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玄幻] 鳳凰面具 作者:蘑菇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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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orgewan 2007-6-24 15:19:13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77 527840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6-24 15:32
鳳凰面具 第一卷、風雲起 九、錦江春 蘑菇


  秦渺依偎在祝童懷裡,有些緊張也有些期盼,李醫生只是攬著她,握著她的手,並沒有別的動作;眼睛注視著車窗外的風景,似乎真在欣賞上海之夜。

  這是個迷一樣的男人,充滿魅力,即使不說話也不使人感到尷尬;被感情與紅酒陶醉的女孩,根本想不到,身邊這個男人此時思考的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

  LH,八品蘭花,夜女人。八品蘭花在江湖的歷史上從來就是與色情業密切關聯,開設妓院花船是她們擅長的,後來被摧毀的最徹底。祝童回憶著這個女人出現的點滴,希望能多些線索。

  他對八品蘭花的了解是與二師兄閑聊時點滴得到的,只聽說已經轉行從事娛樂業,卻沒想到那群女人會介入充滿風險的假幣業。

  酒吧的燈光暗淡,他完全感覺不到夜女人是什麼時候進入那間酒吧的;但是祝童能記起夜女人還有個伴,一個看起來氣度出眾的男子。

  夜女人的男伴離開時,從祝童身邊經過,那時,保安揚輝還沒離開;出於本能的警覺,祝童注意了一下那男子,三十多歲,衣著得體,身上有股自得的坦然。當時祝童判斷,男子應該是身處高位的高級白領。就是因為他的出色,祝童才去留意他的女伴夜女人。

  現在想來,也許自己的判斷錯了,他不像個一般的白領或普通的富豪;那是電影裡才出現過的、多年養尊處優的生活提煉出來的紳士風度。這樣的人出現在酒吧是有些怪異;祝童以前從未接觸過那樣人,難免會有偏差。

  紙條上的字,應該是女人的筆跡:

  不要回賓館;應該是指自己住的那家賓館,他能想像到,胖子一伙八成也住進去了。

  不要欺騙小女孩;這就有些意外了,八品蘭花以前的歷史並不干淨,難道隨著時代的變化,娼門中人也成菩薩了?

  立即離開上海;更不可理解,祝門的人雖然少,但因為其出身和神秘的鬼神之術,歷來在江湖中行蹤詭秘,別的門派並不會輕易招惹他們。四品紅火雖然勢力大,多是些不入流的江湖小賊,祝童自問還應付的了。況且,現在的江湖與以前的江湖不同,不是誰的人多就厲害的,八品蘭花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三段文字中,隱約有些曖昧的意思,祝童想:夜女人不是看上自己了吧?

  江湖歸江湖,女人歸女人,生意總是要做的。祝童決定留下來,他甚至有些渴望看到幕後的對手。

  夜女人應該是個很好的情人,特別是微翹的臀部,有彈性,豐滿,且曲線美妙;昨天晚上就誘惑著祝童,現在想起還有些激動。

  秦渺的小嘴湊到祝童耳邊,輕聲道:“別那麼壞。”

  祝童這才把思想拉回來,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什麼時候抓在少女的臀部。

  他不想表現的太色急,說聲抱歉抽回手,拿出手機撥通黃海的電話。

  短暫的客套過後,祝童直入話題:“黃警官,我與朋友在一起,麻煩你把房間退掉,房間裡的東西先放你那裡好了;好,謝謝關心,------放心,我一定准時去。”

  秦渺好奇的問:“你是和那個警察通電話?”

  “是啊,他實在是太熱情了,我不習慣,所以要換個地方住。”說完,撥通另一個電話。

  “您好小姐,我定個房間,要套房。”祝童報上一個卡號,那是個商務貴賓卡,只對特定人群服務。對方確定後,掛了電話。

  這個號碼的主人,是武漢一個高等學府院長,為表達對祝童的感激送出的禮物,他說: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天才知道天外有天。

  祝童當時的回答是:術業有專攻,誰也不可能學會所有的知識;受賄的學問其實不在收,在於怎麼收與怎麼藏。

  秦可強一直在專心開車,正好奇這個年輕人要住到什麼地方,就聽到他對那個漂亮的小姐說:“錦江飯店的宵夜不錯,十一樓有間酒吧,我們游完浦東去坐坐,然後到三樓吃宵夜這樣安排可以嗎?”

  轉那麼一大圈,原來還是要回到原地。秦可強心疼油錢,對包車的老板微有不滿。

  秦渺知道跟隨這個認識不到四十八小時的男人進入錦江飯店意味著什麼,但在她的感覺裡,一切都那麼自然而流暢,似乎事情本來就該如此。

  的士停在門前,歐式歌特建築明暗,在刻意渲染的燈光下,如童話裡的古老城堡,裡面有王子,和魔鬼。

  秦渺有些遲疑,祝童回頭一笑,攬住她的腰肢:“危險無處不在,特別是在夜晚,怕了嗎?”

  燈光是個魔術師,使祝童的雙眸變為深不見底的潭,溫柔而又清醇,秦渺被眼睛裡的熱情吸引,終究沒有抵擋住誘惑,如醉入美酒,漸入佳境------。

  錦江飯店南樓的套房裡,祝童終於把癱軟如泥的秦渺抱上寬大的睡床。

  已經是凌晨兩點,回學校是不可能的了;進房間之前,祝童說他睡沙發;那只是個美麗的謊言,誰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秦渺需要這個謊言,就如人需要穿衣服一樣。

  少女的抵抗也是種醉人風情的流露,祝童引導著自己的欲望之手,揭開一道道由織物構成的盔甲,在急促的喘息中把兩人變為半裸。

  秦渺身張只有上下兩片薄布,純白色蕾絲胸罩和同質的內褲。昂貴的香奈兒套裝完成了使命,散落在從客廳的沙發到臥室的睡床之間。

  與想像中的一樣,她的骨架單薄,身體各處都有一層軟軟的脂肪,稍顯青澀線條卻凸凹有致。輕輕解開後面的軟扣,一雙淑乳暴露在暗黃的床燈下。

  到這個地步,秦渺已經放棄反抗,軟軟的倒在男人的懷裡;祝童也不再粗魯,細細品味著少女的香甜。

  在酒廊接吻時,祝童已經察覺秦渺有過這方面的經驗,他也不希望與一個處女上床。

  秦渺的腿形很美,豐盈筆直卻不豐滿,並攏時沒一絲空隙;祝童的手伸過去時,秦渺顫抖一下,沒有抵抗,隨著男人的力量展開自己。

  這時,秦渺與葉兒的形像重疊在一起,祝童伸手關上床燈;黑暗裡傳出一聲弱弱的呼喊。

  天很快就亮了,祝童幾乎沒感覺到時間的流逝,好像只洗個藻,床頭手表的指針就到了八點種。

  秦渺臃懶的伏在祝童身上,床單是潮濕的,明顯沒有這裡舒適。

  “舒服嗎?寶貝。”祝童拍拍她的屁股,秦渺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又搖搖頭。

  “還要嗎?你這樣是在誘惑我。”

  她一直沒睜開眼睛,還是點點頭,又急忙搖搖頭,掙扎著想離開;她已經感覺到男人凶器的存在。但是晚了,男人又一次把她的雙腿分開,翻身壓到身下。

  呻吟聲起,散開的頭發搖擺著;少女承受著衝擊,又一次抱緊身上的魔鬼。

  住在錦江飯店裡,不出門就能享受各種舒適。

  兩夜一天,祝童與秦渺在錦江內風情各異餐廳裡用餐,在購物街上閑逛,在游泳池內嬉戲,快樂的如同兩條魚。當然,更多的時間還是在那一天一百五十美金的套房睡床上翻滾。

  兩個人都沒提起關於處女不處女的話題,自然也就沒說起未來不未來的事情,兩人只是在享受這注定短暫的快樂。沒落紅不代表不是處女,秦渺在床上表現的有些生硬,應該能代表她沒多少經驗。

  秦可強的的士一直停在錦江飯店的停車場內,人也一直住在另一座樓的標准客房裡。祝童說:“你這兩天哪裡也不能去,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玩什麼就玩什麼,就是只不能離開。”

  對於三十歲的士司機來說,這樣的生活簡直就是夢想;他有自知之明,不以為秦渺那樣的少女會屬於自己,對穿行在飯店裡的美麗女人同樣沒奢望;只是晚上有時響起的電話,會讓他神不守舍。

  第二天晚上,秦可強正在洗這一天第五次澡,房門響了。

  司機穿著內衣開門,進來一個年輕的女郎,漂亮而豐滿。

  “你們老板讓我來陪你。”女郎一進來就坐床上,濃黑的睫毛一挑;“錢已經付了,今天晚上我是你的,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秦可強口干舌燥,幾乎就要撲過去了,忽然想,包車的年輕老板說雖然爽快,也不可能出錢讓自己玩女人,混在這裡的女人是什麼價錢,作為的士司機,秦可強可知道個八、九不離十。

  “你出去吧,小姐,不然我叫保安了。”秦可強勉強的說,眼睛可沒離開她露出半截的圓潤乳房。

  “真的嗎?帥哥,你就真忍心讓我走?”

  女郎貼上來,標准間的空間不大,這一會兒,周圍滿是濃艷的香水味。

  秦可強十年前就不是帥哥,現在也不這麼認為;見女郎開始脫衣服,堅決的抓起她的肩膀,拖到門前推出去:“老子以前是武警,見得多了。”

  女郎有些狼狽的在門前整理一下衣服,看到有人經過,馬上恢復為嫵媚樣子:“武警又不是警察。”扭腰擺臀走了。

  太陽又一次透過窗簾照在套房寬大的睡床上,祝童光著身子從洗手間出來,拍醒正在熟睡的秦渺。

  “起來了,今天我們要出去,好好收拾一樣,我帶你去見你們校長。”

  少女懶懶的動兩下,忽的坐起來,床單滑下去,美好的上半身迎著陽光挺拔著,微微的絨毛似乎在光束中漂浮。

  “去見我們院長?”

  “是啊,你這樣的學生該受處分,逃課,跟男人到賓館開房,夠開除的了。一會兒見你們王院長,我好好告你一狀,說你是個尤物。”

  “我---你,你騙人。”秦渺從開始的震驚中醒過來,尖叫彈起來,撲進祝童懷裡:“李想,你真認識王院長?王覺非?”

  祝童承接著熱溫,把她抱進洗手間,“撲通”一下丟進寬大的黑色浴缸,裡面已經放好熱水,秦渺舒服得在水中展開自己:“你不來嗎?”

  “我是說真的,中午要與王院長一起吃飯,去不去你看著辦?難道你不想畢業後能到海洋醫院去?”

  半小時後,秦渺站在衣櫥前挑選衣服,裡面是昨天在錦江飯店的精品店裡購買的兩套時裝。

  “你不是醫生,為什麼認識我們院長。”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醫生?”祝童穿一套西服坐在沙發上,對於秦渺的問題毫不吃驚。

  “醫生可沒你這麼多錢,也不會懂這樣揮霍,你送我香奈兒時就知道了。”秦渺整理著微濕的頭發,拿出那套香奈兒在身上比著:“還穿這件好嗎?”

  “不錯,它是最適合你的。”祝童誇一句,認真的說:“我真是醫生,也真認識海洋醫學院的王副院長,中午真的要與他一起吃飯,這不矛盾。”

  秦渺回頭一笑:“我說過,你是誰都無所謂,誰讓我被你迷惑了呢?我只是你的一個艷遇,這兩天我確實很快樂,這就足夠了,你不用操心我的未來。”

  祝童起身到她身後,抱住這個只穿內衣的身體:“我需要你的幫助,不只是在床上。”

  “我能為你做任何事。”秦渺眼中滾出兩顆晶瑩的淚珠,潮濕的嘴唇在祝童臉上瘋狂的挪動:“我知道,今天過後也許你就不會見我了,我知道,你就是這麼想的,別忘了我這個傻女孩。”

  “如果需要,我會陪你去;李想,在我心裡這就是你的名字。你是我理想中的男人,與你究竟是誰無關。”

  祝童有些感動,秦渺的痴情在他心底的寒冰上烙下一點凹痕,但馬上被抹平;他聽過太多的情話,在山東小鎮上,甚至有女孩為他自殺,但是一旦分開,都會成為如煙往事;那都是衝動的產物,做不得真也不會持久。作為一個職業騙子,他早就不相信這些被神秘的荷爾蒙弄出來的甜言蜜語了。

  另一棟樓裡的秦可強正在無聊,電話響了,年輕的老板終於要用車了。

  秦可強聽完吩咐,在掛線前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說出來,對方沉默片刻才說:“秦師傅,你做的很好,是個好人,好司機。”

  十一點整,祝童挽著秦渺下樓,兩個人如一對幸福的新婚玉人,引來不少羨慕的目光。穿過大堂時,祝童看到個熟悉的身影,正是夜女人的同伴,那個紳士風度十足的男人,正坐在十多米外的茶座上看報紙。

  祝童有些意外,對方沒掩飾對祝童的注意,友好的點點頭,伸出中指在額頭外點兩下,然後低頭繼續看報紙。

  祝童又一次猶豫,如今距離與王覺非見面不到一小時,後退還來得及。那個男人也是江湖中人,他的手勢是在提醒祝童,有危險,小心點。這不是個好兆頭,在這筆“生意“上出現了如此多意外,是不是應該放棄?

  祝童之所以住進錦江飯店,除了為甩開四品紅火的跟蹤,也有試探的意思。

  江湖中人行蹤不定,選擇落腳點是十分慎重的,如果沒有特別的原因,很少人會在錦江飯店這樣的地方出沒。因為錦江飯店是上海市的敏感點,接待過很多大人物,有悠久的歷史,出入的名人貴客多,注定是內緊外松的風險之地。

  前天晚上,祝童讓秦可強在上海轉了好大一圈,確定沒人跟蹤後才進入錦江飯店,

  昨天秦可強遇到的情況是個警告,有人已經找到他藏身的地方,也就是說,四品紅火或者別的什麼人根本就無視黃海的出現,打定注意要找到自己。

  祝童自詡為“生意人”,明白投入與產出的關系,不算秦渺的服飾,他在王覺飛身上前後投下了二十五萬;這是他不想輕易收手的主要原因。對方能在一天內找到錦江飯店,投入的人力物力肯定不少,下如此大的本錢,一定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你先去看秦師傅准備好沒有,我去那邊賣包煙。”祝童拍一下秦渺的臀部,少女嬌媚的橫他一眼,聽話出去了。

  祝童買完煙走出大廳,從皮包裡拿出張電話卡換到手機上,撥通二師兄的電話,這是他們師兄弟之間的約定:如果不是這個號碼打過去的電話,不論語氣多麼正常,說的一定是假話,他會明白:祝童出事了。

  同樣,二師兄也有一個同樣作用的號碼。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6-24 15:33
鳳凰面具 第一卷、風雲起 十、生意經 蘑菇


  “莊主,最近怎麼樣?”祝童語氣平和的問。

  “還能怎麼樣?一堆人指望我吃飯呢。呵呵,師弟了,這幾天你可是出名了,江湖上在傳說,祝門出了千面獨狼祝童,聰明絕頂手段狠毒,專門設局敲詐富人。還淨做些大生意,據說這幾年弄了幾千萬。”

  “師兄,我找你就是這事。”秦渺在遠處招手,祝童點點頭,繼續問:“這個消息究竟是從哪裡傳出來的?現在有一幫人跟著我,有四品紅火的人,還有八品蘭花的人。你知道他們想做什麼嗎?這樣下去,我連生意都做不成了。”

  “師父說過,做生意不能太出名,你現在知道了?”莊主笑師弟一句,才有些擔憂的說:“四品紅火那些人是想分些腥,他們啊,大生意做不了,怕掉腦袋,小生意不解饞,好理解。八品蘭花找上你做什麼?她們可不好對付。師弟,你先到我這裡避一避,等看清局勢再想辦法。現在的江湖亂啊,關於你的消息是從水上傳出來的,明白了?大火輪身邊出現個美人,厲害著呢。”

  原來真是煙子,祝童咒罵一句,水上只代表一家:五品清洋。

  不過也沒辦法,女人瘋狂起來是不可理喻的;大火輪是四品紅火的二當家,煙子與他混到一起,還真是麻煩。

  “馬上我要到湘西去一趟,莊主,你看可以嗎?”

  “那是咱們的老家,我明天也過去,幾個小廟要開香堂。人越來越不好騙,生意越來越難做了,現在只能多開堂口。我也想請教一下你這個小師弟呢,江湖上把你說成是本門百年不見的天才,到時候給我們出點注意。”

  只因為煙子,祝童還不怎麼害怕,她只認識青梅,知道祝童在設局算計王覺非;沈陽那件“生意”之後,祝童知道兩個人早晚要分開,具體的東西都是自己做,沒讓煙子參與很多;她就是想搗亂,作用也有限。

  的士平穩移動,距離見面的地點越來越近,祝童幾次想讓秦可強停車,都忍住了。

  秦渺感覺到祝童的緊張,握住他的手低聲道:“怎麼了,是不是傷口不舒服。”

  祝童微笑一下,摸一下額頭;那裡的創可貼是新換上的,傷口已經愈合;想到身邊這個少女剛才說的話,祝童平穩下來,唇角在她耳邊輕輕一觸:“我是怕你一會兒忘了我的話,只要你不緊張,我就沒事。”

  “我無所畏懼。”秦渺把臉貼上來,呼吸變的急促。

  “我也無所畏懼。”祝童向車後看一眼,在心裡對自己說。

  沒人跟蹤,但不代表安全;江湖上雖然有危險,但也不是毫無規矩。祝童不習慣躲藏,既然對方找上門來,早些攤牌也好;他做的事情沒傷害到別人利益,就是衝突起來也問心無愧。

  的士停下來,這裡是坐落浦東的一座摩天大樓,祝童與秦渺下車時,時間正是十一點五十分,青梅的電話准時打過來。

  “老板,你們到了嗎?從七號電梯上來,覺非給他們打過招呼了,只要說出你的名字就行了。”

  祝童遞給秦可強一個信封:“秦師父,這是另一半車費,我們的合約現在就算結束。如果你有事,現在就可以走了。”

  秦可強一摸信封就明白,裡面的錢遠遠超出這個年輕人應該付的,有些不解的看著他,卻沒說話。祝童很滿意他的謹慎,拍拍車門:“真是輛好車。”

  祝童與秦渺走進大廈,在偏僻處才找到七號電梯,與別的電梯不同,門前站著兩個年輕帥氣的小伙子。

  真的需要報出姓名,小伙子的神態雖然恭謹,卻很堅決,職業性的微笑中帶著一絲戒備。

  進入電梯後祝童才明白,王覺非安排的這個地點是家私人俱樂部,只為會員服務的私人會所,坐落在這座高樓的頂層。電梯內裝飾著會所的名字:南海宮瀾。

  進入南海宮瀾俱樂部大廳,立即感受到雍容華貴、奢華而精致的歐式宮廷氣派。油畫與雕塑的錯落,使這裡的每個角落都能被異域藝術監視。

  幾個穿著考究的中年男子舒服地坐在沙發上,一邊輕聲交談,一邊欣賞著窗外繁華景致。侍者無聲的走過來,引領他們走進另一條通道,厚重的地毯有良好的吸音效果,秦渺靠近祝童;不過,她所依賴的這只胳膊的主人,心情同樣緊張。

  侍者終於停下來,在一扇門上敲三下,然後恭身退下。

  青梅出來了,她今天穿著一改往日的性感妖艷,竟有幾分賢淑的味道;把祝童與秦渺迎進去前,低聲說:“還要稍等一下,他正在談生意。”

  這是一間華麗的套房,王覺飛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到祝童只抬頭微笑一下,然後繼續隔著茶幾與一個人交談。

  他五十剛出頭,作為醫生,王覺飛保養的很好,看起來像四十來歲的人。與他談話的人也是差不多年紀,剛才禮貌的站起來,等兩人在青梅招待下坐在另個一個角落後,才坐下。

  五分鐘後,談話結束了,王覺非把客人送出門,笑呵呵的過來與祝童握手,帶他到客廳主區落坐。

  青梅倒兩杯紅酒過來,王覺非說:“先喝點酒,一會兒才去吃飯。”他們以前見過面,祝童的身份是青梅的老板,一個年輕的商人。

  祝童的注意力被茶幾上一份文件吸引,國際帳戶申請表與客戶協議;雖然是英文,祝童只瞟一眼就認出了這份文件的的意義:王覺飛想把自己的黑錢轉移到國外。

  “李經理,這麼著急見我有什麼事啊?青梅小姐完全可以替我做任何決定。”王覺非把文件收到皮包裡,隨意的問,眼睛在秦渺身上打個轉。

  “先介紹一下,這位是秦渺,我的女朋友,海洋醫學院護理分院的學生。”祝童介紹完,王覺輕握住秦渺伸過去的手。

  “我還不知道我們學院有如此美麗的學生,秦渺,好名字,學的護理,是不是也有出國的意思啊?呵呵。李經理,你可要當心點;在我們學院學護理的小姑娘厲害著呢,有些還是名牌學校的畢業生,學完後工作沒兩年就都飛出去了。”

  “王院長別亂說,人家才不想出國呢。”秦渺忸怩著偷瞧祝童一眼。

  不想才怪!祝童心裡釋然,在錦江飯店裡有不少外國人,秦渺的美麗也吸引過幾個來搭訕。那時祝童就發現,秦渺的英語水平不是一般的好。他當時就有些奇怪:以秦渺的水准,不可能連大學都考不上。

  “青梅,你和秦渺到外面轉轉,她是頭一次來這樣的地方,很好奇呢。”祝童說完,王覺非微微一愣,眼看著青梅帶著秦渺出去後,才遲疑的問:“李經理,你要說什麼?”

  “我是生意人,來見您王院長,當然是談生意了。”

  祝童放松身體靠在沙發上,只一個微小的變化,王覺非就感覺從對面這個一個小商人身上滲出幾絲冷氣。

  今天這次見面是青梅要求的,王覺非之所以安排到這個地方,除了顯示自己的威嚴與實力,還想對小商人提另一個建議。那個建議的基礎,就是完全控制住這個年輕人。

  本來,王覺非對這件事很有信心,現在感覺到對方的進攻性,王覺飛有些不確定;特別是對方看自己的眼神,好像看著個赤裸裸的獵物一樣。

  “李經理想談什麼生意呢?你們公司代理的那些藥根本就上不了台面,我們這樣的大醫院,賣那樣的藥別人不說,我們自己醫生就不好意思寫上處方。即使這樣,我還是讓他們進了幾種。”

  “我不是想賣藥。”祝童依舊施加著壓力。

  “你們是醫藥公司,不賣藥賣什麼?難道賣人?”王覺非說完自己笑了,他想打破這種氣氛。

  祝童可沒笑,依舊冷靜的說:“王院長真聰明,我是賣人的,但那是今天以前。青梅小姐是不是人?我把這樣的美人送到你王覺非懷裡,任你享受任你揉捏,難道不是賣人嗎?”

  “可是,我們之間是有感情的,青梅小姐愛我,我也愛她,這沒什麼問題,也沒有交易;這個,青梅小姐可以證明,她---這個。啊,我明白了,你一開始就沒安好心。你們是一伙騙子。”王覺非臉漲得通紅,站起來在客廳裡大聲喊叫著。

  “你說對了,我就是個騙子。”祝童等他喊完了,伸手一擺:“王院長,您是有身份的人,醫學博士,博士生導師,國際海洋病專家,大醫院的院長;哪個頭銜都是社會名流了,怎麼能如此不冷靜。我說了,這次是來談買賣的。對於您來說,應該先聽明白我的意思再表示您的的態度;不要像個小流氓一樣,聽風就是雨經不得事,您應該冷靜,就像我一樣,坐下來。”

  “啪!”一聲,祝童把電話放到茶幾上,“這是我的電話,只要按重撥鍵,警察在十分鐘內就能趕到。這裡是私人會所,是您這樣的大人物消費的地方,應該有完善的保安措施;所以,你是安全的。該著急害怕的是我這樣的騙子才對。”

  王覺非呆呆的看著祝童,思想劇烈的爭鬥著;面前這個年輕人雖然滿口禮貌,卻表示出強烈的自信與對他的蔑視;王覺非被人尊敬十幾年,此時忽然亂了方寸。

  “你是個騙子,想騙什麼?既然你說明白了你是騙子,我還會上你的當?那我是什麼?傻子?你們這些人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王覺非有些迷亂,屋子裡溫度適中,他臉上卻冒出汗珠。

  “事情沒那麼嚴重,開始就說了,我是來和你談買賣的,但不是賣藥的,更不是賣器材給您;同樣的,青梅小姐也是人,有自己的思想,怎麼會------。”

  “你剛才說自己是騙子,還說你是賣人的。”王覺非坐下來,聽到對方這樣說,忍不不住打斷他。

  祝童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一口,不再說話也不再看他,只輕輕搖晃著酒杯。

  “你到底想在我這裡得到什麼?告訴你,這裡是上海,我在這裡有很多朋友,對付你這樣的騙子根本就不用我出手,打個電話就有人把你扔進黃浦江。”

  王覺非似乎想到了什麼,抓起祝童的電話放到身後,又拿出一部精美的手機,邊按號邊看著祝童:“你現想走也走不脫,我馬上叫朋友來,你有什麼話和他們談。”

  祝童手一攤,做出個請便的手勢,起身到套房的窗前,看著外面的鋼鐵森林沉默不語。

  王覺非終於沒撥通那個電話,狐疑一會兒,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王院長,這裡有多高?二百米還是三百米?如果從這裡跳下去,一定是死路一條。高處不勝寒啊。看外面的人,螞蟻一樣,中國就是人多,每天都有幾十萬人失去生命;想想就傷感,人活著到底為什麼?咦?我在等著呢,你不打電話了?很好,這就證明你終於冷靜下來,知道上海是在中國,是個有法律有警察有監獄的地方。你能找的朋友是誰?蔡局長?他會幫你殺人?我不相信一個公安局副局長會幫一個受賄犯,你們的交情沒到那一步。是不是那個韓經理?他是什麼人你知道,你甚至從來就看不起那個癟三;我想韓經理也明白這一點,如果這個電話是打給他,最先出來證明你有罪的,一定是他。表面上你很風光,周圍朋友一堆,連這個地方,私人會所裡都有你的朋友。但是在這件事上誰也幫你了你,因為你沒有與別人分享利益,所以你沒朋友。誰讓你那麼貪婪呢?還那麼自私。”

  王覺非依舊在沉默,汗水濕透了他那件考究的襯衣。

  祝童走回來坐下,仔細看著眼前這個已經被擊誇的對手。他最享受這個時刻,可以說整個前期的准備都為這一刻的享受;比起看到一個自以為是的、高高在上的著名人士跌倒在自己腳下,金錢就成為微不足道的裝飾。

  “如果你撥通那個電話,倒霉的一定是你。我既然敢來見你,就不會不防備這些,你能想明白,咱們才能談下面的事情。我從不與一個傻瓜廢話。”

  祝童繼續羞辱著王覺非,這種衝動是如此強烈,以至與他不得不拼命握緊拳頭,才勉強把自己的心態收攏回“生意”上來。

  “秦渺,她是我的護身符,我可以告訴你,如果她半小時內不走出這座大樓,關於你的一切就會在一分鐘內出現在互連網上。著名學者、教授、博士、院長,受賄兩千萬,這可是個大新聞。你的所謂保護傘再神通廣大,也不能無法無天到不考慮一點影響,我說的對嗎?”

  “兩千萬?你這是污蔑。”王覺非不甘心的抗議道。

  “你究竟收了多少錢?可能你自己都沒算過。但是我算了,我有你們醫院這幾年的財務報表,上面有與你關系親密的幾個大客戶的結帳金額。兩千萬只是按照行規,他們應該給你的回扣,別的零碎我還沒空細算呢?如果都算上,恐怕三千萬也打不住。”

  “你怎麼會有我們醫院的報表?”王覺非不自覺的問一句。

  “這是個秘密,也不是今天我們討論的問題。”祝童想起黑色鑽雲燕,嘴角浮起絲笑;事實上,他也不知道那個虛幻世界中的英雄是怎麼拿到海洋醫院財務報表的。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祝童輕輕略過:“細節問題就不要談了,我們都沒那麼多時間。事實上,如果把你的事情傳上互連網,三天內,這個數字就會變成兩億,或者更多。”

  “你為什麼找上我?有那麼多人收錢------。”

  “這也不是我們要討論的問題。”祝童又一次打斷王覺非的話,“我不是個貪婪的人,如果我們雙方都不認可兩千萬這個數字的話,為了不浪費口舌,那麼,一千萬可以嗎?如果認可,就可以談下一個問題了。”

  王覺非徹底誇了,低著頭,似乎在思索自己究竟有多少錢?今天要出多少錢才能滿足這個人的胃口。

  “我說過,我是來找你談生意的。”祝童為他倒杯水,開始正式談“生意”;“既然是生意,當然就是對雙方都有利的事情。我已經做了很大的讓步,從兩千萬到一千萬,一會兒,你就會知道我損失了多少。”

  他的所謂讓步王覺非更痛苦,面前這個人明顯是來敲詐的,還說什麼生意對雙方都有利,鬼才相信!不過他不敢再逞強,至少對方現在看起來很誠懇,真是一副談生意的樣子。

  “我們還要統一一下思想,先說說生意是什麼。做生意有賠有賺,但是只要賺錢,大家都要給國家交稅。這是法律規定的,國家的財政需要稅收來支持,您同意嗎?”祝童說完,王覺非抬起頭,不明白這個騙子為什麼說起稅收的事情,明顯的,這與敲詐無關。

  “您不說話就是同意了?很好,我們可以談下一步了。”祝童看王覺非點頭,心裡暗笑,今天的“生意”對手看來不難對付。

  “剛才說的,生意是使雙方都受益的事情,不然就失去公平性。先說您將得到什麼?您應該慶幸,是我先找上您而不是別的什麼人。如果是檢察院或紀委先找上您,您這輩子就將在監獄裡度過。如果是一個碰巧知道您底細的、貪婪的人找上您,您將會被恐嚇、將會被敲詐。”

  “李經理,你現在不是敲詐?”王覺非忍不住頂一句,馬上就被祝童眼睛裡的寒光震懾住。

  門被輕輕推開,青梅進來了,走到祝童身邊俯身在他耳邊低聲說:“煙子妹妹打電話來了,我說您正在談生意。她昨天就打過電話。”

  祝童臉上沒怎麼變化,擺手讓她出去:“你陪秦渺小姐到樓下轉一圈,二十分鐘後再回來。如果煙子在下面,就說我回頭給她電話。”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6-24 15:34
鳳凰面具 第一卷、風雲起 十一、決絕 蘑菇


  青梅乖巧的對王覺非笑笑,點頭出去了,祝童心裡緊張,決定快些結束這筆“生意”。整理一下思維,像沒被打斷一樣,對王覺非道:

  “您怎麼就不相信我是來談生意的呢?既然敢坐在這裡,就表明了我的誠意。這樁生意過後,我會把我的調查結果給你,並指出今後要注意的問題,幫您把以前的漏洞都補上。今後您將是個完美無暇的人,即使是檢查院來調查您,相信也查不出什麼。”

  王覺非聽到這裡,不禁又抬起頭,注意的看著祝童。他受賄這幾年來,開始還有些擔心,時間長了就放松了;這一段風聲緊,一個月來真的沒睡幾個好覺。偏偏這樣的苦處又沒地方訴說,有人說能解除他最怕面對的威脅,就是副毒藥,王覺飛也想嘗試一下。

  祝童拋出一個藍色優盤,旋轉著在茶幾上劃過,准確的停留到王覺非手邊。

  “這裡有您需要的一切,只要照做,您將過著沒有負擔的生活。不過有一個前提:您要給這兩個人送一筆錢。”祝童用手沾著杯中紅酒在茶幾上寫下兩個人名,並在後面分別寫下兩個數字。

  “他們能保證您在半年內位置不變。想必您也清楚,如果你現在離開海洋醫院,不到三個月就會到另一個地方去。”

  “他們會收錢?”王覺非看著漸漸隱沒的兩個人名,不敢相信。

  “我既然讓你送,就不會沒有根據。他們看起來是人物,其實與你一路貨色。這個數目能打動他們,你以前太小氣了。”

  王覺非點點頭,不自覺的佩服起祝童來,想著,他究竟是什麼來歷?

  “下面就談談我的收益,我要二百二十五萬?其中二十五萬是這次生意的成本,二百萬是一千萬的兩成。現在,您明白我剛才的讓步是多麼巨大了吧?”

  祝童說出二百二十五萬後,王覺非慘叫一聲,抗議道:“你太過分了,我沒那麼多錢。”

  “一點也不過分,如果您這一千萬是合法取得,還要交稅吧?您如果交稅一定不只二百萬。我在幫助您,不是嗎?”

  王覺非又點點頭,可是還是不對,他怎麼有權利收稅呢?拿出二百萬確實肉疼,不過比起進監獄,只要這個優盤裡的東西能幫自己脫困,還是合算的。從他讓自己給那兩個人送錢來看,這個年輕人真的不簡單。

  “二十五萬也不能少,我是從半年前開始准備這次生意的。前期的投入正好二十五萬,包括青梅小姐的費用,公司正常運轉的費用,來回上海的差旅費,私人偵探的費用等等。您應該出這筆錢,因為今後這個公司將屬於你,看完那上面的東西就會明白,你以前的做法是多麼愚蠢,就是受賄也要講究方法的。有個皮包公司就是一道防火牆,您今後將合法的受賄。”

  看王覺非還是一副受敲詐的樣子,祝童送給他個台階:“其實你可以這樣想:二百二十五萬買個公司,把以前的事情抹平,今後做生意會更順手。而且,大家交個朋友,我會負責售後服務。也就是說,如果你再有什麼事,我們會提供咨詢,必要時還能替你做別的,明白了?”

  王覺非想想,笑了,伸出手來道:“成交,就當我二百二十五萬買你的公司。”有這麼個借口,至少使他心理與面子上都好受許多。

  這是個十分奇怪的變化,做生意就是這樣,互贏才是愉快的。王覺非的思路轉變的也很快,跟著祝童的節奏把這些當成一筆生意來談。

  下面就是細節問題,也就是怎麼付款與閑聊,主要是祝童指點王覺非今後要注意的細節問題。

  南海宮瀾私人俱樂部的總經理辦公室內,優雅的夜女人在屏幕上欣賞完祝童的表演,微笑著關上電腦;細長的手指捏起古雅的紅木話機:“大哥,你的眼光不錯,他是個好樣的。你真應該欣賞一下他的表演,他是有熱情有資格享受你的禮物的人選。”

  祝童不知道自己被監視,放松心情與王覺非討論著他的前途問題。

  青梅與秦渺回來了,他們沒遇到煙子。

  會所裡的侍者開始向套房餐桌上布菜;席間,氣氛和諧,散席後賓主皆歡。

  祝童帶秦渺告辭出會所時,腦子裡還在想青梅的事情,她今天的表現很奇怪,卻又讓祝童說不出什麼,難道青梅以前的表現都是裝的不成?

  秦渺完全不知道今天扮演的腳色,也不知道剛才兩個男人在房間裡談的是什麼,不過從王覺非院長對祝童前後截然不同的態度來看,他身邊的男人是最後的贏家。

  秦可強還在外面等著,看到祝童與秦渺迎上來,殷勤的打開車門。

  祝童沒說什麼,站在車前四處望一眼。胖子果然在馬路對面等著,祝童皺一眉,秦可強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老板,他們是半小時前到的,一直站在那裡。”

  “呵呵。”祝童輕笑兩聲,把秦渺按進車裡。

  秦渺想說不,她明白一旦與這個男人分開,也許就再見不到他了;但就是說不出口,眼淚不爭氣的滑下來。

  祝童關上門把頭伸進車廂在秦渺臉上吻一下:“王覺非會照顧你的,如果想轉系,對於他不是什麼難事。”

  “我不需要他的照顧,我---只想要你。”秦渺把祝童的手抱在懷裡,讓他感受著自己的柔軟、熱情與心跳,絕望的做最後的努力。

  “傻姑娘,你會後悔的,我不是醫生。只要你安心上學,好好生活,今後我們還會見面的。”

  “真的?你保證。”

  “我保證。”

  祝童硬下心,抽出手對秦可強說:“去海洋醫學院,把秦小姐送回去。開慢點,這次可不付錢啊。”

  目送著的士消失在街尾的車流裡,祝童嘆口氣,邁步跨過馬路,向胖子走去。

  老騙子說過:好事多磨,做壞事更多磨難。

  祝童站到胖子眼前時,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想一遍,躲是躲不開了,先看對方有多大胃口;如果不太過分,他甚至決定暫時妥協,分一點好處給對方。這其實是變相對煙子的補償,王覺非是他們共同選定的目標,煙子也參與了前期的准備工作;雖然她的參與的不多,只是把青梅從萬花叢中挑出來,但江湖自有規則,給她幾十萬是應該的。

  “辛苦了,這兩天一直跟著我,很累吧?剛做成一筆生意,心裡高興,想請弟兄們吃頓飯。我在------。”祝童掃一眼周圍,這條街是主干道,沒什麼合適的地方,正在想到哪裡合適,胖子說話了:

  “狼兄請客,我們兄弟是萬萬受不起的;你在裡面花天酒地吃好的喝好的,我們命賤,在外面吃幾個包子也能填肚子。兄弟們只是想找地方與千面獨狼說幾話,能賞光嗎?”

  “既然這樣,我先給煙子小姐打個電話,請稍等。”祝童掏出手機,斜插幾步站到一家花店的台階上,與胖子拉開十米左右的距離。周圍,兩個明顯與胖子一伙人的散開一些,隱隱把他圍在中間。

  胖子在笑,祝童也在笑;兩個江湖中人站在路邊對視著,還如老朋友一樣寒暄著,上次見面時的緊張氣氛消失了。但心裡都明白,越是這樣反而越危險,對方隨時都有出手的可能。

  煙子的電話接通了,照例傳來一聲嬌媚的膩叫:“老公,想死你了,怎麼才給我打電話?人家等得都快不知道你是誰了?”

  “煙子,你不是想死我了,是想我死吧?讓這些人跟著我,你到底想干什麼?”

  “你說呢?祝童,你那麼聰明那麼驕傲,難道不知道我想什麼?千面獨狼這個名號好聽嗎?是我取的,你就是頭獨狼,早晚,我會把你的狼牙拔光,讓你也嘗嘗被拋棄的滋味。”煙子的聲音還是那麼甜蜜,說出的話卻越來也冰冷;祝童先前對她的一點歉疚慢慢消失。

  “煙子小姐,你應該眼界更高些,多想想我們在一起的甜蜜;兩年的時間,你應該學到不少東西;以你煙子的機靈和大火輪的勢力,滿可以做些生意了。其實吃虧的應該是我才對,我不明白,你還這麼糾纏不清是為什麼?”

  “祝郎,我想做的事很多,比如說與大火輪買輛火車玩玩,比如說去青島的某個小區買套房子,比如說把某些大人物的資料送到檢查官手裡。對啊,忘了問你,這次的生意做得怎麼樣,姓王的給了多少?一百萬還是二百萬?”

  “二百萬。”祝童干脆的說:“我會把你應得那份打到你帳戶上,這次給你一百萬,也算對我們的過去有個了結。煙子,我警告你: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規矩,五品清洋雖然厲害,但他們護不住一個江湖異類;四品紅火也不是大火輪一個人說了就算的。鬼神之道固然難通,我們祝門的名聲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少拿這些無聊的東西來開玩笑。我祝童如果沒了活路,一定會拉幾個人陪我下地獄,相信神仙也攔不住,這一點你應該明白。”

  煙子那邊不說話了,七品祝門詭異神秘的鬼神之術與符咒毒藥,一直是籠罩在祝門弟子身上的護身符,江湖中人見到祝門中人雖然不是退避三舍,至少不敢輕易開罪他們。

  幾十年前,祝童師父老騙子的師叔祝天蔭,因為一個女子與江湖大派二品道宗起衝突,三日間縱橫千裡追殺仇人,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風。那一次祝天蔭共殺死七十七人,將二品道宗的五座道觀變成鬼塚,沒留下一個活口。最後雖然也被眾多高手擊殺在華山之巔,卻是拖著二品道宗的掌門師兄雲道人陪葬的。

  那場變故的慘烈,使七品祝門與二品道宗之間的關系一直都很冷淡,也使江湖中人都明白一個道理:祝門中人如果被逼急了拼起命來,比勾魂厲鬼還恐怖。

  祝童性情冷淡不好炫耀,與煙子在一起的兩年,沒表現出多少神秘的地方,煙子一直也沒弄清楚他究竟有什麼本事;只是祝童表現出的過人智慧與冷靜,就已經使她很佩服了。

  在煙子離開前,祝童已經隱約預料到這個局面,有一天閑聊時對煙子提起過祝天蔭與道宗弟子之間的事情。

  那本是由意外的小事引起的大變故。

  民國年間,祝門弟子祝天蔭剛出師沒多久,到川北采藥歷練,卻與當地一個錢姓大戶人家的小姐在廟會上一見鐘情,最終演變為私通。為掩人耳目出入方便,祝天蔭在錢小姐的繡樓上布置了障眼法,尋常人就是在門前走過,也覺察不到繡樓內兩人的歡娛之聲。

  錢小姐與祝天蔭私通半年後,面貌漸改,由清純的嬌小姐變成風情萬種的俏麗少婦;她母親多方查驗試探,卻一定線索也沒有,只有推委與被鬼神糾纏。

  錢小姐的父親錢員外在當地也是個體面人,家裡出了這樣的事,當然面子上不好看;他也以為女兒是中魔了,出大價錢請來川北鶴鳴山鳧雲觀的道士驅魔,鳧雲觀正是二品道宗的道場;如此一來,前來驅鬼的道士就與祝天蔭起了衝突。

  本來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八派之間理應互相照應,商量一下掩飾過去就好了。沒想到鳧雲觀的當家道長以大門派自居,要把祝天蔭當妖魔震伏掉。祝天蔭年輕氣盛,又想在心上人面前露些本事,就與鳧雲觀的道士鬥起法來。

  雙方拼鬥時,錢小姐突然闖入鬥法場,祝天蔭收功負傷;鳧雲觀的道士只想掙錢出風頭,一時失手誤殺了錢小姐。

  這一來,祝天蔭傷心欲絕墮入魔道,在盛怒中祭出血祭報仇,殺掉鳧雲觀一干道士,只鳧雲觀觀主一人逃遁。

  祝天蔭遷怒與二品道宗的所有弟子,追著鳧雲觀主的足跡,開始一場震驚江湖的大追殺。

  三天三夜的時間裡,祝天蔭抱著錢小姐的屍體,以最凶毒的屍變術,從川北追到陝西,直殺到二品道宗的總壇華山之巔蓮花鋒。

  祝天蔭一路不吃不喝,到那時已經是靠一口傲氣在支撐,終不敵眾多道宗高手和來幫忙的江湖同道。

  據在現場觀戰的梅合綺先生說,一直跟隨在祝天蔭身邊的錢小姐雖然不言不語,但眉目清麗容姿綽約,絲毫看不出那是個死人。最後時刻,在祝天蔭浴血抱起她施展解血大法時,錢小姐臉上似乎還露出絲微笑。

  解血大法是險毒的密術,祝天蔭周圍十丈內的七名各派高手被兩人飛散的血霧籠罩,竟無一幸免與他們同歸余盡。祝天蔭與錢小姐的屍骨也化為塵埃,消散在華山的雲霧中。

  當時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祝天蔭與錢小姐就在滿天桃花飛舞中歸於虛無,落地的花瓣都是血樣的燦紅。

  梅合綺是六品梅苑中人,雖然也屬江湖八派,他們卻是以唱戲為生,從不參與江湖是非。兩年後,梅合綺以此為題材,寫出本大戲《飛花魂》;可惜由於連年戰亂,這出大戲出演沒多久,梅合綺與他的戲班就消失在戰火中。

  五品清洋就在川北,煙子早聽說過這個傳說,現在經祝童用此事威脅,心裡早就被嚇得“??迭赤螂鶠A嘴上還不松口:“沒想到祝郎的如此絕情,江湖上能人多了,我倒要試試,你一個人究竟有多大本事。哼!”

  “只要按照江湖規矩來,煙子小姐想怎麼玩,我祝童都接著。謝謝煙子姑娘贈與的名號,千面獨狼雖然惡毒了些,卻很合我脾胃,人是不能太善良了,不是嗎?”

  煙子遲疑一下,才咬牙道:“很快的,煙子時刻盼望與祝郎再次見面。”

  電話掛斷了,祝童的心放下一半;煙子至少會按江湖規矩來,這就好辦多了。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信譽,如果煙子把她知道的捅出去,這兩年中與祝童做過生意的幾個人就要倒霉了,祝童今後的路也就被堵死大半。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6-24 15:35
鳳凰面具 第一卷、風雲起 十二、鋒利的剃刀 蘑菇


  江湖規矩就在眼前,煙子的電話掛斷後,胖子那邊的手機響了;祝童靜靜的等他聽完,轉身向另一條街走去;高高的塔吊顯示,它下面有一處工地。胖子一擺頭,帶著兩個同伴跟上。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沒道理可講了,比的是誰的拳頭硬。

  繞過一條橫巷,一座正在施工的高樓出現在眼前;祝童神色坦然,變抽空還與胖子聊著。

  “打了幾次交道,還不知道老兄貴姓,請教了,以你的本事,應該不是個無名之輩。”

  胖子眯著小眼不停掃視周圍,四品紅火吃的多是偏門飯,他怕的不是祝童,是祝童的警官朋友。

  “免貴姓張,剃刀張就是我了。這個名號可比不了祝兄的千面獨狼威風,見笑了,你現在是江湖上風頭最勁的人。”

  這是一幢高層建築,已經有幾十米高;工地似乎停工了,到處堆積著建築材料,沒幾個工人。

  幾個人進去後,順小門走向建築內,上到三層一個空曠的大廳裡,自然就分為兩邊站好。

  “這裡僻靜,你們想怎麼樣?只要劃下道來,我都接著。張兄,剃刀張的名號小弟聽說過,據說你上過的火車就像被剃刀溜過的光頭一樣,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誰也做不了。請問,在張兄眼力,什麼樣的活兒是做不了的?”祝童先說話了,他站在明亮處。

  胖子想一想,才抱拳道:“如果論起江湖規矩,祝兄這筆生意就算是做不了的。但是,您也要體諒,要對付你的不是我剃頭張,當家的大哥們傳出話來要你好看,我們兄弟只有得罪了。兄弟放心,我們出手會有分寸的,這次只要你一只手。”

  話音一落,胖子身邊兩個人就撲上來,兩把尖刀閃著寒光分刺上下兩路。

  祝童迎上去,手指間旋轉著兩枚銀針,施展梅花針法輕點快刺,身體在極小的空間裡扭動幾下。

  似乎只一個照面爭鬥就結束了,胖子的兩個伙伴哼也沒哼一聲,癱倒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

  祝童扯扯西裝,下擺處有一道裂口:“剃頭張,這件衣服很貴的,你動手時注意些。”

  剃刀張眼光狐疑不定,看著倒在地上的兩個人判斷著對手的深淺。來之前,他對七品祝門的手段研究過,也知道他們精通藥草之術,卻沒想到祝童如此厲害,只憑兩枚銀針就放倒了兩個同伴。

  “他們啊,沒什麼傷,睡兩天自然就好了。你們可以不顧江湖規矩,我還不想背個殺人犯的名聲;你應該知道,祝門中人不輕易出手,更不會隨便傷人。”

  江湖歷來是混出來的,不是學出來的,只有經歷的多才能成長。這也是老騙子的話。

  不過,今天祝童應該是才體會到這句話的另一層含義:混江湖最主要的是混出一雙毒眼。

  剃刀張在祝童放倒兩人後,已經判斷出他施展的是靈活詭異的近身機巧功夫,兩枚銀針上一定喂有藥物;只靠銀針,就是點穴功夫再高,也不可能瞬間讓兩個久闖江湖的漢子不出一聲就倒下。

  剃刀張退後三步,緩緩解下腰間的黃牛皮帶;這是他的看家本事所在。

  牛皮帶的前後鑲有銅板,皮帶頭是沉甸甸一只銅虎頭,皮帶中間三個插槽內還有三把明晃晃的薄刃剃刀。剃刀張的名號就憑這三把剃刀闖出來的,割包偷錢用它們,火拼爭鬥也是它們。

  “噌!噌!”兩聲,牛皮帶在空中舞出個圈,把祝童擋在門戶外。

  “祝兄,我怕了你了;不是身不由己,誰敢與祝門高手作對手?得罪了。”

  祝童正聽剃刀張的迷魂陣,忽然一句得罪,牛皮帶毒蛇一樣向面門掃來;祝童晃身躲過,想找機會貼到剃刀張身邊,無奈先機已失。剃刀張拿定主意不給他貼身的機會,一條牛皮帶“呼呼”圈轉,不說被銅虎頭砸中,就是被皮帶上的銅板掃一下,八成也要皮開肉綻。

  最使祝童心驚的,還是那三把剃刀,隨時有可能飛出來。看那閃著寒光的刀刃,誰也知道一定是過肉不沾血的厲害家伙。

  在祝童的經歷裡,這樣的對面搏擊還是頭一遭;老騙子只正經教過他一套蓬蒿功,別的東西都是在無意間漏幾句;祝童用銀針的手法,還是從那本出師前只看了半天的本羊皮書上學到的。

  今天以前,祝童從不認為在現代的社會環境下,學這些搏鬥的本事有很大的用處,再厲害的江湖高手也抵御不了子彈,有那十年磨一劍的功夫,他寧肯多看點書學些做“生意”的知識。

  所以,祝童對剃刀張毫無辦法,他估量一下眼前的局勢,根本沒機會取勝,耗下去肯定是吃虧不沾光。

  這樣的賠本生意老騙子不會做,小騙子也不會做。祝童不管什麼江湖規矩不規矩,倒退著到樓邊,笑一聲:“張兄厲害,告退了。”跳上腳手架就溜。

  剃刀張沒想到對手會來這一手,追到樓邊時,祝童已經下到二樓。剃刀張心裡惱怒,喝一聲:“江山不改,綠水常流;送祝兄一路順風。”

  “嗖!”一聲,剃刀張手中牛皮帶猛然張緊,三把剃刀被箭一樣彈出。

  這是剃刀張的獨門絕跡,用牛皮帶巨大的張力彈出的剃刀,比甩出的威力更大;以祝童菜鳥樣的見識眼光,也能看出那三把刀的凶險,躲避時鬧個手忙腳亂,“噗”一下摔到樓下。

  好在他早看好地方,落腳處是個沙堆;祝童身體一歪,肩膀處一陣酸軟;不用看也知道,那裡被剃刀劃過,還傷到筋骨,傷口一定不淺。

  祝童強撐著站起來,先用銀針在傷口周圍穴位扎幾下封閉住周圍血管,才抬頭對剃刀張道:“謝張兄手下留情,後會有期。”冷笑一下走了。

  剃刀張看到那絲冷笑,心底一陣哆嗦;真傷了祝門弟子後他就後悔了,那可不是開玩笑,誰知道人家會用什麼辦法報復自己?

  半小時後,祝童躺在海洋醫院外科手術台上,多嘴的吳醫生戴著口罩,正在仔細的為他縫合傷口。

  剃刀張的剃刀薄而鋒利,把祝童右肩膀上部的肌肉切斷了一半。開始查看傷口時,吳醫生照例是一番口舌,還特意掀起他眼部的傷口,對小護士誇耀著自己的功勞。吳醫生的醫術是不錯,祝童的的傷口恢復的也快,現在只是一條淡淡的紅線。

  祝童支開護士,掏出兩摞整整齊齊沒拆封的鈔票丟進吳醫生的抽屜:“我要趕時間,這些錢你看著花,用不完全歸你。四點以前,我要離開醫院。”

  吳醫生馬上開始高效率的工作,等縫合完要上藥時,祝童掙扎著把一直緊纂的拳頭送到吳醫生面前,攤開後,露出一方狗皮膏藥:“麻煩你把這個給我貼上,我是中醫師,這是家傳的狗皮膏藥,比你們的藥靈驗。”

  看在金錢的面子上,吳醫生已經沉默好久了,剛才要打麻藥時,祝童拿過護士的酒精,摻裡面些紅粉喝下去就要求開始縫合;這些吳醫生忍了沒說什麼,從過程來看,病人似乎也真的沒什麼痛苦。

  現在,吳醫生真的出離憤怒了,一把扯下口罩:“你以為你是誰?既然中醫那麼牛,還來找我們西醫做什麼?”他是不能不憤怒,這個人的傷口雖然不大,卻傷了肌肉、血管和神經,吳醫生對今天的發揮十分滿意,一個半小時的縫合過後,連他自己都為自己的手藝贊嘆。但是現在病人要在自己精心縫合的傷口上貼狗皮膏藥,怎麼不讓他火大?

  “我猜,吳醫生之所以到急診上來,就是因為你這張嘴吧?”祝童一句話就讓吳醫生垂頭喪氣,兩個護士在一旁笑起來;大家都明白,急診科是醫院內最勞累也是最沒效益的地方。

  “你是手藝不錯。”祝童自己貼上狗皮膏藥,抽出枚銀針插進胸前捻幾下,解開封閉的穴道,滿意的感覺一下:“吳醫生,您沒感覺到我沒出多少血嗎?您甚至沒用幾片紗布,所以啊,中西醫結合才是正理。”

  祝童穿好衣服時,看吳醫生還在發呆,湊近點說一句:“我真的很佩服你,有機會再好好謝你。”

  看到祝童走了,吳醫生才恍惚的問:“對啊,他怎麼沒流多少血呢?這麼深的傷口,應該准備輸血的。我------。”

  海洋醫院外,秦可強早等在那裡;祝童一上車就癱到後坐上,掏出一疊鈔票:“秦大哥,又麻煩你了。”

  “我不能再要你的錢了,只要你對秦小姐好些,比給多少錢都高興。”

  祝童愣一下,搖搖頭道:“這些錢不是給你的,麻煩你給我買套衣服。還要盡快到火車站,這一切必須在六點之前完成,我趕火車。”又沉吟一下:“秦渺是個好姑娘,但是,跟著我是不合適的。”他能想像的到秦渺的眼淚對這個男人的殺傷力,不過,秦渺確實不適合凶險的江湖之路。

  秦可強發動的士,回頭看一眼:“兄弟,我看出來你受傷了,別說了,我心裡有數。”

  黃昏,上海火車站。

  黃海換上身筆挺的西服,與葉兒正在的士下客點焦急的等候,這是他們約好的集合處。

  祝童從一輛的士中下來,黃海掂著祝童的行李過去,一把掛到他肩上:“李醫生,還以為你來不了呢。”

  祝童呻吟一聲,行李掉在地上,手捂著肩膀苦笑著:“輕點,我這裡扭著了。”

  葉兒拾起的包,看著他有些蒼白的面孔,白一眼黃海,擔心的問:“李醫生,您,沒事吧?”

  “沒事,就是這兩天沒休息好,上車睡一覺就行了。”天色將晚,葉兒有些不安,祝童又一次從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裡看到一絲蝴蝶的影子,伸手抓住她的脈門。

  黃海正不好意思,看祝童抓住自己女朋友的手腕,剛要說話又想去人家是個大夫,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葉兒的脈搏又一次雄渾有力,這是不好的預兆,她又要發病了。

  “我們要盡快上車。”祝童裹緊身上的風衣,回頭看一眼大上海,默默的與這座城市告別。

  車站停車場,一輛不起眼黑色別克房車內,雅致的紳士目送三個人消失在候車廳後,輕聲道:“他還是太衝動了,不明白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

  “衝動不好嗎?年輕人有的是資本衝動,你太穩重了,像一杯白水。祝童是江湖釀出的烈酒,也是一匹不好駕御的野馬;要降服他,可不容易啊。”夜女人的面容從後座顯露出來,紅唇間含支深褐色香煙,呼出一口,看紳士不以為然的搖頭,又說:“你不是讓肯保護他?怎麼還會出這樣的意外?肯難道也老了?他帶著這麼重的傷去湘西,應付得來那幫牛鬼蛇神嗎?”

  “不是肯的錯,他久經風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是你的小情人該遭此劫。你放心,大火輪不敢要他的命,江湖上沒誰敢負擔殺死一個祝門弟子的後果。三妹,我已經給老馬打過招呼了,有他的關照,祝童很快就能回來的。你應該想想,他為什麼受傷也要到老家去?看到了嗎,你的小情人被那位美麗的小姐迷惑了。”

  “大哥,你是說祝童愛上那小妞了?”夜女人輕笑一聲;“你們男人都一樣,面對這樣的美人沒幾個不動心的。我看,你也被她迷惑了。但是你要看清楚,她的美是瘋狂的,這朵花開得如此嬌艷,距離凋謝也就不遠了。”

  車門一響,的士司機秦可強鑽進來坐到前派,他已經換了身生意人裝束,手邊是只真皮旅行包。

  紳士遞過個精致的黑色皮匣子:“不到萬不得以,你不能出手,最好別讓他感覺到你的存在。”

  秦可強點點頭,按開黑色皮匣子裡,取出張薄薄的面具貼到臉上;皮匣子內的鏡子裡現出一張平凡的面孔。

  “肯,你也要注意安全啊。”夜女人叮囑道。

  “謝謝小姐關心,我可以走了嗎?”秦可強,也許是肯,沉靜的說。

  “去吧,記得小姐的話,你的生命比他重要。”

  秦可強現出感激的神色,拉開車門走向進站口,連行走的姿勢都變得穩重了。

  “是的吧?你真的認為肯比祝童重要?”

  “祝童以前太順了,跌個跟頭是好事,對大家都好。四品紅火這幾年太出格,與七品祝門衝突起來正是時候。這次不論誰勝誰負,對咱們也是好事。祝童也會明白很多也清醒很多,他身上的江湖氣太濃了,很不好。”別克車緩緩啟動,紳士沒接對方的話頭,低聲嘟囔幾句後專心開車,沒理會夜女人的調侃。

  “江湖氣?你別忘了,我們都是江湖人。”夜女人把車窗按開條縫,拋出半截褐色煙蒂。

  祝童沒想到,這次告別是如此的短暫。

  七品祝門新一代江湖騙子,注定要在這座華麗之都,寫下一段故事。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6-24 15:37
鳳凰面具 第二卷、雪蝶 一、湘西列車 蘑菇


  汽笛震響,開往湘西的直達列車准點發出。

  祝童希望按照葉兒上次的旅行線路走,所以他們才會上這趟列車。從上海到張家界,火車上要開行一天一夜。

  到底是內部人員,葉兒的姐姐為他們安排的是軟臥,原本四個人的七號包廂被黃娟全包了。

  剛上車安放好行李,葉兒就躺在鋪位上,黃海取出兩枚潔白的雞蛋。祝童左手拿過雞蛋,右手剛捻出銀針,卻感覺根本用不上力,猶豫一下,還是用左手在雞蛋上刺出七星孔。

  葉兒一直注視著祝童的動作,眼睛裡有一絲擔憂,她能看出來這個年輕的大夫額頭的汗珠。

  祝童刺好雞蛋正在遲疑,葉兒伸手捏過去,自行送到腹部;車廂裡只有兩個年輕的男士,葉兒忽然感覺不好意思,沒撩起薄衫,放好雞蛋好,雙手護在雞蛋上,閉上眼,輕啟朱唇,一點嫩嫩的舌尖抵在潔白的牙齒上。

  祝童已經刺好另一枚雞蛋,用純淨水清洗一下,看到葉兒安全放心的樣子,心裡慚愧,壓抑著激動,小心的把雞蛋送進葉兒口中。

  手指輕微的掠過嬌嫩紅唇,祝童心底顫動,他看到,葉兒耳根處慢慢紅了。

  站台上響起發車的鈴聲,列車緩緩啟動,湘西之旅正式起程。

  一會兒,本次列車的列車長過來了,蘇娟的列車在一個小時前已經發出,她把妹妹交付給這次列車的同行照顧,一個和氣的中年男人。

  列車長剛走,車上的兩個乘警過來與黃海打招呼;祝童從他們的話裡聽出來,黃海的父親似乎是個人物,乘警對黃海很討好的樣子,話裡話外透出想調到路外的意思。

  半小時過去,該來的人都來過了,連餐車長也過來招呼,請他們到餐車吃飯。黃海好說歹說,最後答應晚上去吃宵夜,才打發走那個熱情的胖子。

  祝童一直守在葉兒身邊,一副對外界漠不關心的的樣子,他也在判斷局勢。

  上車前在站台上,他已經發現了幾個江湖中人,只是不知道是那一派的。下午與剃刀張一戰,雙方可謂不分勝負;祝童身負重傷,對方也有兩個人被放倒,至少兩天內醒不過來。

  祝童對煙子的秉性太了解了,以她的脾氣,肯定不會輕易罷手。火車屬於四品紅火的地盤,大火輪又是四品紅火的二當家,他們一定會在借這個機會出手對付自己。

  剃刀張的剃刀已經很可怕了,大火輪八成會更厲害;聽說他用的是輪刀,一種小巧的利器,以祝童現在的狀態,根本不可能對付這樣的對手。

  還有煙子,她小時候在峨嵋山拜師學藝,一支青蜂刺也是件厲害兵器。在相處的兩年裡,煙子也曾與祝童玩笑般的較量過,事實上,祝童如今那點實戰經驗,就是那時積累的。右肩傷了就等於失去大半本事,祝童自問現在不是煙子的對手。

  不過黃海是個好幫手,他是警官,與車上的人熟;祝童打定主意,只要不出七號包房,想那江湖中人再瘋狂,也不敢不顧死活的打進來。

  眼前這個女孩子是多麼純潔,她不會意識到身外的世界裡會存在那麼多凶險。祝童注視著葉兒天使般寧靜的面孔,忽然對自己的一切有些厭惡;如果能與葉兒或黃海一樣做個普通人,應該就不會有這麼多煩惱了吧?他也可以安心的讀書、工作,祝童自信的想:以他的條件與智慧,就是在現實中也不會落魄到社會的底層,也一定有機會贏得葉兒這樣美麗的天使的芳心。

  葉兒呻吟一聲,睜開眼睛正看到祝童凝視自己的目光,不禁緋紅了雙頰,她能感覺到其中的情素。

  祝童掩飾的一笑,接過兩枚帶著葉兒體溫的雞蛋,輕輕磕開。

  蛋青的顏色是更深的烏黑,連蛋黃邊緣也有些淺灰;祝童伸出手,在黃海不解的眼光中翻開葉兒的眼皮。

  “看著我,我需要看你的瞳孔,而不是白眼球。”

  葉兒不好意思的笑了,忍受著翻開眼皮的不適,與祝童對視著。

  烏黑的瞳孔中水光粼粼,都說女人是水做的,葉兒的這雙眼睛裡的水更多。不過,很快就有一滴水滑出來,順眼角落下。

  祝童用手指試去葉兒的淚水,安慰道:“別難過,你會好起來的。”

  “誰難過了,我---你翻開眼睛試試,也會哭出來。”葉兒翻身坐起,用面巾擦拭著眼睛反駁著。剛才兩個人對視的瞬間,似乎都讀出些東西,葉兒的眼淚不完全是生理反應的產物,兩個人都明白。

  黃海不明白,看到葉兒端起茶杯去刷牙,才緊張的注視著祝童問:“李醫生,您看出什麼了?”

  “兩只蝴蝶。”祝童低聲說一句,把杯子的雞蛋挑幾下,打開車窗連杯子一同拋出去。

  “兩只蝴蝶?什麼意思?”黃海更緊張了。

  “我也不清楚,從沒聽說過有蝴蝶蠱。只知道蛇蠱、金蠶蠱、龜蠱、石蟲蠱、泥鰍蠱、蜈蚣蠱,草雞麻雀也有人用,就是沒聽說過有人以蝴蝶為蠱,奇怪啊。”

  “這麼厲害啊。”黃海驚嘆一聲,想著那些可怕的動物,蝴蝶應該是比較可愛的,自己給自己寬心;“蝴蝶是最弱的,應該好治。”

  祝童笑笑沒說話,剛才葉兒的雙眼泛出淚珠時,在晶瑩的淚光中,兩只白色的蝴蝶盈盈從眼底翩翩而過,這次不是幻覺。祝童已經確定葉兒中的就是蝴蝶蠱,說給黃海的這些話,不如說是他自己在整理思想。

  越是不常見的東西,就越險惡難纏;這也是老騙子的話。

  以蝴蝶為蠱的人應該是蠱中高手,脆弱的蝴蝶想在弱肉強食的毒物世界中稱雄,制蠱人耗費的心力是驚人的;更使祝童疑惑的是,誰與葉兒有如此大的仇恨,竟把這樣難得的蠱蟲種到她身上?

  “蝴蝶的前身是毛毛蟲,你們上次去時,接觸過有毛蟲的地方沒有?仔細回憶一下。”祝童隨口一問,黃海抱著腦袋想一會兒:“她喜歡花,我們去的時候還是夏天,張家界和鳳凰城到處都是野花;她們兩個女孩子每次出去都帶幾束野花回來,誰知道呢?難道被毛蟲咬一下就能中蠱?”

  “誰知道呢?”祝童念叨著黃海的話,感覺有些頭暈,肩膀上的傷處陣陣發麻,怕支持不住;脫鞋爬到上鋪:“黃警官,我有點不舒服,先睡了;不是蘇小姐有什麼意外變化,別叫我;啊,真舒服啊,這兩天累壞了。”

  黃海是個粗性子人,應一聲才想起什麼,站起來爬到祝童鋪前:“晚上的宵夜------。”

  “黃海,別打擾他,讓李醫生休息吧;你沒看出來他肩膀不舒服?”葉兒走進包房,輕輕關上門,把黃海拉住。

  “哪裡?”黃海看祝童真的閉上眼,不解的問葉兒,又看看上鋪的祝童:“我看他是累的了,不像受傷的樣子,身上也沒藥水味。”

  “虧你還是警官呢,李醫生右手一直用不上力,剛才刺雞蛋用的是左手啊。在車站外------。”葉兒輕聲說著,祝童已經在自己身上扎下閉穴針,開始還能勉強打起精神聽,沒多久就精神恍惚,睡著了。

  火車西行,過杭州沒多久就進入夜間行車;黃海被乘警拉著到餐車吃宵夜,葉兒推說身體不適沒去;好在人家主要請的是黃海,也知道他們這次不是蜜月旅行,是去看病,開兩句玩笑就拉著黃海去了。

  葉兒在包房裡收拾完行李,拿出本書翻看,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眼睛時不時飄向熟睡中的祝童那裡,這個男人太神秘了,葉兒能感覺到,在他溫文爾雅的神態背後,有另一副野性的面孔。

  半夜時分,黃海才回來,看的出喝了不少酒。

  葉兒把他扶到鋪位上躺下,責怪道:“你怎麼喝酒了,不是有規定嗎?”

  “我現在請假,條例外時間不受限制;你放心,剛才也只是我自己喝,他們喝茶。”黃海說著,看著眼前的葉兒,烏黑的長發貼著白皙的頸脖,原本就嫣紅的雙唇在燈光下更顯得豐盈欲滴。

  幾個月來,原本清秀的葉兒雖然在病痛中,身材卻一天天豐潤誘人。

  黃海酒勁上湧,一把將葉兒扯到懷裡狂吻著。

  葉兒掙扎幾下,無奈的陶醉在男友的熾熱裡;等感覺胸前被一只手按住,才奮力掙脫出來,輕聲責備著:“李醫生在上面呢。”

  “沒事,他睡著了。”黃海還要去抱葉兒,卻被堅決的推開了。

  “睡吧,乖乖的別亂動。”葉兒站起來,在黃海嘴上輕觸一下,就關燈回到自己的鋪位上。

  黃海在對面輾轉幾下,一會兒就響起鼾聲;葉兒在黑暗裡好久沒合眼,想著對面鋪位上的兩個男人,臉上微微發燒。

  這是怎麼了?本是正常的親昵,她竟有些負疚感。葉兒痴痴想著,眼角滑下兩滴清淚。

  在深沉的睡夢中,祝童忽然感覺到有個黑影走進包房,站在身邊端詳著自己;他卻怎麼也看不清那個黑影的面貌。

  “誰!”祝童低喝一聲,左手中的閃出枚銀針,刺向黑影。

  “咚!咚!”兩聲,包房裡響起搏鬥的聲音,門開了,走廊裡的燈光瀉進來,黃海飛快的追出去。邊跑邊叫著:“抓賊。”

  祝童坐在鋪位上,痛苦的捂著右肩;剛才他忘了自己的傷,用力過猛,傷口處撕裂般的痛楚,使他差點叫出聲來。

  葉兒也醒了,她一直都沒睡穩,急忙披衣起來,打開包房的燈光。看到祝童扶著右肩,關切的問:“李醫生,您怎麼樣了?”

  “沒什麼,用錯力了,你去叫餐車的人看看黃海,別讓他出事。”

  “他是警察,沒事的。”葉兒說是這樣說,還是忍不住到門外看看。

  在餐車值班的乘警已經聽到黃海的招呼,順著他的叫聲追過去了。

  “你真的沒什麼?”葉兒不放心的問。

  “相信我,醫生對自己的身體最清楚,沒事的。幾點了?”

  “四點五十分。”葉兒看看手表,“怎麼了?還早著呢。”

  “距離天亮還有兩小時,賊可真會挑時間。”祝童感覺好些,從上鋪下來;看到葉兒一身薄絨保暖內衣,雖然披一件罩衫,卻遮不住窈窕的身材;不好意思的笑笑:“對不起。”

  葉兒這才感到不雅,紅著臉躲回鋪上。

  這麼一鬧,軟臥車廂的人都醒了,有些站到走廊裡議論觀望,有些在詢問乘務員;祝童到車廂一邊的衛生間方便,來回一趟後,心裡苦笑著:熱鬧了,竟有三個江湖同道在這個車廂裡,剛才那個小賊也不知是誰派來的探路的;那人的本事全在輕靈二字,手上的功夫卻不怎麼樣,以黃海的本事,八成抓不住他。

  回到七號軟臥,葉兒已經換好衣服,謙聲道:“從小養成的習慣,穿很多衣服睡不著。”

  穿著緊身牛仔褲是睡不著;祝童點點頭,看那件剛套上的褲子緊蹦在身上,她現在也不會輕松,勸道:“太緊身的褲子對身體不好。”

  “我知道,就是這個月,以前好好的衣服都有些緊,也沒時間去買。李醫生,你這件衣服就不適合你。”葉兒輕松不少,指點著祝童身上那套秦可強代購的西服。確實,從顏色到號碼,都有些不合適。

  祝童在想葉兒身體的變化,應該還是由蠱蟲引起的,這不是件好事,安慰道:“沒什麼,等病好了,你的衣服都能穿了。”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祝童也漸漸習慣與她相處,其實,與葉兒交談是件十分享受的事。在她的思想裡,世界還是個純潔的花園,好人壞人在她心裡也是截然不同的兩個陣營,很簡單。

  半小時後,黃海回來了。如祝童預料的一樣,他沒抓到人。

  “奇怪了,明明看到他跑進十三號車廂,搜了三遍也沒發現嫌疑人。李醫生,你說他會藏哪去了?”

  “進來的是個女人,年齡不超過三十歲。身高一米六五左右,頭發發黃;應該是個北方人。”祝童心裡惱怒,從地板上捏起幾根頭發,差點把自己的判斷說出來,黃海肯定以為對方是個男人。

  這就是江湖規矩,即使是面臨危險,他也不能先破這個規矩。祝童至少知道了一點,潛入者在十三號車廂,那裡一定有人接應;笑笑道:“又沒丟東西,算了吧。”

  黃海還是很沮喪,身為警官被小賊光顧,還給追丟了,還是在女朋友面前;無論那一點都是他不能忍受的。

  “也許,你換上警服比較好。”祝童建議道,葉兒也在一邊附和;但是黃海就是不同意,咬著牙說:“太猖狂了,我倒要看看他們有多厲害。”

  兩個乘警過來了,例行公事的問祝童和葉兒幾個問題,知道沒丟東西,安慰黃海道:“黃隊,別太認真,這種事經常有;火車一進江西就容易出事,特別是在衢州、上饒兩站之間,硬座車廂有時還有搶劫案。天亮就好了。”

  “我知道你們習慣了,但是臥鋪車廂也經常這種事嗎?”黃海伸出手腕,跳起來點桌子,聲音也嘶啞了;“這個案子必須破,我的手表丟了,就放在哪裡。是塊梅花表,兩萬多塊呢。”

  怪不得黃海如此不依不饒,祝童想笑,賊不走空這個習慣真不好。

  想起葉兒帶的也是梅花表,想來是一對情侶表。想到情侶兩個字,祝童心裡竟有點幸災樂禍的感覺,黃海剛出門就丟了與女朋友定情的情侶表,夠倒霉的。

  乘警臉色嚴肅起來,軟臥車廂是整列火車的重點區域,晚上也應該有人值班,剛才他們去問了值班乘務員,一點線索也沒有;如果黃海堅持報案,追究下來,責任一定不小。

  葉兒的臉色不好看,埋怨黃海:“都怪你喝酒。”丟掉了如此貴重的情侶表,難怪黃海火大,葉兒的不高興掛在臉上,誰都知道這對於戀人來說是不吉利的。

  年輕的乘務員被叫過來,黃海仔細詢問一遍,依舊一無所獲;她在車廂的另一頭,沒看到從十三號車廂過來的人,也沒聽到任何動靜。

  列車長與乘警長都過來了,商量一會兒後決定,把軟臥車廂與十三號硬臥車廂之間徹查一遍。乘警長臨走時一再對葉兒保證,丟失的手表一定能找到。

  祝童卻有因禍得福的感覺,江湖中人行走江湖時多使用假身份證;火車上有電腦能比對每一張身份證的真假,徹查過後,心中有鬼的人自然要找機會開溜。

  果然,清晨六點列車在鷹潭車站停靠後,再開車時,祝童看到十多個疑似江湖中人溜下去就再沒上來。

  軟臥車廂裡的三個江湖同道走了兩個,只三號裡還有一個三十來歲的沒走;雖然他裝扮成成功商人摸樣,衣著也算得體。

  從鷹潭上來四個人進入隔壁的八號軟臥,領頭的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白布素衫,梳一頂道家發髻,面色紅潤精神矍鑠,腰板也挺得筆直,手握一竹根拐杖,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感覺。

  老者肩一長步袋,似乎是個畫家,跟在身邊照顧的是一女二男三個年輕人。

  他們的裝扮就是超越時代,三個人無分男女皆長發飄飄,以絲帶挽起;且行李中有幾個大大的畫夾。只那素面朝天的女孩讓祝童多看兩眼,比起葉兒,她算不上美麗,身上卻有份怡然自得的灑脫。衝鋒衣,登山靴,軟沿帽,50L肩包,齊全的外掛設備,祝童判斷,女孩這套旅行裝備沒個幾萬置辦不下來。那個品牌望遠鏡至少就要幾千元甚至幾萬元,祝童有一架同樣牌子的;這證明,她不是個有錢沒地方花的女公子,就是位瘋狂的徒步旅行愛好者。

  看女孩的整體感覺,應該是後者與前者的結合體。

  葉兒看到這幾個人走過,臉上閃過羨慕的神色;祝童好奇,問道:“認識嗎?”

  “國畫大師馬夜,在我們學院舉行過講座。那三個應該是他的學生。他們一定是到武夷山寫生了,真令人羨慕啊。”

  “藝術家啊。”祝童說出一個中性詞。

  “馬夜還是國樂大師呢,吹得一手好洞簫,出過唱片的。”葉兒似乎很興奮,出去幾次想搭訕;但隔壁的幾位藝術家似乎勞累了一夜,一上車就關門睡覺,葉兒連個簽名也沒得到,很不高興的樣子。

  祝童的心思也在他們身上;老騙子說過:江湖中人無論掩飾得多高明,都有痕跡可尋。祝童經過這幾年的江湖歷練,老騙子驗收時說:是個做大生意的樣子,只有眼睛裡時常露出的野性不好,使他看起來有些異樣。

  但那野性氣息是他從小在江湖上晃蕩養成的,完全去掉不容易;所以祝童為自己配了副眼睛,以文弱衝淡野性,應該說做得還不錯。

  剛才在隔壁整理行李時,祝童聽到幾句傳過來的談話;馬夜大師說話中氣十足,聲音爽朗洪亮;他們那類人多練習些簡單的氣功用以養身,這很正常。

  兩個男學生看起來也沒什麼,只有那個女孩;祝童也喜歡徒步旅行,她背負那樣一套裝備後的腳步過於輕盈,顯示出她身上有特別功夫;還有那雙眼睛,剛才女孩在門口經過的瞬間,掃了一眼祝童這個包房;女孩的眼睛還不會說謊,祝童能感覺到她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似乎還笑了笑。

  冬日江西清晨,濕漉漉的展現在窗外;八點鐘,列車駛入向塘車站。祝童看到兩老一少三個道士上了火車,在硬座車廂。

  明顯的,這三個也是江湖中人,兩個老道士一白淨無須,一紅臉濃胡,白淨老道意無意的看祝童這邊一眼;年輕的小道士生的女子般俊俏,肩著個藍布包。

  列車再次啟動,黃海回來了,與祝童估計的一樣,手表沒找到,紅著臉一副沮喪的樣子。

  這次不用葉兒勸,黃海就乖乖的拿出警服穿上;囑咐葉兒和黃海幾句,不外是小心防盜之類的,又一次跟著乘警到車廂裡找線索。

  上午無話,軟臥包廂只要關上門,一般也沒人來打擾;祝童肩膀有傷不敢多活動,抱著醫書翻著,也有趁機多學點東西的意思。而葉兒耳朵上掛個耳機,邊聽音樂邊看著窗外出神。

  中午吃飯時,乘警長來了,向黃海道歉的同時奇怪的說:“這趟車上的情況很異常,平時活躍的小賊一個也沒見,平靜的不正常。”

  當然不正常,江湖人聚集的地方,尋常小賊是不敢造次的。祝童腦子裡這樣的想的時侯,火車停靠到株州站,站台上又出現四個人,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個千嬌百媚的女子,煙視媚行搖擺著細軟的腰肢,挽著個魁梧剽悍的壯漢蹬上列車。

  他們身後跟著兩人,引人注目的是那個瘦高的新疆人,年紀不大卻顯得冷漠陰狠。

  祝童心裡叫苦:熱鬧了,煙子終於露面了,她身邊應該就是四品火紅的二當家:大火輪。而那個新疆人,應該是江湖殺手;大火輪越玩越大了,竟然如此招搖。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6-24 15:38
鳳凰面具 第二卷、雪蝶 二、江湖傳說 蘑菇


  三個道士上車後沒亂走動,席地打坐在餐車另一頭的車廂連接處。

  祝童一進餐車就看到生得俊秀的小道士,黃海說這趟列車人多,但也沒擁擠到連個座位也沒有。對於僧道之流,尋常人不以常例視之,所以他們稍顯怪異的行為別人多不以為意。

  祝童不這麼看,道士一定是二品道宗的人,而且還是三個高手。祝童邊吃飯邊思索:他們為什麼也來趟這潭混水呢?

  在一趟火車上聚集這麼多江湖人物,是很少見的。

  祝童闖蕩江湖多年,穿行大江南北多是坐火車,從未遇過到這樣的情況。江湖八派神秘而低調,除四品紅火外,別派弟子門人平時多隱身在市井之中從事自己的營生,沒事不會有如此密度的出現。

  由於百年前的那場變故,七品祝門與二品道宗之間一直存有芥蒂;雙方之所以沒有再次起衝突,因為那件事根本就說不來誰對誰錯,但是彼此對對方的舉動還是很注意的。

  江湖八派為:一品金佛,二品道宗,三品藍石,四品紅火,五品清洋,六品梅苑,七品祝門,八品蘭花。合稱江湖道,存在的基礎是在江湖上互助互利,彼此關照。

  這樣的排序其實意思不大,不是說誰的品級高就能指揮別的門派,互相之間也沒有制約關系,虛名而已。江湖上幫派多如牛毛,千百年來領一時風騷的數不勝數,但名聲大與勢力大不是進入八派品序的必然因素。早期的江湖八派代表著江湖正道,是天下眾多門派想要得到的無上榮譽。

  二品道宗與一品金佛是兩個大派,人員眾多道場遍天下,功夫也是最高明的。他們之間的關系也十分微妙,一直在爭奪著一品的虛名。這就牽扯到江湖八派的起源,說起來源遠流長,幾千年來有眾多的派別領江湖風雲擠身八派行列,又隨著時間的流逝黯然退場,其間故事之多,可能十本書也寫不完。

  但是,一品的稱號卻從來只在道宗與金佛之間產生,他們從未退出過江湖八派的序列。

  確定八派排序的是十二年一次的江湖酒會,最近的一次品級輪替還是在二百多年前。

  由於清王朝尊崇密教,越來越多的藏傳密教喇嘛進入中原,金佛一派也吸收了不少高手。在二百年前的那次八派江湖酒會中,代表金佛出席的衛藏布天寺活佛寧巴固,以幻身七印擊敗道宗高手越清道長,為金佛奪得一品榮號。

  越清道長死後百年之中,道宗一派中再沒出過絕世高手,也就一直排為二品。

  後來世事動亂,外族列強依仗著船堅炮利辱沒中華大地,八派之中有兩個江湖派受戰爭影響,一個被徹底毀滅,一個墮落為外族爪牙,在江湖酒會上被除名。

  為了維持江湖八派的傳統,也是為體現與時具進的精神,江湖道不再用武功論高下,以梨園弟子組成的六品梅苑和七品祝門才被引入江湖正道。

  新中國建立後,江湖中人出現斷代危機,八派之間的江湖酒會被迫中斷,江湖品級的排列就一直沿襲下來,後人雖然不甘,也沒機會去改變這個排序。

  比如四品紅火,前身是明朝遺民不願接受滿清統治建立的紅門,三百年前進入江湖八派;曾經是風光無限的大幫會。但在時間的摧殘下,已經淪落為八派內最使人詬病的派別。

  隨著時代的的發展,人口的流動逐漸自由,八派又從隱忍處走出來。

  三十年前,戰亂間流亡海外的三品藍石派傳人回到國內,經多方串聯下,停滯了二十多年的江湖酒會又一次召開。在這次江湖酒會上,各派重新豎立起江湖道大旗,成立了由八派故人組成的江湖議會;江湖之上風雲漸起,以往排序竟演變為傳統,好像也沒誰想去爭那個虛名了。

  現在大家更關心的是別的東西,彼此之間的聯系也多在互相利用,在江湖會上八派新制定的江湖規矩制約下,江湖中人尋常不會起什麼衝突。

  畢竟時代不同了,如今的法律與警察可不是古時的六扇門;交通的便利與通訊的發達,使新一代江湖中人更加小心;最主要的是現代武器的發展,使以往的所謂高手成為紙老虎,江湖虛名就更虛了。

  說起三品藍石,一直是個神秘的派別,他們的排序是江湖八派中最穩定的一個,三品的序位從未改變過。三品藍石不以武功見長,也從未出過什麼絕世高手,他們從事的多是商貨之道與鏢局生意,一直是江湖酒會的召集者,開會時的全部花費也是他們一家支付,這也是個流傳至今的江湖傳統。

  三品藍石歷來以交游廣闊著稱,別的門派如果遇困難,只要找到藍石門下,一定會得到幫助;如果八派門人誰失手被官府抓住,只要不是因為傷天害理的事情,三品藍石會不惜成本去疏通救援。所以,三品藍石中雖然沒出過什麼高手,卻沒誰去挑戰他們,這也間接的維持了前兩品的地位。

  祝童從來不認為世界上有免費的東西,所以對三品藍石基本上是敬而遠之,這和老騙子的教導有關。祝童還沒參加過江湖酒會,在過去的時光裡,七品祝門只剩老騙子這一脈,自然也只有老騙子代表祝門出席江湖會。但是老騙子從來都是一個人去,回來後都要大發脾氣,也不對徒弟們說起江湖會的事情;兩次江湖會後的結果,就是祝童的兩個師兄被打出師門。

  老騙子兩年前被人扔海裡喂魚後,祝童與二師兄說起過,如果三年後的江湖會仍然有祝門的座位的話,就推舉大師兄出席。這是很自然的事情,大師兄在重慶翻船,原本是過失殺人的重罪;老騙子雖然對弟子嚴酷,還是求助到三品藍石,最後被輕判六年。大師兄的刑期還有兩年,出來後正好趕上江湖會。

  黃海與乘警長還在分析是誰偷走了梅花表,祝童與葉兒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飯,各自想著心事。

  軟臥那邊響起喧囂聲,在列車長陪同下,國畫大師馬夜帶著三個弟子走進餐車,馬上成為餐車上的焦點,連葉兒的臉上都湧起激動的神情。

  還是名人有面子,列車長安排四個人坐下後,乘警長也過去招呼;馬夜爽朗的笑聲充斥整個車廂,連稱:“太客氣了,太客氣了。”

  葉兒剛才對祝童說了,馬夜是居住在上海的國畫大師,弟子朋友遍天下。不過就在短短的幾分鐘內,祝童對馬夜的了解就超越了葉兒,他已經斷定,馬夜也是個江湖中人。

  不是馬夜的女弟子泄露出他的身份,祝童背對著他們來的方向,是餐車另一頭的道士打出的手勢使他明白,馬夜是江湖八派中地位較高的人物,小道士的手勢是晚輩對長輩的尊禮;這個手勢表明:馬夜是一派長老之類的高人,卻不是二品道宗中人,小道士與馬夜彼此比較熟悉。

  馬夜組坐在餐車中間的一台,面孔衝向祝童這邊,眼睛掃過祝童;從這雙久經風霜卻依舊清澈的眼睛裡,祝童讀出幾絲關切的意味。奇了怪了,小騙子在今天以前甚至不知道馬夜這個名字,他卻似乎知道祝童的樣子。

  乘警長回來了,繼續與黃海說話;祝童正在猜測馬夜究竟是那一派長老,餐車上又進來一伙,這次是從硬座車廂那邊過來的。

  大火輪氣宇喧昂的前面帶頭,煙子搖擺著腰肢跟著;他們也看到三個道士了,好像還打過招呼。

  過一會兒,大火輪的手下也出現在過道裡,新疆人好像被拌一下差點跌倒,回頭罵小道士一句,小道士依舊坐在地上,面無表情的打個楫手。大火輪火頭看一眼,新疆人被另一個人勸著走進餐車。他們分為兩桌,大火輪與煙子坐在入口處,殺手兩個走過來,坐到祝童身邊的台子上。

  煙子幾乎偎進大火輪懷裡,嬌笑著把一雙媚眼到處亂拋,掃過祝童這邊時稍微停留一下,從那裡面,能看出隱藏在深處的仇恨。

  口袋裡的電話響了,祝童看到十多米外的煙子在聽電話,把手機貼到耳邊。

  “祝郎,你的傷怎麼樣?好心疼啊,人家沒想傷你,都是火輪的兄弟不知輕重,你可不要把仇記到我身上啊。你說的錢,就是那一百萬我沒收到。你是不是忘了?人家等著用錢呢。”

  “你等著,回去就付。”瘋狂的女人是不可理喻的,祝童心裡感嘆著掛斷電話,那錢他是沒給,因為王覺非還沒付。收回視線時卻看到馬夜的女弟子衝他笑著眨眨眼,似乎有嘲弄的意思。這就更奇怪了,她好像知道煙子與自己的關系?

  因為國畫大師馬夜的關系,餐車上的人都在圍著那一桌轉,大火輪拍著桌子叫道:“有人沒有?坐下半天也沒個人來招呼,你們不做生意了?”

  祝童想:大火輪也瘋了,他竟然不顧餐車上的乘警與黃海,要在這裡動手算計自己。想來大火輪是要在煙子面前露露威風,這樣的不顧後果,哪裡有江湖大派二當家的樣子?

  服務小姐忙走過去,剛說一句對不起,口音稍微重點,大火輪又叫著:“你們什麼態度,連個對不起也不會說?上海話我是聽不懂的。”

  乘警長站起來向前部,餐車上眾人的注意力也全被大火輪引過去;祝童心裡叫苦,他身邊的兩個人應該要動手了。祝童坐在靠近窗口的地方,與葉兒對面,黃海坐在葉兒身邊。乘警長剛才坐祝童外面,現在他到大火輪那邊去,祝童正好面對大火輪兩個手下。

  新疆人臉上閃出絲陰冷的笑,一直伸在懷裡的右手動一下;祝童不知道將有什麼東西射過來,也不知道要怎麼躲避,正在戒備,耳邊響起輕微的蹦簧聲,一枚青竹簪落到祝童腿上,如此而已,輕微的一點威力也沒有。

  難道這就是對方的手段?祝童看到新疆人臉上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馬上明白了:新疆人被暗算了,他的衣服裡有個短弩,原本應該射出短箭被人掉包了。是誰呢,祝童看一眼餐車另一頭的小道士,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很可能就是他們。

  新疆人雙手深進衣服裡,乘這個機會,祝童站起來:“我吃飽了,有點累,先回去了。你們慢用。”

  黃海正要客氣,葉兒也站起來道:“我不吃了。”黃海只能起身,與列車長打個招呼,三個人走向軟臥車廂。祝童走在最後,伸手在新疆人面前晃一下,好像站不穩的樣子,嘴裡說著:“對不起,才一點十分就困了。”

  另一邊,乘警長正在查看大火輪的證件,煙子狠狠的看著祝童離去的身影,讓他後背刮過陣涼風。

  葉兒去洗水果,祝童躺到上鋪,邊聽黃海說著國畫大師馬夜的事,邊想自己的事。

  “------他畫一張畫就能賣十多萬,在崇明島上有別墅,在埔東也有別墅,派頭大著呢。我們家就有一幅他的畫,葉兒說好,我可看不出來哪裡好;還沒你畫的好呢,是不是?”

  葉兒端著盤水果進來,黃海後一句是說給她的;卻被啐一口:“你懂什麼?我是亂畫,馬老才是真正的藝術家。”

  “是是,葉兒從小就想當畫家,我就是看你畫的好,今後一定比他強。”黃海還在安慰葉兒,卻一點也說不到點子上,葉兒用個小刀削果皮,低頭不理會他。

  祝童在想煙子與大火輪,新疆人一次失手不等於下次還有那麼好的運氣。如果正面交手,那是一點取勝的機會也沒有;祝童要用在江湖規矩允許的框架內,斬斷大火輪身邊這支手。太危險了,新疆人的目標是自己的腿,大火輪也太狂妄了,竟在光天化日下,在警察面前動手傷人。

  祝門弟子雖然治病不怎麼樣,看人的本事卻很厲害;剛一見面祝童就確定:這個新疆人吸毒,他身上一定帶有毒品。

  但祝童不能直接對黃海或乘警長說出來,況且,他要把的大火輪也算計進去,祝童可不想有這麼一幫人跟著自己。

  只有一點比較困難,祝童還有點良心,不想把煙子也牽扯到這個局裡面。

  手機響起悅耳的音樂聲,祝童看一眼號碼,是煙子打來的,起身下鋪走到過道裡才聽電話。

  “別以為有警察做伴安全了,剛才只是讓你知道一下,只要出五萬塊錢,有人就能替我做任何事。”煙子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說出的話卻一點也不溫柔。

  祝童回頭看一眼,葉兒正在對黃海說著什麼,伸手拉上門低聲說道:“煙子,我做事從來都只問良心不問是非。我們是不合適的,你太貪心了,祝門的規矩容不下你的貪心。開始我就說過,江湖中人四海為家,只有開始沒有結果。看在我們在一起的兩年還有些美好的回憶,這次再放你一馬。你是在衛生間嗎?不要再回餐車,三分鐘內換副摸樣找個地方躲好,我知道你有這個本事,不然後果自負,你已經漏風了。煙子小姐,我從不把人往絕路上逼,卻也從不怕死;你記好了,這是最後一次。”

  祝童掛斷電話,就站在軟臥車廂的過道裡看著外面的景色出神。

  長沙快到了,湖南的冬季也是綠色的,潮濕的水色中,鐵路兩旁的建築物漸有城市味道;遠處,高樓的影子隱約可見。

  三分鐘剛到,餐車那邊響起驚叫聲,然後是桌椅翻倒的聲音。

  祝童拉開門對黃海說:“餐車那裡好像出事。”

  黃海果然跳起來,跑向餐車,葉兒性好安靜,也走出來與祝童站在一起,向餐車那裡看。

  餐車那邊有搏鬥的聲音,乘警長在呵斥著;黃海一進去就叫一聲:“趴下。”身體消失在拐角處。

  “別擔心,他不會有事的。”

  祝童安慰葉兒一句,其實究竟怎麼樣他也沒把握。他剛才只是用火機在新疆人眼前噴了一點迷幻劑,這能引發他的毒癮,還能使他忘記身邊的一切,如此而已。

  最先出來的是國畫大師馬夜,在列車長的陪伴下匆忙從餐車走出;列車長還在道歉:“讓您受驚了,您看看,現在的社會風氣啊,毒品把人害成什麼樣了。沒想到馬老還有那樣的身手,多虧您出手幫忙,才抓住那兩個惡人。”

  馬夜搖頭晃腦的微笑著,邊應付列車長邊教訓自己的弟子:“舉手之勞不足掛齒。老朽也只是年輕時學了點氣功,沒想到還真能用的上。社會有黑也有白,我們畫畫的理解這些,一張白色的宣紙是很干淨,但那是單調而乏味的。年輕人做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能吸毒。沾上毒品的人沒幾個有好下場。”

  走過祝童身邊時,似乎有所指的道:“我十八歲時就候游歷了大半個中國,最喜歡的還是湘西的山水,這次到那裡去一定好好畫幾幅畫,回頭還坐你們這趟車,一定送你一幅。不過今天的事還請多費心,囑咐你的員工不要說出去,你知道,我們這些人有一點小事,那些記者們都能給吹上天。”

  列車長高興的連連點頭,國畫大師馬夜的一張畫價值不菲,憑他的薪水可買不起。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6-24 15:39
鳳凰面具 第二卷、雪蝶 三、狗攔鬼門關 蘑菇


  看到馬夜的得意樣子,祝童不用聽也知道餐車裡的事,他就是那場搏鬥的導演。

  大火輪與兩個手下八成已經被抓住了,餐車裡有三個警察,乘警長也是老江湖,不會不明白幾個人是一伙的。

  新疆殺手犯毒癮後會不顧一切的;祝童不清楚他身上都帶著什麼凶器,不知道他帶了多少毒品。

  聽列車長的意思馬夜也出手了,這就有些意外了;看來大火輪的本事不小,面對警察的槍也敢反抗。但事情就鬧大了,祝童不認為自己做的過分,對方出手暗算自己在前,他做的很合適,大火輪冒險找死怨不得別人。

  馬夜大師幾個就要進入包房了,葉兒鼓足勇氣走上前,遞過個本子:“馬老,能為我簽個字嗎?我很喜歡您的畫,還聽過您的講座呢?”

  馬夜對於這樣的場面見識多了,接過去刷刷寫上幾句話,然後才問:“小姐貴姓?”

  “我叫葉兒。”

  “美人!難得一見的煙雨美人,標准的江南仕女就應該是這樣的。好啊。”馬夜簽完字遞還本子時,好像才第一次看清葉兒的容貌,拉著她的手贊嘆著,對自己的學生感慨道:“六十年前,我在蘇州鄉下見過一個這樣的小姐,真像啊;就是她點燃起我對藝術的熱情,我學畫的動力,就是為了有一天能用自己的畫筆把她的容貌記錄下來。不只是形似,這位小姐的美在於內涵,在她身上有江南水鄉女子的神韻。瞧這雙眼睛,月光般的靜謐、多愁善感,充滿詩情畫意的嫵媚靈氣。小姐,你一定是蘇州人!”

  葉兒的美麗是安靜而不張揚的,但是現在蠱蟲激發的魅力四射,不會低調到馬夜現在才發現。祝童心裡好笑,看到馬夜的女弟子對他輕搖頭,而國畫大師的後一段話使他明白了國畫大師的用意。

  “葉兒小姐,我能邀請你做模特嗎?恕老朽冒昧,我沒有別的意思。美都是暫時而不可琢磨的,您這樣的古典之美稍縱即逝,你不可能永遠保持現在的狀態。我要記錄下它,用我的畫筆把它描繪出來。你是我夢寐以求的最佳模特,林黛玉也不過如此吧?也許是件永恆的佳作,甚至比蒙娜麗莎還要------。”

  “肉麻。”祝童在心裡接一句。

  葉兒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她一定已經昏頭了。

  祝童想著馬夜的贊美,判斷著他的身份,江湖八派中沒那一派是擅長國畫的,馬夜到底是什麼來歷?葉兒似乎說過,馬夜還吹得一管極好的洞簫,還出過唱片,難道他是六品梅苑的長老?那不就是個戲子嗎?怪不得有如此迷惑人的語言。

  “馬老先生擅長畫梅花與美人,是嗎?”祝童忽然插一句。

  “這位是?”馬夜這才放開葉兒的素手,轉向祝童。

  “他是李醫生,北京同仁醫院的碩士,犧牲休假的時間陪我去看病。”葉兒被心目中的大師誇的臉色潤紅,說話都有些顫抖;“李醫生,馬老是專攻水墨山水------。”

  “不,李醫生說的不錯,老朽對工筆畫研究的還更深些,也確實喜歡畫梅花與侍女。不過工筆畫乃畫中小品,沒有山水畫的氣勢磅礡,也不適合懸掛在客廳為人撐門面;慚愧慚愧,落到行家眼裡,老朽是個極俗的人啊。”

  馬夜出人意料的出言承認,聽到外人耳朵裡,是他的謙虛;在祝童看來,卻是另一回事:馬夜已經說明了自己是江湖八派的六品梅苑中人。

  “如此說來,還是小子放肆了。我可不是什麼行家,一個不入流的中醫後生;蘇小姐蘭心慧質還喜歡書畫,是您的崇拜者,也是我的病人,我們這一趟是去尋找治病良方,純屬偶然,沒想到會得遇大師,這緣分啊到有些特別。”

  說完,祝童與馬夜相對而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旁邊的人都是一頭霧水,特別是葉兒,怎麼也想不明白祝童說的緣分是什麼意思,更不明白國畫大師為什麼對李醫生如此客氣,還有,李醫生怎麼知道馬夜擅長畫工筆畫?

  祝童不明白馬夜為什麼回找上自己,說這些話的意思是讓對方明白:葉兒與自己沒什麼關系,與江湖也沒關系,馬夜與六品梅苑想做什麼都衝自己來。

  也許馬夜是想與自己同路,葉兒,也許在他眼裡是極美麗的,但馬夜的夢寐以求一定不只是美麗。

  將要到站,火車上來往的人多,在過道裡終究不能長談,馬夜邀請葉兒到八號包房裡詳談;祝童借口上衛生間,走向車廂另一頭。

  長沙是個大站,軟臥車廂裡的旅客有些正行裝准備下車,祝童看到跟了一路的江湖人物坐在自己鋪位上看書,估計對方是要跟自己一路。祝童想:對方一直沒什麼異常,也許跟著自己不是什麼壞事?

  卻看到他的手無意間指向頭頂,搖兩下。

  車頂上有人,老二跑了?車上只有一個老二,看來大火輪逃脫了,四品紅火的二當家果然不是蓋的,今後還有麻煩。

  關上衛生間的門,祝童解開褲子剛蹲下,全身放松准備舒舒服服的來一次大排泄,衛生間的門被用鑰匙打開,不顧祝童的反對,一個穿黑衣的小子硬擠進來。

  生理的衝動在某些時刻是不可抗拒的,“噗?迭豕煻n響,衛生間裡臭氣彌漫。

  世界上最尷尬的事,莫過於祝童現在遇到的情形。

  進來的是個女人,一點也沒不好意思的樣子,拿著把鐵路專用內三角鑰匙,笑眯眯的看著正在出恭的大男人祝童。

  “煙子。”祝童雖然吃驚,卻不感到意外;煙子的鬼怪精靈是天生的,臨走前來見自己一面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但是這個場合實在不合適。

  “你很有面子啊,竟請來道宗的人幫忙。”煙子一開口,祝童就嚇一跳;二品道宗在他印像裡雖然不是對頭,卻也不可能是朋友。就這一吃驚的瞬間,祝童身體放松,便池內響起噗噗聲,衛生間裡又是一股惡臭。

  “不是有道士幫你,扎拉汗的鋼弩會把你的大腿刺穿;他不怕死也不怕警察,能從最快的火車上跳下去。但是你把他毀了,他身上有一百克白活;扎拉汗可以被殺死或摔死,就是不能被槍斃。祝童,今後不用我對付你,西域狼群也不會放過你的。”

  祝童臉憋得通紅,不是被氣的,真是被憋的。他還不習慣在一個女人面前拉屎,盡管兩個人對彼此的身體已經很熟悉了。

  門外傳來乘警的叫喊聲,乘警對大火輪與煙子的搜捕開始了。二品道宗的人應該說的是那三個道士,原來是他們出手換下新疆殺手的鋼弩;道士們的本事也夠大的,能在殺手不覺中施展手段。

  這也好,西域狼群如果尋仇,又多個擋箭牌。

  “西域狼群就是尋仇,也找不到我身上,是道宗的人出手解除他的武器,放倒的他是六品梅苑的長老。煙子小姐,你應該想明白其中的緣故;是大火輪出錢雇的扎什麼的殺手,出事時我甚至不在餐車裡,他落水與我有什麼關系?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跑路,好人真當不得。再提醒你一句,我在電話裡說讓你離開,就等於提醒過大火輪和他的殺手了。作為江湖同道,你們不仁我可不能不義。”祝童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說出自己的道理後,閉上眼用力拉出一堆更臭的東西。

  “你------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大火輪也丟下我跑了。祝郎,我現在就回家等消息,你死後,我會為你收屍。”煙子氣得臉色慘白,偏又不知道怎麼反駁;小騙子一番話把自己撇的干干淨淨,至少表面上是合理的。

  外面的聲音更近了,她不敢與這個負心人多理論,伸手打開車窗,柔軟的身體蛇樣一轉,人就在車外了。

  “哼!”煙子最後看一眼祝童,翻身消失在車頂,祝童這才開始舒服的排泄積蓄以久的臭物。

  衛生間的門又被打開,乘警長探頭進來看一眼:“李大夫啊,進長沙站之前衛生間要上鎖,請快些。”捂著鼻子關門走了。

  兩分鐘後,祝童一身輕松的回到七號包房;葉兒不在,黃海也不在,馬夜的女弟子坐在鋪位上,正翻看祝童的醫書。

  “你好李先生,認識一下,我叫梅蘭亭,馬老的關門弟子。蘇小姐在隔壁正與老師商量合作事宜,我在這裡坐一下,不算冒昧吧?”

  她還是那身樸素裝扮,修長健美的雙腿並攏在祝童眼前,腳下是雙駝色登山靴。

  “沒關系,反正我也要睡覺了,梅小姐隨便。”

  由於受傷的關系,祝童真的很容易疲倦;況且他要抓緊時間恢復,躺在鋪位上閉目合神,雙手分捂胸前下腹,竟真的沉入蓬麻境界。

  梅蘭亭絲毫沒有被冷落的意思,抿嘴一笑,繼續翻看醫書。

  汽笛三響,列車減速一陣晃動,停靠在熱鬧的長沙站。

  乘警長與兩個乘警壓著兩個人走下車廂,交給等候在車下的警官,新疆人渾身癱軟,是被架出去的。

  梅蘭亭看完發生在站台上的事情,自言自語道:“黃鷹略施機杼策,便使蛇神撞呂鐘。”

  祝童依舊毫無動靜,似乎外界發生的一切,真的與他毫無關系。梅蘭亭恨恨的咬牙切齒,伸出手指虛點他一下,無聲的罵了句什麼。

  “女孩子還是斯文些,背後罵人嚼舌不是個好習慣,當心生孩子得報應。”祝童夢囈般嘟囔一句,轉身面朝內又睡去了。

  梅蘭亭一時臉色緋紅,想說什麼有找不到合適的詞彙;跺腳離開包房,重重的帶上門。

  黃海回來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鐘了。

  葉兒坐在鋪位上,手捧一副素描出神,祝童依舊在上鋪熟睡。

  “誰把我們葉兒畫的這麼漂亮?”黃海恬著臉湊過去,被葉兒一把推開:“去去去,這是馬老給我畫的;他也要到湘西,邀請我們同路呢。”

  黃海累了一天也沒找到自己的手表,對女朋友沒一點脾氣,只有坐在對面生氣。梅蘭亭出現在門前,對葉兒招手:“蘇小姐,老師休息好了,請你過去呢。”

  葉兒高興的應一聲,起身到隔壁包房;黃海聽著馬夜爽朗的笑聲,氣得拉起毛毯蒙上頭,一會兒,竟也傳出鼾聲。折騰了一天半夜,他也累了。

  下午六點,列車進入湘西,秀美的山水從車窗外掠過。

  祝童從上鋪下來,拍醒黃海:“蘇小姐呢?”

  “不知道。”黃海賭氣道。

  祝童苦笑一下,指這外面漸暗的天色:“天快黑了。”

  “怎麼了,天黑很正常啊。”黃海還是沒有徹底清醒。

  “我是說,要趕快把蘇小姐找過來,她要發病了。”

  “啊---是是,看我這腦子,都被小毛賊氣糊塗了。謝謝您了李醫生,葉兒就在隔壁,我就去叫。”

  葉兒也忘了自己的病,正興奮的聽馬大師暢談藝術的妙境,看到黃海推門進叫,還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你的病。”黃海點點自己的胸口,又點點車窗外;葉兒這才想到天黑的後果,連忙告辭出來。在走廊裡把嫩紅的嘴唇在黃海臉上觸一下:“謝謝你,下午是我不好,別生氣了。表丟了就丟了,回頭再買一對也一樣的,別再著急了。只是要說好,我如果把表弄丟了,你也不許生氣。”

  “呵呵呵呵。不會,不會。”黃海憨笑著,幸福的連話也不會說了。

  葉兒的臉紅撲撲的,眼睛裡波光蕩漾隱含春情;進包房脫掉外衣躺在床鋪上,嘴角含笑對祝童說:“李醫生,馬老師說您是世外高人,還說我是有福氣的,如果不是碰巧遇到您這樣的貴人,一定活不到明年春天。他還說,只要有您,這一次一定能找到治病的良藥。”

  “馬大師原來還會算命。”祝童笑著說一句,抓過葉兒的手腕替她把脈。葉兒全身散發出熏熏暖香,高聳的酥胸在乳白色絨衫下微微起伏,像牙樣細膩的頸部被黑發襯托出驚人的白皙。

  祝童牙關緊咬才能靜下心來,躺在面前的少女的越來越有誘惑力,如果不是披著醫生的外衣,如果黃海不在身邊;強烈的衝動或許使小騙子做出更出格的事情,好容易穩定住躁動的心神,專心體會脈像。

  “他不會算命但會看相;馬老師說您是外冷內熱的好醫生,我看很像,您不喜歡說話,卻對病人很好------。”

  葉兒正說著,看到祝童面色陰沉下來,不禁閉上嘴。

  “你喝酒了?”

  “一杯紅酒,馬老師說紅酒養顏,是他從法國帶回來的莊園酒,我只喝了一杯。”葉兒不解的問:“怎麼了?我看起來醉了嗎?”

  “你沒醉,你肚子裡的蟲子醉了。”祝童惱怒的責怪道:“我囑咐過,千萬不能喝酒。你姐姐沒對你說嗎?”

  “對不起,我忘了。”葉兒這才想起來蘇娟的話,幾天前祝童是說過她不能粘酒,不過今天看到大師高興,全忘了。

  葉兒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怯怯的看著祝童,眼睛裡的歉意與淚珠軟化了小騙子的鐵石心腸;緩和一下輕聲安慰她:“也怪我沒強調,酒能激起蠱蟲的凶性,今天會很麻煩。還有一小時到張家界站,我要下針讓你睡去了。”

  黃海也心疼的站在一邊,想說什麼,看到葉兒眼睛裡的淚光,終於嘆息一聲坐回鋪位。葉兒身體內的黑色氣體已經開始聚集,濃重了許多,中間隱含紅絲。

  以祝童微薄的見識,也知道出現紅絲不是什麼好兆頭,那是血煞。老騙子給人驅邪治病時,帶祝童感知過類似的邪氣,那是個將死之人,老騙子治了一半就放棄了,因為病人已經咽氣了。

  老騙子說:邪氣含血必攻心,要大神通才可制。健康的人如果血怒攻心,瘋狂是一定的,做出可怕的事自己也不知道;病者亦然,出現血煞的病人,不治也罷。

  奶奶的,你還真以為自己是醫生了?就是把她治好了,也是別人的女朋友。祝童心裡罵自己心軟,手裡可沒閑著;銀針刺進葉兒照海、印堂、氣衝三脈大穴,小心的捻動著。銀針上塗有迷幻藥,葉兒當然抵擋不住,一會兒就沉睡過去。

  祝童喘息一下,忍著肩膀的酸痛撩開葉兒的絨衫與內衣,在肚臍附近扎下五行針,截斷蠱蟲衝撞的路線,才把一枚白色的雞蛋刺下七星孔,放到五針之間。

  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又打開一枚雞蛋,解開葉兒的褲帶,手指沾著蛋青在她軟軟的腹部畫上三個繁寫的鬼字。然後平心靜氣,用銀針刺破自己的指尖,把鬼字中點上鬼眼。最後,運氣使指尖激出血線,在旁邊畫出個“犬”字。

  做完這一切,祝童坐在黃海身邊喘息著,渾身是虛汗。邪不能見酒,祝童以前只是看書上寫的,現在才明白其中的凶險。

  他是按照老騙子的做法照葫蘆花瓢,使用的心法更是混亂,究竟有沒有用自己的也沒把握,如今只能看這神秘的符咒用沒有用了。老騙子百無禁忌,卻不吃狗肉與雞肉,連帶著,祝童與兩個師兄也不吃雞、狗肉。他們從小被要求寫的,就是這三個鬼字與一個犬字,每個鬼各有不同,外人看來卻無甚分別。

  老騙子說,這是師門救命絕招,能救別人的命也能救自己的命,如果這一招無效,就去死罷!神仙也救不了死人。

  以前祝童對這東西不怎麼信,如今卻希望老騙子說的是金科玉律。

  “咦!李醫生,您在做什麼?施法治病?我倒要看看。”梅蘭亭推看房門進來了,笑嘻嘻看著葉兒。

  黃海呆看著祝童的舉動,真是呆著,連梅小姐都被他無視了。

  “你們做的好事,如果蘇小姐出什麼意外,你要負責,馬大師也要負責。”祝童沒好氣的說。

  “怎麼了?”梅蘭亭有些害怕,葉兒肚子上插著五根銀針,還畫著奇怪的字,還有血跡,實在是太神秘了。

  “怎麼了,她的病不能見酒。你們勸她喝酒,就是喂她喝毒藥。”祝童氣哼哼的說完,忽然問一句:“你是處女嗎?”

  聽到如此放肆直接的話,梅蘭亭的白臉瞬間變紅布,扭身就走。

  一分鐘過後,國畫大師馬夜走進來,搓著手說不好意思的說:“對不住對不住,老朽只知道蘇小姐有病,本是好心讓她喝就口紅酒放松一下,卻沒想到替先生惹來如此大麻煩。但有吩咐,馬某一定照辦。”

  “我麻煩些沒什麼,只怕你誇獎的古典美人要生生被你害死了。”

  祝童對他還客氣些,注意一下君子風度;但這句說完,黃海先跳起來抓住祝童的肩膀:“李醫生,您不是嚇我吧,葉兒真的沒救了。怎麼辦?怎麼對蘇姐姐交代?你一定是騙我。”

  祝童傷口一陣巨痛,偏又掙脫不開,皺著眉喝道:“松手,你再這樣,我要先死了。”

  黃海松開手,大大的眼睛裡都是紅絲,瞪視著馬夜:“你為什麼要害她?為什麼------。”

  “黃警官安靜些,現在不是鬧的時候,你的女朋友蘇小姐還沒死呢。你再這樣,才真的是害她”馬夜鄭重的說完,低頭查看著祝童的手藝,評價道:“李先生這三個鬼字寫得,恩,鬼氣森森,令人望而生畏;旁邊一犬,躍躍咆哮。哈,好一個狗攔鬼門關大咒;老朽以前只是聽說過,今天開眼了。我相信,有先生如此大咒護佑,蘇小姐一定能躲過此劫。”

  祝門有不少符咒,都有專門的心法配合,小騙子卻只會這一個。

  三鬼一犬這四個字祝童寫了將近二十年,開始每次寫完都感覺精神疲倦,在老騙子堅持不懈的棍棒威脅下,才不得不專注心神小心練習。算來,從開始的每天十次到後來的千余次,少說也寫了百十萬遍了。

  少年時,祝童每次寫這幾個字都如害場大病樣頭昏腦漲一陣,要馬上練習蓬麻功才能恢復。直到前些年感覺到揮灑自如,寫出這四個字再無多少不適,老騙子才不再威脅他練習。兩位師兄也都是寫這幾個字有心得後,才被打出去的,卻從沒不知道到還有如此一個古怪名字。

  狗攔鬼門關;奶奶的,據說自己就屬狗,兩個師兄也屬狗;老騙子大約也是屬狗的吧?

  正想著這些與病情毫無關系的事情,葉兒肚子上的銀針顫抖著,似乎有脫離出去的危險。

  祝童心裡叫糟,上前捻住針尾。指尖感覺到巨大的衝力在逼迫銀針,鬼眼處的血點閃出紅芒對抗著,犬字在葉兒軟軟的肚皮上顫抖著,真如活過來一樣無聲咆哮著,震懾著黑氣正中的那點暗紅。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6-24 15:40
鳳凰面具 第二卷、雪蝶 四、狗皮膏藥 蘑菇


  葉兒臉上泛出痛楚的表情,一雙手要去撕扯身上的衣服。黃海連忙過去拉住,心疼的低聲安慰她:“沒事的,你很快就好了,再忍一下。”

  “真是那杯酒作怪?老朽糊塗了,先救人再說。李先生,需要我做什麼盡管吩咐。”

  馬夜也緊張,對於蠱蟲這樣奇怪的東西,他的認識到底沒有祝門中人深刻,卻更感覺神秘而詭異。

  “你是畫家,想來寫字也是有一套。”祝童用指尖的血塗抹到銀針上,運氣下壓,感覺黑氣退縮才松口氣,拿起枚雞蛋著對馬夜說:“在這上面寫個你最擅長的字,要用血寫,你的血。心裡想著被你那杯酒害的蘇小姐,補償她。”

  國畫大師沒有猶豫,接過雞蛋,用銀針刺破指尖,凝神在潔白的雞蛋上寫下個“梅”字。

  大師的功夫到底不是吹的,血紅的梅字映襯在潔白的雞蛋上,只那觀感就分外漂亮。

  “簽上你的名字。”祝童又惡毒的說。

  葉兒現在情況穩定,使他有時間惡做劇一把。

  “真的需要簽名?奇怪。”馬夜又在雞蛋的另一面畫上匹馬,後面點幾個星星就代表夜了。

  “哼!把你那個寶貝弟子叫來,她如果還是處女的話,也要寫個字。”祝童從馬夜手中抓過雞蛋,揮舞銀針在前後刻出六角梅花孔,輕輕掰開葉兒左手,小心把雞蛋放在手心那點青痕上。

  七品祝門的符咒之術,多以文字聚寄靈性。老騙子說過:能把一個字寫出精神,這個字就是符!至於救人還是害人,全看你的心境了。

  以前祝童對老騙子的言語多不敢深信,現在是繳盡腦汁想辦法救葉兒,當然是什麼主意都能想出來,不輪好壞,只要是驅邪鎮妖之術,能用的全給她用上。

  “你也寫個最拿手的字。”祝童遞給黃海一枚雞蛋;這可讓黃警官遲疑了,他的字怎麼能與國畫大師相比?但是醫生堅持,他作為唯一的親屬,只能遵守,況且面對如此神秘的治療術,黃海的腦子已經有些混亂了。

  讓他寫,當然只能寫自己的名字,那是他寫得最多也最有心得的兩個字了。

  黃海身體結實血氣旺健,銀針剛刺破手指,鮮血就急湧而出。潔白的雞蛋上被他畫出個笨拙的“海”字,又小心的在另一面簽上名。

  葉兒的右手被掰開,祝童在雞蛋兩端刺出六角梅花孔,安放在手掌中間,再讓她握緊。

  祝童也捏起枚雞蛋,遲疑著,這一枚最關鍵。葉兒在床鋪上微微顫抖,祝童集中注意力,注視著那絕美的臉龐,慢慢,心裡的雜念一絲絲被神情驅逐,澄淨的心田裡,泛起熾熱的愛憐。

  情到到深處,祝童才刺破手指,在雞蛋上寫下個童字,卻沒簽名。

  以銀針刺出三點孔,潔白的雞蛋塞進葉兒口中。

  葉兒安靜了,周圍的才喘出口氣;而小騙子退兩步,軟坐下來,手也抬不起半寸。

  他不能再寫最擅長的鬼字或犬字;老騙子教他們寫這幾個字時念叨過:三鬼護身四鬼奪命,兩只狗在一起,八成也要起衝突。

  梅蘭亭被馬夜叫過來,神情中對祝童還有些不滿。

  但小騙子可不管這許多,他行事歷來只問結果,對別人怎麼看不很在意。

  祝童閉目涵養片刻,勉強打開一個雞蛋,抓過梅蘭亭右手食指以銀針刺下,也不管她願意不,把血滴進蛋青裡:“如果梅小姐還是元身,請在蘇小姐胸口寫個字,要你最擅長的字,就這裡,位置不能錯。”說著,伸手要去點梅蘭亭胸前的膻中穴。

  梅蘭亭身體一擺,迅速的躲開,身法之靈便出乎祝童預料之外。

  是不好意思,祝童指尖蹭過梅蘭亭一側乳峰,感覺奇妙之極;這才想到對是個青春之年的異性,尷尬的說聲:“對不住,急著救人,冒昧了。梅小姐,我們一會兒都出去,麻煩你在蘇小姐這裡寫個字。什麼字都可以,就是不能寫火與金或帶火和金的字。”

  梅蘭亭輕聲應一聲,不好意思的把羞紅的臉低下去,眼睛瞟一下祝童點在胸口的指尖,點點頭:“我也要簽名嗎?”

  “當然。”祝童說著,與馬夜走出包房,黃海猶豫一下還是跟出來了,回手帶上門。

  黃海遞給祝童一支煙,又為他點上,才讓馬夜抽煙;大師拒絕了:“老朽只喝酒,不抽煙;你們年輕人也少抽些,那東西對身體不好。李先生治病的手段高明,蘇小姐一定能痊愈的。說起來漢字的起源就與巫術有關,卻沒想到寫字還能治病?李先生,是不是所有的漢字都可以為符?”

  祝童沒說話,只擔憂的看著包房的門,即使使用了如此多的符咒,心裡對葉兒能否闖過這一關依舊沒有把握。

  不是祝童架子大,他是第一次以符咒救人,剛才寫出三鬼一犬後竟感覺精神疲憊,與少年練習時的症狀差不多。

  更有後來寫的那個“童”字,全身竟有被抽空的感覺,加上右臂酸軟,如今根本抬不起來。

  奇怪?小騙子深吸幾口煙才有些精神,思索著自己的狀態,對馬夜的“下問”聽而不聞。

  包房裡傳來梅蘭亭的驚叫聲,祝童正在遲疑,馬夜一把拉開門把他推進去:“救人要緊,記得你是醫生。”“砰”的一聲又關上門。

  葉兒臃懶的半坐在鋪位上,兩眼緊閉,輕聲呻吟著;上衣被掀起到脖子下,白色蕾邊胸罩掛在一邊。祝童一眼看到半截羊脂白玉般的美麗胴體,修美雪白的粉頸、嫩滑的豐挺胸乳,更有那兩點驕傲的嫣紅,都強烈的刺激著祝童的感官。

  梅蘭亭扭他一把:“李先生,她---她坐起來了,還抱我------。”

  祝童這才看到葉兒兩乳間那艷紅的“中”字,應該就是梅蘭亭的手筆。葉兒的身體散出驚人誘惑力,但是美得很不正常,似乎她的每一點顫抖都充斥著性的魔力。

  在過去的十年裡,祝童解開過至少二十位青春少女的衣衫,也欣賞過不少美麗的軀體,卻從未有如今的感覺。在他看來,面對一個養眼或養心的女伴就是一次簡單的探險,注重的是過程中的刺激,真真達到目的地,多感覺不過爾爾。

  葉兒的身體卻是完全不同的,似有光華在皮膚下滑動,吸引著探險者去撫摩、觸動。她似乎也在承受莫名的衝擊,雪樣的肌膚顫抖著、扭動著,呼吸急促微帶嬌吟。

  最要命的還是從細膩的毛孔中滲出的細密汗珠,蒸騰成體香如春藥,包房裡曖昧的氣氛更趨綺麗;梅蘭亭原本清澈的眼睛裡,也浮起點點水光。

  蠱惑人心的不是她的身體,是隱藏在內部的蝴蝶蠱。祝童瞬間有了明悟,葉兒是死不了的,蝴蝶蠱需要這具身體;葉兒如今最怕就是男女交合之事。蝴蝶蠱已經被酒催醒,想借助生命中最原始的靈氣破繭而出。

  蠱蟲身上的厭氣、邪氣已經被剛才的幾個字化解了,如今的蠱蟲只剩下純粹的生命力,確是最頑強的。

  梅蘭亭應該在葉兒身上施展了手法,祝童壓抑住衝動,把葉兒身體放平;只完成這個簡單的動作,祝童已經開始佩服自己了,觸手的溫軟遠非眼看可比,更了得的是他能感受到葉兒的燥熱。

  祝童念動五枚銀針,催動三鬼鎮符,一點點把繚繞在銀針下的黑氣聚集、練化;眼睛當然就占盡便宜,把能吃的豆腐都吃了;眼睛吃不到的,也意淫幾回。

  “我來給你顆狗牙,哼!什麼妖邪如此厲害,感暗算本小姐。”

  祝童正在享受,五枚銀針外側又扎上一枚,正在“犬”字符頭眼之間。祝童頓時心神清明,暗叫僥幸,自己差點被那畜生迷惑了;梅蘭亭這一針雖然是扎在葉兒身上,感受最深的還是祝童,銀針就如扎在他清明穴一樣。

  這個犬字真的與自己有感應!看來好人不能常做,今後寫字也要小心了,至少犬字是不能隨便寫的。祝童自私的想著,葉兒身上的艷光開始消退,沒消退的被四枚雞蛋吸收,彌漫在肌膚間的紅潤收斂,這次難關算是過了。

  銀針被輕輕起出,祝童小心的掏出張狗皮膏藥,“噗”一下貼在葉兒潔白的小腹上。他是害怕了,葉兒現在的情形實在不好,就像一只發春的貓,經不得多少挑逗就會失去自持。這貼膏藥能震懾住她的欲念,但是效果如何祝童還不能確定,因為狗皮膏藥的型號不怎麼對,那是祝童為自己配制的。

  梅蘭亭吃驚的看著祝童貼膏藥,卻不發問,小心的為葉兒穿好衣服。祝童坐在對面鋪位上喘息,眼睛已經閉上,腦子裡回味著剛才的豆腐大餐。

  五分鐘過後,祝童以針喚葉兒清醒過來;她好像明白剛才發生的一切,臉上羞紅,不敢看祝童和梅蘭亭,頭都快埋到胸口了。

  “蘇小姐,我要提醒你,在你徹底痊愈之前,不但不能喝酒,連那個---事情也不能做。要有毅力,能夠自我控制。這幾天裡,要培養正當的愛好和高尚的情操,也就是扶植正氣,控制自己的情感和欲念。這是為你好,也是為別人好。好在時間不會很長,作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人,暫時讓高尚到病愈應該不是很困難吧?”

  祝童真做出副醫生狀態,一本正經的對葉兒說著注意事項。梅蘭亭在抿嘴微笑,到最後,葉兒顧不上害羞,也低聲笑起來。祝童舒口氣,這才確定葉兒沒留下什麼後遺症;不過還是麻煩,祝童感覺到葉兒看自己的眼神不對了。

  畫符寫咒耗費的是心力,葉兒作為當事人,在過程中感受到這個醫生對自己的憐惜與愛護;他真的不像一般的醫生,更神秘,還有隱藏在深處的野性。

  馬夜與黃海進來了,看到一切正常都很高興。

  三枚潔白的雞蛋擺放在桌子上的茶盤裡,最臭的那個已經被丟掉了。

  祝童原本想把雞蛋都丟出去,葉兒卻不願意,她甚至不讓打碎蛋殼。

  “馬老應該沒在雞蛋上寫過字吧?我要收藏它們,是它們救了我的命。”

  “還能值不少錢呢。”祝童欣賞著三枚雞蛋上的血字;論功力當然是國畫大師的深厚,艷紅的“梅”字就如刻在蛋殼上般,看上去擦拭不掉;黃海的字就不值錢了,血跡已經暗淡散亂,一點收藏價值也沒有。

  馬夜把玩著祝童寫的“童”字雞蛋,評價道:“李先生這個童字至少有十年功底,力透紙背聚而不亂。看得出來,在這個字上是下了不少功夫的。童字符咒,以往沒聽說過,這還是老朽頭一次見啊。厲害,年輕人就是厲害。童牛無角今言角,及時可用且勿用。可是如此?”

  這枚雞蛋由於放在葉兒嘴裡,上面的童字只是一道紅痕,馬夜是畫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祝童的字中蘊含的勁力,已滲入蛋殼。

  “當不得大師誇獎,符咒之術在字也在心,我也懂得不多。馬上要到站了,我們要在這裡下車,您------。”祝童輕輕避開馬夜的試探,他寫這個童字確實有時間了,凝注在上面的心力卻說不上深厚。

  童牛無角今言角,及時可用且勿用。這是什麼意思?老家伙勸自己收斂鋒芒嗎?

  “我們也要下車,不如大家就結伴同行?蘇小姐已經拜在老朽門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這次出來本就是在城市呆的久了,帶弟子出來游走散心,沒什麼一定去處。跟李先生在一起,還能長些見識。慚愧!老朽自詡對國學了解頗深,李先生的符咒治病術還是頭一次見識。所謂行千裡路破萬卷書,山水間奇人異士多不勝數,枯坐在書齋畫室裡是體會不到中華文化的精髓的。”

  大師就是大師,這番話說來冠冕堂皇,讓一貫靈牙利齒的小騙子也無言應對,只有苦笑著表示謙虛,與歡迎。心裡明白,馬夜這塊狗皮膏藥就此算是貼自己身上了。

  小騙子是從不吃虧的,這個國畫大師馬夜看來十分富裕,但六品梅苑的人總還是江湖中人,礙於江湖規矩,小騙子細想一會兒,連在他身上做筆“生意”的機會也沒有,真是喪氣。

  梅蘭亭在一邊笑,祝童來了點精神,堤內損失堤外補,逗這個小姑娘玩玩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葉兒已經名花有主,江湖人可不忌諱弟子之間的鬼混之事。

  想到葉兒,祝童回頭看一眼,正遇到她也偷瞥過來一眼,裡面的含義復雜之極,有羞澀更有提防與矛盾。黃海沒感覺到什麼,在收拾行李,火車慢慢減速,張家界站到了。

  一行七人在列車長與乘警長護送下,從安全通道出站,省卻不少麻煩。祝童注意觀察一下,三個包房裡的人沒下車,連那幾個道士也沒出現。

  選擇住處時,祝童沒有發言,黃海帶著他們到一家三星級賓館,這是他們上次旅行居住的地方。一路上,祝童的心思都在打量眼前湘西的土地,這裡是祝門的起源地。不過,眼前的世界與中國大多數城市一樣的沒特色,只空氣潮濕一點,氣溫比上海低不少,他感覺有些冷。

  午夜時光,祝童起身到衛生間,脫下衣服,揭開肩膀上的狗皮膏藥丟掉,又換上一副。傷口外面已經愈合,吳醫生的手藝很好,不是他縫合的結實,這一天一夜的折騰,僅憑狗皮膏藥是應付不來的。

  祝童配置的狗皮膏藥與別家不同,每貼都價值不菲。老騙子的偏方不多,狗皮膏藥卻是一絕,熬制的草藥與獸藥還在其次,主要是這塊狗皮,講究可就大了。

  說來主要有三點,制作狗皮膏藥的狗只能是黑狗,狗齡不能超過十個月歲,且公狗皮做的膏藥只能女人用,男人當然就只能貼母狗皮做的狗皮膏藥,只不知是祝門的規矩還是老騙子的規矩。

  祝童在小鎮上最痛苦的時光,就是幫老騙子做狗皮膏藥,他要負責在臭烘烘的狗皮上寫三鬼一犬四個字,用狗血寫。剛剝下來的狗皮一定有臭味,但還能忍受;狗血就更有講究,要以麝香、朱砂與黃酒一同熬制才能用,那味道,只能以恐怖來形容。

  更難受的是,寫完字的狗皮還要在碳火上烘烤,熱騰騰的味道就更難聞,一直滲透到小騙子周身毛孔內。

  老騙子說:只有經過這樣處理的狗皮,才能做出有奇效的狗皮膏藥;所以老騙子從不怕秘方外傳,所以如今祝童身上只有三張狗皮膏藥,他實在是不想在制作狗皮膏藥的過程中,回憶不幸的時光。

  每次為老騙子做完狗皮膏藥,小騙子身上的味道至少三天下不去;不說迎風臭八裡,他只要走進教室,老師都不願去給他們班上課,說是寢食難安,其實就是被那味道熏的吃什麼也不香了。小騙子少年時的幾個生死相許的小女朋友,多是他渾身爛臭時自動離開的。

  這貼狗皮膏藥應該是七品祝門如今唯一的秘方,師兄弟三個行走江湖時都帶幾貼用來保命,治傷也是它,治病也是它,驅邪鎮痛也是用它,簡直就成萬能膏藥了。

  祝童之所以開始不給葉兒用狗皮膏藥,一是因為他身上只有三貼,且制作起來麻煩;二就是老騙子說的,女人的要用公狗皮做的膏藥。現在看來,老騙子八成是在騙人,葉兒的精神很好,臉上的艷光也收斂了一些。

  馬夜的兩個男弟子不是江湖人,都是勤奮的學畫學生,第二天一早就被馬夜打發到山裡寫生。

  乘交通車進山後,黃海謝絕導游的糾纏,領著這群人一路前行。

  大師本人與女弟子梅蘭亭隨祝童一行進山,兩個女孩子昨天晚上住在一起,現在就跟親姐妹一般,無拘無束的挎在一起。感覺受冷落的當然就是黃警官,他的包袱最重,連祝童的行李都在他背上。

  馬夜開始還與祝童套近乎,但祝童是問一句答一句,沒多久大師就失去耐性,與兩個青春的少女混在一處。這就形成一個奇怪的隊形,黃海背著大包在前面帶路,馬夜與兩個美人在中間,祝童溜達著斷後。

  張家界的風光是極美的,即使在初冬時節,也能欣賞到俊秀的山水。

  早晨出門時是個大晴天,明媚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也懶洋洋的。行走在金鞭溪旁,兩邊是巍峨的高山,如沉默在陽光下的將軍。冬季的溪流像極安靜的浣紗女,吟唱著潺潺水歌,輕巧的從腳邊流淌到遠方。

  剛爬到半山腰,霧氣湧來,不覺間已經處在綿綿細雨中。身邊的草木足足染上層油光,遠處再看不到任何風景。

  再向上,細雨變為紛紛雪花。祝童回頭看一眼,真真看到雪落為雨的奇觀,不過五十米的距離,他上下幾次,就是為體會著雪與雨的交彙;自然的神奇變化,如被鬼斧神工雕鑿出的山石美景,讓幾個人嘆為觀止。

  梅蘭亭與葉兒拿出相機拍照,祝童躲在遠處,說實話,到現在他也沒發現任何奇怪的東西,或者人。唯一奇怪的是黃海,一下火車他就如換了個人,祝童以為他是對包房裡的事情有疑心,昨天晚上也含糊的解釋過;以黃海原本爽快的性格,不應該計較這些。但現在看來,是男人都有一樣的臭毛病,黃海也免不了。

  金鞭溪向上就是著名的迷魂台,幾個人深一步淺一步踏雪上來時,迷魂台上一個人也沒有,雪也變成鵝毛大雪,把周圍的一切都掩飾在粉樣潔白的童話裡。

  迷魂台上的雪是不冷的,站在台上,萬千風光盡收眼底;隱約的山水似乎活了一樣,隨風把雪的帷幕撕開條條缺口,上演一幕幕壯美或凄婉的鬧劇。

  各處的山峰在雪霧中時隱時現,就像神秘、飄渺的海市蜃樓一般,引人遐思。棵棵蒼勁、碧綠的松樹從陡峭的崖壁破岩而出,隨即又隱沒在大雪中。

  眼前的景色有時是寧靜的,如夢如幻、如詩如畫,恰似一幅神筆揮就,令人蕩氣回腸的水墨畫。有時又像慘烈的戰場,金戈鐵馬之聲似乎就在風雪中回蕩。

  葉兒站在靠近崖邊,扶著鐵欄的手在顫抖。

  迷魂台迷的善感的心靈,工具就是變幻莫測的風景。連一路指點江山的馬夜也沉默了,掏出酒壺飲一口,黃海也接過去飲一口。

  祝童搖搖頭拒絕老人的好意,他的注意力還是在葉兒身上。她似與雪融為一體,凝固成一尊雕塑樣痴立在最邊緣處。

  陣陣山風吹來,雪竟停了,萬物如影漂浮在雲霧間。葉兒伸出手去觸摸虛幻的風景,梅蘭亭一把拉住她,葉兒的一只腳已翻上欄杆。

  葉兒開始嚎啕痛哭,掙扎著要撲到迷魂台外的空虛化境。

  對於這樣的情況,黃海一點辦法也沒有,祝童尚在權衡;再放倒她,似乎不合適;被迷惑的不只是葉兒,還有蠱蟲。

  馬夜解下背後的長布包,取一管三尺洞簫吹奏出裊裊仙音。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6-24 15:41
鳳凰面具 第二卷、雪蝶 五、迷魂 蘑菇


  寧靜唯美的蕭聲,如空山竹語緩緩流淌,把葉兒被迷魂台風光迷惑的心神,從雲端之上的桃源迷境拉回塵世。

  祝童這才明白葉兒所言不虛,馬夜吹蕭的本事確是非凡,在他這個不解音律的俗人聽來,也是明心靜氣,精神松弛,郁悶在胸頭的防御之心竟在不覺中化解;仿佛在吹蕭的老人,是個久違的親人、值得尊敬的長者、可信賴的朋友。

  又一陣飛雪飄灑過來,山谷中傳來清越詩吟:“昨日花開滿樹紅,今朝花落萬枝空;忽然一陣大風雪,變化虛隨滾滾風。物外光陰無自得,江湖生滅有誰窮;三弄梅花蕭聲越,雷動神驚夜夢中。”

  幾句詩罷,迷魂台上霧氣消彌,葉兒也安靜了。

  祝童尋找聲音來處,不知何時迷魂台上出現個小道士的身影;依舊是一身單薄道袍,紅潤的臉上掛著純淨的微笑,衝馬夜恭手為禮:“先生一曲傲風雪,小道冒昧相和;唐突各位雅興,贖罪則個。”

  小騙子慣會以騙子之心度君子之腹,事實證明,君子不常有,騙子遍地走,這樣想想總是沒錯的。但祝童看到小道士那一塵不染的仙姿,卻無論如何不能用騙子之心測度到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這使他多少有點沮喪。

  馬夜大師哈哈大笑,收起洞簫攜起小道士的手:“馬某早想與竹道士一聚,吉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此一游湘西雪境,既了一個心願,更是誠心討教。”

  小道士也不推辭:“甚好,後生早有此意。討教不敢,互相引證才是。”對祝童粲然一笑,紅唇中現出潔白的牙齒:“先生,前番因緣以了,山轉水轉,後會有期。”

  馬夜也對祝童神秘一笑,囑咐梅苑吟:“你與李先生同去,照顧好蘇小姐。多則五日,少則三天,我自會找到你們。”說完,與小道士轉過山崖,竟真的走了。

  梅蘭亭應一聲,攙扶著葉兒坐下,祝童與黃海都愣住了。

  黃海是從未見識過這樣的人物,也不知道法制世界外另有江湖,那本是傳說中的存在;但是卻真真出現在自己面前。

  祝童雖然面露招牌樣的驚詫,心裡的震撼卻是最強烈的。

  二品道宗講究清淨無為,他們不像一品金佛,既沒有地位最高的廟宇,又沒有統一的武功體系。道宗派從狹義上講是散布在江湖上的三十六道觀的總稱,從廣義上說就是天下所有修道者的集合。

  而竹道士是近年來名動江湖的道宗宗師,也是為道宗出面解決江湖糾紛的代表。祝童在火車上看到竹道士時,還以為他是個女扮男裝的小道姑,沒想到竟是名聲赫赫的道宗第一人。在他印像裡,竹道士怎麼也是五尋以上的老翁了。

  更有竹道士臨別時的那句話:前番因緣以了,後會有期。

  祝童明白,竹道士在火車上出手暗助自己,是對百年前鳧雲觀主與祝天蔭血案的交代。二品道宗已經正視了那段歷史,但是這番話對自己說絕對是不合適的,他又不是七品祝門的掌門。

  祝童去年與二師兄逍雲莊主見面時,還聽他說起過竹道士。因為二師兄與手下弟子門人,常年以道士與和尚的名義行走江湖承包寺廟道觀,不可避免的與正牌的道士和尚們有些衝突。前些年在武當山就因與二品道宗的道觀爭奪香火,鬧出場是非,沒想到的是;過了沒幾天,對方主動退讓,二師兄還接到竹道士的一封信。

  那封信祝童也看過,筆法飄逸出塵,卻內含鋼骨;信中言辭也頗為客氣,只是說大家江湖一脈,理應互相照應,不該彼此算計。竹道士對道宗的做法致歉的同時,委婉的提出幾個地點,說是道家修煉之地,希望二師兄一行今後不要去那裡。

  這封信後,二師兄不好意思,主動退出武當周圍;而過了沒幾天,竹道士又譴人送上另一封信,隨信還夾帶著一張支票,足夠支付逍雲莊主的損失了。

  如果說竹道士要為百年前的恩怨向祝門道歉的話,最好的對像應該是號稱逍雲莊主的二師兄,他在江湖上的名聲比祝童響亮,門中排序也在祝童之上。而祝童剛剛得到個千面獨狼的名頭,無論怎麼看也不是個什麼好名號,竹道士為什麼出手幫忙,還對他如此客氣?

  據說,竹道士天生道胎,少年既入山修行;精研太極拳、八卦掌、形意拳、武當劍、內家拳等多家功法,吸收凝練終成大道;竹道士對煉丹符咒之術也很有心得。他提出脫離因果世俗,擺脫佛教影響,回歸道家清淨本源,被很多道門人認同。

  但是如此一個修行高深的有道之士,好像認識自己的樣子。不明白啊不明白,想不通就是想不通;小騙子祝童從來以為自己智計過人,對這突兀而來的竹道士卻摸不著深淺。

  天色將晚,前行路上,不只是黃海沉默不語,連祝童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黃海與葉兒前次來時,也只到迷魂台就返回了,那一次是因為遇到個不良導游,三個人被壞了興致,匆匆結束張家界的行程去往鳳凰城。而使他們敗興的,就是眼前這家山中旅店,一座高大的農家小院客棧。

  冬季游人稀少,剛看到客人進門,坐在火盆旁取暖的店老板就熱情的迎上來,問寒問暖道辛苦,把幾個人讓到火盆邊烤火。

  環境還不錯,客房不多只五間,有空調,彩電,有獨立衛生間,就是沒有電。

  上次就是因為沒電,葉兒的同學蕭心梅,那個挑剔的上海小姐,對年輕的土家族女導游百般職責,終於演變為爭吵,大家都壞了心情,所以第二天一早就下山離開了。

  祝童想見一下那個女導游,湘西所有與蠱有關的傳說都與女性有關;都說湘女多情,但她們火辣的性格恨起人來也是很可怕的。

  小院的主人是位三十來歲的土家族漢子,個子不高,生一副落腮胡須;他說已經忘了幾個月前的那場爭吵,對那個導游是誰也記不起來。張家界的導游有幾千人,年輕漂亮的女導游占很大比例,旅游旺季時客來客往,都是導游們帶進門。山上的物價貴,用水用電也不方便,客人與導游爭吵是很常見的。

  黃海是這一路最辛苦的,一進門就撂下行李進房休息;反而兩個女孩子少見雪的緣故,興奮的唧唧喳喳圍在火盆邊查看各自相機中的照片,一會兒就結伴出去欣賞山村冬季的風景。

  祝童在小院內外轉一圈,沒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葉兒和梅蘭亭總算知道分寸,天黑之前跑回來了;祝童進去與幫她放好雞蛋就出來坐在火盆旁與店主閑聊。葉兒想把肚子上的狗皮膏藥揭開,原因是不好看,祝童與梅蘭亭都不同意。

  天黑了,院門外的紅燈籠燃起一片曖昧的光圈,廳堂裡也點起蠟燭,熱騰騰的飯菜端上來,葉兒順利完成今天的治療,與黃海說著話走出來,幾個人都餓了,圍在一起吃喝山野風味。

  店老板笑著端上自家釀制的包谷酒,說是下雪天冷,偏偏又遇上停電;這些酒不要錢,只是讓大家暖暖身子。祝童一反以往的謹慎,端起來就與黃海碰杯。

  清冽的家釀酒口味醇厚,後勁卻是夠大的,沒喝幾碗,黃海就臉色通紅,舌頭打卷成半醉狀態。葉兒開始還很有興致的看兩個男人喝酒,敏感的她漸漸看出祝童是想灌醉黃海,瞪著大眼睛疑惑的看著,卻不敢出聲。

  梅蘭亭在桌子上踢踢祝童的腳,讓他注意點:葉兒的臉色不好看。

  祝童卻不在意,繼續與黃海喝酒;小騙子的酒量雖然不算很大,稍微做些小手腳,灌翻幾個人的本事還是有的。

  果然,黃海沒多久就歪斜著身體趴在桌子上,嘴裡也是胡說八道的。他一醉,葉兒不痛快,這頓飯當然就吃得比較掃興;祝童與店主人把他扶回房間安置好,出來坐下繼續吃喝。

  這頓土家風味的飯菜雖然價格不便宜,味道也不像他對店老板贊美的那麼肉麻的好;葉兒與梅蘭亭都對祝童的表現感到陌生,匆匆吃幾口,就到房間裡去照顧黃海。

  外面廳堂裡,小騙子似乎更得意了,抓起酒碗與店老板吆五喝六的鬥酒。

  梅蘭亭再次出來看時,桌子旁只祝童一個人在據案大嚼,吃像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店老板已經窩在火盆旁呼呼大醉了。

  “李醫生,注意你的形像。”梅蘭亭坐下來,忍不住調侃他。

  “呵呵,怎麼了?這樣子不雅觀嗎?梅小姐,來,咱們倆喝幾杯。”祝童又倒上碗農家酒,雙手遞過去。“梅蘭亭,好名字啊,蘭亭一曲歌千闕,長醉梨園不願歸。此處有酒有肉也有雪,梅小姐能清唱一曲梅苑吟,當是人生樂境了。”

  梅蘭亭有些著惱,看祝童把酒碗在自己紅唇邊碰一下,又端回去一飲而盡;妙目一轉笑了:“想聽梅苑吟今後有的是機會,只怕到時候你要厭煩了。”說完轉身走向房間,不理會半醉的小騙子。

  “梅小姐,這雖不是家黑店,卻也不是什麼安穩所在;蘇小姐的安危就交你照顧。如果夜裡鬧起鬼來,莫怪我沒提醒你。”

  女孩子不論再怎麼厲害,對於鬼怪有天然的恐懼;梅蘭亭聽祝童說出這些話馬上停下腳步,遲疑一下,還是轉過身來仔細看這個說鬼神的人。

  外面已經是漆黑一片,高掛在院門上的紅燈籠在風中搖曳。

  兩支白色蠟燭在廳堂裡散出泛黃的微光;祝童面內背外坐得安穩,燭光在他臉上分出陰暗,梅蘭亭感覺到他邊喝酒吃菜,邊笑眯眯的看著自己。

  “這家小店是這附近條件最好的,卻一樣是老房子,面水背山青磚紅瓦的大院子,門前還有兩棵大樹,氣派吧。”

  “那又怎麼樣?”梅蘭亭還是走近幾步,山上吹來的風穿堂而入,把祝童腳下火盆裡炭火星飄起,又熄滅在牆角。

  “這也沒什麼,本來這裡一切正常,只是你看那兩扇院門,有什麼奇怪的嗎?還有這裡的廚師和端菜的小弟,天一黑就走了;整個院子裡只老板還在,卻被我灌醉了。哈哈哈哈,梅苑中人都是一顆玲瓏心,難道還不明白?”

  祝童說著話,梅蘭亭已經不由自主的來到他對面坐下,微微顫抖著端起酒碗,也不管干淨不干淨喝下一口;捂著胸口道:“你可別嚇我,知道你們祝門能通鬼神,有你在這裡,誰家野鬼敢來找死?李---祝師兄,你看出什麼了?這裡當真會鬧鬼?”

  小丫頭害怕了。祝童很滿意自己的傑作,梅蘭亭已經承認知道祝童的名字,也知道他的出身來歷;不過這還不夠,小騙子要再加一把火,只有被恐懼擊潰的人才好降伏。

  “你知道湘西有趕屍人,他們是見不得光的,需要晝伏夜行,清晨雞叫之前必須投宿。但是,你知道他們是在什麼地方投宿嗎?”

  “不知道,祝師兄你快說吧,別賣關子了,小妹給你倒酒。”梅蘭亭到底還單純,怎麼是小騙子的對手?說是不害怕,趁倒酒的功夫,已經坐到小騙子身邊。

  “好,美人斟酒喝來就是香,與你們梅苑的紅袖添香,有異曲同工之妙。”祝童其實已經半醉了,他是那種越喝越清醒的人,只要不喝爬下,思維永遠是冷靜的。不過此時還是加了份小心,只抿一小口。

  “趕屍人投宿的地方都有幾個特點,周圍無狗、在市鎮村莊邊緣、比鄰大路;最主要的還是,大門朝內開!這樣的地方都是出過凶案的宅子,本地人是不會在這裡睡覺的。”

  就這時,院門被風吹動,嘎吱幾聲響;梅蘭亭感到一股陰森之氣撲面而來,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又靠近祝童一些:“你是說---你是說---咱們住的這家店,就是以前趕-----他們住的鬼店?”

  小院確實在村子的邊上,周圍也確實聽不到犬吠之聲,主要是那兩扇厚厚的院門,真的是向內開的。剛才兩個女孩去街上照相買東西時,沒注意看別家的院門是朝哪裡開。不過梅蘭亭既然陷入祝童刻意營造出的詭異氣氛中,分辨力有平時一半就不錯了,此時已經是渾身哆嗦著四處張望,生怕有個什麼東西突然出現。

  “嗡------。”幾聲,廳堂裡的電視機閃幾下,忽然現出圖像。客廳裡瞬間變得明亮,屋頂的白熾燈亮了。外面一片嘈雜,梅蘭亭歡呼一聲,祝童咒罵一句,原來是來電了。

  光明能驅散黑暗,也能帶給人勇氣,更能使人恢復理智。

  “哼!什麼年代了還用這些騙人。”梅蘭亭清醒過來,在祝童手臂上扭一把就要走。

  “等一下。”祝童拉住她,臉上換了副誠懇的表情:“鬼神之事信則靈,不信也不能說沒有;我今天晚上確實要做一件事,你聽我把話講完好不好。”

  “不聽不聽,你就會騙人,祝門的人都是騙子。”梅蘭亭說是不聽,腳步卻沒繼續挪動。

  “我從來也沒說我不是騙子。”祝童不滿的嘟囔一句,輕輕拉一下梅蘭亭的衝鋒衣讓她坐下。

  “你沒感覺黃警官今天很奇怪嗎?不能說是今天,他從上車開始就很奇怪,昨天到張家界站後,一直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幾乎沒說幾句話。”

  “這有什麼奇怪的?人家擔心女朋友的病,哪像你,沒心沒肺的,被以前的女朋友追殺,還要別人為你頂缸。”

  “黃警官對這裡很熟悉,今天早晨寧肯自己背行李也不讓我們帶導游,為什麼?”祝童不理梅蘭亭的挑剔,繼續自己的話。

  “人家以前來過啊,知道路為什麼還花冤枉錢?上午圍在門口那些導游看上去就不舒服,我們幾個人走路還自在些。我說騙子先生,你是不是太多心了?”

  祝童說一句,梅蘭亭就辯解一句;雖然勉強也能說得過去,但是慣以騙子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祝童,卻不是梅蘭亭那麼容易被說服。他沉浸於陰謀的世界久了,對於任何異常都有本能的敏感。

  “如果真那麼簡單就好了,我懷疑蘇小姐身上的蠱與他有關。你如果換個角度想,黃警官的行為就很奇怪了:蘇葉是與黃海一同來這裡旅游才惹蠱上身,以她的性情,應該不會得罪人。而黃警官容易衝動,本身又是威風慣了的警官,與人衝突是很自然的事。還有啊,你要明白,養蠱的都是女人,如果沒有極大的仇怨,哪個女人會把不好惹事的蘇葉作為施術對像?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位蘇小姐的朋友,她才是喜歡生事的人。況且,一個人說謊話總是有跡像可尋的,今天下午店老板沒說實話,他與黃海也是認識的,所以我要把他們都灌醉。”

  “你的意思是?”梅蘭亭又一次走回來,看祝童的眼神不再是不屑,有了點佩服的意味。

  “女導游,那個女導游即使不是施術的人,也一定是知情人。我能肯定,十天之內,黃海來過這裡,並且在這裡與那個女導游或是別的什麼人見過面。在我面前玩這套,他還嫩的很。”小騙子一點點撥開迷霧,他很享受這個時刻,特別是還有個美女為觀眾。

  “十天以之內?你怎麼確定的。”梅蘭亭又一次坐在祝童身邊,她已經有些相信小騙子的判斷了。

  “這就更簡單了,你還記得這個嗎?”祝童從懷裡掏出枚白雞蛋,上面有個暗紅的“海”字。

  “是黃警官為救蘇小姐寫的血字。”

  “你看看這裡。”祝童又從屁股下拿出個本子,上面是來住宿的旅客登記表,上面有個叫海軍的名字。

  梅蘭亭比較一下,兩個字真的很像,對照一下日期,確實是十天內。

  “是很像,但是還有點不像,這一勾------。”

  “如果馬老在這裡,一定不會像你這樣苯。”祝童打斷梅蘭亭的話,指點道:“每個人的書寫習慣是不好掩飾的,我們祝門書寫符咒,那是一點也不能錯。看一個字要看字魂,‘海’的字魂在這三點水,這兩處勾點之間的連貫與力道是一樣的。馬老寫字多了,對字體的研究比我更深,他應該能說的更多。

  “再有,蘇葉前十多天一直在北京看病,黃警官在上海,他只有那時才有空來這裡。這也就可以解釋他為什麼對這裡如此熟悉,今天的山路雖然不算曲折,拐彎的地方也不少。你也是喜歡旅行的人,應該知道一個常識:久居城市的人在陌生的環境裡行走,方位感會出現錯亂,判斷力與記憶力也是不健全的。第一次走過是走馬觀花,只能看個大概,第二次才會注意細節,黃警官今天太沉悶,對道路也太熟悉了。”

  梅蘭亭這才徹底佩服了,她也是個機靈人的人,對於這些一點既通;向祝童赫然一笑道:“祝師兄,你需要我做什麼?”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6-24 15:42
鳳凰面具 第二卷、雪蝶 六、蝴蝶面具 蘑菇


  騙子又變成師兄,祝童表演完畢,不再故作神秘:

  “我以為店老板與養蠱的人或者女導游有聯系,她今夜也許會來,所以店老板才把不相干的人指使開。黃警官也想到了,他根本就是自己把自己灌醉的,與我可沒多少關系。我在這裡就是想看看誰要來,我們做個分工:外面你不要要管,我怕來人催動蠱蟲,那樣蘇小姐就危險了。你要做的是盡快讓蘇葉小姐睡覺,看好她,外面發生任何狀況,都不要讓她出來。”

  “怪不得你嚇我說鬧鬼,原來是你要在這裡搗鬼啊。好了,我就去陪蘇小姐,隨你在外面怎麼鬧。”

  梅蘭亭捂著胸口站起來,嘆息著說:“都說江湖復雜,原來他們這對小情人之間也如此麻煩,怕了怕了。不過你要答應,今後別用鬼神嚇我。”

  “答應你就是了,快去,該來的人或鬼就快來了。”

  梅蘭亭嗔怪的點他一下:“又說鬼。”進去一會兒,把葉兒從黃海睡的房間叫出來。

  葉兒似乎對祝童很不滿,橫他一眼才走進她們兩個的房間裡,梅蘭亭還衝祝童笑笑才轉身跟葉兒進去。

  “也是傻子。”祝童無聲的說一聲。他剛才對梅蘭亭說的只是初步推斷,本以為梅蘭亭能提出點好的意見,誰知道竟是毫無收獲。

  祝童早就發現,在美人崇拜的眼神注視下,他的思維最活躍,辦法也越多。

  這樣的練習在他是經常的事,每次出面做“生意”前都要經過多次類似的演練,只不過以前面對的是煙子或者錄音機,現在面對的是梅蘭亭而已。煙子至少還能說些歪理擴展祝童的思想,而梅蘭亭,也許是經驗不夠,只會幼稚的跟隨與佩服。

  老騙子說過:人做事情是有原因的,有人為色有人為權,還有人為了理想,最無聊的是還有人為鬼神或神仙做事,咱們做生意是為錢,這一點一定要記好了。

  有些人卻會毫無原因的做些奇怪的事,那就是意外了。事實也許不是你看到那樣,任何事情中都可能有偶然的因素導致的變化,咱們這一行生意最怕的就是偶然,那是意外,也是天意,所以要把一切都想明白了才能出手。

  祝童到現在也沒想明白黃海這麼做的原因,由於缺少了最重要的一環,所以他剛才所說的一切還只是推斷。

  黃海作為大上海的警官,家庭背景據說也有些根基,會無緣無故跑到湘西山裡來做些無聊的事?小騙子可不這麼認為。

  “好人真做不得,媽的,老子如此費心,究竟是為什麼?算是見義勇為還是英雄救美?一會究竟是來個鬼,還是人呢?只要是人都好辦;千萬別來鬼,老騙子可沒說過怎麼騙鬼啊。”祝童想不明白,在心裡咒罵起自己放不開,葉兒就像塊磁石,越來越牽掛住他那顆野性的心。

  湘西能源匱乏,多數地區使用的還是水電;也許是冬季缺水的原因,電燈只亮了一小時,整個小鎮重新陷入黑暗的懷抱。

  裡面的兩個女孩子尖叫幾聲,半醉的小騙子嘿嘿笑著,抓起酒碗猛喝一口,把頭扎桌子上,裝醉鬼。

  梅蘭亭與葉兒住的房間不大,擺下兩張床後就沒多少空間了。

  兩個人勞乏一天,卻都沒有絲毫睡意,各自躺在被窩裡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

  小床之間的茶幾上燃著只蠟燭,梅蘭亭一直操心著外面的祝童,想著葉兒快些睡去,如果有意外也能插手去幫一下。

  祝門從來不以武功見長,如果沒有了鬼神之術與符咒術法,祝門本沒資格擠身江湖八派的序列。

  她知道祝童的底細,也知道祝童身上的傷。梅蘭亭自幼生活在馬夜身邊,學的是正宗的南派武功,從祝童與剃刀張的拼鬥結果來看,如果正面搏鬥不使用暗器或奇怪的法術,祝童在她身邊走不了幾個回合。

  但是葉兒卻是比誰都精神,她一直在念叨著黃海的好處,對梅蘭亭說著兩個人從認識到相戀的細節。

  梅蘭亭沒涉獵過男女戀情,也沒葉兒那樣的多愁善感,聽有些事被葉兒說了一次又一次,梅蘭亭慢慢的就從葉兒的話裡品出別樣的滋味,葉兒是在強迫自己回憶以前的事情。

  梨園世家對歷史的才子佳人和風流韻事最了解,梅苑的藏書樓裡的戲本,最多的就是這樣的故事;由於見識多,所以,梅蘭亭對感情之事還是比較冷靜的。

  “葉兒,你是不是愛上李醫生了?”梅蘭亭忽然冒出一句,葉兒沒說話,房間裡只有蠟燭燃燒時爆出的火花劈啪作響。

  好半天,葉兒才幽幽說出一句:“是啊,我也不知道。他是個很奇怪的人,看似安靜,卻像在掩飾火熱的內心;表面上很冷淡,其實------;梅姐,我是不是很傻?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敢看他、面對他,在李醫生面前我總感覺自己是個醜小鴨。黃海啊,我們在一起三年,都是我說什麼他就做什麼,從來不會讓我不高興。他對我那麼好----你說我是不是很傻呢?”

  “傻不傻我不知道,你與李醫生是不合適的。”梅蘭亭勸著葉兒,自己卻想:也許那個小騙子根本就不會去愛任何人,包括我。這麼一想,梅蘭亭臉上竟有些發燒。

  “是啊,他在北京一定有愛人了。李醫生那樣優秀的人怎麼會沒女朋友呢?醫院裡的漂亮小姐那麼多,他也不可能找不到合意的人。我還是別想了,這次病好了回到上海就嫁給黃海,找個真心愛自己的老公挺好。”

  “是很好。”梅蘭亭忽然笑一聲。她在想祝童剛才說的話,如果祝童是對的,黃海與葉兒的感情就很值得懷疑;可憐這個小丫頭還渾然不覺。

  梅蘭亭笑的是葉兒對祝童的暢想,她如果知道祝童被以前的女朋友害得身負重傷,如果知道祝童的真正身份是個江湖騙子,如果她知道祝童是個游戲風塵的花花公子,世界會在她面前崩潰嗎?

  “梅姐,你笑我?女人總是要結婚的,我不能再拖累姐姐,早點嫁人算了。黃海家早就准備好房子了,很漂亮的,在浦東。以前一直沒時間裝修,上學了、找工作了都是借口。其實---我是不是太不安分了?黃媽媽很好的,我的工作就是她替我安排的。只是黃媽媽一見我,就說什麼孫子孫女的,好惱人啊,我可不想那麼早就做媽媽。”

  “噗嗤”一下,梅蘭亭忍不住又笑起來,葉兒害羞的鑽進被窩。

  梅蘭亭看著單純的葉兒,心裡想的著外面的祝童和隔壁的黃海,慢慢也不知道究竟是該替她高興還是難過了。

  外面忽然響起一聲凄厲的尖叫,然後就是打鬥聲和奔跑聲。

  葉兒剛要伸頭詢問,梅蘭亭撲一下吹滅蠟燭,翻過來鑽進她的被窩:“別動,剛才老板說這裡以前鬧過鬼,還特別囑咐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別出聲,也別出去看,天亮就沒事。”

  “什麼鬼啊?”葉兒好奇的悄聲問,她也是好奇的。

  “你知道趕屍術嗎?祝---李醫生說,這家店以前是趕屍人住的凶宅,經常鬧鬼的------。”梅蘭亭開始以小騙子的那一套嚇唬葉兒,卻沒想到剛說起這些,就感覺黑黑的房間裡陰氣彌漫。

  葉兒捂住嘴,驚恐的把頭埋進梅蘭亭懷裡,不住的顫抖著。即使都是女人還隔著層內衣,梅蘭亭也能感覺到葉兒的誘惑,她的身體是那麼柔軟,現在是那麼柔弱,使人忍不住去保護她、愛惜她。

  更可怕的是從葉兒身上散發出的體香,召喚著梅蘭亭收緊雙臂,把她緊緊抱在懷裡。葉兒身體似乎柔軟的沒有骨骼,梅蘭亭抱著她,自己也軟了,身體內湧出潮濕,那種若隱若現的潮濕又找不到來處。

  似乎,有只毛蟲正在心底蠕動,弄得梅蘭亭癢絲絲的,好像身子裡的所有勁道,都被那毛蟲磨去了,留下來的只是一個慵懶的軀殼。

  兩個少女相對而臥緊抱在一起,四只年輕的乳房互相摩擦,敏感的身體漸漸開始顫動,微細的喘息聲漂浮在狹小空間裡,異樣而陌生的刺激,一點點淹沒她們的理智。

  外面廳堂裡,如今可是另一個場面。

  祝童裝醉鬼的本事是自行領悟來的,其老師還是老騙子,那本就是個正牌醉鬼。

  時間剛到十二點,懸掛在西牆上的石英鐘鳴出脆響,院子外呼呼吹來陣寒風,紅燈籠急速搖擺幾下,桌子上的蠟燭熄滅了。

  院門又開始“嘎吱嘎吱”的響,不過祝童卻感覺到,這次不是風,有個人在一點點從門縫裡擠進來。

  祝童從來就不相信鬼神,現在卻有些心虛;他沒有抬頭,還趴在桌上打著呼嚕做醉鬼狀;聽到腳步聲接近,定定心神把眼睛微睜一條細縫,看著地上被紅燈籠照進來的影子。

  鬼是沒影子的,又影子就證明是人,祝童把心放下。

  來人腳步輕盈,應該是女子,幾乎沒什麼聲音就站在廳堂門前。穿著件長衣,風把衣擺卷動,映在地上就像是人在飄動;她在觀察著兩個喝醉的人,有些猶豫,終於走進來。

  祝童的眼睛藏在由手臂和衣物造成的黑暗中,房間裡沒有燈光,只能看到長衣下的身體不是很高,卻是苗條且窈窕。

  她走到店老板身邊,蹲下低聲喚幾下。陌生的語言,也許是方言,祝童聽不明白;不過終於能確定她是個年輕的女人了,聲音輕軟嫵媚。

  店老板是真醉了,嘟囔幾聲依舊睡著;她又來到祝童身邊,仔細查看著。

  祝童的眼睛眯得更細,他只所以坐這個背門的位置,就是為了能避開外面的光線。但是,這張面孔一出現,祝童馬上閉緊眼睛,好容易才使自己沒露出馬腳。

  這是張毫無生氣的臉,慘白牙齒突兀,慘白的眼睛圓睜,鼻孔像兩個無限深的洞穴,發出綠色熒光,周圍都是支差的毛發。

  直到她消失在黃海的房間裡,祝童才想明白,這是一個帶著面具的女子,是具儺面具,葉兒的房間就擺著兩個,老騙子也有一個;樣式一樣只材料不同,眼前這個不是木頭也不是金屬質地,是用軟皮做的。奶奶的,午夜時光帶著這東西出來招搖,膽子小點非被嚇死不可。

  祝童把耳機塞進耳朵裡,打開手機上的調頻按鈕,房間裡的聲音傳進來,雖然模糊,聽個大概也就可以了。黃海喝醉時,祝童就在茶幾下貼上了竊聽器,為的就是這一刻。

  “海哥,海哥,你醒醒,醉了?是我呦,你的朵花啊。”

  傳來一聲輕響,似乎是劃火柴的聲音,門縫裡透出一絲光。

  “嗚哇------。”嘔吐的聲音,然後就是拍打聲和輕微的責怪;祝童能想像到房間裡的情景,微笑起來。

  好一陣,黃海的嘔吐聲才停止,那個叫朵花的女子哼起輕快的山歌,似乎在喂黃海喝水。

  又過了一會兒,黃海清醒了。

  “你怎麼來了?快走,他很厲害的。”

  “哪個好厲害呀?你的女朋友?”朵花的聲音軟軟的,好像依偎在黃海懷裡。

  “朵花,隨我們來的醫生很厲害的,他---他會驅魔,你快走吧;記得把藥給我,葉兒快不行了,你答應過的。”

  “還是你的葉兒,又是你的葉兒。”朵花似乎生氣了,聲音也遠了,應該已經離開黃海的懷抱;“我難道不是你的女人?是的呀,你就讓外面那個把我當妖仙捉了去,再沒人煩你了。”

  “朵花,是我不好。”

  一陣沉默,耳機裡只傳來黃海沉重的呼吸聲。

  還是叫朵花的女子打破寂靜,柔聲道:“海哥,你走的這幾天朵花一直在念著你呢,是呀,看到你又了,我心裡歡喜呢。今天姆媽睡得好晚,我好容易才跑出來,你是怪我呢,別生氣好呦?你不喜歡朵花耍脾氣,她今後會乖乖的。”

  “我沒怪你,是著急啊;葉兒真的很危險,醫生說再拖下去就------。”好像兩個人又抱在一起了,傳來的是急促的呼吸聲和牙齒打架的聲音;祝童暗贊:這個竊聽器質量不錯。

  “海哥哥,我找不到藥啊,姆媽也不說,她那裡我都翻遍了呀。你放心咯,總會找到的,每年落雪時她都要配藥。海哥,你看嗎,朵花變了嗎?這裡胖了呢。”

  又是一陣斯磨聲,隨後就響起黃海粗重的喘息聲,還有女子壓抑的呻吟聲。接著,是翻滾的聲音,然後,就是木床的節奏性叱呀聲。

  無恥嗎?好像說不上,叫朵花的女子做的一切都很率性自然。黃海啊,就不好理解了,有那麼漂亮的女朋友,怎麼會在遠離上海的湘西有如此一個情人?祝童想像著房間裡的情景,後悔沒把包裡的DV裝上,那樣明天就能欣賞一部刺激的作品了。

  朵花一定也很漂亮,至少與葉兒有一拼。祝童想,有葉兒為對比,黃海的口味一定很高了,尋常女子不會使他動心;祝童回味著剛才的過程,傾聽著軟軟的呻吟,禁不住口水長流,斷定朵花的身體也一定很有吸引力,黃海知道外面有危險,還是忍不住迷失進去。

  院門又響了,這一次祝童的心思全在房間裡,幾乎是剛感覺到有人接近,身體就被抓起拋出去。

  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包頭,斑斕的蝴蝶面具,閃亮的銀飾,閃亮的厚背砍刀。

  祝童總算還能雙腳落地,馬上轉身,看到把自己拋出廳堂人。

  “你為什麼來?”又是個女人,聲音暗啞而冰冷。“我知道,你有些本事,不然也找不到這裡;現在就離開這裡,別管我家的事。”

  她站在廳堂門前,只一搖頭,身後的門無聲無息的關上了。

  “只要你不害人,我就不管。”祝童右肩稍好一些,還是用不上力,左手中已經暗扣三枚銀針,針尖從拳縫露出,都是喂有迷幻劑的銀針。

  他只有一擊只力,豹子般把身體縮起來,尋找接近對方的機會。

  “原來是只小野狗啊。”黑衣女人不在意輕聲說一句,隱藏在蝴蝶面具下的眼睛在祝童身上轉一圈,最後落到他的左手。“我沒有害人啊,他們倆不是很般配嗎?朵花到春天就十八歲了,可以走出去到上海和阿海在一起,他們會很快活的。你,鬥不過我,當心我把你的狗爪剁掉。”

  被人輕視在祝童看來不是壞事,被人叫做小野狗,絕對不是好事。不過他的忍耐是從小磨練出來的,依舊不動聲色的說:“還是那句話,只要得到解藥,我馬上離開。”

  “她活著,我的朵花怎麼辦?”黑衣人似乎憤怒了,“你們漢人就是虛偽,阿海也一樣,我就是要他死心。他如果對朵花不好,一樣要不得好死。”

  祝童知道對方要動手,還沒看清楚,就見掛在大門上的紅燈籠帶著風聲撲過來,而黑衣女人只站在五米揮舞幾下砍刀。

  紅燈籠有半米大小,山村裡的人家只要有經營旅店的,門前都掛著一個或兩個。祝童從來沒想到它能是自己的對手,燈籠圍著他旋轉,裡面的粗蠟燭甩出的熱油沾到衣服上。

  “我不想燒死你,快走吧,連著喝三個月的狗尿,你還能保一條命。再拼下去,練心炎就把你練成僵屍。”

  黑衣女人低聲的笑著,蝴蝶面具在燈籠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祝童胸前、背後已經被蠟油沾染,衣服似乎沒有絲毫的抵擋力,熱辣辣的灼燒感從皮膚鑽進去,很快就聚集到胸口處,形成一個豆大的紅色火焰,燒烤著他的血肉。也就是在這時,祝童竟站直了。

  黑衣女人停住笑,似乎不能確定這個人是死了,還是傻了,或者真成僵屍了。

  祝童沒變成僵屍,他正體會著狗皮膏藥的奇妙。他能感覺到,右肩的狗皮膏藥銀光閃爍,好像副魔力肩甲,三個鬼影子圍繞座門戶飛舞,門開處,一黑犬咆哮而出,散出道道清涼,飛快的撲滅了心口的豆大火焰。

  “我不走。”祝童踏出一步,揮右拳擊向燈籠。

  紅色的燈籠轟的一下掉在地上,燃成團火球,黑衣女人的身體顫抖幾下,砍刀在身前身後虛砍幾下,似乎在切斷與燈籠之間的聯系。

  祝童怎麼會放過這個機會,快速移動上去,左拳如影突入,結結實實擂上黑衣女人小腹,三枚銀針也扎入她的皮肉中。

  “你是祝由士!”黑衣女人沒像別的人癱軟倒地,喝一聲跳起在空中,雙手把閃亮的砍刀高舉過頭,紅色的面具上怒眼暴突。祝童打出這拳後,身體似乎被抽空,蝴蝶面具在他眼前飛舞起來,斑斕的光紋隱隱鎖住他的精神。

  倦怠的感覺自上而下蔓延,祝童的身體慢慢沉重,稍微移動躲避一下也不可能。

  這時的小騙子沒有恐懼的感覺,眼睛直直的看著蝴蝶面具,思想被飄舞的蝴蝶震懾,心中充斥莫名的歡娛。

  似乎劈下來的不是散著寒寒殺氣的砍刀,而是情人溫柔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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