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道魔傳 作者:匪兵兵 (連載中)

 
CRUEL 2007-8-26 23:18:0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7 371097
嚴羊 發表於 2018-8-8 08:19
第五十卷同流 一一四八、如今

令韓一鳴驚異的卻是那爐炭火邊架著一具鐵砧、兩柄鐵錘、一具夾剪及滿滿的一桶清水。炭火中正燒著一根鐵棍,韓一鳴驚奇之餘對那鐵棍細看了兩眼,忽然發現那鐵棍一側開刃,竟然是辟獬寶刀!身後有腳步聲,韓一鳴回過頭來,無名不知從哪兒找了一隻桶,拎了一桶水來放在鐵砧邊。他對韓一鳴看都不看,逕自走到火爐前,用夾剪將辟獬寶刀自火中抽出來,放在鐵砧上,拎起身邊的鐵錘,對著辟獬寶刀便砸下去。

「當」的一聲巨響,無名手中的鐵錘已砸在了辟獬了寶刀上。韓一鳴目瞪口呆中,鐵錘裂成四瓣,無名拎起另一柄鐵錘,對著寶刀又砸下去。又一聲巨響中,鐵錘再裂開來。無名將手中的錘柄扔下,將一桶水燒在爐火上,「嗞嗞」聲中,爐火熄滅,只餘一陣煙霧。無名這幾個動作一氣呵成,也就是片刻之間,他扔下了手中的夾剪,抓起辟獬寶刀,向前奔去。

韓一鳴愣愣站著,無名大出他意料之外,辟獬寶刀乃是黃松濤派內之寶,這要是被他弄壞了,黃松濤一定視靈山爲大敵。可轉念一想,如今黃松濤已將靈山歸爲大敵了,就算無名回去,他對靈山也是厭惡之極,絕對敵視,可見他已撐不住了。那索性由得無名去,再者,無名豈是旁人能夠干涉得了的?

無名轉眼跑得不見蹤影了,韓一鳴回過身來,已見師兄師姐們都自茅屋中走了出來。他們並不走近來,只是遠遠看著。沈若復道:「師弟,無名這是做什麼?」韓一鳴道:「無名不是曾將辟獬寶刀的另一邊開了刃麼?難不成他對辟獬寶刀不滿,要另行打制?」沈若復道:「由得他去罷。他本來就是天外來的人,咱們也沒法子叫得住他。他派中那刀我們也挨不了邊,要毀要留,可全在他手上。實則這事,咱們管不了。反正黃松濤前輩一定恨靈山入骨了,多添上點恨也沒什麼。」

韓一鳴道:「師兄師姐們都被驚醒了。還是回去歇息罷。」無名那兩錘敲下去聲震天野,難以不醒來。韓一鳴走到星辰的石像前看了看,嘆了口氣,轉身欲走,忽然收住腳步蹲下身來。他轉身之時,眼角瞥到一絲紅色,立刻蹲下身來查看。蹲下身來後,那抹紅色卻沒了蹤影,韓一鳴四周看了一周,此處除去如絲碧草,便是紫色花海,再沒有了那抹紅色。

沈若復見他蹲下身來,也過來細看,看了片刻道:「師弟,你找尋什麼?」韓一鳴搖了搖頭道:「沒什麼。想來是我看花眼啦。」沈若復道:「天還未亮,師弟去歇息罷。」韓一鳴站起身來,卻聽沈若復道:「這,這是如何勒上的?」

此時天色昏暗,但花田之中有著若有若無的地靈微光,無名的炭火已被他燒滅,卻未全滅,還有炭塊有著暗火。沈若復所指之處還是清楚能看到,韓一鳴蹲下身去順著沈若復所指之處看去,卻見他指的是星辰的石像。石像上有了一道勒痕,微微凹進去。韓一鳴伸手輕輕撫過勒痕,著實是凹進去了。而那凹痕中有著一道線繩,色澤很深。韓一鳴仔細看了片刻,腦中靈光一閃,這是青石勒上的那條線繩!

沈若復道:「這個,這個莫非是青石手上那道線繩?」他心思較爲細膩,一看就認了出來。韓一鳴道:「是麼?我只記得這個是青石勒上的,卻沒留神是否他手上的那一道繮繩。」沈若復道:「青石也是說不出來的古怪,我當日看他手上那線繩顏色深舊,似乎有些血跡,只是我不好說出來。」韓一鳴道:「我知曉了。」

這就是青石手上的線繩,青石是靈體,他的血乃是利器,因此才總是被那道人收入門下不停割血。他手上的線繩曾是浸滿了血的,那日韓一鳴不留神,今日看來,就是那段繩索了。忽然那道線繩上有紅光自一頭向著另一頭閃過,韓一鳴不禁伸手摸了摸石像。手才觸到線繩,指頭上一陣刺痛,連忙收回手來,向手上一看,手指上已多了一道傷口。

星辰與青石一直玩得很好,青石留在靈山便是因了星辰。韓一鳴不禁四處看了看,無名早就沒蹤影了,若不是無名那一刀,星辰也不會裂開。沈若復道:「師弟,你找青石麼?」韓一鳴搖了搖頭道:「師兄,無名呢?」沈若復道:「無名?他向來神出鬼沒,誰知曉他這會兒又跑到哪兒去了。對了,他到底要將辟獬寶刀怎樣?這要是弄壞了,黃松濤前輩不是又要會多恨一重麼?」

韓一鳴道:「那倒沒所謂了。反正這回我也看明白了,無名回去了他也恨靈山,無名不回去,他同樣恨靈山,那便讓他恨罷。我從前還想把無名送回去,免除誤會。現下看來,這誤會是沒辦法免除了,那就將無名留在靈山罷。這些天沒有平波的消息,我心中有些不安,卻說不出來是什麼。」沈若復道:「師弟不必擔憂,平波現下忙著將靈山的山蚑分開,正在緊要關頭,不得空來與師弟糾纏。」韓一鳴知曉平波一定會想法子將靈莘分開,他花了那樣大的力氣才把靈莘搶到手中,絕對是有所圖謀的。但聽到沈若復說將靈莘分開,還是有些說不出來的擔憂,道:「他將靈莘分開了,對靈山是否有損?」

沈若復道:「這可不好說。但據我看來,他想要分開還很難。我靈山師祖的心血,是那樣簡單就能被他破去的麼?」韓一鳴不語,沈若復道:「師弟你想說從前靈山結界被破麼?那是因司馬凌逸心有私念才導致的。師祖的用心良苦,但是弟子多了,很難都是一樣的想法。其實我想現下的靈山才是牢不可破的。師兄師姐們自不必說了,能一同走到如今的,今後也不會變了。而後來入靈山的,已知靈山破落了還肯來,我也十分感謝。靈山最落魄的時刻已經過去,現下是休養生息,將來一定只會比現下好。到時,他們更不會離開。」
嚴羊 發表於 2018-8-8 08:21
一一四九、刺血 上

韓一鳴道:「師兄,靈山還能如從前那般輝煌麼?」沈若復道:「師弟,你不想靈山如從前那樣麼?」韓一鳴道:「我自然是想的。靈山如從前那般輝煌才是給平波最重的一擊,他不就是想毀了靈山麼?我如何不想靈山如前,我只擔心我沒有師祖那樣的本事。」沈若復默了片刻道:「師弟,我們都沒有師祖那樣的本事,但靈山現下還有弟子不是麼?我們一起,總不會太差。」

與沈若復說過話後,韓一鳴心裡安定了些。然而兩日之後,青石鬧著來韓一鳴,要韓一鳴帶他去看星辰。韓一鳴十分奇異,他明明知曉星辰變成了石像卻一定要自己帶他去看,這不是十分奇異麼?然而青石平日連影都不現,這日卻在他身邊鬧個不停。

韓一鳴著實有些吃不消這童子的鬧法,滿地打滾、又哭又鬧還撒潑。馮玉藻哄了許久也哄不走,要將他帶走,他就抱著韓一鳴的腿不走。馮玉藻修爲也不差了,但對了這無賴般的童子卻是沒辦法施展。韓一鳴被他鬧得煩躁不堪,只得道:「好,我帶你去。」

聽了這話,青石爬起身來就說:「那我們現下就去。」韓一鳴將他沒法,道:「你帶路還是我帶路?」青石道:「我帶我帶。」說著拔腿就跑。韓一鳴跟在後面向著星辰的石像走來。青石跑到星辰的石像面前站住,韓一鳴走近前去,青石伸手拂去石像上的泥土水珠道:「你不是說我帶他來,我帶了。你看。」

韓一鳴聽著這話就說不出的怪異,走近去先看了看星辰的石像,對青石道:「誰讓你帶我來的?是他麼?」青石點了點頭:「他昨天晚上告訴我,要我帶你過來。」韓一鳴心中一動,他從前也有過夢中聽到師長們說話的時刻,莫非青石也與自己一樣能聽到,不禁對著青石細看。

青石卻不看他,轉身去取了一片物事向他遞來,道:「掌門你自己割血。」韓一鳴十分意外,青石手中托著的是一片石刀,看上去並不鋒利。可這石刀韓一鳴覺得有些眼熟,想起從前謝子敏師兄的石刀來,莫非這也是謝師兄的?可青石又是從何處得來?再加上他叫自己刺血,自己就要刺麼?他也太古怪了。青石就站在旁邊看著他,韓一鳴將那片石刀翻來翻去看了片刻,在石刀刀背上果然看見一個「謝」字。這就是謝子敏師兄的石刀,這小兒從何處得來?先問他道:「你從哪兒拿來的?」青石道:「我今天早晨醒來它就在我牀頭呀。」

韓一鳴四周一望

,這些天來靈山一直沒有外人來過。韓一鳴總覺自己就算是睡著了,也有一隻眼睛是睜著的。這還真是拜平波所賜,兩年多來不能安睡,只能小心戒備,以至於到了如今韓一鳴依舊異常驚醒。白天若有人來他一定知曉,但就算是晚間一樣沒人來過,韓一鳴不能明白這石刀從何而來,紫裳師叔從前一定不會有謝師兄的石刀。可是要問青石卻一定問不出來,將石刀收起道:「這東西一定不能在你的手上,我怕你割了手,你去玩罷。」青石立刻就坐倒在地,大叫大嚷起來。

韓一鳴轉身回來,同門看青石那邊大叫大嚷,韓一鳴又自那邊過來,皆不會過去詢問。不必問,這一定是掌門沒讓小兒如意,因此小兒胡鬧了。韓一鳴將石刀收在屋內出來,青石早已爬起身來一溜煙跑了。

晚間韓一鳴取出掌門祕書來看,掌門祕書到如今他能看到四頁了,靈山的毀滅在上面就只有一行字。韓一鳴細看這行字,簡潔得不能再簡潔了,後面卻是靈山師兄師姐們的死,與靈山的崩塌,實在是不能輕鬆看下去。看了沒多久,困倦起來,將書合上,倒在牀上合衣睡去。

睡夢中,覺得有人在小聲說話。韓一鳴想要醒來卻醒不過來,聽說話聲不止一人,再仔細聽了一陣,卻是兩個人。但這二人說什麼,他卻怎麼也聽不明白。過得一陣,說話聲沒了,韓一鳴覺得耳邊清靜了,又沉沉睡去。而這一回卻不知怎的,一直在半睡半醒中。覺得身邊有人走動,韓一鳴卻是醒不過來。

他甚而感覺到有人的衣角掃過自己的手腳,卻是怎樣也不能醒來。而那怪異的感覺卻是一直都在,仿佛身邊一直有個人在來往。自從靈山在此立足後,韓一鳴還沒有過這樣怪異的感覺。直覺得有人,卻是怎樣都不能醒來,想要說話卻也說不出來。手腳都沉甸甸的,仿佛壓上了大石,動一動都不能。

忽然有個聲音在身邊道:「那我就割了?」另一個聲音道:「嗯。」這兩句話聽得再清楚不過,就在他耳邊說的,韓一鳴想要出聲卻出不了聲,想要動卻是身不由己,就那麼沉沉睡著。忽然胸前一痛,如同被針刺一般,韓一鳴直跳起來。一下醒來,天已大亮,屋門半掩,身邊並沒有人,但胸口卻還有那針刺般的痛楚。

韓一鳴伸手按了按胸口,微微一點刺痛,解開衣裳一看,胸口上有著一個小小的血點。那夢是真的?就在轉眼間,那一點血點沒了,胸前連個點都沒留下。韓一鳴按了按那個血點處,連刺痛也沒了。這真是怪事,韓一鳴有些疑惑青石,但青石几乎沒什麼修爲,絕不能悄然挨近而不驚動他。但石刀卻是在他手上發現的,且同門師兄師姐們絕不會這樣偷偷挨近來。韓一鳴起身往青石的住處來。青石與馮玉藻住在同一間茅屋內,馮玉藻起得早,已在門前花田裡培土,看見韓一鳴過來,直起身來道:「師弟,你是尋我麼?」韓一鳴搖了搖頭道:「師兄,青石何在?」馮玉藻道:「他還未起身呢。」韓一鳴徑直走入屋中,已見青石手腳四邊攤開,攤成個大字,正在牀上睡得鼾聲四起。聽他的鼾聲他睡得極香,走近幾步他也還是原樣,不像是裝出來的樣子。韓一鳴有些吃不准,正在想間,馮玉藻走入屋來道:「師弟,你這是怎麼了?」韓一鳴道:「師兄,他一直睡著沒動過?」
嚴羊 發表於 2018-8-8 08:23
一一五零、刺血 中

馮玉藻道:「他不曾動彈過。這小兒睡著了真是打雷都不會醒,並且睡著了鼾聲極大,吵得我反倒睡不著。不過也無妨,我將他拘定住了,倒也吵不著我。」轉而對韓一鳴道:「師弟,你來,我給你看樣物事。」韓一鳴隨他出來,馮玉藻在他屋前開了一小片花田出來,這片花田與別的花田不同,上面始終籠罩著濃霧,馮玉藻將韓一鳴拉到濃霧前道:「師弟,你看。」

他手一揮,濃霧散去,地上長滿了奇形怪狀的花草。

這些花草韓一鳴從未見過,便是靈山從前異花異草甚多,韓一鳴也不曾見過。有的草上長滿尖刺,有的草在地上扭動,有的草則揮著長鞭。韓一鳴道:「師兄,你哪兒尋來這許多奇花異草?這些花草我從未見過,便是從前靈山,我也沒有見過。」馮玉藻道:「這是我從前四方奔走時收的。那時只是覺得奇異便收了種子來,這些種子我是隨身帶的。從前靈山上著實沒有這些花草。這些花草有的有毒,有的能將附近的花草全都弄死,還有的連活著從它身邊走過的飛禽走獸皆不放過。師祖在靈山有那麼多奇花異草,因此我不能種這些,不然那些就活不下來。」

韓一鳴細看那些花草,果真是滿地扭動,互相廝扯。看了片刻,問道:「師兄種這個,是想衛護如今的靈山麼?」馮玉藻道:「師弟說的沒錯。我將這些花草種出來,就是爲的給靈山多一道防護。從前師祖的結界我們都以爲牢不可破,結界一破我靈山同門慘遭屠戮。我到了這裡就想過,此事不能再來一次,我也沒什麼本事,那就藉助這些奇花異草罷。」韓一鳴道:「師兄擔心的是,我也擔心。」馮玉藻道:「師弟,說句不怕得罪你的話。我覺得這些天太太平了,太平得我有些不敢相信。或許自從靈山被毀那日起,我就沒有了從前那安定的心緒。現下的靈山再經不起一次折騰了。再來一次,就是靈山從這世間抹去,我們全都死去。我沒有師弟這樣肩挑一派的本事,我就盡我所能,爲靈山加上一道鎖罷。至少將來來毀滅靈山要多一道手腳。」

馮玉藻蹲下去把一株撕扯旁邊花草的草從旁邊花草上解下來,韓一鳴默無語,他也覺得這些的天的太平實在是詭異,師兄也這麼認爲,那這些天就真是詭異了。韓一鳴擡頭看了看天,天空碧藍,如他在靈山時一樣的碧藍,沒有一絲雲影。可是他的心裡卻怎麼也安寧不下來,再看到花田之中僅幾座茅屋,從前靈山那許多師兄師姐的樣子就會浮現出來。雖然他已不能明白的記得他們模樣,尤其是師姐們,只覺得個個都是清逸出塵。但這時忽然都想了起來,韓一鳴緊咬牙關,真若是有危難來臨,不論如何一定要挺過去才好。

這日晚間,韓一鳴與沈若復說了自己的擔憂。沈若復道:「師弟不必過慮,真有那麼一天,我們一定不會束手就擒。從前沒有束手就擒過,將來也不會有。靈山弟子已走到了這一步,還怕他們?」雖說有沈若復的安慰,韓一鳴心裡卻總是不安。直至沈若復回屋去了,韓一鳴躺在牀上,心裡都沉甸甸的。

若是平日,他心裡有這許多事,一定會翻來覆去睡不著。可這日他卻是沒一會兒便睡著了,睡夢中那兩個聲音再次出現。一個聲音說:「還要麼?」另一個聲音說:「是呀,我不能等了。」依舊是那日晚間他聽到的兩個聲音。韓一鳴想要醒來,卻是怎樣也醒不過來。身子又如被大石壓住,連動一動皆不能。手腳全然不似自己的,麻木無知覺。

而他卻感到有人走到了自己身邊,衣角在自己手腳上拂過。韓一鳴覺得這真是怪異到了極點,他明明就醒著,卻是不能睜眼,亦不能動彈。一個冰涼的物事在他胸口點了一點,後面那個聲音道:「不是這裡。」先前那個聲音道:「不是麼?那是哪裡?」不聽有人出聲,但幾乎是片刻間,韓一鳴已覺自己額頭上刺痛。

這一下也如利針直刺,且隨著這一下刺痛,韓一鳴手腳能動,一下坐了起來。屋門半天,門外依舊沒人,韓一鳴一摸額頭,手指上一道血印。這是真的!不知是誰半夜裡偷偷來刺他的血!韓一鳴兩步走到門前,門外一片靜諡,並沒有人影。天空中一輪圓月,圓月之下花田泛著地靈的瑩光,偶爾能見仙芝跑出來,卻是片刻間就跑入花田去了。

仙芝從前在靈山就不常在人前出現,如今出現得更少,白天是絕看不到它們的蹤影了。韓一鳴不知是否靈山崩塌將它們嚇成了這樣,越發膽小了。但看見它們努力躲在花田中絕不出來,當真是說不出的不安和心酸。

向青石與馮玉藻住的茅屋看了一眼,韓一鳴向著那邊走去。他有些信不過青石。青石與靈山同門全然不同,他來靈山來得晚,且那日韓一鳴在他手上看到了石刀。那石刀從何而來不得而知,而自那石刀出現之後,韓一鳴就被刺了兩回。雖說都不重,也不似要他性命的模樣,但能這樣悄無聲息走到他身邊刺血,真要他的性命亦不是什麼難事。

尚未走到門前,韓一鳴已覺不對,不知有什麼向他撲來,韓一鳴飛快閃開,躡空而起。只見一條粗大的藤蔓自身邊閃過,那藤蔓之上全是尖刺,月光下也看得分明。這要是被打中了,非皮開肉綻不可。而白日所見的那有著撕扯別的花朵的枝條無聲無息就自下方上來拉扯他的衣角。韓一鳴雖不知這枝條有多麼厲害,但也不願真被扯住,撩起袍角閃開。定睛再看時,那門外本來短小的奇花異草已長得十分高大,將馮玉藻所住的屋子攔在了後方。韓一鳴正要過去倒也不難,但青石的修爲卻如同沒有一般,要無聲無息且不驚動這些奇花異草過去,想必是難以辦到。
嚴羊 發表於 2018-8-8 08:24
一一五一、刺血 下

韓一鳴百思不得其解,若不是青石,還能是誰?回到屋內,這一晚再睡不著。天邊有了微光,走出茅屋來,四周靜諡非常,清晨的濃霧將花田掩去大半,越發美麗。可是韓一鳴心中卻一直不安。縱是沈師兄那日開解了他,他也覺得不安。再向馮玉藻與青石所住的茅屋看去,那些藤蔓不見了蹤影,門前空蕩蕩的。韓一鳴忽然覺得身後有人在看他,回頭一看,身後並無人影,而再轉過身來,卻有一個輕靈的人影自眼角一閃便不見了蹤影。韓一鳴躡空而起,下方依舊沒有人影,師兄師姐們都還未起身,那但個身影卻是他親眼所見。

站了一陣,天邊有了微光,韓一鳴仍看不到那個身影。剛想轉身走開,馮玉藻的茅屋門開了,馮玉藻走出屋來,他先彎腰看了看門前那片奇花異草,轉身抄起牆角的一個木桶向著溪邊走去。在溪邊打了水回來,馮玉藻卻不將水澆在花草上,而是擡起手來,將手指咬開,讓鮮血滴入桶中,片刻之後拎起桶來晃了晃,才將那桶水澆在了花草上。

韓一鳴怔怔看著,馮師兄是用他的血在澆那些花草麼?忽然馮玉藻擡起頭來道:「師弟,你起得好早。」韓一鳴落下地來道:「師兄,你這是……」馮玉藻道:「這個法子本是我靈山不用的,但我細想過,用上了無非我麻煩些。可真要有人想要再如從前一般突破結界進入靈山就難了。這些花草本來奇異,卻不會分人,我以我的靈力澆灌它們,再過些日子,它們就有了靈山的靈力,對靈山同門不會有害,但別的人可就難以越過它們了。」

韓一鳴看了看馮玉藻的右手,馮玉藻道:「師弟,我已幾百歲了。終有一日我會寂滅,但靈山不會。做爲師兄,我有些對你不住。修爲不高,法術也不成。那許多出色的師兄師弟都寂滅了,讓我夜夜如蟲蝕骨。因此我想了這個法子,本想將它們養大了再告訴你。你擔當靈山這許多事,我不願你再分心了。師弟既已看到了,那便算是我與師弟說過了。這些花草過些時候便會有我的靈力,便可種植山下了。我以我的靈力供養他們,但願在我的寂滅之前能將他們養成靈山的守護。從前靈山有夔尊也沒能保住靈山,如今靈山沒有守護,我就想自己守護。若是我的靈力能得以護衛靈山,讓將來的靈山弟子不再受滅頂之苦。」

馮玉藻又拎了一桶水來澆在那些花草上,對韓一鳴道:「師弟,你今日起得這樣早,又站在我門前,莫非是有什麼事麼?」韓一鳴道:「師兄,青石可在屋中?他可是還睡著?」馮玉藻道:「是呀!他年輕貪睡,你聽聽,還打鼾呢。」韓一鳴靜下心來,果然聽到鼾聲,只是不大。馮玉藻道:「師弟是找他麼,我去叫他起身。」韓一鳴攔住馮玉藻道:「師兄,我不是叫他,我只是想知曉他一晚上都不曾離開過你的屋子麼?」馮玉藻本在伺弄那些花草,聽了這話直起身來道:「師弟,他有什麼不妥麼?」

韓一鳴道:「我在他手上看到了一把石刀,而這石刀我從前是在謝子敏師兄手上看見過。不知他從何處得來。」馮玉藻道:「這可就奇怪了,謝師兄寂滅之時不在靈山,且他下靈山時刻已久,他的物事隨身攜帶,就算是後來給人,也該是在那杜超手中。青石是從何處得來的?」韓一鳴道:「我也想不透。而我更加想不透的是自見了這把石刀起,一連兩個晚上,皆有人來刺我的血。」馮玉藻大吃一驚:「刺血?」

韓一鳴道:「正是,上一次是刺的我心口的血。這一次便是今晚,刺的是我額頭的血。我若不是抹到血跡,我也不信。」他伸出手來,先前他手抹額頭後手上有血跡,並未擦拭便追了出來,但這時伸出手來,手上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韓一鳴對著自己的手,不知說什麼才好。馮玉藻道:「師弟,你從不說謊,這事我信你。你疑心這事與青石脫不了干係我也明白。我不回護他,下一個晚間我與你同住,這樣他來也瞞不過我。」

馮玉藻的毫不懷疑令韓一鳴十分感激,當下便道好。但在後一天夜間,韓一鳴照樣被刺血,而本來說要與他長談的馮玉藻卻困了,在榻上昏睡不睡。韓一鳴依舊是一動也不能動,清醒當中頂門刺痛,待得掙紮起來什麼都不曾看到。只是這回馮玉藻被他叫醒後看到了他頭頂冒出的血珠,然而二人出得門來,皎皎月光之下,靈山靜諡非常。

韓一鳴一身冷汗,而馮玉藻震驚莫明,立即便往他的茅屋而去。推開屋門,青石睡得正香。馮玉藻去推醒青石,青石揉了揉眼坐起身來,嘟囔道:「師父這大晚上的叫我,有事麼?」馮玉藻四周看了一看,又將青石的雙手展開來看了一看,不見異樣,對他道:「哦,沒事,你睡罷。」青石大惑不解,依言睡下,沒一會兒又睡熟了。

而韓一鳴卻站在屋外,四方看顧。這回沒錯了,頭頂頂門刺痛依舊。而他連是誰下手的都不知曉,按理來說靈山之上沒有外人,師兄師姐們皆不會這樣走到他身邊對他下手。這還真是令他想不通了。馮玉藻四周看了一回,也不見有什麼不妥,對他道:「師弟,這事著實古怪,得要想個法子才好。」韓一鳴道:「師兄且去安歇,容我想上一想。」馮玉藻道:「我如何能安枕,靈山之上再沒外人,新來的弟子修爲不濟,如何能到你身邊對你下手?可我們同門一路過來,誰又會對你下手?這可真是讓人不安。」

韓一鳴道:「他刺我三回,每次都見血,他要我的血麼?若是同門,必定有一個要我的血的理由。若不是同門,他理當下手殺我。我身上的藍龍靈盾,是這樣好下手的麼?」馮玉藻道:「是呀,師弟說的沒錯。若是真要對你下手,你身上藍龍靈盾豈是能輕易穿透的。可這人卻屢屢得手,當真令人意外。要不明日我問一問同門,看看能不能問出什麼來?」韓一鳴搖頭道:「師兄不必如此,他真要動手,天塌下來也要動。只是我有疑惑不能解,這並不是想害我性命,只是刺血,到底爲何刺血?」
嚴羊 發表於 2018-8-8 08:26
一一五二、枯

兩人在花田中坐著,無了睡意。看著天邊隱約有了一絲白光,馮玉藻起身去澆花草,韓一鳴卻坐在原地一動不動。不是青石又會是誰呢?果真不是青石?每次看到青石睡得香甜,都覺得自己疑心錯了人,可這靈山之上,還有誰會下手呢?

忽然聽到一個聲音道:「師兄。」這個聲音久未響起,卻是靈芯的聲音。韓一鳴一激靈,站起身來,向著紫睡蓮所在而去。靈芯被星辰放在了溪水中,韓一鳴來到溪邊,長草下靈芯的靈體浸於溪水中。當日靈芯被平波的拒定法拒住,紫睡蓮上三道字符。此時看去,三道字符依舊還在,而花苞卻綻開了一線。韓一鳴道:「靈芯,你是想我幫你麼?我怎樣幫你?」

靈芯的聲音道:「師兄,把我放在花田裡。」韓一鳴愣了一愣,猛然想起來花田裡現下全是地靈,只怕能幫得上靈芯。四下里看了看,看見有一處瑩光最盛,拿著紫睡蓮走過去放在花田中。忽然馮玉藻的聲音道:「師弟,讓我看看。」

他擦著雙手過來,對著靈芯的靈體看了片刻,道:「師弟,我來看看能不能將這字符剝去。」韓一鳴道:「不會傷到靈芯麼?」馮玉藻道:「師弟,這字符邊已焦了,有字符的花瓣都已壞了。但它卻能困住靈芯師妹。真要將靈芯師妹這樣放著,她只有兩個結果,要麼被平波將靈魄吸走,要麼就是如這花瓣一般壞了。這法咒的確厲害,這些日子靈山有地靈,靈芯師妹才掙開了那麼一點兒,若不將她剝出來,很快她就會寂滅。」

韓一鳴道:「那師兄你準備如何將她剝出來?」馮玉藻仔細看了看道:「靈芯師妹出來必須要有靈體承載,我先找個靈體來承載她。她本身的靈體不能要了。可這靈體一時半會兒間還真不好找。但我也沒太多時刻去找,這得要快了。」

馮玉藻思索之際,韓一鳴對著靈芯細看。忽然馮玉藻道:「師弟,這便好。」韓一鳴莫名其妙,馮玉藻道:「師弟伸出手來。」韓一鳴伸出右手,馮玉藻道:「便是這個。」他右手虎口上騰起點點金光,韓一鳴恍然大悟:「流金。」當日流金爬到他的手背上便不曾出來,不知這時它可能飛起來了?

片刻之間,流金便自他手背上立了起來,黑翅如舊,微有金光。馮玉藻道:「師弟,你把你的手放在花苞邊。」韓一鳴將手放在花苞邊,馮玉藻雙手互搓,片刻之後伸出手來,他的手指已是一片通紅,在花苞上摸索片刻,兩根手指一撕,已將花苞撕開一片。花苞上噼啪作響,靈芯的尖叫響徹雲端,馮玉藻道:「師妹,你忍著些,不撕開了你出不來。」那花苞看似輕柔無限,韓一鳴看著都覺得一觸即壞,但馮玉藻手指觸及,卻閃爍火光。

靈芯痛苦的尖叫讓人覺得不忍卒聽,但馮玉藻的手卻不停。饒是他不停手,也只撕開了極小的一縫。馮玉藻額頭滲出汗珠,他手到之處騰起火花,手指已變黑。好不容易撕開小口,馮玉藻一擡頭,韓一鳴連忙將手湊近些,片刻之後一隻雪白透明的小手伸了出來,小手在空中抓了片刻,韓一鳴剛想伸手,馮玉藻已道:「師弟不要碰到靈芯師妹,她現下虛弱之極,一碰便寂滅了。」韓一鳴連忙將手掌上的蝴蝶對著那隻小手湊去。

那隻小手觸到蝴蝶,伸手抓住蝴蝶翅膀,緊接著一個小小的頭鑽了出來。靈芯已變得雪白透明,只有一對眼睛是紫色,頭臉脖頸都只是混沌一片了。她攀住蝴蝶翅膀,馮玉藻道:「師弟慢慢將手移開,要慢。」韓一鳴依言將手慢慢移開,靈芯半個身子從花苞里脫了出來,她只有頭和一隻手了,拖著扁扁的身子,被韓一鳴移開後身子掛在空中。

這裡才移開,紫睡蓮已化爲一團焰火。馮玉藻扔下紫睡蓮,他的一隻右手已經完全黑焦。靈芯痛苦的嚎叫令人如同尖刺,直刺入人心。流金半歪著身子,撲騰著翅膀飛了一圈,靈芯整個身子纏在流金上,流金飛不遠,徑直落在花田中,韓一鳴要過去看,馮玉藻左手握住右手道:「師弟,別去。」

馮玉藻跪倒在地,他的右手由手指開始變黑、乾枯,韓一鳴驚惶失措,他沒有謝師兄的回春妙手,看著馮玉藻的右手變黑,急得沒有辦法。忽然一個聲音在他心底道:「拘定法。」韓一鳴哪裡還管得上這聲音從何而來,伸出手來一把抓住馮玉藻的右手手腕,飛快念了一個拘定法,白光一閃,馮玉藻的右手手腕上箍上了一道,馮玉藻手上的黑枯已到手腕,卻不再向下。馮玉藻已痛得臉色蒼白,滿頭是汗,緊咬牙關忍了一陣道:「平波這法咒著實厲害,要不是師弟你出手制住,我這條命都要交待在他的手上。」

他的右手手掌已經枯焦,韓一鳴道:「師兄,還有別的法子能解麼?」馮玉藻搖了搖頭道:「師弟,這是沒別的法子可解的。平波這一手厲害之極,我用一隻手換得靈芯師妹脫離他的掌握,還是划得來的。靈芯師妹被他拒定,時刻久了靈力受損,我們若是再幫不上,她會被平波所攝,靈力被平波汲取。」韓一鳴向著靈芯落下之處看去,花田一片沉寂。馮玉藻道:「這時不要動她,她靈體受損,受傷甚重。等過了三日,看她的形狀再想法子。」馮玉藻一直跪倒在地,韓一鳴攙他起身,忽然見師兄師姐們都已站在一邊。想來靈芯的尖叫驚動了這許多人,因此都出來看究竟了。彭師姐跑過來對著馮玉藻的手看了看,道:「師兄,你忍著些,我看我能不能救你。」她雙手發出白光,對著馮玉藻的枯手按上去,馮玉藻滿頭是汗,閃身避開道:「千萬別碰。現下掌門將平波的靈力拘定了,暫且無礙。你若是被這靈力波及,可就是兩人受害了。」彭師姐愣了一愣,馮玉藻道:「不必管我,替我澆我的花,這幾日我是不能澆了。」
嚴羊 發表於 2018-8-8 08:28
一一五三、同住

韓一鳴呆呆站在當地,不知該做什麼好,忽然衣袖有人拉了拉。韓一鳴低頭一看,青石拉他衣角,對他道:「你隨我來。」韓一鳴想要說:「你師父如今正在受難,我如何能離去。」青石卻已放開他的衣袖向著一花田中走去,韓一鳴心中一動,青石也著實奇異,想起他手中拿著謝子敏的石刀,對沈若復道:「師兄來助我,我去去便來。」

這邊幾人圍著馮玉藻想法子,韓一鳴隨著青石走到花田中。說來也怪,青石帶著他一走,花田中就瀰漫起濃霧,他們所過之處被濃霧圍繞,很快就看不到馮玉藻等人了,也聽不到他們的聲音。青石收住腳步道:「掌門,你要割我的血麼?」韓一鳴莫明其妙,道:「我怎會割你的血?」青石道:「若是我的血能救我師父,你會割我的血麼?」

他神情驚怕,韓一鳴嘆了口氣道:「你血能不能救你師父我不知曉,我也不會割你的血。你師父也不會願意割你的血的。」青石點了點頭道:「掌門,我很害怕,有人對我說,割你的血就能救我師父。」韓一鳴愣了一愣,道:「誰說的?」青石搖了搖頭,他的眼中滿是懼怕,韓一鳴道:「你如何聽見的。」青石道:「我心裡聽見的,現下還有,你要聽聽麼?」

韓一鳴背上汗毛倒豎,看著青石,青石神情惶恐,道:「來了來了,又來了。」韓一鳴側耳傾聽,並沒有聲響。青石卻是臉色泛白,慢慢向後縮去,縮了幾步,倒在地上,渾身抽動。韓一鳴大吃一驚,蹲下去扶起青石來,卻見青石兩眼翻白,用力掐他人中,片刻之後青石醒了過來。一醒過來,青石就跳起來說:「掌門,他的確說我的血可以救我師父呀。」韓一鳴看著他心底升起一絲異樣,這與從前的自己何其相似?旁人聽不到,看不到,自己卻能聽到看到。想起大師伯來,當日大師伯就算是聽不到看不到,也不曾懷疑過自己。

青石一臉的驚魂未定,韓一鳴看了看身周已全是濃霧,對他道:「你不要怕,你告訴我,你是怎的聽見聲音的?」青石道:「就是適才在我心裡說話的。你,你要刺我的血麼?」韓一鳴道:「我不刺你的血。你的血能不能救你師父,我不能斷定。」青石點了點頭,韓一鳴道:「我有事要問你,你前兩日給我看的石刀,是打哪兒來的?」青石道:「就是我睡醒來就在我牀頭的。」韓一鳴自然是信他的,想了一想道:「你有沒有拿它來割過血?」青石道:「沒有,你看。」他自懷中又摸了一把石刀出來。

這柄石刀比之前韓一鳴所見的石刀略大,韓一鳴不意他居然又摸了一把出來,沉吟片刻道:「給我看一看。」青石將石刀遞與他,韓一鳴將石刀翻來覆去看了一回,果然在刀的一側看到一個「謝」字。韓一鳴還未開言,青石又拿了一把出來道:「還有,這個也是的。」這也是謝師兄的。可是謝師兄到底有幾把石刀,怎的石刀都到了青石手上?這到底是告訴自己,他是與衆不同的,還是另有別的預示?

他翻來覆去看了看那柄石刀,青石站在一邊。這時他倒老實了,韓一鳴道:「你說那聲音說的是割我的血就能你師父麼,那我倒真的願意割血救他。」韓一鳴總覺得有一個看不見的人在背後指使這些,就算自己拼盡了全力,依舊看不見這人。而青石只不過是受人指使罷了,且他並不知曉自己受人指使。但指使他的這個人是誰?韓一鳴想起那不知所以的刺痛來,道:「我若是刺血,要刺何處?」青石滿臉恐懼,搖頭道:「我不知曉。」韓一鳴道:「那好,你與我同住一屋,若是真要你刺我的血,你便來刺罷。只要能救你師父,我願意你來刺血。」

二人再走回馮玉藻處,馮玉藻已被師兄們送回茅屋歇息了。韓一鳴前去看他,他的一隻右手手掌已枯成了骨爪,與靈骨的骨爪沒甚區別。他這時臉色好了許多,沈若昨正在一邊看他的手,看見韓一鳴進來,道:「師弟,平波這符咒可真毒辣,這要如何是好?」

韓一鳴道:「這是他萬虛觀的法陣,可惜了師兄的一隻手。我也不知如何能解。」馮玉藻道:「師弟就別把這事往心裡去了,真若是我一隻手能換回靈芯師妹,那這隻手沒了也就沒了罷。好歹換回了靈芯師妹,不算虧。」韓一鳴道:「師兄這些天就好生歇息,青石便到我屋內去與我作伴罷,也省了他來打擾師兄,讓師兄不得好生安歇。」

馮玉藻道:「師弟,這,這怕是不妥。」韓一鳴道:「師兄不必擔心,該來的總是要來,我躲是躲不過去的。若是真能對靈山有好處,那我絕不皺眉。若是對靈山沒有好處,我一人承擔也好過大家一起陷於其中。」

那夜,青石與韓一鳴同住一屋,韓一鳴將青石的竹榻搬到了自己住的茅屋內。青石心無城府,天黑沒多久已呵欠連天,困得眼都睜不開。韓一鳴催他去睡,他立刻便去睡了。幾乎是沾榻便睡熟,不多時,他已鼾聲四起睡得香甜無比。韓一鳴卻是怎樣也睡不著,說是對青石防備不如說是他一直在等待那個時刻的來臨。

然而眼睜睜看著玉兔斜西都沒有人來,韓一鳴守了大半夜,一直精神熠熠,看著天邊有了微光,忽然睏倦難忍,合眼睡了過去。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聽到耳邊有聲音道:「這就刺麼?」這個聲音十分熟悉,正是青石的。另一個聲音「嗯」了一聲。韓一鳴只覺胸口一涼,他的衣服被攤開了,一個冰涼的手指點在他的心口,青石的聲音又問道:「就刺這裡?」另一個聲音又「嗯」了一聲。緊接著心口刺痛,韓一鳴想要出聲卻出不了聲,想要動彈卻是動彈不得。全身都不聽使喚,而那刺痛卻直往心裡去,似乎不會止歇。
嚴羊 發表於 2018-8-8 08:39
一一五四、割心

這真是怪異極了。韓一鳴覺得自己清醒之極,奈何卻是不能動彈,連眼皮都撐不起來。不知是何物刺入了自己的胸口,並且一直往裡刺去,痛得他渾身是汗。忽然那刺入心口的物事攪了一攪,韓一鳴只覺鑽心疼痛,疼得幾乎虛脫。然而便是痛成這樣,他也睜不開眼來,只能一動不動躺著,任其作爲。

忽然青石的聲音道:「你不是說要心頭血麼?這是要刺他的心?」那聲音「嗯」了一聲,韓一鳴只覺那尖刺直刺入自己心上去,這痛比之之前他所承受過的痛都要強得多了,瞬間韓一鳴已是手腳癱軟,渾身冒汗,痛得要大叫一聲。只是他雖是叫了,卻沒有聲音。只有青石的聲音道:「還是不對,要不你來刺?」那聲音道:「你刺。」青石道:「那我再試一回。」又是一陣巨痛,痛得韓一鳴喘不過氣來,片刻之後,他已暈了過去。

醒來天色已是大亮,韓一鳴依舊覺得心口刺痛,連動一動手腳都要半晌方才能動彈。那邊榻上的青石已不見了,韓一鳴坐起身來,一動心口就痛得難當。韓一鳴解開衣裳一看,痛處並無異樣,而便是這一動,他也覺得心口陣陣抽痛。這真是青石所爲麼?他在榻上坐了片刻走出門來,遠遠的便見青石跟在彭師姐身後給馮玉藻的花草澆水,似乎昨晚的一切與他無關。可那聲音明明便是他的。

忽然聽沈若復的聲音道:「師弟,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樣難看,你佝僂著身子,是身上不好麼?」韓一鳴這才發現自己左手回縮護在胸前,右手扶牆出來。頓了一頓道:「師兄,我的臉色很難看麼?」沈若復道:「你臉是灰白色,師弟,你可別是病了!」韓一鳴對他是無話不說的,停了一停,道:「師兄,你來,我有件怪事要說與你聽。」

沈若復對他上下打量,道:「師弟,你別急,慢慢說來。」韓一鳴道:「青石進了靈山之後,我這裡便怪事不斷。師兄,我總覺得他在於我不利。」沈若復對他看了一看,伸手扶他坐下道:「師弟,他對你做了什麼?」韓一鳴不意沈若復這樣警覺,擡頭來看沈若復。沈若復道:「你臉色從未這樣難看,而你又這樣鄭重其事,莫非是他對你做了什麼?」韓一鳴道:「他刺我的血。」沈若復難以置信,韓一鳴看他神情,問道:「師兄,你不信麼?」沈若復嘆道:「師弟,非是我不信,而是我不能明白他爲何要刺你的血?他刺血必定是有原故的,若不能知曉這個原故,此事只怕是難以防範。」

韓一鳴亦知是這個道理,道:「師兄,我不算修爲太低了,可他刺我的血時,我竟然不能動彈。似乎死了一般,卻又知曉得清楚明白。」沈若復道:「師弟,你可有問過他?」韓一鳴道:「我自然問過。他與我從前一般,許多事說不清道不明。」沈若復道:「你可是被他刺了,讓我看看,刺在了何處?」韓一鳴解開胸口衣襟道:「他刺了我的心口,他若是不刺我的心口,我不會痛成這樣。可他刺完之後,我卻看不到傷口。」

沈若復卻是臉色大變,對他道:「師弟,我扶你去躺著!」他伸手扶起韓一鳴將他扶回茅屋,送他到榻邊躺下,道:「師弟,你不要起身,我去去便來。」他快步出去,韓一鳴心口的疼痛讓他脆弱之極,似乎自來他也沒有這樣過。便是小時生病,也不曾這樣脆弱過。一動不動躺了一陣,沈若復返回屋來,道:「師弟,青石還是什麼都不知曉,我問過他了。」停了一停,沈若復道:「師弟,你看不到你的傷口麼?」

韓一鳴這會兒略覺得好些,半坐起身來道:「師兄,我看不到,你這是不信我麼?」沈若復道:「師弟,你誤會了,我不是不信你。我絕對相信你說的話,但我不明白是什麼緣故你看不到你的傷口。而我卻看得再清楚不過!」韓一鳴一下楞住,沈若復看到了?他能看得到?

如同回答他心中的疑問,沈若復道:「是的,師弟,我看到了。我看得再清楚不過。你先躺下,你這個傷得養一養的。別硬撐。你心上缺了一片,我看得很明白,因此你今日尤其虛弱。你不要動,好生躺著,不會有什麼事的。就算是靈山有事,還有我們這些做師兄的呢。我只是奇怪,誰能對你下這樣的手?誰能將你的心割去一片,而讓你依舊活著?」

韓一鳴也不信這是青石能下的手了,青石雖是有靈,卻未必真能做這樣的事。真要按沈若復所說自己心上缺了一片,青石一定做不了。忽然想起青石的聲音說:「那我再試上一回。」再試上一回,不是他又是誰?這時他不禁有點後悔,青石雖是他和星辰一起帶到靈山來的,可真說到青石的過往,他一無所知。青竹標跟他們走了一路,他在掌門祕書上看到了青竹標,他無疑是靈山弟子,青竹標也沒有令他失望。可是青石,卻是讓他現在痛苦不堪且摸不著頭腦。

沈若復道:「你看不到不要緊,我有法子讓你看到。」他站起身來出去,韓一鳴躺在牀上連喘息都覺得胸口疼痛,只能一動不動等著。過了片刻沈若復返回屋內,在韓一鳴榻邊站住,對韓一鳴道:「師兄,你認真看,靜心看。」他手中拿了一面銅鏡,慢慢翻轉過來,將銅鏡對著韓一鳴照來。韓一鳴已見那銅鏡上盈盈碧水,沈若復拿來的是無色無相寶鏡。

盯著銅鏡看了片刻,碧水隱去,銅鏡上顯現出他的形容來,又過片刻顯現出他的心來,果真缺了一角。韓一鳴盯著銅鏡,半晌說不出話來。他實在不能明白,他有藍龍靈盾,連半波不能奈何的藍龍靈盾,卻被青石輕易就刺血、割心,也真是不知是哪裡出了有差錯。

沈若復道:「師弟,此事非小,不能輕縱。因此我要懲戒青石。」韓一鳴道:「師兄,你先將銅鏡放好,我有話要對你說。」沈若復出去依舊將無色無相寶鏡放入靈山地下,返回屋內對韓一鳴道:「師弟,你有什麼話要告訴我?也不急於這時便說。你的傷最重,但你能活著,只會慢慢好起來,若是不緊急,咱們過後再說罷。我且去處懲了青石。」韓一鳴道:「且慢,師兄,你聽我說。若真是他做的,那他所爲何事?他的修爲對靈山會不會有損害?」沈若復道:「師弟,你的意思,你懷疑是另有他人?」韓一鳴道:「我也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了。他真能做這事麼?能割我的心,而令我活著,這世間有幾個人能做到?」
嚴羊 發表於 2018-8-8 08:39
一一五五、救 一

沈若復默然,片刻之後道:「那我先去問一問他,師弟你別管我用什麼法子問,然後想法子救師弟。總不能任師弟這樣下去。我只是擔心,這樣輕而易舉就能將師弟的心割去一片,那這人還有什麼做不到的?」韓一鳴道:「師兄說的沒錯,我還有藍龍靈盾護身,他還能輕易割去,那他還有什麼做不到的?只怕這世間他無所不能了。」正說著青石蹦入屋來,他一身泥土,手裡握著一匹小馬,小馬四蹄掙扎,韓一鳴連忙看他另一隻手。他另一隻手中捏著一個小人,也是扭來扭去。還沒等韓一鳴與沈若復出聲,青石已將小人小馬送到他面前來道:「掌門,這個可以治你的傷,你吃了它們。」

沈若復道:「誰告訴你這個可以治掌門的傷的?你怎麼知道掌門受傷了?是你傷的麼?」青石後退一步看著沈若復,他眼神驚恐,韓一鳴忍不住道:「師兄別急。」沈若復道:「好,青石,你聽我說,掌門受傷這事,你是如何知道的?我也是才剛知曉的。我還沒往外說,你就知曉了,你是如何知曉的?」青石看了看韓一鳴,小聲道:「我心裡有個人對我說的。」沈若復道:「莫非這人還讓你拿靈芝來救掌門?不是你傷的麼?」青石連連後退,頭搖得撥浪鼓一般,一迗連聲道:「不是我傷的,不是我傷的!是他告訴我這個可以救掌門,我特意去抓來的。」

沈若復看著青石,他滿臉的恐懼,絕非作僞。看了看他手中扭動身子的小人小馬,先把他手中的小人小馬拿過來,拿出門外放了,轉回來道:「青石,你先出去玩罷,讓掌門好好歇歇。」青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韓一鳴,轉身出去了。沈若復道:「師弟,若是靈芝能救你的性命,你可願服食?」韓一鳴道:「我只覺得此事還沒了。我不願傷靈芝性命。」沈若復嘆道:「師弟,現下說不起這個了。我雖不知是誰在刺你的血,割你的心。但我想要救你的性命,你若是真有個意外,靈山就散了。」

韓一鳴道:「師兄,此言差矣。我真若是邁不過這一道坎,靈山自有你們撐起來。我絕不信走到這一步,靈山還會散。我反倒相信如果真到這一步了,靈山反倒衆志成城。」沈若復嘆息:「師弟,還是想法子治了你的病要緊。」韓一鳴嘆了口氣,忽然見門外青石的身影一閃,看了看沈若復,對著門外道:「青石,你來。」

他氣息微弱,聲音也不高,青石卻是即刻便進來了。他小心翼翼看了沈若復一眼,韓一鳴勉強擡起手來招了招,道:「來,來,我有話問你。」青石慢慢挨近來,韓一鳴道:「師兄,你先出去,我來問問他。」沈若復嘆了口氣,走出門外。

韓一鳴勉力支撐起身子來,忍著心口劇痛,問青石道:「青石,你可曾見過那個在你心裡說話的人?」青石搖了搖頭,道:「我從來不曾見過。」韓一鳴道:「那,你就那麼相信他?」青石半晌方道:「我也不知爲什麼,我聽到這個聲音起先是害怕,但很快就不怕了。掌門,我不敢害你的。我,我,他也不會害你。」韓一鳴道:「你怎的知曉他不會害我?」青石道:「他真不會害你。我知道的,但我說不出來。」韓一鳴道:「說不出來?你不要擔心,只管說出來。」青石站了片刻,道:「我,我,掌門,我真的不會害你,他也不會害你!」

說完這話,青石轉身奔出去了,韓一鳴無力躺下。過得一陣,沈若復走入屋來,對韓一鳴道:「師弟,你這傷只怕是沒人能治,要不真的吃一個靈芝罷。」韓一鳴搖了搖頭道:「我接它們回來之時答應過它們,永不傷害它們,讓他們在靈山安心住下。我怎能去吃它們?」沈若復道:「師弟,你的好心我明白。可若是不吃仙芝,只怕你不能復原。」韓一鳴道:「師兄,如若因爲要救我的命,而讓它們送命,豈不是太過不公。它們也修行了千年才有人形。」沈若復無奈,道:「師弟,那我再想想別的法子。」

沈若復這一去,卻是天快黑才回來,同時進來的還有幾位師兄還有新進門的幾名弟子。韓一鳴本就沒將自己受傷之事說與別的師兄們,這時看他帶了師兄們進來,正想掙扎著坐起來,陸敬新已道:「掌門師弟,我們叫你一聲掌門,是敬你爲靈山,爲我們用盡了心力。但你也是師弟,出了這樣的事,你怎能不讓我們知曉?」

羅師兄與肖師兄過來一人一邊攙起韓一鳴便往外走。韓一鳴道:「師兄,我沒事。」沈若復道:「師弟,你別出聲,別出聲。」此時天色已黑,地靈放出微微幽光,幾位師兄將他挽攙到花田深處平平放下,沈若復道:「師兄們且去歇息,我來守著。」韓一鳴想要說話,沈若復卻道:「師弟,你不要出聲。此事我說了算,你再說話,我要封你的口了。我修爲雖不濟,但封口還是能封的。」韓一鳴還未說話,沈若復已指著他的咽喉道:「封。」禁了他的聲音。師兄們帶著新入門的弟子走開,一人行近來。

走近了卻見白衫黑髮,面容姣好,卻是彭師姐。沈若復道:「有勞師姐了。」彭師姐道:「師弟也請離開,讓我來給掌門治傷罷。」沈若復起身離去,彭師姐在韓一鳴身邊坐下,先拿出一個小小的軟枕頭,扶起韓一鳴的頭來,將軟枕墊在他的頭下。然後對韓一鳴道:「掌門,我會定住你,你不要擔心。」韓一鳴想要說話,卻是不能出聲,也不能動彈,只能看著她。彭師姐雙手互錯,掌中白光閃爍,她閉目瞑神片刻,睜開眼來,韓一鳴除卻頭與手指能動外,身子已不能動彈。

彭師姐先將韓一鳴的衣裳解開,坦露出胸口來,然後她靜靜坐了片刻,吐了一團瑩光出來。彭師姐將那團瑩光引至韓一鳴胸前,纖指點在韓一鳴心口,瑩光在韓一鳴身上飄飄蕩蕩,最終落在他心口,沒入他的身軀。
嚴羊 發表於 2018-8-8 08:40
一一五六、救 二

彭師姐自懷中取出一支小香來,在空中輕輕一晃,香頭點燃,在韓一鳴身邊將香插入土中,香味瀰漫開來。韓一鳴從來不曾嗅到過這種香氣,與寺廟裡的香火氣味全不相似,清新甜蜜,沁人心脾,並且香味直達鼻觀,讓他渾身舒泰,覺得心口都不那麼痛了。彭師姐去摘了許多花來,在手裡揉過之後,圍在韓一鳴四周。彭師姐揉過的鮮花落在韓一鳴身邊,清洌芬芳,氣味與之前大相逕庭。

韓一鳴一動不動躺著,耳邊卻有了析析索索的聲響,過得一陣,耳朵上一涼,接著手指上一涼,韓一鳴轉動眼珠,終於看到臉旁站了小人小馬,正在對著彭師姐揉過的鮮花大嚼。小人小馬的小眼睛看都不看他,只有它們小小的身軀上的涼意貼著韓一鳴的肌膚帶來一絲清涼。

耳邊全是嘈雜的析索聲,不知來了多少小人小馬,彭師姐坐在旁邊一動不動,過得一陣,她擡起一隻手來,手中多了一片火紅的花瓣,她兩指拈著那片花瓣小心翼翼將手伸到韓一鳴胸前,然後慢慢將那片花瓣放在了韓一鳴胸前,輕輕收回手去。

韓一鳴只覺胸口一涼,那片花瓣如同雪花一般,涼到他心底去。說來也怪,那片花瓣放上來,韓一鳴胸前的痛便少了一分。之前他喘息都痛,那花瓣放上來後,疼痛便輕了似的。韓一鳴不能出身,身子動彈也只是手指輕動,似乎到了這裡,他渾身都不由自主了。小人小馬在他四周吃了一陣,已將鮮花吃完,便是此時,韓一鳴胸前的花瓣發出沁人心脾的清香來,那清香中有著一股難得的清甜氣息,嗅在鼻中芬芳無比,讓韓一鳴都不禁口中充滿了津液。

小人小馬並不離去,它們擠成一堆,都伸長了頸子向韓一鳴身上看。看了一陣,終於有一匹小馬伸出小蹄足來,踏了踏韓一鳴的肩膀。它委實太小了,蹄足落在韓一鳴身上猶如一頁落下,它用力踩了踩,收回蹄去,猶豫一陣,哆哆嗦嗦踏上了韓一鳴的肩頭。四個小蹄子一路順著韓一鳴肩膀走上來,韓一鳴只覺輕如蝴蝶,慢慢的它走到了韓一鳴胸口。這是一匹渾身雪白小馬,它一對小眼睛四處張望,韓一鳴本是勉力看著它,看它小眼睛望過來了,立刻將身子放鬆,眼珠轉開。

小馬在他胸前站了片刻,盯著他看了一陣,韓一鳴努力不去看它。過得一陣,小馬低頭去舔他胸前的那片花瓣。那片花瓣隨著小馬的舔舐慢慢沁入韓一鳴的肌膚當中去,小馬舔了幾下,小人也爬了上來,它慢慢走到韓一鳴臉上,先對著韓一鳴的眼睛看了一陣,韓一鳴一動不動,也不看它。小人對他看了一陣,慢慢走下他的臉,向他的胸口走去。它小小的手掌、腳掌就如同一片片小樹葉,在韓一鳴胸前停住,小手去挖韓一鳴胸口的那片花瓣。它的小手挖在韓一鳴肌膚上,只有點點涼意。挖了一陣挖不出來,小人十分喪氣,但韓一鳴身上爬上來更多的小馬,都去舔那片花瓣。韓一鳴只覺它們的小舌頭清涼之極,胸口的疼痛越來越輕,慢慢消失。

過得一陣,彭師姐輕輕伸出手來,她手到之處,小馬四散開來。彭師姐的手指在韓一鳴胸前輕輕一點,花瓣自韓一鳴胸口脫出,彭師姐兩隻手指拎著花瓣慢慢將花瓣伸到小人面前。小人那芥子般大小的眼睛盯著花瓣,片刻之後又擡頭來看彭師姐。彭師姐道:「你們也識得我這位師弟的,你們就是他帶回靈山來的。現在下他有了性命之憂,你們的血能救他,請你們救救他。若是你們願意,只要你們刺血滴在他心口救了他的性命,這片花瓣就歸你們。」

小人小馬皆盯著她,彭師姐說了這話,不再繼續,而是靜候它們回音。過得一陣,一個小人走出來點了點頭。彭師姐取出金針一枚,那金針極細,細若髮絲,一個小人走上來,伸出小手,彭師姐在它小手上輕輕一刺,小人「嘰」的叫了一聲,小手上現出微微的鮮紅來,彭師姐道:「將手放在他心口,你們看得他的傷口。」小人將小手放在韓一鳴心口,片刻走開了。

小人一個個排隊來刺,刺過之後將手放在韓一鳴胸口,片刻之後離去。它們離去都捧著手,想來那金針刺得甚痛。小人都上來刺過血後,彭師姐道:「多謝了,但我師弟還要小馬前來舔傷口。」小人捅了捅小馬,小馬哆哆嗦嗦上來站在他胸口,輕輕用小舌頭舔他的傷口。韓一鳴身上痛楚漸消,全身放鬆。不多時已沉沉睡去。這一覺他睡得甚是香甜,及至醒來,已是大白天了,躺在地上,長草隨風倒伏,輕輕拂過,微有聲息。韓一鳴坐起身來,陽光耀眼,但他的胸口卻不痛了。韓一鳴解開衣服看了看胸口,與平常無異。站起身來,果真再無一絲不適。昨天還痛得不能動彈,今日他已康復。

韓一鳴四周一望,小人小馬不見蹤影,青石也不知在哪兒。看來青石所說不錯,小人小馬著實能救他性命。韓一鳴徑直走回屋來,屋內空無一人,他現下想見的就是青石。青石這許多奇怪的舉動必有緣故。雖說他說不明白,自己卻不能不去探查。

他遍尋了一卷,才見青石在馮玉藻茅屋內抹眼淚。看見韓一鳴來,更加委屈了,嘟囔著道:「掌門,我沒有害你,我不想害你的。」韓一鳴道:「我知曉你不想害我,許多事我也不明白,我絕沒有說你害我。你不要這樣傷心。」見彭師姐坐在一邊,對彭師姐道:「多謝師姐相救。」彭師姐道:「掌門不必謝我。也不是我救的你,那片花瓣是從前靈山的靈花上的,那靈花快要修成人形了。急切之間我只帶得一片花瓣出來,是它救的掌門。仙芝向來喜歡仙花異卉。那靈花離了它的本體後,本就難以存活了。而我靈力低微,除了用靈力滋養它外,也真沒有本事讓它在此間生長,它的靈根已隨靈山毀去。用它救回掌門,也是幸事一件。」
嚴羊 發表於 2018-8-8 08:41
一一五七、靈血

靈山的女弟子向來少言語,彭師姐說完這話便告辭離去。韓一鳴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看見花田中小人小馬隱約顯現,輕輕走近去。向來小人小馬雖不怕他,但見他走近來還是要跑開的。但這回韓一鳴走近去它們卻不跑開了,只是回頭看他一眼,又往前走。韓一鳴沒走幾步,就見腳下竟有無數小人小馬都湧向一處,索性也隨著他們走。走得一陣,四周有了濃霧,而小人小馬越來越多,韓一鳴也隨著它們向前走。再走得片刻,前方濃霧散去,花草四散開來,中間圍著的小人小馬,都望著一處。此時韓一鳴腳下已全是小人小馬,他已若不躡空,再向前走必定會踩到它們。因此他收住腳步,不再往前。

小人小馬越聚越多,過得一陣,此間擠得滿滿的。忽然一點瑩光騰起,緊接著又是一點。韓一鳴仔細看著才見這點瑩光都從小人小馬口中吐出,不過片刻,這些瑩光如螢火蟲一般起伏明滅,都向中間聚成一團。忽然小人小馬對著韓一鳴看來,韓一鳴愣了一愣,卻見所有的小人小馬都對他看來。一對對小如芥子的眼睛都對著他看,韓一鳴還未明白過來,小人們都向他奔來,奔到他腳下,在他腳下「嘰嘰」連聲。韓一鳴動都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動就踩到了它們,緊接著小人爬上他的衣襟,拉扯他的衣襟,韓一鳴恍然:「你們要我去哪兒?」

看它們拉扯了一陣,他前方的小人閃開一條道來,韓一鳴慢慢向前走去。他走一步,前面的小人小馬就閃開一步,韓一鳴一步步走上前去,直到走到瑩光匯聚之處。那瑩光匯集的處,一片晶瑩的瑩光當中包裹著那片火紅的花瓣。韓一鳴走到花瓣前,小人小人便不再閃開。它們聚攏在他腳前,「嘰嘰」聲不絕於耳。韓一鳴不識得那是何種奇花,且只有一片花瓣難以辨識,看了片刻蹲下身來問小人小馬:「我能做什麼?」

一個小人伸出冰涼的小手去推韓一鳴的手,韓一鳴擡起右手來,問它們:「你們是要我把手放在花上?」小人們一對對小眼睛看著他,對他的左右手都看了看,一起搖頭,都去推他的左手。韓一鳴道:「是左手?」擡起手來,小人們一起點頭,韓一鳴向著花瓣輕輕伸出手去。那些瑩光在他手邊散開,韓一鳴手挨近花瓣,卻不敢觸碰。又向小人們看了一眼,只見它們一起搖頭。韓一鳴收回手來,道:「那我要如何是好?」

一個小人走到他的左手邊,摸了摸他的手指,將他的手指都摸過了,反覆摸他的食指。兩個小人不知打哪裡擡了一根尖刺過來,韓一鳴頓時明白小人要刺他的血,伸手自兩個小人身上拿起那根尖刺,先摸了摸刺尖,堅硬且尖銳。他道:「你們要我的血的對麼?」小人們鴉雀無聲,都看著他。韓一鳴伸出食指道:「是這個手指麼?」小人們依舊不出聲,韓一鳴用尖刺扎破自己的手指,將帶血的手指向著花瓣上按去。

手指一按那片花瓣上,花瓣就變成了金色,小人都圍攏在花瓣邊,韓一鳴收回手來,對著那花瓣看了片刻,問小人道:「還要麼?」小人們理也不理他。韓一鳴站起身回來,走在路上,他對著自己的手指細看,食指上連傷痕都沒有。忽然韓一鳴收住了腳步,青石蹲在一處,又在小聲說話。

青石聲音極小,韓一鳴收住了腳步便聽清了他說的什麼。只聽他道:「你早點醒來呀,你不醒來都沒人陪我玩。我天天都來看你,就是盼你醒來。你不在我很害怕。雖然師父沒有怪我,但我很害怕。要是掌門哪天死了我怎麼辦?真的是我害的他麼?我沒有想害他,我也不太明白這些。你要是醒來了,我就不那麼害怕了。對了,你知道麼,我師父的手變枯了。我怕師父會死,但是我又不知該怎麼做。對了,他們都說我的血是靈血,是不是我把血塗在你身上,你就會活回來?那我每天都來塗。」

韓一鳴吃了一驚,他也擔當過這樣誤解,立刻向青石走去。還未走到跟前,已見青石拿一片石刀割開自己的手指,將血塗在他面前的石像上,那石像就是星辰所化。走得近了,韓一鳴已見星辰的石像上有了幾個血指印。韓一鳴走近去,青石已擡起頭來,看見他來,站起身來想要躲開。韓一鳴道:「青石,你很怕我麼?」

青石收住腳步,半晌方點了點頭。韓一鳴在星辰的石像前坐下,對青石招了招手道:「來,你坐。」青石小心翼翼在他身邊坐下,韓一鳴道:「我才入靈山時也如你一般,有許多事說不清楚。我覺得師長們對我懷疑多多,師兄師姐們對我也是另眼相看。後來我才知曉,他們從未不信我。正相反,他們很信我。只是有許多事,我看到的與他們看到的不同,我無從解釋起,因此稍有誤會。你也與我一般,我們從未不信你。」青石看著他,半晌道:「掌門你也這樣過?」韓一鳴道:「我那時的經歷比你還要離奇,而那時靈山的同門近百人,比現在多了許多,我也如你一般覺得難以立足。」

一句話對了青石的心思,青石低下頭去。韓一鳴道:「你不要擔心,許多事你將來就會明白的。」伸出手來輕輕摸了摸星辰石像頭頂,道:「我也想他早些回來。」他手指拂過石像,石像粗糙,這石像上已長出了青苔。韓一鳴伸手將雜草拂開,忽然手指指尖劇痛,收回手來,只見手指上一道傷口,再看石像,石像上有一點微光,湊近了看,卻是一粒尖銳透明的砂粒,如一粒粗鹽般雜在石中。忽然韓一鳴覺得石像的眼睛動了一動,禁不住定睛細看,卻又並無異樣。轉頭問青石:「你夢到過他麼?」青石點了點頭,韓一鳴又道:「你夢見了他是怎樣的?」青石搖了搖頭道:「我不記得了。我只記得夢見過他。」韓一鳴道:「他一定會回來的,你就等著罷。」卻聽青石道:「他,他眼睛動了!」韓一鳴立刻轉頭看向石像,石像依舊如從前一般,並無差異。青石也看到了,可見並非自己看錯。韓一鳴盯著石像問青石道:「你從前曾看到他的眼睛動麼?」星辰變成石像之後,青石常常在他面前,因此韓一鳴問他。青石道:「我從前不曾看到呀。哎,又不動了。我希望他早些醒來呀。我一直以爲他是睡著了,總有一天會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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