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蘇廚 作者:二子從周 (連載中)

 
V123210 2019-1-27 19:3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5 160069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1 23:06
  第五百三十章單舟對敵

    蘇油舉手制止:「周副使言重了,蘇油從來沒把自己當回事兒,你們也別太把我當回事兒。王副使明於料敵,聞名朝中,我信他。」

    「我是陛下親點的巡按,斷無臨陣脫逃之理。再說事態緊急,不容周旋。」

    「我這船滿速之後,非你們的福式船可比,叫你們船上的軍士上我的大船。小七哥,準備啟碇滿帆!武雙全的老對手了。」

    周永清極度憤恨:「就是這個人,兵不血刃,讓我大宋失地數百里!」

    周永清這麼生氣是有來由的。

    仁宗末年,遼人在界河捕魚,越界伐柳,與宋人起了衝突。

    遼國派出蕭禧,一邊對河北實施軍事壓迫,一邊向宋廷提出無禮的割地要求。

    宋朝當時正處於與西夏人戰爭的弱勢,態度自然是硬不起來,宋仁宗以「和好多年,不欲爭競」為由,與遼朝重新劃定朔州一帶的疆界,將朔州北面原屬於大宋的地區讓出,國界自六蕃嶺南移至黃嵬大山北麓。

    當時擔任交換割地文書的使者,文臣是韓縝,武臣,朝廷本來指定的就是周永清。

    周永清憤怒上表,堅決反對這一做法:「疆境不可輕與人,職守土,不願行。」

    但朝廷在主和派的把持下,仍然一意孤行。

    周永清再次上章,力陳利害關係,不過還是沒有得到採納,朝廷要求他必須執行命令。

    周永清一氣之下,以母親身體有病為理由,扔掉官帽,回到家鄉去當起了農民種地去了。

    此事過去之後,周永清才被重新任用,歷任高陽關、定州、涇原路鈐轄,最後到了河北。

    堅決「不以地與敵」,這是周永清心中的武人信條。

    這事情蘇油也知道,拍了拍他的胳膊:「副使放心,這次遼人無能為力。」

    周永清看著對方四萬人的大部隊:「就靠侍制這一艘船,怕是難敵四萬契丹鐵騎。」

    蘇油哈哈大笑:「鐵騎是什麼東西?能下水嗎?」

    王光祖也是哈哈大笑:「蕭禧本來就是虛張聲勢,遼國大軍出動,多則十五萬,少則七萬,四萬怕是蕭禧能夠私下調動的最大軍力,這人就是知我河北受災,前來訛詐好處的,而且絕不是契丹朝廷的主意!」

    蘇油點頭:「所見略同,如此王副使知道如何做了?」

    王光祖笑道:「所有軍士隱蔽,盡徹戶牖,讓契丹人將我們的船看個清楚。」

    王光祖的兒子王襄也過來了,和種誼站在一起。

    種誼見蘇油無話:「打開窗戶,臨岸百步下碇,弩炮上機,做好發射準備!」

    張麒擺動舵機,水手們鬆開帆輪的剎車,縱帆在重力的作用下瞬間落下。

    帆船立刻失速,接著一個一百八十度靈活轉彎,船頭調向上游,慣性被水流抵消,接著鐵碇一下,停得穩穩當當。

    「好!」種誼還不知道張麒有這一手,頓時喝彩,這給他調整弩炮角度贏得了太多的時間了。

    對岸的工程進度因為眉山型的到來被打亂,遼人的反應也非常迅速,號角響起,大隊騎兵護送工兵們退後,留下一地的木頭。

    很快,岸上出現了一位身披鎧甲的將領,一招手,身邊立起了一支號旗,這是要求派出使節的信號。

    蘇油對張麒說道:「小七哥,去將我朝服取來。」

    張麒大急:「少爺!」

    周永清也是急道:「嗯公,萬萬使不得。」

    蘇油笑道:「有什麼使不得?有了這艘船,不管蕭禧的戰略意圖是什麼,都已經無法實現,浮橋在我們的弩炮面前,就是個笑話。」

    說完看著對面的遼國大營:「他們太大意了,就算讓它中軍開花,也不是什麼難事。」

    種誼說道:「老師,我陪你去。」

    孫能和王襄搶了出來,齊聲說道:「我,我陪你去!」

    蘇油對王周兩位副使說道:「蕭禧是遼朝樞密林牙,你們級別不如,若是知道我在此而龜縮不出,一是落了大宋的面子,二來今後又可以作為藉口。」

    「我身上還有個職務,大宋樞密院副都承旨,倒是與蕭林牙堪稱敵體。所以這事情不是我與兩位爭功,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耳。」

    說完對王襄和孫能笑道:「還真是將門虎子,就你們倆了!走,我們去遼營走上一遭!」

    一葉小舟,送蘇油三人朝岸上駛去,王光祖看著蘇油紫袍幞頭的背影,對周永清說道:「老周你命苦啊,晚離渭州一任,大破諒祚的功勞,搞不好就落到老弟你的身上!蘇侍制這等膽識,就算在手底下當個指揮,都直他娘提氣!」

    周永清一肚子沒好氣:「都怨你!不阻止恩公,還暗地慫恿,要是所料不準,休怪我不認老兄你這麼多年的交情!」

    王光祖大大咧咧:「你放心,老子親兒子還跟在侍制身邊呢。那蕭禧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我前去他還能一刀砍了,蘇侍製出馬,他老小子絕不敢輕舉妄動!」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1 23:06
  第五百三十一章打嘴仗

    小船靠岸,蘇油擺足譜,讓孫能王襄攙扶著下船。

    遼軍那名將領沒想到船上過來的是一位紫袍宋官,這就是三品以上的大佬,起碼與自己的統帥一個級別,不由得大驚,屁滾尿流地趕去匯報去了。

    遼軍的軍制其實很奇葩的,蘇油來到這個世界這麼多年,對西夏和遼國兩大對手都在研究,然後啼笑皆非地發現,遼國的軍制,其實比西夏要爛得多。

    一句話就是容錯率極低,只能以多打少,還許勝不許敗。

    「敵軍既陣,料其陣勢小大,山川形勢,往回道路,救援捷徑,漕運所出,各有以制之。

    然後於陣四面,列騎為隊,每隊五、七百人,十隊為一道,十道當一面。

    各有主帥。最先一隊走馬大噪,衝突敵陣。

    得利,則諸隊齊進;若未利,引退,第二隊繼之。

    退者,息馬飲水料。

    諸道皆然。更退迭進,敵陣不動,亦不力戰。

    歷二三日,待其困憊,又令打草谷家丁馬施雙帚,因風疾馳,揚塵敵陣,更互往來。

    中既飢疲,目不相睹,可以取勝。

    若陣南獲勝,陣北失利,主將在中,無以知之,則以本國四方山川為號,聲以相聞,得相救應。

    若帝不親征,重臣統兵不下十五萬眾,三路往還,北京會兵,進以九月,退以十二月,行事次第皆如之。

    若春以正月,秋以九月,不命都統,止遣騎兵六萬,不許深入,不攻城池,不伐林木,但於界外三百里內,耗蕩生聚,不令種養而已。」

    僵化呆板,遠不如西夏靈活機動,戰法多變,技術兵種全面。

    比如蕭禧如今四萬人臨河,王光祖就對他的意圖一清二楚。

    蘇油摸了摸鼻子,媽蛋可就是人家這樣的渣部隊和戰法,就能把大宋打得哭爹喊娘。

    只能說明大宋軍力更特麼的渣。

    遼軍那名都頭明顯被紫袍給整懵了,忘記了招呼其他人看好蘇油,也沒有叫蘇油在原地等著,於是蘇油對孫王二小狡黠一笑:「走,我們去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兩小摩拳擦掌,興奮得不行:「好!」

    大步來到營帳前,就見遼人正在忙碌地撤除之前的佈置,搬走帳邊的幕帳,刀斧手們正在撤退。

    蘇油笑嘻嘻地看著這熱鬧的場景,剛剛那員副將一扭頭,看到蘇油已經到了帳前,一副吃瓜看熱鬧的樣子,不由得嚇了一大跳,噗通一聲向一位將領跪倒。

    那員將領帶著青羅泥金斗笠,見到宋人官員如此年輕,不由得也是驚疑,溫言安慰了副將兩句,向蘇油走了過來。

    什麼帳外安排刀斧手之類,那都是嚇唬大宋地方將領用的,真到了紫袍級別,那就上升到了國家外交層面,再安排這些花招,只會惹來大宋笑話,因此遼人才忙著更張。

    遼人的狼狽,讓兩個小的在後邊掩嘴偷笑,遼人大將也有些尷尬。

    蘇油主動微笑拱手:「蕭林牙,久仰了,大宋樞密院副都承旨,翰林侍講蘇油,前來造訪。」

    那大將正是蕭禧,哈哈一笑:「沒料到宋朝三品大員光降,一番造作,倒是蕭禧小氣了,便請蘇承旨請帳內敘話。」

    兩人入帳坐定,蕭禧說道:「蘇承旨大名,我也聽聞過,大蘇先生最近可有大作?」

    蘇油說道:「大蘇在眉山守喪剛結束,近日要啟程回京,路上應該會有不少作品。」

    蘇軾的文名如今已經開始顯耀,朝廷準備召他參與明年的科舉考試評卷,已經和蘇轍一起從眉山啟程。

    蕭禧又問道:「聽聞承旨在渭州大敗夏朝毅宗皇帝,承旨家縣君善行雷法,誅殺了八名鐵鷂子隊正,使之潰不成軍?」

    蘇油笑道:「這就是以訛傳訛了,我家娘子是將門之後,也是聽聞我被諒祚大軍圍困,急了眼了,這才帶領渭州鄉勇衝擊諒祚中軍,僥倖成功而已。」

    「鐵鷂子隊率,四人是死於之前戰場攻伐,四人是遭遇突擊不及披掛,被我娘子撿了便宜,哪裡有傳言中那樣誇張。」

    蕭禧這才說道:「尋常女子,能陣斬四名隊率,那也了不起,傳言也有傳言的道理。」

    蘇油說道:「這些都是蕭林牙從哪裡聽來的?」

    蕭禧說道:「多是道聽途說,不過你族兄蘇翰林,訪遼結束後,還是我一路護送到南界的。」

    蘇油拱手:「原來如此,族兄一路多蒙照顧,多謝林牙了。」

    兩人喝茶聊天,其樂融融,完全沒有帳外大軍壓境戰艦戒備,一不留神就要打起來的模樣。

    蘇油招呼孫能送上一個包裹:「初次見面,這是私禮,昔日裡吳魏相爭,陸抗羊祜,不廢私交。些許家鄉土產,不成敬意。」

    說完將盒子打開:「這是故鄉黑茶,名為『小金沱』,甚得吐蕃西夏人喜愛,大抵是因其地苦寒,小金沱茶汁濃郁,加入牛羊奶中,滋味格外不同。」

    蕭禧笑道:「多謝承旨,其實要送禮,將貴朝界河巡檢送來,讓我明正典刑,那樣才好。」

    蘇油笑道:「林牙失慮了,夫禮者,天之經,地之義,民之行也。」

    「我朝趙用,遵照兩國合議,禁界河捕魚,驅逐貴朝刁民。和議文本,就是天經,巡查界河,就是地義,驅逐刁民,就是約束民行。」

    「趙巡檢所為合情合理,我回去還要好好獎勵,何來罪過之說?」

    蕭禧不豫:「承旨強詞奪理,趙用手段粗暴,焚燬我朝子民漁舟,使之失了生計,本官為民父母,自要來討問一個公道。」

    蘇油打岔:「等等,什麼舟?」

    蕭禧順口答道:「漁……」

    說道這裡自己也啞了。

    蘇油故作驚訝:「界河之上,還有這東西?兩國議本上寫得清清楚楚,界河禁止打魚。我大宋一直履行得非常完美,難道貴朝約束不了民眾?那趙用不但是為了大宋,還是幫了貴朝啊。」

    蕭禧冷笑道:「承旨,雖然我對蘇使節,大蘇先生,還有你,都非常欽佩,但是事關國事,不用插科打諢。如今四萬大軍臨河,不交出趙用,我當自取。」

    蘇油哈哈大笑:「說這些就太無聊了,如之前那般談論風月多好?林牙啊,四萬大軍臨河原來是為了抓宋人的?不過大河改道斷絕南北,天意如此,切莫倔強啊。」

    蕭禧言道:「我軍已在打造浮橋,轉眼便要進入雄州,到時候,就不是交出一個趙用那麼簡單了,無怪言之不預。」

    蘇油搖頭:「蕭林牙,知道我蘇家最大的本事是什麼嗎?不是文學詩詞,不是外交機鋒,而是蜀學的根本,理工。」

    「浮橋這東西,須得先遣人過河,拉設繩索,然後系船架板,方才得成,沒有只在一頭熱鬧的。」

    「如今既然我都來了,雄州就已經有備,林牙的浮橋,還架得成嗎?不要開玩笑了,來,喝茶喝茶。」

    蕭禧有些語塞:「如果趙用不至,那承旨也就不用回了,便在我帳中做客,等待消息如何?」

    蘇油擺手:「那不行,官家命我按察河務,這還要急著測量勘探,回瀛洲向司馬學士匯報呢。要沒有蕭林牙這趟旅遊,我現在都過了雄州,考察海口去了。些許打魚摸蝦的衝突,幾下將事情說完,就不打擾林牙的遊興了。」

    蕭禧大怒:「蘇油!敢如此輕視與我,這是有恃無恐嗎?!你憑什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1 23:06
    第五百三十二章連消帶打

    蘇油笑嘻嘻地說道:「林牙莫要這麼大脾氣嘛,大家都是斯文人,道理講清楚不就是了?」

    「首先,遼人在界河打魚在先,過錯不在我方,界河巡檢趙用無罪。」

    「大河改道,雄州有備,貴軍已然不能渡河,林牙要實現戰略意圖,只能看今年黃河是否封凍。這是其二。」

    「林牙要將我留在這裡,那就是違背了兩國外交禮儀,事情就鬧大了。」

    「林牙啊,遼朝軍法,邊臣聚兵六萬,只能抄掠,不能深入過三百里。如今興軍才四萬,說明林牙也是一時起意,意圖訛詐邊臣而已。」

    「既然已經被識破,加上天決黃河,再要固執己見,那就沒意思了。」

    蕭禧冷笑道:「將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要是我偏偏要固執己見呢?」

    蘇油放下杯子:「要是林牙非要不講道理,那我也就只能不講道理了。」

    蕭禧都氣笑了:「如今承旨已然自投羅網,怎麼著?還能安然走出我四萬大軍的營寨?」

    蘇油嘆了口氣:「既然如此,便請林牙出帳,我與你看場戲法如何?」

    蕭禧起身:「我不信你家娘子有飛天遁地之能,還能飛過來施展雷法!」

    蘇油也站起身來:「走吧走吧,看過就知道了,很壯觀的。」

    兩人出得帳來,蘇油一指大營後山口一塊巨石:「林牙,且看哪裡。」

    說完一揮手。

    舟船之上,種誼正拿著雙筒望遠鏡觀察遼營,見狀喊道:「二號目標,標尺六十五,滿弩,三斤標稱彈,放!」

    大船上「嘣!」「嘣!」幾聲連響,蕭禧就見到數件白色帶尾翼的古怪物事高高拋起,然後從大營上方掠過,接著在下落過程中變得穩定,朝營後的大石落下。

    「轟!」「轟!」「轟!」

    一連串的劇烈爆炸,將草皮,碎石,泥土翻起數丈高,從谷口到大營,山谷山谷形成一個喇叭型,聲音經過集中放大之後,聲勢異常駭人。

    營中都是騎兵,馬匹頓時炸鍋了,四處奔散,軍士根本喝止不住。

    濃烈的硝煙味道沿著山谷飄向河道上方,高高的煙塵住遮蓋了巨石的身形。

    蘇油揮了揮手,咳嗽一聲:「林牙,可還看得?」

    蕭禧看著大營裡一片混亂,強作鎮定:「這……是何物?」

    蘇油好整以暇地說道:「今年元宵節,官家駕臨宣德樓,與官民同賞天空焰火,五色燦爛的焰火,貴國應該有耳聞吧?」

    「既然能施之於數十丈高空,那就更加容易施加與地面,這不是自然之理嗎?」

    蕭禧臉色有些發白,蘇油繼續加碼:「蘇油如果不是出於至誠,為了兩國交好而來。只需今晚夜中駕船潛至,將之施放林牙中軍大帳,林牙會是什麼後果?」

    蕭禧臉色又白了一分。

    「不過那樣事情就大了,不管你我,任一傷損,兩國必然戰事大起。」

    「所以,還是大家喝茶聊天比較好,是吧?」

    「對了,這東西,叫震天雷。看,孫能手裡還有個便攜式的……」

    蕭禧也是光棍,叫來副將:「將人馬撤離谷口。」

    副將大急:「那林牙你……」

    蕭禧說道:「大宋蘇探花都信不過?我在此陪客,趕緊自去!」

    副將匆匆走了,蕭禧才施禮道:「蘇承旨宅心仁厚,蕭禧多謝了。」

    蘇油說道:「我此次任務在河工,剛剛說了,幾下料理完此間,還要繼續考察。」

    「蕭林牙擅興大軍,勞而無功,接下來怕是不好向朝中交代。唔……既然大家已經是朋友,我再送一件功勞給林牙,如此便無礙了。」

    蕭禧再不敢小視蘇油,恭恭敬敬地拱手:「承旨請講。」

    蘇油淡淡地說道:「黃河決口,界河舟船盡皆翻覆,叫天佛被隔絕在南岸,無法返命,要不我知會雄州知州,安撫副使王光祖一聲,給你送回來,你這次行動就算是成功接應他返遼,無過有功,如何?」

    蕭禧表情就跟見了鬼一般:「什麼叫天佛……我,我不知曉……」

    蘇油說道:「哦?叫天佛乃大宋雄州境內一股悍匪,騎**良,用弓兩石四斗。抄掠之時,軍一名,打草谷家丁,守營鋪家丁各一名。」

    「人馬備鐵甲九事,弓四,箭四百,長短槍,骨朵,斧鉞,小旗,火刀石,馬盂,石料,氈傘,糜馬繩兩百尺。」

    「這要不是差了金魚符,我還以為就是林牙手下的捉馬精銳呢,既然不知曉,那我回去就嚴命雄州,剿殺了完事兒。」

    蕭禧趕忙制止:「別別……承旨,聽你所言,的確像是遼軍游勇,這個,這個……橘生淮南淮北,其性不同。要不,將他們驅趕回來?要真是遼人侵犯宋境,我一定嚴加懲辦!」

    蘇油這完全就是詐蕭禧,他對那什麼叫天佛的信息,其實僅僅來自從其用箭得到的推斷,不過添油加醋將遼人軍制附會上去,如今看來,欺詐成功。

    蘇油笑道:「林牙還真是處處為國相爭,說起來大宋在南,遼國在北,橘子只有在你們那裡才長不好,這比喻不恰當。」

    蕭禧滿臉通紅:「忘了蘇侍制是宋朝探花,名次比大蘇先生還高的。」

    蘇油說道:「不提這個還是好朋友,提起來就傷心,文章都荒廢好久了……那就這樣,五日之後還是這個渡口對面,夜裡會有三艘大船,可以供人過河。」

    「不過馬匹怕是只有留在南岸了,這個還請林牙你多擔待,咱們這算以船換馬。」

    蕭禧將頭上所戴青羅泥金笠取下來:「便請侍制以此為信,或者他們看到遼朝衣冠,便起了思鄉的興致,自己就回來了,不勞征剿。」

    蘇油笑道:「好,如此方是好聚好散,那就請蕭林牙送我們到河邊登船吧。」

    《蜀中雜記》:

    「元年,河決。以界河巡檢趙用唐突,契丹蕭禧率四萬眾臨河,且造橋具,實以相脅也。

    時油按河至雄州,乃攜二從赴禧營,以言語折之。

    蕭禧遽揮兵去,且付所戴青羅泥金笠以為信。

    時已有詔罷光祖矣。

    油回,薦光祖,永清。

    樞密使吳充曰:『非光祖明於料事,以身阻之,又使子冒白刃從油取約,則事未可知。宜賞而黜,何以示懲勸?』

    乃除真定鈐轄。」

    ……

    五日之後的夜裡,一支百十人的隊伍來到雄州城外。

    雄州大門緊閉,城外沒有燈火行人。

    碼頭邊的沙灘上,果然停著三艘木船。

    一個頭目模樣的人派出三人前去查探情況,很快回報送來:「指揮,正常。」

    那指揮啐了一口唾沫:「招呼兄弟們上船!過河!」

    船至中途,指揮回望了一下黑黢黢的雄州城,又看了腳下滔滔河水,胸中的郁氣難以抒發,抽出長刀在船幫上一通狂砍:「這直娘賊的黃河!林牙數年籌謀,毀於一旦!毀於一旦——」

    一名參軍說道:「這蘇探花真有通天徹地之能?他怎麼就知道我們是遼朝軍隊?」

    指揮恨恨地說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何用?不過宋朝北境虛實,已盡在兄弟們心中,總有一天,我們還會殺回來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1 23:07
  第五百三十三章看圖說話

    和遼人打了一場交道,解決了雄州危機後,蘇油給司馬光報告了情況,便繼續帶領著探測組行動了。

    這個河情考察又進行了一個多月,派往河北各地的理工小組重新在瀛洲彙集。

    接下來就是繁雜而艱難的統計計算工作。

    不過這事情交給了沈括和陳昭明,沈括還要繪製出整個河北黃泛區的精細等高地圖。

    而司馬光和蘇油,在整理地方水文史料的同時,司馬光還要督促河北冬麥趕種,蘇油則要督促推廣以工代賑方案。

    到十一月底,諸多工作算是見了成效,整個河北,受災十餘個州,所賴調運及時,司馬光和蘇油督促得力,沒有造成大患。

    不過要恢復舊狀,需要等到翻年六月麥熟之後。

    而且黃河新決改道,以往的治河工程幾乎全部作廢,新工程刻不容緩。

    趙頊已經不能等了,讓司馬光,蘇油立即返還京師。

    於是兩人只好帶領工程隊伍從水路返回,在船上繼續工作。

    一路風塵僕僕,回到京城,已經過了二年大朝會之期。

    但是重臣返京,還攜帶著河北民情,政情,河情,軍情,趙頊下旨,奏景陽鐘,群臣入朝,再起大議。

    司馬光和蘇油,在朝中的力量合起來,對如今朝堂格局已是瞭如指掌。

    蘇油甚至對趙頊有一種懷疑,將司馬光派出去巡河,是不是一種刻意的安排,好準備王安石上位。

    畢竟兩人都是翰林學士,每每議論相左,要提一個,那就必須壓一個。

    是的,出去僅僅數月,王安石對趙頊的影響力便已經大增,最關鍵的是除了富弼,韓琦等幾個老臣,所有人都對王安石充滿了信心和期待。

    甚至富弼還親自以長者的身份勸蘇油要和王安石配合,這是雖然有疑慮,但是還抱著僥倖。

    在這樣的大前提下,蘇油也就只有悶不作聲,先保全自己再說。

    大朝會上,司馬光奉上厚達三十捲的《河情咨要》:「陛下,這是臣與蘇油數月來的考察,另外還有沈括,陳昭明所制的《北流圖經》。經我們考察,如今東流故道已然淤塞,二股河容積不足疏導洪水,因此回河之議,再不可行。」

    此論一出,朝中頓時大驚。

    回河的堅定支持者宋昌言這段時日正在遊說王安石,且王安石也已經原則同意,還準備將此作為自己就任參知政事的第一樁實務,抓出成績。

    現在司馬光說回河之議已不可行,就是徹底推翻他一直的堅持。

    於是出列:「屯田都監內侍程昉,前與臣議,持回河之說,如今上奏,從司馬學士和蘇油之議,是前後不一,邀媚權貴,乞陛下斥之。」

    蘇油差點氣了個倒仰,老子才三品,「寧登瀛,不為監」,是朝官裡最苦逼的判將作監,怎麼就成權貴了?

    出列道:「程昉前持回河之議,是因為手裡數據不準確,思慮不精細所致,陛下,臣請讓沈括展開地圖,便於一一解答群臣疑惑如何?」

    趙頊其實心中也是希望回河的,大河改道,怎麼看都是君王失德,令其重回故道,算是有個交代。

    如今考察一番回來,竟然是這麼個結果,心中不免大是失望,也想知道究竟,於是說道:「准奏。」

    巨大的地圖展開,群臣這才發現,這張地圖的價值,不是以往那種粗略地圖那樣簡單。

    圖上用淺藍色標註出河道,海域,四種顏色標註出各州府地域,從海岸線起,一圈圈的等高線,可以看出山川走勢,地理高下。

    各處地名標註得十分周密,此外還有各種符號。

    地圖左下角,有符號圖例說明,地圖外圍,還有黑白交隔的比例尺,還有縱橫的經緯線。

    蘇油說道:「因為時間倉促,地圖工作做得不細,尚顯粗糙,不過已經能看出個大概了。」

    群臣差點被雷得倒仰,這還叫粗糙,那以前的虞部官員都別活了。

    蘇油從地圖下方的捲軸中抽出一根長長的尖頭木棍,群臣腦門又是一陣黑線,都說蘇明潤精細,如今算是領教了。

    蘇油指著地圖說道:「陛下,宰執,各位臣僚請看,地圖上這條河道,是商胡決河之後,自魏之北,至恩、冀、乾寧入於海,是謂北流。」

    「而這條河道,是嘉佑八年,河流決於魏之第六埽,形成二股,自魏、恩東至德、滄,入於海,是謂東流。」

    「宋昌言之策,乃於二股之西,置上埽,擗水使令其東流。」

    「俟東流漸深,北流淤淺之後,即塞北流,將御河、胡盧河,從黃河中分離出來,下紓恩、冀、深、瀛以西之患,如此即可恢復黃河故道,使御河漕運重回舊觀。宋副監,是這樣的吧?」

    宋昌言正看著地圖沉思,聞言才恍然抬頭:「對,是的,蘇案判,從圖上來看,此議並非不可行啊。」

    胄案還要負責河渠事務,宋昌言對蘇油,便以這個職務相稱。

    蘇油說道:「這個方案看起來是不錯,但是經過仔細測量之後,我們發現,有巨大的風險。」

    「大家看此處,這種線條,我們稱為等高線,以海平面為基,每五米高度,連成一線。」

    「地點距離海平面的垂直高度,我們稱為『海拔』,這裡,是二股河入口,魏州第六埽的海拔,這裡,是魏州北部,商胡口的海拔。」

    「兩者相較,二股河入口處,比商胡口高出了三米,啊,就是差不多一丈。」

    「別小看這一丈,如果決口四十步,大家想想會是多大的水量?何況要讓其成為闊達兩百步的河道?」

    「經過我們計算,二股河河道,最多能容納黃河四成水量,如果按照宋副監的方案,需將二股河現有河道沖刷下去三米的深度,方與商胡口相當!」

    宋昌言說道:「束水沖沙,古已有之,如今汴渠維護,四百里皆用此法。衝下去三米,啊一丈,又有何難?」

    蘇油說道:「舊沙未盡,新沙又來,如今黃河中下游含沙量,已達百分之四十四!」

    此語一出,朝中又是一片嘩然,這數據太可怕了。

    蘇油讓侍從取來三支玻璃管:「大家也不用太過驚惶,請看,這第一支,是從汴京採集的水樣;第二支,是商胡口採集的;地三支,是海口採集的。」

    「其實百分之四十四的泥沙,並非都不能被衝入大海,其中差不多一半的細沙是可以入海的,剩下的粗砂,才是導致黃河淤塞的罪魁禍首。」

    就聽大殿中鬆了一口氣的聲音響起,畢竟黃河就在汴京邊上,也不是沒有決口過,要是百分之四十四的泥沙全淤積下來,那還得了。

    蘇油繼續說道:「泥沙淤積的程度,還與水流緩急有關,而水流緩急,又與落差有關。」

    「商胡口和二股河海拔高度相差不大,因此河道越長,流經的坡度就越緩,相同深度和寬度下,水流速度就越慢,這個道理大家都應該明白是吧?」

    朝臣都是進士出身的聰明人,這個道理還是容易相同的。

    蘇油說道:「從地圖上看,也是如此,黃河此次決口改道,就是選擇了一條更容易走的通道,改道後的河道,比原有河道短了百里。」

    宋昌言說道:「但是這些還是可以通過束水沖沙解決,通過二股河逼窄河道,一樣可以加快流速,避免淤塞。」

    蘇油笑道:「宋副監是鑽入牛角尖了,既然舊道可逼,那新道,不是一樣可逼?」

    說完一指地圖:「這裡,從樂壽到清州,有一條筆直的水道,在此處按宋副監所說之法,還可以縮短河道數十里,減少這一段泥沙淤積的可能。」

    宋昌言頓時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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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三十四章刮目相看

    王安石說道:「明潤,宋副監之法,除了考慮治河本身,還考慮了防遼,屯田,役工,要是按北流說,這段新河,還要重新修造河堤,工程量浩大,而且能夠保證它不繼續淤塞?」

    蘇油拱手道:「學士,今年之所以決堤,參考歷年水文資料,乃是因為遭遇了二十年一遇的大水。」

    「也就是說,我們如果在新河兩岸修造堤埽,理論上,可以有二十年時間從容佈置。」

    「而二股河目前容量,只能容納黃河三年一遇的洪水,就算僅用於分流,也只能支撐四到五年,如果完全堵死北流,那麼最多五年之內,大洪水一到,二股河容納不下,河水倒逼,上游必決!」

    王安石心中砰砰亂跳,這是一個他沒有考慮到的問題,甚至是歷屆河工都尚未考慮到的問題:「數據何來?」

    司馬光從《咨要》中翻出一冊:「陛下,介甫,這是我從各處地方水文中摘錄的歷年河情資料,明潤將之化為了標準漲幅,製成了表格,一目瞭然。」

    王安石取過來翻看了一下,他也是絕頂聰明之人,只翻了幾頁關鍵數據,便閉上了雙眼:「茲惟艱哉!」

    這是《尚書?湯誓》中的一句。

    蘇油拱手道:「知之非艱,行之惟艱。不過居上克明,為下克忠而已。油取其易,諸公勉其難。」

    意思是知曉道理不難,實際操作起來才是真正的艱難,唯有居上者保持清明,為下者務必忠勤。最後表示容易的我已經做了,難的就必須依賴諸位大佬了。

    這是同樣以《尚書》相答。

    王安石睜開眼:「明潤治《書》,也算有得,如果持北流論,河北漕運,如何解決?」

    蘇油暗自鬆了一口氣,王安石在真實歷史上,是堅定的回流論者,而且他的堅持不是一次,而是屢次潰壩屢次修建,就連皇帝都不再支持了,他都繼續又搞了兩次,但是最終迎來的,還是失敗。

    如今這執拗得難以理喻的人,也不得不在詳實的數據面前低頭。

    蘇油趕緊說道:「北流並非無法行船,除了洪峰和封凍期,北流還是可以行船的,還有,河北糧食並非一定要從汴京周轉,其實完全可以從江淮兩浙海運北上!」

    「漕運之弊,在沿途剋扣,如今兩浙路的新型帆船已經試製成功,並且試航了朝鮮和日本。」

    「船隻在夔州型的基礎上做了放大,減少了長度,增加可寬度,前後採用海船樣式進行了加高,以抵禦浪湧,試航數據顯示高桅縱帆加三角帆設計,非常適應海況。」

    「陛下,相公,學士,海運還有一個好處,錘煉水師。」

    「此次雄州危機,蕭禧四萬大軍壓境,被我勸回,不是因為我有多大的本事,而是因為一艘裝備了弩炮的眉山型縱帆船壓陣,加上黃河新決,他們沒船!」

    「陸戰我朝對於遼人並無優勢,但是如今有了新黃界河,只要打造出一支大小船型搭配得當的水師,至少從海口到巨馬河中游的安肅軍,我們將獲得巨大的防禦優勢!」

    「新河後方,那些以前作為防禦騎兵的陂塘,據臣考察,大部分已經被填淤成了良田,正好用於安撫難民,官府組織授田開發。」

    「陛下,相公,學士,凡事有一利則有一弊,但是反過來理解亦然,只要我們找對方法,化解不難。」

    「回河之議,其一個巨大的觀點,就是能夠利用北流淤積的大量土地,但是我想問,難道不回河,這些淤積的土地就不能利用了嗎?」

    吳充是樞密使,多從軍事角度考慮:「明潤,照你所說,要是黃河繼續向北改道,改入遼境,我朝當如何處之?」

    蘇油拿教鞭指著地圖:「樞密請看這些等高線,新河以南,比較稀疏,而新河以北,則比較密集。」

    「這說明新河以北地勢海拔升幅叫南岸為大,也就是更加陡峭,地勢頗高。」

    「也就是說,這裡其實是黃河沖積扇的北緣,當不至於再入遼境。」

    富弼之前一言未發,如今也參與了進來:「這工程量……之前受災和救災,河北物資工料,消耗了不少,七州十幾年囤積,一朝蕩盡啊……」

    蘇油用教鞭一直梁山泊:「相公,要救河北,只靠各地輸送,那是不行的,最好的辦法,是使其自給自足。」

    「鄆州附近,有煤,有鐵,可以煉鐵。還有大量水泥用灰岩,可以燒造水泥。」

    「有了這兩樣東西,可以預製工件,然後利用水力送至河工地段,省時省力。」

    「自古河北臨海之地,就有不少鹽場,春秋齊國賴以富強。」

    「有了水泥,機械之助,我們可以擴大鹽場,讓河北也成為大宋的重要產鹽區,向外換取軍資錢糧,成為一個新的經濟圈。」

    富弼問道:「這些你都考察清楚了?」

    司馬光又從《咨要》裡邊抽出一捲來:「陛下,相公,這是咨要裡關於河北民情物阜的調查情況,臣在鄆州做過通判,但是只注意了農桑,忽略了這方面,此番調查,鄆州鐵冶有小商十三,大商二,用松炭方爐煉造鐵,年供榷費不下萬貫。」

    「煤尚未開發,多是礦地周邊村鎮,撿拾後作為家用,明潤所言,俱是考實之情。」

    「至於水泥,明潤說的那些,臣愚鈍,不明其理,不敢妄言。」

    吳充呵呵笑道:「這個我倒是知曉,平夏城,甘谷城,還有種諤戴罪立功修造綏州城,都是用這個什麼……水泥敷造的,這東西調製初期如泥漿一般,半月之後堅逾磐石,相當於將土城化作石城,且工期比以前快了不止一倍,搞了西夏人和青唐蕃一個措手不及。」

    蘇油對趙頊拱手:「陛下,此次黃河改道,實則是將天險北移,推進到了邊境,讓我們可以利用水師之長。」

    「之前我曾經勸過陛下,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筋骨,餓其體膚,於國亦是如此。」

    「只要我們熬過北流新河初期造成的災難,然後治理,未嘗不得其利,就是明證。」

    「要消除河害,根本在於治淤,這是一個長期,緩慢的工程,但是我們現在有了新河,就有了充裕的時間。」

    「第一步便是五年之內,利用新河穩定期,抓緊鞏固堤岸,研究束水方案。」

    「其後五年,興造水利工程,引渠分水,灌溉良田,同時利用枯水季節,沉積水泥構件,石籠,修造束沙堤,供來年洪水刷深河道。」

    「再其後,修整汴京至河北段,如果國情允許,在上游考察,根據河沙含量品類,找出上游沙區,廣植植被,利用根系固土固沙。」

    「陛下,根據我們調查,黃河沉寂千年後,如今又進入了河害高發時節,水害年歲,比漢唐發生了一個猛增,但是只要找對方法,有計畫有步驟的堅定不移,黃河終不能成為大害!」

    接下來群臣紛紛提出疑問,蘇油一一予以解答,資料非常詳盡,方法非常科學,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

    甚至一些提出問題本身的大臣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問題,都被蘇油引申開去,比他們考慮得全面得多。

    蜀學的精細純三招,在這次事務上大放異彩,也讓群臣對蘇油的能力刮目相看。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1 23:07
   第五百三十五章皇后管內庫

    看著對群臣事無鉅細耐心解說的蘇油,趙頊此刻的心中簡直可以用感激二字來形容。

    黃河改道,天險北移,雖然暫時為害,但是無形中加強了河北防禦力量,還淤積出大片沃土,害利短長之間,潛移默化,就是人力可及可為之處!

    蘇油這套說法,將他從君王失德上天懲降那套說辭中解脫了出來。

    不是從台諫御史宰相執政給他的壓力中解脫了出來,而是從自己內心深處的畏懼裡解脫了出來。

    呼,束縛頓去感覺,真好!

    然而司馬光不會讓他輕鬆的:「陛下,縱觀歷史,今日河害,乃是唐末至今,施力不到造成的積弊,要撥亂反正,非一日之功。」

    「日銷日毀,終成大患,如今便需日勤日積,將之糾返,縱不見大利,亦將造福於後人。」

    「是曰日惕,是曰日新。而不是聽說變在十年之後,便可於今日懈怠。」

    趙頊手心又開始出汗了,肅容道:「學士之言為是,有學士在側,我就不易犯錯。」

    說完又眼巴巴地看著曾公亮富弼和王安石:「大家還有什麼疑問嗎?《咨要》所議,如何?」

    然後就見蘇油舉手,趙頊問道:「明潤還有解說?」

    蘇油啞著嗓子:「水……水……」

    群臣這才失笑,從上朝一直解說到了午時,是該有些渴。

    趙頊揮手讓內侍送上茶水,富弼才說道:「司馬學士與蘇明潤的《河情咨要》,為前世所無,很多疑問,臣是如撥雲翳而見清明。諸多爭議之處,如今看來,皆落到了實證之處,堪稱治河的依據和綱要,臣認為所議當行。」

    吳充拱手,然後一指地圖:「臣附議,此外,臣請將此圖刻本,樞密院今後尚有大用。」

    蘇油心提到了嗓子眼,端著茶杯看著王安石。

    就聽王安石從容言道:「至此臣無異議,蘇明潤此次巡查,摸清了河北的實情,詳情。大方向既定,具體到治河舉措,尚需請陛下下詔,命諸路建言,博采眾議。」

    蘇油終於鬆了口氣,有拗相公將事情朝著正確的方向努力,今後的河務,就不勞他操心了。

    都水監丞李立之、提舉河渠王亞,本來就持北流之議,如今蘇油證明了他們的正確,自然大加擁護。

    都水監丞宋昌言,河北屯田都監內侍程昉本來是主張回流的,可程昉跟著蘇油實際考察之後,一項項數據證明了回流的不切實際,現在改變了主張。

    和將來吃劍相比,還是改變主張比較划算。

    宋昌言獨木難支,而且蘇油替他說話,之前的兩議其實不怪他們,因為此次測量,動用了大量的新式測量工具,統計方法,動用了大量的數學人才,歷史專家,以前的都水監,河渠司,屯田都監,都沒有這樣的手段和辦法,因此出現誤判是難以避免的事情。

    不過亡羊補牢還不晚,此次的各種測量設備,水尺,經緯儀,流速儀,降水測量儀等,需要趕緊給都水監配置起來,水文報告,要形成具體條例,格式,每年收集彙總,以便掌總河情。

    這些東西,的確都是神器啊,好多還是透明玻璃製品,精貴著呢。

    這等於是給河渠司和都水監爭取到了事權,接下來肯定要追加經費,等於板子沒有打下來,果子卻發了下來,宋昌言再要反對,回去就要被同僚罵不上道。

    河防之議,到此基本形成定論,如果拿不出蘇油這麼詳細的考察報告,回河派的聲音就響不起來了。

    散朝之後,蘇油和司馬光被趙頊單獨留下說話。

    代天巡按,民情災情軍情,不適合在朝堂上公開討論,只能私下裡匯報。

    聽聞兩人在河北推行李肅之以工代賑之法,以及富弼賑災成例,如今大致平息災患之後,趙頊嘆了口氣道:「原來並非沒有辦法,而是不知。學士,明潤,這次辛苦了。」

    兩人連稱不敢。

    趙頊又說道:「我聽先帝說過,太宗時,內藏庫中的財貨,每千計用一牙錢記之,名物不同,所用錢色亦異,只有太宗知道真實數目。皆匣而置之御閣,以同帳籍參驗定數。」

    「晚年曾經出其錢向真宗展示,說道:『善保此足矣!』」

    這事情連司馬光這樣的歷史學家都沒有聽說過,和蘇油麵面相覷,不明白趙頊什麼意思。

    趙頊又說道:「胄案,將作,舉行新法,所皆便宜,而皇宮內藏庫籍,徒具文具而已,財貨出入,略無關防。」

    「明潤清理兩處庫藏,廢物皆得利用,且增值二十萬貫,而內藏庫此前嘗以龍腦、珍珠鬻於榷貨務,卻不上賬務,亦不鉤考。」

    「置庫百餘年而無編閱!這怎麼能行?我想清點內庫!」

    司馬光看著蘇油,意思是這事情跟我完全不懂,看你的了。

    內藏庫是皇帝的小金庫,是歸內廷掌管,蘇油當然不想惹這個腥臊。

    清理計司,那是為國家考量,皇帝的小金庫關我屁事兒?!

    想了一下說道:「陛下,臣管理將作,其中也有不少內作坊,這些作坊如今已用新法料理得當,不過每年的利潤是如何上繳到內藏庫,這不是臣的職責範圍。」

    趙頊跟蘇油說話可不像跟別人那麼客套,從稱呼上就能聽得出來:「明潤,不論是不是你的職責,現在不是問策嘛!」

    蘇油腦袋搖得呼嚕呼嚕的:「這是陛下的家事,外臣怎麼好幹預?反正臣在家中都是不管賬的。」

    趙頊又求助似的看著司馬光。

    司馬光老臉一下子紅了:「老臣家事,也是……也是……」

    趙頊的靈感一下子來了:「你們的意思是說,交給皇后是吧?」

    蘇油和司馬光一起偷偷翻了個白眼,說得這麼直白有意思嗎?

    向皇后是宰相孫女,內藏庫交給她掌管其實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因為內藏庫不需要掙錢,就一個出入庫而已,只需要心細耐煩,不需要腦洞。

    外官處理這個會投鼠忌器,皇后親自出馬,整治幾十個內官就不在話下了。

    司馬光和蘇油都不置可否,相當於默認。

    司馬光接著轉移話題,說道:「陛下,此番巡視,河北境況觸目驚心,臣還是想請外任。」

    趙頊說道:「這個……學士,真不行。」

    見司馬光還想說話,趙頊說道:「是這樣的,我想要學士隨側,提醒得失只是其一。蘇頌此番使遼,遼主都動問起學士因何不為御史中丞。卿名聞外國,奈何出外?」

    司馬光嘆了一口氣:「那河北,尤其是蘇油計畫中的鄆州,需干臣充任知州轉運。」

    趙頊嘆氣:「人才難得。」

    蘇油拱手:「陛下,要不,臣請此郡?」

    趙頊翻著白眼:「不行,你趕緊給我將胄案事務料理好是急務。這又耽誤半年了。鄆州之任,再議吧。」

    如此直到傍晚時分,司馬光和蘇油才得出來。

    司馬光還遺憾:「探花郎的料理,從今吃不成嘍……」

    蘇油笑道:「要不現在就去我家?」

    司馬光說道:「沒這道理,《資治通鑑》都耽誤幾個月了,書局的事情,不去看看不放心,你趕緊回去吧。」

    兩人告辭,蘇油騎馬返家。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1 23:07
  第五百三十六章平戎策

    回到家中,沈括,陳昭明,蘇小妹,還有庫羅和艾爾普五人正在討論地圖和測量的誤差問題。

    陳昭明堅定地認為不是測量中出現了錯誤,沈括堅定地認為不是自己製圖出現了錯誤。

    其實兩人都沒有錯,但是因為地球存在曲率,因此化為平面圖時必然產生誤差。

    河北地圖,是沈括和陳昭明,採用了「飛鳥法」,其實就是平面投影法,結合眉山地圖用過的三點關聯法一起製作出來的。

    這是純理工的手段,問題解決了,誤差原理卻需要繼續追究,如今五個人就在一起討論得熱火朝天。

    蘇油進門:「薇兒呢?你們做飯了嗎?」

    小妹說道:「哥哥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哎呀忘了做飯了!」

    蘇油翻著白眼:「你就裝吧!算了我去周大家看看去。」

    蘇油的宅子離宜秋門其實有些距離了,不過這並不妨礙他鍥而不捨地騷擾別人。

    現在騎著這匹馬是祁連驄後代,得得得沒一會兒跑了半個城。

    周大家在地震之後,修葺時干脆改成了門鋪,周大家的胖娘子正在上門板準備歇業,見蘇油過來就扭頭喊:「家裡的,探花郎又來取臘豬腿了!」

    蘇油下得馬來也跟著往裡喊:「還有配送風蘿蔔別忘了!」

    周大家的胖娘子就抱怨:「探花郎你可積點德吧,你來自然是送,這一嗓子喊出去,明日家裡還過不過了?我家風蘿蔔可是城外官皇莊進的,沙土地長得,花費不少寶鈔呢!」

    蘇油笑嘻嘻地幫著周大家的上門板:「長這麼胖都是摳搜出來的?老蘿蔔再不送,新蘿蔔都快要變風蘿蔔了!」

    「教你一個乖,風蘿蔔切成條,鹽水泡過再用手擠干,撒上五香調料粉醃上兩日,取出拌上芥辣油。買肉的來,看份量送上一小份,大娘子你這生意還得好。」

    周大家的都樂得合不上嘴:「這一家的進項都是探花郎帶來的,我還發愁老蘿蔔沒法賣呢!聽說你去了河北?」

    蘇油搖頭:「那邊才叫慘,又是壓又是泡,受災數十萬戶,百萬人口。」

    周大家的趕緊唸佛:「可辛苦學士和探花郎了,明日裡我也去基金會捐點錢去,阿彌陀佛,這些年可是沒一年消停……」

    周大將臘肉提了過來,還有一籠蘿蔔,蘇油將東西掛馬屁股後邊,將門口還有一籃豆子:「得,這個也歸我,走了,家裡還有一幫子等吃現成呢,這下明日豆湯飯有著落了。」

    祁連驄跑了兩步,就聽周大家的在後面喊道:「探花郎常回來看看大傢伙兒!給縣君帶問個好!」

    蘇油一揮手:「過兩日大小蘇就回來了!到時候你不嫌隔壁太鬧騰就成!」

    周大家的手扶著門板,看著蘇油騎著大馬的背影得意極了:「嘖嘖嘖紫袍大三品呢,還是喜歡我家的臘豬腿和風蘿蔔!」

    周大在一旁潑涼水:「散花樓都開得起,還在乎你這條豬腿?剛回汴京還跑這邊巷子來看一趟,這就是人情長。」

    周大家的胖手一把拍在周大背上:「你才豬腿!趕緊試試探花郎的法子去,要是味道好了,過兩日就拿去賣給使館那邊的朝鮮棒槌,他們最好這口!」

    回到家中,科學家五人組基本達成一致,終於也討論到了球面曲率問題。

    蘇油翻著白眼:「沒看到拎著這麼多東西嗎?也不知道來幫幫忙!存中你就是傻,將各州縣之間的直線距離位置算出來,拿木棍按比例粘接,最後看看和平面地圖有什麼差別不就是了?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你們都是神仙不知道餓的?!」

    石薇正好也前後腳回來了:「去看望奶奶,正好衛國公主在,就在那裡陪了宴,我就不吃晚飯了,你們自己吃吧。」

    蘇油就讚歎:「還是我們家薇兒聰明,知道家裡都是一群不靠譜的,吃完了才回來!」

    一群人一起鄙視:「切——」

    吃過飯,小妹取來好高一摞信件:「這些都是待你親自回覆的。」

    蘇油一看就有些頭痛:「哪些比較重要?」

    小妹說道:「那應該是王韶的留書了,他上了三篇《平戎策》,洋洋灑灑上萬字,官家異其言,召問方略,然後任命其為管勾秦鳳經略司機宜文字。」

    「臨行前來看望,見你不在,抄留了一份待你指點。」

    蘇油將王韶的冊子打開,大體內容就是國家欲平西夏,就要先以威令制服河湟;欲服河湟,最好先以恩信招撫沿邊諸族。

    招撫沿邊諸族的目的,是為了威服唃氏蠻;威服唃氏蠻的目的,是為了威脅河西。

    現在延邊諸族,對大宋有歸附的意願,所以只需要挑選通材明敏之士、周知其情之人,往來出入於其間,招攬到大族首領五七人後,其餘小種,皆可驅迫而用。

    諸種既失,則唃氏敢不歸。

    唃氏既歸,則河西入股掌中矣。

    從此大宋掌握對西夏的主動權,快則可以蕩覆其巢穴,慢則可以脅制其心腹,這就叫「見形於彼,收功在此」。

    然後還提到了具體方案,延邊有瑪爾戩諸族,數次款塞,願為中國之用,其本意也是想要借中國爵命以威其部內小宗。

    但是邊臣因為他們是早年依附我朝的棟戩之敵,所以不敢為國家通恩意以招撫之,這是棄近援而結遠交,貪虛降而忘實附,使棟戩得利邀功,但是對大宋並無任何好處。

    瑪爾戩諸族皆唃氏子孫,其領地離大宋控制地區,遠的不過四五百里,近的只有二三百里,正可以併合而兼撫。

    所以應當遣人前往河州與瑪爾戩計議,讓他入居武勝軍或渭源城,與漢界相臨,派遣一名有文武材略的官員,與之相處,共同發號施令,漸以恩信招撫沿邊諸羌。

    有不從者,則令瑪爾戩挾漢家法令以威之。

    至於瞎征、欺巴溫那批人,既有分地,也可以用爵命柔服其心,讓他們習用漢法,漸同漢俗,既成為我們的肘腋之助,也使夏人不得與之結連。

    蘇油搖頭道:「王子純到底還是看不起羌人,這是打著無本買賣的主意,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啊……」

    「不行,這世界上誰都不傻,我得回信提醒他。」

    於是抽出信箋來,好好給他寫了一封信,大體就是以商榷之利動其心,以公平待遇結為夥伴,以家庭式棚養畜牧業分其眾,使其首領成為無本之木,使郡縣長官成為真正的管理者。

    這才是實收其民為我所用,待其首領老大,部族自解為郡縣,再有反叛者,自有其族中既得利益者與之制衡,這才是高明的政治之道。

    當然這些只能慢慢進行,剛開始採用你的那套方法,可以收到快刀斬亂麻之效,是對的,但是一定要記住大部族收服之後,細緻管理辦法要跟上,不然就不是終極解決辦法,還是漢唐邊鎮的換湯不換藥。

    這辦法在漢唐不可行,只會演化出藩鎮和軍閥,不過在大宋可能會有效,因為大宋沒有諸侯,只有流官。

    將信寫完,蘇油又繼續回覆其它信件,直到深夜才睡去。

    石薇摟住他的脖子,低聲說道:「衛國公主懷孕了。」

    蘇油說道:「哦?那明日準備些禮物送去?」

    石薇不理這茬:「我也想要寶寶。」

    蘇油摟著她滑膩的脊背:「我們其實不急的,你現在這麼忙,我也不清閒……」

    石薇說道:「你這個官這麼早就做到這麼大,以後還不得更忙?不行現在就要。」

    蘇油不由得在心裡偷笑,一般薇兒主動的時候,就是自己偷著樂的時候,玉女經裡有一套古怪秘法,那滋味,嘖嘖嘖……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1 23:08
   第五百三十七章唐介病了

    次日蘇油先去將作巡視了一番,過問了一下諸多工程的情況,然後又去三司胄案。

    一到胄案,才知道老唐生病了。

    再一問,竟然是氣病的,而且病得不輕。

    下屬說得活靈活現,數月不見,中書的矛盾已經激化到白熱的程度,唐介是被王安石氣病的!。

    唐介一直對王安石就不感冒,當初趙頊想要任用王安石的時候,曾公亮是大力推手。

    然而唐介卻對趙頊說王安石不可大任。

    趙頊對此很不滿,問唐介:「那你認為王安石是文學不足任呢,經術不足任呢,還是吏事不足任?」

    唐介說道:「安石好學而泥古,議論迂闊,若使為政,恐多變更。」

    等到退朝,唐介對曾公亮說道:「安石果用,天下困擾必矣。諸公當自知之。」

    趙頊又問侍讀孫固:「王安石到底能不能當宰相?」

    孫固說道:「安石文行甚高,處侍從獻納之職即可。宰相必須有度量,而安石狷狹少容。如果陛下一定要求宰相之才,我推薦呂公著、司馬光、韓維。」

    趙頊後來又問了三次,孫固都是如此回答。

    趙頊心裡其實已經認定王安石了,有一次和王安石聊天,問道:「人皆以為卿但知經術,不曉世務。」

    王安石回答:「經術,正所以經世務也。但後世那些所謂的儒者,其實大多數是庸人,所以才讓世人以為經術不可施於世務罷了。」

    趙頊又問道:「那如果由你來施展,以何為先?」

    王安石回答:「變風俗,立法度,就是當今最急迫的要務。」

    趙頊深以為然,對王安石依賴日重。

    直到又一次,中書呈奏官員任命的奏章,幾天都沒有消息,唐介於是去問趙頊,趙頊回答道:「這事情當問王安石。」

    唐介的骨鯁脾氣立刻就上來了:「陛下你認為王安石可大用,那就任命他,然後大用好了,可你怎麼能夠讓一個翰林學士來決定中書政事呢?!」

    「最近總是聽到類似的宣喻,這個問王安石,那個問王安石,王安石認可就行,不然就不行。如此要執政幹啥?你要是認為老臣不才,直接罷免好了!」

    然而更誇張的還在後頭。

    王安石奏言:「出於中書的意見答子,都以聖旨的名義下傳,但是不中理者十常八九,陛下應該令中書停止使用聖旨的名義,由中書自行出牒。」

    趙頊一時愕然,啥意思?這是要取消我的權力?

    唐介怒道:「當年寇准用答子遷馮拯官不當,引發討論。太宗最後拍板,說是『前代中書用堂牒,導致權臣借此施加威福,導致太祖時期宰相堂牒比皇帝敕命還重,這才削去。」

    「如安石言,則是政不自天子出。就算輔臣盡皆忠賢,猶為擅命;要是一旦所任非人,豈不害國?」

    趙頊這才反應過來,聽了唐介這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好幾回,唐老頭本身能力有限,掰道理論實務,都不是王安石的對手,再加上趙頊偏心,每每被駁斥得啞口無言,只能回家自己生悶氣,最後不勝憤懣,竟然生了一場大病。

    蘇油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下朝後趕緊叫上石薇,一同去唐府看望。

    來到唐府,老頭已經瘦得一把皮包骨頭,還伴發高熱。

    叫來家屬一問,竟然是背疽!

    這在大宋如今屬於高危病症,伴發高熱,說明病菌已經進入循環系統,進而引發敗血症。

    蘇油和老唐也算是有感情了,老唐在三司其實就是蘇油的背鍋俠,而且是老唐主動的。

    好名固然是一方面,但是以老頭這麼久的閱歷還能看不破這個?主動求仁得仁,順便保護蘇油,其實也是有的。

    蘇油拉著老頭瘦骨嶙峋的手,眼淚就下來了。

    唐介倒是無所謂,笑道:「明潤來了?果然虛名好不得,老夫能力不及,還狂妄地坐上參知政事的位置,折壽也是應當。」

    蘇油趕緊安慰:「唐公這是哪裡話來,朝廷還多有仰賴,將養好了,繼續替國家效力才是。」

    唐介嘆了口氣:「老夫上表求去,陛下只是不允,讓我尸位素餐。你回來了,計司的事便請明潤多操心。」

    蘇油說道:「唐公放心,這些有我。」

    唐介似乎去了心中大事,目光漸漸渙散,拉著蘇油的手,嘴裡喃喃念道:「……聖宋非狂楚,清淮異汨羅。平生仗忠信,今日任風波。舟楫顛危甚,黿鼉出沒多。斜陽幸無事,沽酒聽漁歌……」

    之後再次陷入昏迷。

    蘇油心中很不是滋味。

    這是唐介彈劾權臣被貶官,渡淮河的時候,遇到風浪,舟船幾乎顛覆寫下的舊作。

    雖然是舊詩,可對應到如今,每一句都是那麼貼切。

    老頭都已經這樣了,還擔心大宋這艘顛危的破船,以及如同黿鼉一般的小人,不過這回,怕是難以再次渡過風波,安享斜陽,沽酒聽歌了。

    平心而論,王安石實在不能算是小人,只是每個人心中都有每個人的堅持罷了。

    自柳宗元的《憎王孫》起,到歐陽修的《朋黨論》,如今士大夫的心目中,就是正邪不兩立,君子小人不共戴天。

    他們都沒想過政治其實是一門妥協的藝術。從這一點來說,王安石,司馬光,唐介,甚至朝堂上的大多數人,都不能稱為政治家。

    反倒是那些品行和履歷上有污點的人,如丁謂,夏竦,王拱辰,才智情商,具備政治家的素質。

    這上哪兒講道理去?

    不敢再打擾唐介休息,從內室出來,取過醫官的方子與石薇看了,石薇點頭,也沒說什麼。

    安慰了家屬幾句,蘇油與石薇出得門來,石薇才低聲開口道:「病入營血,加之年邁,大致就這兩三個月了。」

    蘇油不禁有些鬱悶,想去找王安石理論,但是轉念一想這事情換在後來的程顥身上也同樣發生過。

    兩人議事不諧,王安石大聲急辯,怒形於色,程顥說道:「老夥計,現在我們是在議論國事,理當平心靜氣,冷靜對待,你怎麼這樣子呢?」反過來搞得王安石慚愧不已。

    說到底還是性格決定命運。

    心情煩躁,想到趙抃趙老頭也已經被趙頊升為參知政事了,決定去找他聊聊。

    趙抃好道,蘇油到來的時候,僕人說老頭正披著鶴氅,在精舍焚香彈琴呢。

    蘇油也無需僕人通報,悄悄摸到精舍門口,就聽得琴聲一亂,接著一聲拂弦的大音,老頭的聲音響起:「誰在外面偷聽?」

    蘇油驚訝莫名:「老頭你神了啊!這是什麼戲法?」

    趙抃翻著白眼:「打擾老夫清修,怎麼,有事兒?」

    蘇油笑道:「也沒什麼事兒,就是想你了來看看。」

    趙抃說道:「去看過老唐了?」

    蘇油瞪大眼睛:「真的神了!」

    趙抃說道:「這是自然之理。唉,唐公,還是耿介。」

    蘇油說道:「富相公曾勸過我相忍為國,可我這麼好脾氣都替唐公覺得不值,其實介甫公這樣,對他接下來上任參知政事是極為不利的。」

    趙抃說道:「此事不怪安石吧,朝堂上盡可以理相爭,退朝之後還想著那些,便是自尋煩惱。你怎麼知曉介甫會上任參知政事?」

    蘇油說道:「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陛下數次諮詢身邊近臣介甫公可否為相,也只是希望聽到自己想聽的聲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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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三十八章王安石的課

    趙抃問道:「富公如何勸你不去說他,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蘇油說道:「不知道,既想留待有用之身,有所作為,又怕到時候忍耐不住,指手畫腳。」

    趙抃沉著臉:「該指手畫腳的時候,就指手畫腳,你還年輕,這方面學學你族兄。」

    蘇油點頭:「不偏不黨,自立當世。」

    趙抃說道:「這不是你一向之志?怎麼,開始患得患失了?」

    蘇油心神定了下來:「多謝明公指點,我知道怎麼做了。」

    趙抃點頭:「你還這麼年輕,多些挫折起伏,未嘗不是好事。短短六年,從外州邊郡竄到了正三品。怎麼著?還準備三十歲致仕?到時候欲退無路,什麼下場你想過嗎?」

    這話說得大違臣道,一旦被外人知曉,趙抃立馬就會被貼上奸險的標籤。

    蘇油其實早想過這些,不過趙抃能將這種話對自己說出來,那是當自己比親兒子還親了。

    心裡也是感動不已,拱手道:「明公放心,身與國兩難之際,蘇油知道如何取捨。」

    趙抃笑了:「孺子可教,你智計能力都是上上,夔州渭州嶲州河務都難不住你,大宋還有難得住你的地方?」

    蘇油嘿嘿一笑:「這麼一看我其實也挺能耐的哈?」

    趙抃白眼一翻:「想明白了那就滾蛋,莫名其妙來打擾老夫清淨。」

    蘇油站起身來:「得,那我就走了,高國舅送來了幾件鋼材還等著我去看呢。」

    剛出門就聽見趙抃在後邊喊:「趕緊傳續後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知道不?」

    蘇油一個踉蹌差點沒栽個跟頭,不敢再顧官儀,連滾帶爬地跑了。

    次日來到胄案,石通上來:「師父,高使相和李大爺在商州張家塢尋到一支礦脈,煉出的鋼材性能古怪。」

    蘇油心中突突亂跳:「是我們要的那種?」

    石通狠狠點頭:「五百度是還能正常切削鐵料,一千度時還能保持極高硬度!」

    蘇油看著幾支烏黑油亮的銑刀:「怎麼做到的?」

    石通說道:「這是二林鋼和新礦粉通過密封坩堝熔煉的,生產難度極高,具體工藝手冊我直接鎖進了胄案保險櫃裡。」

    蘇油已經推斷這銑刀大概率就是硬質合金了,而且很可能就是以鐵為粘接劑的鎢鈷合金。

    二林鋼產自後世攀枝花地區,其中含有大量的稀土元素,這也可能是一種稀土合金。

    但是不管是什麼,它都是一種硬質合金刀具——後世被譽為「工業牙齒」的硬質合金刀具!

    一瞬間,王安石帶給他的煩惱消失無蹤,蘇油興奮地問道:「上銑床試過了嗎?」

    石通摩拳擦掌:「就等你回來下令了!」

    蘇油說道:「立刻,馬上!走,一起去!」

    一支標準六角形的熟鐵棍被夾上了銑床,然後開始旋轉,石通戴著賽露絡護目鏡,凝神搖動搖柄,讓刀頭朝著熟鐵管的正中靠近。

    在機油的潤滑下,很快鐵棍中心被鏜出一個圓孔。

    隨著鏜孔逐漸深入,石通的神情越發專注。

    周圍的大將作們都屏住了呼吸。看著細細的鐵花從管內轉出,這是削鐵如泥!

    終於,一根標準管件鏜制了出來,車間內頓時傳來巨大的歡呼聲。

    從第一架只能鏜制木碗的粗陋鏜床,到如今能夠鏜出鐵質神機銃管的機械鏜床,整整用了各路精英們十四年的時間!

    蘇油壓抑住心中的激動:「檢查!檢查直線度!」

    光潔度已經不用檢查了,內管如同鏡面一般光滑。

    很快結果出來了,直線度誤差小於零點二毫米,完全合格!

    再拉上膛線,送去熱處理,這就是一支合格的神機銃管。

    加工時間,比以前快了數十倍,刀頭損耗,可以忽略不計!

    蘇油找來一張油紙將銃管包裹起來:「我要立刻去給陛下報喜,石通,讓四通商號馬上將你爺爺接來,還有小天師的化工小組,這次不能再推諉了。還有,將之前設計的刀頭圖紙送往商州,讓高國舅再造一批!這批必須有大工號的!」

    說完對將作們激動不已地說道:「不要小看小小的刀頭,歡呼吧!這是改變大宋國運的時刻!叫廚房殺兩頭豬,今晚大餐!」

    又拿起兩枚刀頭放到招文袋裡,興匆匆地跑去找趙頊。

    趙頊正在聽王安石講授經學致用之道。

    今天講《洪範》,即天命,即治國之大法,即治國的理論根基。

    王安石說道:「尚變者,天道也。命非貴賤生死雲耳,萬物之興廢,皆命也。」

    「五行也者,成變化而行鬼神,往來乎天地之間而不窮者也,是故謂之行。」

    「天一生水,其於物為精。」

    「地二升火,其於物為神。」

    「天三生木,其於物為魂。」

    「地四生金,其於物為魄。」

    「天五生土,其於物為意。」

    「天一至於天五,五行之生數也,以奇而生偶,以偶而生奇,其成之者五,故道立於兩,成於三,變於五,而天地之數具。」

    「夫太極生五行,然後利害生焉。」

    將天地之數,與五行,五神相結合,並調整了順序,使之有了理論來源依據,且變得合理,算是王安石在認識論上的創新。

    然後王安石又給趙頊講術數與義理的區別,道就在那裡,體道之用,就是理解天命變化的過程和規律。

    這其中,又分了術數和義理。

    術數,是從起因推究,而義理,則是從結果和表現推究。

    兩者所依者,是心,故「養心至精明之至即可悟道」。

    故而從形上論,心道同一,而從形下論,心道依然同一,不過一為道之體,一為道之用。

    因此「其在我者,不可以不思。」

    這句堪與西方「我思,故我在。」相發明,是王安石哲學研究的偉大之處。

    經過多年的研究,王安石還發現《禮記?月令》,《尚書?大禹謨》,和《尚書?洪範》三者論述五行之序是有區別的,他認為這也是合理的。

    時之序,最容易認識,是表象;器之序,也就是國家律法典章,層次稍高;道之序,最為深奧。器序只是應用級別,而道序才是道之本體,最難掌握。

    因此表現在三篇經典上,《洪範》的重要性遠大於《大禹謨》,《大禹謨》的重要性,遠大於《月令》。

    然後總結道:「其相生也,可以相繼;其相剋也,所以相治。語器也以相治,故序六府以相剋;語時也以相繼,故序盛德所在以相生。」

    課程到此結束,趙頊聽了個似懂非懂:「如此說來,天行自有常,那為何又會有災變呢?」

    王安石解釋到:「天下事物之變,交替出現在面前,只知道道是永恆,這樣是不夠的,這樣遇到天變的時候,就無法理解了。所以必須考察變化,知道天道的損益而後可。是以君子不可不知損益。」

    「有陰有陽,新故相除者,天也;有處有辯,新故相除者,人也。」

    「天有過乎?有之,陵歷斗蝕是也。地有過乎?有之,崩馳竭塞是也。天地之有過,卒不累覆且載者何?善復常也。」

    意思是天地有過,就形成災變,災變難道不會累及所覆載的人嗎?肯定會,不過天地很快便會回歸到常態,自然界很快會恢復正常運行。

    「古書記載,人君僭越,則有旱,人君狂妄,這有澇,那人君既僭越又狂妄呢?」

    「晉武帝五年,彗出軫,十年,又出孛,此皆君王顛覆之象,而其在位二十八年。」

    「事故天地常數,非關人事得失。」

    「堯時九年水災,湯時七年旱災,難道是聖君的過錯嗎?」

    就聽一個聲音說道:「堯時九年水災而終治,湯時七年旱災而民心不移,民用足敷,此聖君之所以為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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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三十九章天變人事的另一種解說

    王安石和趙頊一起轉頭,見蘇油腋下夾著一個長長的紙卷,笑盈盈地看著他們。

    趙頊說道:「明潤來了,如何不叫通傳?」

    蘇油說道:「現在是講讀時間,臣也在侍講之列,加之想給陛下一個驚喜,故而僭越了。」

    「不過聽聞介甫公剛才所言,我覺得應該補充一下,因此冒失發言。」

    趙頊問道:「什麼驚喜?拿來看看。」

    蘇油搖頭:「相比驚喜,我覺得道理更重要。介甫公說天地有過,這點我也認同,但是正因為如此,人君更應該敬畏天命,而且不能僅僅表現在態度上,要落實在行動上,以補天之過,而庇佑人民。」

    「九澇七旱之變,從何處表現敬畏?除了敬天禮地之外,每年收積倉儲,疏濬河道,豐年亦戰戰兢兢,常懷旱澇之思,是為敬也。」

    「雖豐稔不稍侈逸,雖太平不稍懈怠,一如大災之年,是為敬也。」

    「是故天閟毖我成功所,予不敢不極卒寧王圖事。天棐忱辭,亦惟用勤毖我民。」

    這是《尚書?大誥》中的章句,意思是以文王慎勞如此,故天命成功,降臨周家。之後也必須繼續保持傳統,慎勞從事,庇佑百姓。

    這是蘇油自己在治經上的發明,還是將傳統的天變和君王得失扯到了一處,不過換了個順序,將因果倒了過來,從客觀出發,不是看只看天變這個現象,而是要考察君王在天變前後的應對舉措。

    處置得當的,就是明君,處置不當的,就是昏君。

    這道理還是溫和改良的立場,不過沒有任何毛病,王安石也必須點頭認賬:「陛下,明潤所言,是正理。」

    趙頊點頭:「明白了,你這又是什麼寶貝?」

    蘇油將紙卷打開,露出一根沾滿油污的銃管,興奮地道:「陛下,高使相在商州發明了一種新型鋼材,硬度極高,可以用作銑刀刀頭,加工銃管了!」

    趙頊頓感興奮:「效率如何?」

    蘇油說道:「這支銃管,從上機到下機,僅僅一個時辰。」

    趙頊頓時大喜,如此一天一個銑床就能加工出十二支銃管,一年下來就是差不多四千,要是二十張銑床一起開,那一年裝備八萬大軍……這個……這個……

    這個純屬是想多了。

    蘇油拱手道:「臣請集中胄案,將作監能工巧匠,還有我朝算術名家,地方大匠,獨立成立一監,專門從事高端軍器研發!」

    說完看了王安石一眼:「其運作資金,臣請單獨籌備,只對陛下負責,其財務收支,也完全獨立於胄案,將作,不列入三司核計,以防敵國窺探。」

    王安石問道:「明潤,這是何物?因何如此緊要?」

    蘇油看了趙頊一眼。

    趙頊說道:「王公二月就要履任參知政事,盡可告知。」

    蘇油說道:「如此恭喜學士了,這是神機銃管,去年清明池大會上,種誼在箭館演示過的。」

    王安石當時也的確見了,只道是蘇油敬奉給趙頊的什麼雜耍,而且那玩意兒一看就價值不菲,和現在這個黑不溜秋的東西大相逕庭。

    蘇油說道:「這件東西的威力,比鶴脛弩猶勝,精準更是倍之,射程可達千步,有效殺傷,可在四百步外尚穿透瘊子甲,數息一發而人力不損。如果能夠成軍,必是對抗騎軍的利器。」

    「之前受銑刀刀頭的限制,將作監半年時間,不過製作出了三百支,而且費用巨大,連御龍直一指揮都裝備不了。」

    「學士,如果有一支三千到五千人的部隊,使用這個進行火力輸出,以對抗西夏遼國的騎軍,會是什麼局面?」

    「除此之外,還有幾款軍器,你想想將這鐵管放大到可以發射十五斤的彈丸,彈丸可以攻擊千步外的城池,寨堡,而且還會發生震天雷那樣的爆炸,是什麼效果?」

    王安石頓時悚然:「軍國神器!」

    說完又想到一個問題:「那要是這神機銃發射的彈丸,也能在千步之外爆炸的話……」

    好吧,這個想法很王安石,蘇油只好耐心解釋:「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彈丸要依靠其自身的質量攜帶動能,才能飛出這麼遠還能具備殺傷力,這是有理工公式推導的。」

    「要爆炸就必須有裝藥,要裝藥就會減輕彈丸質量,其實如今幾種高端軍器配合使用,已經足夠應付當前的戰爭了。」

    「當然,硬質刀具的突破,只是解決了諸多技術難點中的一個,要成軍,軍器只是一方面,涉及到的問題還有很多很多,要達到我說的局面,需要的時日還很長。」

    趙頊一直被大臣們當做小孩一樣教育,現在終於可以翹一翹小尾巴了:「此事是將作監的最大機密,對外只聲稱是天聖節禮花籌備處,學士注意保密,雖家人至親,亦不可透露。」

    王安石躬身:「謹遵聖旨。」

    兩人從宮中出來,王安石走了數步:「明潤,國家急需振作,可有意助我?」

    蘇油嘆了一口氣:「唐公已經危重了。」

    王安石說道:「相爭為國,我在朝堂上受的氣,難道不如唐公?」

    蘇油說道:「介甫公,我一直有一言想說,卻怕交淺言深。」

    王安石說道:「明潤多慮了,你我之間,何事不可暢言?」

    蘇油說道:「今上求功甚急,急則容易失慮,蜀中經濟之變,起於涓滴,日積日移,方成今日之局,前後十五年。」

    「我之前就說過,大宋沒有一服即逾的靈丹妙藥,如果有,那就是街頭打卦鈴醫的虛言。」

    「如果學士當政,能不能將步子放緩一些?先從易於見效的地方做起,如之前計司清理積欠那般,一步步慢慢推廣,遲早能成事就好,不要催逼地方太甚,如此方不至於物議沸然,傷筋動骨。」

    王安石怫然:「如此,與因循俗吏又有何區別?」

    蘇油站住了:「介甫公,不管是誰當政,蘇油都一力配合,這個你放心。」

    說完嘆了口氣,躬身一禮:「不過蘇明潤,真乃一俗吏也。」

    言罷轉身往將作監去了。

    王安石怔住了,這話,這場景,和曾經發生過的一幕何其相似,對了,上次這樣的對話,發生在他和韓琦之間。

    熙寧二年二月,己亥,以觀文殿大學士、判汝州富弼為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平章事。

    庚子,以翰林學士王安石為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

    富弼還在養病,因此政務其實基本是王安石在主導。

    另外趙頊欲起用司馬光任樞密副使,司馬光堅辭,並請出外。

    欲起用蘇油為鹽鐵副使,蘇油堅辭,並請鎮河北。

    所請皆被駁回,接著趙頊以蘇油清理積欠;整頓胄案將作;巡按河北;駁退遼人大軍;建言安定民生;定策北流;舉薦軍、工人才周永清,王光祖,石富,懷丙的功勞,差遣不變,遷寶文閣學士,上護軍,金紫光祿大夫。

    到了這一步,各方人物對蘇油的稱呼又重新形成統一——蘇學士。

    但是其實就是漲了工資,多了些榮譽而已,明眼人都能看出,蘇油還是不屬於權力核心之內的人物。

    不過考慮到他的年歲,所有人也不由得暗呼妖孽。

    真心為他高興的,大概就只有汴京城中喜歡傳奇少年的吃瓜老百姓了。

    從蘇油到胄案開始,胄案就有了自己的三產——種菜養豬打醬油。

    這個優良傳統,同樣被蘇油帶到了將作,如今這兩處的大肥豬,以肉嫩油多滋味足,蜚聲汴京城。

    將作副監還曾經想將一頭三百多斤的大肥豬紮上大紅花當做祥瑞上報,被蘇油無情打壓。

    自己偷著吃,朝廷睜隻眼閉隻眼就算完事兒,你還想被彈劾不務正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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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