【都市情緣】結愛·異客逢歡 作者:施定柔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8 18:30:1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5 18086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7:40
一一〇

  家麟顯然對這四個字毫無感覺:“皮皮,你認識這位賀先生?”

  “是賀蘭先生。”她更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悄悄看了賀蘭一眼,剛想解釋,不料賀蘭靜霆冷笑地打斷了她:“陶先生,皮皮從來沒在你面前提起過我?”

  大約被他那副傲慢的態度激怒了,家麟不冷不熱地說:“如果您和她很熟的話,她會提起的——沒有,先生,您的大名我第一次耳聞。”

  賀蘭靜霆一把將皮皮從他身邊拉過來,佔有性地摟住了她的腰:“皮皮大約也忘了告訴你她已經嫁人了——我是她的丈夫。”

  十秒鐘的沉默。

  家麟的身子晃了晃,很快恢復了冷靜,好友地伸手過去:“對不起,賀蘭先生,我想你是誤會了。皮皮只是我的一位普通朋友。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病了,她來看看我,如此而已。忘了自我介紹,我姓陶,陶家麟。認識你很高興,賀蘭先生,恭喜你們!”

  那手空空地伸出來,賀蘭靜霆根本不理他。

  家麟也不介意,看了看手錶,對他們得體地一笑:“本來想請兩位到寒舍小坐,順便喝杯茶。不巧我約了醫生,先告辭一步。兩位慢走,恕不遠送。”

  他迅速轉身向樓道走去。皮皮忽然叫道:“等等!”

  出來的時候電梯壞了。家麟的心臟在這種情況下獨自上樓會有危險。

  她從賀蘭靜霆的懷抱裡掙脫出來,追了上去:“電梯壞了,我陪你上樓。”

  迎面而來的是家麟堅定的拒絕:“不要緊,我自己可以”

  說完,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他將皮皮推出了門外,“當”的一聲,鐵門在他的身後關掉了。皮皮連忙從包裡掏出手機,接上電池,給家麟的媽媽打電話:“阿姨,我是皮皮。家麟回家了,電梯壞了。他要自己上樓,您快下來接他一下。是,我得回家了,再見。”

  交代完畢,她轉過身,賀蘭靜霆陰沉著臉彷彿隨時都要爆炸。她將手機往小包裡一扔,抱著胸而立,坦然而視:“你誤會了。家麟病了,我來看他,就是這樣。”

  “他是病了,我會幫他一把,讓他早點超生。”

  她神色一凜,獅子般跳起來,衝到他面前,一字一字地說道:“賀蘭靜霆,我警告你別碰陶家麟,聽見了嗎?祭司大人還不至於要把一條垂死的命放在眼裡。陶家麟若是因為你有個三長兩短,我關皮皮跟你沒完,上天入地也要把你的狐皮給揭下來!我說到做到!”

  他怔住,眼睛眯起來,大約被瘋狂的樣子嚇到了。

  想不到皮皮還不罷休,繼續衝他嚷:“賀蘭你和他比什麼?陶家麟比得過你嗎?他只能活幾個月,你卻可以活幾千年!”

  發洩完畢,她將手上的媚珠往他身上一扔,跳上一輛出租車,逃之夭夭。

  CHAPTER 36 舊愛新歡

  回到家皮皮就後悔了,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到了半夜終於溜到陽台上給賀蘭靜霆撥電話。

  她想道歉。

  手機提示,對方己經關機。

  她安慰自己,不是我不道歉,我己經打過電話了。

  一覺醒來,她又找到了一條可以原諒自己的原因:看來她和賀蘭還在磨合期,你看,一生氣就這麼冷場。結婚以後有了矛盾可怎麼辦?豈不是動不動就要跑回娘家?

  趁著這機會冷靜一下,將婚事緩一緩也好。

  再說,家麟病成這樣,皮皮根本樂不起來,也沒心情辦喜事兒。

  冷場就這麼冷下來了。

  皮皮每天打個電話給賀蘭,收到的都是同樣一句話,對不起,對方己關機。

  接下來的整整一週,她沒聽見賀蘭靜霆的任何消息。開始她期望他會回電話,可沒有電話打來。然後她忍不住給他的辦公室打電話,也沒人接。看來祭司大人還在氣頭上,在氣頭上的賀蘭靜霆是向來不妥協,向來不屈尊的。

  然後,皮皮發現自己也不大受家麟的歡迎了。這其間她去看了家鱗幾次,他顯得十分避嫌,總是藉口要休息或者要看醫生,要麼讓她別來,要麼早早將她送走。

  然而,皮皮卻在第二周的一個晚會上意外地見到了賀蘭靜霆。那是佩佩應邀參加的一個捐款晚會。各個新聞單位都有記者參加。佩佩說,別的不圖什麼,晚會的招待晚宴裡有一道水晶龍蝦,聽說是從京城請來的名師主理的。佩佩覺得皮皮說什麼也得來嘗一嘗。饒是神通廣大的她也只弄來了兩張票。既然來的目的是吃,佩佩也沒叫上自己的男朋友,大約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大快朵頤、斯文掃地的樣子吧。

  皮皮這一週正好鬱悶至極。家麟不見她,賀蘭靜霆聯繫不上,每次包完漢堡她就捧著咖啡在小菊面前唉聲嘆氣。

  “唉,陶家麟和賀蘭靜霆,這兩個人你究竟想嫁哪一個?你問過自己嗎?如果你自己都沒有答案,就不要問我了。事實證明,腳踩兩隻船的人早晚要掉進水裡。皮皮呀皮皮,你怎麼就是拎不清呢!"

  “我沒腳踩兩隻船。家麟病成那樣,我是替他擔心、替他難過!我沒說要嫁給他啊。這不是愛情好不好?這是多年積累的友情!"

  “那你的意思是,你還是喜歡賀蘭多一點。”

  “問題是……”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7:40
一一一

  皮皮知道問題在哪裡。賀蘭靜霆在的時候,她覺得很舒服也很爽,但總覺得自己並不瞭解他。賀蘭靜霆不在的時候,她就真的不怎麼想他。半年不回來也沒什麼刻骨銘心的惦念。如果換成家麟,肯定不是這種情況。皮皮覺得,得實事求是。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

  “那麼,我問你個最簡單的問題吧。如果家麟與賀蘭發生了衝突,你第一反應是站在哪一邊呢?"

  她咬了咬嘴唇,沒有回答。

  “是家麟,對不對?那天你一見到他眼神就不對了。臉紅撲撲地,鮮血都湧到頭頂了。你最愛的人還是家麟。”小菊捧著她的臉,“可憐的皮皮,當初家麟和你分手時你就要死要活。現在家麟回來了,你一定不肯放過他了。”

  不是的,不是的!她在心底哀號。

  啞然片刻,她幽幽地說:“不,我己經嫁人了。家麟回來得太晚了,我已經作出了選擇。”

  嫁的也不算是人吧?她絕望地辯護……

  畢竟不是人啊!還活得比自己長,歷史比自己複雜,不能生孩子,生出來的也是一隻狐狸。皮皮不是沒想過這些。

  夜半三更噩夢突發,她總是夢見自己在分娩,一屋子的人,奶奶媽媽爸爸在一旁等著,結果她生出了一隻毛茸茸的小狐狸―賀蘭靜霆開心大笑,屋子裡的其他人全都嚇昏過去。

  皮皮很糾結,皮皮很恐懼,因為這是可能出現的事實。然後,小狐狸要離開她,因為小狐狸的身體不好,要修煉。直到她死都沒修煉成人形……

  她不僅要做一個狐狸的妻了,還要做一個狐狸的母親。她將會有一個非常另類的人生。

  這念頭動一動都會令人瘋狂。

  是啊。她對自己說,賀蘭畢竟是狐狸,畢竟不是自己的同類。閉起眼努力回憶,她連那一晚賀蘭究竟穿著什麼顏色的衣服都想不起來。鑽石般閃光的賀蘭靜霆在陶家麟面前潰不成軍。

  “這就對了,你得理性一點。家麟好什麼呀,發達的時候扔了你,現在病了虛弱了又賴上來―不就拿準了你心地善良好糊弄嗎?我最瞧不起這種人了,死了活該。”

  “別這麼說。”,皮皮正色道,“家麟不是這樣的!是這樣的話,別說你,我都瞧不起他了。”

  皮皮略施淡妝,穿著一件繡花長裙,一雙鑲花的高跟布鞋去了晚會。到了那裡才知道晚會是省政府為籌建一個新的自然生態保護區所舉辦的籌款活動。就在本市榮金大廈二樓的多功能展廳裡進行。榮金大廈以前舉辦過高規格的商品博覽會,之後便成了本市的藝術中心。裡面彙集著多家畫廊、古董專賣店及珠寶設計室。皮皮來時,正式的捐款已經結束,晚宴剛剛開始。是西式的buffet,大家拿著碟子取食物。大廳非常寬敞,男士們穿著禮服端著酒杯聊天。女士們花枝招展,胸前掛著閃光的珠寶。

  “來這裡的都是闊人,你瞧那位——”佩佩用眼神指了指不遠處的紅衣女子,一張無懈可擊的臉,腰細得可以擰出水來。

  “嗯!她是?她真的是?!"

  “就是她。”

  “哎呀,我上去找她簽個名吧!”皮皮習慣性地從包裡掏出筆記本,卻被佩佩一把拉住。

  “什麼呀?看她一臉清純,如果沒人包下來,憑她的資歷又怎能主演金檔的電視劇?”佩佩鄙視地說,喝下一口酒遞給皮皮一個紅包,“拿著,我的禮金。”

  皮皮沒接:“什麼禮金?"

  “你結婚的禮金唄!別的不說什麼了,司儀我是一定要當的。”佩佩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目光裡帶著研究,“不過,根據小菊的最新消息,我對新郎是誰沒把握了。陶家麟是你的白馬,又是你的大刀,任何時候殺出來都能把你搶走。小菊說,你現在天天去陪他,把元配忘到九霄雲外。唉,這陶家麟也是的,早不病晚不病,偏偏你和別人一登記他就病了。你看,這情節夠拍個情感倫理片了吧?"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皮皮沮喪地看著她,沒話可說,只得低頭啃龍蝦。

  兩人埋頭吃了十分鐘,其間皮皮去了趟洗手問,回來時,佩佩已不見了蹤影,不知混到哪個人群聊天去了。大廳裡儘是嗡嗡作響的人聲。皮皮落了單,將剩下的龍蝦啃完,去吧檯要了杯果汁回到原座。她不是很喜歡應酬,也不在捐款人之列,正思忖著要不要趁機溜掉,,一抬頭,她就看見了不遠處的賀蘭靜霆。

  他手拿一杯冰水,正在傾聽一位綠衣女子說話。

  是真正的“傾”聽,因為他的個子有點高,而那女子個頭中等。為了表示尊重,他的背微微前傾,整個頭都低卜去。他沒戴墨鏡,一隻手插在口袋裡,很禮貌地點頭,或者插上幾句話,看樣子對話題感興趣,兩人相談甚歡。

  綠衣女子的雙肩微微收攏,有點羞澀,一面認真地問問題,一面用鉛筆在粉紅色的筆記本上記著什麼,好像賀蘭靜霆說的每句話都是至理名言。皮皮的目光落在她烏黑亮澤的長發上。那一頭長發一直拖到腰際,波浪般晃動著,好像一團湧動著的海洋。皮皮不禁想,若是自己的頭髮也有這麼長,這麼卷,該有多好。她站起來,不自覺地向前走了幾步,想上去和賀蘭靜霆打個招呼,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等他們的談話結束再說。可是,一直低著頭的賀蘭靜霆驀然抬起頭,向她的方向望去。目光春水般地湧來,到了她面前變成了一道冰川。他很快低下頭,繼續聆聽綠衣女子的發言。

  皮皮臉通紅了。賀蘭靜霆果然不理她,她很窘很尷尬地在心裡打腹稿,等會兒見了他應該如何說話,祭司大人才會高興。

  對話若有若無地傳過來。

  “賀蘭先生真風趣,古玉市場裡的欺詐真有這麼多嗎?"

  “嗯,搞鑑定這一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高手失算的情況也是有的。”

  “這麼說,賀蘭先生不如轉個行,轉到我們珠寶業來吧。我們的寶石都是用機器來分析鑑定的,造假的可能性不大。再說,玉不也是寶石中的一種嗎?"

  “田小姐對珠寶業這麼熟,您在這一行有很多年了吧?”

  “我不是賣珠寶的,我的專業是珠寶設計。”

  “哦。”

  “賀蘭先生今天的捐贈真是大手筆啊!不知你對珠寶投資感不感興趣?我哥有一家珠寶公司,他其實不是干這一行的。假期快到了,叫我回來替他打工。我們最近想從緬甸買些玉料,主要是翡翠。大塊的石料很貴,想找人合資入夥。賀蘭先生如果感興趣,我們哪大單獨聊聊,這是我的名片。”

  他很客氣地接過來,隨手正要裝進兜裡,不料忽然有個人走過來,將那張名片一奪,往垃圾桶裡一扔。

  “小姐,您這是什麼意思?”綠衣女子的臉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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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皮皮冷笑:“我的意思是,賀蘭先生對珠寶投資不感興趣。田欣,你不必在他身上費工夫了。”

  “笑話!”田欣很優雅又很鄙視地看了她一眼,“這位小姐,我認識你嗎?我跟賀蘭先生說話,關你什麼事?你若存心搗亂,可別怪我叫保安了。”她從錢包裡又拿出一張名片,雙手捧著,遞給賀蘭靜霆,“不好意思,賀蘭先生。這是我的名片,請收好。”

  空氣凝滯了幾秒。

  皮皮站在那裡,因為激動,身子微微發抖。她很想給田欣一拳頭,但晚會的票是佩佩弄來的,她不想給佩佩製造麻煩,只好將拳頭捏得緊緊地。但她知道自己的樣子一定很可怕,雙目炯炯、怒髮衝冠,一副準備決鬥的樣子。

  她也不看賀蘭靜霆。

  或許他還為那天的事兒生氣,現在挖苦她,時機正好。

  寬敞的大廳響著輕快的音樂,而皮皮與田欣之間雙眸如電,互相仇視,爆發就在瞬間。

  有隻手攬住了她的腰,……皮皮的身子晃了晃,聽見賀蘭靜霆談淡地說:“對不起,田小姐,我對珠寶投資不感興趣。

  他沒有接那張名片,態度也很清楚:“對了,介紹一下。這位是關皮皮,我的太太。”

  他就這麼隨意地摟著她,像任何一個男人摟著自己的女人那樣摟著。田欣怔了怔,也笑了,從容地將名片收回包中:“皮皮一定沒向你提起過我,我是她的高中同學,曾經也是她的好朋友。她恨我,認為是我搶了她的男朋友。”

  賀蘭靜霆雙眉一擰,露出一副對抗流言的表情,百毒不侵地看著她。

  “可是,賀蘭先生,你知道皮皮的數學有多差嗎?我是她的同桌,一道題講了五遍她都不明白。我若真想爭風吃醋,也得找個智商高點的,對不對?”她將胳膊抱在胸前,笑得更加得意,“關皮皮你知不知道朋友和情人是有界線的?既然青梅不能嫁給竹馬,你應當早點死心。我和家麟在國外留學那麼困難,你向他要錢,他二話不說就寄了。他哪有什麼閒錢,挪用的是自己的醫療保險費,結果出了車禍,連最基本的保險都付不起。特效藥太貴,不敢用戶專科醫院的心臟修復手術,問都不敢問——他的情況本來不至於這麼糟,如果當初買了那份保險的話。”她冷哼一聲,“他現在這副樣子,難道不是你造成的?"

  “這就是你離開他的原因嗎?”皮皮說,“田欣,你若想讓心靈得到平靜,何必大費周章地找藉口?天災人禍有什麼原因?老天爺一時不高興而已。可是,落難相棄——這不是我認識的田欣。你的所作所為,讓我徹底鄙視你!"

  “怎麼?替陶家麟心痛了?我很遺憾地知道你結婚了。不過,投桃報李為時不晚。家麟現在落難了,正是你搭救他的時候,你們可以相濡以沫鴻雁雙飛,做地地道道的落難夫妻。”她輕輕地笑,膘了一眼賀蘭靜霆,“只要賀蘭先生能胸懷大度——”

  “你——”

  皮皮的拳頭伸到一半,卻被賀蘭靜霆一把抓住:“皮皮,我記得你是喜歡吃龍蝦的,那張桌子上有龍蝦,我們快去吃吧。”說罷不由分說地將她拉出了大廳。

  他們走在大街上,很涼的夜氣。

  賀蘭靜霆看著她,一臉的無奈,“好吧。從現在開始我得面對現實。我有個白痴老婆,算術是不會的,吵架也是不會的,和人搶東西只有輸,威脅老公倒很有一套。我只希望你打架還可以,不然我真要覺得自己是個冤大頭了。”

  “我剛才就想揍她,你千嗎拉我?"

  “實話實說,打架你不是她的對手。在這種場合,你總不至於讓我幫你打吧?"

  “田欣以前不是這樣的人。”皮皮嘆了一口氣,“以前她對我挺好的,不是一天兩天,是一年兩年。就算她嫁給了家麟,我也不曾怪她。我一直以為她是真心喜歡他的,雖然有點處心積慮,但為了愛情,無可厚非。”

  “夫妻之間的事不好說,你不能輕易判斷人家。”賀蘭靜霆將手中的冰水瓶子往回收桶裡一扔,“也許他們就是性生活不合諧。”

  “你又來了,這麼嚴肅的事兒怎麼說來說去,就說到性生活了?"

  “我們狐狸就知道性生活,別的都不知道。”他居然樂開了,抿嘴笑了起來。

  兩人手挽著手默默地在街上走。賀蘭靜霆忽然說:“對了,考試怎麼樣?看你這麼輕鬆自得,一定是考上了吧!"

  皮皮得意揚揚地點頭:“那你剛才還說我自痴。”

  “我錯了,夫人。”

  皮皮看著他,忍不住笑了,剛才的懊惱灰飛煙滅。笑了一會兒,她忽然挽住他的手,認真地說:“賀蘭,今天的事兒,謝謝你。”

  “別客氣,婦唱夫隨,琴瑟和諧。”

  皮皮很乖地跟著他上了車。賀蘭靜霆將車開到一個偏僻的角落,熄了火,身子欺了上來。皮皮被他兇猛的樣子嚇著了,小聲道:“你想幹嗎?注意點影響!”

  “頭髮長這麼多了?真夠刁鑽的,硬要什麼波浪捲,關皮皮同學,你知道這費掉我多少功力嗎?"

  “哎——”

  “你還把我的媚珠扔了。你知道祭司大人發火是什麼樣子嗎?”

  “什麼樣子?你發發看?噢!”她耳朵突然一痛,不禁大叫了一聲。她伸手一摸,摸到一隻耳環。對著車鏡一照,純金的小環,穿著那顆媚珠。他的手指用力地捏了捏接口,捏得嚴絲合縫。

  皮皮穿過耳洞,也喜歡戴耳環。但這次晚會她沒戴,原因是她覺得主要任務是吃龍蝦,就把成天戴著的一對很大的銀耳環摘掉了。至少她還知道在那種場合戴這種學生氣十足的耳環是要讓人見笑的。

  她掏出小鏡子仔細看,見那紅珠子在耳垂下晃得十分可愛,不禁說,“這媚珠你還有一顆嗎?我不能只戴一隻耳環吧?"

  “就只有一顆,你將就一下,再等五百年才有下一顆。”

  “那我去找人配一顆一樣顏色的觀。”皮皮很孩子氣地說,“仿製一下用象牙來做,再塗上紅漆,又不難。”

  他將她的下巴擰過來,對著自己的臉,很認真地說:“不行。從今往後,你就只戴一隻耳環。而且不許摘下來,生氣了也不能摘!"

  “一隻耳環,多彆扭啊!"

  “再怎麼彆扭也沒你彆扭,關皮皮!"

  他將她摟在懷裡,親吻她的臉。她想親他的唇,他避開了。然後她就往他懷裡擠,伸手脫他的襯衣。

  忽然問,小包裡的手機鈴聲大作。

  “別接電話。”他輕輕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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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可能是緊急的事。,她掏出手機,看了看號碼,按了接聽鍵。才幾秒鐘時間,她的臉就白了。

  “對不起,我得離開一下。”

  她飛快地扣好扣子,從賀蘭的懷裡掙扎出來,拎著包就下車了。

  CHAPTER 37 昂貴的請求

  急救病房中滿是各種監視生命體徵的儀器。

  皮皮找到家麟的病床,一旁站著他垂淚的父母。

  心臟病人只能半躺著。家麟的目光己經渙散了,呼吸很淺,胸口幾乎看不出起伏。皮皮暗暗心驚,看了一眼悲傷得近乎崩潰的孟阿姨,只得強自鎮定。

  “你媽媽說你正在參加一個晚會。”孟阿姨輕輕說,“本來我不想打擾你——只是,我想你可能願意過來見見家麟,跟他……跟他道別。皮皮的眼淚頓時嘩嘩地往下淌。

  “醫生說……可能就是一兩天了,剛才已經搶救過一次——這是他讓我交給你的。

  一封寫著她名字的信,一張淺藍色的信箋。幾行字,是他親筆寫的:

  “皮皮,我曾經愛過你,但我沒有珍惜。原諒我,那時我太年輕,想要的東西太多。對不起,我曾經那麼深地傷害了你。如果還有來世,我一定不會這麼愚蠢。我會在天堂裡祝你幸福,家麟。”

  她臉色蒼自,默默地看著床中昏迷不醒的人。

  原來他並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原來他也曾愛過她。

  一切到結束時,都有了答案。

  那一夜,除了進入昏迷狀態的家麟,床邊的人都目不交睫。大家都生怕錯過了他最後的一刻。

  只有皮皮一直垂著頭,反反覆覆地思考這個詞:來世。

  為什麼一切的遺憾都要等到來世?

  就在此世,不可以嗎?

  天亮時分,病人仍在呼吸,雖然已經非常吃力。皮皮擦乾眼淚,對家麟的媽媽說:“孟阿姨,我想帶家麟去一個地方……”

  閒庭街56號。

  沒有鎖,她知道他在家。

  敲了門他果然出來了,像往常那樣,穿著件亞麻襯衣,立在門框下。朝陽照著他的臉,逆著光,皮皮覺得賀蘭靜霆在觀察她,過了幾秒才意識到這個時間他什麼也看不見。但他的表情很奇怪,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等著她開口印證自己的猜測。

  霎時間,她卻失去了開口的勇氣。眼淚簌簌地往下落,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她想說,賀蘭,你不要生氣也不要疑心,我只是想來求你幫個忙。想了想,鑑於自己一週前的表現,這樣說肯定打動不了他。

  因此,她張開口,躊躇了一卜,又閉上了。

  所幸他並沒有讓她說下去。他仲手摸了摸她的臉,摸到濕濕的眼淚,用手指替她擦了擦,問道:“人在哪裡?"

  她怔怔地盯著他,過了片刻,說:“在出租車上。”

  “我需要三十天的時間。”他淡淡地吩咐,“好了我會給你打電話。三十天內,你不要來這裡,也不要找我。”

  說罷,他去開了出租車的後門,將昏迷中的家麟從後座抱了出來。儘管是重症,全身浮腫的家麟並不輕,而賀蘭抱著他卻顯得不費力氣。他大步流星地走進門內,將門關上。

  皮皮連忙用力捶門,又將他叫了出來。

  “還有什麼吩咐嗎?”

  她聽見自己的心狂跳,聽見自己因緊張而唯唯地喘息。她急切地說:“賀蘭,你自己不會有事吧?聽我說,我不是讓你一命換一命。只是想請你幫他一下,如果……你能夠的話。我……我不想你受傷。你……你會受傷嗎?"

  他審視著她,半晌,他忽然間笑了。

  “哪有那麼嚴重?”,他說,“一命換一命?我會那麼大方嗎?對了,我問你,為什麼我給你的銀行卡從來不用?你缺錢為什麼不來找我?”原來他還為田欣的話耿耿於懷。皮皮的臉一陣發灰,生怕不小心說錯了話觸怒了他,葬送了家麟的性命,於是她結結巴巴地解釋:“不是我,是我媽媽找家麟要的錢。我不知道有這事兒,後來知道了,把錢還給他了,估計己經晚了。”怕他多心,她趕緊又說,“上個月我自己去了趟華泰珠寶,看中了一款戒指,翡翠的,貨號是三一七二七。我不敢買,怕是假貨,想等你來一起看。還有,你看過廚房沒?”

  他眉頭一皺:“廚房?廚房怎麼了?"

  “我買了好多碗,兩套碟子,還有一個電飯煲,都放到櫃子裡啦。我還試好了婚紗,拍了照放在書桌的抽屜裡。還有,我和吉祥鳥影樓說好了拍全套婚照,他願意給我們九折,我非要八五折,磨了老闆一下午才答應。”

  這些當然都是真的。考完試後,皮皮的確興奮地張羅過自己的婚事,沒事兒就逛商場,買這買那,一連下了兒筆訂單,把自己攢的錢花得差不多了。可是這事兒不能在這個時候提,一提越發顯得心中有鬼、欲蓋彌彰。

  果然,賀蘭靜霆雙眉一挑,不以為然:“你是怕我不給家麟治病才這麼說的吧?"

  “不是的!”,她大聲申辯,“我只是想告訴你,我——"

  她想說,“我愛你!”可是話沒出口忽然停頓,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講的不全是真話。她也能隱隱猜到賀蘭治療家麟的代價會是什麼。在這種時候向他表白,非但顯得可笑,而且還很無恥。

  “我——”

  捕捉到她口吻間的猶疑,賀蘭靜霆的眼睛眯了起來。

  皮皮羞愧的心思當然經不起這樣嚴厲的打量,她惶恐地看了他一眼,嚥了嚥口水,努力糾正自己的窘態,想讓這表白顯得既宏人又莊嚴:“我是說……我真的很……”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7:40
一一四

  就在這一瞬間,她忽然意識到,在語文裡,並不是所有的形容詞加卜了一個“很”字就會升級,有些情況恰恰相反,比如,在“愛你”的前面加上了“很”字,不但不升級還要降一級。因為這“很”字裡己充滿了辯解。

  所以皮皮“我”了半天,沒下文了,臉上的表情,掙扎得僵硬了。

  “別說了。”賀蘭靜霆一笑,拍了拍她的臉,“我都明白,你放心吧。”

  紅漆的大門又關上了。

  古銅色的門環在震動中“當嘟”地響了一下,彷彿敲動了她心靈深處一隻沉睡已久的鐘。

  ——我都明白。

  賀蘭靜霆,你明白什麼啊?你什麼也不明白……

  初晨的陽光透過稀稀朗朗的梧桐葉照到她臉上,

  沉重的汗水滑落額間。她征怔地看著緊閉的大門,焦慮不安的心,因為剛才那句話,忽然間輕鬆下來。

  整整二十天,皮皮既沒見到賀蘭,也沒見到家麟。她花了很多時間陪家麟的父母,安慰他們,告訴他們家麟正被一位“氣功大師”收治。畢競在新聞單位混過,皮皮編起故事來活靈活現。她說這位大師曾經救過多位絕症患者,求他的人太多,不得不行蹤隱秘。

  到了第二十三天,皮皮突然收到賀蘭靜霆的電話。

  “嘿,皮皮。”那邊傳來的聲音有點嘶啞。

  “賀蘭?”

  “是我。地說,“你們報社附近有家上島咖啡你知道吧?”

  “知道啊。”

  “我己經把家麟送到那個咖啡館裡了,你去接一下好嗎?”

  他自己不去嗎?

  皮皮的心抨抨亂跳:“賀蘭,你沒事吧?”

  那邊停頓了一下,說:“嗯,我有一點事,是狐族的內部事務。我需要離開這裡一段時間。你放心,家麟己經沒事了,可能還需要休養幾個月,但他已經完全康復了。”

  他的口氣越放鬆,皮皮反而越是有了不祥的預感,她立即說:“賀蘭,我要見你。”

  “辦完了事我會來找你的。”

  “要辦多長時間?"

  “兩週左右吧。”他頓了頓,又說,“皮皮,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麼……什麼事?”她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

  “我會來找你。但你千萬不要來找我,不要給我打電話,更不要來閒庭街,好嗎?"

  “為什麼?出了什麼事?"

  “你能答應我嗎?"

  “我答應你,可是——"

  她還想問,那邊電話卻突然掛了。她拎起小包,飛奔去了咖啡館。

  上島咖啡在一幢灰色高樓的二層。樓下是本市最大的一家新華書店,皮皮以前經常來這裡幫家麟買書。到了咖啡館的門口,她有些遲疑。站在門邊,身子一陣發軟,半天邁不動步子。她開始莫名其妙地擔心起了賀蘭靜霆。

  “小姐是要進來喝咖啡嗎?”門口的服務員七來招呼。

  她笑了笑說:“是啊。”一徑走進去,就在屏風的後面看見了坐在絨布沙發上的家麟。他還穿著去閒庭街時的那件藍格子襯衣,瘦得露出了鎖骨,連胳膊也是細的,臉豐滿了一些,但雙眸仍然像病時那樣嘔嘍著,只怕是要養幾個月才會現出一點肉色吧。他一直默默地看著那道繡花屏風。桌上有一杯茶,茶袋的繩子掉出來,還是滿滿的,沒有喝。

  “嘿,家麟。”她走過去,到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

  他的笑容有點空洞,目光像極了賀蘭靜霆白天的樣子。皮皮在心底微微納罕。家麟果然長得像賀蘭,尤其在笑的時候。甚至連骨架看上去都相似。

  他們的身材也是一般高,

  唯一不同的是賀蘭長得比家麟要精緻,在所有的細節上都要精緻三分。鼻子更挺,眉毛更濃,唇峰更滿,腮線更硬。他是一幅經得起挑剔的工筆畫,意態渾然、細節到位。可是,打起交道來,這人就不像他的外貌那樣清晰明朗了,叫神神秘秘,難以捉摸,心思誰也猜不透。

  相比之下,家麟是寫意山水,該濃的濃,該淡的談,也許不是很完美很性感,卻有一股說不出的清純和安靜。像月下的湖彎,像遠山的晨霧,自然而然地給人以親切和信賴。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不能愛上賀蘭是因為自己無法定義這個人,無法定義就沒有安全感。她拒絕相信他的本質是隻狐狸,拒絕接受這個與她完全不同的異類。一直以來家麟都是她自己的一部分,是她慾望和尊嚴的延伸。可是當她發現家麟與田欣相愛的那天晚上,頃刻間,家麟不也成了一個讓她切齒痛恨的異類嗎?

  念頭瞬間閃過,家麟遠了,賀蘭近了。工筆的還是工筆,寫意的卻失了意,成了一團胡亂塗鴉的墨跡。

  “你喝咖啡嗎?”家麟問。

  “一份奶,不加糖,謝謝。”

  他站起來去要了咖啡,給她端過來。見他身手敏捷,步伐有力,皮皮知道他的身體真的恢復了。

  “最近我的腦子有點亂。他指了指自己的頭,“我明明記得我躺在醫院裡,一醉來,卻發現自己坐在一個陌生的咖啡館裡。皮皮,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是這樣……你病得很重。”她眨眨眼,“我正好認識一位神奇的氣功大師。是他治好了你的病,但找他的人實在太多,所以你不要追問他的個人資料。”

  “他救了我,我總要謝謝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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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該打點的我已經打點了,你不欠他任何人情。”

  他看了她一眼,思索片刻,笑著說:“皮皮,你變了很多。以前你說話做事從沒這麼果斷。”

  “怎麼沒有?我果斷地打斷過你的鼻樑。”

  就這麼一句調侃,令他一時變色,以為是故意挖苦,細細觀察,明白不過是個笑話。

  傷心的往事,肝腸寸斷的痛,現在終於能一聲輕笑了之。

  笑的還有她的眼神,她漸漸遠離的心情和關注。

  “對不起,忘了恭喜你。”他迷惑了,第一次發現皮皮的目光競也難以捉摸,“我不知道你己經結婚了,那位賀蘭先生——他是做什麼的?"

  “他在博物館工作。”

  家麟的目光在她臉上掃來掃去,以前她的話很多,他說半句,她會講一籮筐,現在她也知道了保留,知道了含蓄。他不禁呆住了,半晌無言。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皮皮,將來你的生活若有不如意,我會等著你。你病了,如果沒人照顧你,我會照顧你。”

  說這話時他有點激動,聲音都是顫抖的。看得出他有很多話要說,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好啊。”皮皮笑著說,隨即假裝要喝咖啡,將手抽開了。

  他的臉僵了僵,為了掩飾自己,看了看手錶,起身說:“我得去看看我的父母。”

  “那是當然。快去吧,你爸媽可著急了。”皮皮說著,卻沒有站起來。正要離開,他的身了忽然一頓,彷彿下了什麼決心,回頭對她說:“皮皮……我和你……”

  “我不再愛你了,家麟。”她立即打斷他,不知是在對他說還是在對自己說,總之,聲音有些大,聽起來有點陌生,好像不是自己說出來的,“不過你永遠是我的朋友。”

  說罷看著他,泰然地笑了。

  他身形一滯,隨即也笑了,似乎同意她的話。然後他沒再說什麼,很快消失了。

  幾年來堆積在心頭的痛忽然間不見了,她覺得一陣輕鬆,趕緊撥通小菊的手機。

  “哇哈哈!小菊―搶購季節來到啦!陪我一起去搶購吧!新婚大採購!”

  “先說清楚,誰是新郎誰是舊郎?"

  “什麼新的舊的?新郎從來只有一個,賀蘭靜霆。”

  賀蘭、靜霆。

  多麼美的名字。

  賀、蘭、靜、霆。

  每個音都在舌尖跳躍。

  一定要到失去才會珍惜嗎?郝思嘉直到故事的最後幾頁才明白自己

  愛著白瑞德。

  皮皮覺得,自己比郝思嘉強太多了。

  一週很快過去了。

  皮皮買來的被子、床罩、枕頭,和全套的高級杯具己堆滿了小菊家的櫃子。她暫時還不敢宣佈婚禮的事,瑣碎的前期準備都在地下進行。方針已定,餘下的不過是一樣一樣地來。從週一晚飯時間開始,皮皮向家人介紹了自己的“男朋友”。從長相身高講到經濟基礎,從道德品質講到職業前途,每一條都讓媽媽和奶奶稱心如意。媽媽說,有房有車有存款,這樣的女婿也找得著,可貴的是年紀也相當,只大個三四歲,這樣的年輕人有後勁。奶奶說,別的都不要緊,只要他能對皮皮好,能逗著皮皮笑,互敬互愛,互相扶持,就是個好男人。至於賀蘭靜霆的日盲症和狐仙身份,大家太高興,皮皮不提也沒人細問。倒是一直插不上嘴的皮皮爸磕了磕煙斗,說了句:“不論怎樣,人總得來一趟,家長們得見見,對吧?”皮皮趕緊說;“當然當然,他最近出差了,一回來就會來看你們。”

  自從皮皮有了稱心如意的男朋友,家裡配合著安靜了很多。大家都在期待著見到這個未來的女婿。

  又一週過去了。

  皮皮仍沒收到賀蘭靜霆的電話。她不敢打他的手機,也不敢去閒庭街,生怕壞了他的事。但打聽賀蘭靜霆的去向她還是有辦法的。

  她去了千美醫院。

  修鵬和寬永,不會不知道賀蘭靜霆的行蹤。

  在醫院的一樓她聽見了一件可怕的事。

  “我找趙院長,趙寬永先生。”她對接待小姐說。

  “您是哪一位?"

  “我姓關,曾經是這裡的病人,也是他的朋友。”

  “趙先生去世了。”小姐低聲說。

  皮皮嚇了一大跳:“趙先生?你確信是趙寬永先生嗎?"

  “當然。”

  “什麼時候去世的?',她問,預感到大事不妙。

  “兩週之前。”

  “為什麼去世?得病了?"

  “心肌梗死。”

  皮皮疑慮重重地看著接待小姐。她清楚地記得賀蘭說種狐沒有內臟,只有生殖器官,通常情況下是不容易死亡的。可是,一旦被人奪去真元,他們就會像一具空殼那樣倒廠,像一隻氣泡那樣消失。所以,寬永絕不會有什麼“心肌梗死”。種狐,尤其是像寬永、修鵬這樣血統純粹、修煉多年的種狐,是狐界最兇猛好鬥的一類,能殺掉他們的狐仙屈指可數,就是賀蘭本人對他們都很禮待。

  這麼一想,她的腿肚子一陣發軟,差點站不穩。難不成是青木先生出山了?難不成是趙松到了C城?難不成又是一個真永之亂?她越想越怕,頓時心亂如麻,不自覺地將那接待小姐的手抓得緊緊的:“那麼,請問,修先生呢?修鵬先生?"

  “他現在是院長。不過這一週他送趙先生的棺木回鄉安葬去了。說是家鄉的規矩,葬禮一定要在家鄉舉行。我們這邊正赴上旺季,病人流量大,人手不夠,到現在連個追悼會都不來及安排。不過趙先生就這麼突然地去了,我們都是很傷心的。”

  回鄉?安葬?皮皮越聽越糊塗:“你知道趙先生是哪裡人嗎?"

  “天水人。”

  沒聽過這地方,她怔了怔,接待小姐補充了一句:“在甘肅省。”她要來了修鵬的手機號,跑到門外給他打電話。話機響了幾聲,語音提示,對方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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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接下來她方寸大亂,開始給一切認識賀蘭靜霆的人打電話,詢問他的蹤跡。賀蘭靜霆深居簡出,認識他的人本就不多,和他往來的人就更少。皮皮急得一籌莫展,很後悔那天觀音湖之會沒帶一本通信錄,哪怕找那些狐狸們要些名片也是好的啊。

  ——博物館的人說,賀蘭靜霆請了一個月的長假,至今未歸。他們也在尋找他,發給他的郵件沒有回音。

  ——養殖場的人說,自從賀蘭離開了西安,就再也沒和他們聯繫過。

  ——花匠說,他只負責管理花園,不知賀蘭的去向,也沒見他在自家的花園出現。

  ——花店的人說,賀蘭已經很久沒來買花了。

  無奈中,她突然想起了蘇湄。

  “我也好久沒見到賀蘭了。”蘇湄說。

  “那你聽說了趙寬永的死訊嗎?"

  那邊沉默了一下:“聽說了。”

  “他是怎麼死的你知道嗎?"

  “這可是我們狐族的事,你千萬不要介入,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可是我已經和賀蘭結婚了啊,我也算半個狐族吧?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她大聲說。

  “結婚?”蘇湄呻吟了一聲,“天啊!"

  “怎麼啦?"

  “皮皮!”那邊哀叫了,“你這就把賀蘭獨佔了,你能學劉德華不?給我們這些粉絲留點活路好不?"

  “唉,我又活不到一百歲,我死後他不又是你們的了嗎?"

  皮皮急了,這都什麼時候了,這人還不忘記調侃。

  “皮皮,你知不知道你和賀蘭一結婚,第一個想滅掉你的人是誰?"

  “誰?"

  “趙松。如果你和賀蘭結婚,生下了一個孩子,無論是男是女都將是狐族的下一個首領。”

  左祭司趙松!皮皮心頭一凜,馬上說:“奇怪,狐族的人長生不老,首領又不會死,怎麼會還有繼承人之說?"

  “誰說我們長生不老?誰說我們不會死?我們活得可艱難呢!"

  被打擊了。難道有常識性錯誤?皮皮怯怯地說:“你們不都有幾百歲了嗎?不是說可以活到兒萬歲的嗎?"

  人類的文明也就是上下五千年而己。

  “我們的生存仰賴人類和自然的精氣。如被奪真元,我們立即會回到修煉前的狀態,變成一隻自然界的狐狸。到那時我們的壽命連一年都不到。幾萬年的狐仙是沒有的,一萬年的倒有一位,就是賀蘭的父親,他是目前地球上存在的年紀最大的狐仙。真永之亂以後,他的身體和功力都受了重創,一直在深山中隱居,幾百年來不曾露面,手頭的事務早己全部交給了趙松。”

  皮皮的心倏地沉下去:“被奪真元?怎麼被奪?"

  “就是直接奪走狐仙體內修煉的元珠。在我們這兒,地位高的可以拿走地位低的;修行年限長的可以拿走年限短的;種狐不論年限高低隨時可以掠奪非種狐的元珠。”

  “可是,賀蘭他是種狐嗎?"

  “種狐有兩種。首領的子女天然具有種狐的能力。其次就是寬水、修鷗之類血統純良世代遴選出來的種狐,趙松也是這一類。”

  皮皮的腦中一團亂,心裡開始計算:趙松比賀蘭年限高,賀蘭比趙松地位高,他們全都是種狐,究竟準可以被奪誰?一道邏輯題,半天解不出來。急得低低地喘了幾口氣,乾脆問道:“湄湄姐,這世上有誰能奪走賀蘭的真元?"

  那頭沉默了片刻,皮皮的手心卻緊張得出了汗。

  只聽蘇泥說:“除了他自己的父親,大約只剩下了趙松。那些年高德動的長老們是不會與他為敵的。論地位趙松比賀蘭略低一些,論修行他是千年天狐,比賀蘭不僅要多一百年,而且還高一個等級。他比賀蘭具有更強的功力,最近一段時間與賀蘭也不斷有摩擦。皮皮你要小心哦!你八卦純陽,肝質上乘,是趙松捕食的對象。他飢餓的時候一夜采女無數。被他碰過的女人,不出半月就會精氣枯竭而死。”

  若在平日聽見這話,皮皮肯定會覺得五雷轟頂大難臨頭。可是現在她顧不得想自己,心裡頭只關心一件:賀蘭靜霆究竟在哪裡。

  “湄湄姐,告訴我,怎樣才能找到賀蘭?"

  “如果他真要藏起來,”蘇湄說,“你是不會找到他的。”

  她的腦子轉得飛快:“你怎麼知道他藏起來了?"

  “皮皮,我聽說―這只是聽說——寬永的死與趙松有關。寬永是賀蘭的親信,他若出了什麼事,賀蘭一定不會袖手旁觀,修鵬則更不會幹休。”

  電話這頭的皮皮,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驀然抬頭,看見烏雲壓城,風雨欲來。

  ——原來是要打起來了。

  見她半天沒吱聲,蘇湄又說:“你不用擔心。如果真的和趙鬆動起了手,賀蘭不會吃虧的。青木先生都被他整得躲在深山裡兒百年不出來,他又豈會懼怕一個趙松?"

  這話不說則己一說,皮皮立即覺得有根針直插進了自己的頭項。忽然間脊背冰涼,渾身上下都不能動了,急得直想咬自己的舌頭!

  在這種時候,她居然讓賀蘭替家麟治病!!!

  CHAPTER 38 寂靜的庭院

  掛掉電話,皮皮果斷地去了閒庭街。

  走得急,一路都在跑,像長跑運動員那樣大口喘氣,彷彿背後有隻手在推。

  如她所料,賀蘭靜霆不在家,門前一把銅鎖。她用鑰匙開了門,細細查看家中的擺設。桌上落了一層薄灰,手指一抹,清晰見到指紋。可以看出賀蘭靜霆曾經回來過,並且住過。因為每次離家他都會順手關掉門口的一個紅色按鈕。按鈕很小,藏在隱蔽之處,卻是這套房子的總電源。關掉之後的屋子是徹底的黑,連燃氣爐上的定時指示燈都不會亮。只因賀蘭常說,一隻手機充電器僅有百分之五的電量耗在充電上,其餘則全浪費在待機狀態。與此類似的還有空調、計算機、微波爐、音響等,節約用電,就一定要消滅這類“待機”電耗。若是別人進來,不會記得關上這個不起眼的總開關。床上被子有些亂,有人睡過的痕跡。她在床頭櫃上看見了一件家麟的汗衫。顯然賀蘭靜霆是在這裡進行治療的。她轉身去了書房,發現他的計算機不在桌卜。桌上有些殘留的信件,一封封地檢查,大多數是他訂的考古雜誌和簡報。還有一些公函、信用卡賬單等,沒有可疑的私人信件。皮皮知道賀蘭靜霆與外界的聯絡主要是通過電腦進行的。他桌上木來有本厚厚的通信錄,可通信錄不在了。

  她去了廚房。冰箱的下層有一些鮮花,放的時間過長,已全然變色。上層冰櫃裡裝滿了冰塊,不知作何用途。看樣子冰箱他也很久沒動過。這時的盡子忽然有一道穿堂風。她抬首望去,發現通向花園的那道門沒有鎖,開著一條小縫。

  她徑直去了花園。

  五月的鮮花競相盛開。花叢中牡丹怒放,落英滿地,無人採摘。

  和她還記得他手拿刀叉帝王般優雅地吃著水仙花的模樣。還記得當時的自己覺得他滑稽可笑又有趣。

  如今,花猶在,種花之人已不知身在何方。

  賀蘭靜霆若有個三長兩短,她不會原諒自己。

  遠處的松林傳來箜篌般的風聲,空中變幻著流雲。獨立花間,眼淚泊狂湧,傷心欲絕。

  賀蘭靜霆,你在哪裡?

  花園的後面有條小徑直上後山,她去了山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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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她找到了那個井,發現井蓋己經合上,關得嚴絲合縫。井欄邊新開了一個小小的苗圃。她記得在西安臨別時賀蘭曾說,有空去看看他的苗圃,春天的時候風景很美。她卻只來過一次,黝黑的泥土中只有幾排剛剛發芽的綠葉,看不出是什麼花。她急著複習考試,也沒放在心上。

  現在花兒全開了,是紫色的鬱金香,一株株聚在一起,排成“心”的形狀。

  她沒有告訴過他所有的花中她最喜歡的就是鬱金香,紫色的鬱金香代表看永恆無盡的愛。那朵朵綻放的花蕾在風中搖動,彷彿無數隻手指撥動了她的心弦。她站起來再次向山間遠眺,盛午的陽光在山嶺灑下一道金輝,她覺得刺眼,背過身去,赫然看見賀蘭的屋頂上竟有六個黃漆大字:

  “關皮皮,我愛你。”

  她失魂落魄,如被雷擊。

  某個孤獨的月夜他曾爬上房頂,一筆一畫地刷著她的名字。

  原來他早己準備了這個時刻。

  好花好景好時節,卻被她粗心地辜負了。

  她淚如雨下,失聲痛哭。

  陽光從正午一直移到黃昏。

  暮色四合的時候,皮皮終於站起來,擦汗眼淚,離開了這裡。

  她去藥店買了雄黃,去狗肉店要了狗血,將兩樣東西放進包裡。然後她去了花鳥市場。

  找到最大一家鳥鋪,她劈頭就問:“請問您這兒有喜鵲賣嗎?”

  老闆是個中年漢子,一臉的麻皮,不過聲音渾厚得像練習過美聲“有,十四塊一隻。家裡有了倒霉的事兒是不是?喜鵲不好養,這鳥兒活著呢,不肯老實待籠子裡,飯量也大,籠子老是不千淨,要不您考慮買只鸚鵡吧?”

  “就要喜鵲。”

  那人拿給她一隻鳥:“籠子算你八塊錢,你給二十二塊吧。”

  那鳥果然活潑,在她的手中伊‘嘎―卿哪卿哪!嘎―哪!嘎―“地叫開了。

  皮皮想了想,將鳥籠還給他:“你有死的喜鵲嗎?我不要活的。”

  “死的啊?”他愣了一下,隨即說,“死的活的都是這個價.”皮皮點頭。

  那人從籠中掏出喜鵲,將它的脖子一擰,塞進一隻塑料袋子裡遞給她:“這只是死的了。”

  那鳥沒有立即死去,在塑料袋裡掙紮著,微小的身體,不斷地顫抖。皮皮憤怒地看著他:“你—怎麼可以虐殺—”

  “十四塊。’他不耐煩地打斷她,“看來你不需要籠子。”

  賀蘭曾經告訴過她,所有的狐精都怕三樣東西:雄黃、狗血和死掉的喜鵲。她將這三樣一一收好,裝進包裡。然後,她坐車去了堂叔家。

  皮皮的三叔關建軍是個做服裝生意起家的個體戶。也是皮皮所有親戚中最有錢的一位。他開了一個寵物店,皮皮曾在那裡打過工。三叔的兒子關小華畢業於華南農業大學畜牧醫專業。大學一畢業就開了個獸醫店,和自家的寵物店挨著,生意興隆。不過皮皮爸因為下崗困頓時曾找這位三叔借過錢。三叔是願意的,可是三嬸死活不答應,大約覺得這個口不能開,開了就會沒完沒了。兄弟間便有了不愉快,從此兩家就不甚來往了。但皮皮和小華年紀相當,只有一歲之差,倒還一直很親近。

  小華很大方,皮皮一開口,他二話不說,便將自己最喜歡的一隻尋血獵犬“大龍”借給了她。

  夜晚八點,皮皮帶著大龍坐出租回到了閒庭街。

  如果要追蹤賀蘭靜霆,只能從閒庭街56號開始。她從耳朵上摘下那顆媚珠,放到大龍的鼻前讓它嗅了嗅。大龍甩著兩隻長耳朵伸開雙爪扒了扒大門。

  皮皮眉頭一皺,心忖:她下午明明來過這裡,確信無人在家,莫非這個時候,賀蘭忽然回來了?

  可是門前一把銅鎖還是她離開時關上的,沒有被打開過的跡象。

  她掏出鑰匙打開門,將房裡的燈開得通明。帶著大龍進了院子,一路上大龍十分安靜,卻是步伐堅定地帶著她向臥室的方向走去。快到臥室的時候,它突然一折,轉向地下室。

  皮皮的心咯瞪一下。

  她突然想起桑林之會後,賀蘭靜霆帶著她從千美醫院回來,便是從地下室的一個門進入了一個通向井底的密室。她還記得那條路很是曲折,路過幾道甬道、幾個小門,密室內無一點燈光。

  通往地下室的門是鎖著的。那門原本隱蔽,藏在一座書架之後。這種老式的四合院通常沒有地下室,若不是皮皮曾經走過一次,一定不知道從何處下手。她將大龍帶到花園裡鎖起來。從包裡拿出一個手電,獨自回到地一下室中。

  門是鐵皮的,非常堅固。皮皮四下一摸,沒摸到鎖,也沒摸到任何機關。她又仔細地摸了一遍,發現右手隱密之處有個棋子大小的凹槽。電光一照,凹槽裡面有一排盲文。共有十組,排成一圈。

  她知道,那是密碼。

  考完試後皮皮曾經自學過一點盲文。一來是好奇,二來也是為了更好地進入賀蘭的世界。她還處於最初級的階段,但盲文的數字,從一到十,她倒是全能背熟。

  經過簡單的換算,她按動了賀蘭靜霆銀行卡上的密碼。

  機簧“咔”的一響,門彈開了。一股幽涼的冷風迎面吹來。面對著她的是一道幽長黑暗的雨道。

  這裡不是沒來過,次次都是賀蘭抱著她。如今腳沾了地,頓時有一股陰森的濕氣。她害怕了,渾身上下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冷戰,牙齒也跟著咯咯作響。

  脫下背包,她拿起手電,鼓起勇氣向前走。甬道很深,卻無岔路,空氣又濕又悶。她不記得上次進來時是這樣的情況,大約自己一直被賀蘭靜霆馨香的氣息籠罩著,對井底的空氣反而茫然無知了。她硬著頭皮往前走,不斷地上著台階,彷彿沿山而下。穿過幾道朱漆小門,終於看見了最後一道通往密室的門。

  門是虛掩的。

  與此同時,傳來細微的呼吸。她的心驀地一暖,正要將門推開,裡面忽然有人說:

  “關掉手電,皮皮。

  那聲音如此熟悉,令她剎那間熱淚盈眶。她忙將手電關掉,輕輕叫了聲:“賀蘭。

  井底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見。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濃郁的血腥氣。她在黑暗中伸出手,向躺椅的地方摸了摸,那手立即被賀蘭靜霆挽住了:“皮皮,你得立即離開這裡。”

  “不!”她堅決地搖頭,“我不離開你!”

  他的聲音很虛弱,他的手也沒什麼力氣,身子一直躺在原處,一動也不動。

  “你受傷了嗎?”她急切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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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井底原本不大,向前走一步就被迫坐在躺椅上了。她先摸到他的手臂,手臂果然有傷,上面纏了紗布。他的身上也纏著紗布,腿上也是。

  她不顧一切地打開了電筒,將光線調到最暗一級。

  “關掉手電。’他輕呼了一聲,幾乎是乞求的。

  他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的樣子,或許他己經不能維持人形,或許他是半人半獸。

  “賀蘭我不怕你變原形,你變成什麼我都是你妻子。”她的聲音很低,卻是固執的,“讓我看看你的傷,讓我幫你 。”

  他己用光了手頭上所有的紗布,有些傷口仍沒有包住。那是一種野獸的咬傷,手臂、腰部、大腿各有一處。皮肉撕裂、血肉模糊,包過的地方不斷有血滲出來。

  他的臉上倒沒有傷口,看得出很痛,他一直牙關緊咬,額上滿是豆粒大的冷汗。

  在這關頭,她已完全冷靜下來。思索片刻,迅速將自己的一件棉布內衣脫下來,撕成一道道的布條,將他腿上的傷口裹起來:“我得送你去醫院,你失血太多,傷口發炎得厲害。”

  她摸了摸他的額,滾燙的,連他的呼吸都是滾燙的。

  “送醫院?”他在黑暗中哼了一聲,“只要一驗血一查心跳他們就知道我不是人類。我從不去醫院,除非是自己人的醫院。

  “那我送你去千美醫院。”

  “我不想連累太多的人。已經死了一個寬永,你不想讓修鷴也死掉吧。”

  “那怎麼辦?你不能就這麼躺著等死啊!”她著急了,嗓門不知不覺地高了八度。

  “我只是……”他咬了咬,忍過一陣閃來的疼痛,“需要一點時間養傷,如此而已。”

  “就這麼躺著能行嗎?”

  “能行,我需要月光。”

  “你餓嗎?',她說,“我去花園給你摘點花來。”

  他沒有回答。

  “賀蘭?賀蘭?”她推了他一下,發現他昏迷了過去。黑暗中,她聽見了滴水聲。拿出手電一照,一地的血。他的血從帆布椅上滲下來,剛剛包住的傷日已然殷紅一片。她急得沒了主意,以為他背上還有更大的傷口。便將他身子用力一推,讓他側過身去。

  他的背雖浸了血,卻沒有傷。最大的傷口在腰部,繃帶己全被血浸透,仍然有血不斷地滲出來。

  她垂首沉思,有隻手仲過來握住了她。他醒了,說:“別擔心……”

  “是誰傷了你?是不是趙松?”她問道。

  沒有回答,她推了推他,他又昏迷了過去。

  她去了花園,采下一大把牡丹,在廚房中調了水和蜂蜜,打成漿子。又用一個密封的塑料袋盛了一大袋冰塊回到井中。

  冰塊敷在他腹上,希望可以止血。花汁卻怎麼也喂不進去,他不僅昏迷而且疼痛,牙關咬得很緊。

  皮皮覺得,在這種時候,無論如何他也要吃一點東西。

  萬般無奈,她再次奔出,到花園裡給那位做獸醫的堂弟打電話。“小華!”

  “哎,皮皮。”

  “我有位朋友出了點事,被……狗咬傷,流了很多血,你過來幫我一下,給他看看傷好嗎?他的血怎麼也止不住。”

  那邊的人聽糊塗了,正色勸她:“皮皮你急傻了吧?我是獸醫!狗受了傷我治。人受了傷得送醫院。尤其是這麼重的傷。別是瘋狗咬的,要打狂犬疫苗。”

  “他的情況很特殊,請你務必過來!帶足夠的藥來。拜託了!他住城西的綠水山莊,閒庭街56號。”生怕他會問更多,皮皮乾脆掛掉了電話。

  就憑她和小華的交情,這一番,他肯定會來的。

  果然不出半小時,她在門口等到了關小華。他開一輛破舊的二手吉普,停了車,從裡面背出一個沉沉的藥箱。

  “你朋友—”

  “他不方便去醫院。”皮皮隱晦地說,“他是……嗯……黑社會的。”

  關小華怔了怔,打量了她一眼:“黑社會?你怎麼會和黑社會的人混在一起?這種人不能交往你知道嗎?沾上了甩也甩不掉。”

  “一位朋友,我欠過他很大的人情,現在是報恩的時候。”皮皮不管他喋喋不休地數落,拉著他進了客廳,“在這兒等著,我去扶他出來。”

  皮皮想,賀蘭靜霆隱身之處是不能輕易暴露的。當下只能將他弄醒,然後扶他出來給小華檢查。

  不料回到井中時,賀蘭靜霆己經醒了,躺在那裡問道:“有人進來了?”

  “是的,我的堂兄。”

  “你的堂兄?”

  “他是—聽著,賀蘭—我知道你要反對,但這只是權宜之計。我的堂兄是一位很有經驗的獸醫,畢業於名牌大學,他—”

  “送他回去!”他暴躁地打斷了她,“我不要見獸醫,人醫獸醫都不見!”

  皮皮悶了悶,繼續勸說:“他可以看你的傷。如果不嚴重,他可以幫你處理傷口。他可以替你止血、縫針。賀蘭,這種時候你別無選擇,一定要讓他幫你。”

  “讓他回去。”

  “不!”

  “讓他回去,不然你就和他一起回去,再也別到這裡來了。”

  “像這樣流血你會死的。”她儘量放低嗓音,“放下你的尊嚴,讓他看看你的傷。我保證他不會知道你是誰!算我求你行不行?”

  他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一把拉住她,將她拉到自己的面前,一字一字地說:“人妖有別。我不會在這種時候讓我不信任的人碰我。皮皮,你若執意要送他過來,我只好當著你的面把他吃了。”

  皮皮瞪著眼在黑暗中絕望地喘了兩口氣,祭司大人的威脅起了作用。

  蔫頭蔫腦地回到客廳,皮皮對等在那裡的小華聳聳肩:“小華哥,你說得不錯。不能和黑社會的人混在一起。你看,他都不肯見你。你回去吧,把藥箱留在這裡。”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7:41
一一九

  她向他詳細地詢問了急救常識:如何給傷口消毒、如何給傷口縫針、如何包紮、如何敷藥、如何清洗傷口。找不到筆記本,就用錄音機將他的話全部錄下來。

  回到井底時賀蘭靜霆又昏睡了過去。皮皮給他打了一針青黴素。解開傷口上的紗帶,開始用生理鹽水清洗傷口。小的傷口她塗上碘酒和消炎軟膏,用繃帶纏好。大的傷口只有兩個,一個在腰上,一個在腿上,都有很大程度的撕裂,需要立即縫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戴上消毒手套,望著那烏黑的傷口,怔忡不安,半天不敢動手。

  “皮皮。”他忽然叫了一聲。她嚇得一抖,差點把針掉在地上。

  “痛嗎?”她輕輕問,“我正在給你清理傷口。來,先吃下這幾片土黴素”

  他還算聽話,乖乖地吞下了藥片,就著她手喝了半杯花汁。

  “外面有月亮嗎?”他問。

  “沒有,今晚是陰天。”藉著電筒微弱的光線,她開始擺弄針線,鼓起膽量將鋼針刺入肌膚。他的身子痛得抽動了一下,皮皮連忙按住傷口,暗紅色的血從指間滲出來,黏黏地,發出一股說不出的腥味。

  她的心撲通撲通得亂跳,嗆人的腥味令人暈眩,更令她窒息的是心中的恐懼。她咬咬牙,努力不讓自己胡思亂想。

  奇怪的是,她的手竟然很鎮定,像決鬥前的劍術高手那樣鎮定。

  一時間,皮皮對自己超常發揮的素質幾乎要欽佩了。

  “你在幹什麼?”他的手在空中摸了一下,摸到她的臉。

  她輕輕地說:“你看不見嗎?”

  “只看得見一點光。”他咳嗽了一聲,“能送我回臥室嗎?這裡氣味不好。”

  血腥氣太重,他自己都受不了了。

  “你很需要月光嗎?”她說,“不如我送你去花園吧。不過,讓我先給你縫一下傷口。”

  “你會嗎?”

  “不大會,不過看過我堂兄幹過。我還給他打過下手呢。以前他給狗縫針,還要剃掉狗毛,”她摸摸他的頭,儘量把口氣放輕鬆,“你就不需要了。”

  “你把我……當狗治呢?”他失笑。

  “反正你是犬科的,對吧?”

  “我身上哪塊地方像犬科了?”他有氣無力地說,“你去替我收拾一下臥室。縫針的事兒我自己來幹就可以了。”

  皮皮嚇到了,吞吞吐吐地說:“你……自己給自己縫?媽呀,你當你是史泰龍嗎?”

  “以前受傷我都是自己縫的。”他說,“只是這些天我力氣不濟,手指頭提不上勁兒。你來看我,我一高興,力氣就有了。”

  “你不是看不見嗎?”她說。

  他的聲音一下子沮喪下來:“對,我把這事兒給忘了。”

  “那你咬咬牙,我會縫得很快。這線很高級,會自行溶解,不需要拆線的”

  手臂和腿上的傷只是撕裂,她很快就縫好了。賀蘭靜霆也很配合,一下也沒動彈。他拒絕打麻藥,連局部的麻醉也不同意。

  皮皮擰亮電光,再次查看腰間的傷口。她很快發現那不是一般的撕裂,是很深的傷,當中有一個指頭大小的血洞。血不停地從洞裡滲出來。她明白了。這一地的血,都是從這裡流出來的。

  “別縫了。”他按住她的手,“被天狐咬傷,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治好的。”

  “你在這兒待了多久?”

  “大約兩週。”

  她心算了一下,很快明白了。賀蘭靜霆一定是在治療家麟的時候聽見了寬永的死訊,他不得不提前送走家麟,去找趙松理論。然後就發生了激烈的衝突。兩強相遇,賀蘭本來不會吃虧,如果他有足夠的元氣……

  皮皮越想越多,越想越覺得自己是罪魁禍首。她企圖詢問更多的細節,但賀蘭靜霆己不再談論此事。她幾乎是半背半抱地將他拖出了井底。

  來到臥室,換了乾淨的床單,她扶著賀蘭靜霆躺下來。隨即按照小華的叮囑將青黴素的粉劑撒在他腰上的傷口,用紗布纏好,外面敷下冰塊止血。

  終於覺得舒服了一些,他朦朦朧朧地睡著了。

  皮皮爬進被窩,擠到他懷裡緊緊抱住他:

  “抱緊我,賀蘭,我的陽氣足。”

  CHAPTER 39 青木先生的詛咒

  皮皮在閒庭街的住宅裡照顧了賀蘭靜霆兩天,他的傷勢沒什麼起色。手臂和腿上的傷漸漸癒合。但腰上的那個“洞”仍然不停地滲血,無論想什麼辦法都不能止住。賀蘭靜霆的臉越來越白,白化病人一般,臉土淡藍色的血管清晰可見。而且他的心跳也很快,是往日的三倍。

  陽氣,陽氣,皮皮對自己說,賀蘭靜霆需要陽氣!

  頭一天上午她出去買了一輛輪椅,帶著賀蘭坐出租去了火車站,陪他在人聲鼎沸的候車大廳裡“修煉”了四個小時。下午他們去了體育館,看完甲A又看男籃。晚上混跡於搖滾演唱會和迪斯科舞廳。一句話,凡她想得出來的人多勢眾的公共場合就帶他去。可是賀蘭靜霆卻提不起精神,懶得說話,大多數時間便在輪椅上昏睡。

  第二天是本地文化節,有個盛大的遊行。皮皮推著賀蘭,舉著宣傳小紅旗,跟著遊行的隊伍從頭走到尾。在路上她不斷地問自己,還有什麼地方人多,還有什麼地方人多……她恨不得時光倒流回到文革,紅衛兵小將的陽氣該有多旺啊。想到這裡,她靈機一動,將賀蘭帶到C城大學的一號學生食堂。正值午餐時間,食堂中人頭攢動,聲如潮湧。但學生們吃飯太快,不到兩小時若大的食堂就空蕩了下來。回頭再看輪椅上的賀蘭靜霆,頭歪在一邊,顯然沒什麼效果,他仍然處於半昏睡狀態。

  路過一家醫院,買了一些繃帶,消炎藥,皮皮餓了,在路邊買了幾個包子,坐在花壇邊大口大口地吃著。

  “哎,賀蘭。”她推了推他,他醒了。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傷口不能癒合,你會不會死?”

  他低下頭,繼續迷糊:“不會。”

  在路邊買一了幾個包

  “你騙我。你的臉白得跟紙似的。”

  “嗯……”

  “昨天曬了一晚上的月亮也不見起色。”

  “別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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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