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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歷史] 蘇廚 作者:二子從周 (連載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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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歷史] 蘇廚 作者:二子從周 (連載中)
V123210
2019-1-27 19:3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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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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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048
V123210
發表於 2020-6-13 20:32
第五百六十章進與退
因為在朝廷當變法還是當守舊尚未成定論之時,呂惠卿就亮過一個華麗的大招,和天下第一嘴炮司馬光來了一場以經典為武器的正面對決。
而且,贏了!
趙頊設邇英殿,崇政殿說書,是向群臣學習,聽從政治意見的。
於是這裡就是雙方的天然戰場,每次授課,大家都要引經據典,以論證自己的觀點。
那天司馬光先講,講的是《尚書》:「乃反商政,政由舊。」
這句的意思是說,武王雖然建立了周朝,可還是沿用的商朝的治國方略。故此,周朝延續了八百年。
因此遵從祖宗家法,不輕易變革,才是正道。
接著司馬光以漢朝為例,蕭規曹隨,雖然紛爭不斷,但國家一直安定,百姓也日趨富足。
至漢武帝擅自更改祖宗家法,天下盜賊四起;
漢宣帝重新沿用祖宗家法,則國家長治久安;
漢元帝又擅自更改家法,天下再次陷入混亂。
呂惠卿上台,同樣《尚書》開講,不過講的是,《尚書》如何要求大家變法。
《尚書》有云:「正月始和,布法象魏。」
也就是說,每年的正月,天子要將法令公佈在宮門外。既然每年都要公佈一次法令,那也不是說明,每年都要更改一次法令嗎?
《尚書》有云:「五載一巡狩,考制度於諸侯。」
這不就是說,天子的法令,每五年就要更換一次,怎麼能說制度不變呢?
接下來開始引申,還是說漢朝。
司馬學士說漢代的法令是一成不變的,只要變法,國家就一定動亂。
但是史料記載,漢惠帝廢除了高祖時期的妖書令、挾書令;漢文帝也廢除過前朝的收孥令,怎麼能說一成不變呢?
至於漢武帝時期盜賊四起的問題,不是因為變法,而是因為窮兵黷武、濫用民力。
漢宣帝時期國家富庶,也不是因為恢復蕭何舊法,而是皇帝選賢任能,用賢臣治理國家。
漢元帝時期國家衰敗,是因為皇帝重用奸臣,濫殺功勛。
可見,漢室的衰敗,跟變法一文錢關係都沒有。
《尚書》還有云:「無作聰明亂舊章。」
但這句話不是讓後人不要去變法,而是不要自作聰明,在時機不成熟的時候胡亂更改法令。
如今,吾皇英明神武,參政又制定了一系列可行的法令,時機已經成熟,為什麼還不趕緊變法?
蘇油都不由得感嘆,呂惠卿,經史功夫,真特娘的紮實!
但是要是呂惠卿敢和善於「戰國縱橫家言」的蘇家人互懟,蘇油就會指出呂惠卿論據不足。
「正月始和,布法象魏。」明明是每年重申法令,以示重視,卻不是一年就來一變。
「五載一巡狩,考制度於諸侯。」既然是考,就是考核,是檢查諸侯們對法律的執行情況,跟宣佈新法有一文錢關係嗎?
老呂你在偷換概念!
不過蘇油這次不準備幫司馬光,因為他其實也是變法派。
但是更不準備幫王安石,因為他又被欺負了。
《青苗法》,還是沒有體現出他給王安石提到過的那些建議,地方上,還是出現了抑配,發生強行攤派現象!
蘇油覺得,讓倆倔驢各自受點教訓也好。
先是右正言李常、孫覺上書:「王廣淵在河北亂搞,強行攤派。民間喧然不以為便,而廣淵入奏,說是民間在歡呼歌舞,歌頌聖德。」
趙頊立刻下詔:「諸路常平、廣倉給散青苗錢,本為惠恤貧乏,今慮官吏不體此意,均配抑勒,翻成騷擾。其令諸路提點刑獄官體量覺察,違者立以名聞,敢沮遏者亦如之。」
同時派出各路監察,並遣入內副都知張若水、藍元震,潛察府界表錢事。
因為河北太重要了,所以韓琦成了滅火隊員,剛剛從陝西出來,又被派去坐鎮大名府,兼任河北路轉運使。
詔書下達,韓琦立刻上書數萬言,大說青苗法不便。
更要命的是,上書中還附上了幾處州縣發佈的告令,裡邊明確存在強行攤派的內容!
韓琦的原話是:「臣本以青苗詔書,務在優民,不使兼併者乘其急以邀倍息,而公家無所求利。」
「然今每借一千,令納一千三百,則是官自放錢取息,非旨抑兼併、濟睏乏。欲民信服,不可得也。」
「新詔雖雲不得抑勒,而上戶必不願請,下戶雖或願請,必難催納,而後必生行刑督責、同保均陪之患!」
「乞盡罷諸路提舉官,依常平舊法施行。」
知通進銀台司范鎮進言:「青苗錢者,唐衰亂之世所為。苗青在田,先估其直,收斂未畢,已趣其償,是盜跖之法也。」
蘇油的建議之所以沒有被王安石和呂惠卿採納,其實也是蘇油的鍋。
沒有什麼別的原因,都怪這娃太能賺了。
趙頊一共就撥給蘇油六十萬貫,還是在軍器監成立很久之前,而給王安石兩千四百萬貫,是他上任參知政事之後。
一年下來,蘇油不但把軍器監搞得風風火火,還繳納了三十萬貫的賦稅,還償還了他三分之一的本金,還附帶五萬貫的利息,還得到了許多的軍器!
相比之下,條例司就有些乏善可陳。
於是呂惠卿王雱等人認為這就是蘇油建議王安石改青苗法的目的所在,讓他們拿著兩千四百萬貫的錢財,只做六百萬貫的生意,還要降息免息扶助四五等戶,怎麼算都搞不出什麼政績來。
六百萬貫,就算三分息全部收回,也才一百八十萬貫,這這這……
至於農田水利,那可是短期內難以見到效益的東西,就算趙頊再偏心,兩邊一對比,也怕是會有意見。
加上曾布慫恿,老王決定還是激進一點,來點立竿見影的成效比較好。
於是歷史還是回到了老路上。
三月,蘇油回了一趟汴京,給老張送行。
張方平和趙抃同時當任參知政事,然而屁股都沒有坐熱,就以父憂去,服闋回來,趙頊任命他為觀文殿學士,判尚書都省。
張方平和老蘇可是鐵桿的交情,也是對王安石不怎麼感冒的人,幾次在趙頊面前言新法之害,搞得趙頊很不高興。
於是判老張出知陳州。
老頭到陳州沒多久,趙頊就後悔了,又將老頭召了回來,任命為宣徽北院使,還是想將老張留在京師。
王安石親自去找趙頊,聲言老張在三司影響力巨大,有他在京師,條例司的工作不好開展。
老頭也知道自己配合不了王安石,力求外放,於是趙頊改判老頭再次出知應天府。
打老頭去陳州開始,身邊就多了一個人——蘇轍。
條例司名義上真正的大哥,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陳升之,早與王安石分道揚鑣。
當年韓琦在揚州做官,官署後花園裡的一株芍藥,花瓣上下都是紅色,中間卻有一圈黃色,被稱作「金帶圍」。傳說如果這花開了,揚州城裡就要出宰相。
恰逢花開,還開了四朵,於是韓琦便邀請王珪、王安石、陳升之三位賞花,把四朵「金帶圍」摘下,各自簪戴在頭上。
這就是「簪花四相」的典故,後來四人果然都做了宰相。
可惜老交情敵不過新形勢,陳升之與王安石對新法的看法很快就達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眼看著新法受朝臣反對,陳升之做出一個愉快的決定——離職出走了。
託病歸臥百餘日,神宗幾次敦促勸諭,才回到朝廷,但是當起了木偶。
陳升之不過失勢,蘇轍在條例司就是徹底待不下去,這娃因為反對新法,坐上了最冷的冷板凳。
王安石最後給他安排的職位,是河南府留守推官。
都是三司檢祥文字,呂惠卿那樣的檢祥文字,如今已經是檢正中書五房公事,「但不奏事,與執政無異。」
而蘇轍,卻是大步後退,後退到和剛參加完制科考試沒有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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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20-10-25 17:51
第五百六十一章蘇大嘴
於是老張看不下去了,征辟蘇轍為陳州教授,之後一直帶在身邊照顧。
這事情蘇油還幫不上忙,叔侄三人都在朝中,最忌諱裙帶關係引為親黨。
蘇油的政見,其實與哥倆有很大的不同,也從來不與他們商議,朝章上都是公事公辦,各持己見,相互打臉。
這反倒也是趙頊對蘇油信賴放心的原因之一。
張方平見到蘇油過來,嘆氣道:「你又何必來送老夫,招惹議論?」
蘇油笑道:「能有什麼議論?軍器監獨立運作,新法跟我沒有一文寶鈔的關係。」
蘇轍拱手道:「小幺叔,均輸,青苗諸法,實在是問題太多了,你因何不置一言?」
蘇油說道:「你如何知道我不置一言?我怕是口水都快說干了。不過你們不知道而已。」
張方平訝異:「你去找過介甫?」
蘇油說道:「均輸,青苗,包括農田水利,我都與介甫公詳談過利弊,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最終意見沒有被採納。」
張方平問道:「你的意見都有哪些?」
蘇油將均輸和青苗的建議一說,張方平也不由得嘆息:「設從汝議,何至於此。」
蘇油笑道:「這句好,記得寫進筆記,以後好給我平反。」
張方平氣得直翻白眼:「別鬧,為何不上中書公議之?」
蘇油說道:「明公,首先我與介甫公大立場是一致的,就是國家當有一變。如果我上中書公議,介甫公招致的反對聲音將會更大,國家只會走到更加保守的老路上去。」
「介甫公當政,或者還有聽我所言的可能,若介甫公去之,只怕是連聽我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或者,你和趙公,有一人能走到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位置,那我的作為也不至於如此。」
張方平搖頭:「我們老了,老夫受科舉所限,參政已經是摸到屋頂。老趙那裡……我看他已生致仕之心,也不要指望了。」
拍了拍蘇油的肩膀:「還是靠自己吧,趕快成長起來。但是記住,如今你還是根基薄弱,切莫輕舉妄動。」
「記得科舉前我告訴你的話不?要麼不考,要不就要攫取高位,如今同樣如此。」
蘇油躬身:「是,明公放心,有神機營這個基本盤在手,加之陝西河北已經復甦,國家再衰頹,也不至於重到澶淵之盟的程度。」
張方平和蘇轍憂心忡忡地去了,蘇油在碼頭上看著帆影,長舒了一口氣,準備進城去敲打大侄兒。
蘇軾實在是太調皮了,仗著自己文學優長,每每與王安石打擂台。
王安石是經學名家,不過經學如今到了需要突破的時候,和蜀學關學從理工汲取營養不同,他走上了《字學》的道路。
除此之外,和千年後的很多學者一樣,疑史疑經注,自成一家之說,也成了他思想的表現。
最近有王安石就寫了一篇文章,先是考證揚雄投閣乃子虛烏有事,後來又說揚雄《劇秦美新論》,也是後人偽作,用來污毀揚雄的。
《劇秦美新》是一篇雄文,是借踩秦朝頌揚新朝,模仿封禪書,頌揚太平盛世的好文章。
不過毛病在於,揚雄頌揚的,是王莽治下的太平盛世。
雖然蘇家人都是漢賦啟蒙,揚雄的文章是必學科目,但事實就是事實,要在蘇家人面前洗白揚雄,基本就是被當成笑話看。
雖然王莽也是改革派,但是並非所有改革派都值得歌頌。
君子之過如日月之蝕,白圭微瑕,就是揚雄的定論。
這樣的曲線救國,蘇油蘇轍不會在意,蘇軾卻忍不了。
於是一次蘇軾遇到王安石,兩人便開始討論這件事,蘇軾賊壞,還刻意附和,最後對王安石說道:「其實吧,我也一直在懷疑一件事情。」
王安石問道:「子瞻你又懷疑什麼?」
蘇軾一本正經地說道:「其實我一直在懷疑,西漢到底有沒有揚雄這個人?」
聞者無不大笑,士大夫中將這件事當成大笑話,說一回,樂一回。
可貞堂如今被蘇軾霸佔了,還有一群粉絲捧臭腳,不光宋朝人,連朝鮮日本大理這些外國人都有。
正旦大朝會上,遼國使節以能詩自矜,刁難宋朝翰林院諸儒。
宋遼兩國,名為兄弟之邦,但是趙頊心裡一直痛恨的,就是這個「兄弟之邦」。
聽聞有臣僚上書言賜歲幣一事,趙頊在「賜」字上拿硃筆狠狠塗抹,還在旁邊孩子氣地寫下「賜你媽的賜」。
字不是這幾個字,但意思就是這個意思。
趙頊很生氣,就派蘇軾去當陪使。
遼使拿出老套路,將詩作拿出來打大蘇的臉,要蘇軾也陪一首。
蘇軾看了說道:「賦詩其實不難,觀詩才算稍微有點難度。」
然後寫了十二個字。
這十二字詩,有長寫,有短寫;有橫寫,有側寫;有反寫,有倒寫。
總之稀奇古怪。
遼使看了,不知所云,無法解破,蘇軾才將紙接過:「這詩叫《晚眺》,每三字成一句,我讀給你聽聽啊。」
長亭短景無人畫,老大橫拖瘦竹筇。
回首斷雲斜日暮,曲江倒蘸側山峰。
將詩解出,遼使這時才知小巫見了大巫,自此不敢再在宋境談詩。
此詩是「神智體」,是一種近於文字遊戲的雜體詩體,有些像謎語,亦稱「謎象詩」。
它按文字形體結構的多種變化來揣度其意,組成詩句,因其設想新奇,啟人神智,故名。
比如將「亭」字寫得很長,「景」字寫得很短,畫字的繁體底下去掉個人字,就是「長亭短景無人畫」。
所以蘇軾有人捧,也是實至名歸,的確才氣縱橫。
進入可貞堂,就見蘇軾拿著一張拓片,對請教的沈括說道:「這是先秦文字。故集賢院學士、判南京留司御史台公是先生,是此道行家。」
「公是先生那才是治經的大家,《新唐書》、《新五代史》,《資治通鑑》,都有他的參與。寢食坐臥,未嘗不以《六經》自隨。歐陽學士每有疑問,都要寫信求教。而先生笑曰:『好個歐九,惜不讀書。』」
沈括赧笑:「歐陽學士尚叫不讀書,我輩則如何?」
蘇軾哈哈笑過,說道:「先生對金詩文字頗有研究,嘗得先秦彝鼎數十,考青銅器銘文,辨識古文字。因以知夏、商、週三代之典章制度,補充史籍之不足。平日裡尤珍惜之,每曰:『我死,子孫以此蒸嘗我。』跟你說啊,我在鳳翔也搞到了一個帶文字的古怪青銅器。」
「咦對了,他家二小子劉仲馮要參加今年科舉,劉家人,治《漢書》都有一把刷子。」
沈括笑道:「子瞻見識也是淵博,我朝典故爛熟於心。」
蘇軾賊兮兮一笑:「公是先生晚年的時候曾經再娶,歐陽學士作了一首詩送給他:仙家千載一何長,浮世空驚日月忙。洞裡桃花莫相笑,劉郎今是老劉郎。」
靠!流氓真是老流氓!尤其是後面兩句,簡直就是……
蘇油臉色一沉,走上前:「公是先生學識淵深,歐陽學士與他同輩戲謔,自然無妨,子瞻你說出來,就有些過了。」
蘇軾趕緊解釋:「這不是與存中說起前朝舊事嗎,明潤今日怎麼如此得閒?」
蘇油有些又好氣又好笑:「我送張學士和子由去陳留,沒見到你的身影,卻問我如何得閒?」
蘇軾語氣裡充滿羨慕之情:「子由是覓得了好去處,可惜他九二哥,還在京城裡邊坐蠟呢。」
蘇油終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對蘇軾他到底是嚴厲不起來:「我且問你,聽聞你在嘲諷介甫公的《字說》?」
蘇軾說道:「沒有啊,我是正兒八經地請教學問啊。介甫公解字,說『波』者,水之皮也,我就問他那『滑』者,應當是水之骨嘍?」
一邊刻版的士子們都忍不住偷笑。
蘇油沒好氣地翻著白眼:「你就好好進行學術討論不行?華夏文字,起於象形,於後有形聲,會意,通假,這些我們早就討論過。」
「你既然清楚明白,且有金石為證,那就好好考究一番,搞一部著作出來證明你的觀點不就是了?說什麼『鸤鳩在桑,其子七兮。』如此謔笑,就是恃才傲物,不是君子問學正途。」
說起來這娃真的很可惡,王安石搞《字說》牽強穿鑿是他不對,這娃卻不去糾正,只是列舉些可笑的例子當做笑話宣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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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20-10-25 17:51
第五百六十二章鬥爭
比如王安石說「以竹鞭馬,為篤。」蘇軾就問:「那以竹鞭犬,有何可笑?」
比如王安石說文字組合有其自然之理,蘇軾就問:「鹿比牛跑得快,是自然之理,可為什麼三頭牛湊在一起,犇字的意思是快,而三頭鹿湊在一起,麤字的意思反而是慢呢?」
最過分的是這娃一次見到王安石,說道:「介甫公,『鳩』字為九鳥,我有解了!」
王安石大喜:「何解?」
蘇軾說道:「詩經有言:『鸤鳩在桑,其子七兮。』和爺和娘,恰是九個!」
這娃就是這麼大大咧咧愛開玩笑,要說有什麼針對性的惡意,倒是不盡然。
比如王安石修《英宗實錄》,對趙頊請自為之,不置官署,從頭到尾,三十捲出自一人之手。
蘇軾看過就大加讚賞,聲稱「此書辭簡而事備,文古而意明,為國朝諸史之冠」。
但是這正兒八經的頌揚,怕是頂不過他對人家的一次冷嘲熱諷。
其實這娃後來在杭州打機鋒也被人家佛家專業人士懟得很慘,但是不是人人都如他那樣沒心沒肺寬肚腸。
一輩子就壞在這張得罪人的嘴上了。
蘇油勸道:「子瞻,你要是正經上書言事,如去年底那樣,上書七千餘字言新法不便,我何嘗說你一句?」
「可你這樣嬉笑諧謔,除了給大家提供些笑料,於人於己於國,又有什麼好處?你既然如此聰明,那就用到正道上啊。」
蘇軾擺著手:「行行行,這次取進士,我就好好正道一回,行了吧?」
說起這個,蘇油一拍腦門:「哎喲,差點忘了這大事兒,明算科的題陛下讓我來出!」
到了晚上,蘇油在汽燈下擬題,石薇在一邊調弄木客。
木客怕冷,這娃如今還學會了泡澡堂,冬日裡邊沒事兒就躲在蔬菜大棚裡,石薇乾脆給他在裡邊搭了個窩。
除了在澡堂裡,蘇油都沒怎麼見到它,開春了才出來。
木客的腳很靈活,石薇讓他用腳繃著毛線圈,自己在纏毛線糰子。
蘇油擬了半天題,長嘆一聲,將筆扔到桌上,問道:「你這又是要干啥?怎麼都快三月了還要玩織手套?哦,算算是時間也差不多,我們家薇兒那是慢工出細活……」
石薇噗嗤一聲笑了:「瞎說!就會編排人。」
蘇油過去摟住石薇的腰肢,問道:「那薇兒這是要干啥?」
石薇說道:「這是細棉線,可以用鉤針鉤出好看的桌布來。」
蘇油有些吃驚,跟見了鬼一樣:「你?」
石薇白了他一眼:「怎麼可能是我?是秋娘。」
蘇油奇道:「哪個秋娘?」
石薇說道:「渭州城藍眼睛的那個秋娘。」
蘇油這才想起來:「她怎麼來汴京了?」
石薇說道:「陝西也在行青苗法,除了鄉村,城中人戶也有攤派。她又不缺錢,不勝其煩,乾脆離開渭州,來汴京了。」
蘇油覺得駭然:「陝西?城中?」
……
次日,趙頊見到王安石,從袖中取出韓琦的奏章:「韓琦真是忠臣,雖在外任,不忘王事。城中哪裡來什麼青苗,怎麼也給攤派上了?」
王安石答道:「陛下,要是郭坊戶願意貸款,為什麼不能貸給他們呢?」
看了看韓琦的奏章:「陛下,改良常平法,是為了助民。收取利息,亦是周公遺法。」
「如桑弘羊籠天下貨財,以奉人主私用,那才叫興利之臣。可如今抑兼併,振貧弱,置官理財,不是為了滿足私慾,怎麼能說臣是興利呢?」
曾公亮、陳升之立刻表示不同意這個說法,城市居民貸青苗錢,名不正言不順,眾人開始論難。
趙頊有些動搖了,下朝之後,王安石又使出了老招數,稱疾不出。
趙頊便想趁機安排司馬光做樞密副使,這也是連消帶打,一邊取消司馬光的言事權,同時可以作為安撫王安石的招數。
因為之前趙頊曾經想要用司馬光為參政,王安石力阻:「光外托劘上之名,內懷附下之實;所言盡害政之事,所與盡害政之人;而欲置之左右,使預國政,是為異論者立赤幟也。」
司馬光,他就是反對派的領袖!
趙頊想得很美,然而司馬光這種花樣見的多了,上疏力辭,並且上書:「陛下要是真的能夠罷制置條例司,追還提舉官,不行青苗等法,雖不用臣,臣也感恩良多。」
一連九道奏章,一邊辭樞密副使,一邊請罷新法,倒是兩不耽誤。
趙頊都氣壞了,派人告訴司馬光:「樞密,兵事也。官各有職,不當以它事為辭。」
司馬光早就料到:「我又沒有答應接受這個職務,所以現在還是翰林學士,是侍從官,同時還是右諫議大夫,於事無不可言者。」
於是朝廷上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大家總結為王安石因為必行新法而堅臥,司馬光因為必罷新法而力辭。
司馬光還私下裡想做王安石的工作,兩人書信來往不少。
都是文豪級人物,你來我往中,司馬光的《與王介甫書》,王安石的《答司馬諫議書》,兩篇古文經典出爐了。
司馬光留下了「彼忠信之士,於介甫當路之時,或齟齬可憎,及失勢之後,必徐得其力。諂諛之士,於介甫當路之時,誠有順適之快,一旦失勢,必有賣介甫以自售者矣。」的精準預言。
而王安石則留下了「度義後動,不見可悔」的豪言。
兩人在政治立場上,正式走向了決裂。
王安石稱疾,求分司,趙頊幹了件大蠢事,這娃讓翰林學士批答王安石,卻沒注意到那天當直的是司馬光。
於是司馬光抓住機會來了兩句:「今士夫沸騰,黎民騷動,乃欲委還事任,退取便安。卿之私謀,固為無憾,朕之所望,將以委誰!」
這話實在過分,又罵別人做事,又罵別人不做事,其實就是罵別人沒有按照他的辦法來做事。
還讓不讓人活了?!
王安石當然大怒,抗章自辯。趙頊趕緊封還其章,寫親筆信安慰王安石:「詔中二語,失於詳閱,今覽之甚愧。」換成由呂惠卿來諭旨。
「安石固請罷,帝固留之。」
不過事情很快有了轉機。
按照程序,條例司應當疏駁韓琦所言,對青苗法做出合理的解釋。
王安石出告之前,令曾布為之,然而這頭還沒有按下去,另一個大佬發聲了文彥博,亦言青苗之害。
趙頊有點慌:「我派了張若水、藍元震親問民間,都說很得便利啊。」
文彥博是什麼暴脾氣:「韓琦三朝宰相,不信,而信二宦者乎!」
趙頊真的有點怕了,將還在當班的執政都叫來,討論罷青苗法的可能性。
曾公亮、陳升之準備奉詔,趙拚卻想講原則:「安石不在,我們這樣做不合制度,或者還是等他回中書,自罷之,比較好一點?」
陳升之稱是,曾公亮默然。
當晚,曾公亮沉吟良久後,終於下定決心,將兒子曾孝寬叫了過來:「去王介甫宅邸,讓他速出,否則,事恐有變。」
曾孝寬是秘閣修選、提點開封府界鎮縣。聞言大驚:「父親不是也不贊同新法嗎?」
曾公亮嘆息道:「趙閱道不識變通,機會已然錯過。為父自是不贊同新法,奈何今上意欲革新,所賴者,唯安石也。」
「為父自當求致仕,以全名節,令綽啊,以後家族,還需要你來支撐。我們不是附安石,也不是附司馬。」
說完伸手指了指屋頂:「懂了嗎?」
曾孝寬目光閃爍了一陣,最後還是下定決心:「那兒子去了。」
次日,王安石入見,這次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再次折服了趙頊,青苗法繼續施行,詔以韓琦奏付條例司疏駁。
事情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向。
趙抃大恨,告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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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20-10-25 17:51
第五百六十三章郭淮
蘇軾曾私下責備曾公亮,曾公亮嘆息:「上與介甫如一人,此乃天也。」上表請致仕。
軍器監,石薇又進山了,蘇油只好親自打早飯。
軍器監的早飯同樣很體現大型國有軍工企業優越性,飯菜不能帶出食堂,但是只需繳納十文錢,愛吃多少吃多少。
一個壯碩的士子正在據案大嚼,面前的餐盤裡堆著六個大饅頭。
蘇油端著餐盤坐到他的對面。
士子見到蘇油不由得有些尷尬:「學……學士……」
蘇油笑了:「厲害了,你就是郭淮吧?」
士子羞愧無地:「貪吃的名聲,都傳到學士耳朵裡了,我這就把饅頭放回去……」
「別別別!」蘇油趕緊制止:「能吃是好事啊,再說你這也只是叫能吃而已,不能叫貪吃,不能侮辱這個美好的詞語。」
郭淮對頂頭上司的邏輯有些莫名其妙。
蘇油耐心解釋:「真正的老饕,無論食材,食器,烹飪方式,調味研究,季節,環境,那都是有說道的。那樣的行家,才稱得上貪吃,你這就是牛嚼牡丹,還差得遠呢。」
郭淮裂開嘴笑了,說得很有道理呢,如此說來,小蘇學士才是真正的貪吃。
蘇油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聖人都說了,治大國如烹小鮮,飲食之道和治國之道,有很多相通之處,不扯這些了,你這名字倒是與三國一名將相同。」
郭淮說道:「是,曹魏夏侯淵司馬,學生碰巧與他同名,讀書後看了貞候傳記,仰慕其功業,因此取字也是伯濟。」
蘇油點頭:「夏侯淵戰死,郭淮收集殘兵,推張合為將,這才穩定了敗局,其後計料諸葛,戰退姜維,屢次破蜀。你這體格,倒也是做武將的料。吃飯吃飯,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見到郭淮開吃,蘇油也開始自己的早餐:「將作監製度,飯菜不帶出食堂,吃到自己肚子裡,就不是浪費,以後要有人笑話你,你就說我說的,能吃也是本事兒!」
「將作監饅頭多的是,我還嫌大家吃得不夠呢,很快每天早上,所有人都要參加體鍛,胃口打開才好大造,身體都養不好,如何為國效力?」
當天下午,郭淮還在計算實驗數據,就有兩位軍士過來找他:「誰是郭淮?」
郭淮趕緊上前:「我是。」
兩位軍士說道:「王都監有命,調郭淮加入新式武器試驗小組,走吧。」
郭淮有些摸不著頭腦:「這……我要不要給勾管報備?」
軍士拿出調令:「已經報備了,這是軍令,耽誤不得!」
很快郭淮就被兩位軍士扶上馬,押送一般送到一個長長的隱秘山谷內。
就聽一個聲音罵道:「直娘賊的有力氣的不會操炮,會操炮的沒把力氣,要是耽誤了官家來巡查,大傢伙一起上吊得了!」
郭淮聽得毛骨悚然,啥意思?當今上桀紂之君嗎?
趕緊上前:「槍炮司雜佐郭淮,參見王都監。」
王中正上下打量:「好壯大的肥人!你是士子?」
郭淮很尷尬:「卑職是治平年間進士,在京待選了好些年,因明算上有些心得,被小蘇學士錄入軍器監報效。」
「哎呀還是進士老爺!」王中正肅然改向,不過對軍器監的人事體系還有些鬧不清:「雜佐是啥官身?」
郭淮更加的尷尬:「這個,就是啥都會點,不過那啥……啥都不太精。」
王中正一把攬住郭淮的脖子,將他拉到一門充滿工業美感的火炮前:「這個認識不?」
郭淮點頭:「這是改良後裝霹靂銃,子銃減薄了彈殼,減少了重量,以尾部撞針擊發。」
「嘶——」王中正倒吸一口涼氣。
郭淮不好意思:「下官參加過這款裝備的身管數據計算。」
內官都是演技派,王中正在御藥局裡文質彬彬,來到軍中,沒幾天就一副**樣子,一個沒卵子的內官,滿嘴問候人家母系親戚的髒話,愣是整出了幾分悍將的模樣。
勾著郭淮的脖子壓低他的身體,順著炮管一指千步之外的一處標靶:「那裡!直娘賊的怎麼能幹掉?!」
郭淮瞅了瞅炮瞄鏡,然後又把眼睛挪開看了看炮瞄鏡側面:「這個……你們沒有調試?」
王中正有些意識到自己可能撿到寶貝了:「怎麼調試?」
郭淮問道:「經緯觀測儀有嗎?」
「有!有有有!」王中正招呼手下:「還是雙筒的,趕緊給郭大官人取過來!」
接下來的事情王中正就看不懂了,反正郭淮先是在經緯儀上觀測,然後取出本子和鉛筆計算,然後又跑去火炮上通過炮瞄鏡觀測,又是一通計算,最後調整了炮瞄鏡側面和底下幾個旋鈕,齊聲說道:「都監,這下應該沒問題了。就照日常操典,進行瞄準訓練就行。」
王中正又招呼手下:「試試!」
一箱炮彈拖上來,箱子打開,金燦燦的黃銅彈殼亮瞎了郭淮的眼。
士兵們扛其一枚炮彈送入炮膛,然後關閉炮膛,一拉繩索,「轟!」
炮彈呼嘯著越過千步的空曠地帶,接著一聲爆炸,將近一米的紅色標靶直接轟成碎屑。
郭淮還是第一次見證火炮的威力,目眩神馳,以前圖紙上的想像,理論上的計算,怎麼都沒有親眼得見來得震撼。
見到軍士們將要繼續,不由得眼熱:「等下!」
王中正問道:「有問題?」
郭淮說道:「每次施炮之後,要重新瞄準校正,提高射擊精度,這些都是錢啊。」
王中正一揮手:「校正!必須校正!」
郭淮說道:「還是卑職來吧。」說完上前開始校驗。
結果這屁股一撅起來就半天不放下,王中正看得著急,也上前撅起屁股:「怎麼了?真有問題?」
郭淮摸著炮身:「不對啊……怎麼回事兒?」
見到炮管下方一個長方形的鐵件:「油壓駐退機?!成功了?!」
王中正一臉不耐煩:「什麼亂七八糟的,辦好了皇差,別說油鴨豬腿肥雞,就是駿馬高車,崇官厚祿,都不在話下!」
「呃……」郭淮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決定跳過這一節:「不用校正,都監,我們試試急速射?」
王中正說道:「這個我會,就是一通亂揍只管打不管準頭是吧?」
「呃……」郭淮只好點頭:「都監所言甚是。那我來裝填,都監施放?」
王中正:「來!整!」
接下來就簡單了,十五斤的子銃,如今減到十斤,郭淮身強力壯,負責填彈,關閂,王中正只管拉繩,開閂,勾出彈殼。
轉眼之間,二十發炮彈就打了出去,幾乎一息一發,落點非常集中,幾乎全在前方作為靶子的土堆周圍。
每一次施放,炮架不動,炮身會發生一個退管,然後很快復位,異常穩定。
王中正也看出這門炮的不一樣了,一邊拉閂一邊罵罵咧咧:「帶勁,這門炮真他娘的帶勁!哈哈哈哈狗子們死吧!直娘賊的夏狗遼狗!通通都給老子去死吧!死吧!死吧!」
郭淮直起身來,也被火力集中快速輸出的效果驚呆了:「這……這麼猛?」
王中正興奮得狂跳,然後一把攬著郭淮的脖子:「大寶貝啊……沒說的嘞,今後就在一口鍋裡攪馬勺了,你就是俺的通判軍司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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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章騎兵銃
韓琦以論青苗不見聽,上疏請解河北安撫使,止領大名府一路;王安石即從之。
知陳留縣姜潛,出錢榜其令於縣門,已而徙之鄉落,各三日,無應者,遂撤榜付吏曰:「民不願矣。」
開封府十六縣,惟獨陳留縣青苗錢不散。
司農、開封疑潛沮格,各使其屬來驗,發現的確是張貼了法令的。
正好條例司劾祥符縣不散青苗錢,姜潛知且不免,告病而去。
趙頊諭司馬光,讓他回來依舊供職。
是日,司馬光入對:「臣自知無力於朝廷。朝廷所行,皆與臣言相反。」
趙頊問道:「相反者何事也?」
司馬光搖頭:「我說過條例司不當置,也說過不宜多遣使者外撓監司,還說過散青苗錢害民,現在仍然還在施行,豈非相反?」
趙頊耐心解釋:「但是王安石說不是新法不好,只是派出去的人有的有問題罷了。」
司馬光不依不饒:「以臣觀之,法亦不善。」
趙頊繼續解釋:「我以前就下了敕命,各地不令抑勒啊。」
司馬光也犟:「敕雖不令抑勒,而所遣使者皆鼓勵州縣表配。如開封界十七縣,只有陳留姜潛張敕榜與縣門,聽民自來請則給之,結果一個人都沒有。如此看來,另外十六縣的青苗錢怎麼發下去的?恐皆不免抑勒也。」
這個是胡攪蠻纏,就算再好的政策,不引導不宣講,老百姓都不會來。
帝敦諭再三,光再拜固辭。
這頭沒按平,那頭通進銀台司范鎮,奉還了趙頊命條例司駁斥韓琦上書的詔命。
詔命五下,范鎮五還,堅持己見。
司馬光辭樞密副使,趙頊同意,范鎮再次封還,理由是:「臣所陳大抵與司馬光差不多,陛下要追還司馬光樞密副使的新命,則臣亦合加罪責。」
趙頊令再送鎮行下,范鎮又封還:「陛下自除光為樞密副使,士大夫交口相慶,稱為得人,至於坊市細民,莫不歡慶。今一旦追還誥敕,非惟詔命反汗,實恐沮光讜論忠計。」
司馬光當樞密副使?他看得懂軍事地圖嗎?而且他明明是意圖繼續把持言事權好不好!
這簡直就是不講道理的腦殘粉,豬隊友!
趙頊也生氣了,以詔書直付司馬光,不復由銀台司。
范鎮上書:「臣不才,使陛下廢法亂來,導致銀台司失去職能,請罷免我吧。」
罷就罷!誰還沒點小脾氣?趙頊「許之。」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
王安石早年與孫覺是好朋友,想讓他成為自己助力,自通州召還,知諫院,改知審官院。
時呂惠卿用事,帝以問覺,孫覺對曰:「惠卿辯而有才,特以為利之故,屈身王安石。安石不悟,臣竊以為憂。」
然後孫覺還動搖了王安石收取三分利息的合法性。
王安石的理由是:「《周官》泉府,民之貸者至輸息二十而五,國事之財用取具焉。」
孫覺反駁:「成周賒貸,是因為載師任地,百姓貪漆林之利,重息所以使民抑末作,返農桑也。」
「今以農民乏絕,將補耕助斂,還比照末作而征息,可乎?聖世宜講求先王之法,不當取疑文虛說以圖治。」
貶知廣德軍。
御史中丞呂公著上疏,其中有:「昔日之所謂賢者,今皆以此舉為非,豈昔皆賢而今皆不肖乎?」
趙頊讓呂公著舉薦呂惠卿為御史,老頭說惠卿奸邪不可用;
韓琦落職,趙頊對王安石說道:「呂老頭說朝廷摧沮韓琦太甚,將興晉陽之甲以除君側之惡。」
王安石以這條罪名,罷呂公著知潁州。
其實老頭背鍋了,是趙頊沒記對,這話是孫覺說的,原話是:「韓琦今為籓鎮大臣,如此論列而遭挫折,設唐末、五代之際,必有興晉陽之甲以除君側之惡者。」
不過呂公著也不無辜,他是王安石推薦到台諫的,結果老跟王安石唱反調。
趙拚上疏:「朝廷事有輕重,體有大小。財利於事為輕,而民心得失為重;青苗使者於體為小,而禁近耳目之臣用舍為大。今去重而取輕,失大而得小,懼非宗廟社稷之福也。」
於是老頭幸福地脫離了苦海,出知杭州。
程顥上疏十幾道,其中的重點是:輔臣不同心,小臣與大計,公論不行,青苗取息,諸路提舉官多非其人,京東轉運司剝民希寵,興利之臣日進,尚德之風浸衰。
趙頊被鬧得沒辦法,讓他自己去中書找王安石議,王安石正被反對者攪擾得心煩,厲色待之,程顥徐言道:「天下事非一傢俬議,願平氣以聽之。」
「安石為之愧屈。」
以言不用,求去。「乃出顥為京西路同提點刑獄。」
整個三月四月,朝廷基本就是出外,出外,出外。
王安石勢力雖漸成,但是以前的朋友,同僚,舉薦人,追隨者,紛紛離他遠去。
除了朝堂,連科舉考場也成了雙方爭奪的陣地。
考官是呂惠卿,因為考生葉祖洽策言中有「祖宗多因循苟簡之政,陛下即位,革而新之。」一句,列位高等。
劉攽覆考,整個來了個大顛倒。
李大臨、蘇軾編排上官均第一,葉祖洽第二,陸佃第五。
趙頊令陳升之面讀幾人策論,最終還是擢葉祖洽為第一。
蘇軾不服:「祖洽詆祖宗以媚時君,而魁多士,何以正風化!小幺叔說的,要我幹點正事!」
下來就寫了一篇文章給趙頊。
趙頊給王安石看,王安石看了後說道:「蘇軾才氣的確很高,但是其所學不正,又以不得逞志之故,所以其言遂跌蕩至此,陛下還是將他外放了吧。」
趙頊有點捨不得,三個蘇都是仁宗皇帝說過的宰相之才,再看看。
四月清明池大會後,蘇油請趙頊視察軍器監,展示最新產品。
此舉引來王安石的反對,認為皇帝離開京師,雖然僅僅是一百多里外的鄭州,也不是好現象。
但是意見被趙頊駁回,因為蘇油在上報的同時,還給他附上了一份圖紙和幾個精巧的金屬模型。
太勾人了!
王安石不放心,要求呂惠卿陪同。
呂惠卿面對司馬光都不怕,但是面對蘇油,卻有些犯怵和心虛。
御史知雜事謝景溫,如今正在收集關於三蘇的不利證據,準備彈劾。
有軍器監這個地方存在,就阻斷不了蘇油和趙頊的聯繫,而蘇油態度是擺明了可以合作但絕不站隊,在變法派眼中,就是一個不安定因素。
而且軍器監的盈利能力,也讓變法派眼紅。
趙頊其實挺喜歡軍事的,又一次穿著戎裝鎧甲去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卻叫他少玩這套,那是地方大將的事情,需要皇帝著鎧,國家離滅亡也就不遠了。
現在好了,神機銃一問世,鎧甲的意義已經不存在了。
三人如今就站在校場上,一人拿著一個望遠鏡,看狄詠和孫能操練新式武器。
兩人騎著高頭大馬,馬側有個長長的皮囊,露出類似神機銃的槍托,不過小了很多。
蘇油吹響金屬哨,兩人縱馬奔行到標靶前一百多步,然後抽出騎銃,「啪」「啪」「啪」一人瞬間打出六發。
熙寧騎兵銃,其實就是石薇轉輪手銃的翻版,有了新式硬合金刀頭,精密彈巢可以利用機器加工出來,無需動用石富這位八級鉗工了。
騎兵銃相比轉輪銃做了加長,但是也比神機銃短小了三分之一,用的也是轉輪銃的彈藥,威力比神機銃小了很多,射擊距離四百步,殺傷距離兩百步。
但是勝在火力輸出快,輕便易攜帶,配合手拋式震天雷,絕對是騎兵突襲的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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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父子佳話
狄詠和孫能射擊完畢,縱馬從標靶前掠過,右手一按銃上機關,騎銃從握柄處打開。
兩人取下彈巢,換上新彈巢,將騎銃折回,縱馬奔回,這次是在奔行中射擊,轉眼又是各自六發。
「好!」趙頊舉著望遠鏡興奮極了:「打完了嗎?打完了就讓他們回來,快給我瞧瞧!」
騎銃的槍管是圓管,鍛鋼先車磨成圓管,再鏜出銃管,其實這就是最近軍器監的最大技術進步成果,不過這些跟趙頊說不著。
相比神機銃,騎銃使用了大量的沖壓部件,大大減少工作量不說,已經可以用精巧來形容。
蘇油介紹道:「這款騎銃,其實來自五個工坊,銃管加工對精度要求極高,加上保密原因,只能在軍器監本部製造。」
「槍機部件,有石家工坊,高家工坊各自承擔一部分,目前只有這兩處工坊,能達到我們要求的加工精度。」
「騎銃的木托,是內工坊製作,皮具是用的渭州牛皮。」
「因為彈藥還是紙殼子彈,裝藥爆炸後不再完整,沒法及時取出,因此為了應付高強度戰鬥,只能整體更換彈巢。如何降低銅殼子彈的成本,軍器監全體同仁都在努力。」
趙頊心神激盪:「騎銃今年能生產多少?」
蘇油說道:「呃,陛下,如今還在設計定型階段,今年將作監的計畫早已經安排妥當,如今一季度結束,各項產能超額百分二十完成,不能再給他們加擔子了,否則我怕安全和質量會出問題。」
「陛下,將作監上下,為國家報效赤誠之心,我心中也非常感佩,幾位將作大匠,都將被臥搬到了車間,吃住都在那裡。」
「設計樓內,設計師日以繼夜地計算,設計,方案一個個推翻,一個個重來。」
「臣能做的,就是讓他們吃好點,住方便點。孩子集中起來,在將作監子弟校就學。家屬安排進行菜園,豬場,漁場,醬園,被服皮革等工坊務工。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還有,強制他們正常作息。」
「相比他們的貢獻,付出太多,收穫太少,臣慚愧啊……」
呂惠卿心中警惕,這就是一個獨立王國啊,拱手道:「陛下,軍器監獨立於計司,中書監察之外,似乎不妥。」
卻見趙頊對兩人招手:「狄詠,還有那誰,過來。王都監呢?」
呂惠卿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失計了!
軍器監的駐軍,全是趙頊的鐵桿,要不是多年用老了的內使,要不就是羽林孤兒,就算趙頊要他們立刻自裁,都不帶一絲猶豫那種,要是這些人都不放心,那也不用當這個皇帝了。
果然就聽狄詠稟報:「陛下,王都監正在調試新款武器,等候陛下御覽。」
趙頊點頭:「快將騎銃與我瞧瞧。」
在狄詠的指點下玩了一會兒拆解裝彈,又對著靶子來了幾發,蘇油趕緊打圓場:「騎銃因為裝藥封閉問題,存在天然的缺陷,這是沒法解決的,因此射程與精度難以和神機銃相比,這個不怪陛下。」
孫能偷偷翻白眼,種小八說老師能則能也,但是一樣會巧言令色,果然不假。
然後這娃偷翻白眼的技術不過關,被趙頊看見了,不過今天心情太好,就懶得計較:「你多大了?銃法不錯啊。」
狄詠拱手:「稟陛下,他是孫能孫干臣,是我父收服崑崙關部將孫節之子。」
趙頊點頭:「孫留後的後人啊,汝父血戰歸仁鋪,盡忠死節,為大軍贏得勝機。是皇宋軍人之楷模。」
孫能拱手,滿臉堅毅之色:「少失教誨,行事荒唐,讓母親擔憂,墮了先父之聲。讀了書,方悔昔日之非,如今從頭做起,司馬學士和小蘇學士都說不晚。」
「好!」趙頊讚了一聲:「是不晚,所讀何書?」
孫能說道:「《漢書》,我最喜歡霍去病!橫絕大漠,勒石燕然!」
蘇油上手就是一巴掌:「勒石燕然那是東漢大將軍竇憲,霍去病是封狼居胥!」
趙頊很喜歡這虎頭虎腦的少年,哈哈大笑:「無論如何,其志可嘉嘛,讀書不細,繼續努力就是。」
說完又看看狄詠:「兩代軍中,父子相繼,這是佳話,很好。」
狄詠躬身:「不敢當陛下謬讚。」
孫能還傻愣愣地站著,蘇油又是一巴掌:「還不謝過皇恩,這是陛下賜你出身了!」
孫能這才趕緊躬身謝恩。
蘇油又取來一個匣子,裡邊是一款精美的象牙柄鍍金轉輪手銃:「陛下,這是手銃,與騎銃原理相同,不過比較短小,是石公全手工打造的,算是軍器監進獻給陛下的同天節禮物。」
四月十日時候趙頊生辰,趙頊取過,看著被拋光成鏡面的金色槍身:「石公的技藝可謂妙到毫顛,內庫中也藏有他幾柄羽紋花鋼劍,對了,這個能實用不?」
蘇油說道:「可以,孫能,服侍陛下試射。」
手槍射擊有標準姿勢,不過趙頊也能開弓,所以臂力還行,發銃也不是太難。
打過六發,孫能指導他打開彈巢,倒出彈殼,蘇油說道:「這是凶器,且威力巨大,陛下收藏,需用保險箱,密碼只能自己和皇后掌握,不能告知他人。」
趙頊點頭:「這禮物我很喜歡,明潤有心了,走,去中正那邊看看去。」
蘇油尷尬地看了呂惠卿一眼:「呃……陛下,臣沒料到是呂檢正陪同前來……這個,軍器監更高級別的武器,有旨意非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同知軍國事,樞密使副使以上,不得與聞,這個……」
趙頊看了看呂惠卿,解釋道:「的確是有此項旨意,那就煩呂檢正再此稍待,我與明潤去去就回。」
呂惠卿滿臉堆笑:「這是自然,陛下慢慢看,不著急的。」
內心給蘇油記上了一筆,這絕對是報復!剛剛自己提了一句軍器監需要監督,蘇明潤立刻就還了回來,絕對是報復!
蘇油根本不怕,他今天把趙頊誘來,就是有話要說,這才剛剛開場而已!
兩人上了馬車,在衛隊護送下向嵩山深處的山谷駛去。
王中正見到馬車過來,抽出佩刀立於身前:「立正!敬——禮!」
趙頊下得車來:「王中正你又搞什麼花樣?!」
王中正將佩刀一撇,扯著喉嚨:「禮——畢!稍息!」
然後收刀入鞘,一臉諂媚地跑過來:「官家,這是新式操典中的禮節,來來來我攙著你……」
趙頊一巴掌打開他的手:「剛想誇你兩句,轉眼就現形!喲,這位軍士倒是長得壯實,等等你別說話我知道——明潤,這該叫做填彈手,是吧?!」
郭淮都要哭了:「這個……這個……」
蘇油介紹道:「陛下誤會了,他叫郭淮,是治平二年進士,如今是軍器試驗小組司馬。」
趙頊「哦」了一聲,還替王中正說軟話:「我朝進士,擔任方面帥臣的多了,你與中正多多配合,把事情做好,莫要使士大夫氣。」
趙頊心中,朝官與內官使氣的太多了,以為大家都這脾氣,卻沒有考慮到能見他的那些朝官都是什麼級別。
郭淮估計是大宋最沒士大夫氣的士大夫,受身材胖大,貪吃名聲之累,留滯待選如此之久,要郭淮能夠在王中正面前硬氣,那是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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