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情緣】結愛·異客逢歡 作者:施定柔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8 18:30:1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5 18088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8 22:48
六〇

  賀蘭靜霆愣了愣:“你奶奶?”

  皮皮點點頭:“我不大記得歌詞,但調子就是這樣的,絕對沒錯。我奶奶還說,這首歌的名字叫‘寄生草’。”

  “這是詞牌名。是叫寄生草。”賀蘭靜霆想了想,又問:“你確信是你奶奶教的你?而不是你教給你奶奶的?”

  皮皮笑了:“我怎麼可能教給我奶奶?這麼古老的歌,這麼怪的歌詞,就算你寫給我看,我也不明白。”

  賀蘭靜霆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繼而一言不發,低頭喝水,顯然想迴避這個話題。

  皮皮偏要追問:“既然是你寫的,你能告訴我德生堂是哪裡?甜水巷又是哪裡嗎?我從沒聽說過這兩個地名。小時候還問過我奶奶呢,我奶奶說她也不知道。”

  “唔……我也不知道。”他說。

  “你知道,這曲子是你寫的。”

  “很多年前的事,我忘記了。”

  “你們狐族有強大的記性。”皮皮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這話是你說的。”

  “好吧,我知道。”他說,“可我偏偏不告訴你。誰讓你剛才把我的名字叫錯了呢。”

  “你不告訴我,我就要去一個地方。”皮皮說。

  “去什麼地方……”

  她轉身向桑林跑去。

  身後傳來眾人狂喜的尖叫。

  她跑得飛快,賀蘭靜霆卻在桑林的邊際一把攔住了她,淡淡地說:“皮皮,咱們今天不去桑林。”

  “為什麼不去?”她甩開他的手,大步走向桑林的深處,“這裡多浪漫啊!”

  她走了一百多步,發現賀蘭靜霆一直跟著她,卻不肯和她靠近,而是有意保持一段距離。

  “啊!”她恍然大悟,“賀蘭靜霆,是不是一到了桑林,你就會變成原形?變成一位大狐狸?”

  “皮皮,跟我出去!”他厲聲喝道。

  “我不出去,”她說,“除非你告訴我什麼是德生堂,什麼是甜水巷,為什麼我會知道這首歌?難道你從小就盯上我了?賀蘭靜霆,你想要我的肝,由來已久,是嗎?”

  “如果我真的變成了狐狸,你怕嗎?”他冷笑。

  “我不怕!因為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誰!也根本不知道這是一群什麼人!也許你不是狐狸,是狼,是蛇,是任何一動物,隨便你說,除非你在我面前顯現原形,別想讓我把你當然成一個人!或者狐狸!或者板凳!或者任何一樣東西!因為我不知道你的本質!”

  “本質!”賀蘭靜霆笑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怎麼?關皮皮同學,你被愛情嚇破了膽,終於關心起人的本質來了?告訴你,我可以騙你,可我從來不騙你!我是狐狸,這就是我的本質。我或者吃花,或者吃肝,這也是我的本質。好吧,皮皮,你這麼質問我,好像你的本質很充分似的。那麼你的本質是什麼?說來聽聽?”

  皮皮說:“你過來,我告訴你。”

  他走到她面前,發現她站在一個樹樁上,他們幾乎是同一個高度了。

  她說:“我是個衰人。”

  月光如雨,從樹縫間灑落,在他光滑的面頰上投下一道淡淡的光影。皮皮注意到他有一張十分性感的嘴唇,飽滿的唇峰,他的目光格外柔和純淨,混合著憐愛和期待。她伸出雙手,捧住他的臉,忽然吻了他。

  皮皮曾經想像過不止千次自己的初吻會是什麼樣子。有好幾次她和家麟也站得有這麼近,她也像這樣循循善誘地鼓動過他,都未成功。暗暗地想,這是她的初吻,功夫一定要做足。她把言情小說裡說的技巧都用上了,幾乎是侵略性地吻了他。可是賀蘭靜霆不是很配合,甚至有點想逃避。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將他的腦袋死死地按住。

  他的呼吸很急促,帶著芬芳的花氣。看得出他很渴望,卻不是很有技巧,他渾身發抖,比皮皮還緊張!皮皮在心裡悄悄地打賭,此時他的心跳絕對不止三下,三百下都不止。

  這一切發生的時間不過是數秒,她卻感到自己的身體已迅速地起了化學反應,她緊緊摟住他的脖子,整個人都幾乎跳到了他的身上。賀蘭靜霆的身子卻猛然一震,緊接著,便將她強行推開了。

  “皮皮,”他的眼神一片迷茫,似乎不相信剛剛發生的事,“剛才你,是不是……吻了我?”

  皮皮很大方地點點頭,覺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很滑稽:“嗯。你都幾百歲了,這總不會是第一次吧?”

  可是,聽了這話,他臉上的神情何止是震驚,簡直是恐懼了。

  他忽然拉住她的手,顫聲說:“皮皮,我們得馬上去一個地方!”

  緊接著,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就往林子外面跑,跑得飛快,皮皮幾乎跟不上。她一邊跑,一邊大口大口地喘氣:“什麼事這麼急啊!我……我跑不動了!”

  他們已經跑出了桑林,賀蘭靜霆將她打橫一抱,繼續往前跑,一直跑到停車場,將她塞到車上,扣上安全帶,便發動了引擎。

  汽車飛快地出了公園,上了高速公路。賀蘭靜霆幾乎是一腳將油門踩到了底,當中有好幾個轉彎都沒有減速。皮皮緊張得將雙手緊緊扣住扶手,車窗大開,外面的樹影水波般地地向後倒,風在車門外呼嘯。她看了看儀表板,時速已超過了一百八十里。

  在這樣驚險的速度下,賀蘭靜霆居然只用一隻手握方向盤,另一隻,居然在撥手機!

  皮皮想提醒他,卻老實地閉住了嘴。這種時候,悄有閃失便是粉身碎骨,她只能相信開車的人是狐狸大仙了。

  手機響了幾下,似乎有人接了,皮皮聽見他說:“寬永,是我,賀蘭。”

  ——“我有麻煩。”

  ——“嗯。我正往你這兒趕。”

  ——“沒那麼嚴重。……不敢說。……只是一個吻。”

  ——“時間?”

  他回頭問皮皮:“我們吻了多少時間?”

  “……”皮皮瞪他,“你說什麼啊!你豬頭啊!幹這種事我會按秒錶麼!”

  他不理她,對電話裡的人說:“我覺得,可能超過了五秒。五秒到十秒之間。”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7:30
六一

  ——“是的。”

  ——“好的。”

  賀蘭靜霆的神色很不鎮定,掛掉了這個號碼,又去撥另一個號碼。

  顯然那個號的主人不在。對方半天也沒有動靜,似乎留言機響了。皮皮聽見賀蘭靜霆說:“嗨,休閒。是我,賀蘭靜霆。起來接下電話,有急事找你。”

  他等了一下,那邊電話通了,皮皮聽見他說:“哦,寬永已經告訴你了。那我就不廢話了。你現在能馬上去醫院嗎?你們同時在我會比較放心。”

  ——“謝謝。等會兒見。”

  他將話機一放,一言不發,專心開車。

  皮皮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見他雙眉如蹙,似乎在咬牙切齒,便覺事態嚴重,忙問:“怎麼啦?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要去醫院?”

  他握住她的手,輕聲說:“皮皮,你有什麼地方感覺不舒服嗎?”

  她搖搖頭:“沒有啊。我感覺挺好的啊。”

  然後,她打了一個呵欠:“就是……有一點點犯困。”

  他拍拍她的臉,急切地說:“皮皮,你能向我保證一個事兒嗎?”

  “什麼事兒?”

  “無論你有多困,都不能閉眼睛。”

  “我只是有點困,但還不至於要睡覺呢。”她笑了,很輕鬆地向他眨眨眼。

  可是就在那一瞬間,她感到一陣胸悶,眼皮便開始打架:“奇怪,你不提還罷了,你一提,現在我想睡覺了。我先打個盹吧。”

  他把她的手拿到自己的嘴邊,狠狠地咬了一口。

  “噢!”皮皮吃痛,大叫了一聲。

  “叫你別閉眼睛,聽見了嗎?”他吼道。

  “我就是困了!”

  他又咬了她一口,是真地咬,她的手背不但有牙印,還出了血:“你若敢閉眼睛,我就繼續咬你。”

  皮皮也火了,叫道:“你神經啊!我招你惹你了?”

  “皮皮,你不可以隨便吻我。如果想吻我,得事先通知我。至少提前三天,我們得先做計畫。”

  “什麼?”皮皮傻掉了,這輩子只聽說了計畫生育,沒聽說過計畫接吻啊,“你說什麼?”

  可是,她好像立即就明白了:“是不是我吻了你,就會有……就會有生命危險?”

  對於這個問題,他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說:“放心,我認識兩個很好的醫生。”

  她不敢再問下去了,因為賀蘭靜霆現在的車速已超過了兩百里,她不敢打擾他,便努力地和漸漸襲來的睡意做鬥爭。艱難地鬥爭了二十多分鐘,她的心跳越來越快,渾身不斷地流汗,那感覺就好像虛脫了一樣,身子不禁一歪,頭靠在了賀蘭靜霆的肩膀上。

  “賀蘭靜霆,我……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她忍不住抽泣起來,“為什麼我老是這麼倒霉?老是做錯事呢?”

  他握住她的手,柔聲說:“這不是你的錯。是我事先沒告訴你。相信我,你不會有事的!”

  “那你告訴我,趁我還活著,德生堂和甜水巷是怎麼一回事?”

  “我不告訴你。因為你肯定能活著。”他的話音忽然變冷了,緊接著,車速忽降,皮皮抬頭往窗外一看,汽車停在了一家醫院的入口處。

  可是,等她一看到醫院的牌子,腦袋又要炸掉了。

  “千美醫院”

  這是C市最大的一家整形專科醫院,據說無論是設備還是技術還是醫療團隊在全國都數一數二。不少知名的影視歌星都曾慕名到這裡來整容。就連張佩佩都曾帶著她的兩個表妹到這裡來拉過雙眼皮。

  皮皮覺得自己病得再怎麼厲害,也不需要整形。這一驚,非同小可,她緊緊抓住賀蘭靜霆的手,聲音都哆嗦了:“賀蘭靜霆,你該不是病急亂投醫吧?這是一家整形醫院!”

  “我知道。”他說。說罷,不由分說地將她抱下車。早有三個醫務人員推著一輛平車趕過來,眾人七手八腳地將她放到平車上,蓋上一張薄毯,再用皮帶捆好。

  為首的醫生三十出頭,身材頎長,白面微鬚,儀容英俊,一臉鎮定的笑。他過來拍了拍賀蘭靜霆的肩,道:“阿西。”

  “寬永。”賀蘭鬆了一口氣。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7:30
六二

  皮皮微微一怔,原來他還有別的名字,叫‘阿西’,似乎還是暱稱。

  寬永的樣子很和善,笑容更是迷人,他握了握皮皮的手,說:“你好,我是趙寬永,這裡的主治醫生,也是阿西的朋友。”

  見她一臉驚恐的樣子,他的語氣變得很安慰也很自信:“放心,阿西已經及時地將你送來了,你不會有事的。不過,我得先檢查一下。”

  他翻了翻皮皮的眼皮,又摸了摸她頸上的動脈,對手下的人說:“送她去手術室。”

  皮皮本已困不可及,頭一垂,發現了一件怪事。

  那個趙醫生穿著一塵不染的白大褂,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潔淨,卻光著腳,穿著一雙和賀蘭靜霆一樣的沙灘涼鞋,露出一雙白淨的足。

  這是專業人員嗎?穿著這樣的鞋子能進手術室嗎?皮皮不覺頭皮一陣發麻。

  緊接著,她就發現一件更奇怪的事。

  那醫生的右踝上繫著一根黑色的絲帶,絲帶裡穿著一顆湛藍色的珠子。

  如果他是個十七八歲的叛逆青年,這樣的打扮當然不算太詭異。可是他看上去明明是個很成熟穩重的男人,而且也是個事業有成的專家,再穿這麼一雙不專業的鞋子,就實在太奇怪了。

  而且,那珠子的顏色和皮皮手腕上的那顆很不一樣,但形質和大小卻極類似。

  那是一顆媚珠。

  在手術室的門口她遇到了另外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漂亮男人,面白似雪,神態高貴,有一頭絲緞般光滑的垂肩長發。皮皮覺得,那人看上去比賀蘭靜霆還要好看,有一股陰森森的媚態。他更隨便,連涼鞋都不穿,穿著一雙拖鞋,左踝上也繫著一顆同樣顏色的媚珠。顯然他在醫院裡的地位很高。推車的護士看見他,立即停下來,向他致意。

  那人走到皮皮的面前,用一雙如夢如幻地眼睛打量她,半晌,輕蔑地哼了一聲,道:“怎麼又是你?”

  皮皮受不了他的語氣,眉頭一挑,問:“你認得我?”

  “當然。”

  皮皮說:“請問閣下您是——”

  “我姓休,叫休閒。”

  “休閒,”她也哼了一聲,“這名字有趣。”

  “不是休息的休,是修養的修。也不是悠閒的閒,是那個閒字再加一個鳥旁。”

  “也就是說,你是一隻閒鳥?”

  “對了。”

  他不再說話,因為推車已經進了手術室。皮皮看見他和那個白面微鬚的人一起尾隨而至。然後,修鷴轉了一個身,打開抽屜,似乎要拿什麼器械。

  皮皮看了他的背影,又嚇了一跳。

  他西服的背面用白色的塗料畫著一隻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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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註:凌天笑先生特邀為本章填寫《寄生草》一詞。天笑兄妙筆如花,不僅令定柔遠愧不如,亦令本章增色不少……為此鄭重感謝!

  28

  皮皮的心中有數不清的疑問,可是,眼前的那隻白鳥忽然飄動起來,接著那件西裝也飄動起來了,好像變成了一面旗幟。旗幟越變越大,向她頭頂蓋去,她只覺一陣窒息,情急中想伸手向修鷴求救,可她全身發軟,根本抬不起一根指頭。就在頃刻間,她昏迷了過去。

  那是一種半夢半醒的昏迷,眼前一片黑暗,同時又是清醒的。她聽得見四周有模糊的話聲,話音在耳間迴響,好像進入了一個鬧哄哄的電影院。 有人將她的上半身抱了起來,替她脫掉了衣服,將某種冰涼的液體塗在她的胸口上。有針頭刺入了她的手背,不知為什麼,很痛,針頭彷彿將她的整隻手都穿透了。緊接著,一股冰涼的液體輸入到她的體內,令她寒透肺腑。的

  她徹底地失去了意識。

  醒來的時候,皮皮發現自己躺在另外一間房子裡,雪白的牆壁、雪白的床單,屋子裡飄著一股淡淡地酒精味。她的手上掛著點滴,一整瓶藥水已快滴完了。窗外是黑色的,不見一點星光,大約是深夜的光景。

  頭頂的螢光很亮。她的眼對光線還不是很適應。等她看清了房中的一切,她發現賀蘭靜霆並不在她的身邊,坐在她身邊的還是那個叫修鷴的大夫。

  他正埋頭寫病歷,發現了床上動靜,抬頭看了她一眼,飛快地寫了一行字,放下筆,來到她身邊,替她拔掉了手背上的針管。

  修鷴的身上也散發著一股神秘的香氣,他有一副比賀蘭靜霆更深的輪廓,濃眉深目,雙頰廋削,鼻子異常堅挺,有點像外國人。他熟練地將點滴架移開,用聽診器聽了聽她的心臟和肺,然後又埋頭在病歷上寫開了。

  看樣子,他只是例行公事,並不怎麼想理睬床上的病人。

  皮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請問,賀蘭靜霆在哪裡?”

  “在門外。”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7:30
六三

  雖然賀蘭靜霆也不是很熟,聽見他在門外,皮皮還是鬆了一口氣。她的好奇心又來了:“為什麼你們叫他‘阿西’?你們很熟嗎?阿西是他的小名嗎?”

  “阿西是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難道不是賀蘭靜霆?”

  “他叫賀蘭西,靜霆是他的字。”

  “哪個西?西方的西?”

  修鷴抬起頭,臉上露出了神秘的笑:“不是。這樣吧,我給你十次機會,如果你猜中了他是哪個‘西’字,我輸你五百塊錢。”

  好玩哦,這個人。皮皮心裡想,你不知道我是學新聞的吧,新聞系和中文系靠得很近呢。十次機會我都猜不中,這個研究生我也不要考了。

  “你說話算話嗎?”

  “當然。”

  鑑於賀蘭比她年長八百歲,她決定從比較古雅的字猜起:

  “康熙的熙?”

  “不是。”

  “伏羲的羲

  “不是。”

  “晨曦的曦?”

  “不是。”

  她開始說簡單的字:“溪水的溪?”

  “不是。”

  “希望的希?”

  “不是。”

  “珍惜的惜?”

  “不是。”

  她開始說不大可能的字了:“歸去來兮的兮?”

  搖頭。

  “白晳的晳?”

  不對。

  “清晰的晰?”

  不是。

  “犀牛的犀?”

  “不是。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

  她想出來一個怪字,以前看古文時查過一次字典,只知道它讀作“西”,但不知道會和什麼詞一起用:“那個……月字旁的肸?”

  “你是指‘芬腹肸肸’的肸?”

  她不知道什麼是芬腹肸肸,顯然修鷴也很有學問:“那個肸是月字旁嗎?”

  “是的。”

  “那我猜對了?”

  “不是。”

  “好吧,”皮皮嘆了一口氣,很氣餒,“我放棄,你告訴我吧,究竟是哪個西字?”

  “不如你自己回去查字典吧。”他笑得很得意,“給你一個線索。他的西字,無論是在同音字還是在自己的那個偏旁裡,都是筆劃最多的。”

  兜了那麼大的一個圈子還沒有問到答案,皮皮覺得自己被戲弄了。頓時想找他的茬:“我昏迷的時候你沒在我身上幹什麼吧。 如果你要替我手術,改變我身體的結構,需要徵得我的同意哦。”

  修鷴冷冷地盯了她一眼,怒了:“小姐,你就是這麼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嗎?”

  皮皮面不改色心不跳:“怎麼就救命了?我不過是頭昏了一下,想睡覺而已。”

  緊接著她想坐起來,臉色突然變了。因為她想動一動手指頭,發現胳膊一點力氣也沒有,手指頭抬了一下就軟了下去。她又想抬抬腳,發現兩條腿像灌了鉛一樣,沉澱淀的,不能舉動。

  她的眼光頓時有些驚恐。

  修鷴端起手邊的一杯茶,懶洋洋地喝了一口,看著她徒勞無益地在床上掙扎,輕輕一笑,道:“竟敢擅自親吻祭司大人,哼哼,不是找死是什麼?也就是這個朝代,若是擱到八百年前,在狐族,無論是你還是他,都是殺身之禍。”

  “自由戀愛,國家提倡、政府支持,你管得著嗎?”

  修鷴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又細又薄的手術刀,他完美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只是拿著那把刀在她的臉上來來去去地比劃,用一種夢囈般地聲音說道:“關小姐,既然來了一趟,不如我替你做個整形吧。就你這副臉配阿西,太寒磣了。”

  她一時無語,被他陰森森的神態嚇著了。

  那森然的目光在她的臉上掃來掃去,從各個角度研究著。然後,他伸出冰涼的手指,在她的臉上劃著各種草圖:

  “怎麼說呢,你的眼睛不夠大,如果開個眼角,去掉內眥贅皮,會更有神采。嗯——鼻子也有點低。墊個鼻樑,再取自體耳軟骨隆隆鼻尖吧。放心,放心,手術會在鼻孔內切口,不會留下難看的疤痕。”

  他抬起她的下巴,看了正面又看側面:“嘴長得還行,就是下頜角太寬,下巴有點短,做個下頜角切除術吧。順便用取出來的骨頭墊墊下巴。”然後他掀開了毯子,眼睛繼續往下瞟,“身材也不怎麼樣,胸太小。不如把腰上的脂肪吸出來填充到胸部……

  皮皮反唇相譏:“難怪你的臉看上去那麼好,大概是做過一千次手術吧。就快趕上邁克爾?傑克遜了。”

  “沒有,我從沒做過手術。”他說,“我是天然美。”

  “我的臉蛋雖然不夠好看,也是天然的。我可不喜歡人工美。”

  修鷴看了她一眼,沒有接話,好像和女人搶白很讓他丟面子。

  沉默了半晌,皮皮忽然說:“我以前來過這裡,是嗎?”

  他拒絕回答。

  這個城市的很多人都知道,千美醫院的前身是一家著名的肝病專科醫院,解放之後才成立,不是什麼百年老店。

  他沒有回答,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說:“請你遠離阿西。”

  “為什麼?”

  “你早晚會害死他的。”

  她的心猛然一震,繼而咚咚地亂跳起來:“為什麼?我從來不害人!”

  “他不是人。”

  “我連一隻螞蟻都不會傷害!”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7:31
六四

  “等會兒他進來,會要求帶你走。你要堅持留下來,留在這個醫院,十天。”他的眼光很奇怪,“我保證這十天你會受到很好的照顧,十天之後,身體完全康復。”

  這又是為什麼?她不能和賀蘭靜霆在一起嗎?

  皮皮的嗓子有點痛,她想讓自己儘量顯得很理智:“修醫生,你我初次相識,我為什麼要信任你,將我的健康交到你的手裡?”

  “因為我是醫生,而且,我救了你的命。”

  “你以為我真地相信親吻了一下賀蘭我就會死掉?”她躺在床上,挑釁地說道,“你以為我是傻子,無論你告訴我什麼故事我都會相信?”

  修鷴淡淡地說:“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傻子,那就是賀蘭靜霆。所有的人都比他聰明。”

  他還想說什麼,很快地閉住了嘴。因為門開了,賀蘭靜霆進來了。

  修鷴很自覺地站起身來,向他點了一個頭。

  賀蘭靜霆說:“我需要和她單獨呆一下。” 他的神色凝重,卻是充滿權威的。修鷴無聲無息地退出了病房。

  皮皮抬眼看他,發現他的臉色有些憔悴,下巴冒出了很多鬍子茬。他還穿著那件白襯衣,卻皺得很厲害,領口不對稱地耷拉著,好像在哪個不舒服的地方和衣躺了一夜似的。床邊明明有張椅子,他沒有坐,而是握住她的手,將它拿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屈膝半跪在地板上。

  “你覺得好些了嗎?”

  皮皮迷惑了,虛弱地哼了一聲音,她一輩子也沒聽見過這麼溫柔的聲音。

  “挺好的,就是渾身發軟,沒力氣。”她輕輕地說道。

  說話的時候,賀蘭靜霆一直默默地看著她,從那雙深情的眼睛裡流露出來的憐惜幾乎要將她吞沒了。他摸了摸她的臉,問道:“皮皮,你信任我嗎?”

  她覺得莫名其妙,不過還是很爽快地點了點頭。

  “從現在開始,十天之內,請你完全信任我,就像信任你的家人一樣,可以嗎?”他誠懇地問道,神色非常鄭重,目光堅定不移地停留在她的臉上。

  皮皮覺得,被這種目光審視,自己的靈魂都無法遁形。

  “出了什麼事嗎?”她嚇到了,“我……我會死掉嗎?”

  “不會。”他的聲音很安慰,幾乎是在對小孩子說話,“你只是不能動,需要我照顧你。”

  皮皮小心翼翼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是不是……我吻了你,你就……就自動地吸掉了我的元氣?”

  他遲疑了片刻,點點頭:“原理很複雜,不過簡單的說,就是這樣。”

  “那你……那你能把我的元氣……還給我嗎?”皮皮急忙懇求,“我倒不是吝惜我的元氣,只是我最近正在準備考試,我很需要元氣的!”

  他笑了,嘴角並沒有動,是那種淺淺的笑意,埋在眼光裡:“你的元氣一旦進了我的身體,就變成了我的。我沒法還給你,不過我會用我自己的元氣替你療傷。會有些麻煩,所以需要十天。”

  皮皮覺得,十天並不是很長。因為以前她得肺炎住院,都住了兩個月。但她迅速想了修鷴的話,連忙說:“如果很麻煩的話,不如我就住在醫院裡吧,也不要動用你的元氣了。修醫生說他能治好我。”

  她儘量讓自己的話音顯得很堅決。

  “小丫頭,你是在擔心我嗎?”他的眼光一晃,摸了摸她的鼻子。

  “不是……你是祭司大人,元氣一定很多,只是……只是……”大約是昏迷的時間太久了,皮皮覺得自己的腦子不是很好使,平時她看上去很木訥,一到關鍵時刻就變得寸土必爭,伶牙俐齒。現在,她想找個理由都找不出。

  他的眼光沉澱淀的,見她支吾了半天也沒支吾出一個整句子來,終於說:“皮皮,還有一件事我沒告訴你。為了救你,他們給你輸了一種藥,會有很大的副作用。”

  一聽這話,皮皮立即覺得頭皮發麻,喘不過氣來了:“什麼……什麼副作用?”

  “你會掉頭髮。”

  她鬆了一口氣:“不要緊,我天天都掉頭髮,掉一點沒關係,我頭髮多著哪。”

  “是會掉光的。”

  “什麼?什麼?”她大叫了起來,“這是什麼藥啊?早知道我會掉頭髮,你也不攔著點?知道頭髮對女人有多麼重要嗎?”

  賀蘭靜霆輕輕掩住了她的口:“如果你跟著我,十天之後,頭髮會漸漸地長回來。如果你跟著修醫生,頭髮就長不回來了。你究竟是跟我,還是跟他?”

  To be, or not to be. 這還有挑的嗎?

  皮皮看著他,怔了半天,沒有作聲。過了一會兒,她問:“他們叫你阿西,你的名字是賀蘭西,對嗎?”

  他點點頭:“我有名,也有字。靜霆是我字。”

  “是哪個西?”

  他掏出原子筆,在她的手心上寫了一個很大的字。

  很大,是因為那個字的筆劃很多,真的很多,而且皮皮從來也沒見過這個字:

  “賀蘭觿。”

  她一向自詡學問淵博,這下可有點窘,只好問:“這個字是什麼意思?”

  “這是古代人用來解結的椎子,有用骨頭做的,也有用玉做的。”

  然後,她就看見了他頸子上吊著的那塊玉,一頭尖,一頭圓:“就是這個東西嗎?”

  “是的。”

  “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是我父親起的。”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7:31
六五

  皮皮看著他的臉,神情很古怪:“你……你還有父親?”

  “我不是孫悟空,不是從石頭裡生出來的。”

  “那你……父親還健在嗎?”

  皮皮悄悄地想,賀蘭靜霆都八百多歲了,那他父親會有多少歲呢?

  賀蘭靜霆遲疑了一下,說:“他大概還健在吧。”

  “你不知道你父親健在不健在?”

  “嗯。”

  “你從來……不和你父親聯繫?”

  “我不大知道他的事。”他臉上的表情十分勉強,似乎極不願意談論這個話題。

  “那你……母親呢?”

  “很早就去世了。”

  “你不是說你是狐仙嗎?狐仙是長生不老的,對吧?”

  “如果我們一直都有元氣的話。”他果斷的中斷了這個話題:“你別問個不停了,還是多休息一下吧。”

  “最後一個問題,”皮皮鍥而不捨,“賀蘭觿——”

  “我喜歡你叫我靜霆或者賀蘭。再說,以前你……”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連忙改口,“你一向喜歡簡單的東西。什麼東西一複雜,你就糊塗了。”

  皮皮是喜歡簡單,所以討厭數學。她喜歡簡單的顏色、簡單的式樣、味道簡單而濃烈的菜、甚至人與人之間,一旦變得複雜,變得充滿陰謀,她就覺得不可理解。

  “這麼說來,賀蘭,我們……以前認識?”

  他笑了笑,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臉:“不認識。如果認識,你怎麼會不記得我?”

  “那麼,告訴我,那兩位醫生是不是你的朋友?”

  這個問題他顯然很樂意回答:“是的。”

  “你和他們……誰的年紀更大?”

  “嗯……我比他們大。”

  “可是,為什麼昨天他們沒有去那個party?”

  “是前天。小姑娘,你睡了一整天了。”

  “哦……是嗎?”皮皮繼續問,“那他們為什麼不去party呢?”

  “首先,他們不是在這裡出生的。修鷴來自意大利,寬永來自英國。有人將他們從國外帶了過來,因為他們是種狐。換句話說,他們有非常優良的血統。有人希望他們的加入能改善本族的基因。”

  29

  就算皮皮不知道“種狐”是什麼意思,她至少知道種馬或者種犬是什麼意思,也知道它們的主要任務是什麼。想到這裡,她頓時對修鷴產生了深切的同情。

  “可是,狐族難道也和人類一樣分國界嗎?”她不屈不饒地問道。

  除了像個癱瘓病人那樣虛弱無力,她沒有任何不適。而且,她發現賀蘭靜霆今晚的脾氣好到了頂點,像個幼兒園的老師那樣認真地回答了她所有的問題。在此之前,鑑於他對隱私的敏感,皮皮從來不敢想像自己會有這種待遇。

  賀蘭靜霆沉吟片刻,說:“我們當然也有自己的領地,不過我們不像人類那樣分國界。……這樣說只是為了讓你好理解。對我們來說,最大的分界線是北緯三十度。所有的狐狸都生活在北緯三十度以北,所有的狐仙則多半在三十度以南活動。”

  很奇怪呢。

  皮皮一直覺得狐仙是從狐狸變來的,所以肯定是一類的,看樣子,他們好像是兩個圈子。

  “是不是所有狐狸都想做狐仙?”

  賀蘭靜霆搖頭:“當然不是。狐狸在野外的壽命很短。最長也不過十二年。大多數狐狸在出生之後的兩三年內就死掉了。不過,我們對壽命的長短並沒有你們人類那麼看重。作為狐狸你可以選擇留在狐界,也可以選擇修行,留在仙界。修行是件很痛苦、很寂寞的事,成功的機會也不大,並不是所有的狐狸都想這樣。”

  “那你呢?你為什麼想修仙?”

  賀蘭靜霆淡淡一笑:“我一點也不想修仙,只是不得已。”

  “為什麼?”

  “我雙目失明,像我這樣的狐狸,如果不修行,根本無法在野外生存。”

  皮皮仔細看他的眼睛,有些不信:“不會吧。我總覺得你的眼睛可以視物,只是怕光而已。”

  他顯然不好意思被她近距離觀察,頭一偏,看著窗外:“我有視力是很晚的事,——這是我多年修行的成果之一。”大約是跪得太久有些累,他終於找了張椅子坐下來。自上而下地俯身看她,他故意和她靠得很近,說話間,氣息吹到皮皮的臉上,有一股鮮花的氣味。他的眸子閃著星光,看她的神態卻很異樣。好像面前的人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張畫,甚至他不是在對她說話,而是在對藏在她腦中的某個靈魂說話:

  “我很高興可以看見這個世界,哪怕只是在晚上——”他唏噓了一聲,“有很長一段時間,這都是我的夢想。”

  如果狐仙一說是真的,皮皮覺得,賀蘭靜霆也可以算作是仙人了。仙人至少應當是高興的吧?仙人長命百歲,仙人餐風飲露,仙人呼風喚雨,仙人點石成金……這世上沒什麼他們想要而不可得的。可是,賀蘭靜霆的眉宇間卻總含著一絲抑鬱,他很少笑,好像並不是很開心,好像有很多的煩惱,甚至於……好像正在受著某種煎熬。一個活了九百年的狐仙,這世上該看到的,該享受的,他都經歷了吧?他還缺什麼呢?難道他也有想要而不可得的東西嗎?

  皮皮樂呵呵地反對:“如果我也能活九百歲,我可以放棄我的視力。”

  他的眉頭微微一皺,很詫異:“真的嗎?”

  她點頭:“真的。”

  “你知道黑暗是怎麼一回事嗎?”

  “你知道死是怎麼一回事嗎?”皮皮說,“死是無窮無盡的黑暗。相比之下,失明只是喪失了眾多知覺中的一種而已。”

  賀蘭靜霆嘆了一口氣:“皮皮,你並不瞭解死亡。”

  太沉重了,皮皮不想討論這個話題。和一個活了九百歲的狐仙談論人生的意義,不是很荒唐嗎?

  她忽然想起了那次音樂會。這是她所知賀蘭靜霆唯一的一次夜不能視物的情況。便問:“如果你元氣大傷,視力便不能維持。是這樣嗎?”

  “是的。”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7:31
六六

  “骨折這樣的傷也算嗎?”

  其實皮皮真正想問的是,作為狐仙,賀蘭靜霆會生病嗎?他也會像人一樣感冒發燒嗎?還有,在漫長的歲月中,他的容顏會改變嗎?他們也有忌諱嗎?

  可是,賀蘭靜霆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如果賀蘭想迴避某事,他的反應會很直接。他會沉默,會突然轉變話題。然後無論皮皮怎麼努力也休想從他的口裡套出一星半點的答案。

  就這麼沉默地對峙著,病房裡的氣氛陡然緊張了。

  皮皮自動換了一個話題:“對了,說到國界和領地,你的家鄉在哪裡?”

  他的回答很模糊:“我的家鄉氣候很冷。”

  “我的家鄉氣候很熱。”皮皮說,“我就出生在這個城市。我是本地人。”

  他笑了笑,說:“我知道。”

  “其實如果你有口音,也許我能猜出你來自哪個地區。可惜你沒有。我一直以為你是北京人,或者是東北人。”皮皮繼續說。

  賀蘭靜霆說的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但不像新聞播音員那麼硬那麼快,而是很輕柔、很舒緩的那種。他的話音很低,卻很清晰,絮語綿綿地,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從容和優雅。即使在他生氣的時候,說話的聲音也很動聽。

  “我沒有口音嗎?”他反問。

  “你有嗎?”

  “可能是你沒聽出來吧。”他說,“不過你猜得不錯,我的確是北方人。”

  和賀蘭靜霆談話是需要技巧的。他想說的會直接告訴你,不想說的就會不停地兜圈子。

  皮皮只好又兜回到修鷴和寬永:

  “修鷴他們不能去party,因為他們是種狐?”

  “倒也不是。一來,他們的修行沒有超過五百年,不夠資格。二來,由於他們被迫做了太多不情願的事,導致他們對所有的女性產生了厭惡,他們不怎麼願意和其它人來往。”

  皮皮小聲說:“你是說……他們是gay嗎?”

  賀蘭靜霆想了想,不知道什麼是更合適的詞,只好說:“差不多吧。由於他們不肯履行自己的職責——當然他們不承認這是他們的職責——所以他們屬於被歧視和被打擊的一群。像他們這樣的狐,曾經有很大一批,這些年逐漸被消滅殆盡。他們是這一地區最後的兩個。”

  “可是,有誰會來歧視他們呢?你不是祭司大人嗎?難道你不是最高的頭目?”

  賀蘭靜霆搖頭:“我不是。”

  皮皮若有所悟:“我明白了,最高頭目是你的父親?”

  賀蘭靜霆的視線很漠然,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這是他第二次表現出這種神態,腮幫堅硬如鐵,甚至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他站起身來說:“你的點滴已經打完了,我們現在就回去吧。”

  “幫我治療會消耗你很多元氣嗎?”她再次想起了修鷴的叮囑,“會傷害你嗎?”

  “當然不會。”他皺了皺眉,似乎惱怒有人將這種事情透露給她。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一個半小時之後,他們回到了閒庭街五十六號,賀蘭靜霆的家。

  皮皮覺得自己是被賀蘭靜霆綁架回來的,而且是在凌晨三點月朗星稀的時刻。雖然有很亮的路燈,整個城市整座山巒都在沉睡之中。

  汽車悄悄駛進車庫,賀蘭靜霆從後座抱起她,穿過客廳,將她放到一間臥室的大床上。皮皮立即意識到這不是上次落水時她住的那間臥室。這是主臥,或者說是書房,面積很大,四壁龕著書櫥,一隔一隔地,從地面一直到天花板。整個房間瀰漫著一股淡淡的墨香。

  即使在夜間,賀蘭靜霆好像也不喜歡很亮的燈光。無論是客廳還是臥室,照明都很暗。臥室裡雖有很多盞燈,卻沒有一盞亮到足夠讓皮皮看清對面書架上任何一本書的題目。賀蘭靜霆說他不習慣在夜間看書,他習慣了盲文,喜歡用手摸著讀。然後他又抱怨世上的書大同小異,新鮮的故事越來越少,沒什麼好看的。他有一台非常高極的手提電腦,安裝了特別的語音軟件,可以讀出屏幕上出現的任何一個字,但他不怎麼喜歡用,嫌那個軟件發出的聲音不好聽。他絕大多數夜晚的時間是花在修行上的,比如說曬月亮,或者出去人多的地方看球賽、看電影、聽音樂會。修行完畢他會有些疲勞,但睡覺的時間很短,兩三個小時足矣。

  將皮皮放到床上,賀蘭靜霆就去了浴室。她聽見浴室裡嘩嘩的水響,過了好一會兒,水停了,賀蘭靜霆走出來,站在她的床頭,居高臨下地對她說:“在治療之前,我得先幫你洗個澡。我們叫作齋戒。”

  牆壁是淡綠色的,本來很溫馨。可是,賀蘭靜霆高大的身影投在牆壁上,光線頓時暗了很多。皮皮恐怖地看著他,問:“可不可以不洗澡?”

  他搖頭。

  皮皮嚥了嚥口水,只好說:“那……請你將我放到浴缸裡,我自己來洗。”

  “水很深,你不能動,會淹死的。”

  “對不起,我需要一點個人隱私。”她口氣堅決地說。

  “在這種時候,我能不能建議你暫時放棄一下?”他不為所動。

  “不能。”她堅決搖頭,“要麼我自己洗,要麼就不洗,臭死拉倒。”

  為了配合自己的口氣,她揚眉板臉,雙目圓睜,露出挑釁的姿態。

  賀蘭靜霆哼了一聲,沒有回答,徑直將她從床上抱了起來。她的身上穿的就是病人服,式樣最簡單的那種,只繫了一個帶子。他將帶子一拉,她就全身赤 luo了。

  “哎——你想幹什麼?!”她尖叫。

  “請禮待祭司大人。”他冷冷地道,“在狐族,任何人見我之前都得戒齋沐浴。”

  “我不是狐族!少拿你們的規矩跟我說事兒!”

  “你當然不是。你是一隻猴子,上竄下跳的猴子。你什麼都吃,肚子裡一堆垃圾。”

  “賀蘭靜霆!我不要洗澡!”

  “小姐,你非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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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浴室裡沒有燈,關上門後就黑漆漆的不見五指。皮皮立即發現這也不是那間上次落水回來時她用的浴室。這個浴室很大,在裡面說話居然有回聲。而賀蘭靜霆顯然習慣了在黑暗中走動。橫抱著她穿過整間房,沒有碰到任何障礙。這期間她在他的懷裡掙紮了一下,努力地想抬起臂膀,可惜手臂軟綿綿的,根本不聽使喚。全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地方只有手指頭,也不是很靈活。她忽然想到這十天的日子肯定會十分難過,比如吃飯穿衣怎麼辦,上廁所怎麼辦?難道一切都由賀蘭靜霆來照料嗎?他有這個耐心麼?會不會心一煩,乾脆把她吃了呢?

  想到這裡她就有點心虛,覺得自己剛才不該和他對著干。但她同時又有一種奇怪的安全感,知道賀蘭靜霆不會傷害她。她不知道這份信任從何而來,就像是在他們相遇的那一天,雖然陌不相識,皮皮不顧一切地替他擋住了那條狗。她與賀蘭靜霆之間有一種奇妙的親近,他們可以裸裎相對而不需要任何解釋。

  “為什麼這麼黑?浴室的燈壞了嗎?”她問。

  “燈沒壞,你不是要隱私嗎?”

  她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浴缸好像很大,也很深,她的身體一到水裡就飄浮了起來,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她害怕嗆水,神情有點慌亂,徒勞無益地動了動手指。然後她發現自己沒什麼可擔心的。賀蘭靜霆一直用左手托著她的頸子,讓她的頭露出水面。

  他拔掉水塞,放掉了大半的水,讓她的身體觸到水底,然後從頭到腳地給她涂肥皂,一寸一寸地洗浴。甚至還幫她刷了牙。

  一切都在黑暗中進行。誰也看不見誰。

  可皮皮的臉卻悄悄地發燙了,心也撲撲地亂跳。洗到一半時,賀蘭靜霆將她抱了起來,翻了個身,去洗她的背。她的上半身便全在他的懷裡了。水很熱,蒸騰出絲絲汗氣,彷彿空氣中都充滿了水滴。每一次俯身,他的下巴都會微微地摩挲她的額頭,硬硬的鬍子茬,扎得她生疼。讓她意亂情迷的是他胸口散發出來的木蕨之氣,充滿了雄性的誘惑。他的汗水打濕了她的臉,有幾滴滴到她的睫毛上。他像捧著一隻酒杯那樣捧著她,認真地擦洗,同時又謹慎地避開了幾個敏感的部位。儘管如此,她還是被撩撥了,咻咻地喘息。他迅速覺察到了,停下手,問道:“怎麼啦?不舒服?要不要打電話找醫生?”

  “我覺得悶。”

  “窗子是開著的。”

  “也不是悶……”她虛弱地哼了一句,情不自禁地吻起了他的脖子,那種死纏爛打的吻法。她聽見他的喉節滾動了一下,以為他會回吻過來。

  不是不能吻嘴嗎?別的地方……總可以吧?

  可是,他卻只是怔了怔,不理睬,也不回應,專心洗浴,好像不知道她在幹什麼。她一怒之下,輕輕地咬了他一口,他“噢”了一聲,仍舊不理她。她在黑暗中氣乎乎地瞪大眼睛,忽然說:

  “賀蘭靜霆,低下頭來!”

  “幹什麼?”

  “吻我一下。”

  “哪裡?”

  “哪裡都成。”

  “膽大妄為的女人,居然敢勾引祭司大人,你一定是不想活了。”他輕笑,很客氣地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這不算!再來!”

  “就這麼多,沒了。”

  接下來,無論她說什麼,他都不再理睬。

  也不知用的是什麼浴液,她的身上鼓起了一大堆的肥皂泡。他也沒用任何毛巾,只是用手不停地揉搓著她,一絲不苟、面面俱到,卻又點到為止。她的欲 望卻被那隻手連同那堆肥皂攪成了一團亂麻。

  所幸賀蘭靜霆的效率很高,趕在她抓狂之前結束了戰鬥。

  她覺得很乾淨,同時感到很疲憊。以為馬上可以睡覺,不料賀蘭靜霆卻抱著她出了臥室,向地下室走去。

  不對勁哦!她頓時警惕了:“噯,咱們現在去哪裡?”

  他只說了兩個字:“療傷。”

  “在……在什麼地方療傷?”

  他又說了兩個字:“井底。”

  30

  穿過一道曲折的甬道,通過幾扇朱漆小門,他們進入了一個漆黑的密室。緊接著,賀蘭靜霆按動機關,頭頂石塊緩緩移開,皮皮眼前豁然一亮,他們又到了井底。

  頭頂上的星空沒有月亮,月光卻通過光滑如鏡的石壁折射過來。

  與月光同時滲進來的還有幾許凌晨的寒氣。

  皮皮的身上穿著一件賀蘭靜霆的睡袍,純白的顏色,充滿墜性的絲料,很薄,很寬大。穿在身上飄飄欲仙,好像穿的不是衣裳而是一道清風。剛剛出浴的身體還帶著幾分潮意,透過光滑的絲袍,在月光中冒著淡淡的白汽,轉眼間,又被晨曦的山霧凝住了。皮皮的肌膚不由得顫慄起來。

  賀蘭靜霆的絲袍是純黑的。他將躺椅的椅背抬高,抱著皮皮,讓她背對著自己坐了下來。然後,他們雙手緊握,掌心相合、十指相扣。皮皮整個人很舒服地靠在賀蘭靜霆的懷裡。

  他的呼吸很輕,胸膛和掌心十分溫暖。

  “有點冷呢。”皮皮看了看天,天仍然很暗,井外只有淺淺的風聲和喓喓的草蟲。

  “很快就會熱起來的。”他在她的耳邊輕輕說道。

  果然,她迅速感到有股熱氣從他的掌心傳出來,沒一會兒功夫,她的額上就出了一排細汗。

  “你已經開始了嗎?” 她說。

  “是的。”

  “剛才明明覺得冷,現在又熱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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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這是正常反應。”

  “還會有什麼反應?”

  “……”他遲疑了一下,“你會掉很多頭髮。” 他的聲音低低的,充滿了歉疚,似乎是他的罪過。

  “沒關係,”皮皮輕輕地安慰他,“不是說它們還會長回來的嗎?”

  “肯定會長回來的,”他重申,“我會盡全力讓它們長回來。”

  聽起來像是個艱難的過程。

  出了太多的汗,皮皮的喉嚨有點發乾,一連嚥了幾次口水。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了三十分鐘,直坐得皮皮腰疼腿麻,幾乎成了個木乃衣。她有些堅持不住地問道:“要像這樣坐多久?”

  “坐到天亮,最後一縷月光消失。”

  其實現在離天亮並不太遠。但至少還得等兩個小時。皮皮回頭看了賀蘭靜霆一眼,他雙目緊閉,呼吸緩慢,如入定的老僧一般,一動不動。

  山霧不停地湧進來,又過半個小時,皮皮的上身已被汗水和霧汽濡濕了。薄薄的絲袍貼在身上,十分難受。彼時天色微明,井外月影單薄、雲層湧蕩,近處的鳥聲、遠處的車聲、乃至山下工地水泥機轟鳴的攪動聲一陣一陣地傳過來。

  城市正在漸漸的舒醒,井底卻依然黑得看不清自己的腳趾。平時在這種時候,賀蘭靜霆多少會她聊幾句,或者至少會讓她聽那個FM1097,“潘多拉心理話”。如此長時間的低頭悶坐一言不發對她來說簡直是個折磨。她活動了一下身軀,問道:

  “噯,我可不可聽聽音樂?你不是有短波收音機嗎?”

  “不可以。”

  “口渴了,要喝汽水。”

  “忍著。”

  她四下張望,過了一會兒又說:“這裡有Cable嗎?能看電視嗎?這井底機關那麼多,一定有插頭吧?賀蘭靜霆,你替我搬個電視進來吧。”

  “我住的地方沒有電視,”他的語氣有些不耐煩,“你能不能少說幾句?真煩人。”

  “我的包裡有MP3。”皮皮說,“麻煩你去拿一下,我要聽MP3。”

  他一動不動、繼續練功,對她的要求不予理睬。

  “賀蘭,我要聽MP3。”

  “……”

  “MP3。”

  “……”

  “MP3。”

  “……”

  “M-P-3”

  “……”

  “Mmmm……Pppp……3333333!!!”

  身後的人猛然鬆開手,披著袍子跳出井外。不到兩分鐘,“當”地一聲有個東西從上面扔下來,正好扔到皮皮的腿上。皮皮氣得直嚷:“喂!你扔什麼扔啊?落井下石啊!”

  低頭仔細一看,正是她的MP3。當皮皮的同事們紛紛用SONY 、IPOD的時候,皮皮給自己買了這個橡皮大小的MP3。粉紅色的外殼,很便宜、很花哨、有亮閃閃的彩屏且功能巨多。只是按鍵用了不到三個月就開始失靈,非得像擠青春豆那樣用力才能調節音量。

  緊接著,輕輕落下一道黑影,賀蘭靜霆板著臉,拾起MP3,解開耳機,塞到她的耳中。

  豈知皮皮一聽就覺得不對勁,重音的位置不對:“這耳機是有左右之分的,你正好反了。”

  “你將就一下。”

  “沒法將就,音質完全不對,聽著頭昏。”

  面前人黑壓壓地站著,臉上一片烏雲,正待發作,見皮皮雙目圓瞪,已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忽然輕喟一聲,俯下身來,將左右的耳機一換:“還有什麼要求?小姐?”

  “想喝汽水,沒有汽水的話,冰水也成……”她一直在出汗,口渴得要命。

  “我很想替你拿,不過——”他指了指天色,“我的視力正在下降,而且喝水會影響我治療的功力。”

  不知道是不是注射了亢奮劑,還是大病之中缺少耐心,皮皮毫不買帳地叫道:“你騙我!你找藉口!我要喝水!”

  他不理她,仍舊坐回原來的姿勢,與她十指相扣,聲音裡含著明顯的克制:“皮皮,你究竟想不想要你的頭髮?”

  “我要喝水,”她執拗地說,“而且我坐得也不舒服。”

  “你怎麼坐得不舒服?”他冷聲道,“什麼地方不舒服?”

  “我的背後有個東西……很硬。”

  他偏偏把她抱得更緊了:“現在是不是好些了?”

  她簡直欲哭無淚了:“好什麼啊……你性騷擾啊。”

  他的聲音很無辜:“我是個男人,你叫我怎麼辦?”

  “既然這樣,不如乾脆——”

  “不行。”他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她,拒絕得斬釘截鐵。

  然後,他驀地鬆開了手,手指沿著她的脊椎一直溜到耳後,在她耳根下的某個穴位輕輕一按:“你太能鬧騰了,還是先睡一會兒吧。”

  皮皮正要據理力爭,一張口,忽然不能說話了,頭一低,在賀蘭靜霆的懷裡睡了過去。

  那是一種很淺的睡眠,皮皮夢見了自己的母親。

  從偷看皮皮的日記並將她狠狠揍了一頓的那一天起,皮皮對媽媽的感情愛恨交織。雖然媽媽總是說她小時候吃母乳一直吃到三歲半,吃得她乳房乾癟、乳房下垂,不給就尖叫,吵得左鄰右捨不得安寧;又說她從小就淘氣,夜裡不肯睡,早上不肯醒,嬰兒期的時候一個小時醒一次,又哭又鬧,兩個大人輪番帶,還累得吐血。大約是幼兒期的艱辛耗盡了媽媽的耐心,到了小學,在皮皮心裡,媽媽已經變成了一個惡魔。她不停地與奶奶和爸爸吵架,發誓要離開這個家,但她最遠也沒出過這個城。

  在自己的單位,皮皮媽是出了名的好耍嘴皮、愛挑剔、難伺候。俗話說“貧家養嬌子”指的就是她。她不掙多少錢,花錢卻大手大腳,嚇得皮皮爸不敢把自己的工資交給她管,不然不到半個月就能花個精光。全家老小因為她買了一瓶昂貴的化妝品、或者一件漂亮的套裝而節衣縮食的事兒屢有發生。皮皮還記得有一次媽媽領到工資,礙不過一位同事的推銷,買了一瓶價格奇貴的“螺旋藻”。結果那個月,皮皮一家吃了整整一月的白菜燉豆腐。氣得奶奶天天背地裡罵她敗家精。還拎著皮皮的耳朵說,你以後可不能像你媽那樣散漫使錢,除非有本事找個有錢的老公。又說,你媽太不省儉,將來你嫁人,家裡面半分陪嫁都出不起,過了門也是蠍蠍螫螫,讓婆家人小看。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7:31
六九

  被奶奶的話嚇著了,皮皮的性格迅速向媽媽的反面發展,變得格外節儉。萬事記得省錢、購買慾幾乎為零,不到清倉大放血不會逛商場買衣服。她都不知道什麼是不打折,因為她從沒買過不打折的東西。既然父母靠不住,她一開始工作便省吃儉用。買國債、買基金、存定期,替自己攢錢出嫁。所以不論是辛小菊還是張佩佩,一時半會兒沒錢了都來找到她借,知道她肯定有,而且有不少。

  皮皮萬萬想不到,在伶牙俐齒、叼鑽古怪這兩樣上,自己和媽媽如此相似。以前和家麟在一起,從來都是家麟讓著她,不想讓也經不起她的一頓敲打和磨嘰。 和家麟雖也說不上耳鬢斯磨,這耍嬌弄嗔的把戲也不知做了多少,左右不過是小兒女豆點大的心事,家麟也不介意,總是一笑了之,好男不和女斗嘛。這麼一想,皮皮的心頭猛然一沉。也許家麟不喜歡自己是有緣故的吧?也許在別人的眼裡,她並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子。也許家麟早就悄悄地厭惡她了,只是找不到理由分手。別的不說,論到待人謙和、說話得體、家教出身、乃至學歷前途,田欣每點都比她強。皮皮不得不承認,田欣比自己更配得上家麟。

  然後,那個雪夜的情景又出現了。皮皮看見自己像個潑婦似地揮著拳衝進人群,又和田欣在地上扭打,顏面不顧、斯文掃地,不知在一旁的家麟看了有何感想。

  他會娶這樣的一個女人作自己的妻子嗎?也許他正慶幸自己沒有娶皮皮吧!

  在那一刻,家麟對皮皮是前所未有的惱怒,一改往日的溫存,幾乎是將她扔到了出租車裡。

  何必騙自己呢!當然是家麟不要她了!

  夢到這裡,她忽然驚醒,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枕頭也濕了一大片。

  皮皮比任何時候更深刻地覺得自己是個衰人。

  地地道道的衰人。

  床對面的鐘指著下午六點。她獨自睡在賀蘭靜霆的大床上。

  房內一片寧靜。只有緩慢的鐘聲和黃昏的鳥聲。

  皮皮動了動手,驚喜地發現自己的胳膊有了力氣,披上睡衣坐起來,她扶著床邊的小桌自己下了地。

  腿還有些發軟,但已經可以走路了。她去了洗手間,對著鏡子一照,又嚇得幾乎摔倒。

  她那一頭垂肩長發,一夜之間,已掉了個一乾二淨,頭頂比那剛出家的姑子還光亮。她用手摸了摸頭頂,頭皮有些癢,卻摸不到一根發茬,頭髮好像被某種藥水化掉了一般。

  好在賀蘭靜霆有言在先,脫髮只是暫時的,不然她就要瘋狂了。

  皮皮飛快地洗了個臉,又刷了刷牙,便慢騰騰地屋內走動,四處尋找賀蘭靜霆的身影。

  客廳的南面有扇玻璃門,被落地的門簾掩住了一半。

  推開門,她怔住了。

  好大一個花園,比一個足球場還大。四周是草坪,當中整齊地辟著一道道花畦。用“萬紫千紅”來形容絕對沒錯。因為裡面種的花肯定超過了一萬朵:牡丹、芍藥、木香、杜鵑、荼穈、夜合、薝匐、錦葵、山丹、茉莉、凌霄、鳳仙、雞冠、玫瑰……繁花亂眼,看著看著,皮皮就覺得累了,門廊處正好有一張鞦韆模樣的吊椅,她順勢坐了下來。

  賀蘭靜霆跪在不遠處的一道花畦上,正為一株鮮紅的玫瑰刨土。花鏟就在手邊,他卻棄而不用,也不戴手套,白皙的手指CHA入土中,將結實的土塊拾起來,一一捏碎,又細心地培好。修長的手指捋過一株花莖,撫摸到葉的梢頭,試了試長短,用剪刀輕輕一剪,修理掉多餘的花枝。他的神態很專注,專注中又帶著一絲親妮,指尖在花瓣上逗留,如雙飛蝴蝶、輕輕一點,那花朵彷彿被催了魂似地顫動起來,發出SHEN吟的香氣。他忙用指尖按住,不料卻觸動了更多的花枝。直惹得幾片花瓣在清風中搖搖欲墜。他索性摘下來,放進口中細細地品嚐。雙手同時用力擠壓花莖下的泥土。在這當兒,其中的一朵最高最美的玫瑰忽然綻放了,花心蕩漾、幾滴露水悄然滑入他的指間。他忽然回頭,發覺皮皮不知何時已站在了他的身後。

  “嗨。”她說。

  “這麼早就醒了?”他站了起來,手上全是黑乎乎的泥土,“你需要躺在床上多休息。”

  搖動的花枝讓她頭昏目眩。她的身體一陣搖晃,賀蘭靜霆及時地扶住了她。

  “我覺得好多了。”她定了定神,同時舔了舔嘴唇,“這些花都是你種的嗎?”

  他點了點頭:“實在忙不過來的時候,會有一位花農過來幫我。”

  她倚在他的懷裡,微微地喘氣,為自己的那點慾望煩惱,又千方百計地遮掩:“剛才你真的是在種花嗎?”

  “你以為我在幹什麼?”他的笑很神秘。

  “嗯……你很細心呢。”她只好說。

  “如果,你是那朵玫瑰,”他輕輕地說,“會不會喜歡我這麼細心?”

  她愕然了,臉一直紅到了耳根,嚇得都不敢看他的手。

  他卻戲弄地將泥土抹到她的鼻尖:“聞聞看,這泥土的香氣。”

  “你是狐狸,當然喜歡泥土。”

  “你也應該喜歡泥土。泥土是我們共同的生命啊。”他喃喃地說。

  她閉上眼,任由他將泥土塗了自己一頭一臉。他的手摩挲著她的肌膚,掌心裡含著沙粒。手指從她的脊背長驅而下,到達腰際又沿著小腹折回來,輕輕地撫摸她的頸窩。她抑制不住地哼了一聲,被他的手捏著揚起了臉。

  “嗨,幹什麼……”

  他忽然垂下頭用力地吻她,是那種狼吞虎嚥、面面俱到的吻,不容喘息,不容掙扎。她只覺得全身上下都籠罩在馨香的花氣之中,哪怕是他的唇齒也充滿了玫瑰的氣味。而她自己卻有些窒息,被他弄得腮幫子很痛,不禁踮起腳,惱怒地踢了他一下。沒踢著,反而被他用手抓住。然後,她的整個人都被他舉了起來。

  她繼續掙扎,用力地擰他的耳朵,他總算放她下來喘了兩口氣,眨眼間又將她提起來,嘴唇壓了回去。這一次他的動作比較輕柔,如路旁垂柳,依依不捨、纏纏綿綿。但他霸道地將她堵在一棵石榴樹下,用身體擠壓著她,不容半點反抗。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他才緩緩鬆開手,身子微微後退,還很厚臉皮地問了一句:“喜歡嗎?”

  皮皮滿臉通紅,想的卻不是這個問題:“你這麼放手……是不是我昨夜用了你很多的功力?”

  他笑了笑說:“可以這麼說,你這製造麻煩的女人。”

  笑到一半,他的臉忽然一硬:“哎,你想幹什麼?”

  “看你太難受,我幫幫你。”

  他窘了,低聲道:“你……你別亂來。”

  她已經開始亂來了,而且是一發不可收拾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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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