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情緣】結愛·異客逢歡 作者:施定柔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8 18:30:1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5 18084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7:41
一二〇

  “一定還有更快的法子!”她說,“我有個朋友認得很多人,我去問她認不認識外科醫生?你知道肝臟是可以再生的,我想……如果把我的肝臟切一部分給你,應當沒什麼問題。網上說,健康的肝臟就算切除了三分之二,還可以長回原狀……”

  話沒說完,賀蘭靜霆的手忽然伸過來,掐住了她的脖子。

  “噢……”

  “皮皮,到我耳邊來,我有話對你說。”

  嚥下最後一口包子,她將頭湊過去。

  “這種愚蠢的念頭不許你再提,不然我就消失,讓你再也找不到我。”他摘掉眼鏡,一雙空虛的眸子怔怔地看著她。

  她被他氣勢洶洶的樣子嚇到了。

  他捧著她的臉,額頭對著額頭,一字一字地說:“你聽見了嗎?”

  “聽,聽見了。”她的眼睛紅了紅,“可是,你受傷兩週了,為什麼看上去還是那麼虛弱,沒有一絲好轉的跡象?”她望著醫院門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籌莫展,“我真的很擔心你,真的!”

  “你不是一直在照顧我嗎?我會好起來的。”他輕輕地說。

  黃昏時分,他們回到了閒庭街。出租司機幫著皮皮將賀蘭靜霆扶下車。他的傷口仍在流血,有幾滴滴在乾淨的台階上。一路上他牙關緊咬、一言不發。

  司機離開了。皮皮掏出鑰匙開了門,將賀蘭靜霆送進院子。進門時她嚇了一跳。

  巨大的芭蕉樹下,靜靜地站著一個人。

  他的臉是頹唐的,衣上灰塵雜著酒痕,褲腿打著皺,像是剛坐了一趟擁擠的火車從遠方歸來。

  最奇怪的是他的眸子。

  他一直盯著這道門,看見了賀蘭靜霆,頓時眯成一條小縫。

  “嘿,修鷴!”皮皮高興地叫了一聲,“你什麼時候回來了?”

  她的笑容很快消失了。修鵬的臉色很可怕,他沒理她,只是看著輪椅中的賀蘭靜霆,一步一步地逼上來,嘶聲問道:“他在哪裡?”

  賀蘭靜霆沒說話。轉頭吩咐皮皮:“我和修鵬有兒句話要說,皮皮,你到書房去等著我。

  “我不離開你。”皮皮從修鵬的話音中嗅出一絲危險,反而在他身後站定。

  氣氛有點緊張。

  沉默片刻,賀蘭靜霆忽然抬頭對修鵬道:“現在你去找他,是以卵擊石——你不是他的對手。”

  “他在哪裡?”修鵬殺氣騰騰地吼道,“他受傷了,不是嗎?告訴我他在哪裡,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即使他受了傷你也不是他的對手。”賀蘭靜霆低低地咳嗽了一聲,“你沒有機會。”

  “這不關你的事!”

  “這件事,等我的身體恢復了以後再說。”賀蘭語氣很平靜,平靜中含著威嚴。

  “你恢復了,他也恢復了。我們很難找到他。趁他現在受了傷,不能掩飾他的氣味,你可以立即找到他。或者……”他繼續逼近,“你已經知道他藏在哪裡?”

  “他就在這個城市。”

  “這個城的哪個區?”修鵬的身子傾下來,雙手擰住輪椅,臉上的肌肉顫抖著,幾乎變了形。

  “我不能告訴你,你鎮定一段時間再說。”賀蘭靜霆從容地站起來,淡淡地道,“我累了,需要休息。你先回去吧。”

  他扶著皮皮向自己的臥室走去。

  走了幾步,修鵬忽然道:

  “要麼你告訴我他在哪裡,要麼我告訴她那個詛咒。”

  “詛咒”二字子彈般地擊中了他。賀蘭靜霆的身子驀然停頓,他深吸了一口氣,冷冷地道:“別忘了你曾經答應過我―”

  皮皮怔怔地看著他們。

  賀蘭靜霆的臉色很奇怪。他顯然在掩飾著什麼,同時,目中隱含殺機。

  修鵬視而不見,繼續施壓:“我只要知道他在哪裡,我自己去找他,無論是什麼後果,都不關你的事。”

  地上有一條狗鏈,原本是拴在走廊邊的圍桿上的。皮皮忽然問:“我的狗呢?”

  “我把它吃了。”

  “你?把它吃了?”皮皮後退了一步。

  “我一進門,它向我撲來。小姐,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這是我堂兄的狗―”皮皮怒道。

  “皮皮!”賀蘭靜霆說,“請你迴避一下,我和修鵬有話要說。”

  “迴避可以。”皮皮凌厲地說,“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什麼詛咒?是關於我的詛咒嗎?是你親口告訴我,還是由修鵬來告訴我?”

  原來他們之間還有更多的謎團,她屏住呼吸等待他們的回答。

  修鵬微微一哼,看著賀蘭:“告訴我他在哪裡,我立即消失,不然……”

  賀蘭靜霆冷笑:“你想威脅我?”

  “我要報仇!”

  “我不能告訴你,因為我不能看著你去送死。”

  “你怎麼知道我會死?”他狠狠地向廊邊踢了一腳。

  人影一閃,賀蘭靜霆撲了過去,一掌扣住他的喉嚨,將他按到廊柱上。修鵬用力掙扎,臉憋得通紅,幾乎不能喘氣。

  “嘿嘿!自己人別打起來啊!”皮皮趕緊去拉。

  賀蘭靜霆的指骨正在收縮,“咔”的一聲,放開手,冷冷地道:“你連我都對付不了,又怎麼是他的對手?他的傷沒有我這麼重,連我都還要躲著他。”

  修鵬的臉青一陣自一陣,他猛地跳起來,將院子裡的一叢牡丹拔出來,放到地上踩。然後他又瘋狂地去拔玫瑰、月季、海棠、玉蘭、山茶、櫻草……然後他的人影就不見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7:42
一二一

  皮皮看著他的背影,顫聲道:“他去了花園,他會不會拔光你所有花?”

  “當然會。”賀蘭靜霆輕哼了一聲,“不過,拔光了還可以再種。”

  說罷,他頭也不回獨自去了自己的臥室。

  皮皮趕上去敲門,裡面傳來清冷的聲音:“別進來,我正在料理傷口。”她轉身去了花園。

  花園裡果然一片狼藉。所有的花都被連根拔起,扔到路上。連藤科植物、不開花的小樹都不放過。

  皮皮心疼的是賀蘭靜霆鍾愛的那兒株白牡丹和名貴的蘭花,便俯身將萎墜一地的花朵摘下來,放進籃子裡收好,隨即去了廚房。

  她在冰箱的旁邊遇到了修鷗。

  看著他失神落魄的樣子,她只得輕嘆:“你想吃點什麼嗎?這裡有一些速凍餃子。”

  他搖了搖頭,白哲的脖子上還留著賀蘭靜霆的指印。

  皮皮在心中嘆氣,這狐族與黑社會也差不離了,動不動就打架,還是肉搏。

  她徑直拿了一杯可樂,擰開瓶蓋,仰頭灌下一大口。

  “你不愛他。”他突然說。

  她的身子僵了僵,臉色蒼白地轉過身:“這不關你的事。”

  “如果你真的愛他,我很願意幫你動個手術?”他望著窗外,淡淡地說,“我保證你會死得很舒服,沒有任何痛苦。

  她忽然笑了。

  他轉過頭,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你笑什麼?”

  “無論我愛不愛賀蘭,誰都沒有權利讓我輕易交出自己的生命。你不能,賀蘭靜霆更不會。

  “這麼說,你就打算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去?”

  這話說到了點子上。

  她的心猛地一跳,彷彿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緊緊地握住。

  “他說……”她舔了舔嘴唇,彷彿在說一句連她自己也不相信的話,“他會好起來的。

  “他不會好起來的,在西伯利亞的時候他已經和趙松幹了一場。他回來找你,你卻讓他救人。他不是上帝,瀕死的心臟病人,就算上帝也束手無策。他只能拿自己的真元去換他的命!現在,他剩下的元氣連個五百年的狐仙都敵不過,趙松就蟄伏在四周。你知道被天狐咬傷是什麼後果嗎?他身上一定有個洞,對不對?”

  冷汗濕透了全身,她點了點頭。

  “如果沒替你去治那個見了鬼的病人,那個洞只消三天就會癒合。現在,三年之內都難說,除非你肯幫他。,地再一次凝視她的臉,“難道你真的相信趙松找到他需要三年的時間嗎?”

  他的目光充滿了壓力,皮皮說:“我願意獻出三分之二的肝臟,向他提過,他卻不同意。

  “不是三分之二,是全部。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步步逼近,“這要求聽起來很殘忍,如若你真的明白其中的因果,你會感謝我。真的,我其實是在幫你。

  “說說看,是什麼因果?”皮皮不怒反笑,“就算我真的想死,也要做個明白鬼對不對?”

  隨手從流理台上拾起一個蘋果,修鵬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賀蘭不讓我說。不過,你是個聰明人,你可以猜……”

  皮皮想了想,道:“這麼說,在我的身上有某人的詛咒。”

  他的眼睛眨了兩下。

  “比如說,詛咒我永遠也不會愛上賀蘭靜霆。”她想了想,搖頭,“這不可能。”

  “這可能。你不愛他,因為你不願意為他而死。”

  她也不耐煩了,揚聲道:“修鵬,讓我們先說清楚這件事:你的動機再明顯不過。你需要報仇,所以你需要賀蘭靜霆。為了他能幫上你,你勸我貢獻肝臟,這樣他的傷立即會好,你有更多勝算。我完全明白你的邏輯,但是,有三件事我需要你明白。”

  他的眉頭抬了一下。

  “第一,我不是傻子,不會輕易為誰去死。第二,賀蘭靜霆不會要我身上的任何東西:以前不會,現在不會,將來永遠也不會。第三,你想說服一個人去死,還要她相信你說的理由。你的腦子很愚蠢,你的動機更骯髒。就算我願意配合你,也請你不要像隔壁家的老婆婆那樣,動不動就拿道德來說事兒!”

  他不理這茬兒,直直地打斷她:“你聽說過宋貽?”

  “我的前任?”

  他點點頭:“她死於火災。”

  “不,賀蘭告訴我她是溺水。”

  “那不是真的。他不想你知道她死得有多慘。那一天停電,有人睡覺忘了滅燭。她住的大樓燒了起來,她是被活活燒死的。”他說,“那一年她二十二歲。”

  “這是意外。”

  “宋貽的前任叫秦露,她死於車禍。二十三歲。不是不小心,紅燈過斑馬線,被一個趕路的卡車司機撞了,攔腰撞成兩段。”

  她的臉一點一點地變白……

  他繼續說:“秦露的前任是田婉婷。有一次她和賀蘭在雨中散步。空中一個閃電,她被雷擊中了。那一年她才剛剛二十,認識賀蘭不到兩個月。你還想聽更多的例子嗎?”

  她渾身流汗,一言不發。

  “據我所知,你所有的前任都死得很慘很離奇,去世之前都沒有超過二十五歲。關小姐,你認為你比她們更幸運嗎?或者說,更長一點的記錄?”

  不知不覺,她的嗓音開始打戰:“你說的都是真的?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迴避她的眼睛:“老子要教訓兒子,辦法自然很多。但父子之間如此深仇大恨,還真不多見。

  “是賀蘭的父親在沈慧顏的身上下了詛咒?譏咒她所有的轉世必將夭折,死於非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知道,誰也不知道。也許他恨賀蘭為了一個女人和自己的親人分裂。也許他只想看看賀蘭的意志有多麼堅決,對這個女人的愛,究竟石多深。他看著手中的蘋果,“如果由我來給你手術,雖然也是夭折,至少你會死得很舒服,沒有半點痛苦。你說說看,我這樣做是不是在幫你?是不是一舉兩得?”

  他將那個蘋果像一隻籃球一樣在手中拋來拋去,他在等待她的回答。

  皮皮頹然坐倒。

  她突然忘記自己是哪一年出生的,今年有多大,怎麼想也想不起來。皮皮一家都沒有過生日的習慣,以至於每次填表的時候,她都會問自己的父母:“爸,您哪年生的?”;“媽,您生日是哪天。

  一個數字突然冒出來,她忽然意識到無論是虛歲還是實歲,她今年都已經過了二十三。

  於是,皮皮很快就作出了選擇:要麼,她相信這個詛咒,意味著相信白己最多只能再活兩年。要麼她不信這個詛咒,這樣自己多少還有個未來。儘管可能是打著引號的未來。

  她甚至不願意相信這世上存在著狐仙,或者人生還有來世。

  “你說……”她又打開一杯可樂仰頭灌下,“賀蘭會不會找錯了人?他憑什麼肯定他找到的那個人都是慧顏的轉世?

  “靈魂是有氣味的。”修鵬說,“你所愛過的人,當她下一世從你身邊路過時,你會發現她。而且你的身體也有記憶,你曾經因他而死,每當你的身體碰到他,都會產生強烈的排斥,提醒你不可以接近這個人。

  靈魂是有氣味的!這是她第二次聽見這句話。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7:42
一二二

  她不禁想起自己遇到賀蘭靜霆的第一天就是沒完沒了地嘔吐。難道她的身體真有記憶,真的會排斥這個糾纏了她幾百年的狐仙嗎?

  想到這裡,她忽然苦笑:“修鵬,你那麼遠地跑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故事?告訴我這些發生在我生前的事?作為賀蘭的朋友,你為什麼不勸他放棄尋找我?讓我們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我怎麼沒勸過他?從我知道這件事的第一天起我和寬永就開始勸他這樣做既荒謬又無效,只能加深自己的痛苦和仇恨。他曾經靠毒品麻醉自己、他曾經自殺、他一刀一刀地劃自己的手腕……他跋山涉水地尋找你,他發瘋地報復自己的父親……你想像不到這麼多年他過就是什麼日子。你一次又一次地消失,他一次一又一次地尋找。試圖接近你,找機會認識你?他不知道你哪天會死去,只能寄希望於早點找到你,力所能及地保證你離世之前的日子是幸福的。然後,他一次又一次地接到你突然的死訊,親手埋葬你,踩實你墓地上的最後一把土,拍拍手上的灰,開始下一個旅程……循環往復?無休無止。你不認為你應當幫助他結束這荒謬的行為嗎?你不認為他漫長的一生應當還有別的風景、別的意義嗎?”

  皮皮望著他,見他說得胸潮澎湃,半天沒有吭聲,末了,她問:“你讓我結束這件事。說說看,怎麼結束?現在我立即去死就可以結束了嗎?這個詛咒就解開了嗎?”

  “詛咒只有兩個法子解開:一、發詛咒的那個人死掉了,詛咒自然就消失了。二、你滿足了發詛咒的那個人的要求,詛咒也會自然消失。”

  “要求?什麼要求?”

  “只要賀蘭靜霆服用了你的肝臟,整個肝臟,他不僅有希望恢復視力,而且你以後的轉世他都將無法找到你。找不到你,年深日久,他會漸漸忘掉你,開始新的生活―你不認為這是一個很美好的結局嗎?”

  “那我呢?就算他找不到我,我還是會在二十五歲以前死於非命嗎?”

  “是的。青木先生認為這是你應得的報應。除非他死了,身上的真元破滅了,這個譏咒才能徹底解開。

  “所以我下輩子的死活就不關你們的事了。”她己經荒謬得產生了幽默感。

  “人狐有別,各安天命。”

  “對不起我去下洗手間”她說。

  他一把攔住她:“你打算什麼時候手術?”

  “哦。”她見他仍然在拋那個蘋果,一把將它搶過來,“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打算手術?不,我不捐獻我的肝臟。”

  “慧顏的每一個轉世都比她要自私,到了你成了極致。”

  皮皮直直地看著他,目光炯炯:“不是你的青春,不是你的愛情,也不是你的命運。修鵬先生,你憑什麼判斷我,憑什麼說我自私?”

  從洗手間出來她徑直去了賀蘭的臥室。

  他安靜地睡著了。彷彿很痛,身子蜷成一團。

  床前的小兒上放著一團紗布,大約怕她看見可怖的傷口,他自己摸黑換了藥。

  她坐下來,握著他的手。

  可能是動物的本能吧,往常的這種情況賀蘭靜霆會非常警覺。夜半有任何異響他都會從床七一跳而起,四處檢查。而皮皮突然進房握住他的手,就像從地上拾了一段樹枝,他沒有任何反應。

  他的呼吸很燙,胸口也是燙的。她到廚房取冰塊,發現修鵬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夜幕悄悄降臨。

  賀蘭靜霆仍在沉睡。皮皮去清掃了花園,將一地凌亂的樹枝掃到一邊。她在石椅上冥思片刻,決定給蘇湄打電話。

  電話很快就通了。

  她告訴蘇湄賀蘭受了傷,問她有什麼辦法。她說:“皮皮,你得去找千花,千花可以幫助他。”

  皮皮連忙問:“怎麼幫助?”

  “狐狸精之間的事,皮皮,你還是不要問了。”

  “那行,給我千花的電話,我馬上請她來。”

  那邊遲疑了一下:“千花沒有電話,賀蘭一定很少向你提起千花吧?”

  皮皮愣了愣:“是,沒怎麼提起過。”

  “千花是個很奇怪的人,誰也摸不透她的心。她是狐界中唯一的一位兩棲狐。”

  “兩棲?”皮皮想起了兩棲動物。

  “她大部分時間住在動物園裡。想出來玩或者散心了,才會變成人。你若要去找她只能是你自己去,晚上。她不是很好說話。”

  “那她會願意跟我來嗎?”她隱隱有些擔心。

  “當然你要送她一點東西。”蘇湄說,“別告訴她是你送的,就說是賀蘭送的。”

  “是些什麼東西?”

  “衣帶、蠟燭、胭脂、戒指、枕頭。質量一定要好。”

  放下電話她跑回到房間。在賀蘭靜霆的衣櫃裡找出一件他的睡衣,從上面抽出一根衣帶。蠟燭和枕頭都是現成的。胭脂山下的商場裡有賣,只有戒指一時找不到,皮皮一狠心,便將奶奶送給自己的?只餘戒指摘下來。

  CHAPTER 40 妒火中燃

  雖然從小很調皮也很膽大,皮皮其實很怕黑,也很怕陌生無人的地方。

  C城動物園在城市的西南角,有直達高速,離祿水山莊只有半個小時的車程。

  皮皮到達時,動物園的大門早己關閉。她毫不費力地翻過一道院牆,向園子的深處進發。

  她已經有大約十年不曾來過這個地方,小時候倒是經常光顧。不過動物園顯然不是C城建設的重點,十年來樣子沒什麼大的改變。這是一片依山傍水的湖區,靠水的地方是珍禽館、猛禽館和百鳥園。當中一彎小島裡住著幾隻黑天鵝。一溜往北,穿過爬行動物區,再向西折,過了獅虎山、熊貓苑和猩猩館,便到了犬科動物區。

  夜晚的動物園遠比她想像的要安靜。大多時候,她只聽見駱駝安靜咀嚼的聲音,老虎在籠中散步的聲音,以及猴子在樹間跳來跳去的聲音。犬科動物被安排在一條馬路的左面,很高的圍欄,每種動物的欄前都有一塊牌子,詳細地說明動物的來歷。

  皮皮很快就找到了目標:

  “赤狐”

  別名:南狐、草狐。

  壽命:約12年。

  食物:主要以喜馬拉雅旱獺及鼠類為食,也吃野禽、蛙、魚、昆蟲等,還吃各種野果和農作物。

  生理特徵:聽覺、嗅覺發達,性狡猾,行動敏捷。喜歡單.獨活動。在夜晚

  捕食。

  保護級別:低危。

  現存情況:在西藏分佈較廣一泛,20世紀70年代其數量較多,近年來,隨著貓科動物的銳減,赤狐皮愈顯貴垂,據調查,西藏經常有赤狐皮張貿易,致使赤狐的數量在急劇減少。為自治區二級重點保護動物。

  憑欄而望,皮皮並沒有看見裡面的狐狸。路燈很暗,鐵籠的那一頭黑魅魅的,兒個可疑的陰影,打開手電一照,是草垛。

  參觀過養殖場皮皮知道養狐狸的籠子通常還會在後面開一個暖箱,給懷孕的狐狸生產之用。

  電光在暖箱的門口閃了兩下。果然有了動靜。一個毛茸茸的傢伙從箱口探出頭,是只紅色的狐狸,長長的尾巴,一對眸子在黑暗中閃著幽光。

  皮皮舉起手電,伸長脖子想看個仔細,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了拍她的背。她嚇了一跳,手電失落在地,人也幾乎跟著跌倒。

  她的身後有股玉蘭般的幽香。一回頭,看見千花站在自己面前。再看那隻紅狐狸已不見了蹤影。

  “你找我?”千花說。她依舊穿著件孔雀羅的旗袍,和上次所見不同的是她有一頭火紅的頭髮,盤起來了,當中別著一支海棠珠扣。

  皮皮嚇得半天說不出話。等回過神來,連忙點點頭。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7:42
一二三

  她將準備好的一個布包交給她,說:“賀蘭想請你幫個忙,他受了傷,比較嚴重。”

  千花看了看皮皮的臉,研究她說話的誠意。將那個包拿到手中,掏出裡面的東西,一樣一樣地翻看。

  然後,她將那隻戒指挑出來,往草地上,一扔:“戒指不是他的。”說罷,一聲冷笑,將包袱擲回去,抬腿就走。

  看來她識破了她的用意,不肯合作。皮皮心中一涼,連忙道:“等等!”

  她扔給千花另一樣東西:“這個送給你。”

  千花的手在空中一抓,抓到一顆紅珠。於是戲法般將紅珠放到指間轉來轉去,又將它放在臉上摩掌,一雙鳳眼斜晚著她:“這個―你捨得送我?”

  皮皮咬咬牙,然後,用力點點頭。

  她下死勁地瞅了她一眼:“那你可別後悔。”

  “不會。”

  櫻桃小嘴突然張開,將那顆珠子吞了進去,好像吃了一顆糖。

  “呃……”皮皮扼腕輕呼。

  千花拿起她手中的包袱,挎在腕上,輕快地說:“我們走吧。

  在車上皮皮偷偷地瞄了一眼千花高聳的乳峰,她有一張古典的瓜子臉,卻有一副瑪麗蓮·夢露的身材。頭仰得很高,姿態矜持,一路都不怎麼和她說話。

  下一了車,皮皮像隨從一樣跟在樣她身後。她隱隱猜到千花要幫的這個忙會讓她很尷尬。

  “修鶴也在這裡?”在走廊裡她忽然問。

  “他曾經來過,後來離開了。”

  “不會的。”仟花說,“賀蘭受了傷,他應當就在這附近。他和寬永一向都是他最信任的親信。”

  “寬永剛剛去世。”皮皮說。

  千花不由得停了步:“寬永去世了?”

  “你不知道?”

  “不知道。”

  “這麼說,是趙松?”

  “我想是的,除了趙松還有誰能傷到賀蘭?”“當然有。”她冷笑,“你。”

  皮皮閉嘴。

  她們去了臥室,賀蘭靜霆仍在喬睡。皮皮將毯子掀開一角,紗布又浸濕了,床單上都是血。

  千花從書櫥邊取下一個吉他,從小包裡取出一灶香在床頭點燃,然後,她對皮皮說:“你出去迴避一下。”

  門關了。

  皮皮坐在門外的沙發上,她想走得更遠,又忍不住想聽一聽千花究竟要在裡面幹些什麼。

  過了片刻,屋內傳來一陣優美的和弦。一個女聲低低地唱道:

  裙裁孔雀羅,紅綠相參對。映以蛟龍錦,分明奇可愛。粗細君自知,從郎索衣帶。

  一道急促的過門,聲音低了一度,卻不知道為什麼,更加清晰入耳:

  為幸愛風光,偏增良夜促。曼眼腕中嬌,相看無厭足。歡情不耐眠,從郎索花燭。

  皮皮不由得想起《射鵰》裡郭靖和歐陽克比武招親那一段。這千花的歌聲就像黃藥師的簫音,鐵絲般強硬地往耳裡鑽,無論你怎麼摀住耳朵也擋不住。

  君言花勝人,人今去花近。寄語落花風,莫吹花落盡。欲作勝花粧,從郎索紅粉。

  直到這時皮皮才猛然明白這兒首歌便是那次桑林之會狐仙們所說的《十索》。大約是狐族裡人人會唱的情歌。唱之時還需要一些儀式和衣帶、花燭、脂粉、指環、枕頭一類的信物。果然千花繼續唱道:

  二八好容顏,非意得相關。逢桑欲采折,尋枝倒懶攀。欲呈纖纖手,從郎索指環。

  她心頭一痛,摀住耳,一飛跑著出了房門,一徑向山頂奔去。頂著一輪皓月坐在鬱金香下。她忽然明白千花所謂的治療指的是什麼。肌膚之愛是狐族輸出真元最便捷的途徑。解帶點燭之後就當同床共枕了。千花那麼好看,賀蘭一定是喜歡她的。而且她吞下了媚珠,賀蘭更會喜歡她。皮皮在第一時間鬱悶了,傷心欲碎、妒火中燒而又無可奈何。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那裊裊餘音偏不放過她,穿山度嶺地飄到耳邊:

  蘭房下翠帷,蓮帳舒鴛錦。

  歡情宜早暢,蜜意須同寢。

  欲共作纏綿,從郎索花枕。

  歌聲到此,戛然而止。她的聯想卻沒有停止, 順著歌詞暗示的方向一直往前想,往前想,想到大腦發燒、一片空白。

  她突然後悔認識了賀蘭。是的,她不屬於他的世界,她不是他的同類,除了去死,她也不可能救他。她若有事,賀蘭隨叫隨到,蘭若是有事,她只能束手旁觀,愛莫能助。

  她一直以為賀蘭是不朽的。

  原來這世.沒什麼不朽,不朽的也終將消亡。

  斗轉星移,她不知在山頂坐了多久,忽聽見山道上樹葉嘩的一響, 有人低呼:“皮皮。

  她循音而望,見是賀蘭靜霆披著睡袍走上來,忙站起來迎上去:“哎,賀蘭,你……好些了?”

  月光下他的臉還是蒼白的,走路也不是很有力氣。手上的盲杖用力拄著地,幾乎成了半根枴杖。

  “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他說,“我四處找你。”

  媚珠不在身邊,難怪他找不到。

  地卜有塊石頭,他沒看見,忽地踉蹌了一步。皮皮及時抓住他:“啊,這千花果然厲害。下午你還沒力氣走路呢,現在都可以爬山了。快坐下來歇歇,坐這裡,這塊石頭我剛坐過,是暖和的。”說罷,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他坐下來。

  她也挨著他坐下,伸出胳膊挽著他。他垂頭靠著她的肩,呼吸吹到頸間,依然是滾燙的。

  她微微一驚,摸了摸他的額,說道:“怎麼你的頭還是這麼燙?你還在發燒嗎?”

  接著,她忍不住又說:“狐仙也會發燒嗎?你都燒了一整大了!”“別擔心,我會好起來的。”他喃喃地說。

  “山風這麼冷你也不多穿點。”她替他結好衣帶,緊緊地摟著他,‘千花己經走了嗎?”

  “走了。”

  “你們……嗯,那個……”

  “你找千花,是誰的主意?”

  皮皮想,這時候她得保護蘇淵:“沒有誰,我自己想出來的。你們這麼熟,你向她借點元氣,她應當不會吝惜。”

  他的頭茸拉著,不說話。

  她輕輕地又說:“如果不夠,我……嗯……我也可以幫你。”最後幾個字聲如蚊納,低不可聞。

  話剛說完,她的耳朵就給人揪了一下:“瞧你這頭髮好不容易長出來,我絕不能讓它再掉了。何況你的元氣太少,真的幫不上我。還不如每天帶我去看足球來得快呢!”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7:42
一二四

  “我是說,…我是指……我可以請修鷗替我動個手術。我知道你這傷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可是,我擔心這段時間裡趙松會來找你。”想到這裡,她不自覺地握緊了他的手,身子微微發顫。

  “皮皮,不用擔心。我受了傷,趙松也受了傷。他暫時不會來找我。”她知道他這麼說只是為了安慰她。

  見她半天不吭聲,他忽然又說:“皮皮,我曾經對自己發誓,只要你還活著,我會盡力找到你,會讓你活著的每一天都感到幸福。如果你為了我而受到傷害,我絕不能原諒自己,絕不能!”他的聲音環繞在她耳邊,氣息裡充滿力量,他一字一字地重複,“你聽清了嗎?皮皮?我寧死也不會讓你這麼做。”

  她的眼淚一卜子滴出來:“都是我害了你。如果你沒有救…”

  “噓……”他掩住了她的嘴,“戴上這個。”

  他的掌心裡多了一樣東西。

  媚珠。

  還是他的那一顆,在夜色中泛著隱隱的紅光。

  她赫然變色:“你的媚珠?”

  “嗯,我送給你的東西不可以隨便送人。”他的表情好像是一個家長在批評做了壞事的孩子,“我的媚珠,除了你,幾百年來還不曾沾染過第三者的氣息。皮皮啊皮皮,你就這麼大方地送人了,你真是我的劫數啊!”她一下子就急了,敢情動物園她白去了嘛:“那千花她……究竟給你治了病嗎?”

  “沒有。”

  她頓時氣結:“沒有?她什麼也沒做嗎?”

  “沒有。”

  “這麼說,你的傷她沒治?”她幾乎帶著哭腔了,“千花長得不錯呀,歌也唱得好,她是喜歡你的,你和她……也不必客氣,對不對?賀蘭,我不介意,只要你能快些好我真的不介意。”

  她將頭埋在胳膊裡,嗚咽出聲。

  “你胡說些什麼?”賀蘭靜霆撫著她的背,漫慢地說,“我也不能隨便失身啊,我守身如玉幾百年,這清白豈能毀在她身上,…”

  她窘到了,忍不住撲噗一聲笑出來。

  她捉住他的手指,她將他的手掌放到自己的耳垂上:“耳洞在這裡。在自己的耳垂問輕輕地摸著,“發現沒?這裡有個小洞。”

  他什麼也看不清,所以不是對得很準,金環穿進去時有一點點刺痛。

  她懷疑他穿錯了方向。但在這個時候,她有點期待疼痛, 疼痛可以轉移她的焦慮。

  “這珠子你是怎麼拿到的?”她忽然問,“我親眼看見千花將它吞進了肚子裡。”

  他沉默了一下,說:“我猜想,她可能是吐出來還給我的。”

  “呃……”

  “不乾淨,我知道。所以我洗了很久,還用牙刷用力刷來著……”“那千花會不會生你的氣?”

  “你不該找她的。”他嘆了一聲,“她當然會生氣。”

  她還想繼續問,見他一臉倦態,便不再說了。

  他們互相擁抱著,坐在月亮底下。

  很快他又睡著了,均勻溫暖的呼吸吹到她的頸窩。

  山霧春水般地漲起來,月光暗淡,遠處的星辰像一粒粒的扣子鑲在天邊。

  夜半時分,他睡得很沉。山風襲人,他咳嗽了一聲,有個亮晶晶的東西從他的口中飄了出來。

  皮皮嚇了一跳。

  那是一顆水晶般透明的珠子,龍眼大小,在他頭頂卜懸浮,幽幽地閃著淡紫色的螢光。她輕輕呵了一口氣,那珠子隨著氣流的變化,像只氣泡一樣飄來蕩去,並不走遠。

  除了媚珠,原來賀蘭靜霆的身卜還有別的珠子。

  皮皮覺得很好玩,伸手到空中抓了抓,那珠子似有所覺,她微一抬手,它立即上升,懸浮到了半空。怕它跑得太遠回不來,她從地上拾起賀蘭的盲杖,想把它撈下來,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低喝:“別碰它!”

  她急忙縮手,看見修鷴坐在離他們不遠處的一個石墩上。“這就是他的真元。”他淡淡地說,“只有在最絕望的時候他才會讓它跑出來,直接暴露在月光下吸收月光的精華。除了水晶,它不可以接觸任何東西。任何東西都會讓它立即像個肥皂泡那樣破滅、消失。而他會立即變成原形,恢復到修煉以前的狀態。

  慶幸自己沒幹蠢事,皮皮問道:“你呢?是不是也有一顆這樣的珠子?”

  “我們和他很不一樣,我們沒有原形。如果這顆珠子毀了,我們會立即死去。”他冷冷地說,“所以我們絕不會像他這樣輕易讓元珠跑出體內的。”

  皮皮不禁歇欲。

  直到現在他還在說“我們”,好像寬永仍然在世。

  她將賀蘭靜霆往懷裡攏了攏,喃喃地說:“希望他能快些好起來。”“珠子跑出來了,他現在沒有任何意識。不過,他的處境非常危險。”修鷴雙眉緊整,“趙松一定潛伏在這一帶。他與賀蘭同時受傷,估計一週之後。就會來找賀蘭。他的傷雖不一定比賀蘭輕,功力卻比他高,恢復起來也會比他快。”

  他停頓了一下,抬眼看著她。

  大廈將傾,即在眼前。

  “告訴我怎樣才能幫助賀蘭,”她定了定神,覺得自己的嗓音很奇怪,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或者告訴我怎樣才能殺掉趙松。”

  一陣沉默之後,修鵑說:“你聽說過燕昭王的墓嗎?”

  CHAPTER 41 深夜探墓

  皮皮承認自己沒學好歷史。她沒聽說過燕昭王的墓,也沒聽說過燕昭王。所以聽了這句話,只能傻呆呆地看著修鷴,等著解釋。

  見她毫無反應,修鷴嘆了一口氣,說道:“那麼你至少聽說過這首詩:‘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幽幽,獨槍然而涕下。”,這當然聽過!皮皮幾乎雀躍了:“這不是陳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嗎?小學生都會背。”

  “幽州台也叫黃金台。燕昭王為了廣納賢士置黃金於台上,所以招攬了蘇秦、樂毅這樣的能人和大將,使燕國由弱轉強。”修鷴說,“俗話說,‘飽暖思淫慾,富貴想長生’。這燕昭王和齊威王、齊宣王一樣,是古代中國最好神仙的國君。燕昭王的墓是我們狐族的禁地。”

  “禁地?為什麼?”

  “燕昭王二年,有海人乘霞舟來拜訪他,向他進貢了很多寶物:燕昭王很是喜歡,去世時便將寶物留在了自己的墓中。他的墓外立著一個華表,是用恆春木所制。這恆春樹也是海外奇木,葉如蓮花,芬芳如桂,花開不謝,隨四時變色。此木千年不朽,遇火即燃,用它可以照見妖形。”“我明白了!',皮皮說:“只要我能找到這根神木,將它帶回來,就可以消滅趙松,對嗎?”

  “別忘了賀蘭和我也是狐,也怕這根神木。”

  “哦!可是,地上的木頭那麼多,我怎麼知道哪一根是華表呢?”“這是個好問題,解決的辦法很簡單。”他說,“我知道,我和你一起去。”

  皮皮用力點點頭:“賀蘭怎麼辦?他一個人在這裡,奄奄一息,無人照顧……”

  “如果他受的傷不重,就很容易藏起來,因為他可以掩飾他的氣味。現在他不斷流血,血腥之氣卜裡之內趙松都可以聞到。”修鷴的神色很奇怪,,如果賀蘭出了事,不但他自己性命難保,整個修仙的狐族都會跟著滅絕。因為趙松一直惱怒狐仙們只顧修行不顧繁衍,給群狐做了壞的榜樣,也導致自然狐群數量的劇減。他不肯相信這樣一個事實:修仙的狐狸在總群中的比例歷年都是穩定的,只不過最近一百年因為環境惡劣,野外生存無望,比例才迅速攀升。現在,幾乎每一個剛剛出生的狐狸都把修仙看做是自己的夢想。趙松於是下令禁止修仙,而想修仙的人卻能從賀蘭這邊得到許可。於是他又開始大規模褫奪那些修仙年限不到一百年的狐狸,逼他們重歸自然。他和賀蘭的衝突越來越大,決鬥是早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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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皮皮想了想,說:“那你們狐仙不能聯合起來一起對付他嗎?”修鷴搖搖頭:“狐族是個非常鬆散的種群,我們分散在深林城市,各自修習,平時極少聯絡。戰爭與我們無關,從來都是頭人之間的事。”皮皮正要說話,紫光忽地一閃,那顆懸在半空的珠子突然子彈般飛了回來,消失在賀蘭靜霆的口中。正摸不清發生了什麼事,賀蘭靜霆忽然醒了。

  他的頭偏了偏,對修鷴道:“有人敲門。”

  “是不是趙松?”

  “你們留在這裡。’她沒有直接回答,“我去看看。”

  說完,他大步向山下走去,眨眼間便消失了。

  大約這片刻的“月光浴”給了他暫時的元氣,他行動居然十分敏捷。皮尹皮拾起地上的盲杖,對著黑黯黔的山道說:“哎,賀蘭,你的手杖!”她拔腿要追,被修鷴一把攔住:“別去。他若去見趙松是不需要盲杖的,只用追蹤氣味即可。”

  皮皮的心咚咚亂跳,急得亂了陣腳:“那他會不會有事?你要不要去幫重他一下?”

  修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他讓我留在這裡照應你。”

  “我不需要照應,你若真的不放心就把我關到井底,那裡絕對安全的。”

  “到口前為止,趙松還不知道有你這樣的一個人存在。不然你的麻煩就大了。

  “那他們現在會不會動起手來?”

  “不會的。’,他說,“我相信他是來談判的,祭司有祭司打交道的規則。”

  她心亂如麻地在山頂上等。豎起耳朵聆聽山下的動靜。如果真的打起來,不會沒有一點響動。

  默默地等了好久,她看了看手錶,才過了不到十分鐘。可她的心頭卻被一種不祥的預感攪動得坐立不安。她站起來,圍著井欄轉了一個圈。月光平靜地灑下來,風有點兒冷,他們第一次在井底的情景歷歷在目。

  那時頭頂只有一個圓圓的天空,幾粒星辰閃著孤光。但月色與今夜一樣柔和。

  遠處模糊的山影被城市的夜燈襯得微微發亮,天際間有層紫光,分不清天與地,彷彿盤古開天那般混沌。

  過了一會兒,修鷴終於說:“我們下去看看,趙松己經走了。”

  修鷴的步子大,皮皮心急,兒乎在跑。

  他們在客廳裡找到了賀蘭靜霆。

  他仍然穿著那件光滑如絲的純黑睡袍,卻在吸著一支菸。

  房間裡沒有點燈,卻點了幾支古老的巨燭,整個屋子散發著一股奇異的香氣。

  從認識他的第一天起,皮皮從沒見過賀蘭靜霆抽菸。不過,那件曳地絲袍很配他的身材。他看上去像位末代貴族那樣雍容而頹廢。煙在他手指中兀自燃燒,而他則垂首陷入沉思。

  皮皮輕輕走過去,問道:“趙松來過?”

  他點點頭。

  “他……你們……沒什麼事吧?”

  他搖搖頭。

  然後他看著修鷴,指了指對面沙發上的一個帆布小包:“我給你們買了機票。這段時間,我希望你帶著皮皮到遠處逛一逛。等我和趙鬆了結之後,你們再回來。”

  修鵑一動不動地說:“你們打算什麼時候了結?”

  “三天之後。”

  “他是想趁著你的傷尚未恢復早點下手。你不應該答應他!”修鷴道,“不如我代你去會會他,你帶著皮皮離開這裡。”

  “你不是他的對手。再說,誰說我有傷就殺不了他?”賀蘭靜霆點了點菸灰,笑道,“我自有我的辦法。關鍵是,你們倆必須離開,好讓我無後顧之憂。”

  修鷴的臉沉了沉,說:“我……”

  “或許我該說,我命令你帶著皮皮離開這裡。”賀蘭靜霆打斷了他,“我給你們買了明早去新疆的機票,你們得在那裡待一個月。不要聯絡我,我若有事會和你們電話聯絡。”

  說完這些話,他站了起來,伸出手來牽她:“皮皮。”

  他帶著她進了自己的臥室,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

  她的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哭濕了他的胸口。他摸著她的臉柔聲打趣:“小丫頭,你終於擔心我了,不再謀殺親夫了。”

  她不說話,只是在他懷中抽泣。

  “別哭了,又不是生離死別。”他說,“不過,有件要緊的事情要托你。”她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他。

  “還記得那個銀行卡的密碼嗎?”

  她點點頭。

  “把它倒過來,是另一個密碼。”他從床前的抽屜裡拿出一把很小的鑰匙,“我在那個銀行的地庫裡有一個保險箱。裡面有一些重要的東西,有一部分是留給你的,另一部分是屬於狐族的。”

  他將鑰匙交到她的手中:“萬一我出了事,狐族會選出一個新的右祭司。到時候這個人會來找你,你要親手將這把鑰匙交給他,你能答應我嗎?”

  皮皮的身子一陣哆嗦。接過鑰匙,慎重地點點頭:“如果這個新的祭司是趙松,我也交給他嗎?”

  他低聲說:“我剛知道趙松殺了我的父親。難怪這幾百年我父親一直沒有音信,他的身上有我父親的真元。這件事己有人透露給了長老會,所以新的祭司絕對不可能是趙松。”

  說完這話,他坐到床上,柔聲地說:“夜深了,你還不困嗎?”

  她爬上床,全身都縮到他的懷裡:“不困,我睡不著,你抱著我好嗎?”他緊緊地抱著她。

  “這一切會結束嗎?',她在他懷裡喃喃地說。

  “什麼結束?”

  “你和我。”

  “不會。”他在她的額上親吻了一下,“我和你,一切那遠未窮盡。”她在黑暗中深深喘息,彷彿要把心頭的沉重呼出來。

  傷口還在流血。她攬著他的腰,手掌很快就濕了。她把血抹在自己的胸口上,指間黏黏地,她放到嘴邊,一點一點地吮乾淨。

  這是他的血,她要熟悉它,記住它。

  還沒睡著嗎?”過了一個小時,聽見她呼吸忽快忽慢,還夾雜著抽泣,他在黑暗中問道。

  “一,二,三,我們一起閉眼睛。”皮皮說。

  也許這是他們在一起的最後一覺,皮皮沒有說道別的話,她居然睡著了。

  機票是早上八點的。皮皮六點醒來,發現賀蘭靜霆正在替她收拾行李。她去浴室洗了澡,然後去書房找了一本全國分省交通地圖塞進包裡。

  收拾完畢出了房門,皮皮發現修鷴拿著汽車鑰匙在客廳裡等著她。相顧無言,她緊緊地擁抱了一下賀蘭靜霆,用力地看了他一眼,說:“等著我。”

  他點點頭,將他們送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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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出門就是一個下坡,汽車沿著二條小路很快就下了山。他的身影漸漸模糊,臉上卻毫無表情,眼看就要轉彎消逝之際,他忽然舉起手揮了一下,皮皮頓時淚如雨下。

  就這麼一路嗚咽地到了飛機場。

  一下車,皮皮擦乾淚,將機票一撕,對修鷗說:“我要去找燕昭工的墓,你願意跟我去嗎?”

  這彷彿也是他的計畫,修鷴點點頭:“那個墓在天津薊縣,我去買天津的機票。”

  他依然穿著一雙人字拖鞋,自色的襯衣背後,依然用墨筆畫了一隻鳥。鳥的翅膀是黑的,樣子像烏鴉,漠然的神態,一雙眼睛很憂傷。“你吃早飯了嗎?”皮皮問。

  “沒有。”

  “我去給你買。”

  他點點頭,徑直去了售票台。皮皮發現他近來很不修邊幅。鬍子沒剃,頭髮也很亂。只是修鷴長得太漂亮,所有的缺點都成了風格。他一路香風旖旎地走過去,路人無論男女皆頻頻回顧。

  她買了早餐香腸和肉包。回來時發現修鷴已坐在了通往安檢的一排椅子上。

  她遞給他早餐,同時,還有一雙一次性的筷子和盤子。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如芒刺。隨即拆開筷子,慢慢地吃了起來。她坐下來,喝了一摳豆漿,企圖搭話:“寬永是天水人?我怎麼聽賀蘭說他是英國人?”

  “別提他行嗎?”他忽然不耐煩地說道。

  “對不起。”

  餘下的時間直到坐上飛機、下了飛機又坐上去薊縣的大巴,在高速公躋上行駛兩個小時,修鷴一句話也不說。

  他們下榻薊縣漁陽賓館。

  賓館臨近府君山,放下行李,乘車來到府君山下,修鷴說:“我帶你上山走走。”

  皮皮看著他,問道:“你……曾經來過這裡?”

  他點點頭。

  “賀蘭也來過這裡?”

  “對。

  “你們知道華表在哪裡?”

  “這是本族的機密,就算是趙松也不一定知道很多。賀蘭曾經花過很長的時間作研究,他找到了華表,將它藏到燕昭王的墓中。”

  皮皮眨眨眼:“所以,賀蘭也去過燕昭王的墓?”

  “是,做這種事是很需要膽量。府君山也叫峻酮山,它是狐族的禁地,不僅因為這裡有制約本族的恆春木,還有另一些可能會置我們於死地的東西。燕昭王的口味很大,收藏的寶物眾多,他的陵墓裡充滿了機關。皮皮不由得停住腳步,向前望去。

  她覺得府君山看上去很平凡,不是很高,沒有她想像的那麼峻峭雄偉,說是道教盛地,皇帝問道廣成子的地方,她卻覺得沒什麼仙氣。她等著修鷴說下去。

  “燕昭王二年,海人進獻給昭王的奇物中,除了恆春樹,還有龍膏。”“龍膏?”

  “傳說海外有方丈之山,山之東有龍場。巨龍常在此處爭鬥,膏血如水流。那海人以雕壺盛數斗龍膏進獻昭王。昭王坐在通雲台上,以龍膏為燈,光耀百里,煙色丹紫。”

  皮皮接口道:“你說的龍膏也會置你們於死地?”

  “不是。”修鷴解釋,“這方丈山的西面有照石,石碎如鏡面,燃龍膏以照,百物現形,妖孽斃命。昭王去世時,匠人春此石入泥,作為護棺之用。所以當年賀蘭隻身入墓,只帶了一個手電。任何燃燒之物對他來說都是致命的。”

  在山上走了半個多小時,到了西麓的鎖子嶺,修鷴指著不遠處一個巨大的土堆說:“看見那個封堆了嗎?這一帶的人都叫它竇王墓,但竇王是誰,誰也不知。這個土堆方圓超過一白平方米,上面卻沒有一棵樹,你不覺得奇怪嗎?這是因為古代君王的家墓上層都會鋪上一層由糯米漿和石灰攪髻拌而成的灰上這種土防潮、防水、格外堅實,灌木的根無法從中吸取養摹分,只有根莖很淺的小草才能生長。此外,這鎖子嶺是龍脈會聚之地,以風水家的眼光來看,古墓氣勢非凡東鎮崖頭,西望京都。平視若蒼龍探首,口吐山泉,大有龍盤虎踞之勢,是典型的帝王陵寢。燕昭王一生痴迷於神仙方術,必然會選擇最有風水的地方作為他歸仙之處。”

  皮皮忍不住對他刮目相看:“你不是醫生嗎?我怎麼覺得你也是位考古學家呢?”

  修鷴淡淡一笑:“說到考古學家,以考古家的眼光來看,帝王墓道向西,從西側打山洞進去,在東側建墓。這是漢代以前工侯貴族典型的墓葬結構。我在學醫以前經常給賀蘭打下手,這些都是他教過我的。”

  說罷,隨手從地上拾起半塊瓦片:“你看這種饕餮紋的瓦當,也是燕都常見的。”

  皮皮說:“墓道在哪裡?我們現在就開始挖,好不好?”

  修鷴瞪了她一眼:“這種事怎麼能在白天干呢?破壞國家文物,你難道不怕被抓起來嗎?”

  等了整整一天,沒收到賀蘭靜霆的任何電話。趁這當兒,皮皮和修鷴去商場買了工兵鏟、斧頭、電筒之類的工具。

  他們先出賓館到街上散步、吃飯,一直等到夜半才上山去了鎖子嶺。修鷴很快就找到了以前挖的盜洞入口。兩人兩把鏟了,挖了兩個小時,鏟子觸到一塊巨大的石板。修郵說:“入口就在石板的底下。”皮皮從背包裡拿出一瓶二鍋頭,仰頭灌下一口,抹了抹嘴,拿起鐵鏟用力往旁邊挖。不一會兒功夫,一塊一米見方的青石板露了出來。修鷴用鐵鍬使勁一撬,石板張開一道縫。他用力一推,推出一個一人見方的小洞。一股陰風從裡面鑽了出來。

  山間只有草蟲的聲音。陰風裡帶著一股陳腐的氣味,皮皮將手電換了兩個新的電池,她看著修鷴,四周陰慘慘地,彷彿有無數陰魂一齊從那洞裡湧出來在她身邊跳動。

  她嚇得寒毛直豎。

  “你……上次進去過嗎?”皮皮的雙腿抖得厲害,不由得將身子緊緊貼著修鷴。

  “沒有,賀蘭沒讓我進去,我一直站在洞口接應他。你若害怕,就在外

  面等著我。

  說罷他將手電含在嘴裡,往洞裡輕輕一跳。

  皮皮當然害怕,心咚咚地亂跳,可是她跺跺腳,將牙關一咬,也跟著跳著斷了下去。

  上.深夜探墓

  原來那洞並不深,也就一人多高。跳下去時修鷗還伸手接了她一下,戶地上是些土塊和碎了的瓦片,踩著向前走,咯咯作響。只走了幾步就被前面的一塊大石擋住,兩人不得不毛下腰去鑽大石旁邊的另一個小洞。這洞委實太小,僅容得下一個人的肩膀。修鷴將外套一脫,光著上身往裡鑽。皮皮個頭比他小,也將棉夾克脫了,只穿著一件緊身的短袖T恤往裡爬。

  那是一個長達二十多米的甫道,大約就是賀蘭靜霆挖出來的。爬到一半,墓裡氧氣有限,皮皮停在中間大聲地喘氣。過了片刻,她憋足了氣,繼十續拚命往前爬,不一會兒工夫便到了雨道的盡頭。她灰頭土臉地鑽出來,空間豁然寬舒了。

  墓裡充滿了垂死的氣息。

  手電只有尺寸的光芒,她碰了碰前面的修鷴:“這就是墓室了嗎?”“嗯。”

  電筒向四週一照,他們好像來到了一個土室。頭頂是一排巨大的楠木。地上一片凌亂。有一面牆塌了,外面的土從歪斜的巨木中擠進來,彷彿整個墓室隨時也要坍塌的樣子。

  皮皮嗅到一股腐爛的氣息,空氣稀薄,令人窒息。修鷴拿著一根鐵釺在地上翻來翻去,凡個青銅罐子被鐵釺撥得叮噹作響。他沉思片刻,忽然搖頭:“看來這間不是主墓,是間耳室―這些東西都是禮器和食器。”皮皮完全同意他的看法,地上雖有不少盆盆罐罐,但她沒看見棺材。然後,修鷴忽然向東走去:“在這邊,這裡有個小門。”

  小門也是洞,不過有半人之高,他們鑽了進去,修鷴用電筒一照,有什麼東西忽然反了一下光,他“噢”地叫了一聲,倒在地上。

  皮皮本來就緊張,還以為他見了鬼,手一抖,電筒掉在地上,也顧不得許多,忙去拉修鷴:“哎,你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關……關掉電筒。”他呻吟了一聲。

  皮皮連忙關掉手電,裡面頓時漆黑得不見五指。

  “你受傷了?”她驚呼,伸手扶住他。

  “這附近有照石。”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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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不是說,要點燃龍膏才能照見……你們嗎?”她木想說,照見“妖形”怕他介意,將這兩個字吞了進去。

  “可能是……傳說有誤。”

  “那賀蘭是怎麼進來的?”

  “他的修行年限……比我長一倍不止。”他說話開始上氣不接下氣,而且他倒在地上,彷彿中了劇毒,四肢僵直,不斷地打戰。

  “你得盡快離開這裡,我先送你出去。”皮皮將背包一挎,彎腰要將他抱起來,聽見他的喉嚨咯咯作響,彷彿呼吸很困難。

  修鷴的個子並不太高,人也很瘦,可是皮皮覺得他很重。她用力地想將他從地上抬起來,試了好幾次也辦不到。只好拽著他的胳膊用力地拖。拖了十幾分鐘,終將他拖回了原先的墓室。

  打開手電照他的臉,他的臉又青又綠,雙眼充血,形同鬼魅。他用手抓了她一下,說:“我估計堅持不了多久,你得快一點……找到恆春木。”皮皮一聽,頓覺冰水澆頭:“你……你會死嗎?”

  “我覺得很不舒服。”他呻吟了一聲,“我不知道死是什麼樣子,我從來也沒死過。”

  皮皮不管三七二十一,將他的上身抱起來,用力往外拖:“這裡空氣不好,我先送你出去。”

  “別管我,先去找木頭。”他急喝一聲。

  “不!我要先把你弄出去!”她說,“寬永己經死了,你再死掉,賀蘭會傷心的。”

  她先爬進甫道,用衣服捆住他的手,使足力氣往外拖。頭一半的路程修鷴還能動一下,用手指樞著泥土往前挪。漸漸地他就爬不動了。手軟了,連頭都垂在地.上,皮皮和他講話也不答應。但她還是不斷地拉他,一點一點地往外拖,拖了近一個小時,才終於將他拖到洞口。仰起頭可以看見一角天空,新鮮空氣嘩嘩地往下湧,皮皮張大口呼吸了幾下,這才一發覺背上臂上火辣辣地生疼,大約剛才只顧著爬,只顧著用力,身上被泥土和石塊刮出道道傷痕。

  她將修鷴扶著坐起來,但他的腰是軟的,像癱瘓病人那樣一個勁兒地往下滑。而且他的眼也閉上了,很虛弱地喘息著。她心裡一陣慌張,去摸他的心跳,他哪裡有心跳。種狐只有一個軀殼和一個生殖器官,強大時他們比誰都兇猛,虛弱之時,他們比誰都不堪一擊。

  靈機一動,她捧住他的臉,深深地吻了一下。

  修鷴的身子猛地一震,推開她,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幹什麼?”“給你點陽氣。”

  陽氣說有就有,他居然立即能自己坐起來了,抬起一雙眼,在黑暗中凝視著她。

  她不顧一切地又吻了他一下,這一次,在他的唇間停留了很長時間。他非常被動,也不回應。

  “好了。”皮皮抹了抹嘴,“別想那麼多,我只是幫你治療一下。”他好久也沒吭聲,過了一會兒才說:“那個木頭的上面應當雕著仙鶴的花紋。但年深日久,花紋有可能不容易發現。”

  “是很大的木頭嗎?”皮皮問。

  “不是,賀蘭也只找到了一小段,它們已經碎成了小塊,每塊只有筷子那麼大。你要千萬小心。賀蘭說,他找到木頭的時候,木頭就泡在龍膏裡,己經泡了幾千年。這東西不能見火,見火即燃。甚至溫度高一點都會燃燒。他原本想在這墓裡多拿點東西,因為忌諱恆春木和照石,不敢久留,匆匆地走了。”

  皮皮點點頭,將電筒含在嘴裡,隻身原路返回墓室。

  前面是幽深的洞穴,她很害怕,但她別無選擇。

  六‘深夜探墓?

  墓室並不大,手電一照,又有幾處微弱的反光。仔細一看,地上果然散落著一些石塊,黑色的,薄薄的好像雲母,絕大多數都被厚厚的黑灰蓋住。拾起一枚,抹盡灰塵,表面光滑如鏡。電筒一照便閃閃發光。她這才明白原來照石並非只是點燃龍膏才起作用。剛才若不是這些石頭上有很多灰塵,只怕修鷴早己經當場斃命了!

  她隨手拾了幾枚用手絹包好放進背包。然後用鐵釺四處尋找那段傳說中的華表。

  墓室裡的空氣仍然令人窒息,地面掩埋多年的東西被鐵釺一翻,頓時散發出一股刺鼻的氣味,幾乎令她嘔吐。皮皮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她打開口袋裡的MP3,放了首熱鬧的歌驅擋恐懼,口裡也跟著哼哼。儘管如此還是嚇得要死。不出聲吧,墓裡安靜得令人崩潰;說話吧,怕驚醒了千年孤魂。皮皮本來不信鬼,可是,如果狐仙都是真的,鬼肯定也是吧?

  墓室的正中擺著一具朽壞的棺木。看卜去就是一個長方形的木盒子。看得出棺木被人動過,邊沿有鐵器撬過的痕跡。皮皮雖然不懂考古,也算參觀過博物館。C城博物館裡的古棺形質擺在那裡,漆著花紋的棺木平靜地躺在石台,墓室比那間耳室寬出十倍,墓主的來頭肯定不小。如若真是3

  燕昭王,裡面可能還套著幾重棺蜳。她拿著手電毛著腰在地上仔細找,耳邊轟鳴著邁克。傑克遜的搖滾樂。不多久便發現石台的一角堆著一些朽木的殘片,拾起一塊在手裡掂了掂,木片沉甸甸的,裹著一層瀝青一樣的東西。好像商店裡賣著的巧克力瓶。她用小刀刮去“瀝青”,露出一小截雕著花紋的木頭。年深月久,紋路已經模糊了,而且只有一小部分,看不出具體的形狀。那瀝青是暗紫色的,有點黏,倒像是描述中龍膏的華表木、但她不敢肯定這就是華表木,又繞著墓室走了一圈。一不小以腳踢了一個圓圓的東西,用手電一照,竟然是個人的頭骨。她嚇得趕緊閉上眼,隨手拾起一個青銅大鍋將那頭骨一蓋,眼不見為淨。

  地上散落了很多的東西:玉片、人骨、瓷片、珍珠,還有一些說不出名字的鐵器和銅器。當然更多是零碎的木片。這些木片也是漆黑的,也很小,也漆著花紋,只是上面沒有膏狀物。皮皮只得又走回來研究石台上的那堆木塊,將兩種比來比去。不經意間她瞥見石台上有人用炭筆畫了一個大圈,將那堆木塊圈了起來。為看清那個圈裡還有什麼記號,她將木片往旁邊一推,眼中忽然出現了兩個字,一個筆畫很多的字:

  “觽”。

  另一字卻是別人的筆跡:“槿。”槿字很小,寫得很規矩,卻是甜甜蜜蜜地和觽字擠在一起。

  她的胸頭彷彿被點燃了一把火,就算她不認得這個字,也認得他的筆跡。她的腦中忽然閃了小菊說過的話:

  ―皮皮,你不能像我這樣坐視著一切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而無能為力…

  是的,她不能坐視賀蘭靜霆的死亡。

  她將木片一一拾起,裝在準備好的冰盒裡,塞了滿滿一盒,然後裝進包中,從原路爬了出去。

  坑口裡坐著的修鷴臉色還是蒼白的。

  皮皮問:“你還可不可站以起來?我先出去,從外面將你拉出來。他搖搖頭。

  “扶著這個。”她將三尺來高的鐵釺遞到他手中,捧著他的臉,又狠狠地親了他一下。——B——

  憑著這一口過度的陽氣,他勉強站起來。

  皮皮爬出洞外,用腰帶套住他的雙肋,使出吃奶的氣力,將修鷴一點一點地拖了出來。

  盜坑原本就在一個極隱蔽之處,皮皮匆忙填上土,將外面的藤蔓拉下來遮好。扶著修鷴走到一個開闊的山道旁邊,給出租車公司打電話。緊接著她又給賓館打電話,讓服務員給她訂明日最早回C城的機票。“請問您要訂幾張?”服務員熟練地敲著鍵盤。

  “兩張。”

  修鷴忽然說:“一張。”

  她掩住話筒問道:“修鷴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嗎?”

  他看著她,說:“我需要回我的洞穴修煉。”

  皮皮看了看四周:“這裡?這座山上?”

  他搖搖頭:“我的洞穴在武當山。我會在這一帶先找個地方修煉,等真氣恢復一些了再起程去武當。”

  皮皮忍不住問:“那你要修煉多久?”

  “最快也要三十年。’,他笑了笑,“看來我們這是永別了。”“怎麼會呢?”她說,“才三十年,三十年後我才五十來歲嘛。”這話說到一半,她想到了青木先生的詛咒,臉一下子就黑了。果然是永別。

  “那麼,或許我下一世能遇到你。”她坦然一笑。

  “第一,我不是賀蘭,我不會來找你。第二,我情願你不再遇到我們,這樣你會有一個更加純粹的、不被狐仙打擾的人生。”

  那個“人”字他用了重音。

  出租車公司的人說大約要等二十分鐘。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7:43
一二八

  皮皮將修鷴扶到一棵樹下,讓他背靠著樹。

  沉默了一會兒,她問:“這墓賀蘭來了不止一次,對嗎?”

  他點點頭:“你怎麼知道?”

  “第一次陪他來的,是一個名字叫‘槿’的人。”皮皮頓了頓,說,“可能是個女人。”

  “對,我聽他說過。”修鷴說,“他曾經帶你來過這裡―我是指,兒百年前。他說,你的膽子很大,又很調皮,非要跟他一起進來。”

  皮皮傻眼了。

  “結果你不小心觸碰了墓室裡的防盜機關,一箭穿心,當場死亡。”皮皮一張臉頓時被唬得變了色:“你饒了我吧,修鷴,這也太搞笑,太戲劇了吧!”

  “不戲劇。”他說,“賀蘭說,當時你有點害怕,為了緩和氣氛,他跟你講了一個笑話,你樂得手舞足蹈,一不小,碰到了機關。他狂怒之下,將那個燕昭王從墓裡扔了出來,然後將裡面掃乾淨,將你放了進去。後來我還陪他來弔祭過幾次。他常常說,他遇到過二十幾個你,就數這一位死得最冤枉。

  CHAPTER 42 短暫的幸福

  第二天皮皮獨自坐飛機回到了C市。

  賀蘭靜霆一直沒給她打電話,她的心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抬眼看了看天,很亮的陽光,很好的天氣,風暖花開,行人的腳步振振有聲,她怎麼知道今天不是好日子?

  下了飛機她買了四個打火機,最簡單的樣式,不用掀蓋,一點就燃,火焰立即飄出來。

  計畫都想好了。

  她讓賀蘭靜霆躲在井裡,自己獨自去會趙松。

  狐族裡沒有人知道她親自去了燕昭王的墓,盜走了千年華表和照石。修鷴說,這只是個流傳了很久的傳說。而且不是從狐族開始流傳的,而是從人類的古書中發現的。賀蘭靜霆的好奇心極大,一直想找到制約他父親的武器,做了很久的研究,挖掘了凡十座古墓,才找到這裡。但他深知可以毀滅他父親的東西自然也可以毀火他,甚至一可以毀滅整個狐族,所以他沒有將這些靈物帶出來,只是暫時封存此處,以便不得己作為防身之用。

  汽車駛進閒庭街,皮皮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左邊裝著華表木,右邊裝著打火機,褲子口袋裡塞著兩枚照石。背包中有狗血、雄黃和已經腐敗的喜鵲。車的後座還有一隻花重金買來的獵狐犬。

  可是一下車,她的心就猛地一沉。

  閒庭街宅子的門外停著一輛陌生的吉普。

  賀蘭份霆習慣在自己博物館的辦公室會客,他的家裡極少有訪客。

  門沒有上鎖,家裡一定有人。

  她果斷地叩了叩門上的銅環。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出來了一位三十歲年紀的男人。

  這男人非常英俊,長眉朗目,眸若寒星。他的英俊和賀蘭靜霆、修鷴很不一樣。後者是那種年輕的美,帶著一股英姿和架鶩,而前者卻是一種成熟的美,他的眼角已有了魚尾紋,嘴邊有兩道淺淺的笑痕,看人的樣子顯得很有城府、很篤定。

  他好像是這家的主人,並沒有期待訪客,所以看見皮皮背著書包站在門口,有點吃驚。

  可是,他沒有問“你是誰”,也沒有問“你找誰”,只是很簡單地說:“請進。”

  這麼坦然的邀請,皮皮站在門口,反而遲疑了。

  這人究竟是誰?怎麼會有這間屋子的鑰匙?賀蘭靜霆在家嗎?她會不會正在深入虎穴?

  接著,她就為自己貿然的行動後悔開了。她明明有後門的鑰匙,進這屋子的辦法也很多,完全不必要和這個人——倘若他就是趙松的話——產生正面的衝突。

  皮皮將一隻腳踩在門檻上,笑著說:“我找賀蘭先生。請問您是……”“我姓趙。”

  她的腿哆嗦了一下。聽見出租車司機在身後提醒:“小姐,您忘了您的狗。”

  “對,對。”

  原來她急著下車,忘記了後座上剛買的狗。那狗對她也不熟,沒什麼忠心可講,也沒有跟她下來的意思。

  後門打開,獵狐犬猛地躥出來,氣勢洶洶地衝到皮皮身邊,忽然停止不前,發出一聲奇怪的嗚咽。

  門內的人笑了笑,說:“這是你的狗嗎?真可愛。”

  皮皮道:“它有點認生,你介意我帶著狗進來嗎?”

  “不介意,我很喜歡狗。”

  她懷疑地看了他一眼,策狗而入。

  門“吱呀”一聲,關上了。

  “賀蘭先生在家嗎?”她一邊問,一邊將狗拴在門柱上。

  院子裡看不出什麼變化。大約花匠來打掃過一次,殘花盡去,木葉扶疏,樹影憧憧。

  “在。”他說。

  她悄悄鬆了一口氣。可是,下面一句話又讓她的心吊到了嗓子眼裡。“我在等你。”

  皮皮注意到他的主語。

  他沒有說賀蘭靜霆在等她,而是說他在等她。

  “你就是趙松?”她忽然說。

  “是。”他的神態很謙虛、很禮貌,甚至很溫和。

  皮皮的手下意識地插入了口袋。口袋裡面有一包煙,每一根菸裡都插了一根很細的神木。她忽然想,現在她和趙松單獨在一起,正是下手的時候。如果等會兒碰到了賀蘭靜霆,投鼠忌器,反而不好動手了。

  她故意放慢了腳步,掏出一隻煙叼在手中。

  “女孩子抽菸,可不是好習慣。”他笑著說,“不僅污染環境,對自己的身體也不好。”

  “我無所謂。”皮皮很嬉皮士地笑了笑。

  掏出打火機正要點火,趙松忽然說:“你也許想知道賀蘭現在在哪裡。”

  她的手顫抖了一下,將打火機塞進口袋。

  “不是說賀蘭先生在家嗎?”

  “他的家很大很大。”他做了一個誇張的帝王般的姿勢。

  也許,賀蘭靜霆藏起來了?連趙松也沒有找到?

  她想起了那口井。心跳不由得加快,轉念一想,馬上又打了一個冷噤。——也許賀蘭靜霆已經被他劫持了。

  她不禁看了趙松一眼。他的臉是淡淡的表情,很鎮定,很放鬆,很家常。

  他們進了客廳。

  “坐。”他指了指沙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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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皮皮第一眼就看見了沙發旁邊放著的一根盲杖。心裡一陣刺痛。賀蘭靜霆的盲杖平日極少離身。

  突然間,她厭煩了和他兜圈子,直截了當地說:“賀蘭靜霆在哪裡?我要見他。”

  他拖了把椅子,坐到她對面,迎著窗外的陽光,觀察她的臉:“見他,可以。不過,我要他的一樣東西,或許你能幫我。”他臉上的魚尾紋微微翹起來,“你是他的女人,對吧?”

  她的眼睛眯了起來:“你想要什麼?”

  “那把鑰匙。”

  她沒聽清:“鑰匙?”

  “對。”

  她裝糊塗:“什麼鑰匙?”

  “一把重要的鑰匙,他不一肯交給我。”他伸手過來拍了拍她的肩,“或許看見了你,他會鬆口。”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一定是那個女人。”他不動聲色地說,“他絕對不想看到你受折磨。”

  她怔怔地看著他,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我知道那把鑰匙的下落。”她說,“不過,你得拿賀蘭靜霆來交換。”“賀蘭靜霆的確在我的手中。不過,他太危險。我不能把他交給你。把鑰匙交給我,我讓你活著走出這個大門。”

  皮皮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放了賀蘭靜霆,我交給你鑰匙。”“這樣吧。”他淡淡地說,“我讓你看他一眼。”

  他從地上拾起那根盲杖,往天花板上捅了捅。

  忽然間嘩啦啦一聲巨響,天花板開了一個大洞,從裡面掉出一個人,雙手拴在鐵鏈上,就這麼懸空地吊在客廳的中央。

  “賀蘭!”

  她不顧一切地向前衝,想抱住他。卻被趙松一把拉住,隨手將她一拖,甩到牆根。她的頭重重地撞在牆上,一時間金星亂冒,半天坐不起來。賀蘭的頭一直垂著,滿身是血,雪白的睡衣散了開來,腰上的那個洞似乎更深了。

  他無知無覺地吊在空中,像一個受過酷刑的囚徒。

  “賀蘭!”她叫道,“賀蘭你醒醒!”

  空中的人勉強地動了一下,雙眼睜開了,茫然地望著她。

  他現在什麼也看不見。

  “我回來了!”她哭道,“我會救你出來!

  來不及擦乾眼淚,她迅速從口袋裡掏出一根浸著龍膏的木片,另一隻手點燃了打火機。

  是的,這是她的秘密武器。

  她在心裡慶幸,到目前為止,她所做的一切都沒有錯。

  看著那片木頭,趙松顏色盡失,接著又突然笑了起來:“千年華表?姑娘你真有趣。你應該知道賀蘭靜霆和我一樣都怕它吧?”

  雖是這麼說,他不自覺地退後一步,站到賀蘭靜霆的身邊。“皮皮,點燃它!”賀蘭靜霆嘶聲吼道。

  “你一點燃,我和你心愛的男人就會同時消失,立即變成兩隻狐狸……”“不!”她的手哆嗦著,舉著那塊木片,遲遲不肯下手。

  “皮皮,他的身上有我父親的真元。”賀蘭靜霆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鎮定,“點上火,你身上的一切咒語都會消失!”

  “不!”她大叫,“變回狐狸你最多只能再活一年!我不要你死!我……我還沒嫁給你呢!”

  “嘿,別擔心,我們還有來世……”他急切地說,“你要當機立斷!”“他在騙你。”趙松道,“狐族沒有來世,你若點燃了這塊木頭,你們永世也不會再見了。”

  他一面說一面解開了賀蘭靜霆身上的鐵鏈,受傷之人像一塊石頭那樣墜落在地。趙松將他的手臂一拉,拉到自己身邊,保護傘一般地擋住了自己。

  “皮皮,點火!你若不點火,他也一樣要被奪我的真元。結局沒什麼兩樣!”賀蘭靜霆整個人都被趙松拖著強行站了起來,他的臉上己是青灰之色,渾身是傷,皮開肉綻。但他的臉還是那麼好看,那麼漂亮。

  “不!”她放聲大哭,“不!我不能看著你死!我不能殺死你!”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皮皮,點火!一切都會很快!我不會有痛苦!”

  “不!我不!”她發狂地吼道。

  她始終不肯點燃手裡的打火機,只是神經緊張地看著面前的兩個人。那一刻,她的弦繃得太緊,已近崩潰。

  猶豫不決中,人影一閃,兩個人同時都消失了。

  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從小到大,皮皮都不是一個果斷的孩子,她常把這事兒怪到她媽媽的頭上。比如說中學的時候買衣服,只要是皮皮挑的,皮皮媽就不肯付錢。除非那式樣她也喜歡。如果是皮皮媽看中的,她寧肯在女兒面前遊說三個小時,也要說服她買下來。又比如說小時候出門,皮皮說“好熱”,皮皮媽偏說外面冷,一定要給她穿件厚大衣。或者有時候皮皮覺得冷,皮皮媽倒不覺得,就會說“這麼大太陽,一點兒也不冷,誰讓你平時不鍛鍊呢,這點風都經不住。”最後弄得皮皮對溫度的感覺產生了障礙。她不知道什麼是污享;冷什麼是熱,一切以媽媽的感覺為主。她也不知道哪件衣服適合自己,一切都要等媽媽同意。

  工作之後的第一天,她用自己的工資去買了一件毛衣?這回是花自己的錢,理直氣壯地沒請教媽媽的意見。從拿回家的第一秒開始媽媽就數落開了:顏色不正。碼子太小。式樣古怪。穿著老氣。織得這麼松,一洗准縮水。價錢這麼貴還不是純羊毛的。最後一句話,發票保存了沒?我替你去退了。新華路商場二樓新開了一個羊毛衫專櫃,我帶你去挑一件,閉著眼睛找也比這個好。皮皮一怒之下偏偏不退。穿了一個月,越穿越覺得媽媽說得不錯,縮水縮得露出了半截手臂,洗起來還褪色,懊惱地把它塞進衣櫃裡再也不穿了。高考那年,皮皮填志願想填夢寐以求的新聞系,給爸爸大喝一聲,學什麼新聞?新聞單位那麼熱,沒背景你進得去嗎?還是填行政管理,幹這一行可大可小,大了能當主管行政的廠長,小了也能當個打字員。

  皮皮沒有點燃神木,眼睜睜地看著趙松帶走了賀蘭。

  她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趕到院門口卻發現門己被人從外面堵住。她轉身去爬院牆,牆外的汽車已然發動,等她終於從牆上跳下來,汽車己經消失了,只留下一道捲起的飛塵。

  她獨自跑回院子。大汗淋漓地立在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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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