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玄幻] 鳳凰面具 作者:蘑菇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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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orgewan 2007-6-24 15:19:13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77 527844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6-24 15:43
鳳凰面具 第二卷、雪蝶 七、黑槍 蘑菇


  祝童心裡明白,只是精神被控制,就如醉酒或吸毒後的感覺一樣,根本失去了對身體的指揮,一切行動都是無意識的,明知是個旋渦,還要不由自主的跳下去。

  也就是這時,空氣中響起三聲輕微的嘨聲,接著就是“叮!叮!”兩聲脆響,彎刀上閃出兩點火花被擊飛出去,黑衣女人身體大震,扭曲幾下捂著左臂跌到牆邊。

  葉兒與梅蘭亭聽到的刺耳尖叫,就是這時從黑衣女人口中發出來的。

  變化來突然,祝童被這聲尖叫喚醒,馬上一個轉身滾倒在地;冰冷的雪還未融化,小騙子的臉上、脖子裡都粘著雪粒,人也徹底清醒了。他沒想到自己的獨門密藥對黑衣女人無效,卻被地方的蝴蝶面具控制住心神,還差點被一把砍柴的刀劈成兩半。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如果不是有人相助,祝童八成已經完了。

  院子裡安靜下來,兩個人倒伏在地,眼睛都看向半掩的院門。

  空氣中有火藥的味道,祝童判斷出,有人從院們外的黑暗裡用槍擊飛了砍向自己的彎刀,也擊傷了黑衣女人,還是把帶消音器的槍。

  黑衣女人也知道外面有人暗算自己,她的恐懼比祝童來的厲害;今夜的一切都是那麼怪異,先是一個不怕練心炎的祝由士,後是一個打黑槍的神秘人,她知道沒有勝算,卻不甘心失敗,伸手抓向祝童,這至少是個擋箭牌。

  但是,祝童雖然沒力量搏鬥,卻不是沒力量逃跑,拼鬥與逃跑從來就是兩個概念,消耗的氣力也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院子中的紅燈籠還在燃燒,小院裡的兩個人圍繞著燈籠,進行貓捉老鼠的游戲;祝童歪斜著身體左竄右逃,線路靈活怪異毫無章法;黑衣女人到處截擊,卻總是撲空。祝童站了絕大便宜,黑衣女人還要分一半心思去提防外面神秘的槍手,當然不敢把自己暴露在小騙子遮掩之外。

  幾個回合後,黑衣女人知道自己是抓不住祝童的,他太狡猾,身法雖然靈便,主要是太狡猾。

  黑衣女人一把拍向燈籠,火焰熄滅,院子裡漆黑一團;祝童聽到廳堂的門響,才感覺到黑衣女人已經進到更黑的廳堂裡。

  祝童又不是英雄,他可不敢冒險進去,再說了,剛才一直在逃跑的是他,自己的銀針對對方無效,也許追上去唯一的作用就是,找死。

  “想讓她活命,就別把今夜的事情說出去。”廳堂裡傳出一句低沉的話,祝童躲在門口背靠牆,也不管對方看到沒有,只管連連點頭。他已經在考慮天一亮就離開這裡,葉兒有如此厲害的仇家,他可對付不了。

  半小時過去了,也許一小時,外面實在是太冷了,祝童聽不到任何動靜,才摸索著把耳機塞進耳朵。

  只有黃海的鼾聲,他已經睡著了。祝童把手機調整回去,黃海房間裡一小時前的聲音重放出來。

  祝童這個手機雖然不太美觀,卻很適合他這樣的騙子用,有調頻功能可以接受信號,還能進行八小時的錄音或五分鐘的簡單錄像。祝童有個好習慣,一開始竊聽就按下錄音鍵。

  開始還是黃海與那叫朵花的女子歡好雲雨的聲音,祝童聽著綿軟的“哥哥,好哥哥”的聲音,也被迷的心神恍然;好一會兒,黃海叫一聲;然後就是朵花吃驚且害羞的聲音。

  “姆媽,你做什麼嗎?好羞人的呀。”這是朵花軟軟的聲音。

  “朵花乖,快穿好衣服走,外面的兩個人媽媽對不過,咱們回洞山躲幾天。”

  “不去,都是你要對她下蟲子,好惡心呢。我都說了,只要海哥哥時常來看我就好了。現在惹出事情來,要躲你躲,我又沒做什麼。”

  “乖孩子,難不成你一輩子都在等?男人都是這樣,現在你漂亮水靈,他會記得你疼你,今後呢?娘是為你好,再過幾年你就不會這樣想了。”

  “哎呀,好多血,媽媽受傷了。”朵花的哭聲傳來,好像開始穿衣服了。

  “是哪個傷到你的?我去問他,為什麼打我媽媽?”朵花憤恨的叫聲,房間裡有拉扯的聲音。

  黑衣女人在朵花面前真是個慈愛的好媽媽,邊安慰朵花邊說自己沒什麼,再一會兒,窗戶響幾聲,只留下黃海的鼾睡聲。

  聽完錄音,祝童才感覺自己安全了,蹲下身在地下摸到燈籠的殘跡,找出粗蠟燭點燃,舉著它走出院外。

  黑漆漆的夜裡,小鎮上狗都睡著了,外面一點動靜也沒有,更別提找到打黑槍救自己的人。

  又等一會,院子裡的燈光亮起來,小鎮上的燈光也亮起來,又來電了。祝童這才明白,原來停電是那叫朵花的女孩搞的鬼。

  祝由士,剛才黑衣女人說過這個詞,聽來似乎又些仇恨也有點懼怕的樣子。祝童不明白這個詞代表什麼,坐在門前想了好一會兒才拿出手機,換上電話卡給二師兄打電話,他要確定是不是還要繼續下去。

  鈴響半分鐘,逍雲莊主才接通電話,聲音裡隱有倦意;祝童沒廢話,把自己這兩天的經歷仔細說一遍,然後問:“二師兄,你看我該怎麼辦?”

  “這麼復雜啊,竹道士也現身了。”二師兄這才完全醒,好像還有些不確定祝童是不是在做夢:“你說的是真的?道宗對付妖魔鬼怪也有一套,你還怕什麼呢?小師弟,以你的脾氣,不應該牽扯到這件事裡;她漂亮嗎?你和師傅真的很像,都見不得漂亮女人。”

  祝童揉揉肩膀嘿嘿笑起來,他也感覺自己的行為有些怪異,按他以前的習慣做法,一到湘西就應該擺脫身邊這些人。

  二師兄等祝童笑夠了才接著說:“你自己看吧,這裡終究是咱們的老家,我就在鳳凰城,沒發現祝由門活動的跡像。也許從那個黑衣人身上能找到些線索。師弟,我這些年江湖混下來,越發感到身上的本事少。外人之所以不輕易招惹我們,怕的還是師傅沒教的那些鬼神之術;這樣的情況早晚有一天會被戳穿的。這幾年我經常在這一帶活動,就是想尋找祝門的源頭,我們不能只生活在前輩的威名下。”

  “好吧,明天我們就到鳳凰城,見面再仔細商量。”祝童掛斷電話,心情不再緊張;坐在寒風裡思索起別的事情,他可沒把竹道士當成可以隨時出手幫助的人,那樣的高人行事都有自己的原則。

  他更關心的是:神秘的槍手究竟是誰?分寸拿捏的如此准確,槍法又如此精妙,小騙子可沒這麼個朋友,這樣的高手也不是用金錢可以收買的。不過,小騙子已經不怕朵花她媽了,比較一下,自己的狗皮膏藥好像能克制對方的法術,而對方對自己的迷幻藥也不在乎;如果再次面對黑衣婦人的面具,祝童有把握不為對方迷惑。比起真功夫,小騙子當然是甘拜下風,不過對方挨了一槍,這麼算來,雙方在硬實力的層次扯平了。

  軟實力上,自己身邊有個神秘的槍手,當然要算到自己這邊,黑衣女人就是怕那神秘的槍手,才跑到什麼洞山去躲避。狗屁的真工夫與槍手比起來,真成狗屁了;況且還有二師兄做幫手,這樣比較一下,還是自己站上風。

  黃海與葉兒之間應該是不可能了,就是他還想腳踏兩只船,有小騙子介入後,基本上沒一點可能。祝門弟子從不叮無縫的蛋,黃海身上的毛病不是一般的大。

  唯一的障礙就是黑衣女人,祝童本就吃江湖飯的,從不怕冒險;算清楚帳後,感覺到自己對葉兒的夢想有七分成真的把握,當然是心花怒放一會兒,拍拍屁股走回院子。

  祝童走進黃海的房間,發現自己床上的床罩沒有了,房間裡也沒有任何嘔吐的痕跡,連黃海也穿上了內衣,沒心沒肺的呼呼大睡著。祝童打開空調關好窗戶,走出來,想找另一個房間睡覺,剛到廳堂就聽到兩個女孩住的房間裡傳來吃吃的笑聲;伸手敲敲門:“來電了,把空調打開,暖和些。”

  葉兒說了句:“李醫生,鬼都走了嗎?”裡面又是一陣笑;梅蘭亭的聲音又道:“好像沒走完呢,門外就有個色鬼。”

  祝童恨很的跺一下腳,隨便打開一間房,也不脫衣服撲到床上,腦子裡開始回想剛才的經歷。

  一切已經完全合理了,黃海是那次旅行中遇到朵花的,她一定很漂亮,要不然葉兒的朋友蕭小姐也不會吃那樣的飛醋,她那樣的女孩只會對比自己漂亮的同性亂發脾氣。祝童甚至已經確定,蕭心梅八成對黃海也是情根暗種。

  不過,黃海究竟是怎麼與朵花勾搭上的?在自己女朋友和候補女朋友蕭心梅眼皮子底下做出如此事情,連祝童都佩服黃海的深藏不露了。

  祝童仔細回想著葉兒說的一切,他們只在這裡呆了一天就去鳳凰城了,應該沒機會啊。在鳳凰城?葉兒整天在江邊畫畫,蕭心梅與她一起,黃海據說是把周圍的風景區都轉遍了,這就有機會了。

  不過他究竟是怎麼辦道的呢?明天找時間問問這個高手。祝童查看一下身上的衣服,除了髒點一個洞也沒有,黑衣女人的烈火焚心卻不是錯覺,練心炎難道是鬼火?

  小騙子想著想著,呼嚕擼睡著了,危險過後,他已經忘了不久前想要離開的事,做夢時還是與葉兒漫步花前月下的情景,不是艷夢。

  天亮了,一切都像沒有發生似的,梅蘭亭與葉兒有說有笑的在廳堂裡吃早點,店老板一副宿醉的樣子,在門前收拾燈籠。黃海,依舊是沉悶的,看祝童的表情也是怪怪的。

  祝童揉著頭做宿酒狀,在院子裡轉幾圈;沒看到砍刀,也沒看到血跡,店老板依舊坐在火盆邊,笑眯眯的指使兩個伙計為四個客人服務。祝童沒去店老板那裡碰釘子,黑衣女人那樣的巫師對山裡人來說,既尊敬又恐懼,問也白問。

  由於昨天剛下過雪,出山的班車到中午才過來,四個人到市區後馬上包輛出租車趕去鳳凰。

  這一路上,只兩個少女在說笑,黃海坐在後坐,祝童習慣性的與司機一同坐在前排,這裡便與第一時間發現危險。

  以祝童看來,從張家界到鳳凰城沿途的山水並不比風景區內遜色多少。

  山上下雪,山下還是下雨。雨中的山水更多了幾分迷離和嫵媚,像一位風情萬種的少婦施展柔性的魅力吸引情人的眼球。道路旁是陡峭的山崖,時常在拐過一個彎後,看到路邊的萬丈深淵。兩個少女時而提心吊膽的驚呼,時而被美景陶醉,手中的相機也忙個不停。

  開車的是位經驗豐富的老司機,車也是嶄新的,速度並不很快;祝童開始的擔心慢慢散去,扣著門開關的手也松開了。

  山坳裡時常能看到幾幢別墅樣的新房,外觀看去絲毫不遜於山東沿海私家房的裝修,祝童以專業眼光估計,山裡的的有錢人也不少。

  四點左右,出租車經過吉首市,風光又不同;一條溪流和公路並列而下,溪邊戴著尖鬥笠的苗族漢子和路旁背簍的農婦都顯得悠閑自得,給人一種田園牧歌生活的感覺。

  路過一個小鎮時,祝童忽然看到塊牌子:祝由世家,妙手神醫。

  “師傅停車。”祝童叫一聲,司機穩穩把車停到路旁。

  “蘇小姐,我們下車去那裡看看,也許對你有幫助。”

  山野之中,總有些風雅人物,無疑眼前這位就是一個。

  祝童與葉兒跨進掛著祝由神病的牌子的磚房,迎面的是個衣著普通的老者,左手托一長長的木杆銅煙鬥坐在高木椅上,微眯的眼睛很快就凝聚到葉兒身上。

  房間不大卻很整潔,只一桌一椅兩排長凳,沒有尋常小診所的藥櫃,桌子上是文房四寶,卻有兩個硯台,分別是濃墨與朱砂;房子中間,照例有只火盆。牆壁上沒有錦旗之類的花哨東西,老者背後是副山水山水畫,旁邊一副對聯:

  君子坦蕩,萬千紅葉歸一意;醫者仁心,百十方術解眾疾。

  另一邊牆上同樣的筆法寫著:不誠不敬者不治,級資天醫者不治,疑信不決者不治,皿財輕命者不治,符咒不全者不治。

  還沒等祝童開口,老者就搖頭道:“姑娘的病我治不了,慚愧,貴人折節,老夫承受不起。”

  “您知道她是什麼病?”祝童整整精神,凝視著老者。

  “既然來到這裡了,她的病就壞不了性命。抱歉,老夫所學只是祝由皮毛;不如這樣,老夫寫個字;姑娘每天照寫十三遍;一年只內當保性命無憂。”

  老者說完,提筆在張黃紙上寫快速畫幾下,輕吹幾口氣仔細折疊好送到葉兒手裡。

  “姑娘如想徹底解脫,還要看緣分啊。路上不要打開,什麼時候要寫了,再拿出來。”

  祝童抱拳一恭:“謝前輩,請教貴姓。”

  老者仔細看祝童一眼,輕輕搖頭:“後生,亂世使多家世學失傳;老夫從江西到此開這個鋪子,不為金錢不為治病,只想憑這塊招牌引高人賜教。但是,在此三年,你是唯一進這個門的同道中人;老夫所學雖多,精深卻說不上;該請教的是我啊。”

  祝童明白了,沉吟一下走到桌子旁,提筆寫下三個鬼字;點點頭與葉兒出來。

  坐上車後葉兒才問:“李醫生,他和你說的什麼?”

  “老先生是個可敬之人,不忍見一脈醫術滅絕,他是來學藝的。”

  “啊!”葉兒和梅小姐都叫一聲。

  出租車又上路,祝童沒再說話,心裡微微有些絕望,難道這裡已經沒有隱沒在塵世中的祝由一派高人?

  行家一見面,心裡自有高下。那老人確是祝由另一支,但是所學的比自己還淺,這不是對方謙虛。祝童看到他寫的字是個“靈”字,一筆一畫間凝鑄著深厚心力,老者治療所有病的根本也在這個字上。

  不過讓祝童奇怪的是,老人所用心法不穩定,治病的效果也一定還沒老騙子厲害,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真的是湘西來學藝的。

  老者說到此三年,似乎沒什麼所得。寫給的葉兒的“靈”字,也許真能壓抑住她身體內的蠱蟲,也許想從祝童身上得到些什麼。

  老騙子說過,他們師兄弟學別的都能傳給外人,只這幾個字非真弟子與兒子不得傳。祝童是不忍心使老人失望才寫下三個鬼字,怎麼體會只有看他的造化了。

  過了一個多小時,出租車拐過最後一道彎後,群山環抱,沱江穿城而過的鳳凰城就真的呈現在眼前了。

  黃海更沉默了,在虹橋下車後背起行李就走;葉兒追上去與他同行,祝童與梅蘭亭提著簡單的雜物跟在後面。

  “梅小姐以前來過。”祝童冷不丁冒出一句;梅蘭亭抿嘴一笑:“這麼美的地方我怎麼會沒來過呢?先生你呢,真是第一次來?”

  “確是初臨貴境。”祝童作為祝門弟子第一次到湘西來,好奇的打量著眼前的一切,他更注意生活在這裡的人。

  狹窄的石板街上,隨時可以看到穿苗服的女子在兜售草藥、獸骨或銀飾。苗女服飾的色調基本上是黑色、白色和藍青色。黑色的是高高聳起的頭帕,折疊有臻很有些壯麗,這樣裝扮也許是苗女個子都不高的緣故。掛配在她們身上的銀飾是白色的,舉手投足間銀光閃爍,叮當作響,腳步也有些舞蹈的韻味了。藍青色,是苗女的衣裳基本色,莊嚴貞潔的樣子。

  街兩邊是一家挨一家的店鋪,經營的與別處風景區的商品大同小異,間或還有幾家酒吧;充斥在耳邊的,也是最流行的勁爆歌曲。

  祝童有些失望,面前這個被葉兒多次稱頌的小城,有古寺、古塔、古閣、古城牆和虛假的吊腳樓,但古樸之氣不足,現代氣息過濃,只城南的南華山還有些蒼涼之勢。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6-24 15:45
鳳凰面具 第二卷、雪蝶 八、靈 蘑菇


  每個城市都有各自的特質,就如人們對於活躍在舞台上的時裝模特,除了在三圍數字方面提出苛刻要求外,還要求她們同時展現出一定的藝術氣質。

  說到氣質,那可是任何高級服裝與貴重珠寶都無法堆砌的空靈之物,而鳳凰小城只有在入夜後,在燈光朦朧的沱江的低吟淺唱中,才向陌生的旅人顯示出其厚重之處。

  “鳳凰之美,最在沱江裡順流搖曳的河燈,是要在清淡的燭光下細品的。那是任何畫筆也描繪不出的情境,河邊酒吧裡的喧囂,也打擾不到她獨有的這份幽雅。”

  葉兒經歷過一番折騰剛從床上爬起來,就對祝童說出這一段喝醉樣的話語;前提是:冒牌醫生在與梅小姐的交談中,透露出對小城商業氣氛過濃的詬病。

  黃海走進來,加帶著毛筆、墨汁和一疊毛紙,手裡的小碟是用來沾筆的。筆墨是在街上買的,碟子是找店老板要的。

  這是一家普通的家庭旅館,坐落在沱江邊上,高低三層六個房間,他們住的是與上次一樣,在二樓的相臨兩個房間。

  老板很和善的兩個老年人,都是本地老戶,也許與湘西風水有關,個子不高,很實在。

  一小時前,幾個人剛進門,熱情的店主、一對福像的老夫婦就認出葉兒與黃海;祝童看到,門廳裡掛著的那幅油畫,八成就是葉兒的手筆。

  葉兒拿出老人寫的黃紙,在小桌上鋪開,靈字展現在眾人面前。

  葉兒仔細看著筆畫,捏起毛筆遲遲不知如何下筆。其實在她內心裡,對這樣神秘的東西還是不相信的。受過現代教育的她,怎麼會相信只寫字就能治病?

  祝童也在審視這個“靈”字,在他眼裡,這個字代表的是內斂與空靈;老人寫字時,他看明白了其中每一筆的其始,也知道每一筆蘊涵的心法。祝童在考慮,怎麼把這些玄妙的東西說出來,他還在想,這個字對葉兒的病究竟有多少用處。

  葉兒抓起毛筆,端正的寫出個靈字。

  “梅小姐,你看這個字寫得如何?”祝童看葉兒提筆的架勢就知道,她沒正經練過毛筆字。

  “不錯。”梅蘭亭笑盈盈誇一句,“蘇小姐悟性不錯。”梅蘭亭的後一句才說出實話,葉兒的字沒一點勁力,浮誇誇的。

  祝童看葉兒羞紅了臉,端起臉從她手裡接過毛筆。

  “寫這個字時,要靜心凝思,每寫一筆若力從心生,肆外閎中。不要在意好不好看。老先生以一股剛直正氣寫的這個字,你要學是字魂;蘇小姐,開始寫的時候不必在意字寫得好不好看,重要的是保持內外氣息的連貫,不能閉氣。瞧,靈字以這一橫為開始,代表著你身體內的正氣,後面的每一筆都為扶植、培育它------。”

  說著,祝童也寫完這個“靈”字,駐筆到最後一點時,心頭震動,轉頭看一眼黃海和梅蘭亭。

  這一刻,祝童有股衝動,要回到那個小鎮上去,去再見一下那個神秘的老者,他一定以這個“靈”字隱藏了自己的實力,那應該是個十分高明的祝門前輩。

  祝童寫完這個“靈”字後,身邊三個人的狀態竟奇妙的展示在他的感知裡,他發現,梅蘭亭梅小姐的內息沉凝,那是從小打就的扎實基礎,卻是正宗道家心法。

  “不錯。”梅蘭亭又一次評價道,“李醫生如果不做醫生,一定能成為書法大家。蘇小姐,你是有福的,如果能跟李醫生寫好這個字,你這輩子就不用起醫院了。”

  葉兒又寫一遍,還是不得要領;祝童走到她身後,伸手握住葉兒的手,帶動她以意運筆。

  字寫完了,兩人相視一笑,祝童身上透出大汗,葉兒的臉更紅了。

  神秘的“靈“字,把他們的心神聯系到一處,祝童能感覺到葉兒身體內的蠱蟲被壓縮,葉兒也能感受到祝童肩頭的傷口的紅腫在消退。

  祝童還注意到,漂浮在葉兒眉眼間的艷光也收斂了,原本屬於她的清靈秀美之氣,再次占據上風。

  葉兒在這裡混的不錯,外面已黑透,葉兒剛收拾好,胖胖的店主來請。

  門廳裡擺著一桌豐盛的飯菜,女主人袖手笑著站在旁邊招呼:“前兩天還在念叨蘇姑娘,我們開店這麼多年,你是最漂亮的一個客人了,難得還每天陪我們兩口說話;老陳也好高興的,跑去買了河蝦和鴨子,還有血粑,讓我做血粑鴨,說是要好好招待你。”

  葉兒不好意思,笑著拉黃海坐下;祝童與梅蘭亭也被勸著坐下,葉兒低聲說,客氣會讓主人不高興的。

  梅蘭亭爬在葉兒耳邊說句什麼,兩個女孩快樂的笑起來。中間那一盆,連湯帶水的飄著層紅油,就是鳳凰名吃血粑鴨了。看到它,不吃也感覺溫暖。

  湘西的冬季是寒冷的,卻沒像北方那樣有燒暖氣的習慣,取暖的方式是每家必備的火盆,燒炭,吃飯時就擺在飯桌下。

  陳老板拿出三個酒杯:“喝兩杯,今天高興,老太婆沒意見吧?”陳阿婆撇著嘴沒說話。

  六個人都坐上飯桌,吃著熱騰騰的血粑鴨和炒蠟肉,喝著本地作坊酒,祝童也有些喜歡這裡的氛圍了。

  外面傳來悠揚的胡琴聲,葉兒問:“他還是每天拉琴。”

  陳阿婆點點頭:“雨停了,他是一定要拉琴的。”

  祝童這才發現,外面的石板街上真的沒了雨聲。

  吃完飯,葉兒就叫著要去放河燈,陳阿婆還囑咐一句:“小心些,落過雨的地方滑,掉江裡凍出病來就煞風景了。”很親切也很隨意,就是對自己的女兒一樣。

  走在古城幽靜的石板路上,祝童有些理解葉兒的感覺了,

  轉橋洞,過小巷,剛出北門就看到滿河的燈火在江水中飄蕩,那就是河燈了。

  沱江兩岸安靜而熱烈,臨江的吊腳樓懸起紅燈籠,一串串一排排映在江面上,絢麗的光芒,氤氳的光暈,把沱江裝飾成美麗的新娘。

  葉兒與梅蘭亭呼叫著跑到江邊,幾個孩子坐在石階上,各自守著竹籃,裡面滿是輕巧的花瓣,紙做的,中間是枚小蠟燭。沒客人的時候,他們也會間或放幾盞,一來拉攏生意,也為沱江添些風景。

  兩個女孩一人捧一把,叫過祝童與黃海,卻是要他們身上的火機。

  祝童眼看著葉兒與梅蘭亭蹦到江中的跳岩上,一盞盞燈火就從她們身邊起程。

  風把順河而下的燈兒吹得巍巍顫顫的,忽明忽暗的閃著,宛如星星掉到了沱江裡。

  “那邊有個酒吧,我們去坐著等她們;葉兒放燈是有講究的,每次九十九盞,要好久的。”黃海拉著祝童跨過一朵朵跳岩,到沱江對岸的酒吧裡;人不多,他們在臨窗的位置坐下,從這裡能看到在下面放燈的葉兒與梅蘭亭,還能聽到她們的嬉笑聲。

  服務生送上一打啤酒後回到吧台上與和小姑娘細聲說話,黃海拿起一瓶揚頭喝下,推開竹窗看著江中的葉兒。

  今天一整天黃海都很沉默,剛才喝了些米酒後,似乎開朗些,這時又沉默了。

  祝童能感覺到他要說些什麼,事實上,祝童已經讓黃海明白:自己知道昨天晚上那個叫朵花的女孩進入過他的房間。

  兩瓶酒金百威喝完,黃海把頭轉過來,掏出煙。

  服務生走過來替兩人點上,還丟到桌上和簡易火機。看來,作為這裡的服務生,他明白發生在兩個男人身上的事,酒吧緊臨跳岩,是放河燈最好的位置。

  “李醫生,謝謝你。”黃海幾口把那支煙抽下一半去,沒頭沒腦的說一句。

  祝童沒說話,對於黃海這樣的不是對手的對手,他如今握有絕對的底牌,如今沉默是最好的姿態。

  “六年前,我是我們學校的霸王;”黃海開始說話了,卻不是祝童想的那樣,說起了過去的事情。

  “打架、泡妞,我甚至還去偷錢包,不是為了錢,是為體會那種刺激。如果按照校規,我早就應該被開除了,校長是看著我爸爸的面子才容忍了我。

  “就在那一年,葉兒從蘇州轉學到我們學校,她就坐在我旁邊,我------,看到葉兒以前,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但是你能理解嗎?就是因為她,我開始改變了。開始的三個月,葉兒甚至沒和我說過一句話,以前我最討厭去學校上課,因為她的出現,我再沒逃過一次課。連媽媽都奇怪,以為我忽然開竅學好了,李醫生,你有過那種感覺嗎?”

  祝童打開瓶啤酒遞給他,依舊沒說話。

  酒精上頭的人一般來說沒啥心眼;黃海剛才就喝了不少米酒,現在又喝下幾瓶啤酒,祝童希望他更醉一些。

  “葉兒那麼漂亮,還那麼純潔,她就是一朵梔子花,到哪裡都會有人注意的。不只是我,我們那一片的幾個大哥也看上她了。因為葉兒,我與他們挨個打架,真是拼命,以前我可不敢真用刀子捅人。從那時候起,我就決心要做個警察,只為保護葉兒這樣的女孩子,我也要做警察。”

  說到這裡,黃海嘿嘿笑起來:“可能現在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倒霉,我做警察的第二個月就把他們全抓進去了,現在,那幾個大哥還在監獄服刑呢。但是葉兒知道,她是最聰明的女孩了,知道我為她做的一切,這就夠了,比立功得獎------都高興,我、我上的是警校,葉兒比我聰明,她考上大學後才來找我,只說了---兩個字:謝謝你。”

  明明是三個字,祝童看著黃海伸到自己眼前的兩根手指,判斷他已經醉了,輕輕把他眼前的酒瓶拿到一邊。

  “我那時真苯啊,連看---都不敢看她,我---還流眼淚了,不不不,不是你想得那樣,真是被沙子迷了眼睛。葉兒來的時候,我正在踢球。後來,我們就開始寫信、打電話,她在南京上學,我在上海,她要我每天給她寫封信,我就出錢讓同學寫,我來抄。這樣,我根本就沒時間去外面------,每周我都要到南京去,坐火車去。葉兒喜歡我穿著警服去見她,說是有安全感,我那幾年根本就沒穿過便裝。我問過葉兒:為什麼會喜歡我,她說我心軟。她說是頭一次看到一個男人流淚。但是---但---媽的,我就是心軟,。”

  黃海伸手去抓酒瓶,祝童按住他的手:“黃警官,喝酒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有問題,就是有問題,不是葉兒,是我有問題。葉兒說我是個男人,我------。”黃海沒堅持,眼睛看向窗外的沱江。

  江中跳岩上,葉兒正好回頭看向這裡,伸手揮舞幾下,又彎下身子放河燈;祝童對梅蘭亭打出個手勢,讓她盡量把葉兒多拖一會兒,他希望讓黃海把話說完。

  梅蘭亭扭過身去沒理會他,但祝童知道她會照做的,那也是個聰明人。

  “但是,你怎麼能跟天使上床?你說,你敢去脫天使的衣服嗎?李醫生,我都不敢去碰她,如果不是葉兒主動遷就我,我---都不敢去拉她的手。我是不是很苯!每次從南京回到上海,我都要去找別的女人,但是----我---。”

  “不是苯,你是很傻。”祝童看著黃海通紅的眼睛,說著“不是,不是”,心裡想的卻也不是嘴上說的那些廢話。

  “我媽媽,她很喜歡葉兒,說是只有葉兒能管住我,還說是葉兒救了我;她要我等葉兒一畢業就結婚,那時我已經是正式警官了,你知道,我比葉兒早畢業一年。如果不是出來旅游,如果不是遇到這場病,可能我們已經結婚了。”

  “在這裡發生什麼事了?”祝童終於問了,他看到葉兒已經放完河燈,與梅蘭亭一起走向這裡。

  “在這裡我才知道,原來世界上有很多天使,天使與天使是不一樣的。哦,李醫生,葉兒來了,我不能再說了;明天我帶你去個地方,讓你見個人,記得啊。”

  黃海沒真醉,他一樣看到葉兒走進酒吧,馬上閉口。

  但是葉兒卻沒閉口,看到黃海又是喝多的樣子,臉上立即變了顏色,明顯是對祝童有意見,卻不知道怎麼說。只捶打著黃海:“你沒喝過酒嗎?”

  梅蘭亭衝祝童擺擺手,做個鬼臉,意思是她也沒辦法。

  祝童想著黃海說的話,決定把這個委屈承受下來;葉兒總會有明白的一天,並且,那一天不會很遠。祝童知道,他現在越吃虧,到時候就越能占便宜。

  吃虧是福;在眼前這件事情上,乃不二真理。

  “歸來歸來!魂兮歸來!莫要唐突佳人犯糊塗,煞風景。”

  祝童捻出銀針,在黃海雙耳尖穴處各點刺一針,手指如輪,在他人中、印堂、太陽穴各彈一下。

  黃海從暈迷中醒來,葉兒有些不好意思,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她這才想到,人家本就是義務來幫自己看病的。

  祝童哈哈一笑:“兩位小姐,還你們個護花使者,我要獨自清淨一下,少陪。”站起來轉身就走。

  只有梅蘭亭看出祝童這一手顯示出的實力,那是以深湛的內力為基礎的機巧手法;而葉兒與黃海只對李醫生的神奇醫術多了分佩服。

  說是要清淨,小騙子去跑到個熱鬧的所在,鳳凰城裡的天王廟,是他二師兄祝雲在這著名景區承包的廟宇,也是逍雲莊主在這裡的落叫點。

  如果一個女子生了雙杏仁眼,八成就是美人了,逍雲莊主偏偏也長一雙標准的杏仁眼,卻是個豪爽健壯的昂藏男兒;杏仁眼使他給外人的印像中少了點粗魯,多了幾分溫柔與精明;唯一不妥當的是他稀疏的頭發,中間幾乎已經全光了。

  祝童在鳳凰古城天王廟外剛站住,逍雲莊主祝雲帶著兩個貼身弟子與個胖大的和尚一同走出來。

  “師叔好,您老又帥了。”一個乖巧的小和尚衝祝童笑著打招呼,他叫祝成風,生著雙黑亮的勢利眼,是祝雲最得意的弟子,十七、八歲年紀,卻機靈得很。另一個年紀比祝童大的叫祝成虎,道士裝扮卻很沉實,矮壯的身材木著張臉,跟著叫聲師叔就站在一邊。

  “老帥哥就和老處女一樣,都不是什麼好話,今後注意點別亂說。”祝童在成風頭上彈一把,端詳著成虎:“你越來越像師父了。”

  “你們去吃飯、喝酒,釋風師傅不要客氣,吃完飯找地方放松一下。回來記得把那部經書好好讀一遍。”祝雲看到祝童,揮揮手對身邊的三個人叮囑幾句。

  胖和尚一身法袍,?d亮的光頭上燙著幾個香疤;客氣的說著:“阿彌陀佛,謝老板照顧。”把一件皮衣穿上客氣幾句,在祝雲兩個手下招呼下尋燈火闌珊處去了。

  “咱們尋個方便地方吃,你沒來過吧?我知道有個地方,熱鬧的很。”祝雲扯住祝童的手就走。

  祝童看著和尚龐大的身體,奇怪的問:“師兄,請真和尚來了?”

  “什麼真和尚假和尚?剛從河北找的下崗工人。我是要他那身肥肉;如今的生意不好做,胖和尚賣像好,香客認這個,掏錢也利索。”

  “你的弟子中有幾個胖子啊。”祝童笑著看二師兄身上的便裝,“你的頭發又少了,更換身行頭,也有幾分仙氣。”

  祝雲摸摸半禿的頭,不很在意祝童的調侃:“師弟,幾個胖子如何夠用?咱們今年有二十三個道場。和尚要心寬體胖才像樣,道士才要有清瘦仙氣。帶他來這裡是培訓,鳳凰城如今是淡季,賺不到錢的。他媽的,每天只這幾個胖子就要吃掉我不少錢。這個胖子以前大小也是個官,在家什麼事也不做了,說廢話倒是好樣的,干這個正合適。我一請,屁話也沒有就來了,不過不好伺候啊,最喜歡喝酒洗澡,還總想找小姐。”

  逍雲莊主帶祝童走過虹橋,迎面是個熱鬧的夜市。

  整整一條街上都是各色小吃攤檔,燒烤最熱烈處,濃煙滾著肉香撲面而來;祝童即使已經吃喝過了,也不禁被這吃的氛圍感染。

  逍雲莊主果然瀟灑,來到在家賣米酒的小店旁,店主就搬出桌椅,笑問:“還是老規矩?”

  “酒要熱的,肉要嫩的,花生要煮的,別的老板隨便張羅。”

  店主人果然去各個攤檔上走一遭,回來就進去熱酒。

  先是賣燒烤的送來個炭爐,一會兒,各家送來的吃食就擺一桌,米酒也熱好了,用個鋁壺裝著送上來。

  “師弟,你有大麻煩了。”祝雲與祝童對喝一杯酒後,看著不遠處說。

  “我知道,不過,這次有人與咱們一道抗,不是很麻煩。他們離開火車,本事就掉了一大半,師兄,湘西是咱們的老家,該怕的麻煩的是他們。”

  祝童看向街對面。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6-24 15:46
鳳凰面具 第二卷、雪蝶 九、七由散 蘑菇


  四品紅火的二當家大火輪與剃刀張坐在二十多米外的小桌上吃喝,只隔條街;旁邊還有幾個,明顯是他們的手下。

  “說是這麼說,人家如果知道咱們的底細怎麼辦?我過去打個招呼,看他們究竟想干什麼?”

  祝雲摸著酒壺要站起來,祝童拉住他:“師兄,給我瓶七由散。大火輪太囂張了,是他們不顧江湖規矩在前,你沒必要給他這個台階;哼!我要讓他知道,咱們兄弟不是好惹的。”

  祝雲取出個小瓷瓶從桌子下遞過去,祝童接過後輕輕掃剃刀張一眼,伸出手指彎兩下,意思是讓他過來;又回過頭對二師兄道:“就是他傷了我,今天我要廢了這把剃刀。”

  “好!既然這麼說,師兄與你一道撐。”祝雲摸出手機,撥通後說一句:“帶人到市場上來找我。”他雖然比祝童大十多歲,卻很佩服這個小師弟的心計,知道祝童不是個好衝動的人。

  剃刀張被祝童那一眼看得有些心虛,對大火輪低聲說句什麼,大火輪眼睛在周圍掃一圈,點點頭;剃刀張站起身走過來。

  “打擾二位了,我們二師兄讓我過來請兩位祝門師兄過去喝酒。這個,把以前的誤會說開了,大家畢竟還是江湖同道嘛。”

  “誤會?”祝童沒等師兄說話,搶先開口:“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是這樣,開始用意外為借口,最後說聲誤會就算完了;但你我都明白,江湖上沒有誤會。三天前在上海,剃刀兄劃出的道我接下了。現在,輪到我出題了。”

  祝童伸手從炭爐裡捏起一塊通紅的火炭,舉到眼前凝視著:“誰玩火都有被燒傷的危險,張兄把這個帶給大火輪,就說點火的不是我們。”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身邊穿梭,沒誰注意到這場江湖中的較量。

  熾熱的火炭在祝童手指尖轉動,不斷爆出詭異的綠色火花。

  剃刀張猶豫著,他可沒本事去捏這塊火炭,祝童手裡的火炭熱烈的不正常,綠色的火花證明:裡面大有玄機。

  但是二當家大紅火在看著,周圍四品紅火的兄弟在看著,祝童已經劃出道來,作為四品紅火的出面人,接不下也是不行的。

  祝童吹口氣,讓手指間的火炭更旺些,笑著對剃刀張道:“剃刀兄難道不給我這個面子?”

  他的手上塗有師門密藥七由散,又運轉蓬麻功護住手指,外人看來,祝童捏個火炭跟捏塊朵花的感覺差不多。

  剃刀張也是江湖上有名頭的,受不了調侃,咬一咬牙,攤開手掌。

  祝童手指一松,火炭落入剃刀張手心,烤肉的滋味隨青煙升起;好在,周圍都是這種味道,烤人肉與烤牛肉的味道其實沒什麼分別。

  剃刀張悶哼一聲,強忍著痛楚,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祝童替他合上手掌,壓滅灼燒著肌肉的火炭,又拿出小藥瓶,在血肉模糊處散一點:“張兄厲害,祝某佩服你是條漢子,你我之間的恩怨就此了結。張兄半年內莫要用力,這只手還是你的。”

  剃刀張咬牙狠狠的看著傷口處,祝童的藥塗到手掌上後,鑽心的痛楚變為清涼,臉上的神情就沒那麼痛苦了,卻不敢說個不字,轉身回到大火輪身邊,甚至還對這邊點點頭。

  祝雲嘿嘿笑著道:“師弟,你是不是太狠了點。”

  七由散是祝門密藥之一,外用可以阻退毒物,防五毒蛇蟲攻擊,塗抹在身上還能保護肢體承受一定程度內的火燒與外力攻擊,所以叫七由散。

  祝門弟子曾經在在江湖上玩的油鍋摸錢的把戲,憑借的就是七由散;但是,制作七由散的原料多有毒,祝門弟子用起來都很小心;即使修煉了蓬麻功,如果傷口處被七由散滲入,也很麻煩。

  祝童身上沒有七毒散,祝雲卻缺不了這個,他們師兄弟混江湖的路數不一樣。

  剛才,剃刀張如不塗祝童給的七毒散,那處燒傷就是不治,粘在上面微弱劑量的七由散消散,十多天也就好了;上了七由散後,剃刀張那只手半年內真的就不能用一點力,也許還要用祝門的解藥才能痊愈。

  “這是他自找的,我的傷也不輕。師兄,我是給你留個人情,到時候你把解藥給他,這把剃刀也許就是你的了。”祝童陰笑著摸摸右肩,“師兄,我沒膏藥了,讓你的弟子弄條狗,明天我去做膏藥。”

  按照老騙子說的,受傷前三天內是關鍵時期,每天都要換膏藥,到三天後才能五天換一次。

  一般來說,三貼狗皮膏藥過後,再重的傷應該就好了。祝童身上原本只有三貼膏藥,給葉兒一貼,自己就沒了。

  “就是你聰明。”祝雲應一聲,掏出貼自己用的膏藥給祝童;他弟子多,身上帶的膏藥也多。不過,祝童還是希望用自己做的狗皮膏藥,祝雲做的太多了,心力分散,效果就打折扣。

  大火輪看著祝童,眼裡泛出的陰毒之色,站起身就要走過來,忽然從懷裡掏出個電話,聽著時神情漸漸平和、恭謹,轉身向虹橋方向走去。

  剃頭張拋下張鈔票跟上去,一會兒,夜市上四品紅火的人都消失了。

  “奇怪。”祝童自言自語著站起身,向周圍看了好半天才坐下,他有嗅到陰謀的味道,卻不知道是誰在背後操縱。

  “有什麼奇怪的?我們的人多,就是打起來他們也沒便宜。”祝雲不在意的打個手勢。

  他的弟子來了,十多個道士和尚裝扮的人在人群中三兩為伴,有的腰裡鼓鼓的,有的干脆就提著寶劍棍棒之類的家伙,看到祝雲的手勢後,散在周圍轉悠著。

  與所有的旅游區一樣,和尚道士出現是很平常的事,帶著棍棒寶劍,別人也不以為有什麼奇怪的,人家練的就是這個。

  小和尚祝成風跑過來坐下,抓起幾顆花生丟到嘴裡,嚼著說:“師父師叔,他們沒在古城住,到上面新城去了,師兄在跟著。”

  “讓成虎回來,跟不跟所謂,當心吃虧。”祝童拍一下祝成風的光頭,小和尚縮著頭應一聲,抓一把花生跑了。

  祝門規矩,入門弟子都要改姓祝,到他們的下一代只有四個人;另兩個是大師兄的弟子,現在也跟著祝雲混生活;年齡都比祝童大些,一個在陝西,一個在廣東,各自負責幾個廟宇道觀的香火。

  而祝童門下一個弟子也沒有,他現在還沒收徒弟的打算。

  “老板,再熱壺酒。”祝雲對店裡的老板叫一聲,他們師兄弟在冬天喜歡喝熱酒,都是跟老騙子學的。多少個寒冷的夜裡,老騙子帶著幾個小騙子露宿時,都會升起堆篝火,再熱幾杯劣質白酒抵御風寒。

  祝童喝著熱酒心思飄去又飄回:“師兄想了沒有,大火輪不是個沒腦子的粗人,他既然敢來,背後一定有人撐腰。而且,大火輪在火車上吃過虧,知道有竹道士和馬夜幫我,你想想,江湖上有誰能不把竹道士看在眼裡來為那個傻瓜撐腰?”

  “你是說------?”祝雲看著自己的師弟,腦子裡想到一個可能,卻不敢相信。

  “就是和尚們,我不說你也該明白,現在的真和尚越來越多,他們也要愛惜羽毛了。你手下的假和尚只為騙錢,一來對佛門聲譽有污,二來也搶了他們的飯碗,與你起衝突是早晚的事。你見過紅火的老大汽笛沒有?我聽說這個偷了一輩子的老賊,現在吃齋念佛變成居士了。”

  前天在火車上見到竹道士以後,祝童就在考慮這個問題。竹雲道士不會平白無故賣給自己面子,也許是有二師兄的因素,他這些年的作為其實已經侵犯到二品道宗與一品金佛的利益了。

  既然連一貫清淨的道宗都感到逍雲莊主的作風對他們不利,勢力更大人也更多的金佛應該更在意;和尚們這些年勢力膨脹的厲害,沒廟的多了,一直沒出面干涉祝門的擴張本身就不正常。

  “汽笛信佛了?”祝雲感到意外,“他是個離不開女人的,怎麼會去做和尚?”

  汽笛是四品紅火的當家大哥,也是個有名的色鬼,曾經因為女人多次進出監獄;這樣的人也能成佛,當真是天理不容佛能容了。

  “聽馬夜說的,現在的和尚沒幾個在乎那些清規戒律的,在他們眼裡和尚只是件謀生的工作。”祝童笑了,馬夜說起汽笛的信佛的時候,表情更離譜。

  祝雲不相信,也許是不願相信,低頭喝著酒,神情卻陰沉下去:“我們承包的廟宇以前都是小廟,與金佛的和尚們距離很遠;香火也是我們去了後才慢慢旺起來的,我們還出不少錢翻修,這些大家都知道,互相沒衝突啊。不會不會,師弟,你是想多了。我們如今做生意的廟沒幾個,成龍、成霄兄弟掌管的幾座廟已經開始走正道了。”

  “師兄啊,別人才不管你做不做生意呢,你把廟經營得香火旺盛也無所謂,但是你不能做得比真和尚還和尚,這樣會讓人家感到不舒服。師父說過,騙子上岸難,怕的不是公安,是同行。你專心人騙人時就沒什麼,如果想做好人,嘿嘿,人家真和尚一旦想插手就沒借口了。”

  逍雲莊主臉色愈加陰沉,他承包的廟都是一包十幾年,有的廟甚至是幾十年;不是因為這樣,他也不會出錢翻修。祝童說的這些他也想過,卻沒想到會如此嚴重。

  “佛門清淨,那是給外人看的,如今有的和尚比明星還忙;我看啊,人家比我們厲害,騙得都是些有錢有勢有名望的。你不是讓我給你想辦法嗎?我的建議就是,把你頭上這幾根毛剃掉算了,找幾本經書好好讀讀背背,到西藏或什麼地方弄個活佛的名頭,帶著你的弟子們正經做和尚。你跟師父的時間長,學得也比我多,有一身本事,耍幾手出來一定比那些真和尚能唬人。”

  祝童手指一捻,白色的一次性筷子就如一朵花似的,在他的指尖旋轉:“這就是沾花指了。”手掌一蓋輕輕扇動,濃郁的花香飄散開,這卻是以祝門的藥草之術催出的梵香;如果講這些小戲法,江湖上沒誰是祝門的對手。

  祝童耍完“沾花指”,伸手在火上輕扇三下,五根手指上都閃起金色光環:“這應可算是火焰掌了吧?師兄,要耍就耍大些,和尚門只憑空胡說八道就能騙錢,咱們是真騙子,會玩不過他們?左右不過是糊弄人心的事,只要讓人家行善積德安心的把錢套出來,就是好和尚。”

  “我---師弟,你是不是發糊塗了?”祝雲笑起來,“師父說你是靈猴轉世,學什麼都比我們快,還能自己悟出新意來,他真沒看錯你。唔,你說的也有道理,做和尚到也是條光明大道。不過,咱們都做和尚了,祝門怎麼辦?”

  “大師兄不是一心在尋根嗎?這個事情就由他來做;我估計如今的祝由門沒剩多少東西了,就是真找到那些隱士高人意思也不大。我呢,混跡江湖,等有一天累了,就到你身邊落發為僧。豈不聞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呵呵,就是這個理。反正現在的和尚葷素不忌還能娶妻生子,好愜意,這叫佛法無邊大開方便之門,且百無禁忌。”

  師兄弟兩個說著碰一杯,祝雲臉上被酒催得通紅,沉吟著:“做和尚的事還要多考慮一下,現在主要的是如何把眼前的事情應付過去。你想怎麼辦?大火輪一定不會輕易放手,如果一品金佛來個高手,咱們可對付不了。”

  “高手?”祝童的臉也紅了,捏起根烤胡的牛肉串塞到嘴裡;“越是高手越好,師兄,我今天下午就看到個祝門高手,還傳了我個‘靈’字。”

  伸出手沾著酒,在桌子上把字寫出來,痴痴想一會兒才嘆息一聲:“可惜我有眼不識泰山,錯過個機會;這裡是咱們祝門的老家,那樣的人就是站在你我面前,咱們也認不錯來的。但是,一旦有起事來,肯定會有人暗中幫咱們。你看這個字:密實神藏,鋒芒半露,我想啊,人家是在點化咱們:別自我菲薄,被外來的妖魔壓了自家威風。”

  祝雲也沾著酒寫幾遍,與祝童一樣體會到其中的妙處,面露震驚之色:“他在哪裡?還能找到嗎?”

  祝童搖搖頭,邊想邊說:“從吉首到這裡的路你應該走過多次了,如果人家想見咱們,你應該早就見到了。師兄,他就在路邊小鎮上開家小店,‘祝由神醫’那樣明顯的招牌你不會看不到。看到你後我就知道,他是神龍不見首尾的人物,人家不想見咱們時,找去也是枉然。不過他說是從江西來的,這是唯一的線索,還有牆上的對聯。”

  回憶一會兒,祝童才在桌上用酒寫出:君子坦蕩,萬千紅葉歸一意;醫者仁心,百十方術解眾疾。

  “師兄,這應該就是入門標准了,我們都做不到這些,所以就是找到他,一定也不會傳我們真功夫。不過你很有希望,大師兄也很有希望。你們都喜歡收留江湖孤兒,算得上仁心了。”

  祝雲輕聲念兩遍,眼睛裡閃著興奮的光彩,仔細詢問祝童在哪裡看到的老人,周圍都有什麼景致,小鎮叫什麼名字。

  成虎回來了,祝雲馬上把他叫過來,仔仔細細把祝童的話說一遍後,吩咐道:“你現在就帶兩個人去,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在周圍好好打聽一下,明天一天你就干這個,有什麼發現立即通知我。”

  成虎走了,祝童才說:“這幾年我總在想:師父為什麼不傳我們真正的祝門功夫?還不讓我們去尋找祝由高人,他甚至連從來就沒來過這裡;以師父的見識,不會無緣無故這麼做。”

  “時代不同了,有了點線索就不能輕易放棄,師父沒說過不許我們去找祝由高人,也沒禁止我們到這裡來。”

  小師弟的疑惑其實正是祝雲的疑惑,且話題牽扯到個帶著滿身秘密的死人,無論如何都應該是莊嚴肅穆的,兩個人再沒說什麼,吃著酒,身邊的夜市就要散了。

  坐在沱江邊上,看著江對面的燈火在江上反射的點點波光,祝童感覺到小城安靜。白日人聲的喧鬧,江上游人的嘻笑,仿佛強加在它身上的塑料花,在夜裡都失了顏色。

  “師兄,你想到她的來歷沒有?”

  “誰?呵,你說的是黑衣女人;我打聽了一下,這附近已經很久沒聽說誰養蠱了;她八成是從偏遠的山裡出來的。”祝雲又看一眼這個小師弟,事實上,祝童在他眼裡也是個迷一樣的人。

  祝童回到客棧,門已經關了,推門進去,卻發現葉兒與梅蘭亭都在門廳內;四方桌上鋪著厚厚的棉墊,上面放塊木板;正與店主兩口打麻將。

  陳老板連忙招呼他坐下,掀起一角棉墊,把祝童的腳裹進去。

  棉墊一直垂到腿上,把腿腳都圍進去,火盆就在桌下,應該是很暖和的。祝童看幾個人邊出牌邊聊天,輸贏太小了,一堆花花綠綠的籌碼而已。梅蘭亭說她贏了好多錢,身前的一堆籌碼價值五元那麼多。

  黃海已經回房間睡了,葉兒與梅蘭亭的頭發濕濕的,明顯是剛洗完,出來邊晾頭發邊娛樂。

  祝童坐在葉兒身邊喝茶,看一會就明白,葉兒根本就不會打麻將,她甚至連牌都不會碼,都是摸一張就胡亂出一張。

  怪不得店主人夫婦回如此喜歡葉兒,她雖然不會也陪著兩個老人解悶,葉兒更感興趣的是聽兩個老人說鳳凰城的故事。

  “從前啊,這裡還是個小魚村的時候,江邊住個小伙子,是從江西過來的生意人,賣寫針頭線腦的小東西。有一天,兩個漂亮的妹子從他面前經過,小伙子傻傻的看著她們,他從來也沒見過那樣漂亮的妹子,比畫上的仙女還漂亮。兩個秒家妹子看他發愣,就在他的小攤各拿一把彩線,唱著山歌走了。

  “小伙子痴了一樣,連錢也忘了收,看她們的背影發愣;他只知道,兩個妹子一個拿了把紅線,一個拿了把綠線。過了一月,兩個妹子又一次出現了,依舊各拿一把彩線,唱著歌跑開。這一次小伙子知道跟上去,不是為討錢,他喜歡上妹子的歌------。”

  與所有的老人一樣,陳阿婆肚子裡都是些奇怪的故事。

  祝童正在想故事的結尾,感覺伸在桌子下的腳被踩一下;棉墊下有五個人的十只腳,都靠在火盆旁,互相踩一下很正常,就沒怎麼在意。

  可是,剛過兩分鐘又被踩一下,祝童判斷出這是故意的。

  他左邊是葉兒,右邊的陳老板,梅蘭亭在葉兒另一邊;祝童可不相信身邊的兩個人會做這個動作,但梅蘭亭一副正經樣子,他也不好多說什麼。

  陳阿婆繼續說的老故事,葉兒扭頭看他一眼,想說什麼,卻忽然紅了臉,低頭摸著麻將牌輕笑。

  這樣的小把戲在祝童眼裡簡直就是小兒科,他越發肯定是梅蘭亭在搗鬼,她一定是踩完自己又去騷擾葉兒;祝童借著機會就把腳靠在葉兒腳上,享受著無言的接觸,葉兒沒躲開。

  “------八月十五那天,大大的月亮掛在沱江上,很多苗人和漢人在江邊打鼓、唱歌、跳舞、喝酒。小伙子與兩個漂亮妹子也去湊熱鬧,沒想到,他們被樓上的土司看到了。土司看兩個妹子漂亮,就叫人去強拉苗家妹子上樓。小伙子拼命保護著兩個妹子離開,自己卻被土司捉住,吊在河邊,叫人用皮鞭抽他;好多人看熱鬧,卻沒一個人出面救小伙子。

  “沒多久,天上忽然刮起大風,月亮也不見了,很厚很厚的烏雲把天空全占滿了。土司正在樓上看手下用皮鞭抽打小伙子喝酒取樂,就聽得幾聲清越婉的鳳唳,烏雲裡飛出兩只仙鳥,是一紅一綠兩只鳳凰。鳳凰渾身都閃著金光,有一條船那麼大。江邊的人看到鳳凰跪下磕頭,兩只鳳凰繞幾圈飛到樓上,翅膀一扇,好多火蛇飛出來落到土司的樓上;土司的人拉著他跳進沱江,還沒落到江裡就被燒成灰了。

  “火越燒越大,看熱鬧的人剛開始跑,鳳凰鳥的火蛇追上去一下燒死好多人,把土司的手下都燒死了。最後小伙子跪下求情,兩只鳳凰在天空徘徊幾圈,收起火蛇飛走了。小伙子站起來,沱江邊只剩他一個人,腳下還有個鳳凰面具,一半是紅的,一半是綠的。天亮時,土司的兒子帶人來報仇,小伙子帶上面具後力大無比,一個人就把三百個土司的士兵給打敗了。再後來,小伙子就不見了。幾百年後,有個苗族土司起兵叛亂,朝廷派揚家將的後代來這裡,他們是楊應龍、楊應虎、楊應豹三兄弟。土司有巫婆幫助,揚家兄弟的兵開始也是打一仗敗一仗,被圍在這南華山上。那時他們只剩下幾百人了,而土司還有三千人。但是揚家兄弟不知道怎麼找到了鳳凰面具,帶上鳳凰面具後也是力大無比,只三個人就殺了土司三千人。天王廟你們去過吧,那裡面的三個神就是揚家三兄弟。他們是這裡最高的神,比什麼佛祖、玉帝關王爺都大------。”

  祝童心裡一動,這樣的面具他見過,小時候還玩過,老騙子就有一個,也是一半紅一半綠,看材料像是銅做的。

  陳阿婆忽然不說了,摸上張牌,一推:“我贏了。”

  伸著手向大家要籌碼,臉上的皺紋笑的花樣美麗。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6-24 15:49
鳳凰面具 第二卷、雪蝶 十、紅雲金頂 蘑菇


  鳳凰城有件十分奇特的風景,這裡的狗大多是不叫的,也不懼怕人類。

  下午從街上走過,不時能看到懶洋洋爬在石板路上的大狗或小狗,游人經過時理也不理。

  古城裡走不了汽車,連單車都很少,間或有輛黃包車行來,那些狗也只是慢慢站起來,只走動幾步就又臥下;似乎,它們生在鳳凰城,就是為了吃飽了休息。

  陳阿婆也養有一條小黃狗,自從祝童他們住進來到現在,一直都臥在門後,只吃飯時起來活動一會兒。

  葉兒在打牌時時常摸它一下,到後來祝童也伸過手去,小黃狗依舊懶懶的躺著,沒一點陌生的感覺,享受著被梳理毛發的舒適。

  “你們去休息吧,趕一天路了,好好泡泡腳。”陳阿婆贏了最後一盤後,心情舒暢,推開麻將去關門;冬季游人稀少,這個家庭旅館裡,只住了他們四位客人。

  祝童回房間時,黃海正在呼呼大睡,嗡嗡的空調使房間裡的溫度比外面高一截,就脫下衣服到衛生間衝澡,順便把師兄給的狗皮膏藥換上。

  傷口恢復的不錯,感覺右臂也能正常活動,只要不太激烈的動作應該問題不大。

  家庭旅館的衛生間很小,裡面只有淋浴,溫度也低。

  祝童衝洗完出來時,正好到葉兒推門進來;他只穿條短褲,眼鏡也沒帶,渾身散發著熱氣。

  葉兒很不好意思的說一聲:“對不起,我來送這個。”把一些新買的洗浴用品放到桌子上,紅著臉跑出去了。

  外面,梅蘭亭咯咯笑著,與葉兒打趣幾聲,又對祝童說:“李醫生,我也想進去看看,可以嗎?”

  祝童還沒說話,隔壁的門已經關上了。

  黃海掀開被子坐起來,祝童問:“一直在裝睡?”

  “哪裡睡的著?李醫生,你---沒想到你看起來文弱,其實滿健壯的。肩膀傷了?”黃海有些奇怪。

  祝童身上的肌肉勻實飽滿,作為一個醫生來說,是不太正常。

  “我喜歡運動,作為中醫師,還要練些軟氣功。針灸與推拿是很費氣力的,都是家傳的東西。”祝童裝摸做樣的在肩膀上扎兩針,套上內衣,泡杯茶給黃海:“接著說你的事?我這點扭傷沒關系。”

  黃海的注意力被成功的轉移了,點上支煙:“說到哪裡了?”

  “你在這裡遇到另一個天使。”祝童提醒他。

  “是朵花。”黃海眼睛裡泛出光彩。

  “我們在張家界請了個導游,黑黑的皮膚,眼睛很漂亮,一路上講解的也很詳細;但是,蕭蕭,就是葉兒的同學蕭心梅,她比較自私。看有別的導游幫客人背行李,就要求我們的導游背她的包。蕭蕭怕進山後東西太貴,買了好些東西,她平時不喜歡運動,還沒走多遠就累了。

  “我們的導游個子不高,很苗條個女孩子,叫朵花,很愛唱歌;她說自己只是導游,不是苦力。後來,還是我把蕭蕭的行李接過來。這樣一來,一路上都很別扭,後面的不愉快就不可避免了。到晚上住宿時,因為停電的事,蕭蕭一直在指責朵花,說的話是很難聽。朵花忍了一路,到這時終於爆發了。如果不是我和葉兒勸,兩個人非打起來不可。後來,朵花坐在門外哭,蕭蕭坐在房間哭。沒辦法,我只有把導游費付了,對朵花說明天一早我們就坐車下山到鳳凰去。

  “朵花很不好意思,死活不要我的錢,說了好多,不過最後還是收下錢走了。我們到鳳凰城後,葉兒一下子就被迷住了,她只喜歡這條沱江,還有這些吊腳樓;蕭蕭是不喜歡走路的,她喜歡在這裡泡吧。所以,後來我是一個人在這周圍旅游。到鳳凰的第三天,我在酒吧認識幾個朋友,跟他們去一個山裡的苗寨,在寨門口,又看到了朵花。”

  說到這裡,黃海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語序開始有些混亂。

  “進寨子前要喝酒,還有對歌,有一群苗族妹子在門前。我平時不怎麼唱歌,那幾個朋友都唱首歌進去了,只我一個人被留在外面。是朵花在為難我,她一直在灌我喝酒,唱了一首又一首歌,她每唱一首就要讓我喝一碗酒。那天朵花穿的是苗裝,開始我沒認出她就是朵花。在張家界的朵花是黑黑的,穿的也是一般的衣服。但是讓我喝攔路酒的是個白淨漂亮的苗家妹子,頭上身上的銀飾閃著光,我根本就沒想到她就是朵花。

  “我喝了十八碗酒後,才被允許進寨子;一同去的朋友們游覽完山寨後到山下的小河劃船,早不知道走多遠了。朵花也帶著我上了只小船,她拿跟竹篙撐水,船上只我們兩個人。李醫生,我從來沒見過那樣的風景,那是八月份,岸邊是青草和野花,水很清,朵花邊撐船邊唱歌,還一直對我笑,問我還記得她不?

  “後來朵花才對我說,以前臉上染的顏色是怕別人對她起壞心;她喜歡自由的生活,喜歡到處趕場、游玩,到張家界做野導游是因為和媽媽吵架了。那一天我們說了很多,朵花撐著船在山裡轉著,時常會有江邊的苗人和她說話,不知不覺天就晚了。我就像做夢一樣,完全忘了還要回鳳凰,感覺和朵花在一起很輕松,完全沒有壓力。後來,我們在河邊架起篝火,朵花抓來幾條魚,我們一起是烤魚喝酒,於是---後來---。”

  黃海忽然紅著臉不說話了,祝童能想像到當時的情形;夏天的夜晚,兩個異性青年在山裡露宿,還喝酒唱歌;就是他自己面對朵花那樣的誘人野花,也是要忍不住采一采的。

  過一會兒,黃海恢復正常後繼續道:“我第二天下午才回到鳳凰城,對葉兒說在山裡玩晚了。她沒說什麼,只有些不高興,晚上一起吃了飯後,葉兒陪陳阿婆玩牌說話,蕭蕭拉我去外面泡吧,我可不敢再亂跑,就先睡了。當時還是這個房間,半夜裡朵花忽然來了,她從窗口進來,我們------。就這樣一連三天,我白天出去與朵花一起在山裡轉,半夜朵花再來。她知道葉兒是我女朋友,還說葉兒比她漂亮有教養,但是沒生氣和吃醋的樣子。一直到我們離開鳳凰那一天,她在遠處看著我們,我能看到朵花哭了。我們坐汽車到吉首趕火車,半路上有個老婆婆上來,坐到葉兒身邊,後來我才知道,那就是朵花的媽媽。”

  “你們到過什麼特別的地方嗎?比如說山洞。”

  “李醫生,山裡的景色才真是好呢。朵花帶我走過許多地方,她劃著船------是有個特別的地方,我們去過一個蝴蝶洞。”黃海邊說,臉上還是陶醉的樣子。

  “那個山洞不是很大,前面有水潭,有桃林,周圍都是山,只一條水道進出。朵花帶我去的時候,滿洞都是蝴蝶,大小只怕有幾萬只呢。”

  “蝴蝶洞。”祝童追問道:“你現在還記得去的路嗎?”

  “不記得,走路是去不到的,要坐船。”

  黃海說完了,祝童大致理清事情的脈絡,朵花的媽媽才是養蠱蟲的人,她為了自己的女兒出手暗算葉兒,卻不敢對黃海施放蠱蟲,對黃海這個准女婿應該也是看在眼裡,喜歡在心裡。

  苗族男子多數個子不高,黃海生得高大健壯,比附近的青年體面多了,確實是討人喜歡。

  “如果不看背景讓你選擇,葉兒和朵花究竟更喜歡和哪個生活在一起?如果把各方面綜合到一起,你的選擇又是什麼?”祝童冷靜的問,雖然有些殘酷,但是黃海如今必須選擇,這事關葉兒的生死。

  “我自己也不知道,葉兒發病前我還以為能忘掉朵花,但是不行啊。現在我只是狠自己,如果不是我太自私,她就不用受這樣的罪了。”

  “人都是自私的。”祝童安慰著黃海,“誰都會犯錯誤,後悔也是沒用的。”

  說是這樣說,祝童心裡想:如果沒有朵花媽媽的插手,黃海會更容易選擇。

  黃海到底是警察,迷茫過後恢復正常,理智又一次占據上風:“李醫生,我的家庭是不會接納一個苗族女子為兒媳的。朵花雖然漂亮,但是她只上到初中就沒再上學,在上海,她根本就找不到生存的空間。我們家不是很在意她能掙多少錢,在意的是別的,你知道的。在我來說,現在也很矛盾,朵花是很可愛的,如果沒任何附加條件,我還是喜歡和葉兒在一起,只是,我有些害怕朵花的媽媽。”

  “我只是個醫生,關心的是病人的健康;對於蠱蟲不了解,但解鈴還須系鈴人,作為男人,”祝童直視著黃海,緩聲說:“如果朵花的媽媽以葉兒的生命為威脅,你會選擇娶朵花嗎?”

  黃海低頭不語,祝童拍拍他的肩膀:“別著急,明天你先去見朵花,替我約個時間,我要見她媽媽一面,最好後天。你就說我沒惡意,也無意打擾她的世界。睡覺吧,任何事情都有個解決的時候。”

  房間裡的燈光熄滅,兩個人躺下各自想著心事。

  祝童說的後天,是肩膀上的傷大致痊愈的時間;只靠語言是不可能說服朵花的媽媽為葉兒解除蠱蟲的,如果黃海不娶朵花,唯一的辦法只有比實力。

  朵花的媽媽應該是個巫師,祝門弟子最不怕的就是與巫師比拼,驅邪是他們的本行。

  清晨,祝童被奇怪的“?P!?P!?P!”聲驚醒,起床推開窗看去,朦朧的江面上散著水氣,一只小船在來回的游蕩,對面有一群年輕的婦人在沱江邊的石板上捶洗衣服。

  黃海還在熟睡,祝童看看窗口到江面的距離,五米總是有的;想像著在深夜裡朵花無聲的上下,作為一個女孩子,那片痴心真真令人唏噓。

  葉兒也起來的,正在門廳裡與陳阿婆揀米,還一邊問著什麼,陳老板每天都起很早,他是要到南華山上晨練的。從南華山上下來,正揮著掃帚清掃門前的石板路。

  “------如今放蠱養蠱的人少見,我年輕時還聽說過------。”陳阿婆絮叨著,祝童聽幾句就明白,她不知道那個世界。看她的神情,對這片土地上的種種神秘早就如空氣般習慣,鬼怪巫蠱,對於他們世代居住在這裡的人來說,與蛇蟲並無多少區別。

  吃過早飯,祝童與黃海結伴,對葉兒說是到周圍看看有什麼線索。

  葉兒有些懷疑的看著兩人,說是來為自己治病,怎麼會兩個大男人自己去跑?梅蘭亭早晨與陳老伯一同上南華山去,現在還沒回來,祝童囑咐葉兒等梅小姐,拉起黃海走出客棧,穿小巷,上到虹橋上。

  黃海租車進山找朵花,而祝童,優哉游哉的向天王廟走去。

  也是這個清晨,鳳凰城西南百裡外的梵淨山紅雲金頂,竹道士與馬夜臨崖而立,觀雲海望旭日東升,宛若神仙中人。

  佛教名山梵淨山有眾多寺院,雖多已倒塌荒廢,但紅雲金頂是虔誠的佛家信徒向往的所在。

  紅雲金頂常年雲霧繚繞,紫氣升騰,此時剛好日破雲霞,光芒到處,金頂瞬間金黃一片。

  在這總共只有數十平方米的巔峰上,卻有兩座古寺:左邊有釋迦殿,供著佛祖釋迦牟尼佛;右邊是彌勒殿,供著彌勒佛。隔開兩殿的是金刀峽,位於金頂正中,深百米,最狹窄處不足三尺。峽為上下3座飛橋相連,峰頂處為最著名的“天仙橋”。

  拜過釋迦,再拜彌勒,是善男信女的心願。如今是寒冷的冬季,金頂上只他們兩人,但都不是為拜佛而來,立在天仙橋上憑欄觀金頂雲海。

  幽深的峽谷中鐘聲敲響,山下轉過三位高僧,皆披紅色法衣。

  中間一個膚色紅潤神閑氣定,步履沉穩手握佛珠,看不出多少年紀;步上紅雲金頂後,一雙明澈的眼睛與竹道士對在一起。

  “索翁達活佛安好,竹道士貿然來訪,打擾活佛清淨了。”竹道士首先開口,俊俏的臉上閃過絲驚訝。

  “阿彌陀佛,竹道士客氣了,金頂之上方寸之地,索翁達到這裡才見到道宗第一人真容,是我失禮。”索翁達活佛雖然不動聲色,心裡的震驚只怕還在竹道士之上,以他的修為竟到近前才覺察到金頂上的兩個人,是十分罕見的情形。

  索翁達活佛出自衛藏布天寺,據說二百年前為金佛爭得一品榮耀的寧巴固活佛的四轉金身;三十年前,十九歲的索翁達就修成幻身七印的第五印,被譽為密修第一人。

  三十年過去了,索翁達活佛甚少出手,誰也不知他如今的修為有多高。

  “不知活佛到此是參拜釋迦殿呢還是彌勒殿呢?”這次是國畫大師馬夜開口了,他問的這句話大有玄機。

  紅雲金頂上的兩座寺廟雖然不大,代表著佛教密、禪兩派,索翁達活佛原來怎麼想不知道,如今卻是怎麼回答也不討好。

  索翁達活佛本是密宗弟子,自應該先拜釋迦殿,但是他如今是與禪宗的一品金佛合作,照理應該先拜彌勒殿。

  “諸佛皆空明,只要誠心,先拜哪個都是一樣的。我佛心胸,豈是凡夫俗子能測度?道長此問就落於俗物了。”索翁達活佛也不簡單,回答的滴水不漏。

  馬夜卻搖頭道:“活佛錯了,一,我乃俗人馬夜馬千裡,稱不上道長;二來,釋迦與彌勒雖都稱佛,在這裡卻有個說道。瞧這金刀峽,據說:是因釋迦佛和彌勒佛爭著要在這塊金頂修道,後來起爭執,直鬧到雲霄寶殿之上;玉皇大帝公平裁決,以金刀劈破紅雲金頂而名。他們不為爭這柱香火,如何被後人此說?”

  馬夜是在使壞,以民間傳說暗自把道宗身份抬高了一大截,還在諷刺佛教禪宗與密宗之間的矛盾,目的是打破活佛的佛心清淨。

  他知道,如今的紅雲金頂之上雖然光芒四射,卻凶險萬分。竹道士與馬夜到此是為攔阻索翁達活佛到鳳凰城的道路,雙方隨時有動手的可能。

  一品金佛與二品道宗之間固然平時和氣,但竹道士既然出現在這裡,就證明道宗很清楚金佛要借四品紅火之手對付七品祝門;這是個表態,意思是道宗已經插手到這場紛爭之中了。

  索翁達活佛放眼雲海,赫赫三呼,激得雲霞翻滾:“佛門宗信不講尊卑,索翁達以此祥雲禮佛,普天之下,佛光普照。只是竹導師到此確是意外,也是為禮佛?”

  果然,紅雲金頂周圍的雲霧聚攏到兩殿周圍,陽光射進去,端得神聖。

  “江湖一脈剛有些起色,八派理當互相扶持;小道士希望活佛本著寬宏慈悲心腸,不要去趟鳳凰城那潭混水。”竹道士面含純真微笑,溫文開聲直達要機。

  誰面對竹道士,都會以為他是個黃口小道士,但索翁達活佛從看到竹道士的第一眼,就被他身上的風采吸引;以索翁達活佛的高明眼力,怎會被竹道士的皮相欺騙?他吃驚的是:竹道士的修為已由繁入簡,完全不是外界傳說的那個風流道士摸樣。

  但如今情形容不得他多想,竹道士既然出現在紅雲金頂,就說明他東來的事情已不是秘密。索翁達活佛三個月前到梵淨山清修,每天在紅雲金頂面雲海旭日體察天機;索翁達修煉的密印輪法,是挑戰身體極限的苦修術,他的幻身印法在面臨絕境和高明的對手時,於生死之間才能悟到上進的階梯。

  十幾年來,索翁達活佛為尋找能擊敗自己的對手走遍藏南藏北,曾遠赴雪山以外游學,也在大雪山之巔閉關苦修。

  此次東來,雖然是為履行布天寺與金佛寺的約定,更為尋找高明的對手引證自己的輪法,不管是道宗高人竹道士,或祝門神秘的前輩,索翁達活佛都渴望一會。

  對手在前,索翁達活佛密目念聲佛,拋開身前的雜念,面向竹道士道:“有竹道士出面,索翁達鳳凰之行就此止步,如何?”

  “活佛真真菩薩心腸,小道士謝過了。”竹道士在天仙橋上恭身禮拜,虔誠之極,起身時卻見索翁達活佛也在合手為禮。

  “不敢當竹道士大禮,索翁達雖然答應不去鳳凰城,卻有不情之請請道兄成全。索翁達自三十年前於鷹雲雪山參悟幻身印法後,曾遠赴西域、印度、尼金各處,只在尋找可印證的法鏡;也許是索翁達修行不夠,竟沒遇到痛快的對手。此番東來前已久聞竹道士精研太極陣法,今日一會,還請道兄成全小僧一片冰心。”

  索翁達活佛說完,鄭重法衣躬身下拜,後滿懷期盼的看著竹道士。

  馬夜心中叫苦,如果索翁達活佛是個勢力之徒,也許會更好;但是現在人家先是痛快的答應不替一品金佛出面,後要求竹道士做他的印證法鏡,態度坦誠毫無做作虛偽樣子,竹道士如果答應他的要求,只氣勢上就吃了大虧。

  道宗心法講究後發制人,其根本還是要在招式中考量對手的心性;對手越邪惡,遇到的反擊就越強烈。但遇到索翁達這樣以武求道的對手,勢必激發不起竹道士的鬥志,也發揮不出太極陣法驅邪扶正的真遂。

  竹道士紅唇輕展赫然一笑,從腰間抽出尺半竹刀:“既然活佛大方,小道士再推脫就是虛偽了,請賜教。”

  尺半竹刀翠綠晶瑩,在紅雲金頂的朝霞中前後三晃,水樣的青輝波紋緩緩由刀鋒流淌開去,周圍的風景隱約晃動飄搖。

  “小道士是最沒出息的了,自小喜歡山水的隨意,如今只有八招半山水刀法還能上得席面。這是第一式:水天一色。請活佛指點。”竹道士說完,尺半竹刀正好環轉一圈,青輝波紋揮灑至半空,把整個紅雲金頂攏在水天一色中。

  竹道士一改以往習慣先發制人,索翁達活佛袍袖舒張,左手如輪,右手如鼓,喝出:“我心如金剛,不棄諸欲塵。唵、嘛呢、叭咪、吽!”

  馬夜與索翁達活佛的兩個弟子在竹道士出刀時,已經抵御不住紅雲金頂上的青輝波紋,各自退守一旁。

  索翁達活佛六字箴言一出,如巨石天外來,重重砸進青輝波紋之中。

  馬夜也被箴言震蕩,等心神安穩一些睜眼看時,大驚:紅雲金頂上已經找不到索翁達活佛的身影。

  “第二式,行雲流水。”竹道士揮舞尺半竹刀,斜斜向上劈掛。

  紅雲金頂上雲霞翻滾,青輝波紋聚攏在尺半竹刀頂尖,凝出片清涼光盾。

  馬夜這才看到,索翁達活佛的半個身軀被激蕩的雲霞籠罩,如天神樣凌空飛來。

  喝一聲“菩提”;活佛右手做蓮花印,輕靈擊出。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6-24 15:50
鳳凰面具 第二卷、雪蝶 十一、像無形 蘑菇


  鳳凰城的天王廟距離虹橋不遠,順一百領四階石階登山坡步入廟門,入眼是座稍顯失落的院落。

  天王廟依山而建,迎門是正殿,南北各一側殿,歲月浸染,牆壁門窗都已斑駁失色,但細節處尚能看出它以往的風采。

  大殿內香煙繚繞,誦經聲陣陣悠揚,幾個收拾得干淨利索的假和尚在各處忙活著,掃地彈塵,擦拭精美的窗欞木雕;兩個小和尚在院子裡互相擊打,明顯在練習初級的蓬麻功。

  一群早到的香客在大殿裡燒過香後,又去偏殿孝敬,衣著樸素背著包裹,看得出是附近的農人。

  祝童登進大殿,迎面是三尊威武神像,一白面文官、左右一紅面、一黑面,皆戎裝怒視眾生,絲毫也看不到任何佛家神祉的影子。

  二師兄請來扮假和尚的胖子坐在殿角,身前舊木桌,下有火盆,正翻看一卷經書;殿內的誦經聲從他身後穿來,原來是架錄音機在念佛。

  “師叔來了。”小和尚成風從外面跑進來,笑嘻嘻的扯著祝童的衣角;“剛聽說來條大魚,誰知道是您,這麼早?師父去山上練功還沒回來呢。”

  “你個機靈鬼,帶我轉轉你們的道場,叫人去請你師父回來,就說有生意上門了。”祝童拍拍成風的光頭,小和尚乖巧的應一聲,叫在面前對打的兩個去找師父,才回頭笑道:

  “左右不過幾間,沒什麼轉的。現在還不是時候沒什麼大生意,春節前後要忙一陣,真正做生意要到四月以後。師叔,別看這地方小,去年就賺了幾十萬呢,實在是風水寶地。哼,以前那幫假和尚太小氣,賺錢也不舍得修整一下門面,我們接過來後好生費力呢。師父說,去年賺的錢都投到前後的休整上了,今年做的才是賺錢的生意。”

  在兩個師兄的四個弟子中,成風是祝童最喜歡的一個了,人機靈生得也齊整,眼睛裡什麼時候都是快活的神采,身上流溢蓬勃向上的氣息,口角伶俐更是閑不住的,看到個狗打架也有得說。誰能想到,十年前,二師兄剛收留他時,六歲的成風渾身是傷只剩半口氣了,躺在廣州街頭五天都沒人過問。

  整個天王廟真的不大,一圈轉完,二師兄正好回來,遠遠的就對成風道:“你師叔要的狗買來沒?”

  成風答道:“在後院栓著,現在就開始嗎?還沒吃早飯呢。”

  祝童笑著拍他一下:“你去吃飯,今天的膏藥不用你打下手。一會只管招呼前面的生意,我和你師父親自來。”

  成風歡呼一聲,跑進側殿去了。祝童理解他的感受,制作狗皮膏藥對於每個學藝階段的祝門弟子都是件痛苦的事情。

  天王廟後院一間密閉的房間裡,門窗的縫隙都被棉布和窗簾堵塞,小桌上點著支粗大的蠟燭,爍爍的火苗除了用來照明,還是熱源;蠟燭上架一銅盤,裡面是暗紅的液體輕微滾動著,散出難聞的氣息,那是狗血、麝香、朱砂與黃酒的混合物,老騙子說那是符汁。

  兩只半大的母狗已經被水悶死,皮剛剝下,祝童與祝雲都赤身裸體,每人把一張散發著臭氣的狗皮,以細毛筆沾在符汁上面先畫個圓,再用心寫上三鬼一犬符咒。

  寫完後,才能用小刀劃下來,在符咒上塗抹一層薄薄的蛋清後,放到火盆上的架子上翻烤。

  看很簡單的工作,卻使兩兄弟渾身是汗,不是熱,他們每寫完一個後都要打坐運功休息一會;寫符不是簡單的寫,耗費的是心力與精神是巨大的。

  一般來說,每張狗皮能做大小九張狗皮膏藥,最靈驗的一張,還是狗頭那塊,要最後才能做。

  時間已是午後,兩人都把只剩一塊狗頭皮,卻都遲疑著不能下手寫符。

  老騙子說過,狗頭與人頭一樣,都是精華所在;前面八張可以說是練手,到第九次,心法與手法熟練了,體力卻最虛弱,要好好將養一下。

  祝童先開始寫,到“犬”字符畫完,臉色虛白拋下細筆,捏住根銀針在指尖刺出點血珠。

  “師兄,我想在這裡加一點。”祝童把手指按向犬字頭,描繪出點犬牙形狀,才滿意的拍拍手,把狗皮拿到火盆上慢慢烘烤。

  “我前幾天用過這個符咒,是個小姑娘在這裡點上幾點,才震服住蘇小姐身體裡的蠱蟲。比起那三個鬼字符,你不覺得這個犬字太虛弱了嗎?”

  祝雲一直是嚴格按照師父教的做,從沒想過變通;對祝童不以為然的哼一聲,凝神把自己的狗頭描繪好。

  “師父師叔,前面有事,漏勺子了,你們出來快出來。”成風在敲門,祝童與祝雲同時從蓬麻境界醒來。

  做完狗皮膏藥後,照例是要練功休整,卻不知這外面是什麼時間了。

  祝童打開門,成風捏著鼻子走進來,囔囔的說:“師父,剛才來個有錢的主,胖子和導游見錢眼開,要賣給人家九千九的玉蟾蜍,結果------。”

  祝雲邊聽,邊利索的套上成風手裡的袈裟,以濃重的熏香掩飾一下滿身惡臭就向外走。

  祝童走到另一間房,打水仔細洗刷著身上每一出肌膚;一瓶高級浴液用完,才感覺稍好些,穿上衣服到前面看熱鬧。

  前面的爭吵聲更大了,這樣的事是經常發生的,師兄的生意分兩部分,在旅游區的幾個廟都是與導游聯手,名義上是為人解憂,實際是危言聳聽以神佛的名義敲詐游客。那些小金佛、玉蟾蜍、銅牌什麼的辟邪之物,其實不值幾個錢。

  天王廟大堂上,一個年輕人指著胖和尚的鼻子痛罵;殿門處,另一個年輕人陪著位氣度沉靜的中年人注視著裡面,他身邊還有個年輕的女子,簡單一襲米色風衣且毫無鉛華修飾,偏偏又顯得很極富雅致韻味。

  相比之下,與祝雲一起勸架的導游就成粗脂野粉了。

  祝童不用問就知道事情的經過,胖和尚到底江湖經驗少,還不會察言觀色看人下菜,一定說到對方的忌諱之事,卻不知道回轉之術。祝童看衝突有升級的可能,走到中年人身邊。

  “進廟燒香圖的是心安,拜神為的是前程;不信神總要信人吧?這位先生,可否讓您的朋友別那麼大火氣,咱們借一步說話。”

  “你是?”中年人制止住身邊青年人的阻攔,與祝童對視片刻。

  “過路人,對卦數略有研究,想為先生起一卦。先送上一句:以您的身份,這個時候不該出現在這裡。”

  “有點意思,請。”中年人舉步與祝童走向偏殿,大殿裡的爭吵還沒停止。

  中年人非富則貴,這從他身上的裁減合適的衣著,一般人都能看出來;但以祝童混跡江湖名利場的經驗,看出的更多:中年人身上有儒雅的書卷氣,兩眼精氣完足,站立的姿態表明,他至少有過一段軍旅生涯。

  他身邊的女子應該不是旁人想像中的情婦之類,明顯的,她是個受過良好訓練的秘書。而兩個年輕人,爭吵的那個應該是中年人的親屬或晚輩,身邊這個,一定是負責他安全的。

  祝童判斷出,這是位級別不低的官員。現在年底將近,官員們是最忙的時候,要面臨各種會議檢查評比考察,確實不適宜出現在鳳凰城天王廟這樣的地方。

  “先生說個字。”祝童在偏殿前停步。

  中年人沉吟一下,說道:“像。”

  “先生在取巧,看來在考校我,你太小心了。”祝童笑了,他順著中年人的眼光,正看到一副牛像對飲的木雕。

  “卦數雖小道,只講緣法,卻不看您本心,說出來就算數的。就如您,很多時候說的話都非本心所想,有時候一句話說不對,也許就惹人口角,或者禍事。大像無形,先生是不是常人。”

  祝童說完這段開場白,中年人才松弛下一些,笑問:“對不起,原來遇到高人了,我換個字。”

  “不用。”祝童搖頭,指一下牛像對飲圖:“像牛兩獸相遇的機會不多,對飲的場景只在南方才有。水可載舟,此刻的水可當為民講,也可為財講;而像牛飲水落到您這裡,就是兩強相爭之兆。容我放肆,刀俎之間是沒有仁義可講的,先生在此時此刻說出‘像‘字,就能看出兩點:一,有人在與先生為敵,且那人來自北方。二,先生要南下了。”

  “你有什麼建議嗎?”中年人安靜一會,又問,似乎在消化祝童的話。

  “算卦人不提建議的。”祝童又笑,“先生想過沒有,人生不只一條路。您的性情當是綿裡針,與像類,而牛這東西,發起野來不顧一切,是要命的的粗魯;在積蓄起足夠的力量前,您最好的作法是躲避。”

  “你到底是什麼人?”中年人眯起眼睛,閃出絲凌厲的光芒。

  “我是個中醫師。您應該知道,學中醫的都要學點易數命理”祝童面對這樣的眼光,心裡竟有些慌亂;卻更確定自己對中年人身份的判斷。

  “貴姓。”中年人伸出手。

  祝童只有與他握在一起:“免貴姓李。”

  “我姓王,李醫生,對我這個姓有什麼批講?”

  “出頭即為主,藏拙當成玉。這是個很俗套的解字法,卻很適合先生如今的狀況。現在已經沒有王了,法律是王。您不想藏拙,渴望掙脫束縛,但是不出頭怎能做自己的主?”祝童隨師父行走江湖多年,算卦這樣的本事是童子功,自小學來的。

  “新鮮?”中年人邁兩步,仔細看著牛像對飲圖,轉身又問:“南下與出頭也要有個方向吧?李醫生再費心指點一下。”

  祝童輕松下來:“鳳凰城屬西南,先生來到這裡是散心,但在這小廟裡還惹出口角,此為犯衝之兆,西南方向是不適合您的。如果要找個多水的地方,南方到處都是水,如果以水脈來解您的行止,民多財富的還是東南方向;鳳凰城山清水秀,養人卻不留人,先生要孔雀東南飛了。”

  中年人展顏一笑,又對祝童的醫生身份感興趣了,伸出手:“請李醫生把脈,我最近睡眠不好。”

  祝童搖頭道:“先生沒病,也沒失眠,只是左腿有些軟了,那是年輕時的扭傷筋骨落下的,沒藥可治的。不過我有貼狗皮膏藥,如果疼的厲害,可以試一下。”他的步伐間早顯示出症狀,祝童知道,中年人身邊的醫生治不好的病,一定是頑疾,自己肯定也治不了。

  “我該付你多少錢?”中年人借過祝童遞過去的尚發軟的狗皮膏藥,神情輕松不少,忽然問起價錢。

  這樣的小錢,祝童是不稀罕的,伸出一根手指:“一分,如果有的話。”

  “一分錢,真是不好找,算我欠你了。李醫生如此年輕就有這般見識,早晚要一飛衝天,我們還會見面的,我相信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中年人回身對年輕女子看一眼。

  爭執結束了,一行四個豪客當真賣下那個九千九百九十九元的玉蟾蜍,臨離開天王廟時,中年人似乎想對祝童說什麼,卻終究只點點頭。

  祝雲邊數錢邊問祝童:“你來錢到快,這樣的買賣我一年也做不了幾宗。干脆你來幫我吧?”

  “親兄弟明算帳,你雇得起我嗎?”

  “我是雇不起你個花花公子。”逍雲莊主一會兒還要分給導游不少,想想祝童平時過的生活、做派,馬上打消這個念頭;自言自語道:“他們究竟是什麼來歷?”

  “師兄,你做的不是過路生意,今後不能太貪心,還要定個合適的價錢,出門人會迷惑一時,但是總有明白過來的時候。辟邪的東西超過一千元就要小心看主顧,過分很容易惹來災禍的。”

  師兄弟兩個說著話,天快黑了,梅蘭亭打電話問他們一天跑哪裡去了,還問葉兒怎麼辦?

  黃海不回來祝童是不能回去的,他正有些不耐煩,黃海終於回來了。

  虹橋上,滿腿泥漿的黃海一臉苦惱的興奮,看到祝童過來拉起他就跑。

  “掉河裡了?別著急,還有時間。”

  “你太干淨了。”黃海看看天色才穩下心,馬上就發現了祝童的破綻。

  “你掉河裡,我可沒有。”祝童躲過黃海,他企圖把身上的泥漿擦在祝童干淨的褲子上。

  鳳凰雖繁華,買衣物的商店卻沒幾家像樣的,祝童帶的備用衣服只兩套,這條不起眼的褲子就要一千多,苦孩子出身的小騙子,最討厭糟蹋東西了。

  “朵花每天帶我們去找她媽媽,不過------。”

  “不過什麼?她跟你來鳳凰了?”

  黃海點點頭,祝童想到小導游晚上八成要去找黃海,苦笑著:“還是我當壞人好了,一會兒再開個房間。晚上記得鎖好門,動靜小點。”

  “謝謝了,李醫生真是個好人。”黃海感激的拉著祝童的手,“你這樣的朋友不多。”

  “是不多,過兩天你就知道我多夠朋友了。”小騙子心裡想。

  一進客棧,陳老伯養的黃狗最先跳起來,繞過祝童奪路而逃,讓小騙子好不尷尬。

  葉兒在寫“靈”字,房間裡到處都是被寫費的報紙,她已經累得臉色發白,看到兩個人進來,做出副生氣的樣子。

  祝童連忙制止道:“蘇小姐,這個字可不能多寫,會要命的。”

  梅蘭亭捂著鼻子,皺起眉頭:“你們倆跑哪裡去了?呸!呸!都不能要了;一個掉河裡了,髒西西的;那個更過分,渾身臭氣,李醫生,你去苗家廁所去旅游了?”

  在外面還沒什麼,一到密閉的房間裡,還開和暖暖的空調;祝童身上的味道雖然洗了又洗,一兩天內還是掉不了的,此時蒸發出來又無處消散,房間裡漸漸渾濁起惡臭,連葉兒也皺著眉頭,露出厭惡的神色。

  “山裡草藥多,我抽空制了貼膏藥,一會兒給你貼上。”

  葉兒大叫一聲“不要。”避開祝童拿出的狗皮膏藥,那味道太難聞了。

  “貼上這膏藥就能好嗎?”梅蘭亭忍著臭氣,接過膏藥聞聞:“我寧願去死。”

  “梅小姐替蘇小姐治吧;我走好了,今天自己住一間房。”祝童也有些生氣,拿出銀針放在桌上;臨出門時看三個人都沒叫住他的意思,搖搖頭,看來自己身上的味道實在有巨大的殺傷力。

  有這個借口,祝童在三樓又開間房,就在黃海那間房的上面。

  半夜,堂屋的牌局結束了,梅蘭亭在外面叫門:“李醫生,能說幾句話嗎?”

  祝童披上外衣打開門,笑著問:“梅小姐半夜來訪,不怕人說閑話?不怕我身上的味道?”

  房間的窗戶大開,祝童半個晚上又洗了多次,在高級香波的作用下,身上好一些,屋子的味道勉強在能忍受的範圍內。

  “江湖兒女,最不怕的就是閑話;葉兒去黃海房間了,我想請教祝師兄:事情有眉目了嗎?”梅蘭亭披件衝鋒衣,坐在床上後就露出裡面的緊身內衣,胸前雙峰高聳。

  祝童移開視線:“沒什麼,只能說我的判斷是正確的,事情是因黃海而起,他在這裡招惹到麻煩了,蘇小姐是受害者。”

  梅蘭亭聽祝童把事情的經過說完,悠悠一嘆:“沒想到是這樣,哎!祝師兄,你有機會了,葉兒其實對黃海的感覺也很矛盾,她很多時候都把他當成哥哥。我能看出來,她對你的感覺很微妙。”

  “所以你昨天在桌子下面搗亂。”祝童彈一下自己的額頭;“我是什麼人你知道,與蘇小姐之間沒可能的。”

  “我是幫你呢。”梅蘭亭臉色微微發紅,“你也喜歡葉兒,反正你要回上海,考慮一下,其實很多事都是有可能的。”

  “梅小姐,你怎麼知道我要回上海。”祝童敏感的意識到,面前這個少女不那麼簡單,她似乎知道很多。

  “祝師兄,恕我多嘴,馬夜是我的爺爺,也是我師父。”梅蘭亭直視著祝童,神色鄭重,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六品梅苑關我什麼事?”祝童奇怪的問,他自以為是個江湖小腳色,除了騙術,基本上沒什麼本事。

  “竹道士就是爸爸請來幫助你們祝門的,明天或者後天,金佛的人就會找上你們。竹道士會站在你們這邊,六品梅苑也會站在你們這邊。”梅蘭亭說完,才伸出手指點點祝童:“竹道士幫你的目的只有一個,保持江湖八派的道統。我們幫你是因為,我父親需要你的幫助。”

  祝童沉吟著沒說話,他對於竹道士的感覺不錯,卻不想牽扯進江湖紛爭之中。

  “無虛和尚加上雪狂僧,還有十八羅漢僧,你們師兄弟也許能應付過去;但是還有更厲害的,來自衛藏布天寺的索翁達活佛,他得自寧巴固宗師冥傳的幻身七印,連竹道士都沒把握接下來。爺爺與竹道士沒去看雪景,他們是去阻攔索翁達來鳳凰城。”

  梅蘭亭神情有些消沉,停一停才說:“我接到爺爺的消息,竹道士受傷了,他與索翁達活佛在紅雲金頂較量,沒分出勝負。爺爺要送竹道士回江南,索翁達活佛也回藏區了。祝師兄,爺爺的脾氣我知道,竹道士一定吃虧了,不然也不會要爺爺送回去。”

  梅蘭亭說完,祝童的頭馬上大一號;索翁達活佛與竹道士,兩個都是不常出手的高人,竟是勝負不分之勢。

  竹道士的受傷,使事情復雜化了;不管祝童與七品祝門願不願意,他們已經欠竹道士乃至二品道宗與六品梅苑一個大大的人情,與金佛的關系也變得微妙了。

  無虛和尚也大大的有名,是一品金佛最高道場金佛寺的羅漢院主持;雪狂僧祝童沒聽說過,不過應該是個厲害家伙。

  江湖上的大多數人還摸不清楚祝童師兄弟真正的本事,但祝童自己明白,別說十八羅漢僧,只一個無虛和尚與大火輪聯手找來,不用問,勝負已經確定了。

  況且,和尚們有充足的理由,逍雲莊主的很多作為,都可以說是對一品金佛的挑釁。

  由梅蘭亭出面與祝童挑明這一切,無論是竹道士或馬夜,都已經是考慮的很周到了;這點祝童明白,他不明白的是,馬夜要自己做什麼?梅蘭亭的父親應該就是馬夜的兒子,他會需要自己幫什麼忙?

  葉兒在叫梅蘭亭,對於祝童的追問,梅蘭亭卻推說過後再說,她站起來輕聲道:“我今天對你說這些話,是要提醒你,明天你跟黃海去山裡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蘇小姐的病能治好是最好的,如果有困難也別勉強。”

  梅蘭亭走了,祝童想著她最後的話,竟有讓自己不管葉兒死活的意思。

  謀定而動,這是老騙子一直強調的;祝童如今還看不明白隱藏在雲霧裡的東西,他在想另一個念頭:走著看,江湖道行不通,還有警察呢;大不了與他們扯破臉,七品祝門退出江湖八派。

  很簡單,只要撥一個電話報警,一切都變了。

  老騙子從來就沒教導弟子們遵守江湖道,他只要求弟子門盡量遵守本門的規矩,是盡量而不是必須。老騙子說:騙子沒有必須遵守的規矩。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6-24 15:51
鳳凰面具 第二卷、雪蝶 十二、蝶舞 蘑菇


  隔江傳來的酒吧音樂停止了,鳳凰城浸入深沉的夢境。

  江風順敞開的窗戶吹進來,夜深人靜的時候,頭腦最清醒。

  祝童以前對江湖八派之間的關系沒有關心過,現在靜下來想一想,就發現個奇怪的現像。

  江湖八派似乎在分裂之中,道宗與梅苑不用問已經是站在一起了,也許還有八品蘭花,如今祝門也被拉進其中。

  一品金佛在背後支持著四品紅火,想來五品清洋也在他們那邊;究竟是為什麼呢?祝童可想不明白,似乎唯一置身事外的只有神秘的三品藍石。

  外面有動靜,祝童探頭看下去,正看到黃海房間窗戶被輕輕關上,一艘小船正在離去。

  不知從何時起,沱江上飛舞著白色精靈,雪花在午夜悄然降臨鳳凰城。

  祝童有些後悔,沒提前在黃海房間裡按裝竊聽器,如今只能意想下面的香艷場景。

  在下面另一間客房裡,兩個女孩子也沒睡覺,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梅蘭亭似乎覺察到隔壁的動靜,擁被坐起來又躺下。

  “干嗎呢?”葉兒在另一張床上看書,是從祝童那裡借來的醫術。

  “沒什麼?葉兒,你知道李醫生喜歡你嗎?”

  “為什麼問這個?我知道了,你喜歡他。”

  “別鬧,你想啊,一個男人放棄休假來陪你看病,很能說明問題。”

  “梅姐,別亂猜呀,李醫生是個好人,他是對我的病好奇呢。”

  “好人?別以為你們桌子下的動作我不知道。”梅蘭亭刺激著她,對這個女孩的天真感覺好笑,葉兒如果知道祝童的真正身份是如今最有名的江湖騙子,不知會是什麼表情。

  聽到梅蘭亭這麼說,葉兒叫一聲,把書扣在臉上;半晌才輕聲哼唧著:“人家只和黃海談過朋友,都准備結婚了。梅姐,你別笑我啊,我很困惑,黃海---似乎有問題?”

  難道她也覺察到了?梅蘭亭好奇的問:“什麼問題?”

  “他---黃海他好像那方面不成呢,我也不敢問,是蕭蕭說,我們談這麼多年還沒---那個,是不正常的。”

  葉兒說著自己先不好意思,躲進被窩裡;梅蘭亭按滅燈,蒙著被子笑的花枝亂顫。

  這家民居的隔音並不好,隔壁隱約傳來的聲響,葉兒覺察不到,她可能聽明白個大概。

  一夜間,鳳凰變了顏色,紛揚的雪花在占領了屋頂、樹梢,石板街上濕漉漉的。

  祝童一早就被黃海叫醒,沒見兩位小姐的面趕到虹橋。

  一個苗家裝扮的少女站在輛的士前,水般蕩漾的眼波,烏黑的頭發,白嫩的脖頸,輕盈的身材,艷麗與清純和諧的裝飾著她,真是鄉村小美人。

  祝童感嘆:面對這樣的山花,就是自己也一樣要把持不住。

  今天,輪到黃海被丟到鳳凰城閑逛了,朵花的媽媽只見祝童一個人。

  雪還在下,遠處的山只能看到白色的影子,好在路上沒結冰,汽車開出鳳凰城,順山間公路盤旋著。

  朵花還是有些拘謹,她坐在前排,間或回頭說一兩句,是為做給司機看。

  兩個小時後,苗寨到了;朵花讓司機進寨子等,帶著祝童走向後山。

  山下小河邊,朵花解開一條小船,掂起竹篙細聲細氣道:“大哥請上船。”

  雪裡青山,蒼巒被霜,間或有鳥兒清脆的叫聲,在這寧靜的山水間空靈的流動。

  湘西的水是不結冰的,雪花落在河中,輕巧的融進去。

  朵花在船頭撐著竹篙,小船滑翔在小河上駛向更深的山裡。

  這裡沒有污染,淺處的河水清澈見底,水深處則通碧如玉。兩岸多是緩坡,時而會經過一片峽谷。

  在祝童的引導下,朵花漸漸與他熟悉起來,邊撐著船邊說著自己與黃海的事情,有時高興有時擔心,卻沒多少煩惱。

  “你真的喜歡黃海嗎?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他愛我更多。”朵花輕快的哼起山歌。

  “只要他能經常來看我就好了,但是,我還是有點擔心啊。媽媽說明年我才能去上海和海哥在一起,他如果忘了我怎麼辦?”

  “黃海不會忘了你的,他也說喜歡你多一些。”

  “你真好,海哥說的沒錯;李---大哥,我能叫你大哥嗎?”

  “好啊,我正好沒妹妹,你就做我的妹妹好了。”祝童也喜歡上這個小女孩了,她就像周圍的風景一樣單純而美好,不由得人不心醉。

  “真得嗎?我從小就想有個哥哥,媽媽說,就是有也是弟弟呢。”朵花歪著腦袋憂傷的說。

  祝童“噗嗤”一聲笑了,朵花奇怪的看著他,一會兒就開始唱起快樂的山歌;漸漸就雙頰緋紅,眼裡似乎也能滴出水來。

  雪時大時下,祝童卻越來越高興不起來,他的心思沒全在小船上,一路上總有心神不定的感覺,似乎有人在窺視自己,這個感覺越來越強烈。

  中午,小船進入一道支流,慢下來,終於停在一塊巨石旁;祝童跳下船,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寒風被阻擋在峽谷外,兩邊山峰高聳,只留一小片天空,夾峙兩旁的是濃密的古樹和藤蔓,不時會從頭頂滴下淅瀝的泉水,雪花落到半空就變成蒙蒙細雨,確是片世外桃園。

  “大哥,你能答應朵花個要求嗎?”朵花栓好船,遲疑著不肯帶路了。

  “你都叫大哥了,我也不是壞人,有什麼話說嗎。”

  “媽媽脾氣不好,她年輕時被人騙了,因為有了我就一直住在這裡,你別和她一樣,別傷害她。”

  “朵花,我沒有惡意,只想治好蘇小姐的病。你媽媽真愛你的話,應該明白的一個道理,誰都有父母。”祝童轉過巨石,迎面一個山洞。

  “謝謝大哥,媽媽其實很好的。你可以叫她蝶姨。”朵花露出純真的微笑,帶頭走進山洞。

  幾條藤蔓懸垂,就是天然的門簾,山洞一人來高,裡面黑黝黝的。

  祝童跟隨朵花走進去十多步後轉過兩道彎,眼前豁然明亮;祝童驚異的停下腳步,懷疑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夢境了。

  山洞內是所百十平方的大廳,半是石地,後面的一半是面深潭,一縷光拄從上面照下來;洞壁上射出的一線泉水落進潭中,激出的水花在光影間漾成彩虹。

  使祝童吃驚的是飛舞在水潭上的蝴蝶,大大小小的蝴蝶一團團數不清有幾千只,卻都是鮮活而真實的;蝴蝶或大如巴掌,或小如棋子,有些蝴蝶附著在洞壁上,鉤足連須,首尾相銜,一串串垂掛至水面。

  繽紛的蝶影融化進彩虹,光之中,五彩煥然,絢麗粲然。

  山洞中漂浮著甜蜜的花香,朵花跑到水潭邊;祝童這才注意到那裡坐著個婦人。

  峽谷外已經是冬季,山洞裡卻溫暖如春,婦人只穿單衣,正舉支彩色羽毛,沾著木碗裡的蜂蜜喂蝶兒。

  朵花與婦人交談幾句,用的語言祝童是聽不懂的,終於婦人轉過頭。

  祝童從背影上認出她就是那夜襲擊自己的黑衣婦人,看到這張面孔,卻不能把兩中印像聯系起來。

  那是張美麗的面孔,看起來與朵花有七分相似,不是知道她的身份,祝童完全可以認為她是朵花的姐姐,只是,婦人身上籠罩著陰冷的晦暗。

  “祝由士們都是些膽小鬼,上次有個打黑槍的,這次帶來個大和尚。”

  婦人把木碗交給朵花,走到祝童身邊輕蔑的說:“你們漢人都是虛偽的。”

  “蝶姨。”祝童勉強叫出這個稱呼,回頭看一眼,沒看到什麼大和尚,奇怪的問:“我不是什麼祝由士,從來都是一個人,什麼大和尚小和尚,我真不知道。”

  打黑槍的事是要故做神秘一下的,和尚們的事就沒必要了;祝童一直感覺有人跟著自己,想來就是蝶姨說的和尚了,只不明白她是怎麼知道跟著自己的是和尚。

  “朵花叫你大哥,阿海說你是好人,我相信你一次。要救那姑娘的命,一會兒就不要動手,替我照顧好朵花。”

  蝶姨饒過祝童走到山洞一角,打開只木箱,取出件寬大的黑衣,又拿出具面具帶上。

  祝童看明白了,蝶姨帶的根本就是只巨大的蝴蝶,兩枚蝶翅上的金色斑紋是極美的,也是極震懾人心的。

  “出來吧,穿白衣的和尚,蝴蝶洞神早看透你的偽裝。”

  蝶姨招手讓朵花過來,她好像真的很相信祝童,披好黑衣帶上雙黑色手套,在身邊一個黑陶壇子裡沾幾下,黑手套上就染上層黃的蜂蠟。祝童嗅到辛辣的味道,判斷出蜂蠟裡配有草藥。

  山洞頂的光影被遮住大半,蝴蝶亂舞,凌空降下個白衣翩翩的光頭僧人。

  蝶姨也跳起來,腳步在洞壁點幾下,黑色衣袖飄飄,如翅膀樣帶著她輕盈的身體迎向白衣僧人。

  “?P!”一聲悶響,黑白兩個身影一合即分,蝶姨飄回來,朵花驚叫一聲忙上去扶住她。

  蝶姨細弱的說:“拖過半刻鐘,報應自到。”

  白衣和尚掉進水潭,祝童看一眼蝶姨,蝴蝶面具掩蓋著她的面容,但她已經沒力量再次出手了。

  “邪魔外道,在此處裝神弄鬼,糟蹋了大好洞府。”白衣和尚站起來,祝童這才看清,原來是個壯年和尚,卻是白胡須白眉毛。

  “無恥。”蝶姨罵一句,伸手撫在胸前。

  “和尚眼裡沒有性別,施主出手在前,怨不得別人狠毒。”白衣和尚肩膀上有個黃色印記,應該是被蝶姨擊中了;和尚沒在意,眼光注視到祝童臉上。

  “千面獨狼,追了你兩天,總算露出馬腳了。祝門弟子勾結苗疆邪派,你還有什麼說的?”

  “祝門從來就不以正派自居,也不認為苗疆有什麼邪派。這頂的帽子扣偏了。”祝童迎上去:“這個和尚,你就是雪狂僧?”

  “就是貧僧。”白衣和尚點頭承認;“當初讓祝門進入江湖道就是錯誤,道宗怕了你們,我金佛可不怕。”

  “別講歷史,我不懂,也沒興趣懂。”祝童手扣銀針侃侃而談,耽擱時間他最在行:

  “你只說跟著我有什麼事?是否大火輪吃虧了,躲在背後的金佛不得不出面?和尚啊,要動手就不要找什麼借口,祝門不管別人怕不怕,也不怕任何牛鬼蛇神。你們裝你們的聖人,我們做我們的生意,大家都為錢為利,誰比誰好多少?只披的衣服不同而已。和尚,就是我做錯了,近有師門規矩,遠有江湖道,什麼時候也輪不到你金佛來教訓我。外面下大雪啊,還鬼鬼祟祟跟著我跑這麼遠,難道你們金佛都是這般行經?”

  “小人才躲躲藏藏見不得天日,一品金佛光明磊落、不搶不騙,沒什麼不可見人之事。”雪狂僧已經跳出水潭,合什雙手走過來。

  祝童迎上去,卻聽身後朵花輕聲叫他:“大哥回來。”

  “阿彌陀佛,啊---”雪狂僧剛念聲佛,慘叫聲就響徹山洞。

  雪狂僧闖進來時,飛舞的蝴蝶都被驚散,也不知蝶姨有什麼動作,忽然又聚攏起來,千百只或更多,圍繞著雪狂僧翩翩起舞,彌散的蝶粉飄蕩在他周圍。

  朵花拉住祝童的手,塞給他一個圓丸:“大哥,看不得的,眼睛要瞎掉的,快吃下去這個。”

  祝童已經感覺到雙眼發澀視線模糊,顧不上多想就把藥丸丟進口中。

  藥丸的味道是甜蜜的,入腹轉為清涼,迅速走部全身,眼睛的不適緩解了。

  剛才還威風八面的和尚沒頭蒼蠅樣轉著,雪狂僧雙掌在空中亂劈,蝴蝶被擊落一些,卻撲上來更多。

  高手到底見識多,雪狂僧知躍起撲幾年水潭,把身體沉浸進水中清洗眼睛;不過看來效果有限,馬上又跳出來,揚口怒喝一聲。

  整個山洞震蕩著,飛舞的蝴蝶被這聲吼震落多半到地上。

  “你們暗算------。”雪狂僧摸到洞壁,找到借力處,雙腳點幾下,場面話也不說一句,從來處走了。

  蝶姨看來很開心,咯咯笑著:“回來咯,給你吃藥,當心眼睛瞎掉。”

  小騙子心裡後怕,原來蝶姨早把自己也算計進去了。如果不是朵花好心,八成就與雪狂僧一樣,變成瞎子了。小騙子還擔心,剛才吃下的藥丸會不會有副作用?他對這套把戲玩得最拿手了,現在輪到自己身上,滋味當真不好受。

  “朵花,你先出去,我有話對你的‘大哥’說。”蝶姨摘下蝴蝶面具,取下黑手套。

  朵花聽話的應一聲,乞求的眼神看祝童一眼,才倒退著出去了;她真的很單純,根本就不明白剛才的情況代表著什麼。

  “你真要救她。”蝶姨軟弱的坐在地上,臉色蒼白,雪狂僧那一掌對她的傷害不輕。

  “我就一個女兒,海兒既然與她有了那種事,就不能再碰別的女人。你能保證我治好她後,海兒還會對朵花好?”

  “我,這個你不用擔心,黃海對朵花是真心的。”祝童玩起文字游戲,蝶姨似乎未覺察到他的小手段。

  “男人的真心能維持多久?她太漂亮了,又比朵花有教養,我不放心。除非,你能保證海兒娶朵花。”

  “我只是個外人,怎麼能干涉別人的婚姻?”祝童有些惱,說話不客氣了。

  山洞裡的蝴蝶已經死了大半,蝶姨又受了傷,在這個距離內,祝童有把握制住她。

  “去把我的砍刀找來。”蝶姨忽然要求道;“我現在就去殺了她。”

  “你能殺了她嗎?先過了我這關。”祝童上起一步,手中銀針旋轉,冷冷的眼神中透出殺意。

  蝶姨卻笑了:“傻小子,你跑這麼遠討解藥原來是為了這,你愛上她了,是不是?”

  “現在我放心了,只為你自己,也會幫助我家朵花的,是不是?”

  祝童想想,點點頭:“我是喜歡她;也會幫你女兒,朵花其實很可愛的,你完全不用如此。”

  才怪,小騙子這樣說完全是為寬她的心,外面的世界遠比她理解的復雜。

  “我也可愛過,最後還不是一個人養女兒?朵花不能走我的路,我發過誓的;朵花的第一個男人就是她丈夫,她不要品嘗傷心的滋味。”

  蝶姨支撐著想站起來,雪狂僧那一掌傷得她不輕,胳膊上的槍傷處滲出血跡;蝶姨晃一下又坐下,祝童上前把她攙起來。

  “你真的不是祝由士?扶我到那邊。”

  祝童把她攙扶到山洞一角,那裡有個簡單的床鋪,有石灶,還有不少玉米棒。

  “不是,我是祝門弟子,混江湖的。貼上這個,對你的傷有好處。”

  蝶姨接過祝童遞過去的狗皮膏藥,嗅一下,解開上衣,裡面只有個肚兜。

  祝童轉過頭去,雖然只掃了一眼,那白嫩的肌膚和豐腴的曲線還如蜜糖般誘惑,她根本就不像有朵花那樣大女兒的女人。

  “藥早就有了,就在那上面掛著呢。”蝶姨來到水潭邊,伸手指著山洞上的一方天,十多米高處的洞壁下隱約有個黑影;“我沒讓朵花學本事,讓她上學,怕的就是也走我這條路。”

  “我去取。”祝童讓蝶姨坐好,順石壁上的縫隙爬上去。

  “朵花就是心軟,上次海兒來,她就一直纏著我要解藥;沒辦法啊,女兒有了愛人,心早不在媽媽這兒了,我要不把藥藏在那裡,早被她模去了。”

  蝶姨絮絮叨叨的說著做母親的辛酸,祝童已經爬到黑影處,那裡只有個小石洞;他有些遲疑,其實對蝶姨不放心,怕裡面再埋伏什麼奇怪的東西。

  “找著了嗎?我用砍刀壓著呢,你拉出砍刀就找到了。唉,其實我也知道這樣做不好,誰沒有父母呢?但是誰又知道父母心呢?”

  祝童心裡狠,搖手射進去三枚銀針,什麼動靜也沒有,確定裡面沒有活的東西,才伸出手探進去,果然,摸到只冰冷的刀柄。

  “找到了嗎?”

  “摸到砍刀了。”

  “拉出來,小心些。”蝶姨的聲音有些顫抖,祝童又起了疑心,回頭看一眼。

  蝶姨身邊再次圍繞起翩翩蝴蝶,光柱射在她臉上,那裡有擔憂,還有一絲解脫的寬慰。

  祝童一點點拉出砍刀,先出來的是刀柄,頭部鑲著塊指肚大琥珀;在洞頂的光線照射下,琥珀內的兩只蝴蝶如活著般,連翅膀上的鋸齒紋也完美整齊。

  刀身出來了,刀頭出來了,沒什麼異樣。

  祝童心情剛一放松,刀柄的琥珀接觸到手心,手掌一麻,強烈的冷流,風一般吹進他手臂、肩膀、胸口。

  原本圍繞在蝶姨身邊的蝴蝶飛過來,世界在分裂,祝童周圍無數的蝴蝶翩翩舞動;每一只蝴蝶,都是一片時間的碎片。

  “蝶神蝶神,遠離我身;蝶神蝶神,保佑苗人;蝶神蝶神------。”

  蝶姨跪在水潭邊,凄厲的歌唱著。

  祝童神志昏沉,四肢無力,手指松離石縫,飄忽如雪中蝶。

  墜落?墮落?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6-24 15:52
鳳凰面具 第三卷、意亂情迷 一、神傳 蘑菇


  百花園裡,到處是飛舞的蝴蝶,祝童也在飛翔,他品嘗過一朵又一朵的花蜜,花粉沾染到全身。

  咦?怎麼有雙黑色的翅膀,手也變成細長的鉤子。

  祝童迷亂的掙扎著,大地就在不遠處,但是輕盈的身體似乎毫無重量,輕盈的漂浮在花香世界裡,無論怎麼努力,也接觸不到土地。

  風吹來,花枝搖動,祝童向更高處飄舞飛翔。

  “這是不真實的,醒來,醒來。”祝童提醒自己,他要爭奪對自己精神的控制權,盡快脫離眼前這個虛幻的世界。

  “汪汪!”花叢中闖入一只狂吠的黑犬,撲打著漫天的蝴蝶。

  祝童勉強自己靠近黑犬,黑犬有他熟悉的氣息,他希望自己被黑犬吞噬。

  一朵碩大的合歡花從虛無顯出,鮮麗的花瓣罩向黑犬。

  祝童在微笑,合歡花瓣上也有一只犬,紅色的細腰犬受到黑犬的感應,一口咬在花心處。

  合歡花合攏起花瓣,黑犬高高躍起,把祝童拖向地面。

  渾身清涼,睜開眼,祝童爬出水潭,蝴蝶依舊在身邊飛舞,他終於回到現實世界,

  蝶姨站在水潭邊,捂著受傷的胳膊,茫然的看著祝童:“為什麼?”

  “該問為什麼的該是我,你為什麼要暗算我?”祝童渾身濕漉漉的,掏出手機取下電池,找塊干燥的地方攤開。好在腕上的雷達表三防性能卓越,還在滴答走動。

  鈔票也濕了,祝童小心的攤開;他身上帶的幾千多塊錢粘在一處,一會兒就被攤了好的一片。

  “為什麼?神犬顯靈啊,蝶神啊,十七年了,你為什麼還不放過我?為什麼?”蝶姨呢喃著,這次她清醒了許多,狠狠的撕下手臂上的狗皮膏藥;“你用這塊破膏藥害我。”

  “我真是為你好,想害人的是你。”祝童脫下上身的衣服,又取出塊狗皮膏藥揉搓著,等膏藥發熱柔軟後,揭開肩膀上那塊狗皮膏藥;剛才就是因為右手發軟才掉進水裡,他需要盡快恢復。

  “哈哈哈哈哈;”蝶姨指著祝童的肩膀狂笑著,聲音凄厲高亢:“你終於還是得著了,得著了,神犬也救不下你。”

  祝童看向肩膀上的傷口,那裡赫然印著只黑色蝴蝶。

  “為什麼?”

  “你真不是祝由士,你不是。愚蠢的男人,你連神傳也不知道,你連神犬都不知道。”蝶姨松開捂著自己胳膊的手,那裡是被黑槍擊中的傷口,如今也印著只蝴蝶,艷紅的蝴蝶。

  “神傳是什麼?神犬是什麼?”祝童真的不知道這兩詞是什麼意思,不過看蝶姨的表情,應該不是什麼好東西。

  “已經這樣的了,再說什麼都晚了。”蝶姨終於安靜下來,走到石洞的一角拿過張床單遞過來;“脫下衣服,別凍病了;會連累我的。”轉身出去了。

  祝童老實的脫下全身的衣服,抓起床單披在身上,只留一條內褲;他不好意思再脫了。

  朵花隨著蝶姨走進洞府,對祝童伸舌頭笑一笑,從角落裡取過木炭,在火盆裡點然,拿過祝童的衣服烘拷著。

  蝶姨帶著祝童走到水潭邊,揀起砍刀遞給祝童:“你看看,有什麼不同。”

  “蝴蝶沒了。”祝童看著刀柄上的琥珀,裡面空無一物。

  “不是沒了,是飛走了,飛到你身體裡一只,我身體裡一只。”蝶姨拉開床單一角,撫摩著他祝童肩膀上的黑蝴蝶;“多漂亮的蝶神啊,你會照顧好它的;不要試圖殺死它,蝶神是永生的,你死了它也不會死。你很傻啊,本來兩只蝶神都是你的,被你生生分離開,後悔也晚了。”

  祝童閉目運轉蓬麻功,內視體內各處,雙眼之間的印堂處,有個模糊的蝶影在飛舞;黑色的翅膀魅影般扇動,送出陣陣清涼。

  別處好像沒什麼異樣,各項功能還正常,引導內息運轉三周天,氣息經過印堂穴時毫無阻塞之感,祝童收功後還疑惑著。

  “它是怎麼進去的?難道這就是神傳?”

  “蝴蝶蠱是最厲害的蠱,卻還是蠱蟲,傳乘當然也要依靠神傳,那是修煉不來的。你應該是姓祝的,名字呢?”

  “祝童。”祝童說出自己的真名,卻還是不明白神傳是什麼意思。

  “養蠱的人依靠的就是身體內蠱神,這不像你們漢人的玩意兒,不需要修煉也不需要天賦,歷來就是靠神傳一代代流傳下去。祝童啊,祝由士都懂得這個,他們才不會隨便動養蠱人的東西呢。我本來想借你的手殺死蝶神,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蝶神有靈,它不想死,也不該死啊。”

  蝶姨邊說邊伸出暖暖的手臂,把兩只蝴蝶印記靠在一起:“你身體裡的是黑蝶神,瞧,它多美麗啊。我討厭蝶神,紅的黑的都討厭,啊!還要再熬兩年才有力氣擺脫它,不死的蝶神。”

  黑色的蝶印替代了被剃刀劃破的傷痕,祝童完全感覺不到任何異樣,與沒受傷以前一樣。蝶姨的傷是槍傷,傷口很深,如今也痊愈了。

  紅色蝶印與黑色蝶印都美麗的令人心悸,觸須不規則的顫抖,任何高明的紋身師也不可能有如此高超的手藝。

  肩膀上靠著只柔軟白皙的手臂,祝童的呼吸漸漸急促,他有把這只手臂的主人擁進懷裡蹂躪的衝動。

  蝶姨臉也紅了,眼波在他臉上轉兩轉,收回手臂;祝童能感覺到,這個苗族美婦人也有同樣的衝動。

  漫漫蝴蝶飛舞,兩人之間出現片刻的安靜,角落裡木炭燃燒的聲音傳來,蝶姨撩把潭水在臉上搓幾下,揚手甩祝童一臉水花:“小伙子,我都能做你姆媽呢。”

  祝童清醒過來,忽忽笑兩聲,兩人之間的敵意在這一刻消失了,竟有幾點默契在蔓延,莫非是兩只蝶神的緣故?祝童又看一眼蝶姨,她的腰肢依舊柔軟,肌膚與朵花一般細膩。

  “你比我大不了幾歲。”祝童也蹲下身子,撩水洗臉,想借清涼的泉水澆滅身體內的燥熱。

  清澈的潭水裡,顯出兩個身影,周圍是翩翩飛舞的群蝶。

  “你是第一個被神傳蠱神的男兒身,莫非你沒聽說過,養蠱的都是女人?”蝶姨脫掉繡花鞋,把雙腿探進水裡。

  “聽說過,不明白為什麼?蝶姨,我會怎麼樣?”

  “我也不知道你會怎麼樣,我們女人養蠱是受罪的事。蠱神附身後,再不能有男人,也不能接近正常人,搞不好就會害人的。養蠱人是傳女不傳男,男人都是沒良心的,蠱神不喜歡。只有受到男人傷害的女人才會甘心養蠱神,才能得到神傳;想要擺脫蠱神不容易,如果找不到接受蠱神的女人,就會傳給自己的女兒。除非遇到危險才會找個男人神傳;你是男人,本來是應該大病一場,做個夢,如果能醒來就送走蠱神了。有些男人會病死,但祝由士被神傳就不會病,他們有的會殺死蠱神,有的也會被蠱神殺死。像你這樣被蝶神接受的,我聽也沒聽說過。別亂動啊。”

  蝶姨的腳被祝童纂在手裡,掙脫幾下就靜下來,享受著輕柔的按摩,身體軟軟的靠在石壁上。

  “蝶姨,你其實不老。”祝童有些意亂情迷。

  “誰能不老呢?養蠱神的女人都是辛苦的,老的就快些。傳我蝶神的太婆說:蠱神上身,夜不能寐。這些年真沒睡安穩過,我不忍心朵花也受這個罪啊。要不然------。”

  “蝶神要養啊,它吃什麼?養蠱有什麼好處呢?”祝童暫時認命了,他認為哪個女人也不會白白養蠱,沒好處的事情誰會做呢?

  “蝶神蝶神,它吃的是蝴蝶啊。”蝶姨張開手,兩只蝴蝶落到手上,被她送進嘴裡,沒經過咀嚼就吞下;“你也吃吃試試,不把蝶神喂飽了,它會折騰得你腦袋裂開的。”

  祝童伸出手,兩只大大的蝴蝶就落下來,祝童欣賞一會兒蝴蝶的艷麗,送進口中。

  小時候跟老騙子混跡江湖時,比這更恐怖惡心的東西祝童也吃過,所以吞下蝴蝶沒感到很別扭。

  “養蠱的女人都會有本事的,神通天賜,每人都不一樣;太婆會看天,一年的雨水好不好,她年初就能知道;我得了蝶神後,只力氣大了,跳得高跑的快,是最沒用的本事;好在太婆留下個黑蝶面具,它才厲害呢。小伙子,不說我,你太機靈,讓我不放心。有些草蠱婆會飛起來,有些能看到幾百裡外的人;我知道有個養金錢蠱的太婆,她能看透別個的身體。你會有什麼本事,放出一只蠱蟲後才會知道。”

  “為什麼?”

  “蝶神是最難得的蠱神,養出蠱蟲就難些。你要在放出第一只蠱蟲後,看被放蠱的人怎麼動才知道有什麼本事,蠱蟲會告訴你的。蠱蟲隨時可以養,不想放可以喂蝶神,但每年至少要放一次,不放會得罪蝶神的。也不一定要放到人身上,狗啊牛啊都可以,最好放到豬仔身上,那就有肉吃了,豬是早晚要被殺的。你想養嗎?很容易的,啊,不容易,你是男人沒月事啊”

  蝶姨紅著臉點一下祝童:“你是養不了蠱蟲的。”

  祝童嘿嘿笑兩聲,不養最好,把蝶神餓死就更好了。他從豬身上想到葉兒,看看腕上的手表,天色將晚,有些著急了。

  “怎麼才能收回蠱蟲呢?”

  “放出去就收不回來了,除非殺死它。”蝶姨抬腳穿上繡花鞋,飄一眼祝童,把砍刀踢過來;“擔心你的小情人了?本來用砍刀在她頭上砍三下,蠱蟲自然就死了;如今神傳琥珀被你毀掉,怎麼救她我也不知道了。”

  祝童拿起砍刀,摩挲著刀柄上的空琥珀:“就這麼簡單?現在怎麼辦?”

  “神傳琥珀只有蝶神才有,你毀了一件神物。祝童,以前用這塊琥珀能治好任何被蠱蟲陷害的人,也能把別的蠱神趕走。太婆說,附近幾百裡已經沒有養蠱的草蠱婆,她們都被這塊琥珀鬥敗了。”

  蝶姨接過砍刀旋轉幾下,卸下琥珀遞給祝童:“你拿著它去試一下,看還有用沒?我沒想害死她,只是讓她去找別的男人。男人不會喜歡個蕩婦,誰知道她還沒經歷過男人呢?你今後可要注意些,中蝴蝶蠱的男人會很------。”蝶姨到底還是個女人,說到這裡就住口了;祝童稍想一下就明白,蝴蝶蠱大約有催情藥般的妙用。

  “姆媽,你們說完了嗎?”朵花捧著祝童的衣服過來;“讓大哥快換上衣服吧,我們還要快些回去。”

  “你是趕著去見你的海哥吧?”蝶姨打趣著女兒,拉著朵花向山洞外走去。

  祝童檢查一下手機,確定已經報銷了,心頭有些沮喪;到不是錢的問題,重要的號碼都存在號卡裡。

  他已經不習慣沒有手機,即使一刻也不行。進山洞之前他已經查看過,手機在這裡是沒有信號的。

  回鳳凰的路上,祝童再聞不到自己身上討厭的臭味了;還是朵花撐船,蝶姨留在山洞;女人總是吃虧的,都是得到神傳,她暫時還離不開這裡。

  朵花還是高興的樣子,唱著山歌,不時用竹篙拍打幾朵水花,似乎想快些,再快些。

  祝童仔細考慮她與黃海之間的可能性,心裡越來越沉重。也許在黃海來說,朵花更多的是一場感冒般的艷遇,在現實這副西藥面前,他早晚會退燒。

  朵花是美麗的,純潔的就如鳳凰的山水;也是單薄的,只有初中文化的她,根本不可能被黃海的家庭接受,也不可能在繁華且實際的大上海立足。

  祝童看過朵花與蝶姨的家,以小騙子的眼光,最值錢的就是蝶姨給自己的這塊琥珀了,別的東西扔在上海大街上,也許還要被罰款呢。

  “你見過蝴蝶會傷害人嗎?”蝶姨送他出來上船時說;“蝴蝶蠱也是情人蠱,在成蛹前是醜毛蟲,化蝶後,對你的小情人是好事呢,她會越來越美麗。朵花十歲就種上蝶蟲,十二歲化碟,現在不是越來越漂亮了嗎?你小情人身上的蝶蟲與朵花的一樣,我就是催著它快些成長,如果殺不死它,想辦法讓它晚些破蛹就好了。”

  可是,祝童很懷疑這樣的美麗能持續多久,脆弱的身體怎麼能承受得起這樣的燃燒。

  祝童探察過朵花的身體,她中的應該是先天蠱,蝶蟲和她一起成長,已經與她融合為一體。蝶已經與她融為一體,所以朵花如花般美麗。

  但上海的美女不是一般的多,如果黃海對她的柔美風情疲勞或厭倦了,小姑娘該如何自處?

  葉兒可沒這麼好的運氣,祝童從師父那裡學過些醫術,蝶姨的話不是在安慰自己就是真的無知,葉兒早已發育成熟,蝶蟲在吞噬她的精血,對於她就是毒藥。

  這樣想著,祝童擰開個竹管,倒出兩枚蝶蛹倒進嘴裡吞下,竟也感覺味道不錯。

  養蝶神需要蝴蝶,蝶蛹也行,蝶姨給他准備了十個竹管,夠他吃一陣的了。

  “朵花,今天的事不要對黃海說,他們的世界與我們不一樣。”

  “知道的,大哥哥,姆媽說過的,這是連老公也要瞞著的;蠱是會把男人嚇跑的,嘻嘻。”朵花快活的笑聲在雪夜裡回蕩。

  天黑時,苗寨到了,下了一天的雪把山路變成銀白,的士司機死活不願連夜開回去。

  朵花激動得快哭了,祝童只好使出殺手?f:“只要能盡快回到鳳凰,給你兩千塊。”

  即使這樣,回去的路有一大半是祝童在開車,的士司機年紀大了,眼睛不好,多次差點把車開到山溝裡。

  於是,祝童發現了自己的第一個異常,以前輕微的近視消失了,在黑夜裡也能看出很遠。

  這個雪夜,另一條通向鳳凰城的公路上,還有一輛汽車冒雪疾駛。

  四個凹目黑皮膚的西域人坐在車上,面無表情的看著前面的公路。

  車燈打出不到二十米就暗淡了,開車的是個年輕人;從吉首火車站接到這幾個客人後,就沒聽他們說過幾句話。四個人之間也有簡單的交談,用的是他聽不懂的語言。

  湘西多山,鳳凰城更是在群山環抱之中。

  距離鳳凰城不遠處有道山口,在火車上提醒過祝童注意車頂的那個江湖中人,爬在路邊淺溝裡等候著,手裡握著張任何風景區都能買到的短弩,白色的風衣與雪的顏色融為一體。

  的士的燈光在拐過彎道,他拋出一把六棱鐵蒺藜,滾動在公路上。

  汽車上坡開的本來就慢,又是雪天,年輕的司機更多分小心;馬上就要越過山口,司機感覺方向盤一沉,車頭向路旁歪去。

  年輕的司機還沒叫出聲,汽車已經撞進路邊的淺溝。司機喘口氣,剛慶幸總算沒出大事故,車上的四個人拉開車門躍出去,動作迅捷的使年輕人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轉眼間,周圍已經沒有任何一個人影,年輕的司機顫抖著拿出手機報警。

  湘西的每一塊石頭都有故事,他早聽說過這個山口怪異,真遇上了,魂也嚇掉了大半。

  山口的另一邊,四個乘客錯落的隱藏在山石間,

  其中兩個人的大腿被鋼弩穿透,血滲出皮褲,融化著身下的白雪;還有兩個爬在那裡動也不敢動一下。

  四個人手裡都端著烏黑的制式手槍,雪野中一片寂靜,擅長野外追蹤的他們,竟看不到對手躲在什麼地方。

  十分鐘過去了,“?恣I”一聲,遠離的公路的陰影裡傳出一聲,明顯是鋼弩擊發的聲音。

  四支槍口同時對准陰影處,黑夜裡劃出四條明亮的彈線,再傳出陣清脆的槍聲。

  坐在車裡等待救援的的士司機咒罵一聲:“見鬼了,跑這麼遠路錢沒掙著,誰還在放炮?”

  另一邊的情況可不是他能想像的,槍響過後,又響起幾聲輕微的悶嘯,四只持槍的手順序被點射擊中。

  從他們身後的山頂上走出一個身影,在他們身邊扔下急救包,溫和的說:“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再次見面,傷的就不是兩條腿四只手了。”

  四個人已經沒有絲毫還手的余地,眼看著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遠處,包扎好傷口,互相攙扶著轉回來時的道路,姍姍而去。

  他們雖然狂妄,但還是知道死活的;技不如人,武器也不如人,又被解除了武裝,他們沒有絲毫抗拒的能力,還被這樣橫空出現的高手嚇壞了。

  人家只一個人,很輕松的就完成了一場雪地伏擊,無論是槍法還是計謀、經驗,都高明的令人心悸。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6-24 15:53
鳳凰面具 第三卷、意亂情迷 二、美麗如刀 蘑菇


  拐過山口,鳳凰城的燈光終於出現在山腳。

  祝童看一眼腕上的雷達表,指針指向十一點正。

  黃海還在虹橋旁等候著,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雪落了他一身,肩頭上的雪竟有一指多厚,看樣子,怎麼也立在那裡幾個小時了。

  朵花沒等車停穩就推開車門跳下去,撲打著黃海身上的雪花,心疼的埋怨著,聲音裡透出哭音。

  明顯的,黃海的表現很不正常,祝童付過車費打發的士離開,才走到黃海身邊。

  “我對她說了,全說了;李大夫,我實在受不了。”黃海把朵花抱在懷裡,濃重的酒氣隨他的話飄過來。

  “你喝多了。”祝童不敢相信,這件事情早晚要攤牌,但不是現在;葉兒身上的蠱蟲還沒解決,她不能承受這樣的衝擊,也許會瘋狂的。

  “我是喝多了,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喝酒,卻怎麼也醉不了。李大夫,我瞞不下去了,事情都是因為我,再不說出來,我---我要瘋了。”

  黃海的聲音漸漸嘶啞,眼睛裡流出眼淚,朵花也哭著,

  “你太自私了,蘇小姐還在生病。”祝童有些看不起黃海了,一個大男人被欲望左右還罷了,不該肩膀上沒有擔當。

  “我不想讓葉兒再受罪了,一切都是由我而起,朵花沒錯,葉兒也沒錯。都是我的錯!我決定了,帶朵花回去。”黃海咆哮著,想要掙脫朵花的擁抱;但那是不可能的,朵花手手死死的纏住他,小丫頭啊,被心上人的高尚感動得一塌糊塗。

  “雪下了一天,下午時有人說山上出車禍了。你的電話一直撥不通,朵花的電話也打不通,我以外你們出事了------。”黃海把朵花抱得更緊了。

  他難道就沒想到山裡沒信號?祝童嘆一聲,轉身走向陳家旅店;幽靜的石板路上空無一人,雪都堆積在路兩旁。

  整整一天,黃海也許在這條路上走了多遍,鳳凰城的包谷酒就像這座小城一樣,雖然清淡,卻是後勁醉人。

  可能這樣更好,幾個月來,黃海一直生活在矛盾之中,一邊是青梅竹馬的戀人葉兒,一邊是純真俏麗的朵花;黃海如果真是個沒良心的流氓或許還好些,他的精神承受了太多的壓抑,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再不說出來,先瘋狂的也許是他。

  陳阿婆坐在門廳裡看電視,看到祝童進來,不高興的說:“黃警官說你出車禍了,葉兒一直在哭,她們都不知道跑哪裡了?你今後要小心點,下雪天不要進山,活著多好。”

  雖然這麼說,陳阿婆還是端來碗熱糖水給祝童:“老頭子不放心,去找葉兒了。”

  祝童沒說什麼,喝過糖水走到石板路上,順沱江邊向跳岩方向找去。

  江中流淌著一串串的河燈,在雪夜放河燈的人,一定是葉兒和梅蘭亭;她們在祝願自己在天國能有更多的艷遇嗎?

  江邊,酒吧裡的燈光依舊曖昧,異域音樂還在呻吟。

  果然,江心跳岩上傳來隱約的哭泣聲,兩個身影蹲在那裡,不斷有一盞盞河燈從她們手心落進沱江。

  陳老伯從黑暗中站起來,拉著祝童仔細看看,才說:“就說你不會那麼容易死的,我活這把年紀了,這點眼力還是有的。你是不是大夫我不知道,但你是人精。年輕人,對蘇姑娘好些,這樣的姑娘如今很少了。她真正喜歡的是你,也不知是福是禍,你們這些年輕人啊。”

  祝童點點頭:“陳阿伯,我會的,你和阿婆都是好人,能活一百歲。”

  “不用你奉承,你在這裡等著,我去把她們叫回來。都放了三籃子了,你這時出現在她們眼前,會把蘇姑娘嚇到的;掉進江裡就更作孽了。”

  陳老伯才是個人精,世間的一切都看在他眼裡,所以祝童沒有辯解;在如此善良的老人面前,語言是蒼白的。

  還是老人有智慧,陳老伯把葉兒拉到岸邊後,才指著祝童:“李大夫回來了,沒死,也不是鬼,我檢驗過了。”

  “啊!”葉兒凝視著一步步走近的祝童,臉色又白轉紅,又轉白。

  葉兒搖擺兩下,虛弱的身體承受不住這樣的刺激;祝童快步上起,抽出銀針在她胸前、項下、耳後點刺一圈,總算穩定住葉兒的情緒,沒讓她攤倒在沱江邊。

  梅蘭亭也走過來,攙住葉兒笑道:“我就說李醫生是死不了的,別說出車禍了,也許飛機掉下來他都死不了。葉兒,這下放心了?李醫生,我們放了六百六十盞河燈,手都要凍掉了;你還不如真死了呢,一定能步步蓮花,直入天堂。”

  葉兒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即沒辯白也沒有掩飾,祝童拉住葉兒的手,觸手冰冷。

  “進去喝杯熱茶暖暖。”祝童再沒心肝,也會有感動的時候,況且本來就存心不良,指著旁邊的酒吧邀請道。

  陳老伯回去了,他是不進這樣的地方的。

  酒吧裡沒幾個客人,快樂的侍者很快送上一壺鐵觀音,梅蘭亭點著櫃台上的紅酒:“把你們最貴的酒開一瓶,放心,今天有人死而復生,花多少錢都高興。”

  葉兒一直在顫抖著,緊纂著祝童的手,好似在纂緊救命稻草。

  祝童點點頭:“給我半打啤酒。”輕輕掰開葉兒的手,右手第二骨節在她柔軟的手心按壓著:“你不能太激動,蘇---葉兒,我很好,很高興。”

  喝下大半杯鐵觀音後,葉兒總算完全恢復了,兩片紅霞飛出,白皙的臉上滿是羞澀,卻沒收回手,頭低到胸口,輕輕的說:“我還真以為你出事了呢,那麼大的雪,我的病沒什麼的,用不著冒這樣的險。”

  正經的談情說愛或虛假的一夜情,對於久涉情場的小騙子來說都差不多,在他的字典裡沒有臉紅二字;但是如今他也如黃海一樣,口干舌燥,不知道說什麼好。

  梅蘭亭舉著瓶寫滿洋文的酒走過來:“最貴的才兩千八,便宜你了,可憐我們為一個該死不死的壞蛋,放了半夜河燈;你要也和混蛋黃海一樣做對不起葉兒的事,就想想對不對的起那六百六十盞河燈。”

  “別說了。”葉兒終於抽回手,拿起啤酒瓶為祝童倒酒。

  纖長的手指溫柔地撫摸著褐色的瓶體,傾斜,金黃色的液體流注,細小的氣泡如千軍萬馬直衝杯底,然後又扶搖而上,溢出酒杯。

  很少能看到這種細膩的女性動作了,梅蘭亭伶俐潑辣,無論性格動態都似乎與時代合拍。葉兒這樣古典的文雅和嬌柔卻極為罕見了。

  “你喝吧。”葉兒把酒杯推過來,一顆晶瑩的淚珠滲出她美麗的眼角。

  祝童端起來一飲而盡,啤酒清涼,微苦,平滑,沁人肺腑。

  葉兒又倒上一杯,祝童再喝下。

  半打啤酒就這麼消失在酒杯的來回中,葉兒早已經淚流滿面。

  祝童和梅蘭亭都沒勸她,也不知道此時說些什麼為好;她一直是溫室裡的花朵,驕傲且自信,正是最美麗的時光。

  黃海的背叛對於她來說,無異與在把她的自信從雲端裡拋進冰冷的沱江。而祝童的死,也許意味著更大的打擊;兩人間朦朧的曖昧使她認為:李想這個文弱的醫生,是為她才冒雪進山尋找治病靈藥。

  但祝童又一次出現的太突然,葉兒積蓄到頂點的情緒需要有發泄的缺口,只是這發泄的方法有些變態;祝童已經無聲的喝下一打啤酒,葉兒沒摸到新酒瓶,竟抓住梅蘭亭要的烈性洋酒酒給祝童滿滿倒上一杯。

  “葉兒------。”祝童試著抗議。

  “你喝啊,我給你倒。”葉兒把酒杯送到祝童手中,眼裡的淚已干,臉上的紅潤消失,只神情還有些呆滯。

  祝童只有喝下這杯紅酒,幸好一瓶酒已被梅蘭亭干掉大半,留給葉兒折騰的只有兩杯。

  梅蘭亭舉著酒杯笑著,飲下:“我困死了先走一步,你們快點,別耽擱陳阿婆休息。”

  酒吧裡已沒有別的客人,梅蘭亭剛走,侍者就走過來,手裡拿著帳單。

  祝童付帳,拉起葉兒走出酒吧。

  雪越來越大了,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到臉上,使兩人精神一爽。

  江邊只他們兩個緩步漫行,葉兒靜靜的依偎著祝童,手伸進他外套口袋裡,與祝童的手緊握在一起。

  “李想,你不會討厭我吧?”

  虹橋下是雪落不到地方,兩側街道上紅燈籠的光,到這裡是溫柔的暈黃。

  “怎麼會呢?我------。”祝童看著葉兒逐漸恢復光彩的眼睛,心疼的說:“上天生下你本是個誤會,葉兒,你一哭就是災難了,我何等作孽,讓你哭了那麼久。”

  “你說的真好聽,李想。”

  葉兒舉起手,手指輕輕劃過祝童的臉部肌膚,指尖的溫度燎原之火一樣燃燒起所過之處,直燒至周身,祝童下意識地覺得自己該干點什麼,卻不知該到底做些什麼。

  “葉兒,你不用如此,黃海其實也很矛盾,他說害怕面對你的眼睛,但內心裡又一直在惦記你;也許是你的美對他的壓力太大了。我聽人這樣說過:美麗如刀。”

  “美麗如刀?”葉兒夢樣眼睛凄迷疑惑;“我算得上美麗嗎?他還是離開我了,因為一個女人,你見過她,她美嗎?”

  “你們是不一樣的,朵花是山野荷花,你是幽谷蕙蘭;黃海既幸運也是不幸的,他承受不了你這把刀,只能說他福薄。”難得小騙子也會說出肺腑之言,他確實羨慕黃海的艷福,葉兒和朵花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卻幾乎在同時為他流淚。

  “我不是因為他的背叛才哭。”葉兒垂下眼睛,低低的說著:“他開始說起---朵花的時候我不感到突然,你相信嗎,我那時很平靜;我們之間的感覺更像兄妹,以前我就對黃海說過,他一直在照顧我,一直在忍受我。李想,無論他做什麼,我都不會恨他的。但是,當他說你---,說你可能出車禍了,說有人看見你們的車翻到山下時,我哭了,黃海也哭了。他說,他說,你喜歡我。”

  “抱緊我,吻我。”葉兒的手臂終於在祝童頸後合攏;“對我好些啊;你就是個騙子,我也認命了。”

  這是怎樣一個冰清玉潔的絕美佳人,眼睛裡的驚喜和深情,重重擊打在小騙子的心田,堅實的壁壘瞬間消退於無形。

  兩張嘴便迎在了一起,他們都有些慌亂,只是緊緊擁抱著,甜美地撕咬,吸吮。葉兒的眼睛緊閉著,這很正常,難得祝童的眼睛也沒睜開,這在他以往的接吻經歷裡,不能說絕無僅有,也是極其罕見的。

  祝童感動於葉兒的每一句話,世界好像一下子安靜下來,只聽到彼此心跳的聲音,還有就是來自唇間的溫暖。

  口齒間有鹹腥的味道,祝童才感覺到自己的嘴唇被咬破了,至於是被誰的牙齒咬破的,注定是個無解的疑案;也許是兩人共同作用的結果。

  “你是那麼優秀,那麼有愛心,李想,我不能給你我的初吻,你介意嗎?”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兩人恢復理智時,葉兒伏在祝童胸前低語著。

  祝童有些嫉妒,不是對黃海,而是自己虛構出來的李想;他知道,葉兒愛上的是自己刻意扮演出的這個人,溫文而雅富有愛心的中醫師李想,如果真對她說明自己的真實身份是個行騙江湖的高級騙子,這段感情九成九會立即煙消雲散。

  “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什麼事?”葉兒抬起頭看著祝童的眼睛,伸出手摘下他的眼鏡;“我答應你,無論你要什麼?”

  葉兒紅著臉凝視著祝童的眼睛,似乎在探詢著裡面的秘密,似乎在期待一個陌生的邀請。

  祝童的雙唇開始在葉兒的臉龐上溫柔移動,充滿著憐愛的氣息。當它滑行到葉兒閉上的眼睛時,感受到她那馨香如蘭的氣息,不知為什麼,祝童忽然流淚了。

  “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只要你答應就好,我會給你個驚喜。”祝童說。

  “好啊。”葉兒牽著祝童的手走出橋洞,順潮濕的石階走上虹橋;“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麼美的雪呢,早晨起來時梅姐就說我瘋了,我在雪地上打滾呢。”

  葉兒伸出手,接起幾朵雪花送到唇邊,軟軟的舌尖俏皮的滑出,沾起雪花消失在紅唇中。

  祝童又把葉兒攬進懷裡,小騙子以往所有的算計都成為細微的灰塵,被紛落的雪花梳離,心靈如雪中純淨的空氣般,只感動於突然降臨的幸福。

  “我想去放河燈,我不要睡覺。”葉兒不願回去,祝童只有陪著。

  鳳凰城其實是很小的的,承載不下他們的歡樂。

  雪夜,賣河燈的孩子在睡夢裡微笑,他們就像孩子一樣,沿著沱江邊的石板路漫步。

  葉兒說著自己的歡樂,自己的童年,自己的幸運;祝童只能傾聽,隨時親吻雪中的精靈。對於過去與童年,他實在是沒什麼可說的。

  時間在幸福中輕快的移動,兩人竟就這樣在外面轉了一夜。

  當兩人第五次走過陳阿婆的客棧時,雪停了;當他們第五次走上虹橋時,天邊映出亮光。

  愛情可能使人迷糊,卻少不了面包的營養。

  虹橋邊有米粉店,慈祥的大嫂看著兩個幸福的年輕人。

  熱騰騰的米粉,蓋上兩勺紅紅的燉牛肉,兩個人吃了五大碗。

  葉兒的眼睛都在祝童身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祝童只比她好一點,能覺察到成風帶著幾個走進米粉店,忙打出個手勢,禁止成風乖上前打攪自己。

  乖巧聰明的成風明白的很,馬上制止住身邊的師兄弟,但他還是比畫個手勢給師叔:師父找你有事,打不通你的電話。

  祝童這才想起手機報廢了,拉著葉兒走出米粉店,順路向鳳凰新城走去,他需要盡快買只手機。

  開米粉店的大嫂叫一聲:“吃好了?”

  祝童與葉兒只顧甜蜜的牽手,沒理會她;五碗還沒吃飽?問的不是廢話嗎。他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忘了,吃飯是要付帳的。

  成風攔住她:“他們的帳我來算。”心裡在嘀咕:師叔啊師叔,你是裝傻還是真傻?這點錢也要賴帳,有損形像。

  鳳凰新城的生活節奏比老城要快,九點正,移動公司的營業部准時開門。

  “我要買手機,昨天就是因為手機點水裡了,黃海才以為我出事了。”祝童與葉兒走進去。

  女人天生喜歡挑選與被挑選,容易被外像欺騙也會用美麗的外表欺騙,這是小騙子自己的經驗。

  移動公司的營業小姐擺上四款高檔手機,葉兒只喜歡那只漂亮的黑色三星,說男人就該用這樣“深沉”的手機。

  祝童被迫第一次以外觀來作為選擇通訊工具的唯一標准,既然葉兒喜歡,馬上痛快的付錢。

  他需要馬上恢復與外界的聯系,要求提供快速充電服務。

  “你們去對面商場轉一圈,半小時就好了。”營業小姐剛開門做作成這樣的生意,兩位顧客的幸福也感染著她,心情愉快的答應了。

  商場裡的顧客也不多,他們漫無目的巡游,在經過鐘表廳時,幾乎同時停下腳步。

  “TAKEYOURTIME”擁有了你的時間,就擁有了彼此。

  瑞士名表CK的廣告在燈箱上,看著這條廣告的兩個人回味著,即使這是最為虛假的商業誘惑,也能打動兩顆被愛情蒙蔽的心。

  “愛情與手表都要防水與防震。”漂亮的促銷小姐的一句話,決定了祝童那只雷達表的命運,而葉兒手上的表,遲早要還給黃海的。

  祝童拿出卡要付帳,葉兒卻堅持要用自己的卡;“這次我來,因為是我先對你表白。你只要知道珍惜就足夠了。”

  這是什麼理由?祝童知道,CK表的價錢不是一般的貴,他很懷疑葉兒那張卡裡有沒有足夠的錢。

  但當小姐送上一對精美的情侶表,歸還了葉兒的信用卡時,祝童才發現,葉兒持有的是一張真正的信用卡,可以透支不小的額度。

  這說明,葉兒或許擁有足夠的信用歷史,或許有一份值得信任的職業;不然以她這樣剛出校門的小姑娘,很少能被勢利的銀行允許透支這樣的額度。

  但這個念頭只在小騙子的腦海裡一閃,葉兒把湛藍的男表扣上他的手腕,低聲道:“可不許丟了啊。”

  “就是把我自己丟了,也不會把它丟掉。你放心,我從沒丟過東西的。”祝童的話把葉兒與促銷小姐都逗笑了,自己也忘了剛才在想什麼,他確實沒丟過東西;小時候是沒什麼可丟了,長大後,沒有哪個小偷能從他這裡有收獲。

  美麗如刀,刺進祝童的冰心,他甘願承受這樣的傷。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6-24 15:55
第三卷、意亂情迷 三、轉
  
    葉兒挽著祝童的手回到移動公司,營業小姐麻利的取出手機。

    祝童拿出號卡,葉兒要自己裝,就只有隨她;葉兒故作蠻橫的時候也是溫柔可愛的。

    黑色的三星剛被打開,幾乎是尋找到信號的同時,清脆的鬥牛士之歌鳴響,有電話進來了。

    “喂,您找哪位?我是李醫生的秘書。”葉兒接著電話,送祝童個微笑。

    聽了半分鐘就把手機遞給祝童,奇怪的說:“李想,他說是海洋醫院的王院長,叫你李經理?”

    “王覺非?”祝童一說話就後悔了,還好基本功扎實,應變的也快,不經意的捂住電話對葉兒擠擠眼:“一個愛開玩笑的前輩,很羅嗦的。”

    葉兒在他嘴角點一下:“不許羅嗦,我去那邊給你配個鏈。”

    祝童等葉兒走出十米外,才對電話應一聲:“王院長,您找我什麼事?錢彙了嗎?”

    “李經理,錢已經打給你的帳上了,二百二十五萬,照你說的,分四次從三個銀行打的。”王覺非語速飛快,似乎很不安,沒等祝童回話就接著說道:

    “李經理說過要負責售後服務的吧?我要盡快見到你;李經理,錢我送了,甘局長接受了;但吳主任沒要,還——還訓斥我一頓。我是嚴格按照你說的做的,為什麼會這樣?還有,我的朋友提醒我,有人要整我。”

    祝童聽到這裡,飛快的打斷王覺非的話:“你什麼也不要做,這個電話也不要再用了;如果需要通話我會找你的,嗯,還有,青梅那裡也不要去。王院長,你要表現的一切正常,只有你不亂我才能幫助你。你今後不要在這個電話裡談任何事情,一小時後,找個公用電話再打過來。”

    “你是說我這個電話被監聽了?”王覺非慌亂了,聲音顫抖。祝童能想像到他現在的樣子,但他以為王覺非不至於如此快就要倒霉了,至少在確定危險那裡之前,他還想保持自己的良好信用。

    “一切都有可能,重要的是,你不能自亂陣腳。我掛了,等你電話。”

    葉兒走過來,手裡搖著條銀鏈,快樂的笑著:“打完了,他真的好羅嗦啊,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我與海洋醫院有個合作,王院長是前輩,很照顧我的。”

    “真的啊,你想過到上海工作嗎?”葉兒期盼的看著祝童,生怕他說出不字來。

    “我會到上海的,一定會的。”祝童才想到,自己扮演的李想,是個有正經職業的醫生。

    葉兒放心的笑了,在營業小姐羨慕的眼光裡,挽起祝童的手臂走上大街。

    “李想,我是不是很自私呢?你到上海工作,伯父伯母會答應嗎?他們不會說我太不懂事了吧?”

    “你這麼說,就是想嫁給我了?”祝童最怕的就是這樣的問題,李想這個人是個道具,在北京同仁醫院有沒有這麼個人,小騙子心裡也不清楚。

    “你——,”葉兒羞紅了臉,低頭不說話。

    祝童攬住她的腰,在細嫩的耳邊道:“王院長早就要我到他身邊,這次來上海的目的,就是看看這裡的環境。我不喜歡北京的氣候,污染太嚴重了。海洋醫院也不錯,我回北京開始辦手續。慢了十天,快了十天。”

    萬事開頭難,謊言也一樣;只要說出第一句創意,接下然就水道渠成,只為完善充實那個荒唐的開頭而奔湧。

    祝童沒想到,這個開頭是如此的平淡,但是結束卻那麼燦爛。

    太陽的光芒照耀在鳳凰城之上,雪在融化,葉兒終於感覺疲倦了。

    回到客棧,陳阿婆坐在門前烤火,梅蘭亭在畫架後忙著。

    “你們這些年輕人,說不回來都不回來,黃海沒回來,連我們家的阿黃也不知怎麼了,回來吃點東西就跑沒影了。”

    “阿婆,我喜歡雪啊,昨夜在街上轉了一夜呢;啊——現在困了,去睡了。”葉兒抱著陳阿婆親一下,搖晃著走進自己的房間,門也不關就倒在床上。

    梅蘭亭對祝童笑笑:“你也困了吧?不如去陪葉兒一快休息?”

    “那又怎麼樣?”祝童邁步走進葉兒房間。

    葉兒已經睡著了,豆寇年華的少女溫柔地閉著眼睛,那樣的平和,那樣的安詳。

    祝童為她脫下鞋子,脫下外衣,有點迷亂的眼神看著她。

    一夜風雪完全沒在她身上留下痕跡,葉兒白裡透紅的肌膚,像水蜜桃般吹彈可破;赤裸的雙足,纖細小巧。

    祝童可以聞見葉兒散出的的馨香,是比花朵還醉人的芬芳;羊絨衫下,微微鼓起的胸脯隨著呼吸輕輕地起伏,粉嫩的臉上帶著幸福滿足的微笑,左手捧在胸前,右手尚在撫摸著嶄新精美的CK女表。

    “李醫生,你的房間整理好了。”陳阿婆站在門口招呼著,善良的老人總是愛操心的。

    祝童為葉兒蓋上被子,打開空調後,才走出房間,輕輕帶上門;在陳阿婆與梅蘭亭的注視下,打著哈乞上樓,走進自己的房間。

    不過,他躺在床上是怎麼也睡不著的;騙子的痛苦與快樂在於,要盡力維持一個完美的騙局,絕對是件高智商的工作,最費腦子與思量。

    更何況把思想從幸福的情愛世界整理回陰謀世界,不是件很簡單的事;詐騙需要高度專注,強迫性的專注有時是痛苦的。

    祝童把事情完全想三遍後,總算理出個大致頭緒。

    首先要做的是找那個到高明的假證商人,如果他提供的李想這個身份是假的,從要出生那一天開始編造一份中醫師李想的擋案資料。

    還要保證王覺非的安全,既然對葉兒說了要以海洋醫院的醫生為職業,王覺非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也是最關鍵的人物;祝童的這份虛假的資料,只有在這麼個大權獨攬的人幫助下,才能走上大上海的台面。

    在當今這個戶籍管理嚴格的社會,把虛幻的李想實質化,是件十分危險而又富有挑戰性的游戲。

    祝童考慮著每一個可能,被這個大膽的計劃刺激得精神亢奮。小騙子喜歡挑戰,但是這次卻是不能失敗的,那將是災難。

    王覺非又遇到麻煩了,不過事情在祝童看來不是很嚴重。

    旁觀者清,在小騙子看來,王覺非是被自己嚇著了。

    祝童出手對付王覺非前就調研過所有的可能,能決定王覺非命運的兩個人中,甘局長的分量更重一些;吳主任,那個馬上就要離休的老家伙,這樣做的目的祝童能猜出個大概。

    海洋醫院是海洋醫學院下屬的實習醫院,在王覺非擔任醫院院長的五年間,由於他身上的眾多的光環,海洋醫院飛速發展、擴張,在短短幾年裡成為一家三甲醫院,也幾乎成了王覺非的獨立王國。

    海洋醫學院的歐陽院長與吳主任關系密切,這老家伙八成是收到歐陽院長更大的好處了,想借機會整王覺非一下。

    吳主任年界六十大限,就要下台了,他的兒子也在海洋醫學院,今後借重歐陽院長的地方多了。而王覺非以往太自以為是,對吳主任的態度雖然尊敬,卻總顯出幾分知識分子的傲氣。

    還有一種可能,上面要進行針對醫療領域的整風;吳主任要以王覺非為犧牲品,樹立個人最後一道光環。

    祝童爬起來打開電腦,聯上網絡搜索著幾大門戶網站的新聞,都很正常,多的是對生產安全與消防安全的新聞。

    他還不放心,進入幾大新聞官網看一圈,吹鼓手的陣地上也很安穩,理論聯系實際,每一次風暴來臨前,做理論上的准備已經成為中國特色的一部分了,現在這裡連風也沒刮,雨從何來?

    與王覺非約定的時間接近了,黑色三星響起來,祝童一看號碼,卻是二師兄的。

    “成虎沒回來,我派人去打探了,你說的那個地方以前是民居;咱們的前輩只租了十三天。他在的時候也不定什麼時候才開一會兒門,旁人多認為他是騙子;他只治了六個病人,分文未收,也沒該開藥。與你看到的一樣,他看病都是寫個字讓人回去或燒或寫。奇怪的是,這些病人在昨天同時痊愈。昨天下午,病人們去感謝他,房東打開門,裡面什麼東西都在,只老人的行李不見了。”

    “他們是不是把我們的老前輩當成神仙顯靈了?”祝童心情好,對師兄開起玩笑。

    “你就是聰明,他們已經在准備在那間房子裡塑神像了;我聽弟子說,老前輩用那靈字治好了將死的肺癌病人。”

    “啊!真偉大。”祝童奉承一句,鬼密心竅怎麼比得上愛情的力量大?小騙子的心思已經完全不在意什麼師門或江湖道了;“師兄,我在等個電話,回頭去找你。”

    “成風說看到你和個仙女在一起,師弟你小心點,這兩天大火輪他們也失蹤了,我怕他們玩什麼花樣。你要隨時和我保持聯系,如果六個小時沒你的消息,我會認為你出事了。”

    二師兄叮囑幾句才掛斷電話,祝童正感動著,王覺非的電話進來了。

    “李經理,我需要盡快見到你,我害怕有人跟蹤我。你說,我用不用出去躲一陣?我收到個國際會議的邀請。”王覺非還是慌亂著,電話裡傳來人聲,車聲,證明他確是在大街上。

    祝童輕聲笑幾聲,為的是穩定住王覺非的情緒。

    “王院長,如果你真的走了,不用別人動手,你馬上就完了。你應該知道吳主任與你的頂頭上司歐陽院長的關系,我讓你送的是張儲蓄卡,裡面有二十萬,是這樣嗎?”

    “是,我是完全按照你說的做的,是以吳主任兒子的名義開的卡。”

    “那你還怕什麼呢?他如果翻臉,你可以說他吳主任威脅你、敲詐你,威脅要把你換到另一個地方;你可以說是他要求你給他兒子五十萬,因為臨近年底,醫院財務緊張,才只給了二十萬;即使出現最壞的情況,你可以說那張卡與你沒有任何關系,錢是從青梅公司的財務上出的,你完全能說清楚。事實上,你現在就可以打電話給吳主任,把事情擺開了說。吳主任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他和你——王院長,你只要撕破臉,該害怕的是他吳主任。你應該知道,吳主任馬上就要離休了,在這個時候出事,吃虧的是他。你甚至可以否認這筆錢是你出的。”

    祝童說著,王覺非在另一邊的呼吸平穩了,到最後甚至還隱約有笑聲。

    可憐的高級知識分子,太情緒化了,遇到一點風浪就先嚇個半死;祝童更看不起王覺非了。

    “李經理,這個電話還是你來比較合適,我畢竟是吳主任的下級。難得你想得如此周到,甘局長那裡也是這樣嗎?”

    王覺非果然順著祝童規劃好的線路前進,提出這個很不恰當的要求;祝童沒回答,王覺非連忙加上一句:“李經理,我懂規矩的,不會讓你白干,會另外付你服務費的。”

    “不是錢的問題;”祝童放緩語速,做轉折前的准備;“我在考慮另一個可能,所以才讓你用公用電話給我聯系。”

    “什麼問題?”王覺非又緊張起來。

    “你們醫院是塊肥肉啊,你獨吞了五年,誰都知道裡面的好處,特別是你的上司,海洋醫學院院長歐陽凡;如果是他在背後整你就麻煩了,現在這件事不算什麼。我想,吳主任敢這麼做,很大的原因就是為自己的兒子,歐陽凡的助理。中國有句俗話,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什麼意思?”王覺非茫然的問。

    “咱們換個角度想一想,歐陽凡是你的同學,論聲望,論資歷,論能力,與你王院長不相上下。你看不起他,他何嘗不是如此?如果你倒台了,歐陽凡就能插手到海洋醫院這個大鍋裡。但是,他與你有同樣的缺點,心狠手不狠。”

    “我心也不狠。”王覺非辯解著,祝童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他以為王覺非不是心不狠,根本就是個笨蛋。

    “歐陽凡比你聰明的一點,是他把吳主任的兒子提拔到身邊,這是個信號,你應該也知道吳主任的兒子隨時可以頂替你的位置,歐陽凡要借助吳主任的手對付你。你們學術界喜歡互內鬥,這是個很不好的傳統。我怕你的電話被竊聽,那樣,我就沒辦法再幫你了。”

    王覺非不說話了,祝童也沒說話,他需要讓王覺非有危機感。事實上,王覺非的位置現在還是穩固的,歐陽凡沒他那麼貪婪,海洋醫學院還需要王覺非這塊牌子。整個醫療行業都是那樣,王覺非做的還不算太過分。

    “現在該怎麼辦?李經理,你的見識是我不能比的。能見面談談嗎?我會付你錢的。”

    “王院長,你只要當我是朋友就好了,錢對於我是游戲的籌碼,你明白嗎?”

    “你是我的朋友,不,是我需要你這樣的朋友。”王覺非連忙說,他已經掉進祝童挖下的陷阱。

    小騙子噓口氣,故做為難的嘆息道:“我會給吳主任打電話,但你這幾天一定保持鎮靜,要注意和歐陽凡院長搞好關系,一切等見面再談。”

    “李經理,我能問一下,為什麼不能見青梅嗎?”

    “青梅與你已經是合作關系了,她的公司是你的防火牆;如果你們還保持那樣的關系,對你的利益是個傷害。你應該不缺女人,作為一個院長,要懂得克制自己的欲望。”

    “你是人精啊,李想先生,做你的對手是件可怕的事。”

    王覺非由衷感慨著,依依不舍的掛斷電話。

    祝童又躺著想了一會兒,取出張新電話卡裝上,編輯一條短信。

    一,王覺非是您的朋友。

    二,王覺非沒有送你任何東西,你的錢是令公子的,可以去查卡號資料。

    三,年紀大了要懂得積德行善,你沒有重來的資本。

    四,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雲珠酒店的存在不是秘密。

    五,以上,誠肯勸告,為人為己為兒女,別給臉不要臉。

    編輯好後,祝童思量一會,把“別給臉不要臉”改成“你不配高尚”,按鍵發到吳主任的手機上。

    吳主任是個胖子,據說心髒不好;祝童怕太過激烈的言辭刺激過重,把他提前送到另一個世界去;表面上,吳主任是個很要臉的家伙。

    老騙子說過:生意人和氣生財,不造殺孽。

    換回電話卡後,祝童開始研究這款黑色三星手機,沮喪的發現,這款漂亮的家伙錄音功能極其脆弱,照相功能如同擺設,內存太小。

    還缺乏最關鍵的一個功能:高靈敏度的調頻信號接收,這直接影響到他的對於竊聽器的使用。

    三星鳴響,內置彩鈴倒是很有特點,竟是那首著名的大刀歌。

    有幾條短信發過來,祝童翻看著。

    三條是移動公司的溫情問候,兩條是秦渺發來的,一條是煙子發來的。

    李想,你在哪裡?能回個短信嗎?

    而第二條是首短詩。

    夢不是錯,

    好想再凝望你一秒,

    不要只留給我傳說。

    也怕寂寞,

    更怕夢不到錯。

    祝童這才發現,原來秦渺還有做詩人的天分。雖然有點酸,心意還是模糊的表達出來了。

    秦渺是個問題嗎?祝童隱約感覺到危險,他如果到王覺非的海洋醫院扮演李想醫生,不可避免的要與秦渺碰面。

    小騙子終於後悔了,早知要混到海洋醫院去,何必招惹秦渺這個小護士呢。祝童以前聽到過這麼一句話,當一個男人真正喜歡一位女子時,是不會起任何褻瀆這位女性的念頭的。

    衡量一下對葉兒的感覺,確實如此,祝童面對葉兒時幾乎與太監差不多;而他從第一眼看到秦渺時,想的就是怎麼把她弄到床上。

    這麼看來,秦渺就好辦了,也許是,也許不是。

    不過,秦渺確實是個漂亮的小護士,那腰肢、大腿、乳房、紅唇——奇怪,怎麼最後才想到紅唇呢?

    煙子的短信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那是具熱情的身體,煙子是火熱的床上尤物,只是太貪婪。

    躺在床上胡亂的想著想著,祝童睡著了,臨睡前還沒忘按下按鍵。

    所有短信,完全刪除。

    三、轉

    葉兒挽著祝童的手回到移動公司,營業小姐麻利的取出手機。

    祝童拿出號卡,葉兒要自己裝,就只有隨她;葉兒故作蠻橫的時候也是溫柔可愛的。

    黑色的三星剛被打開,幾乎是尋找到信號的同時,清脆的鬥牛士之歌鳴響,有電話進來了。

    “喂,您找哪位?我是李醫生的秘書。”葉兒接著電話,送祝童個微笑。

    聽了半分鐘就把手機遞給祝童,奇怪的說:“李想,他說是海洋醫院的王院長,叫你李經理?”

    “王覺非?”祝童一說話就後悔了,還好基本功扎實,應變的也快,不經意的捂住電話對葉兒擠擠眼:“一個愛開玩笑的前輩,很羅嗦的。”

    葉兒在他嘴角點一下:“不許羅嗦,我去那邊給你配個鏈。”

    祝童等葉兒走出十米外,才對電話應一聲:“王院長,您找我什麼事?錢彙了嗎?”

    “李經理,錢已經打給你的帳上了,二百二十五萬,照你說的,分四次從三個銀行打的。”王覺非語速飛快,似乎很不安,沒等祝童回話就接著說道:

    “李經理說過要負責售後服務的吧?我要盡快見到你;李經理,錢我送了,甘局長接受了;但吳主任沒要,還——還訓斥我一頓。我是嚴格按照你說的做的,為什麼會這樣?還有,我的朋友提醒我,有人要整我。”

    祝童聽到這裡,飛快的打斷王覺非的話:“你什麼也不要做,這個電話也不要再用了;如果需要通話我會找你的,嗯,還有,青梅那裡也不要去。王院長,你要表現的一切正常,只有你不亂我才能幫助你。你今後不要在這個電話裡談任何事情,一小時後,找個公用電話再打過來。”

    “你是說我這個電話被監聽了?”王覺非慌亂了,聲音顫抖。祝童能想像到他現在的樣子,但他以為王覺非不至於如此快就要倒霉了,至少在確定危險那裡之前,他還想保持自己的良好信用。

    “一切都有可能,重要的是,你不能自亂陣腳。我掛了,等你電話。”

    葉兒走過來,手裡搖著條銀鏈,快樂的笑著:“打完了,他真的好羅嗦啊,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我與海洋醫院有個合作,王院長是前輩,很照顧我的。”

    “真的啊,你想過到上海工作嗎?”葉兒期盼的看著祝童,生怕他說出不字來。

    “我會到上海的,一定會的。”祝童才想到,自己扮演的李想,是個有正經職業的醫生。

    葉兒放心的笑了,在營業小姐羨慕的眼光裡,挽起祝童的手臂走上大街。

    “李想,我是不是很自私呢?你到上海工作,伯父伯母會答應嗎?他們不會說我太不懂事了吧?”

    “你這麼說,就是想嫁給我了?”祝童最怕的就是這樣的問題,李想這個人是個道具,在北京同仁醫院有沒有這麼個人,小騙子心裡也不清楚。

    “你——,”葉兒羞紅了臉,低頭不說話。

    祝童攬住她的腰,在細嫩的耳邊道:“王院長早就要我到他身邊,這次來上海的目的,就是看看這裡的環境。我不喜歡北京的氣候,污染太嚴重了。海洋醫院也不錯,我回北京開始辦手續。慢了十天,快了十天。”

    萬事開頭難,謊言也一樣;只要說出第一句創意,接下然就水道渠成,只為完善充實那個荒唐的開頭而奔湧。

    祝童沒想到,這個開頭是如此的平淡,但是結束卻那麼燦爛。

    太陽的光芒照耀在鳳凰城之上,雪在融化,葉兒終於感覺疲倦了。

    回到客棧,陳阿婆坐在門前烤火,梅蘭亭在畫架後忙著。

    “你們這些年輕人,說不回來都不回來,黃海沒回來,連我們家的阿黃也不知怎麼了,回來吃點東西就跑沒影了。”

    “阿婆,我喜歡雪啊,昨夜在街上轉了一夜呢;啊——現在困了,去睡了。”葉兒抱著陳阿婆親一下,搖晃著走進自己的房間,門也不關就倒在床上。

    梅蘭亭對祝童笑笑:“你也困了吧?不如去陪葉兒一快休息?”

    “那又怎麼樣?”祝童邁步走進葉兒房間。

    葉兒已經睡著了,豆寇年華的少女溫柔地閉著眼睛,那樣的平和,那樣的安詳。

    祝童為她脫下鞋子,脫下外衣,有點迷亂的眼神看著她。

    一夜風雪完全沒在她身上留下痕跡,葉兒白裡透紅的肌膚,像水蜜桃般吹彈可破;赤裸的雙足,纖細小巧。

    祝童可以聞見葉兒散出的的馨香,是比花朵還醉人的芬芳;羊絨衫下,微微鼓起的胸脯隨著呼吸輕輕地起伏,粉嫩的臉上帶著幸福滿足的微笑,左手捧在胸前,右手尚在撫摸著嶄新精美的CK女表。

    “李醫生,你的房間整理好了。”陳阿婆站在門口招呼著,善良的老人總是愛操心的。

    祝童為葉兒蓋上被子,打開空調後,才走出房間,輕輕帶上門;在陳阿婆與梅蘭亭的注視下,打著哈乞上樓,走進自己的房間。

    不過,他躺在床上是怎麼也睡不著的;騙子的痛苦與快樂在於,要盡力維持一個完美的騙局,絕對是件高智商的工作,最費腦子與思量。

    更何況把思想從幸福的情愛世界整理回陰謀世界,不是件很簡單的事;詐騙需要高度專注,強迫性的專注有時是痛苦的。

    祝童把事情完全想三遍後,總算理出個大致頭緒。

    首先要做的是找那個到高明的假證商人,如果他提供的李想這個身份是假的,從要出生那一天開始編造一份中醫師李想的擋案資料。

    還要保證王覺非的安全,既然對葉兒說了要以海洋醫院的醫生為職業,王覺非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也是最關鍵的人物;祝童的這份虛假的資料,只有在這麼個大權獨攬的人幫助下,才能走上大上海的台面。

    在當今這個戶籍管理嚴格的社會,把虛幻的李想實質化,是件十分危險而又富有挑戰性的游戲。

    祝童考慮著每一個可能,被這個大膽的計劃刺激得精神亢奮。小騙子喜歡挑戰,但是這次卻是不能失敗的,那將是災難。

    王覺非又遇到麻煩了,不過事情在祝童看來不是很嚴重。

    旁觀者清,在小騙子看來,王覺非是被自己嚇著了。

    祝童出手對付王覺非前就調研過所有的可能,能決定王覺非命運的兩個人中,甘局長的分量更重一些;吳主任,那個馬上就要離休的老家伙,這樣做的目的祝童能猜出個大概。

    海洋醫院是海洋醫學院下屬的實習醫院,在王覺非擔任醫院院長的五年間,由於他身上的眾多的光環,海洋醫院飛速發展、擴張,在短短幾年裡成為一家三甲醫院,也幾乎成了王覺非的獨立王國。

    海洋醫學院的歐陽院長與吳主任關系密切,這老家伙八成是收到歐陽院長更大的好處了,想借機會整王覺非一下。

    吳主任年界六十大限,就要下台了,他的兒子也在海洋醫學院,今後借重歐陽院長的地方多了。而王覺非以往太自以為是,對吳主任的態度雖然尊敬,卻總顯出幾分知識分子的傲氣。

    還有一種可能,上面要進行針對醫療領域的整風;吳主任要以王覺非為犧牲品,樹立個人最後一道光環。

    祝童爬起來打開電腦,聯上網絡搜索著幾大門戶網站的新聞,都很正常,多的是對生產安全與消防安全的新聞。

    他還不放心,進入幾大新聞官網看一圈,吹鼓手的陣地上也很安穩,理論聯系實際,每一次風暴來臨前,做理論上的准備已經成為中國特色的一部分了,現在這裡連風也沒刮,雨從何來?

    與王覺非約定的時間接近了,黑色三星響起來,祝童一看號碼,卻是二師兄的。

    “成虎沒回來,我派人去打探了,你說的那個地方以前是民居;咱們的前輩只租了十三天。他在的時候也不定什麼時候才開一會兒門,旁人多認為他是騙子;他只治了六個病人,分文未收,也沒該開藥。與你看到的一樣,他看病都是寫個字讓人回去或燒或寫。奇怪的是,這些病人在昨天同時痊愈。昨天下午,病人們去感謝他,房東打開門,裡面什麼東西都在,只老人的行李不見了。”

    “他們是不是把我們的老前輩當成神仙顯靈了?”祝童心情好,對師兄開起玩笑。

    “你就是聰明,他們已經在准備在那間房子裡塑神像了;我聽弟子說,老前輩用那靈字治好了將死的肺癌病人。”

    “啊!真偉大。”祝童奉承一句,鬼密心竅怎麼比得上愛情的力量大?小騙子的心思已經完全不在意什麼師門或江湖道了;“師兄,我在等個電話,回頭去找你。”

    “成風說看到你和個仙女在一起,師弟你小心點,這兩天大火輪他們也失蹤了,我怕他們玩什麼花樣。你要隨時和我保持聯系,如果六個小時沒你的消息,我會認為你出事了。”

    二師兄叮囑幾句才掛斷電話,祝童正感動著,王覺非的電話進來了。

    “李經理,我需要盡快見到你,我害怕有人跟蹤我。你說,我用不用出去躲一陣?我收到個國際會議的邀請。”王覺非還是慌亂著,電話裡傳來人聲,車聲,證明他確是在大街上。

    祝童輕聲笑幾聲,為的是穩定住王覺非的情緒。

    “王院長,如果你真的走了,不用別人動手,你馬上就完了。你應該知道吳主任與你的頂頭上司歐陽院長的關系,我讓你送的是張儲蓄卡,裡面有二十萬,是這樣嗎?”

    “是,我是完全按照你說的做的,是以吳主任兒子的名義開的卡。”

    “那你還怕什麼呢?他如果翻臉,你可以說他吳主任威脅你、敲詐你,威脅要把你換到另一個地方;你可以說是他要求你給他兒子五十萬,因為臨近年底,醫院財務緊張,才只給了二十萬;即使出現最壞的情況,你可以說那張卡與你沒有任何關系,錢是從青梅公司的財務上出的,你完全能說清楚。事實上,你現在就可以打電話給吳主任,把事情擺開了說。吳主任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他和你——王院長,你只要撕破臉,該害怕的是他吳主任。你應該知道,吳主任馬上就要離休了,在這個時候出事,吃虧的是他。你甚至可以否認這筆錢是你出的。”

    祝童說著,王覺非在另一邊的呼吸平穩了,到最後甚至還隱約有笑聲。

    可憐的高級知識分子,太情緒化了,遇到一點風浪就先嚇個半死;祝童更看不起王覺非了。

    “李經理,這個電話還是你來比較合適,我畢竟是吳主任的下級。難得你想得如此周到,甘局長那裡也是這樣嗎?”

    王覺非果然順著祝童規劃好的線路前進,提出這個很不恰當的要求;祝童沒回答,王覺非連忙加上一句:“李經理,我懂規矩的,不會讓你白干,會另外付你服務費的。”

    “不是錢的問題;”祝童放緩語速,做轉折前的准備;“我在考慮另一個可能,所以才讓你用公用電話給我聯系。”

    “什麼問題?”王覺非又緊張起來。

    “你們醫院是塊肥肉啊,你獨吞了五年,誰都知道裡面的好處,特別是你的上司,海洋醫學院院長歐陽凡;如果是他在背後整你就麻煩了,現在這件事不算什麼。我想,吳主任敢這麼做,很大的原因就是為自己的兒子,歐陽凡的助理。中國有句俗話,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什麼意思?”王覺非茫然的問。

    “咱們換個角度想一想,歐陽凡是你的同學,論聲望,論資歷,論能力,與你王院長不相上下。你看不起他,他何嘗不是如此?如果你倒台了,歐陽凡就能插手到海洋醫院這個大鍋裡。但是,他與你有同樣的缺點,心狠手不狠。”

    “我心也不狠。”王覺非辯解著,祝童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他以為王覺非不是心不狠,根本就是個笨蛋。

    “歐陽凡比你聰明的一點,是他把吳主任的兒子提拔到身邊,這是個信號,你應該也知道吳主任的兒子隨時可以頂替你的位置,歐陽凡要借助吳主任的手對付你。你們學術界喜歡互內鬥,這是個很不好的傳統。我怕你的電話被竊聽,那樣,我就沒辦法再幫你了。”

    王覺非不說話了,祝童也沒說話,他需要讓王覺非有危機感。事實上,王覺非的位置現在還是穩固的,歐陽凡沒他那麼貪婪,海洋醫學院還需要王覺非這塊牌子。整個醫療行業都是那樣,王覺非做的還不算太過分。

    “現在該怎麼辦?李經理,你的見識是我不能比的。能見面談談嗎?我會付你錢的。”

    “王院長,你只要當我是朋友就好了,錢對於我是游戲的籌碼,你明白嗎?”

    “你是我的朋友,不,是我需要你這樣的朋友。”王覺非連忙說,他已經掉進祝童挖下的陷阱。

    小騙子噓口氣,故做為難的嘆息道:“我會給吳主任打電話,但你這幾天一定保持鎮靜,要注意和歐陽凡院長搞好關系,一切等見面再談。”

    “李經理,我能問一下,為什麼不能見青梅嗎?”

    “青梅與你已經是合作關系了,她的公司是你的防火牆;如果你們還保持那樣的關系,對你的利益是個傷害。你應該不缺女人,作為一個院長,要懂得克制自己的欲望。”

    “你是人精啊,李想先生,做你的對手是件可怕的事。”

    王覺非由衷感慨著,依依不舍的掛斷電話。

    祝童又躺著想了一會兒,取出張新電話卡裝上,編輯一條短信。

    一,王覺非是您的朋友。

    二,王覺非沒有送你任何東西,你的錢是令公子的,可以去查卡號資料。

    三,年紀大了要懂得積德行善,你沒有重來的資本。

    四,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雲珠酒店的存在不是秘密。

    五,以上,誠肯勸告,為人為己為兒女,別給臉不要臉。

    編輯好後,祝童思量一會,把“別給臉不要臉”改成“你不配高尚”,按鍵發到吳主任的手機上。

    吳主任是個胖子,據說心髒不好;祝童怕太過激烈的言辭刺激過重,把他提前送到另一個世界去;表面上,吳主任是個很要臉的家伙。

    老騙子說過:生意人和氣生財,不造殺孽。

    換回電話卡後,祝童開始研究這款黑色三星手機,沮喪的發現,這款漂亮的家伙錄音功能極其脆弱,照相功能如同擺設,內存太小。

    還缺乏最關鍵的一個功能:高靈敏度的調頻信號接收,這直接影響到他的對於竊聽器的使用。

    三星鳴響,內置彩鈴倒是很有特點,竟是那首著名的大刀歌。

    有幾條短信發過來,祝童翻看著。

    三條是移動公司的溫情問候,兩條是秦渺發來的,一條是煙子發來的。

    李想,你在哪裡?能回個短信嗎?

    而第二條是首短詩。

    夢不是錯,

    好想再凝望你一秒,

    不要只留給我傳說。

    也怕寂寞,

    更怕夢不到錯。

    祝童這才發現,原來秦渺還有做詩人的天分。雖然有點酸,心意還是模糊的表達出來了。

    秦渺是個問題嗎?祝童隱約感覺到危險,他如果到王覺非的海洋醫院扮演李想醫生,不可避免的要與秦渺碰面。

    小騙子終於後悔了,早知要混到海洋醫院去,何必招惹秦渺這個小護士呢。祝童以前聽到過這麼一句話,當一個男人真正喜歡一位女子時,是不會起任何褻瀆這位女性的念頭的。

    衡量一下對葉兒的感覺,確實如此,祝童面對葉兒時幾乎與太監差不多;而他從第一眼看到秦渺時,想的就是怎麼把她弄到床上。

    這麼看來,秦渺就好辦了,也許是,也許不是。

    不過,秦渺確實是個漂亮的小護士,那腰肢、大腿、乳房、紅唇——奇怪,怎麼最後才想到紅唇呢?

    煙子的短信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那是具熱情的身體,煙子是火熱的床上尤物,只是太貪婪。

    躺在床上胡亂的想著想著,祝童睡著了,臨睡前還沒忘按下按鍵。

    所有短信,完全刪除。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6-24 15:57
第三卷、意亂情迷 四、半夢半醒

    耳朵癢、鼻孔癢。

    祝童被騷擾醒來,睜眼看到葉兒洋溢著幸福的嬌顏。

    窗外太陽半落,抬腕看一眼嶄新的情侶表:四時半。

    祝童舒服的伸展著四肢,窗外,化雪的滴答聲與沱江上錘衣聲漸次傳來,陽光射到身上,暖暖的。

    小騙子似乎第一次感覺到生活的美好,與輕松;痴迷的注視著帶來這般感覺的少女,體會著,沉醉其中。

    “你身上好香啊。”葉兒坐在祝童身邊,烏黑的大眼睛裡閃著喜悅:“陳阿婆做了好大一盆血耙鴨,快起來。”

    祝童凝視著那長長的睫毛,握住葉兒的手,摩挲幾下:“昨夜大風雪,佳人入夢來;葉兒,謝謝你。”

    “該說謝謝的是我呢。”葉兒痴看著祝童,忍不住伏在他胸前。

    兩個人只這樣安靜的相擁,感受著彼此的心跳聲,時間沙沙,無聲流逝。

    門外響梅蘭亭的聲音:“就知道你來叫他快不了,葉兒,快些啊,陳阿婆要罵你了。”

    陳阿婆是特意為葉兒做的這頓飯,祝童沾的完全是葉兒的面子,才能在這個時間坐在門廳裡大嚼。

    陳阿婆縫著針線,輕聲責怪著葉兒:“你自己也吃,別老替他夾;李醫生的筷子難道短一些?”

    善良的老人毫不掩飾對葉兒的偏愛,似乎天下沒哪個男人配的上葉兒;祝童早習慣遭受打擊,與葉兒對視而笑,絲毫沒感覺尷尬。

    “中午黃海來了,把他的行李也拿走了。”梅蘭亭幽幽的說,沒看祝童也沒看葉兒;“陳阿婆罵了他,黃海要葉兒晚上到酒吧去。”

    葉兒看著祝童,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見;祝童點點頭:“你應該去,黃海對你比哥哥要好;我想,他今後會對你更好。”

    黃海也知道不適合繼續住在這裡,更不可能把朵花也帶進來公然“鬼混”,這會超越兩位老人的底線,陳阿婆八成會用某種工具把他們打出去。

    很久以前,鳳凰城本是駐軍之城,周圍雖然多是苗人,城內居住的都是漢人;所謂七千居民六千兵,前方戰士打仗,女人在家是最保守的;民風裡對傳統的保留遠優於外面的世界,也許這就是它的美麗之處。

    祝童想著黃海與朵花,對老人的敬意油然而生,陳阿婆的這個家庭客棧,更像個家,怪不得葉兒會如此,連黃海也感覺無顏面對兩個老人;盡管,他沒侵犯到陳阿婆的任何利益。

    只不過,祝童對梅蘭亭還不離開有點疑惑,竹道士受傷回山,馬夜難道是讓她跟著自己?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吃過飯,葉兒進後面幫陳阿婆收拾洗刷,祝童問梅蘭亭:“你什麼時候走?”

    梅蘭亭還在修飾那幅為陳阿婆做的畫,頭也不抬的道:“嫌我礙眼了?祝師兄,我不會阻礙你做任何事;爺爺已經收蘇小姐為弟子,他會直接回蘇州。我與你葉兒一道回去,祝師兄,你現在還有選擇嗎?哼!乖乖跟我一起回上海吧,你會財色兼收的。”

    祝童撇撇嘴:“我從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

    “你最好還是相信,馬上就會掉到你身上一塊大餡餅。江湖上,只你有這個幸運。”梅蘭亭的語氣根本就不是誘惑,更像威脅。

    天又快黑了,葉兒身體內的蠱蟲又將發作,進入湘西後,蠱蟲越加厲害;沒有祝童那貼狗皮膏藥震懾著它,葉兒承受的苦痛會更多。

    客棧床上,葉兒仰身平躺著,絨衫與內衣都被撩起;祝童用蝶姨給的神傳琥珀在葉兒雪白的腹部輕輕碾壓、團轉。

    一樣的客房,由於兩個少女的入住,自然就多了分溫軟的女性氣息。

    祝童借助神傳琥珀閉目體察著,葉兒身體內的蠱蟲是有靈性的,早感覺到危險,緊緊縮成一團。

    琥珀確實是件靈物,祝童能感覺到從它內部散出的黃色光芒,正一點點剝離蠱蟲周圍的黑霧。這一次,祝童終於確定了蠱蟲的位置,它就隱藏在葉兒的子宮內。

    神傳琥珀內的蝶神已經離開了,它的靈氣也大打折扣,對葉兒體內蠱蟲的殺傷力很弱,祝童估計,這個過程需要幾個月。

    祝童從葉兒脖子上取下條紅繩,收回手,揭下貼在葉兒腹部的狗皮膏藥:“起來吧,它再也傷害不了你。”

    葉兒紅著臉坐起,低頭整理衣服,不敢看祝童。

    “這是什麼寶貝,如此厲害?”梅蘭亭好奇的接過琥珀,迎著燈光查看,終究也看不出什麼。

    葉兒玉頸下紅繩下栓著個精致的玉佛,祝童解開玉佛,把琥珀栓上,又掛在葉兒脖子上:“玉佛保佑不了你,這塊琥珀能保佑你;葉兒,有它在,你就沒事了。”

    “要好久嗎?”葉兒撫著心口處的琥珀。

    “不會,三個月應該就好了;這塊琥珀不要輕易示人,是朵花媽媽的東西,用完要還給人家。”祝童想再囑咐葉兒不要讓男人接近她,感覺有點鬼喊捉鬼的的意味,嘿嘿笑笑道:“琥珀也是養人的好東西,它會給你帶來幸運。開始寫字嗎?練習‘靈’字也能保佑你。”

    “我寫過了。”葉兒指著桌上;“每次寫不了幾個,頭就昏了,李想,為什麼?”

    “寫不了就少寫幾個,別太累。”祝童知道那滋味,他小時候就被折磨的死去活來;葉兒沒有蓬麻功護佑,小騙子心疼,有神傳琥珀和自己,葉兒不需要受那樣的罪。

    “好會心疼人啊,難怪葉兒對你痴心一片。”梅蘭亭調笑兩句,把祝童推出去:“我們要換衣服去酒吧喝酒,你也去換身衣服。我好想盡快見到讓黃警官昏迷的朵花,難道比葉兒還美?”

    一個小時後,梅蘭亭終於看到朵花,睜大眼睛審視一番,點頭對黃海說:“你是個幸運的家伙。”

    今天是周末,由於下雪,很多廣東廣西的年輕人特意到鳳凰城來看雪,沱江邊的酒吧又恢復了活力,這間面臨跳岩的酒吧更是生意火暴。

    即使有不少南國美女在,與葉兒與朵花比起來,都成為綠葉了,連梅蘭亭也只招呼幾句就跑下去放河燈了。聰明的女人都知道美麗是最怕對比的,所以,很快酒吧裡的女客就少了一大半。

    而男客們的目光都像刀子與鉤子,一是想砍死黃海與祝童兩個幸福的同類,一是想鉤開兩個美人、葉兒和朵花身上的衣服。

    葉兒與黃海互相注視著,裡面復雜的讓祝童頭暈,畢竟,他們一起走過青春時光。

    “你們聊,我和朵花到那邊。不許喝酒,不許哭。”侍者還記得祝童這個豪客,看他拉著朵花站起來,眼光一掃,連忙上前為他尋出個空台。

    “幸福吧?”朵花被祝童一句話逗樂了,羞紅著臉點點頭。

    “你看見沒有?他們之間的感情深厚著呢,要看緊你的黃警官。”

    “只要他喜歡我,我就不會離開;有一天他不要我了,我就回來做導游,也許會回到蝴蝶洞去。”

    朵花的純真讓祝童心疼,等侍者送上龍井後,替她倒一杯。

    “我很傻,是不是?昨天晚上我對海哥說了,到上海只要給我個住的地方就行。聽說上海很大的,人很多,車很多,路也很多。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我說:我會乖乖的在屋子裡等。大哥,大海漂亮嗎?我希望住在能看到海的地方。那樣,我就能到海邊唱歌。”

    祝童喝口茶,品不出裡面的滋味;朵花對黃海的愛是無條件的,但是上海,是個最實際的城市。

    溫室的花朵經不起風雨,朵花這樣的人,在上海幾乎沒有生存的可能。

    “黃海怎麼說?”

    “海哥說,到上海先讓我去上學;他說我適合做護士,讓我去上護校。李大哥,你是醫生,護士的功課難不?”

    黃海有毛病啊,祝童差點被茶水燙到。

    黃海在海洋醫院有朋友,好像還有些地位的樣子;祝童估計,朵花八成會到海洋醫學院去學護士,又是個熟人。

    看朵花滿臉的幸福,祝童對黃海的了解多了一分;至少,他對朵花的未來是有所考慮的;以朵花的性情與出身、學歷,似乎也適宜做個溫柔的白衣天使。

    將心比心,如果自己是黃海,也許就不會想到這麼多;這樣也好,如果朵花在身邊,自己能隨時照應點,朵花就能少受些波折。

    祝童看向不遠出的葉兒和黃海,正手握手低聲說著什麼?很像一對甜蜜的戀人。

    梅蘭亭走進來,尋找到祝童後徑直走過來,坐到他身邊,臉色不很好看。

    跟著她進來的還有個人,長長的頭發,也是衝鋒衣登山靴,帶一頂不倫不類的貝雷帽。

    “小姐,大家交個朋友嗎?都是驢友,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爬南華山?”

    貝雷帽生一張圓胖臉,小眼睛看到朵花,立即轉了目標坐到她身邊,操著南派普通話搭訕:“小姐貴姓啊,你們是朋友?不如大家一切喝一杯,沒干系了,我請客,我請客。來一打啤酒。”

    這是個自來熟:“我姓。”正說話,梅蘭亭招手要了瓶洋酒,兩千八那種。

    貝雷帽臉瞬間綠了,梅蘭亭倒一大杯喝半口:“南華山用爬嗎?”

    祝童看出她在折騰貝雷帽,對朵花眨眨眼讓她別出聲。

    “先生的登山靴很漂亮啊,可惜,雪天穿這樣的靴子走山路是找死;走平路太重了,走山路,南華山是石板路,你的腳……;這套絨衣是正貨,我敢肯定,先生剛從西藏或東北回來,在這裡穿這樣的絨衣,爬山?當心悶死。你這頂帽子,看不出來,先生是環保志願者。”

    “是,是。”貝雷帽連忙點點頭。

    “但是你的帽子和這套衝鋒衣不配啊;穿什麼衣服是你的自由,今後說話要當心了;你沒到過神農架,那裡已經封山了。”梅蘭亭不依不饒的挖苦著貝雷帽,半個酒吧的人都在看著她,祝童扯扯她的衣袖;梅蘭亭才低聲說一句:“流氓,剛才在外面問我收多少錢?”

    原來是個精蟲上腦的糊塗蟲,偏遇到梅蘭亭;祝童擺擺手:“先生請便,我們是朋友聚會,不歡迎外人打攪。”

    貝雷帽訕訕的站起來,要走;梅蘭亭又說:“把你的啤酒拿走,這裡沒人喝啤酒,也沒人幫你付帳。”

    朵花笑嘻嘻看貝雷帽狼狽的抱著啤酒離開,祝童點點他的背影:“朵花,你今後會遇到很多這樣的人。”

    “我知道,所以媽媽才讓我把皮膚染黑;現在我不怕了,海哥是警察啊,專門抓壞。”朵花回頭看黃海,卻發現他們的座位上空無一人。

    “他們出去了,咱們也走吧。梅小姐,這次你結帳。”

    梅蘭亭哼一聲,專心喝酒沒理會祝童;這丫頭是吃醋了,看到身邊是幸福的兩對,難免心裡有所觸動。

    沱江水輕輕,江心跳岩上,葉兒正在聽電話,黃海站在江邊。

    “葉兒不是個實際的女孩,她對物質的要求很低;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但她是個浪漫的人,對精神生活要求很高。我是個粗人啊,早知道她是在遷就我。李醫生,難得你走這麼遠來為她治病,葉兒喜歡你;我相信你是個好人,別讓她受委屈。如果——你知道我會怎麼辦,她今後就是我的親妹妹。你要記得她的生日,記得昨天是你們相愛的第一天;葉兒喜歡喝清茶,不喝咖啡也不喝啤酒,有時候會喝幾口紅酒;你要經常給她送花,葉兒不喜歡紅玫瑰,她喜歡丁香花和蘭花。葉兒平時很安靜,在家看書畫畫,但是每年都要找機會到外面旅游;她可能在某些時候不開心,拉你去海邊;但她不會拉你去逛商場。”

    黃海慢悠悠的說著,越說祝童越感覺到巨大的壓力;黃海對葉兒已經不是普通的情愛,他是感覺自己配不上葉兒,根本就沒放棄對葉兒的愛戀,可能更深了。

    一切都說開後,黃海輕松了許多,現在該輪到祝童承受他以前的矛盾了。

    “這也是我要對你說的,朵花遇到你也不知是福是禍,我希望上海能接納她。”

    “我這輩子不會再去找另一個女人;朵花就是全部;葉兒要的我不能給她,朵花很簡單,我會盡力照顧好她。”黃海笑笑,“李醫生,聽葉兒說你和海洋醫院的王院長很熟,馬上就會調到那裡工作;我准備讓朵花學護理,到時候還請你多多照顧。”

    “不用托付,照顧朵花是應該的,她叫我大哥呢。”

    兩個男人彼此對視著,都能感覺到對方的擔心,終於把兩只手握在一起。

    黃海說:“我媽媽只我一個,她把葉兒當親女兒一樣愛著。李醫生,我們明天就走,你也要快些回去,葉兒的假期快到了。”

    葉兒是在給黃海的母親打電話,她一直在跳岩間徘徊。

    “你——媽媽能接受朵花嗎?”祝童擔心的問。

    “回頭再說,現在不是時候;我們先走了,你對葉兒說一聲。”黃海點點頭,攬著朵花走了;朵花伸出小手,可愛的在背後衝祝童揮幾下。

    葉兒走回來時,眼睛紅紅的,她是個水做的性子,眼淚隨時都在伺候著。

    “喜歡哭的人,都能長壽;留眼淚有利於健康;比它好的,是微笑。”

    “你怎麼不哭?”葉兒擦著眼角笑了。

    接下來的兩天,葉兒整天拉這祝童在沱江邊閑逛,坐著小船順江而上,來回往復。有時也在江邊架起畫架,以祝童的模特,以沱江和吊角樓為背景畫畫。

    祝童很享受這樣的悠閑,好在葉兒真是個浪漫的性情,沒去追問祝童的家庭資料;據說,那樣很不浪漫。但是年齡的問題總是要具體化的,祝童只有把李想的出生年月說出來,也不知道這個人是真是假。

    這兩天,祝童也初步體會到接受神傳的痛苦:失眠。

    也不是絕對失眠,而是夜晚睡不安穩,一到夜晚,腦子裡總有雙翅膀在煽動,忽忽悠悠,不緊不慢;還有些希奇古怪的東西不斷冒出來。

    白天時,那雙翅膀就相對安靜些,祝童才能抽空睡一會兒。他整天沉浸半夢半醒的折磨中,精神當然糟透了;好在祝門獨有的蓬麻功使祝童有頑強的適應力,漸漸也摸索出個隨時睡覺的本事來。

    祝童痛恨這種感覺,才幾天功夫就夢想著怎麼時候擺脫討厭的蝶神了。

    第三天清晨,祝童一早就被葉兒叫起來,與陳老伯一同上南華山。

    這是他們在鳳凰的最後一天了,下午,葉兒與梅蘭亭要趕火車回上海;祝童,名義上要回北京辦理調動手續。

    從南華山上看蘇醒中的鳳凰城,才會發現古城的可貴。

    祝童他們住的那條街其實就是古城的精華,鳳凰新城以虹橋為界,沿山向外蔓延,到處是現代建築,沱江邊的吊腳樓也只那一片而已。

    陳阿伯每天清晨都要登南華山,有石階蔓延而上緣山勢鋪陳,平平陡陡,曲曲彎彎。

    山路上有不少本地人晨起鍛煉,互相還不斷招呼著;在祝童看來,居住在這裡的人由於有了這座山,福分就比別處的人大。

    南華山不是很高,卻清幽絕美,對於祝童與梅蘭亭來說,爬起來是很輕松的。

    而葉兒,到底沒有他們的本事,如果沒有梅蘭亭攙扶,她連半山腰的壹停亭也到不了。

    壹停亭倒是看鳳凰城全景的絕好所在,葉兒到這裡後,干脆就住步不走,拿著相機拍拍溪水松柏,或山下的古城沱河,自得其樂,再不管別人怎麼勸。

    陳老伯邊登石階邊與祝童閑聊,老人知道祝童是中醫後,對他的態度稍好些,不停在埋怨如今的醫院進不起,還是以前的醫館方便。

    與陳老伯的閑談中,祝童意外的得到了些關於祝由醫病的線索,幾十年前,沱江邊就有祝由醫館,都是臨堂坐個先生,尋常的病也不用藥草,只些寫符咒燒掉就能治病。遇到麻煩病才要吃些草藥,都是大夫開出方子到街上的藥店去抓,有時候需要祝由大夫開壇做法。

    “只有遇到有錢人得了富貴病,大夫才會開壇治病,尋常人是見不到的。”陳老伯感嘆著;“祝由大夫都是很和善的,窮人去有的就不收錢,他們掙的是大戶人家的錢。我知道。”

    陳老伯忽然不說了,祝童順著他眼光看去,只看到一個灰色背影消失在石階外的樹林裡。這個背影既陌生又熟悉,很奇怪。

    “您——?”祝童想追下去,但身邊有陳老伯,山路上也不斷有人上下,只一猶豫就失去了那人的蹤跡。

    “人老了,經常會看錯的,真的老了,他就是活著也要一百多歲了,怎麼還能上山采藥?”陳老伯雖然這樣說,還是不斷看著那片山林,似乎很疑惑。

    祝童問:“陳老伯,您說的是誰?”

    “就是剛才說起的祝由大夫啊,他姓牛,很好的一個人,一直在沱江邊開醫館,我小時候經常在他門前玩耍看熱鬧;都是那些紅孩子做孽啊,說人家搞迷信,門封了,牛大夫被當成趁騙子打死了。”

    祝童也想起來了,那個背影就是傳給他“靈”字的老人。

    前面忽然熱鬧了,一群衣衫光鮮的黃衣和尚沿石階從山上走下來,二十多個和尚邊走邊低聲念經,把原本清淨的南華山搞出些神聖味道。

    當中一個和尚胖面大耳,與逍雲莊主找來的假和尚就如親兄弟一般;祝童輕聲笑著與陳老伯閃在路邊。

    胖和尚走到祝童身前時停下法步,注視著祝童雙手合什道:“這位居士因何發笑?是貧僧們有什麼不妥嗎?”

    “我笑我的,自有理由,關和尚何事?大師,你們這些‘貧僧’還是別在這裡停留了,山路狹窄,莫檔了別人的道,人家是來晨煉的,不是看和尚游山。”

    鳳凰城的居民確有辰時登山的習慣,只這一會兒,石階兩端確實擁擠住十多個人;胖和尚身邊的是個壯和尚,紅面黑須怒目揚眉,聽祝童這樣說有些著惱:“無虛大師好言點化,你怎麼如此不禮貌?”

    “可笑了,我爬我的山,走我的路,如何會需要別人操心點化?”祝童收斂起笑容,陳老伯也有些不滿的說:“是你們霸道了。”

    陳老伯說完,周圍響起附和聲,祝童這才相信師兄的話:湘西之地受巫蠱苗文化的熏陶太深,佛道兩教在這裡沒什麼市場,所以他們這些假和尚才能混下去;就是做生意,騙得都是游客的錢,本地人根本就不會上當。

    這些和尚都是江湖中人,祝童早看清楚了,無虛大師的名頭他也聽說過,那是一品金佛的重量級大和尚;不過,即使雙方真的有矛盾,他可不相信和尚門會在這裡動手。

    無虛大師拉住壯和尚,合什恭身道:“佛門廣大,願結善緣的都是施主。我等雖然身在紅塵中,依舊青燈伴古佛;不會也不敢霸道的。”

    說完,手一擺,石階上的和尚散開,成一條直線隊伍迤儷下山去了。

    陳老伯“哼!”一聲,繼續登山晨游,祝童好笑,他明白陳老伯之所以對和尚不滿,大約是由於自己的師兄手下的行為太離譜。了。

    由於看到了和尚,祝童再沒興致登山,他要盡快到天王廟去,無虛和尚的到偏遠的鳳凰城只會有一個目的:到南華山下天王廟對付祝童的師兄逍雲莊主。

    祝童找個借口告別陳老伯,到壹停亭找到正為兩個美女,遞梅蘭亭個眼色:“我要先下去了,你們慢慢玩。”

    “怎麼了?”葉兒走過來摸摸他的頭。

    “不是那裡,是——褲子破了,剛才不小心,不好意思。”

    祝童移開捂在臀部的手,那條線真的開了,剛被他撕開,這點脫身機變對於小騙子是小菜一碟。

    葉兒淬一口:“快去吧,好丟人啊。”

    “莫被阿婆的狗咬了。”梅蘭亭落井下石,這兩天陳阿婆的黃狗又回來臥在門前,每次看到祝童都親熱的不行。

    祝童沒功夫與她廢話,招手就走。

    四、半夢半醒

    耳朵癢、鼻孔癢。

    祝童被騷擾醒來,睜眼看到葉兒洋溢著幸福的嬌顏。

    窗外太陽半落,抬腕看一眼嶄新的情侶表:四時半。

    祝童舒服的伸展著四肢,窗外,化雪的滴答聲與沱江上錘衣聲漸次傳來,陽光射到身上,暖暖的。

    小騙子似乎第一次感覺到生活的美好,與輕松;痴迷的注視著帶來這般感覺的少女,體會著,沉醉其中。

    “你身上好香啊。”葉兒坐在祝童身邊,烏黑的大眼睛裡閃著喜悅:“陳阿婆做了好大一盆血耙鴨,快起來。”

    祝童凝視著那長長的睫毛,握住葉兒的手,摩挲幾下:“昨夜大風雪,佳人入夢來;葉兒,謝謝你。”

    “該說謝謝的是我呢。”葉兒痴看著祝童,忍不住伏在他胸前。

    兩個人只這樣安靜的相擁,感受著彼此的心跳聲,時間沙沙,無聲流逝。

    門外響梅蘭亭的聲音:“就知道你來叫他快不了,葉兒,快些啊,陳阿婆要罵你了。”

    陳阿婆是特意為葉兒做的這頓飯,祝童沾的完全是葉兒的面子,才能在這個時間坐在門廳裡大嚼。

    陳阿婆縫著針線,輕聲責怪著葉兒:“你自己也吃,別老替他夾;李醫生的筷子難道短一些?”

    善良的老人毫不掩飾對葉兒的偏愛,似乎天下沒哪個男人配的上葉兒;祝童早習慣遭受打擊,與葉兒對視而笑,絲毫沒感覺尷尬。

    “中午黃海來了,把他的行李也拿走了。”梅蘭亭幽幽的說,沒看祝童也沒看葉兒;“陳阿婆罵了他,黃海要葉兒晚上到酒吧去。”

    葉兒看著祝童,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見;祝童點點頭:“你應該去,黃海對你比哥哥要好;我想,他今後會對你更好。”

    黃海也知道不適合繼續住在這裡,更不可能把朵花也帶進來公然“鬼混”,這會超越兩位老人的底線,陳阿婆八成會用某種工具把他們打出去。

    很久以前,鳳凰城本是駐軍之城,周圍雖然多是苗人,城內居住的都是漢人;所謂七千居民六千兵,前方戰士打仗,女人在家是最保守的;民風裡對傳統的保留遠優於外面的世界,也許這就是它的美麗之處。

    祝童想著黃海與朵花,對老人的敬意油然而生,陳阿婆的這個家庭客棧,更像個家,怪不得葉兒會如此,連黃海也感覺無顏面對兩個老人;盡管,他沒侵犯到陳阿婆的任何利益。

    只不過,祝童對梅蘭亭還不離開有點疑惑,竹道士受傷回山,馬夜難道是讓她跟著自己?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吃過飯,葉兒進後面幫陳阿婆收拾洗刷,祝童問梅蘭亭:“你什麼時候走?”

    梅蘭亭還在修飾那幅為陳阿婆做的畫,頭也不抬的道:“嫌我礙眼了?祝師兄,我不會阻礙你做任何事;爺爺已經收蘇小姐為弟子,他會直接回蘇州。我與你葉兒一道回去,祝師兄,你現在還有選擇嗎?哼!乖乖跟我一起回上海吧,你會財色兼收的。”

    祝童撇撇嘴:“我從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

    “你最好還是相信,馬上就會掉到你身上一塊大餡餅。江湖上,只你有這個幸運。”梅蘭亭的語氣根本就不是誘惑,更像威脅。

    天又快黑了,葉兒身體內的蠱蟲又將發作,進入湘西後,蠱蟲越加厲害;沒有祝童那貼狗皮膏藥震懾著它,葉兒承受的苦痛會更多。

    客棧床上,葉兒仰身平躺著,絨衫與內衣都被撩起;祝童用蝶姨給的神傳琥珀在葉兒雪白的腹部輕輕碾壓、團轉。

    一樣的客房,由於兩個少女的入住,自然就多了分溫軟的女性氣息。

    祝童借助神傳琥珀閉目體察著,葉兒身體內的蠱蟲是有靈性的,早感覺到危險,緊緊縮成一團。

    琥珀確實是件靈物,祝童能感覺到從它內部散出的黃色光芒,正一點點剝離蠱蟲周圍的黑霧。這一次,祝童終於確定了蠱蟲的位置,它就隱藏在葉兒的子宮內。

    神傳琥珀內的蝶神已經離開了,它的靈氣也大打折扣,對葉兒體內蠱蟲的殺傷力很弱,祝童估計,這個過程需要幾個月。

    祝童從葉兒脖子上取下條紅繩,收回手,揭下貼在葉兒腹部的狗皮膏藥:“起來吧,它再也傷害不了你。”

    葉兒紅著臉坐起,低頭整理衣服,不敢看祝童。

    “這是什麼寶貝,如此厲害?”梅蘭亭好奇的接過琥珀,迎著燈光查看,終究也看不出什麼。

    葉兒玉頸下紅繩下栓著個精致的玉佛,祝童解開玉佛,把琥珀栓上,又掛在葉兒脖子上:“玉佛保佑不了你,這塊琥珀能保佑你;葉兒,有它在,你就沒事了。”

    “要好久嗎?”葉兒撫著心口處的琥珀。

    “不會,三個月應該就好了;這塊琥珀不要輕易示人,是朵花媽媽的東西,用完要還給人家。”祝童想再囑咐葉兒不要讓男人接近她,感覺有點鬼喊捉鬼的的意味,嘿嘿笑笑道:“琥珀也是養人的好東西,它會給你帶來幸運。開始寫字嗎?練習‘靈’字也能保佑你。”

    “我寫過了。”葉兒指著桌上;“每次寫不了幾個,頭就昏了,李想,為什麼?”

    “寫不了就少寫幾個,別太累。”祝童知道那滋味,他小時候就被折磨的死去活來;葉兒沒有蓬麻功護佑,小騙子心疼,有神傳琥珀和自己,葉兒不需要受那樣的罪。

    “好會心疼人啊,難怪葉兒對你痴心一片。”梅蘭亭調笑兩句,把祝童推出去:“我們要換衣服去酒吧喝酒,你也去換身衣服。我好想盡快見到讓黃警官昏迷的朵花,難道比葉兒還美?”

    一個小時後,梅蘭亭終於看到朵花,睜大眼睛審視一番,點頭對黃海說:“你是個幸運的家伙。”

    今天是周末,由於下雪,很多廣東廣西的年輕人特意到鳳凰城來看雪,沱江邊的酒吧又恢復了活力,這間面臨跳岩的酒吧更是生意火暴。

    即使有不少南國美女在,與葉兒與朵花比起來,都成為綠葉了,連梅蘭亭也只招呼幾句就跑下去放河燈了。聰明的女人都知道美麗是最怕對比的,所以,很快酒吧裡的女客就少了一大半。

    而男客們的目光都像刀子與鉤子,一是想砍死黃海與祝童兩個幸福的同類,一是想鉤開兩個美人、葉兒和朵花身上的衣服。

    葉兒與黃海互相注視著,裡面復雜的讓祝童頭暈,畢竟,他們一起走過青春時光。

    “你們聊,我和朵花到那邊。不許喝酒,不許哭。”侍者還記得祝童這個豪客,看他拉著朵花站起來,眼光一掃,連忙上前為他尋出個空台。

    “幸福吧?”朵花被祝童一句話逗樂了,羞紅著臉點點頭。

    “你看見沒有?他們之間的感情深厚著呢,要看緊你的黃警官。”

    “只要他喜歡我,我就不會離開;有一天他不要我了,我就回來做導游,也許會回到蝴蝶洞去。”

    朵花的純真讓祝童心疼,等侍者送上龍井後,替她倒一杯。

    “我很傻,是不是?昨天晚上我對海哥說了,到上海只要給我個住的地方就行。聽說上海很大的,人很多,車很多,路也很多。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我說:我會乖乖的在屋子裡等。大哥,大海漂亮嗎?我希望住在能看到海的地方。那樣,我就能到海邊唱歌。”

    祝童喝口茶,品不出裡面的滋味;朵花對黃海的愛是無條件的,但是上海,是個最實際的城市。

    溫室的花朵經不起風雨,朵花這樣的人,在上海幾乎沒有生存的可能。

    “黃海怎麼說?”

    “海哥說,到上海先讓我去上學;他說我適合做護士,讓我去上護校。李大哥,你是醫生,護士的功課難不?”

    黃海有毛病啊,祝童差點被茶水燙到。

    黃海在海洋醫院有朋友,好像還有些地位的樣子;祝童估計,朵花八成會到海洋醫學院去學護士,又是個熟人。

    看朵花滿臉的幸福,祝童對黃海的了解多了一分;至少,他對朵花的未來是有所考慮的;以朵花的性情與出身、學歷,似乎也適宜做個溫柔的白衣天使。

    將心比心,如果自己是黃海,也許就不會想到這麼多;這樣也好,如果朵花在身邊,自己能隨時照應點,朵花就能少受些波折。

    祝童看向不遠出的葉兒和黃海,正手握手低聲說著什麼?很像一對甜蜜的戀人。

    梅蘭亭走進來,尋找到祝童後徑直走過來,坐到他身邊,臉色不很好看。

    跟著她進來的還有個人,長長的頭發,也是衝鋒衣登山靴,帶一頂不倫不類的貝雷帽。

    “小姐,大家交個朋友嗎?都是驢友,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爬南華山?”

    貝雷帽生一張圓胖臉,小眼睛看到朵花,立即轉了目標坐到她身邊,操著南派普通話搭訕:“小姐貴姓啊,你們是朋友?不如大家一切喝一杯,沒干系了,我請客,我請客。來一打啤酒。”

    這是個自來熟:“我姓。”正說話,梅蘭亭招手要了瓶洋酒,兩千八那種。

    貝雷帽臉瞬間綠了,梅蘭亭倒一大杯喝半口:“南華山用爬嗎?”

    祝童看出她在折騰貝雷帽,對朵花眨眨眼讓她別出聲。

    “先生的登山靴很漂亮啊,可惜,雪天穿這樣的靴子走山路是找死;走平路太重了,走山路,南華山是石板路,你的腳……;這套絨衣是正貨,我敢肯定,先生剛從西藏或東北回來,在這裡穿這樣的絨衣,爬山?當心悶死。你這頂帽子,看不出來,先生是環保志願者。”

    “是,是。”貝雷帽連忙點點頭。

    “但是你的帽子和這套衝鋒衣不配啊;穿什麼衣服是你的自由,今後說話要當心了;你沒到過神農架,那裡已經封山了。”梅蘭亭不依不饒的挖苦著貝雷帽,半個酒吧的人都在看著她,祝童扯扯她的衣袖;梅蘭亭才低聲說一句:“流氓,剛才在外面問我收多少錢?”

    原來是個精蟲上腦的糊塗蟲,偏遇到梅蘭亭;祝童擺擺手:“先生請便,我們是朋友聚會,不歡迎外人打攪。”

    貝雷帽訕訕的站起來,要走;梅蘭亭又說:“把你的啤酒拿走,這裡沒人喝啤酒,也沒人幫你付帳。”

    朵花笑嘻嘻看貝雷帽狼狽的抱著啤酒離開,祝童點點他的背影:“朵花,你今後會遇到很多這樣的人。”

    “我知道,所以媽媽才讓我把皮膚染黑;現在我不怕了,海哥是警察啊,專門抓壞。”朵花回頭看黃海,卻發現他們的座位上空無一人。

    “他們出去了,咱們也走吧。梅小姐,這次你結帳。”

    梅蘭亭哼一聲,專心喝酒沒理會祝童;這丫頭是吃醋了,看到身邊是幸福的兩對,難免心裡有所觸動。

    沱江水輕輕,江心跳岩上,葉兒正在聽電話,黃海站在江邊。

    “葉兒不是個實際的女孩,她對物質的要求很低;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但她是個浪漫的人,對精神生活要求很高。我是個粗人啊,早知道她是在遷就我。李醫生,難得你走這麼遠來為她治病,葉兒喜歡你;我相信你是個好人,別讓她受委屈。如果——你知道我會怎麼辦,她今後就是我的親妹妹。你要記得她的生日,記得昨天是你們相愛的第一天;葉兒喜歡喝清茶,不喝咖啡也不喝啤酒,有時候會喝幾口紅酒;你要經常給她送花,葉兒不喜歡紅玫瑰,她喜歡丁香花和蘭花。葉兒平時很安靜,在家看書畫畫,但是每年都要找機會到外面旅游;她可能在某些時候不開心,拉你去海邊;但她不會拉你去逛商場。”

    黃海慢悠悠的說著,越說祝童越感覺到巨大的壓力;黃海對葉兒已經不是普通的情愛,他是感覺自己配不上葉兒,根本就沒放棄對葉兒的愛戀,可能更深了。

    一切都說開後,黃海輕松了許多,現在該輪到祝童承受他以前的矛盾了。

    “這也是我要對你說的,朵花遇到你也不知是福是禍,我希望上海能接納她。”

    “我這輩子不會再去找另一個女人;朵花就是全部;葉兒要的我不能給她,朵花很簡單,我會盡力照顧好她。”黃海笑笑,“李醫生,聽葉兒說你和海洋醫院的王院長很熟,馬上就會調到那裡工作;我准備讓朵花學護理,到時候還請你多多照顧。”

    “不用托付,照顧朵花是應該的,她叫我大哥呢。”

    兩個男人彼此對視著,都能感覺到對方的擔心,終於把兩只手握在一起。

    黃海說:“我媽媽只我一個,她把葉兒當親女兒一樣愛著。李醫生,我們明天就走,你也要快些回去,葉兒的假期快到了。”

    葉兒是在給黃海的母親打電話,她一直在跳岩間徘徊。

    “你——媽媽能接受朵花嗎?”祝童擔心的問。

    “回頭再說,現在不是時候;我們先走了,你對葉兒說一聲。”黃海點點頭,攬著朵花走了;朵花伸出小手,可愛的在背後衝祝童揮幾下。

    葉兒走回來時,眼睛紅紅的,她是個水做的性子,眼淚隨時都在伺候著。

    “喜歡哭的人,都能長壽;留眼淚有利於健康;比它好的,是微笑。”

    “你怎麼不哭?”葉兒擦著眼角笑了。

    接下來的兩天,葉兒整天拉這祝童在沱江邊閑逛,坐著小船順江而上,來回往復。有時也在江邊架起畫架,以祝童的模特,以沱江和吊角樓為背景畫畫。

    祝童很享受這樣的悠閑,好在葉兒真是個浪漫的性情,沒去追問祝童的家庭資料;據說,那樣很不浪漫。但是年齡的問題總是要具體化的,祝童只有把李想的出生年月說出來,也不知道這個人是真是假。

    這兩天,祝童也初步體會到接受神傳的痛苦:失眠。

    也不是絕對失眠,而是夜晚睡不安穩,一到夜晚,腦子裡總有雙翅膀在煽動,忽忽悠悠,不緊不慢;還有些希奇古怪的東西不斷冒出來。

    白天時,那雙翅膀就相對安靜些,祝童才能抽空睡一會兒。他整天沉浸半夢半醒的折磨中,精神當然糟透了;好在祝門獨有的蓬麻功使祝童有頑強的適應力,漸漸也摸索出個隨時睡覺的本事來。

    祝童痛恨這種感覺,才幾天功夫就夢想著怎麼時候擺脫討厭的蝶神了。

    第三天清晨,祝童一早就被葉兒叫起來,與陳老伯一同上南華山。

    這是他們在鳳凰的最後一天了,下午,葉兒與梅蘭亭要趕火車回上海;祝童,名義上要回北京辦理調動手續。

    從南華山上看蘇醒中的鳳凰城,才會發現古城的可貴。

    祝童他們住的那條街其實就是古城的精華,鳳凰新城以虹橋為界,沿山向外蔓延,到處是現代建築,沱江邊的吊腳樓也只那一片而已。

    陳阿伯每天清晨都要登南華山,有石階蔓延而上緣山勢鋪陳,平平陡陡,曲曲彎彎。

    山路上有不少本地人晨起鍛煉,互相還不斷招呼著;在祝童看來,居住在這裡的人由於有了這座山,福分就比別處的人大。

    南華山不是很高,卻清幽絕美,對於祝童與梅蘭亭來說,爬起來是很輕松的。

    而葉兒,到底沒有他們的本事,如果沒有梅蘭亭攙扶,她連半山腰的壹停亭也到不了。

    壹停亭倒是看鳳凰城全景的絕好所在,葉兒到這裡後,干脆就住步不走,拿著相機拍拍溪水松柏,或山下的古城沱河,自得其樂,再不管別人怎麼勸。

    陳老伯邊登石階邊與祝童閑聊,老人知道祝童是中醫後,對他的態度稍好些,不停在埋怨如今的醫院進不起,還是以前的醫館方便。

    與陳老伯的閑談中,祝童意外的得到了些關於祝由醫病的線索,幾十年前,沱江邊就有祝由醫館,都是臨堂坐個先生,尋常的病也不用藥草,只些寫符咒燒掉就能治病。遇到麻煩病才要吃些草藥,都是大夫開出方子到街上的藥店去抓,有時候需要祝由大夫開壇做法。

    “只有遇到有錢人得了富貴病,大夫才會開壇治病,尋常人是見不到的。”陳老伯感嘆著;“祝由大夫都是很和善的,窮人去有的就不收錢,他們掙的是大戶人家的錢。我知道。”

    陳老伯忽然不說了,祝童順著他眼光看去,只看到一個灰色背影消失在石階外的樹林裡。這個背影既陌生又熟悉,很奇怪。

    “您——?”祝童想追下去,但身邊有陳老伯,山路上也不斷有人上下,只一猶豫就失去了那人的蹤跡。

    “人老了,經常會看錯的,真的老了,他就是活著也要一百多歲了,怎麼還能上山采藥?”陳老伯雖然這樣說,還是不斷看著那片山林,似乎很疑惑。

    祝童問:“陳老伯,您說的是誰?”

    “就是剛才說起的祝由大夫啊,他姓牛,很好的一個人,一直在沱江邊開醫館,我小時候經常在他門前玩耍看熱鬧;都是那些紅孩子做孽啊,說人家搞迷信,門封了,牛大夫被當成趁騙子打死了。”

    祝童也想起來了,那個背影就是傳給他“靈”字的老人。

    前面忽然熱鬧了,一群衣衫光鮮的黃衣和尚沿石階從山上走下來,二十多個和尚邊走邊低聲念經,把原本清淨的南華山搞出些神聖味道。

    當中一個和尚胖面大耳,與逍雲莊主找來的假和尚就如親兄弟一般;祝童輕聲笑著與陳老伯閃在路邊。

    胖和尚走到祝童身前時停下法步,注視著祝童雙手合什道:“這位居士因何發笑?是貧僧們有什麼不妥嗎?”

    “我笑我的,自有理由,關和尚何事?大師,你們這些‘貧僧’還是別在這裡停留了,山路狹窄,莫檔了別人的道,人家是來晨煉的,不是看和尚游山。”

    鳳凰城的居民確有辰時登山的習慣,只這一會兒,石階兩端確實擁擠住十多個人;胖和尚身邊的是個壯和尚,紅面黑須怒目揚眉,聽祝童這樣說有些著惱:“無虛大師好言點化,你怎麼如此不禮貌?”

    “可笑了,我爬我的山,走我的路,如何會需要別人操心點化?”祝童收斂起笑容,陳老伯也有些不滿的說:“是你們霸道了。”

    陳老伯說完,周圍響起附和聲,祝童這才相信師兄的話:湘西之地受巫蠱苗文化的熏陶太深,佛道兩教在這裡沒什麼市場,所以他們這些假和尚才能混下去;就是做生意,騙得都是游客的錢,本地人根本就不會上當。

    這些和尚都是江湖中人,祝童早看清楚了,無虛大師的名頭他也聽說過,那是一品金佛的重量級大和尚;不過,即使雙方真的有矛盾,他可不相信和尚門會在這裡動手。

    無虛大師拉住壯和尚,合什恭身道:“佛門廣大,願結善緣的都是施主。我等雖然身在紅塵中,依舊青燈伴古佛;不會也不敢霸道的。”

    說完,手一擺,石階上的和尚散開,成一條直線隊伍迤儷下山去了。

    陳老伯“哼!”一聲,繼續登山晨游,祝童好笑,他明白陳老伯之所以對和尚不滿,大約是由於自己的師兄手下的行為太離譜。了。

    由於看到了和尚,祝童再沒興致登山,他要盡快到天王廟去,無虛和尚的到偏遠的鳳凰城只會有一個目的:到南華山下天王廟對付祝童的師兄逍雲莊主。

    祝童找個借口告別陳老伯,到壹停亭找到正為兩個美女,遞梅蘭亭個眼色:“我要先下去了,你們慢慢玩。”

    “怎麼了?”葉兒走過來摸摸他的頭。

    “不是那裡,是——褲子破了,剛才不小心,不好意思。”

    祝童移開捂在臀部的手,那條線真的開了,剛被他撕開,這點脫身機變對於小騙子是小菜一碟。

    葉兒淬一口:“快去吧,好丟人啊。”

    “莫被阿婆的狗咬了。”梅蘭亭落井下石,這兩天陳阿婆的黃狗又回來臥在門前,每次看到祝童都親熱的不行。

    祝童沒功夫與她廢話,招手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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