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猛虎傳說 》 作者:何楚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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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rator 2007-11-7 19:25: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9 43468
dearator 發表於 2007-11-15 19:51

正文 第一百十一章 生命與尊嚴

「林家哥哥,這地方很古怪的樣子,你一會要小心些。」趙若蘭環視了一眼四周,低聲道。

  林野略為仰首,望向了穹頂上曲折延伸的粗大管道,目光中隱約掠過一絲異色:「你也一樣,照顧好自己。」

  「哎,我們這是到了哪?」德尼爾滿面茫然地道,身邊幾個「冰點」漢子面面相覷,顯然並沒有人能給他滿意的答案。

  索爾斯亞似乎已經失去耐心,大刺刺地道:「你沒聽他說嗎?什麼破城來著。行了,快帶我們去,我只想早點回紐約,身上到處都是該死的紅疙瘩,癢得要命!」

  低沉的引擎聲中,遠處幾十輛略呈突起圓弧形的小車已是疾馳而近,於寬闊的通道上排成了縱向隊列。車門開處,一些身著銀灰色制服的駕駛人員紛紛行下,立於通道側旁。他們俱戴著嚴密的連體頭盔,動作間略顯僵直,並沒有一個人說話。

  「先生們,我就只能送到這裡,希望你們能在眾神之城裡度過愉快的一天。」漢尼斯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羨慕神色,微笑著道。

  索爾斯亞長噓了一口氣,小聲嘀咕道:「終於可以不用再見到這個討厭的傢伙了......」

  在眾人紛跨進全透明的車廂之後,整支車隊緩緩起動,如一道長蛇般高速向遠端城池馳去。一路上觸目所及,略帶金屬光澤的暗灰色構築了整個世界。所有光源來自於高處穹頂上的盞盞水銀射燈,明亮白熾,一如陽光般揮灑在每一處角落。縱橫交錯,高低不一的通道上,隨處可見形狀雷同的小車穿梭來往,劃起了陣陣急嘯而過的氣流。茫茫一片的灰暗中,那座巍峨高聳的建築體逐漸佔據了全部視野。隨著車隊的急速靠近,城牆外體上那個巨大的「卍」形圖案越變越大。那沉甸甸的黑色之中,除了神秘,似乎亦帶著一些獰然。

  穿過兩扇高大厚重的城門,倒旋而上的圓錐形內部結構體出現在眾人眼前。這奇異的,龐然的空間裡,如繁星般璀璨的光芒密佈閃爍,交相輝映。順著幾條盤旋伸展的通道一路望上,整個內城被分成了無數個小單元,每個單元皆是一處獨立的發光體。愈是上層,結構愈為複雜龐大。而最高端的那幾層中,不斷地有一架架鋼鐵雄鷹起飛降落,忙碌不休。一眼望去,似極了巨大可怖的馬蜂巢穴。

  車隊沿著螺旋形的通道一路馳上,地面,已在不知不覺中變得遙不可及。索爾斯亞怔怔地仰首而望,臉色變得慘白一片。

  林野望了眼前面木直端坐的駕駛人員,低沉地道:「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林,我覺得事情要比想像中複雜得多。」索爾斯亞湊近他耳邊,乾澀地道:「如果我沒認錯,空中最高處的那些大鳥,應該是F-35B型垂直起降戰鬥機。它是目前世界上設計難度最大,同時也是最具攻擊力的戰鬥機型。雖然我不知道這幫傢伙從哪裡弄來了它們,但有一點很肯定,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非政府武裝組織,能有實力擁有這樣強大的空中力量。我的上帝,『十字軍』難道是土耳其的軍方機構?」

  林野眉頭深鎖:「無論他們與土耳其政府是什麼樣的關係,既然敢於攤出底牌,就必然是有恃無恐。在我們面前的,想必會是兩條路,一是臣服,要麼,就是死在這裡。」

  「做他的美夢!想要讓大名鼎鼎的『上帝之手』屈服,這不可能!」索爾斯亞惱火地咒罵了幾句,忽乾笑道:「林,要不我們假裝投降好了。唔,就這麼決定了!等到我們回紐約,就一起逃出去。雖然這些神通廣大的傢伙可能會滿世界追殺我們,但總比死在這破地方強。」

  林野莞爾,低低地道:「只要我還活著,你就不會受到半點傷害。因為你不但是委託者,還是猛虎的朋友。」

  索爾斯亞大為感動,滿面羞愧地道:「我不該把你拖下水的,說實話,我這些年賺的錢已經夠多,卻還是貪得無厭。要是早點收手,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還有,以前......以前我抽猛虎公司的成總是很高,因為你們就只認識我一個中介人......」

  林野微笑不語,身邊小妮子卻氣鼓鼓地瞪了索爾斯亞一眼,後者尷尬不已,假裝看起了空中機群。

  車隊在行至圓錐體最高處時緩緩而停,前方的駕駛人員機械回頭:「請下車,已經到了。」

  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空闊無邊的停機坪。震耳欲聾的咆哮聲中,十幾架垂直噴射著長長火流的戰機降落在各個區域。一塊塊標著黃色「X」形標識的起落台緩緩下沉,再升回地面時,上面已是空空如也。

  停機坪的中央,有一條狹長通道。它的盡頭,赫然是一座碗形的龐然建築體,通體黑色,暗紅如血的光芒隱然輝映上空,顯得猙獰而肅殺。

  沿著通道徑直行進碗形建築的大門,眾人赫然發現,自己已身處於一個類似於古羅馬競技場般的空間之中。

  曠然古樸的橢圓形場地周圍,環繞著高達十餘米的護牆,一盞盞鬼火也似的赤燈,將整個空間染成了一片詭異的血紅。層疊鋪展的觀眾席,如倒塌前的多米諾骨牌般整齊排列。幾千名身著筆挺黑色制服的年輕人端坐其上,冷冷地俯視著場中眾人。他們領口所佩帶著銀色十字徽章上,除了與漢尼斯一模一樣的燦然橡葉外,還多了對小小的雙劍。

  看臺高處的一列席位上,坐著一些銀髮蒼蒼的老者。他們穿著手工粗糙的亞麻長袍,形容枯槁,眼窩深陷,直若具具仍有自主意識的木乃伊般瘦弱枯乾。

  正對著大門的看臺間,一條赤色地毯直鋪而上,在朦朧昏暗的光線中恰似血河寂然流淌。在它的最頂端,兩面厚實的暗黑幕簾斜斜低垂,依稀可見一人斜倚於寬闊大椅之上。

  「歡迎,來到眾神之城。」一個低沉的,略帶沙啞的男聲緩緩自垂幕後發出,音波逐漸籠罩全場,如有形之物般嗡嗡而震。

  他的語音未落,所有看臺上猶如石像般冷漠的年輕人徒然起立,直抬起右臂,齊齊發出一聲大喝:「吼!」可怕而狂暴的聲浪轟然爆發,怒濤一般席捲了整個空間!

  「嘿!怎麼感覺來了動物園?一群狒狒嗎?」索爾斯亞撇了撇嘴,不屑地道。其他各大組織的首領面色微變,卻是已被這悍然威勢所懾。

  「在諸位徹底放棄疑慮之前,我覺得有必要簡單闡述一下『十字軍』的歷史。正如你們看到的神聖旗幟一樣,事實上,我們來自偉大的第三帝國。」高處那男子語氣平淡地道:「自第二次世界大戰時起,『十字軍』就已經存在。作為一個古老而強大的組織,統治整個黑暗世界,只不過是計劃中的第一步。未來的路很長,也很艱險,但對於我們來說,時機似乎已經成熟。」

  場中眾人雖早已料到幾分,但此時卻仍是齊齊變色。

  那人似乎很滿意各大組織的吃驚表現,低笑道:「在很多年以前,帝國曾有過一個小小的人類改造計劃,很可惜,由於種種原因,它早早夭折於無形。經過了無數次失敗和探索,『十字軍』已完成了這個偉大的構想。如今在諸位面前的這些年輕戰士,每一個人都擁有著高貴的日爾曼血統。更為重要的一點,他們可以說是那些帝國先驅者們的化身。從靈魂到肉體,同樣無畏而鐵血,沒有半點瑕疵。所有這些比起普通人要強悍千倍以上的戰士,現在,是你們的盟友。」

  「地獄蝰蛇」中那名面部嚴重灼傷的漢子越眾而出,冷笑道:「我們也只不過是一些普通人,『十字軍』又何必與一些你們眼中的廢物合作?」

  高處那人微微歎息一聲:「強大的雄鷹,可以輕而易舉地掠走一隻雲雀的生命。但面對著成千上萬隻雲雀,它未免也會感到個體力量的渺小。二戰時帝國所犯的錯誤,我們絕不會再次重演。誠意,就擺在你們眼前。現在,我只想知道諸位的答案,是加入,還是拒絕。」

  場中死寂一片,安靜地令人窒息。各大組織的首領俱是心中雪亮,自己將來所充當的將會是什麼樣的角色。但此時此地,拒絕無疑意味著死亡。

  「我加入!」索爾斯亞滿不在乎地舉起了手,笑嘻嘻地道:「我說,盟友先生,能不能讓我先洗個澡?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隨他之後,「冰點」的德尼爾緩緩道:「我也同意加入。」

  三分鐘之內,所有的組織俱已表態,沒有人選擇死亡。

  「很好,在將來的日子裡,你們將永遠也不會後悔今天所作出的決定。」男子淡然揮手:「現在,請各位長老為我們的新夥伴頒發一級鐵十字勳章。從今天開始,這裡所有的組織,都已正式成為『十字軍』的盟友。『上帝之手』先生雖然不代表任何組織,但考慮到你身份的特殊性,我決定亦授予這份榮耀。」

  「謝謝,謝謝,我真是太感動了!」索爾斯亞連聲道,可臉上的表情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十一個身材曼妙的金髮女郎婷婷行入場中,每個人手中的黑木托盤上,都靜靜地躺著一枚銀色鐵十字勳章。等到她們紛紛立到了各個組織首領面前,那些看臺上的老者這才慢吞吞地行下,神色俱是倨傲無比。

  「這些大人物怎麼動作這麼慢?烏龜嗎?蝸牛嗎?」索爾斯亞惱火地低聲咒罵道。

  長老們沿著階梯緩緩而下,逐漸行到眾人面前。他們伸手自拖盤中取起了一枚枚燦然勳章,神情變得肅穆而莊重。

  「願鐵十字架的光輝永沐爾身,在日耳曼的榮耀之下,所有的敵人都將戰慄跪伏,最終......」為「地獄蝰蛇」首領授勳的那名老者忽止住了話語,愕然望向側腹。一截「嗡嗡」輕顫的純藍光體,正自那裡斜斜拔出,一股焦臭的味道逐漸瀰漫開來,直欲令人作嘔。

  那滿面灼傷的軍裝漢子緩緩收回光劍,嘴角扯出一個猙獰笑意:「『暗夜』向您問好,日耳曼老雜種!」

  老者憤怒地低吼一聲,方自抬臂,一股夾雜著碎裂內臟的血水自側腹創口急噴而出,稀里嘩啦湧了一地。他身軀微晃,瞠目向後退了幾步,頹然倒地斃命。

  同一時刻,每一個麻袍長老俱是遭到了陰險狠辣的偷襲。而敵人,卻是來自於四面八方!

  冰冷,狹長,鋒銳的三尺青鋒,被緊握在一個保安裝束的瘦削漢子手裡,如靈蛇般吞吐著長長的白芒。尖利的嘯叫聲疾起過後,他週遭的三名長老均雙目翻起,抬手捂向咽喉處,口中發出怪異之極的「咯咯」聲。一縷極淡的紅線,繞著他們的頸部緩緩顯現,逐漸加深。「撲撲」悶響中,三顆頭顱硬是被腹腔中噴湧而出的鮮血頂起,一飛沖天!

  另一個衣著普通的矮小漢子雙手虛空連揚,他正面的一名老者突兀覺得身體一輕,兩支手臂已是無端端地跌落地面。老者頓時嘶聲痛嚎,驚駭欲死地向側方奔逃。剛跨得幾步,整個上半身忽平平飛起,砰然墜落地面。仍在邁步的下半截身軀,跌跌撞撞地趕上,於血泊中撞作一堆。在嚥下最後一口氣的瞬間,他那滿是茫然的老眼,終於尋到了要找的東西——一根橫拉在空中,幾近透明的細絲,那上面,正緩緩往下滴著他的血液。

  突襲,在短短十數秒內結束。同時動作的這批人,來自於幾個不同的組織,出手卻是同樣殘忍無情。場中除了那些老者盡皆被格殺外,十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金髮女郎亦是無一倖免,全部伏屍當場。

  場中其餘幾個未參與的組織,包括一些突襲者同組織的夥伴,腳步開始漸漸後退。一道無形的牆,似乎已在無聲無息之間築起。看臺上那些金髮年輕人仍是端坐不動,但目光中卻已俱是殺機畢露。

  林野淡然望向立於遍地屍骸中的十幾個漢子,無聲地笑了一笑。自突變開始,趙若蘭那嬌小的身軀,就有意無意地護在他身前。幾個亞裔大漢看在眼裡,亦是無端端地緊張起來,索性在林野週遭圍了個圈子。而我們的「上帝之手」先生,從一開始,就壓根沒離開過林野半步。身處人牆之中的絕對安全感,幾乎要讓他笑掉了下巴。

  「阿穆勒先生,他來了嗎?」高處那男子語氣平淡,絲毫聽不出半點異樣。

  軍裝大漢冷冷地道:「我們是『暗夜』元老會,你覺得不夠份量?」

  「不不,你們這次的潛入非常成功,突襲時配合默契,手法利落,不愧是世界第一流的殺手組織。能夠一舉格殺那些老頭子的人不多,但你們卻做到了,對此我非常欽佩,並向你們的勇氣致敬。」男子沙啞地低笑道。

  軍裝大漢睃了眼「地獄蝰蛇」的首領:「為了混到這個島上來,我們不得以用了些小小的手段。雖然他們並不樂於配合,但現在看起來,似乎事情還算順利。」

  「我的全家都在他們手上!我是被逼的,我不想這樣的......」那首領嘶號起來,身邊幾個僱傭軍俱是面如土色。

  高處那男子歎息道:「嘖嘖,想不到聞名世界的『暗夜』,居然也會使用這種可悲的手段。難道仇恨的力量,使得你們已經放棄了尊嚴嗎?」

  場中,瘦削高挑的保安漢子反手扯下頭部一層累物,滿頭青絲瞬間披散而下,卻是個膚色白皙的女子。另一個矮小漢子亦是除去喬裝面罩,一張吹彈可破的少女臉蛋俏然顯現。

  「我的上帝!『暗夜』居然也想到了這招!真是活見鬼!」索爾斯亞仔細地看了林野幾眼,神情大定,「林,你的樣子比他們都要噁心,只要我們不說,一定沒人能拆穿的。」

  「羅剎姐姐,扮男人一點也不好玩,現在舒服多了!」那少女笑吟吟地道,神色輕鬆之極。彷彿她現在身處的,不是危機四伏的敵穴,而是一個遍佈著鮮花與青草的小小公園。

  羅剎冷冷地注視著高處那對暗黑幕簾,手臂前端緩緩探出兩柄清冷鋒刃:「我們連生命都已準備捨棄,尊嚴,又算得了什麼!」

  
dearator 發表於 2007-11-15 19:52

正文 第一百十二章 激戰

濃厚沉重的黑暗,淒厲詭艷的妖紅,暗淡無聲地交織糅合,冷然構築了整個殺戮之碗的沉默色調。

  寂然流淌的粘稠血泊中,十幾頭孤傲的暗夜之獸,面對著百倍於己的敵人,冷冷淡淡地探出了自己的利爪。

  羅剎雙臂垂於身側,自屍骸遍地的場中走出,逕直踏上了那條仿似通向修羅地獄最深處的赤紅血河。她的身材高挑曼妙,長而柔順的青絲直披到腰際,隨著身姿行進而溫柔起伏。臂端的清冷鋒刃,卻在這一片柔美線條中不屈地泛著森然寒芒。

  血色燈輝之下,呈圓形環築的看臺通體暗黑,所有的「十字軍」年輕人,組成了這片幾欲要吞噬一切死亡海洋。他們冷冷地睥睨著那名直行而上的女子,一如雕像般漠然的臉龐上除了凜冽殺機外,沒有任何一點能稱之為人類情感的東西。

  羅剎走得很慢,步履堅定,頭顱略為高傲地昂起。在超過五千名敵人的環視下,她保持著這樣的姿勢。

  到達了看臺一半高度的時候,最頂端隱於幕簾後的那名男子,忽低低地歎了一口氣:「最微小的爬蟲,卻有著最為堅強固執的心。『暗夜』,在某些方面來說,你們已經贏得了我的尊重。在以後的那些無聊時光裡,或許,我會偶爾想起你們這些昔日對手。生死永隔雖然有些傷感,但卻是唯一的共處方式。」

  一名高大英俊的年輕人,自通道左側的座位中起身,緩緩踏上暗紅色的地毯,立在了羅剎的前方。中央場地的四周看臺上,十幾條黑色身影急掠而起,瞬息間入得場中,分別迎上「暗夜」諸人。

  「單打獨鬥的方式,我想沒有人會反對。現在,我宣佈,遊戲時間開始。」高處男子語氣輕鬆地道。

  他的語音方落,低吼聲大作,激盪勁起的拳風已如怒獅般瘋狂咆哮於場內!

  「和夥伴們不同,一般來說,我比較喜歡斯文一些的處理手段。比如說,我會很小心地逐漸摧毀您身體上的每一寸組織,等到顱部以下的部位完全失去知覺時,您仍會活得好好的。抱歉,還沒有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斯唯得瓦,很高興認識您。」年輕人掃了眼場中夥伴,彬彬有禮地向羅剎淺鞠了一躬。

  羅剎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抬臂揚刀:「我一向不喜歡囉嗦的男人,不如我們換一種直接的招呼方式。」

  斯唯得瓦微笑,臉部肌肉邪異地扭起,整個人在凌虐前的巨大亢奮中微微顫抖:「您一定會慢慢喜歡上這種獨一無二的死亡方式,在黑暗來臨時,您會在如同性高潮般的快感中眩暈。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在四處勁襲的拳風中,「暗夜」諸人身形紛動,直若鬼魅般急掠而起,環繞場內高速疾行。一時間空中殘影連閃,竟是絲毫不能分辨本體所在!

  十幾個金髮年輕人見己方攻勢盡皆落空,齊齊拔起身軀,各自截擊向敵人。雙方於場中交錯追擊,其中幾人於急速之中掠上了週遭垂直平滑的高壁,宛如滾滾輕煙環繞分流,捲起了一道道凜然狂飆。

  各大組織的人木然立於場邊,怔怔地看著這些強大人類所展現出的恐怖實力,盡皆冷汗淋漓。幾個護著林野的亞裔大漢卻是神色泰然,目光中隱隱帶著一絲興奮。

  林野冷然注視著混戰中的雙方,眸子中看不出半點情緒波動。旁觀者的角色,他似乎已完全適應。而索爾斯亞,則是在人牆之中索然無味地打著呵欠,並不覺得這種局面有多少刺激。

  斯唯得瓦略帶著驚訝地仰頭,揮出的拳頭僵直停在空中。極高處,那一縱沖天的女子身軀反折,兩柄雪亮的長刀已是疾斬而下!斯唯得瓦冷笑出拳,虛空連連上擊,無數道勁起暗流洶湧重疊,帶著摧毀一切的龐然威勢怒卷而上!

  勁流中如汪洋孤舟般飄搖的羅剎腰身忽擰,衣襟翻飛中整個人橫空掠出幾尺,輕盈閃過敵襲。方落至地面右足即輕輕後點,開弓利箭般疾掠而近。斯唯得瓦碧色的眸子裡,兩點刀尖銳芒正急劇變大,幾乎已將整個臉龐映亮!

  場中那名嬌小少女高速飛掠中忽扭首望向後方,輕笑道:「你能不能別再追了?不然,我可要還手了哦!」回答她的,是幾道怒激而來的勁風狂流。

  少女撅起小嘴,雙手悄然於身後交錯扯動,十二道透明絲線瞬間集結縱橫。急速追襲的一名金髮年輕人絲毫不覺地撞上了這張死亡絲網,穿過,疾掠出十幾米後整個身軀轟然崩塌,化為了無數塊整齊切割而開的肉塊。一蓬爆起的血霧在剎那間籠罩了十幾米方圓!

  兩名暗夜元老有意無意間斜向靠近,正面交錯的同時忽身形下沉,齊齊伏地而掠。急劃而過的暗流無聲擊空,將他們後背上的衣物扯為了片片碎片。四柄陰險橫探的狹長光體過處,他們身後的敵人俱是腿部齊膝而斷,悶哼聲中頹然倒地。

  斯唯得瓦腰身後仰,雙掌猛然合拍,清脆的斷裂聲中,兩柄長刀頓時寸寸紛折,化為了無數鋼屑四散飛濺。羅剎神色不動,雙臂直斬而下,臂端刀柄斷體中鏘然彈出兩截青色鋒刃,竟是比之前的雙刀還要長上幾分!

  雙足急速蹬地,身形倒縱的斯唯得瓦只覺得胸腹處微微一涼,已是無聲無息地被切開了一條狹深傷口,暗紅血光徒然大放。那銳利森冷的刀鋒帶著絲奇異微顫,如嗜血惡蟒般扭動著身軀,極力想要扎入他的體內。在這一刻,似乎握在刀柄處的,正是死神之手。

  「藍絲!」場中角落裡,幾個忽施反撲的暗夜長老遊走堵截,將兩名金髮年輕人牢牢封死去路。其中一名長老手中光刃揮舞,頭也不回地悶吼了一聲。

  嬌小女子扁了扁嘴,極不情願地掠了過去,雙手遠遠輕靈揮動。一張絲網自半空中悄然降下,緩緩收縮,已是將兩名年輕人困為甕中之鱉。而場中其他幾處,實力要比敵方略遜一籌的暗夜長老們,卻是憑藉著老辣的實戰經驗,極其默契的團體配合,以及陰狠狡獪的攻擊手段將局勢完全控制。勝利的天平,正如預料中般逐漸向著暗夜傾斜而去。

  「我的孩子們實力夠強,但碰到了這些殺手界的前輩,似乎需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幕簾後那男子宛如自語般低聲道:「不過,流淌著日耳曼血液的雄獅,又怎麼可能輸給一群卑微的爬蟲......」

  眼見著那刀鋒分分切入,斯唯得瓦猛然嘶聲狂吼,上身的軍服砰然四裂,激卷而起的古怪氣流獵獵湧動,飛揚布屑直如只只黑色蝴蝶般翩翩而起,紛落各方。

  羅剎只覺得手臂徒然大震,兩柄長刀直直向上彈起,嗡嗡而顫中刃體分分龜裂,直碎至柄!

  「在您還沒到達那美妙的快感顛峰之前,我是絕對不會放棄努力的。」斯唯得瓦英俊的臉上露出獰笑,胸腹處的傷口血如泉湧,卻是絲毫不以為意。

  兩團轟然爆裂的勁風四激旋動,那即將罩下的龐大絲網在瞬間灰飛煙滅,根根斷裂的絲線無力墜下,紛落於塵。

  突變之下,一名暗夜長老愕然望向突兀出現在身前的敵人,以及,那支不知何時插入自己胸腔的手臂。金髮年輕人冷冷瞪視著他的眼睛,手掌微微加勁,一截慘白的脊椎骨已是被捏成了粉碎。

  藍絲面色大變,自己所施出絲線的堅韌強度,恐怕就是用利刀去斬,亦未必能截斷。而「十字軍」的這些年輕人,卻是輕描淡寫地就將其毀於無形。她那對自己強大技能的自信心,似乎,正在這無法想像的現實面前,一點點地土崩瓦解。

  場中形勢瞬時大變,幾乎是被暗夜完全控制的戰局,玩笑般地被扭轉。那些金髮年輕人原本就極其強悍的實力,在短短剎那間,提升到了一個詭異莫明的高度。主宰者的角色,已悄然互換。

  一連四記凶狠的直拳,重重擊上了羅剎的前胸。可怕沉悶的「噗噗」聲中,她搖搖晃晃地向後退了幾步,頹然而倒。身軀上被拳勁所擊的幾處部位,漸漸失去了所有的知覺,變得麻木無感。斷折的肋骨交錯斜插,幾根已悄悄刺出體表。但是,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我說過,不會讓您覺得痛苦。相反,您會逐漸感到燃燒靈魂的巨大愉悅。我保證,那將是無比美妙的一刻。順便說一句,雖然您的相貌不怎麼樣,但乳房的堅挺程度,卻是我所遇到過最完美的一對。」斯唯得瓦神經質般喘著粗氣,下體已因亢奮而醜惡地隆起。

  與之前不同,場中「十字軍」的年輕人動作變得兇猛而直接。他們似乎是不屑於閃避敵襲,以攻制攻,變成了唯一的對敵方式。在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下,暗夜長老們苦苦支撐,已有幾人重傷仆地。

  高速掠動中的藍絲被一腳直踹踏上了脊背,頓時軟軟墜地。她費力地喘息了一陣,仰首望向了正大踏步直進的敵人,那名抬手間連破六道絲網的金髮青年。後者面無表情地一腿撩起,沉重地踢在藍絲腹部。身材嬌小的姑娘痛哼一聲,已是摔出幾米開外,一張臉蛋變得煞白如紙。

  「起來,我還覺得不夠。」金髮青年唇角微揚,露出了一個殘忍的笑意:「我能戰鬥的時間不多。在這期間,不管你是女人,還是條母狗,都得讓我盡興。」

  斯唯得瓦單手拎起羅剎,極其緩慢而仔細地一拳拳打在她胸腹各處。扼在敵人頸部的虎口,已被流淌而下的鮮血浸得通紅。

  「我們一步步來,先是主要部位,然後再輪到四肢的每一處關節。最後當我的拳頭,親吻上你的陰部時,您會變的很快樂,週身會泛起大片的性紅暈,體液會淋漓氾濫......」斯唯得瓦興致勃勃的語聲戛然而至,他望了眼手中幾近垂死的女子,疑惑地道:「對不起,我好像聽見您在說話?」

  羅剎的前額髮際間,緩緩爬下兩道深紫色的花紋,如活物般在面部蜿蜒遊走,形成了一個詭異可怖的圖案。她放脫了按在臂端的右手,衰弱地笑了笑:「或許,你應該嘗試一下,所謂的死亡高潮。」

  金髮青年突兀停步,怔怔地注視著前方的女子,目光變得驚疑不定。

  如同一隻正在破繭的蝶兒般,藍絲身軀各處俱是探出縷縷透明絲線。它們毫無份量般輕盈蕩起,似極了一群蠕蠕而動的細小觸手。

  「我不是母狗,你不應該這樣羞辱女性。」藍絲仰起金屬護面籠罩之下的臉蛋,淡淡地道。

  金髮青年冷笑一聲,舉步間卻是身形紋絲不動。大驚望下時只見地底鑽出的無數絲線已是將雙足牢牢糾纏,正急速向上攀爬。藍絲低低喘息,雙手徒然收緊,「撲」的一聲,那青年兩條小腿已是瞬間爆開,血肉橫飛!

  藍絲單手揮動,幾縷絲線疾射而至,頓時將痛號翻滾的敵人頭顱切下。她吃力地立起身軀,遠遠望向看臺上蓬起的一團熾烈白芒,幾滴清冷的淚珠已是悄然墜落。
dearator 發表於 2007-11-15 19:52

正文 第一百十三章 一波三折

熾烈耀眼的白芒徒然大放,如一輪小小銀日般映亮了暗色籠罩的看臺。縷縷絢爛之極的輝芒激射呼嘯,呈放射狀急劇擴散,籠罩了方圓幾十米內的每一寸空間。

  銀日於茫茫黑暗之中維持了短暫的光芒,逐漸暗淡,即而泯滅。一截灰暗的白骨,帶著斑斑點點的血跡肉屑,扼於羅剎咽喉之上,仍將她的身軀懸拎在半空。

  斯唯得瓦大半邊身軀上的肌肉組織,已經完全消失。森森骨架中,清晰可見完好無損的心臟起伏搏動,顫蠕不休。一道極深的縱向傷口,自他的額頭直貫下顎,原本高挺的鼻樑所在,被一個血肉模糊的凹洞所代替。伴隨著陣陣急促的呼吸,一股股混著血漿的黏液不斷自內湧出,粘墜於地面之上。而在週遭幾十米範圍內,已不再有一個活人。那些端坐於觀眾席上的冷漠年輕人,變成了塊塊黑紅殘肢,紛落在粘稠濃厚的血泊中。無數柄短小鋒銳的青刃,取代了他們的位置,深嵌於黑色座椅週身,直至沒柄。

  羅剎身上原本所著的保安制服,被一層微泛紫芒的金屬體所代替。「V」形升起的護面後,兩道冷冷的目光正直視著敵人,前額爬下的那些奇異花紋,似乎已經滲入眼角,而將她的眸子,亦染上了妖異的紫色。

  斯唯得瓦怔怔望著自己的右臂前端,毫無損傷的手掌在臂骨上顯得惹眼異常,似極了一隻突兀生出的肉色手套。五根仍舊緊握合攏的手指,正被對手毫不費力地板開。斷折時的清脆響聲一下下震盪在他耳邊,宛如惡魔獰語。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斯唯得瓦低低地重複著這句話,眼神已經開始逐漸渙散。

  羅剎淡淡地道:「這套甲冑能將我的人體潛能發揮到極至,一些平時無法施展的刀技,會變得輕而易舉。它所造成的負作用,是使用者的全身機能會逐漸衰竭,於極短的時間內死亡。在暗夜,它被稱為『復仇堊甲』。」

  「非常有意思的裝備,你們的勇氣也同樣令人讚歎。我開始有些後悔,當初應該把暗夜列入收攬範圍之類。至少,你們看上去要比下面那些廢物強得多。」高處幕簾後,那男子漠然注視著斯唯得瓦緩緩倒地,頗為遺憾地道:「親手毀掉一個優秀而團結的整體,是一件很無奈的事情,但我卻不得不這麼做。因為暗夜,令我感到了小小的威脅。」

  羅剎半聲不作,身形一縱而起,雙臂前沿亮芒疾閃,十幾柄薄刃短刀已是激射而出,直撲向高處的那片黑暗。

  低垂厚實的黑色幕簾忽飛揚而起,向外獵獵捲動。一股龐然狂流急速湧出,空中飛射而來的利刃如雨般紛落墜地。羅剎只覺得胸口如遭鐵錘重擊,整個人頓時砰然跌落,一時竟是半點也無法動彈!

  兩條身影自幕簾後疾掠而出,其中一人越過羅剎上空時突兀下沉,重重一腳踏向她胸腹處。密集如驟雨的鏘然聲瞬間大作,羅剎的堊甲上急彈出幾十柄狹長利刃,整個身軀已猶如一隻長刀密裹下刺蝟!

  那人忽倒折而下,長臂探處卡住羅剎面甲,低喝聲中將她一擲而出!後者直若彈丸般撞上極遠處的場邊高壁,軀幹四處刃體紛紛折斷,軟軟墜地不動。

  「羅剎姐姐!」藍絲驚呼一聲,疾掠至那處龜裂牆邊,抽泣著扶起同伴。

  羅剎面色慘白一片,口邊鮮血不斷湧出,堊甲之內的軀體,已是在這可怕的撞擊下四處折裂。她無力地撐開眼簾,探手在藍絲面上輕輕撫摩,低低道:「傻孩子,既然來了這裡,死亡就只不過是早晚的問題。我只是在後悔一件事,這次行動,不應該帶你來的。」

  藍絲咬住了下唇,淚水一滴滴墜落在懷中女子的臉上,已是泣不成聲。

  羅剎呼吸漸漸紊亂,臉頰上浮起兩朵病態的嫣紅:「在高原的時候,姐姐不是不讓著你。你年紀幼小,心氣又高,有了個長伴左右的對手,自然就會比旁人刻苦......一會我不在了,你要是捱不住,就自盡了罷,別讓人瞧輕了暗夜。」

  藍絲哽咽著點頭:「我會的,姐姐,你要等我,下輩子我們還會在一起。以後......以後我都不再淘氣了,一定會乖乖聽姐姐的話。」

  羅剎慘然一笑,額上的紫色花紋漸漸隱回髮際不見。她低咳了一陣,癡癡地望著黑暗穹頂,柔柔地道:「希望他能順順利利的,可以繼續活下去。也不知道他現在,正在想我沒有......」

  「姐姐,姐姐......」藍絲茫然的目光中,羅剎靜靜合上了眼睛,唇邊,猶自帶著抹溫柔笑靨。

  場中,十幾個激活堊甲的暗夜長老已是屍橫遍地。兩個佩帶著金色鐵十字架勳章的中年人,傲然踏在他們的金屬軀體上,湛藍色的眸子裡閃動著毫不掩飾的嗜血光芒。

  「真是傷感的一幕,小姑娘,作為唯一的倖存者。接下來,你會選擇一條什麼樣的道路呢?」高處那男子低低地道,邪惡的沙啞嗓音在黑暗中緩緩傳來:「摧毀一個人的信仰,向來要比扼殺生命有意思的多。脫下那具粗糙的甲冑,一切都還來得及。我們有一百種以上的方法,能讓你活下去。作為回報,或許你會告訴我們一些有意思的東西。比如,阿穆勒先生現在的下落。要知道,無處不在的爬蟲總是令人煩惱的。」

  藍絲輕輕將羅剎的身軀放平,轉首嫣然一笑:「我可以說出他在哪裡,甚至能交出最後幾個長老,但是,需要有東西來交換。」

  男子輕笑道:「哦?難道還有比生命更讓你感興趣的東西?」

  「錯了,我想要的正是生命。不過,不是我自己的!」藍絲身軀各處的絲線猛然擴張伸展,根根如鋼針般繃得筆直,人已是急縱而起,向著場中兩名中年人高速掠去。

  毫無憐憫的一拳摧散了漫天絲線,凶狠地擊上她的小腹。藍絲悶哼一聲,身形急退,步履間已是搖搖欲墜。出手的那名中年人面露獰笑,雙腿微屈直蹬,大力彈起,整個人直如流星飛芒般急速掠向前方,直欲將敵手一舉格殺!

  林野身側的幾個亞裔漢子見那女子一路退近,不由俱是愕然紛讓。藍絲強自掠到壁邊,終是不支,緩緩仆倒於地。

  「滾開!」緊隨而來的中年人遠遠喝道。

  幾個亞裔漢子面有怒色,紛紛將視線投向了趙若蘭。小妮子秀眉微蹙,極其緩慢地搖了搖頭。

  中年人自人群中急掠而過,巨掌探處已是將藍絲拎了起來:「婊子,你居然敢拒絕元首的命令!」

  藍絲勉力一笑,一口血水吐了他滿臉。

  「我倒要看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中年人獰笑,手中加勁,藍絲的肩骨立時分分碎裂。他的同伴立於遠處,饒有興趣地注視著這一幕,神色漸漸變的亢奮起來。

  藍絲手指略為勾動,幾根絲線悄然無聲地自腳踝處探出,直直繃起後疾纏上中年人雙腿。她低低喘息一陣,雙手猛然收緊,然而,絲線卻紛斷而落。

  「你還真是幼稚呢!這種脆弱的東西又怎麼能傷害到我?」中年人輕鬆扭斷了藍絲的兩支手臂,眼中儘是凌虐快意:「我倒是希望你可以堅持下去,這樣會比較有趣。」

  藍絲身上已被冷汗濕透,低低笑道:「真後悔,又一次沒聽姐姐的話。」

  中年人冷笑,重重一記膝頂撞上她的大腿,當即將那處骨骼撞得粉碎。

  「喂,我說你他媽的能不能給她一個痛快?」一個聲音冷冷地道。

  中年人丟垃圾般拋掉昏厥過去的女子,帶著絲詫異回首。一個高大的亞裔漢子正直視著他,目光中充滿了不屑。

  「你又是誰?暗夜的朋友?」中年人臉色沉下,殺機畢露地道。

  漢子反手輕撫肩頭鷹兒的背羽,搖頭道:「我和暗夜沒一點關係,只是很看不慣你的做法。她的確是你們的敵人,但同時也是個女人,直接殺了她就已經足夠。這裡只要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你是問不出半點東西的。」

  「你是不是以高貴的盟友身份在這裡發號施令?換句話來說,你認為自己現在已是個人物了嗎?」中年人譏嘲地笑笑,轉身向高台上行了個舉臂禮,大聲吼道:「元首閣下,請您允許我訓導這些被篩選出來的廢物,他們現在似乎並不清楚自己所處的地位!」

  幕簾後的男子淡然道:「當然可以,梅格沙。」

  梅格沙雙腿合併,恭敬地再次敬禮後緩緩回身,冷冷掃視了一眼場中眾人,傲慢地道:「先生們,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們一件事情。各位所在組織的實力強大與否,『十字軍』半點也不在乎。我們需要的,只是一批聽話忠實的狗,一些隨時聽候差遣的人形工具。請原諒我的直白,但比起其他人來說,你們是幸運的。活著的狗,永遠要比死去的人強!」

  各大組織的首領紛紛低下頭,臉色羞憤不已。

  「如果現在還有些蠢貨認為『十字軍』需要倚仗你們什麼,就請站出來。」梅格沙冷冷地道:「高估自己的畜生,永遠都不會討主人喜歡。」

  場中沉寂一片,沒有一個人說話,或是有所舉動。梅格沙輕蔑地橫了先前那漢子一眼,舉步走向藍絲。

  「我說,你該不會又繼續那無聊的把戲吧?」高大漢子笑嘻嘻地道,趙若蘭無奈地跺了跺腳。

  梅格沙動作僵住,沉默了一會,緩慢地轉身,怒吼聲中疾撲而至!

  一柄閃爍著赤芒的光刃,無聲無息地切開他揮出的拳風,轟然斬上梅格沙的右肩。刺鼻的焦臭味瞬間瀰漫四散,一支完整的手臂墜落地面,滾了幾滾,不再稍動。

  照面之下即被重創的梅格沙按住創口,幾乎已完全失去思維能力。他怔怔望著高大漢子那截正在吞吐著光焰的手臂,嘶聲道:「沒有人能撕破我的攻擊,你......你是怎麼做到的?!」

  高大漢子淡淡地道:「你們的技能的確是很強悍,但比起中國的古武術劈空拳,卻是差了很多。我的這點小玩意,恰恰是無形勁氣的剋星。」

  一聲清越的鷹唳徒然震起,自後方急速掩來的另一名中年人突兀痛吼,單手捂向左眼,指縫中鮮血不斷湧出。高大漢子撫了撫飛回肩頭的鷹兒,微笑道:「阿追,做得好。」

  幕簾後那男子低沉地道:「索爾斯亞先生,您可以解釋一下,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索爾斯亞心中叫苦不迭,乾笑道:「這個......這個完全是一場誤會,我們沒有要與『十字軍』為敵的意思。這些笨蛋是我剛找來的保鏢,他們是一群野蠻人,不大懂得規矩。對!就是這樣子,回頭我一定狠狠地教訓他們。」

  「聽起來您似乎並不是我想要找的人。先生們,你們這批人中,誰是首領?想要做什麼?我有一些好奇。」男子平靜地道。

  林野微笑著道:「正如索爾斯亞先生所說的,我們沒有惡意。那位先生的逼供方式有些獨特,我的朋友是個善良的人,做出了很不理智的舉動。在這裡我向您表示歉意。」

  男子低笑了一聲:「沒想到真正的驚喜會是你們帶來的......不過這都不重要,雖然覺得有些可惜,但敢於挑戰『十字軍』尊嚴的人,都將永墮黑暗。野性難馴的狗,是沒有絲毫用處的。」

  梅格沙與另一名中年人徒然齊吼,上身的衣物片片碎裂,頭髮俱是被狂暴捲動的氣流高高扯起。兩道逐漸成型的小型旋風中,他們身軀上的肌肉一分分地鼓漲怒凸,體形竟是在片刻間擴張了一倍有餘!

  「我的上帝!完了,這下全完了。我一定會死在這裡,這些傢伙是外星人。」索爾斯亞雙目失神地望著這詭異的一幕,口中喃喃地道。

  林野略略皺眉,冷聲道:「我說過不想惹麻煩,難道你們就那麼想要殺戮?」

  高處男子淡然道:「很多事情,在走錯了第一步後,就再也沒有回頭路。現在,死亡已是你們唯一的選擇。」

  梅格沙桀桀怪笑,身軀一縱而起,疾撲入人群之中。兩柄赤色光刃立時斬至,卻被其輕易避開。另一名中年人亦是急速掠近,兩人手臂連揮,已是瞬間掃倒幾個亞裔大漢。混戰中趙若蘭低哼一聲,嬌軀蹌踉後退,唇邊已沁出一抹殷紅。

  那缺了一目的中年人大力彈起身軀,速度與先前判若兩人,半空中伸足急掃向趙若蘭頭部。即將觸及的那一剎那,一隻修長的手掌斜刺截出,正正斬在他的膝蓋上。「撲」的一聲悶響,橢圓形的膝蓋骨突兀炸裂,整條小腿反向扭轉,立時折斷。

  中年人的龐然身軀重重跌落,鑽心刺骨的疼痛令他發出了一陣嘶啞低號,於地上翻滾不已。林野面無表情地抬腿,重踏而下,雙臂被先後踩碎的中年人翻了翻白眼,已是連哼都哼不出半聲。

  林野目光中的平靜淡漠已完全消失,所剩下的,就只有野獸般殘忍的光芒。他俯身探手,將中年人倒拎而起,冷冷注視著看臺上的那處黑色幕簾,將手中的敵人一分分地自胯部撕開,直至將整個身軀扯為了毫無關聯的兩半,方始住手。

  遍地熱騰騰的臟器中,幾乎已是個血人的林野扔掉手中屍身,回首溫和地道:「你沒事罷?」

  趙若蘭怔怔點頭,忽變色道:「小心!」

  一道激湧而來的暗流疾撞上林野後心,梅格沙雙目赤紅,自遠端高速急掠而來,單臂正連連揮出。

  林野身軀微晃,若無其事地邁步迎向敵手。雙方接近中又是幾道重疊狂飆怒襲而至,但卻就只是使得林野的腳步略頓,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作用。

  眼前,那通體血色的男人已越來越近。梅格沙的心中,也逐漸被巨大的恐懼所填滿。自己已代表了「十字軍」中最為強大的武力,而對方,卻似乎是頭自地獄中脫出的魔物。

  一連三記鐵拳直接而凶狠地砸上了梅格沙的面門,林野淡然一笑,低低地道:「沒什麼好困惑的,我的身體很古怪,每一天都在變化,總是能變得越來越強悍。很有趣的一件事,不是嗎?」

  梅格沙喉中「咯咯」作響,仰著模糊一片的面部轟然倒地。那枚領口處的金色鐵十字徽章由於沾滿了血污,已如一塊凡鐵般黯然無光。

  
dearator 發表於 2007-11-15 19:53

正文 第一百十四章 黑色鳳凰

 湧動著死亡氣息的場地邊緣,藍絲身軀略微顫動,悠悠醒轉過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年輕貌美的女子面容。

  「沒事了,你只需要靜靜地躺著,不會有人再來傷害你。」趙若蘭低聲道。面對著一個和自己年齡若仿,卻即將死去的女孩,她實在是提不起半點敵愾之心。

  藍絲吃力地轉過視線,遠處,兩名「十字軍」中年人已變成了冰冷的屍骸,殘破而僵直地分臥於粘稠血泊裡。她默然注視了一會,臉上漸漸現出淒楚笑意:「多謝你們,讓我可以不帶半點遺憾地去面對黑暗。作為一點報答,姐姐,請您靠近一些......」

  趙若蘭略略猶豫了一下,俯下了身,安靜地去聆聽,那即將泯滅的微弱聲音。

  「真是一個令人訝異的夜晚,『十字軍』中強大的鬥士,居然會被輕而易舉地格殺。索爾斯亞先生,您的保鏢們實力不俗。」幕簾後那男子語氣極其悠閒,似乎對部下的死,半點也不以為意。

  場中幾個亞裔大漢俱是帶傷掛綵,偶爾低聲喝罵間倒是神完氣足。索爾斯亞惱火地瞪了那惹事的傢伙一眼,露齒笑道:「先生,一個神智正常的人,是絕對不會在這種場合與貴方作對的。這樣說很無奈,但我只是想再次重申,我的保鏢們都是些瘋子。您是不是可以就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我可是『十字軍』最最堅定的盟友。嘿嘿,只要您高興,傀儡也無所謂。」

  男子愕了一愕,啞然失笑:「很榮幸聽到您這樣說,但我現在興致正高。之前你們的表演很精彩,接下來,希望可以繼續讓我感到一些振奮。莉諾雅,麻煩你。」

  垂幕之後,一隻蘭花般的芊美柔荑緩緩探出,掀起幕布。死寂濃厚的黑暗無聲流動,分裂。一個俏然身影自內行出,沿著階梯靜靜行下。她身著一襲黑色平繡飄帶裙,長髮柔順,眸子清冷若冰。欺霜賽雪的皓腕上,幾枚閃亮的小銀飾正隨著身姿行進,而發出清越之極的「叮叮」互撞聲,在渾濁沉寂的空間中,蕩起了一波波溫婉漣漪。

  看臺中,所有冷靜而漠然的「十字軍」年輕人,俱是將視線投向那個通體黑色的女子,目光中崇敬愛慕,不一而足。此刻,人類的情感,似乎已自他們心靈中復甦。

  暗紅如血的燈光下,莉諾雅緩步行入場中,冷然立於眾人前方。林野木然而立,喉中乾澀若枯,身軀已是微微顫抖。眼前所見,一張俏顏如花樹映雪,艷絕無方,與心底深處的那個人兒,竟是有九分相似!

  「撲撲」連聲悶響,林野身邊幾個亞裔大漢身形微晃,俱是轟然仆倒於地。地面上一道暗淡之極的白氣一閃而沒,遠處牆邊的趙若蘭低哼一聲,亦是無力軟倒。

  包括「冰點」在內的各大組織成員卻是安然無恙,驚疑不定地立在原地。索爾斯亞轉了轉眼珠,忽抬手撫胸,怪叫著倒了下去。

  莉諾雅頗為意外地看了眼林野,冷冷地道:「你是自盡,還是要我動手。」

  林野緩慢地扯下喬裝假面,直視著那對黑色美眸,澀聲道:「你......你要殺我?」

  「你殺了『十字軍』的人,我自然要殺你。」莉諾雅望著他年輕的,雕像般堅毅的臉龐,淡然道:「你的體質很令我驚訝,但想要活著離開這裡,卻還是不夠。」

  「鳳凰兒......」兩行清淚,自林野目中劃下,墜落於地。在這個充斥著黑暗殺機的死亡之地,他戰慄著開口,喚出了那個深錈於靈魂中的名字。唯一所害怕的,只是面前,又將是一個虛無的夢魘。

  莉諾雅微微一怔,垂於身側的小小手掌略屈直伸,一縷淒艷的慘綠如惡蟒般昂首而起,自她足下疾撲林野!

  林野如釘子般釘於原地,任由那股淡若灰塵的粉末迎面襲來。綠芒瞬息間粘上他的身軀,無聲無息地陷入衣物。林野定定注視著面前女子,已是暗泛碧氣的臉孔之上,一雙眸子裡盛滿了深深的悲哀:「前些時候,我回過金花。在我以前睡的那張小床上,還有你做的一些小羊小馬。大祭祀他老人家說,這些木頭玩偶都是在我被擄走後你雕出來的。說是,要等我回家一起玩。在它們身上,我見到了許多暗淡的血漬,是不是劃破了手?很疼罷?」

  莉諾雅臉色沉下,半聲不作地雙手連揚,七八道色澤各異的煙氣激射而出,空中急轉而折,自四面八方疾撲林野所在!

  林野如若未見般慘然一笑,沙啞地道:「小的時候,你總是喜歡帶我去那個山谷。白水河很清澈,我躺在大石頭上面,你將銀梳沾了水,為我梳頭髮。這些年來,我一直不肯將它們削短,只是盼著有一天,鳳凰兒會再為我梳頭。」

  幾道煙氣已是悄然纏上他的週身,大片的衣襟紛紛腐蝕穿孔,殘落於地。林野悶哼了一聲,面上各色詭氣紛呈,一口紫中夾青的鮮血徒然直噴而出。

  「我的父親,是『十字軍』的元首。很可惜,你顯然是認錯人了。」莉諾雅雙手不再動作,注視著林野的目光中漠然一片。彷彿在她面前的,已是個死人。

  林野平靜地看著胸前的上衣破處,粘於體表的一塊「贅肉」正在悄然消融,微泛黃色的氣泡陸續不斷地自內泛起。縷縷中人欲嘔的白煙,正自那處緩慢擴散,旋繞於空氣之中。

  「和你分離以後,我被一個馬戲團當作野獸來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換個不同的地方,對著一些不同人表演。節目呢,自然是和老虎一起表演。沒有它們,我恐怕是早就已經死了......」林野話語忽頓,急促地喘息了一陣,強笑道:「再後來,我就去了西伯利亞。那裡很冷,日子也很難捱。每一天都有不同膚色的人死掉,他們無一例外地被拋到森林裡,冰冷僵硬地臥在雪地上,等待著成為野獸的口糧。有一個人,他對我很好,為我畫了一幅女孩的肖像。雖然和你並不是很像,但有好多次我覺得自己捱不下去的時候,就會拿出來看看。也就......也就熬到了今天。」

  莉諾雅已是面如寒霜,微微跨前一步,冷冷地道:「故事很動人,卻很無聊!」

  伴隨著她的話語,幾十道白茫茫的輕煙自莉諾雅身軀各處疾衝上天,湧動集結,匯成了一團龐然煙霧緩緩流轉於穹頂之下。突兀間,一根仿若象鼻的煙柱急旋而下,整個場地中的空氣盡皆被席捲激流,就連看臺最高處那兩面低垂的黑色幕簾,亦是在這詭異旋風作用下獵獵而起!

  林野靜靜仰望著即將至身的煙旋,目光中竟似帶著一些歡喜:「我就要死了嗎?也好,今天能見到你,我就已經很滿足......」

  粗大旋轉的煙柱瞬間湧至,無情地將他的身軀吞沒。急如驟雨般的裂帛聲中,一片片碎裂的殘破衣片直旋上天,紛揚而落。而那暗白的煙柱周體,卻逐漸夾雜上了一些淒厲的血紅。

  「林!你他媽的這是在自殺嗎?還手啊!求求你快還手!」一直偷偷窺視的索爾斯亞再也無法忍耐,站起身大聲吼了起來,語氣中已帶著哽咽。

  莉諾雅冷漠地掃了他一眼,似是不屑出手。

  煙塵所構築的白色旋風緩緩而停,逐漸散盡。林野依舊孤獨地立在那裡,神色木然。他的上衣已經完全被扯碎消失,鋼鐵一般堅實的身軀上,攀爬著大大小小的腐蝕傷口。其中一些,仍在繼續擴大延伸,粘稠的血漿正不斷向外湧出,整個人就像是一株暴風摧後的雪松般,挺直卻淒然。

  「哥哥,哥哥!你在哪裡?你......你沒事罷?」趙若蘭僵直地躺在牆邊,雙眼茫然地望向穹頂,已是急得泫然若泣。

  林野目中悲苦一片,黯然道:「我沒事,你不要怕,哥哥就在這裡。」

  「林家小哥,我們幾個都動彈不得。這丫頭邪門的緊,你千萬要小心了。」直臥於地的高大漢子急道,那隻小小鷹兒正輕扯著主人的衣襟,不時發出低低悲鳴。

  林野直直注視著莉諾雅,伸手自頸上扯下玉墜,柔和地道:「鳳凰兒,你還記得這個嗎?看,它鰭上有一個洞,以前的那根線,還是你穿進去的......」

  莉諾雅怔怔地望著那塊血色玉墜,臉上漸漸現出痛楚神色:「我不知道......我的頭很痛,這是什麼?」

  一根長長的紅色暗芒,自她身後看臺上疾射而出,毫無聲息地沒入林野胸腔。

  「莉諾雅,這些荒謬的事情,不用去理睬。你似乎是累了,回到我身邊來,現在。」高處幕簾後,那男子低沉地道。

  莉諾雅當即轉身,行得幾步後忽頓住腳步,注視著頹然仆倒的林野,冷艷絕俗的俏顏上儘是迷惘神色。

  林野手足略微抽搐了一下,搖搖晃晃地站起。前胸上血如泉湧,直貫背部的圓形傷口邊緣焦灼一片,略有青煙微揚。

  「她是我的,沒有人能奪走。」林野環視著看臺邊緣高高而立的一隊黑衣人,獰聲道。

  「殺了他。」高處那男子冷漠地道。

  幾十道紅芒自那些年輕人手中的武器膛口激射而出,將場中鑽出了一塊蜂巢般密集的深洞。所有暗紅光體所擊中的,就只是地面。林野已如同於空氣中蒸發了一般,消失地無影無蹤。

  仆倒於地的一名亞裔漢子忽覺腰後一輕,兩柄所攜的短斧瞬間不見。片刻之後,幾滴溫熱的血液自空中悄然墜下,在他的背後,盛出朵朵微小赤花。

  看臺上的槍手們面面相覷,茫然瞄向四處。但是,那重傷的年輕人卻似乎已融於黑暗之中,再無半點痕跡。

  幕簾後,男子的語氣中已有一絲怒意:「莉諾雅,你好像沒有聽見我的話。」

  莉諾雅茫然舉步,緩緩向看臺邊緣行去。

  「他在這裡!在空中!」一名執械年輕人忽覺頸部微涼,急抬槍口大聲吼道。

  「嗷......嗚!」一聲巨大的咆哮徒然爆發,頓時將他的聲音掩於無形。幾乎是所有的人都伸手掩上了耳朵,如海嘯般可怕的音波狂潮之下,竟似連整個場館都在簌簌戰慄!

  一道鬼魅般的黑影自高空中疾掠而下,正正踏中那名年輕人的頭頂。後者的頭顱頓時爆裂,身軀一如濕透了的泥人般潰塌碎裂,已是被踏為了一灘血色肉泥!黑影低低地獰笑了一聲,手臂平舉,瞬息間沿著看臺邊緣高速環繞了一圈。

  「啪啪」聲大作,所有的執械年輕人似是再也無力掌控,手中武器紛紛墜落於地。每一個人的臉上,都現出了極之詭異的茫然神情。似乎剛才掠過身邊的那頭魔物,已攥走了他們的全部靈魂。隨著第一聲輕微裂響,一顆接一顆的頭顱帶著半截頸體,與身軀徹底分裂,滾落於地。而剩下的各具軀幹,卻大部分在做著同一個動作——雙臂揮動,手掌輕微屈伸。恰似,在跳著一支可怖的死亡之舞。

  正走到台階前端的莉諾雅忽覺勁風撲面,人已是被撲倒。

  林野直視著她那絕美容顏,大滴大滴的淚水紛落而下:「你......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野小子,是我啊!」

  莉諾雅怔怔凝視著那對明亮的眼睛,臉上神色瞬息萬變。目光,漸漸由迷茫轉為清澈。她顫抖著抬起手來,撫上林野的臉龐,兩行淚水悄然滑落頰邊:「是你,真的是你,我終於找到你了......」

  一隻大手突然自後方伸來,卡上林野的後頸,將他一擲而出!

  幾名佩帶著碎鑽鐵十字勳章的中年人將他團團圍住,其中一人立於莉諾雅身邊,謙卑地道:「小姐,您沒受傷......」話音未落,他整個身軀上的血肉已完全脫離,一具完好的骨架赫然呈現,猶自保持著站立的姿態。

  林野身邊的幾個中年人面色俱是大變,身形急掠而起。一蓬暗黑色的迷霧突兀自上空降下,無聲地將他們全體吞噬。緊接著,幾具白森森的骨架自空中跌落,摔成了碎片。雨點般的血肉皮膚紛墜於地,逐漸消融不見。

  「莉諾雅,你瘋了嗎?!」高處那男子咆哮道。

  「元首閣下,雖然您試圖抹殺我的記憶,但還是要感謝您照顧了我這麼多年。」莉諾雅冷漠地指向林野:「無論是誰,都別想傷他半點。因為,他是我的男人!」
dearator 發表於 2007-11-15 19:53

正文 第一百十五章 六輪煙滅

一陣突如其來的微風緩緩拂過場地,輕柔地在眾人身邊略作環繞,逐漸散盡。幾個僵臥於地的亞裔大漢俱是身軀略為顫動,片刻之後,紛紛立起了身。

  其中一人活動了下麻木不堪的腿部關節,急步走到趙若蘭身邊,低聲道:「小蘭,你怎麼樣?」

  趙若蘭撐著壁沿吃力地站起,搖頭道:「我沒事。」

  「我怎麼又能動了?嘖嘖,古怪的女娃子。」遠處那高大漢子逗弄了一下撲騰不休的鷹兒,滿面詫色地道。

  索爾斯亞則是面對著急轉直下的局勢茫然而立,在腦中飛快地轉了千百個念頭後,他那糊滿了鼻涕眼淚的臉上漸漸現出了恍然神色:「這個可怕的女孩子看上了林!難道是一見鍾情?對,一定是這樣。不過,怎麼現在的女孩都喜歡他這種野蠻型?奇怪......」

  「莉諾雅,你想要背叛我?」幕簾後那男子淡淡地道,語氣已經恢復了淡漠平靜。

  「元首閣下,我的名字,是鳳凰兒。做回我自己,並回到想去的地方,這恐怕算不上是背叛。」鳳凰兒神色柔婉,於遍地屍骸中盈盈邁步,行至林野身邊牽住了他修長溫暖的手掌,一縷淡藍煙氣疾渡了過去。此刻,在她的眸子裡,除了他,再也沒有任何東西。

  林野半眼也不瞧週遭數以千計的敵人,輕輕反握住手中的冰涼柔荑,目光中愛憐橫溢,卻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鐵血而孤獨的他,一生顛沛流離,受盡人世苦難。此時夢境裡的那個虛幻身影突兀變為真實,面對著眼前那對柔情無限的美眸,只覺得心中平安喜樂,溫馨無限。

  黑色幕簾靜靜被掀起,幾十個黑色戎裝的中年人魚貫行出,領口處所佩的鑽飾鐵十字架勳章,在黑暗中閃爍著冷冷的寒芒。一個瘦削高大的男子,自他們的環侍下緩步而行,立於看臺之顛。他有著一張典型的日爾曼人面容,金髮,膚色白皙,鼻樑高挺,緊抿著的嘴唇薄而線條銳利,透露著幾分冷酷的意味。寬闊龐然的腦門之下,一對湛藍眼睛似乎已囊括了人類所有的情感,睿智清澈,竟似海洋般浩淼瀚然,深邃無限。他的身上,簡簡單單地穿著一套軍服,並沒有任何銜識。就只是站在那裡,便已如一座萬仞孤峰般高不可攀。

  所有看臺上的「十字軍」成員,自他行出的那一剎那,齊齊起身,轟然立正。如林般的手臂挺舉而起,帶著凜冽而堅強的氣流,直直刺破半空,紋絲不動地懸停。每一個人的目光中,俱是帶著熾烈的崇敬之色。

  瘦削男子緩慢而堅定地抬起手臂,肅穆還禮,溫和地道:「請坐下,我的孩子們。」

  隨著「十字軍」成員整齊劃一的端坐動作,男子將視線投向了鳳凰兒,深不見底的眸子中帶上了一絲傷感:「莉諾雅,我的女兒。還記得嗎?在中國那座城市的街頭,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情形。你是個漂亮驕傲的孩子,儘管已經很久沒有進食,身上也儘是污漬塵埃,但你當時的神情,卻像個迷路的公主,高貴而冷漠。你當時的眼神,我至今仍記憶猶新,那裡面有著固執的期盼,更多的,卻是悲哀與絕望。」

  林野心中酸澀,凝視著身邊的人兒,低低地道:「苦了你了。」

  「沒事呢,能找到你,怎麼樣我都肯的。」鳳凰兒甜甜一笑,望向高台上冷然道:「元首閣下,恐怕我在您的心裡,並不止是女兒這麼簡單。一柄殺人利器,才是您最想要的東西,不是嗎?」

  瘦削男子點了點頭,淡然道:「我承認,在知道你擁有那種特殊而強大的技能後,我對自己一時善舉所換回的上天禮物,而欣喜不已。莉諾雅,你我都是這世界上最出類拔萃的人物。只有在『十字軍』,你才會擁有想要的一切。我沒有子女,向來就將你視如己出,洗腦是為了將你造就為組織歷史上第一任女元首。一個沒有憐憫與同情,毫無弱點,堅忍而睿智的女元首!我的女兒,每個人都會犯錯,我不會在乎你之前的小小過失。整個組織,包括所有戰士的生命,都將屬於你一個人。現在,請回到父親的身邊來,一切都還來得及。」

  在他極具蠱惑的沙啞語聲中,鳳凰兒淡淡地道:「他,就是我的一切。除此之外,我對任何事物都毫無興趣。」

  「想不到,我格哈特?磳掘怉?篳馴?磹I羅德,養育了你六年的『十字軍』偉大領袖,如今在你的心裡,卻比不上一個低等卑劣的黃種廢物。我感到很失望,並極度痛心。」瘦削男子頗為遺憾地道。

  鳳凰兒緩緩搖頭,癡癡地注視著林野,澄淨似水的眸子中儘是驕傲神氣:「他不是廢物,在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是這世上最值得依賴的男人,我的......男人。」

  極遠處的索爾斯亞隱約聽見了這番話,這才恍然大悟,喃喃道:「原來是林失散多年的老婆,難怪了,野蠻人的老婆才會這麼可怕。我早該想到這一點的......」

  而他身後,趙若蘭怔怔望向鳳凰兒的背影,臉色慘白一片。

  「莉諾雅,你應該知道我的性格,不能為我所用的,將會被徹底摧毀至盡。」施羅德神色已完全冷下,「生或是死,就只有這兩個選擇,你要考慮清楚。」

  林野反手抽出腰後利斧,低沉地道:「你可以試試,只怕『十字軍』所付出的代價,將是你難以想像的沉痛。」

  「幹就幹他娘的!老子還不信,拉不了幾個墊背的!」高大的亞裔漢子冷笑一聲,雙臂之上的袖管徒然燃燒,竄起了獵獵火苗。他週遭的幾條漢子俱是滿面殺氣,一時場中氣溫急速拔高,一雙雙吞吐著赤色烈芒的手臂帶著「滋滋」微響,似乎已急不可耐地要去劈斬殺戮!

  「很好,非常好。」施羅德掃了眼沉默不語的鳳凰兒,冷冷揮手。看臺上的那些「十字軍」年輕人紛紛自身後取下槍械,但動作,卻遲疑而緩慢。

  鳳凰兒忽仰首環視,淡然道:「你們要與我為敵嗎?」

  看臺上死寂一片,無數視線沉默地投注在這雙年輕男女的身上。林野長髮披散,身形挺拔若槍,野性硬朗的面容之上血跡遍佈,冷酷而強悍的氣息幾乎充斥了整個空間。鳳凰兒俏然立於他身側,嬌美絕倫,明艷如寒梅怒放,秋波顧盼之間,竟似連整個暗淡的空間亦為之亮麗。兩人俱是氣質出塵,端的是般配到了極點。

  「元首閣下!我可以毫不猶豫地為您捨棄生命,但莉諾雅是我們心中的女神,我實在做不到對她開槍!」一個「十字軍」成員突然拋掉了手中的武器,以立正的姿勢大聲吼道。

  簇擁於施羅德身邊的一名中年人臉色徒然陰沉,身形一閃而至,手掌揮處已是硬生生將那棄械成員的頭顱斬下。

  「嘩啦啦」一片武器墜地聲,看臺上所有的年輕人都扔下了武器,挺胸筆直地立於原地,每個人的神色都悲憤之極。

  施羅德自嘲地笑了笑:「莉諾雅,這些就是你背叛了的戰友。他們單純地迷戀著你,並徹底為你的強大所折服。如果這次不是我站在你的敵對立場,不難想像,『十字軍』中將會爆發一場嘩變。」

  鳳凰兒靜靜望向那顆滾至看臺下方,猶自睜著雙眼的頭顱,眸子中掠過一絲哀傷:「您錯了,並沒有什麼武力折服。以前在中東,北非,包括這次對暗夜的突襲,我只是比較喜歡和這些戰士們共處在第一線。我們之間,是經過戰火淬煉的友誼。個人來說,我討厭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比如剛才動手的這位先生。」

  「如果我沒記錯,您的名字是哈坎羅普,一級鑽勳首領。請您不要再傷害任何一位戰士,不然,您會死。」她冷揚秀眉,對著那名掌緣仍往下滴著血液的中年人道。

  哈坎羅普臉色鐵青一片,強自鎮定地衝著四周吼道:「我命令你們拾起武器!立即將誤導莉諾雅小姐的那些人殺掉!一個不留!難道你們想背叛元首嗎?!」

  一支支武器被重新握在手中,茫然瞄向場中。而所有槍手的眼睛,卻在看著同一個方向,女神的所在。

  「元首閣下,我並不想與您為敵。正確地來說,我不願意與這些昔日戰友搏殺。這些年來,您一直很好奇,我強大的毒術是什麼。現在我可以告訴您,在我的家鄉,無論男女老少,都掌握著一種自殺性的霸道毒技。它以施術者的鮮血作引,全身精氣為媒,完全催發後方圓六里之內將寸草不生,施術者則會化為灰燼。它的名字,叫做『六輪煙滅』。」鳳凰兒一頭柔亮的黑髮突兀無風自動,足下的地面瞬間轉為墨色,一層濃烈的黑氣呈放射狀急劇擴散,蠕蠕覆蓋了整個場地,攀上高壁,爬至看臺週遭邊緣不再寸進。場中眾人的腳邊,俱是被保留了極小的空地。看上去,就似一座座黑色汪洋中的人形礁石。

  看臺之上,所有人的眼神中,都帶上了難以掩飾的驚懼。橢圓形的高壁邊緣,已被濃稠的黑色所覆蓋填充。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它們並不是靜止的,而是如一種未知的微生物般擁擠蠕動,在極其尖利的「吱吱」聲中重疊堆積,愈壘愈高。源源不斷湧上的無數細小黑點,於第一排席位前漸漸築起了道扭動著的高牆,情形之詭異可怖,委實是到了極處。

  「當然,您可以嘗試著讓部下射殺我。施術者死亡之後,這些小生靈究竟是會變得更狂暴,還是徹底消失,我也不是很清楚。如果您願意,馬上就會知道答案。」鳳凰兒檀口邊緩緩沁下一抹血漬,臉色變得煞白一片,「我這並不是在威脅,而是請求,請您放了我的男人,以及他的朋友們。能讓您考慮的時間並不多,我已經快要掌控不住了。這裡所有人的生死,都在您的一念之間。」

  「鳳凰兒,住手,我去擒下他作人質,沒有人能攔得住我!」林野目光中凶芒大盛,低聲喝道:「女孩兒家,乖乖滾一邊去!」

  「死小子,還是像以前那樣凶!」鳳凰兒見他如寨子中丈夫呼喝妻子般對待自己,心中甜甜的極是受用,明眸眨動,悄聲道:「大傻瓜,要是真有這種毒術,爹爹才不會讓我學哩!」

  「沒有人能讓我妥協,這一點我想你很清楚。」看臺上,施羅德遠遠地道。

  鳳凰兒並不說話,凝瓷般白皙的小小手掌曼妙揮動,高壁邊緣幾乎已有三米高的黑色「牆體」立時崩潰。密密麻麻的黑點歡呼著淹沒了兩排座位,吞噬掉近在眼前的幾十具屍首。所過之處,再無半點東西留下。整個看臺恰似一堆呈橢圓形堆砌的多米諾骨牌,內圈部分已於無聲無息中頹然倒塌。而所有退到高處的「十字軍」成員,包括了他們偉大的元首,正如一群待宰的羔羊般聚攏在一起,強自維持著自己平靜的假面。

  「最後一次機會,元首閣下。」鳳凰兒雙手徒然收緊,面容慘變,櫻唇邊鮮血涇涇而下。隨著她的動作,那股疾湧而上的黑色浪潮被生生勒住,再次蠕疊成牆形。幾處飲飽了鮮血的暗紅色牆身似是極其焦躁,凝結成一團衝上幾十米的高空,再紛落回地面。「吱吱」聲變得淒厲無比,但終究是無法越雷池一步。

  施羅德面上神色變幻不定,久久不語。身邊那些中年人卻相視慘笑,那些比惡魔還要可怕的小生物一旦失去控制,將無人能倖免於難。

  鳳凰兒深深注視了一眼林野,目中情意無限,雙手已是緩緩鬆開。片刻間再次高高築起的牆身不再潰塌,而是逐漸向內傾斜,幾處暗紅急不可耐地凸起蠕動,似極了被困在牆內的嗜血魔靈。

  「住手!」林野隱隱覺得不妥,低聲吼道。

  「住手!」看臺高處,一個帶著些許無奈的聲音同時傳來。

  鳳凰兒手勢略緊,黑牆斜斜頓於半空,不再稍動。她冷冷地迎上施羅德的目光,略為喘息地道:「放我們走,您只需要開口答應,就這麼簡單。」

  施羅德緩慢而冷漠地開口:「我答應你的條件,絕對,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口頭承諾可不行,至少要弄個人質什麼的吧!」索爾斯亞遠遠叫道。

  施羅德望著那層潮水般退去的妖異黑色,傲然一笑:「莉諾雅,多謝你還能信任我。」

  鳳凰兒直至整個場地中的黑氣俱被收回足底,面容上才略為恢復了一些血色。她神色黯然地向高台上深深施禮,一語不發地隨林野行向大門處。

  「元首,您難道就這樣放他們走?」一個神色陰騖的中年人恭聲道。

  施羅德怔怔注視著那個離他越來越遠的纖巧身影,臉上神色複雜之極:「你親自把他們送出去,給她一艘最好的船。」

  中年人一愣,猶豫了片刻敬禮而去。

  「傻孩子,其實這世上,又有誰不是別人手中的刀呢?」施羅德喃喃低語,英俊湛然的面容竟似在瞬間衰老了幾分。

  「林家哥哥,你過來,我有話說。」狹長而黑暗的通道上,趙若蘭喚過林野,於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鳳凰兒俏臉薄嗔:「野小子,過來扶著我,哪裡也不許去!」

  林野見她臉上血色極淡,步履已是略顯虛浮。當下右臂探起,輕輕將她負於背上,低聲道:「你在這裡,我自然哪裡也不去。」

  鳳凰兒咬著嘴唇想了半天,附在他耳邊恨聲道:「死小子,那女孩是誰?你要是再敢和她囉嗦,看我不殺了她!」

  林野駭了一跳,方待說話卻覺得肩頭一片濕熱淋下,轉首去看時,赫然見到右肩至胸口已是殷紅一片。當下心神俱亂,急聲道:「鳳凰兒,你剛才施的毒術到底是什麼?!」

  鳳凰兒卻不言語,伏在林野背後昏昏暈去。林野心急如焚,反手將她橫抱,朦朧的光線中只見她長長睫毛微顫,唇上頰邊已是慘白若紙,伸手去探時卻只覺額上冷若寒冰。當下腳步急急加快,跟著引路的「十字軍」成員疾向前行去。

  來到機坪上的一處起落架站定,眾人只覺得地面巨震,已是緩緩陷入建築體中。大約半分鐘後,光線大亮,環顧中卻是到了一處空闊的船塢。兩艘龐大的遊艇一左一右靜臥其中,如若沉睡巨獸般巍然不動。

  「莉諾雅小姐的朋友,請上左邊那條白色遊艇,祝一路順風。」幾個「十字軍」成員立於再度升起的起落架上,逐漸消失不見。

  「卡」的一聲悶響,整個空間已被完全封閉。林野當先行上白色遊艇,將鳳凰兒抱進船艙。其餘眾人面面相覷,分為兩撥各自登上船體。

  「這是在幹什麼?我有不好的預感,難道是要把我們彈射出去?這船怎麼看也不像能飛的樣子啊?」索爾斯亞立在前甲板上,滿腹狐疑地道。一陣劇烈的震動後,船塢封閉的穹頂豁然裂開,無數豆大的雨點疾灑而進,一聲霹靂般的雷聲瞬間炸響於眾人耳側!

  隨著船塢緩慢降下,沒於海中,兩艘遊艇輕巧地浮在了洋面上。緊接著,一個高達兩米大浪轟然捲起,頓時將它們撲得搖搖欲覆!

  甲板上滾作一堆的眾人掙扎起身,茫然四顧。卻發現,自己已身處於狂風暴雨肆虐中的茫茫大海。黑暗如墨的夜色中,幾欲將一切吞噬的怒海狂潮,似乎正在對他們獰笑。

  「開船,快開船,我們離開這裡!」趙若蘭於籠罩了整個世界的龐然雨聲中尖叫道。

  索爾斯亞矜持地整了整衣襟,勉強在劇烈的顛簸中立穩身形,淺淺鞠躬道:「各位,如果你們不反對的話,這個任務就交給......」

  「上帝之手」的語聲突兀中斷,身邊幾個亞裔大漢順著他驚恐欲死的目光看去,極遠處的高空中,六道長長的赤色光蛇正朝著這個方向激射而來! 
dearator 發表於 2007-11-15 19:54

正文 第一百十六章 滄海孤舟

黑暗蒼茫的天際,色如濃墨的怒海,海天之間,儘是茫茫一片的暗色。

  兩艘200多英尺長的的豪華遊艇,在無數如奇峰突起的龐然巨浪中上下起伏,飄搖戰慄。一個接一個仿若來自海底最深處的黑色浪頭直捲而起,隨即重重撲下,輕易地將這兩隻微弱的發光體時而拋上浪尖,時而摁入谷底。似乎是海王波塞冬,正在冥冥中興高采烈地逗弄著自己的新玩具,直欲要將它們徹底碾碎方肯罷手。

  而此時兩艘船上的絕大多數人,卻絲毫不去注意週遭惡劣的自然環境,盡皆於傾盆大雨中木立,茫然望向遠處高空。他們週身俱已完全濕透,面部肌肉抽搐擰起,神色慘然。

  索爾斯亞連滾帶爬地衝進頂層駕駛艙,匆匆掃視了一眼藍瑩瑩的全球定位系統,哆嗦著將所有機載引擎全部發動!

  兩台渦輪發動機同時輸出的強大馬力,帶動著螺旋推進器急速旋轉起來。白色遊艇在發出了一聲沉悶的低吼後,竟有如一尾龐然飛魚般原地高高躍起!一道漂亮的拋物線在半空中劃盡,流暢的艇身穩穩落回洋面。幾乎是立刻,一排幾米高的浪花自船尾向後怒激而起,遊艇略為震動後如離弦之箭般直直向前躥去!

  在超過了40節的時速中,遊艇瞬息間已將另一艘同伴遠遠拋在了身後。與此同時,後方海面上光芒大盛,無數火蛇密集騰起,直射高空!六道暗紅妖火於急速飛行中突變陣形,竟是仿若飛鳥般散了開去。大蓬的絢目光點自它們週身剝離,呼嘯曲折地分飛四處。迎頭而上的密密熾光似是被完全吸引,亦是急速分散,正正襲上那些微小絢爛之物!

  一朵接一朵盛開的火雲,剎那間染紅了半邊天空。甲板上的所有人,都猶如泥塑木雕般,眼睜睜地看著六道狹長而黝黑的物體,拖曳著二十米長尾焰,猙獰地先後扎入海中。

  「右邊!就在右側方!」趙若蘭身形疾掠而起,撲入駕駛艙急聲道,容顏已是慘白一片。

  索爾斯亞急轉船舵,高速行進中的遊艇突兀左轉,巨大的扭力作用下整條船身咯咯作響,向左側急劇傾斜,已是即將傾覆!幾個前甲板上的「冰點」僱傭軍高聲慘呼,身軀騰空而起,重重撞上右方護欄。血肉橫飛的軀體頹然落入大海,瞬息間被巨浪吞沒。索爾斯亞額上冷汗涇涇而下,雙手反撥,船身在優良的水平懸吊繫統作用下極其艱難地恢復了平直,疾馳於洋面之上。

  詭異的「嗡嗡」聲中,一股龐然暗紅自遊艇後方的海底直湧而上,如火山爆發般轟然騰上高空。巨大的爆炸聲隆隆震起,直欲令人目盲的熾烈光芒頓時將海天間映得有如白晝。那艘動作稍緩的遊艇帶著它的新主人們,被狂暴的衝擊波直衝上幾十米高空處,幾乎是在幾秒鐘之內就被扯成了碎片!

  巨型蘑菇雲緩緩凝聚,形成,升上空中。以它的根部為圓徑,一層火線席捲著浪花,以難以想像的恐怖速度急劇向外擴散。索爾斯亞將遊艇保持在最高航速,扭頭看了眼後舷窗,長噓了一口氣,強笑道:「好險!幸好它們追不上......」

  一聲震耳欲聾的可怕裂響徒然劃過,船身猛烈地向上彈跳而起。索爾斯亞語聲突兀斷折,石像般保持著向後觀望的姿勢。他的臉色,已完全像個死人。

  一塊幾十米寬闊的狹長鋼板,自海底疾飛而出,就在他的眼前,將整條船切成了前後兩截,沒入夜空不見。

  後半段遊艇保持著高速,於海面上跌跌撞撞地追趕著脫落的身軀。趙若蘭恰恰立在駕駛艙的裂口邊緣,腳下,就是黑色怒海,後方的那截船骸裂腹中,卻赫然有著他!

  趙若蘭不加思索地頓足,騰身而起,掠向後半截斷裂的船身!半空中,她淒然回頭,幾顆淚珠悄然滑落,無聲無息地墜入汪洋大海。耳邊,親人焦急的呼喊在風中依稀傳來。或許,此刻已是永訣。

  即將掠入船腹的瞬間,一支鋼鐵般堅實的手臂橫空伸來,將她緊緊攬入懷中。

  「抱著我,別鬆手。」每個夢中都會溫柔響起的那個熟悉聲音,在她耳邊低低地道。

  趙若蘭溫順地應了一聲,收緊了雙臂。

  林野挾著兩女,雙腿微屈,猛然彈起,空中身軀忽折,疾若飛鳥般落在了後甲板上。此時半截船體逐漸失去平衡,前端吃水,尾部翹起,急速轉動的螺旋漿露出海面,眼看著即將覆沒。而它的另一半,卻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砰砰」兩聲悶響,林野伸足踢斷了船舷邊懸吊的救生艇纜繩。身形略沉,猛然拔起,帶著兩具溫軟的嬌軀,直縱而下!

  救生艇重重跌入海面,立即被紛湧而來的浪頭玩具般拋弄不休。林野在即將入水的瞬間雙臂揮起,低喝道:「小蘭,接著她!」

  趙若蘭空中伸臂橫攬,將鳳凰兒護在懷中,單手在艇舷一搭一放,輕輕巧巧地落在了小船上。

  林野奮力游近,翻身爬上救生艇,覓得船槳後大力划動,神色中隱現焦急。趙若蘭亦是拾起另一支木槳,兩人一般的心思,均是要將小船盡快劃離這片區域。

  隨著後半截遊艇殘體完全沉沒,海面上出現了一個幾米方圓的深深漩渦。救生艇此時已於風浪中遠遠劃開,林野與趙若蘭同時頓住動作,相對澀然一笑。

  風暴依舊肆虐不休,似乎永無止境。接連捲起的大浪將小艇高高拋起,再惡意地重重頓下。林野於劇烈的顛簸中起身,用幾根斷裂的纜繩將鳳凰兒牢牢縛在船上。他的動作很慢,很仔細,在這片咆哮怒吼的無際汪洋中,腳下的小船,已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一點極其微弱的火光自遠處海面上疾閃而沒,沉悶的爆炸聲響自龐然暴雨中隱隱傳來,正茫然四眺的趙若蘭心中一震,無力地軟倒下去。

  林野沉默地將她橫抱而起,放至鳳凰兒身邊。正想將兩女縛在一起時,一聲尖銳之極的金屬摩擦聲,如海妖厲嘯般響徹了整個洋面!林野抬頭,眸子中碧芒大盛。只見那朵猶未消散的蘑菇雲下方,一具黝黑色的龐然大物正自海面上緩緩豎起。遠遠望去,它幾乎有六十層樓那麼高,通體呈不規則的橢圓形,愈往上軀體愈是狹窄,側身處赫然標著一個巨大無比的「卍」圖案!

  林野注視著那截金屬體頂端的流線形尾鰭,神色中隱現詫異。

  那物仍在不斷上升,洋面之下的軀體竟似無窮無盡。大約露出了三分之二的巨型背鰭時,它緩緩發出了一聲淒厲呻吟,傾斜著倒下。轟然砸向海面後所激起的浪花,已堪比一場小型海嘯!

  林野收回視線,默然將趙若蘭亦縛起。試了試繩結的牢固程度後,他直直躺了下來。前胸的貫穿傷口處,已結上了一層薄而透明的膜。那些原本潰爛的腐蝕傷口,雖不再擴散延伸,但仍處處滲著鮮血。雨水海水交織襲上,全身直如火燒火燎般刺痛。林野靜靜合上雙眼,摸索到鳳凰兒的柔荑,將其放到自己的心口。略為猶豫了一下,亦將趙若蘭的小手握住。在這漫天的驚濤駭浪中,沉沉睡去。

  清晨的柔和朝陽,緩緩自天際爬起,將幾朵朝霞披上了絢麗霓裳。大海仿若一個淘氣了整夜的孩子般,收斂了所有頑劣習性,顯得安靜而平和。蔚藍色的海面與湛藍天空相映,幾欲融為一體。粼粼微波輕柔拍打著救生艇的船體,蕩出圈圈晶瑩漣漪。金黃色的陽光之下,整個海面猶如一塊無暇剔透的水晶,反射著千萬道美麗的七色光芒。

  趙若蘭睫毛微顫,悠悠醒轉,映入眼簾的,正是林野那傷痕纍纍的背影。他立於船尾,似是在找尋什麼。

  「哥哥。」趙若蘭低低地叫道。

  林野回身,微笑道:「你來看,我們的運氣不錯。」

  趙若蘭起身行近,只見船尾密封著的小倉已被掀開。裡面擺放著四件橘黃色的救生衣,一箱壓縮餅乾,大約兩加侖的淡水,還有一支信號槍。

  「這些水能讓我們撐上一段時間,依我看,陸地應該不會太遠。」林野淡淡地道。

  趙若蘭望向週遭茫茫一片的洋面,強笑道:「是啊,陸地一定不會遠的。」

  林野走到前艙,將猶自昏迷的鳳凰兒抱起,默默思忖了一會,反手抽出了腰後利斧。

  「哥哥,你要做什麼?」趙若蘭見他將手腕湊近斧刃,不由失聲叫道。

  林野低低地道:「她一直不醒,我的血應該會有些作用。」

  趙若蘭疾掠而近,劈手奪過斧頭,怒道:「不可以!這根本不會有半點幫助!」

  「給我,我不想說第二次。」林野低頭注視著那張毫無血色的俏顏,冷冷地道。

  趙若蘭眼圈微紅,柔聲道:「哥哥,你聽若蘭的話......」

  「她若是死了,我也不會活在這個世上。她什麼時候停止呼吸,我就立時自殺。」林野語氣平靜地令人不寒而慄,「你根本就不知道,她對於我來說有多重要。」

  「我知道,我知道......」趙若蘭直視著林野,兩行淚水劃過白玉般的臉頰,悄然墜落,「無論你在做什麼,心裡都會念著她。當你有任何開心的事情,都只想和她一起分享。不管是在任何地方,只要有她在身邊,就會覺得很幸福,很安心。就算是在每天睡覺前,也只是盼望著,在夢裡出現的那個人會是她。這樣的感覺,若蘭又怎會不明白。因為......因為哥哥在我的心裡,是一般無二的。」

  林野微微一怔,澀聲道:「小蘭,斧頭給我......」

  「野小子,你要斧頭做什麼?」一個聲音微弱地道。

  林野大喜過望,方未答話時臉上已是重重地吃了一個耳光。趙若蘭驚訝地掩住了小口,手中利斧砰然墜地。

  鳳凰兒一雙明若秋水的眸子裡儘是惱怒,氣喘不已地道:「你是不是想自盡?我還沒死,你要拋下我去哪裡?」

  林野臉頰上高高腫起,神色卻喜不自勝:「你醒了!你醒了!你沒事了罷?」

  「幸好『六輪煙滅』未能全力發出,不然......不然就神仙也難救了。」鳳凰兒低低喘息道。

  林野臉色突兀冷下,低沉地道:「你之前是騙我的?」

  鳳凰兒嫣然一笑,輕輕撫上他的臉龐:「傻瓜,我在你身上種下了本命蠱,『六輪煙滅』之後就只有你一個人能活下來。對我來說,這就已經足夠。」

  「下次絕對不要自做主張,我的事情,自己會處理。」林野冷冷地道。

  「好啦,老是這麼凶霸霸的模樣。好哥哥,鳳凰兒再不敢了。」鳳凰兒扮了個鬼臉,見林野面色稍緩,轉向趙若蘭笑道:「妹妹,你叫做小蘭?他這個人很凶,有沒有欺負你?」

  趙若蘭滿面飛紅,細若蚊聲地道:「林家哥哥從未欺負過我,他......他救過我很多次。」

  鳳凰兒似是精神略為好轉,笑吟吟地道:「你很好,對野小子也很好。」

  林野忽打岔道:「哎,你們看那邊有一隻魚......」

  鳳凰兒似笑非笑地望向他,後者立即閉嘴,臉上神色絲毫不變,心中卻暗自叫苦不迭。

  
dearator 發表於 2007-11-15 19:55

正文 第一百十七章 他的心

冷冷攀上天際的一輪皓月,將整個海面染上了一層淡淡青芒。點點璀璨繁星半掩在皎潔月色之後,綴於蒼穹閃爍著燦然銀輝。茫茫夜空,澄淨地有如一面不沾半點塵埃的深色水晶琉璃,並沒有一絲雲彩。

  洋面上,吹拂著輕微的海風。一波接一波的溫柔浪濤推擠重疊,延綿千里。極目所眺,視野中盡皆青濛濛一片,夜空宛如一隻龐然巨碗籠罩於海洋盡頭,兩者緊密相契。海天之間,似乎就只有那艘孤零零的小船飄搖其中,漫無目的地,蕭索地飄搖著。

  林野靜靜地躺在船艙內,聆聽著波浪拍打在船體邊緣所發出的陣陣微聲,凝視星空的目光中深邃平靜。他上身各處的傷勢已接近痊癒,但由於長時間暴露在強烈日光下的緣故,通體卻有大塊的死皮蛻下。黑紅中處處斑駁捲起,極為駭人。舔了舔灰白開裂的嘴唇,林野緩緩偏首,身邊的內側船舷上,清晰地刻著十一道深痕。而早在兩天之前,鳳凰兒和趙若蘭就已因為嚴重脫水而暈去。

  剛開始的那幾天,鳳凰兒一如對待著久未歸家的丈夫般,細心而溫柔地服侍著林野的一切。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與趙若蘭的相處也越來越融洽,逐漸變得親密無間起來。在趙若蘭嘗試著對洋面下清晰可見的上游魚群射出第一柄飛刀後,他們除了壓縮餅乾外,便又多了一種食物。儘管它嘗上去腥澀無比,但卻肉嫩多汁。水分,此時無疑比任何東西都要重要得多。

  晴朗的天氣一直持續不變,每個日間,他們就只是蜷縮於船艙中,盡可能地減少消耗體力的動作。而懸於高空的烈日依舊驕虐如火,肆意烤灼著他們週遭的每一寸空間。林野用纜繩將四件救生衣紮在船槳上,於後艙支起了一個小小的涼篷。兩個女孩勉強容於其內,艱難地盼望著黑夜的到來。

  茫然而固執地向著東方划行了八個夜晚後,大海,仍然是浩淼無垠,並沒有一絲陸地的影子或是一條船經過。魚群漸漸變得稀少,終至消失。渴望著的降雨從未出現,一塊塊堅硬幹燥,難以下嚥的壓縮餅乾,似乎在折磨著每個人的靈魂。

  儘管兩個女孩都在極力克制著枯澀喉管的灼痛感,那只塑制儲水桶卻仍是逐漸變輕。她們秀美的面容由於長期缺水而枯黃無光,語聲變得嘶啞無力。在每個黎明到來時,兩個嬌小的身影便會略為忙碌一會——她們為對方梳頭,整理妝容,努力打扮得乾淨而整潔。死亡的陰影早已在身邊籠罩,每個人都知道地平線猶如那虛無飄渺的夢般遙不可及。但每一天,她們的臉上都會帶著淡淡笑靨,重複著這些已變得愈加困難的動作。因為,心中的那個男人,就在身邊。

  最後剩下的一小口水,引發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爭執。最終林野全身突兀間麻痺,重重倒在了船艙內。眼睜睜地看著兩個女孩虛弱地爬近,捏開自己的牙關,將那一點點清涼甘甜的液體傾下,他不禁黯然心碎。這是幾天以來,林野所喝的第一口水,每次他就只是傾斜水桶,略略作勢。與她們一樣,讓對方活下去,哪怕只是多活上一點時間,已是心中唯一的念想。

  林野略為轉首,望向後艙的兩個女孩,眸子中似有歡喜,亦現苦澀憐惜。她們安靜地躺在一起,呼吸微弱但卻平穩,長長的睫毛緊閉著,一如沉睡中的膩瓷娃娃。默默地注視了片刻,他緩緩起身,行至後艙,拔出腰後利斧,平靜地劃向已經傷痕纍纍的腕脈處。

  鳳凰兒的檀口,被輕輕捏開。一縷急流而下的血泉,汩汩流入她的口中。如同每個嬰孩與生俱來的本能一般,鳳凰兒開始了無意識的吞嚥。半分鐘後,林野轉向一旁的趙若蘭。這兩天以來,正是一種奇異的方式,在維持著兩名女子的生命。他不知道自己體內還有多少血能流,但只要還有意識,就會一直這樣做下去,直至死亡,或是腐朽。

  鮮血,瀝瀝而下,異於常人的肌體構造使得傷口處逐漸凝結。林野微皺眉鋒,橫轉斧刃,正要再次割下時卻明顯感覺到了一絲異樣。船身那原本微不可覺的晃動,已不知何時逐漸變得猛烈起來。

  月光下略泛青輝的澄淨洋面,正騰騰往上湧著渾濁的泥漿色潛流。極遠處的天邊,無邊無際的黑壓雲層迅速蔓延擴散,直如瘟疫般欲將整個蒼穹吞噬。風,由輕柔漸轉強烈,排排海浪開始急不可耐地席捲拍湧,似乎是在為了即將到來的又一場狂歡而亢奮不已。

  林野迅疾立起,把捆綁在一起的救生衣拆散,分別套上了女孩和自己的身體。幾根粗大堅實的纜繩被急解而開,再次將兩具柔若無骨的嬌軀牢牢固定在船體上。剛做完這一切,一束耀眼之極的閃電,夾雜在巨大暴虐的炸雷聲中霍然刺下。強大白熾的光能,將已完全被濃厚鉛雲所覆蓋的天空映染得猙獰無比,咆哮而起的狂風猛然大作,剎那間橫掃了整個洋面!

  一顆碩大的雨點自高空中墜落,直直砸在林野足前的船板上,摔成了四分五裂。伴隨著疾如馬蹄的撞擊聲,接二連三的雨點紛落而下,一場龐然降水終於如願而來,怒灑於海天之間。但與它齊齊而至的,卻是直欲摧毀一切的風暴海潮!

  小小的救生艇,在紛起湧擊的怒濤中簌簌戰慄,如一枚柳葉般被輕盈地捲入汪洋深處。林野環視了一眼週遭密佈的黑色巨浪,無聲地苦笑,搖搖晃晃地走到後艙,坐在兩個女孩身旁。這,已經不是他所能夠抗拒的力量。

  船體週身的木板,在風浪中發出了可怕的「咯咯」聲,彷彿隨時便要散架。林野漠然靜坐,臉上沒有半點表情,似乎,正在靜靜等待著那傾覆的一刻。

  突兀間,南側洋面上似有一抹黑影自他視野中隱現。林野微微一怔,猛然起身立起,操起船槳立時向那處劃去!救生艇宛若醉漢般蹣跚挪動著身軀,艱難而緩慢地在狂風怒海中緩緩馳向南方。

  半個小時後,「啪」的一聲脆響,船槳於林野手中斷裂。他悶聲不響地反身拾起另一支,迅疾而劃。眼前,一個黑沉沉的小島越來越近,島體四周遍佈巨大的奇形礁石,夜色之中顯得猙獰而醜陋。但此刻,在林野的心中,它無疑已是天堂之地。

  洋面下似乎是有無數暗礁,愈接近小島邊緣處,回撲的暗流就愈是猛烈。救生艇在林野的全力催動下不進反退,在兩股方向截然不同的浪潮作用下已是搖搖欲覆!

  林野望著百米外的陸地,再回首掠了眼猶自昏迷的兩個女孩,胸中戾氣徒然大盛,身形一縱而起,已是疾躍入船尾海水之中!

  身軀方沒入海裡,一股大浪轟然撲下,頓時將他直捲入水底。林野急速划動手腳,游魚般潛至船尾,雙手搭上舷身,悶吼聲中將它一推數丈!救生艇如同裝上了一部微型馬達般顛簸著衝向島嶼,去勢方竭時船身突兀一震,便又跌跌撞撞地前行十數米。在這挾裹著天地之威的狂海怒潮中,它固執而頑強地向著自己的目標行進。動力,正是來自於那顆永不屈服的野獸之心!

  林野不斷地游弋,連連推動船體,眸子裡的兩點碧色光芒漸漸暗淡下來。之前兩天內的大量失血,實是已讓他處在了油盡燈枯的邊緣。再一次奮力推動船身後,一股悄然襲來的暗流,鐵錘般重重撞上他的前胸,頓時將整個人直捲出十幾米開外。林野大口嘔血,只覺得四肢直如脫離了軀體般,輕飄飄地提不起半分力氣。救生衣將他穩穩托浮於洋面上,卻是在幾股紛湧而至的浪潮作用下離島越來越遠。前方,救生艇牢牢嵌在島邊的兩塊礁石之間,似是無聲凝望著這個孤獨的年輕人獨自離去。

  茫茫暴雨中振翅聲傳來,「撲哧哧」飛來一物,落於林野水面上的肩頭。林野睜開眼睛,看清那物後無力地抬手:「那邊就是陸地,你......你自己飛去罷!」

  那物口中低低悲鳴,附在林野頰邊輕輕挨擦,竟是不肯離去。

  「你叫做阿追是嗎?你想要陪我?傻孩子......」林野語聲忽頓,已失去了意識。

  夜幕之下,大海依舊焦躁不安地咆哮怒吼,震盪著自己的每一寸身軀。一個接一個的浪頭高高捲起,將洋面上的這具年輕軀體,漸漸推向無盡的黑暗中去。蕭瑟寒冷的暴雨冽風中,他的嘴角,卻猶自帶著一絲淡淡的笑容。

  ※※※

  紐約,猛虎公司總部。

  辦公室的門,緊閉著,所有高層俱已到場,這已是兩周來的第十二次會議。

  屋子內的氣氛很沉悶,每個人的臉色都是陰沉一片。這段時間裡猛虎公司推掉了所有的委託任務,再也沒有人拿傑西卡的盛怒當成一回事。

  所有會議的議程,無非是圍繞著兩個內容——林野的下落,以及「十字軍」究竟是何方神聖。

  猛虎公司為此派出了大批的人手,台灣陳家亦調動了各處黑火分部,一場有針對性的調查搜索在整個美國悄然而迅捷地展開。

  十幾個總部位於美國的保安公司和殺手組織先後遭到了「拜訪」,然而這些可憐的傢伙,亦是根本就不清楚組織首領的去向。似乎在接到「十字軍」的邀請後,他們就如同在那個神秘的島上蒸發了一般,再也沒有半點消息傳回。

  證明了情報的可靠程度後,猛虎眾人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最大的可能,就是「十字軍」所設下的根本就是一個死局。

  然而,自羅森參議員那裡傳來的消息,更是將眾人心中僅存的一線希望碾得粉碎。在美國、土耳其、以色列三國的一次聯合軍事演習中,那個被當地土語稱之為「貝塔羅克」的無人小島,作為假象敵的海上堡壘已被徹底夷為平地。時間,恰恰在林野去那裡之後的幾天。

  如果說猛虎公司是一部強大而鐵血的鋼鐵機器,那林野無疑是其中維繫著各個零部件運轉的主心軸承。隨著時間一天天地無聲流逝,茫然而絕望的情緒逐漸在每個人心中滋長。一直以來,在這些漢子眼裡,林野就不僅僅是一個首領。更多的時候,他還是他們的親人,一個無法取代的親人。

  鬣狗沉默地倚在牆角陰暗處,狹長的眼睛幽幽閃著冷光,似極了一隻蜷於角落的困獸。他漠然掃視著屋內眾人,低沉地開口:「楊,戈爾森,你們現在還有什麼話說?」

  消瘦蒼白的楊滅聞言慘然一笑,澀聲道:「是我的錯,跟了老闆這麼長時間,這次是我大意了。」

  「早知道那天就是殺了我,也不能讓他去保護那個不男不女的傢伙!」戈爾森雙目赤紅,亂蓬蓬的鬍鬚虯結於面頰四處,臉色枯槁之極。

  「再等三天。」鬣狗唇角向後扯起,緩慢地露出一個獰笑:「三天後老闆要是還不回來,我就殺了你們兩個,誰要是攔我,也一起死。」

  張虎一愕,惱火地道:「有你這麼說話的嗎?媽了個巴子!你把兄弟當成什麼了?!」

  鬣狗冷冷地橫了他一眼,不屑地道:「千萬別高估自己,我沒有兄弟。」

  張虎目光中煞氣一現,跨前獰聲道:「你他媽說什麼?再說一遍試試!」

  「行了,都別說了!」安東尼奧神色冷肅地道:「就算是老闆死了,我們也得把猛虎公司維持下去,這是他向來的願望。」

  鬣狗臉上突然現出了一抹邪異的微笑,他慢吞吞地行到安東尼奧面前,盯著後者的眼睛一字字地道:「對不起,你剛才說誰死了?」

  胡恩突兀插入兩人中間,乾笑道:「老闆怎麼會死呢!就算是上帝那個王八蛋死了,他老人家也不可能有半點事!鬣狗,你也不用自己的腦子想想,老闆那麼厲害,這世界上能幹掉他的人能有幾個?只怕是一個都沒有。」

  鬣狗右臂高高凸起的衣袖急劇蠕動了一番,靜靜恢復了原樣。他慘白著臉看了胡恩一眼,低低地道:「我知道老闆的實力,可不在他身邊,我就什麼事也放心不下......」

  「哥哥一定沒事的,這一點我可以肯定。關鍵的是我們之間不能起內訌,他在與不在,都不能讓敵人鑽了空子。那些日本人的事情,還不算完,誰都不知道他們下一波的攻擊會在什麼時候。所以,我們得謹慎行事。」巴赤猶豫了一會,滿面慚色地道:「有件事情,我想和大家說一下。後天我和艾薇兒將要舉行婚禮,我知道這不是時候,可是她和參議員都催得很緊,你們不去沒關係的......」

  眾人盡皆愕然,片刻之後,紛紛行上向他道喜。鬣狗冷眼看了一會,漠然摔門而去。

  
dearator 發表於 2007-11-15 19:55

正文 第一百十八章 珠蘭

一枚錨形魚鉤拖曳半透明的釣絲急速掠過空中,自緩緩游馳的「溫莎精靈號」尾舷劃出了一道長長拋物線,沒入船尾不斷激起的白色浪花之中。

  雅烏思.伊桑將魚桿固定在船尾,接過身邊侍從遞上的冰鎮雞尾酒,緩緩將視線投向左側。這艘長達300多英尺的巨型遊艇尾部,除了用作垂釣的寬闊遮陽傘外,還有著一隻龐大到匪夷所思的極可意浴缸。遊艇所攜的真空汲水系統,直接將愛琴海的海水源源抽取,自尾端的凹形頂層揚灑而下,赫然形成了一條小型人工瀑布。

  六個幾近全裸的泳裝女郎,於浴缸中嬉戲玩鬧,直注而下的瀑布飛濺起點點銀花,眷戀般撲上她們年輕嬌好的身軀,劃過嬌盈堅挺的酥胸,墜入迷人溫軟的深溝不見。金色陽光,蔚藍大海,通體乳白的艇身,女孩們健康而性感的小麥色肌膚,所有的一切美妙地糅合在一起,輕易就將人心底原始而火熱的慾望引發無遺。是的,男人的慾望。

  「親愛的,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玩呢?」一個秀髮濕漉的女孩遠遠叫道,妖精般魅惑的臉蛋上正露出一個淺淺笑靨。

  伊桑笑著搖了搖頭,於折疊涼椅上舒展開手腳,閉上眼睛深深感受著潮濕海風所帶來的舒爽涼意。作為高端電子行當發家的土耳其超級富豪之一,他不僅擁有富可敵國的雄厚資產,更為令人羨慕的是,他就只有三十歲,年輕而精悍。幾乎是所有的那些年老力衰,卻遲遲不肯退位的富豪官員,在高雅的社交場合見到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退避三舍。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容忍週遭的鶯鶯燕燕突兀間視己若無物,那些年邁老者對於生命愈加增長的貪戀,以及床第間日益力不從心的挫敗感,使得他們比起任何時候都要更加在乎女人的態度。正是因為這個看似簡單的原因,在土耳其的上流社會圈子裡,與「放蕩輕狂」劃上等號的伊桑,幾乎是完全孤立的。

  國際商務上的大獲成功,使得伊桑並不是太在意別人的排擠。他擁有著一個成功商人所必須的全部優點,理智,果斷,目光敏銳,心機深沉。除此之外,在某一個方面,他享受的是堪比帝王的奢靡生活。在地中海海域,伊桑擁有著二十四艘豪華游輪與三艘超級遊艇。每逢漁季,他便會帶上眾多歐洲時尚雜誌的封面女郎,將大部分時間打發在海上。當然,拖釣金槍魚於此時只不過是助興的一種輔助手段罷了。那些迷人性感且代價不菲的人間尤物,才是足以引發他佔有慾望的獵物。事實上,她們似乎要比蹤跡難覓的金槍魚主動得多。

  挑戰生活,並及時享受它,是伊桑一貫信奉的格言。這也是他能夠比多數人過得愜意自在的原因之一。

  淺淺呷了口咖啡色的酒液,伊桑在遍體通透的涼意中滿足地歎了口氣,乜了眼毫無動靜的釣竿,方欲起身時他忽然見到遠處一點小小的黑影疾若閃電,於紛飛的浪花之上直追遊艇尾舷而來!

  伊桑瞠目結舌地注視著那隻眼神凌厲之極的鳥兒橫展雙翼,帶著道刮得面頰隱隱作痛的疾風急速劃過身邊,不由地愕然望向它直撲的方向——駕駛艙所在。

  一名船員正在艙內愜意地哼著小調,信馬由韁般操縱著遊艇在海面上馳弋。忽聞得一聲清唳,一隻體形極小的雪羽蒼鷹已是疾掠入了駕駛艙內,雙翅所振起的勁風,幾乎是立刻就將他的海員帽掀了下來!

  「出去,快出去!」船員望著落於儀表盤上的鷹兒戰戰兢兢地叫道,後者那寒芒閃閃的銳爪尖喙,委實讓他自心眼裡寒了起來。

  鷹兒低鳴了一聲,銜起落於地上的海員帽,掠到甲板上空反向後飛。即將超過船尾時它雙翅略為撲扇,又回到與駕駛艙平行的地方低低掠後。如此反覆,週而復始,竟是半點也不把舉手驅趕的船員放在眼裡。

  伊桑急步行到駕駛艙旁,眼見著那蒼鷹的奇怪舉動不禁怔怔發愣。正疑惑間悲鳴聲徒然大作,鷹兒丟下口中帽簷,翅身一展而收,竟是一頭撞上駕駛艙的前舷窗!

  砰然一聲清脆裂響,將近10mm的淺茶色遊艇玻璃赫然已被撞裂一小塊缺口。那蒼鷹身形雖小,周體卻如金澆鐵鑄一般堅韌地匪夷所思。展翅間又是疾撞而下,幾番三次後玻璃窗上已是創痕纍纍,各處破口均在陽光下泛著斑斑血跡,空中夾雜著雪花般碎白的黑色鷹羽紛揚而落,淒厲絕美之極。

  「伊桑先生,這不關我的事......」猶如泥塑木雕般呆立在甲板上的駕駛人員哭喪著臉道。

  伊桑略微頷首,口中突兀打了個響亮的呼哨。

  鷹兒身軀於空中急停,一雙銳眼定定望向他的所在,低低悲鳴不已。

  「你......你遇上了什麼事情?」伊桑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而接下來在這位年輕富豪面前所展現的事實,似乎證明著他的直覺並沒有錯誤。那只鷹兒急掠而出,斜斜劃向大洋左後方,轉首淒叫連連。

  「轉舵,跟上它。」伊桑掃了眼滿臉不可思議的船員,思忖著道:「這種鳥類,不應該出現在深海上。」

  船身在洋面上劃了個大大的「n」字轉向而馳,鷹兒長長歡叫一聲,當先疾飛,遊艇亦是將馬力開到了極處。大約行駛了十餘海哩後,茫茫碧海中一點載沉載浮的橘黃出現在人們視野中。伊桑怔怔地注視著那只驕傲的,遍體殷紅的小生靈,輕盈地在水中男子上空盤旋不去,已是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處於深度昏迷狀態的林野很快被救上遊艇,伊桑的私人醫生立即風一般忙碌起來。靜脈補液等一系列救療措施之後,這個蒼白消瘦的年輕人臉上,奇跡般現出了一絲淡淡的紅暈。

  「他的喉部黏膜已幹得像張紙,皮膚皺縮而枯乾,依我看,至少10-15天沒沾過一滴水。當然,我指攝入。奇怪的是,他的血壓一點也沒下降,呼吸和脈搏依舊很穩定。打個不恰當的比喻,就像是個正在熟睡中的強壯鬥牛士。」年近半百的醫生收好急救箱,視線投向自始至終立於林野床頭的鷹兒,略為不安地道:「伊桑先生,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但只有魔鬼才能在這樣的環境中活下來。而且,請注意他的上身,是的,這些巨大的疤痕裡至少有七處是致命傷。您難道不覺得,這個年輕人和這只可怕的鳥,已經超出了我們的理解範圍嗎?」

  「那又怎麼樣?您不會是在暗示,我們該把這小伙子再一次拋到大海裡去吧?」伊桑撫了撫淡淡的八字鬍,滿不在乎地笑道。

  「真主保佑,希望我所擔心的永遠不會發生......」醫生喃喃自語,收拾東西離開船艙。

  伊桑為林野調整了一下枕墊的高度,方跨出艙門時忽聞得背後「咕咕」作響,轉首卻見那鷹兒正炯炯凝視著自己,神態柔順地輕鳴不已。

  「不用謝我,你這樣的鳥兒,魔鬼又怎麼配擁有?」伊桑微微一笑,帶上了房門。

  夜幕,緩緩將愛琴海籠罩。遊艇的頂層甲板上燈芒大放,一張巨大的涼毯橫鋪其上,幾個身材曼妙,性感嬌柔的女孩如貓咪般環侍在伊桑身側。有的在為他剝著水果,有的,則是調皮地撫摩著他的週身。在她們的眼裡,這個年輕的富豪不但溫柔英俊,而且,還很強壯。

  伊桑懷中的一個女孩咬著嘴唇,極力壓抑著遍體潮水般湧上的快感。那雙撩撥遊走的大手突兀橫探,輕撫過她緞子般光滑的大腿內側。女孩失聲嬌呼,喘息著嗔了伊桑一眼,道:「親愛的,難道你從來不知道疲倦的嗎?我幾乎連路都走不動了。」

  「寶貝兒,為了把你從英國接來,我簡直是傷透了腦筋。現在我們所需要做的,就是閉上眼睛靜靜地享受所有樂趣。在海上,是不需要走路的。」伊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大笑著道。

  身邊幾個女孩子立即嬌笑不依,七手八腳地將他身上唯一一條泳褲剝掉。伊桑感受著身體某個部位傳來的濕軟觸感,愜意地合上了眼睛。

  底艙的豪華套房中,蒼鷹忽於林野的床頭昂首,頭部漸偏,焦躁不安地拍了拍雙翼,低沉地鳴叫了一聲。

  「先生!伊桑先生!」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突兀於底部傳出,「雷達上顯示有四艘物體在高速接近,我們......我們似乎被完全包圍!」

  已不知身在何處的伊桑神色微變,對女孩們揮了揮手,苦笑道:「都回船艙裡去,我們有客人了。」

  四條外表殘破,沒有任何旗幟標識的老式炮艇,在片刻之後急速而至,完成了對遊艇的合圍之勢。一些膚色各異的武裝漢子大刺刺地立在甲板上,揮舞著衝鋒鎗大聲呼喝,意態張揚之極。

  炮艇高處雪亮的燈光照射之下,伊桑環視了眼四周獰然相向的二十五毫米口徑火炮,無奈地吩咐遊艇熄火,帶著眾船員立到艇舷邊高舉雙手。

  幾架簡陋的舷梯飛快地搭上遊艇兩側,武裝大漢們如雨前蟻群般黑壓壓地蜂擁而過,每個人的臉上,都現出了極其貪婪的神色。

  「非常不錯,先生,您是一個聰明人。」一個套著件皺巴巴軍裝的魁梧大漢最後登上遊艇,故作威嚴地背負雙手,大聲道:「從現在起,這艘小玩意將由我們接管!諸位大可以放心,我們對焚燒遊艇和殺人都沒有太大的興趣。我只希望能夠看到錢,足夠讓我們滿意的錢!敢於隱藏任何一點財物的人,將會被棄屍大海。我不是很喜歡這樣粗魯的方式,所以,請你們乖乖配合。」

  他的話音方落,急不可耐的武裝漢子們紛紛湧進船艙內,大肆搜尋起來。那首領模樣的大漢在幾名槍手簇擁下走近伊桑,毫不客氣地摘去了他手上的碩大鑽戒,獰笑道:「先生,看樣子,您是這艘漂亮小船的主人。之前您表現得很好,接下來,希望能夠繼續令我感到滿意。有錢人每一天都在天堂裡度過,您一定不會忍心捨棄這種生活。」

  幾聲驚惶的尖叫聲隱隱傳來,伊桑面色大變,低低地道:「請您不要傷害船上的任何一個人,我的臥艙裡還有一點錢,你們儘管拿去。您應該知道,出海的人是不可能帶太多現金的。」

  武裝大漢們將整艘遊艇細細搜尋了一遍後,躲藏在船艙裡的女孩們被紛紛押上甲板,俱是已被嚇得花容失色。軍裝大漢看了看被集中起來的一堆財物,惱火地皺了皺眉頭:「先生,就這麼點東西,恐怕還不足以抵償我們這次行動的汽油費用。」

  「請您遵守諾言,讓那些骯髒傢伙把他們的爪子拿開!」伊桑瞪視著幾個正在對女孩們上下其手的漢子,目光中直欲要噴出火來。

  「嘖嘖,像您這樣不怕死的富人還真是少見!怎麼?這些小娘們兒一定伺候得您很爽吧?在我們來之前,您是不是正趴在她們中的一個人身上,做著活塞運動呢?」那首領大漢在一片轟笑聲中用槍管頂了頂伊桑鼓囊的下身,回頭笑道:「嘿,我說今天咱們的運氣也算不錯了,剛白撿了兩個妞,又一下子找到了這麼多惹火尤物,湊合著夠兄弟們分的了!」

  伊桑直視著他的眼神,一字字地道:「不管您隸屬哪一支海上勢力,都絕對不要碰我的女人。我,或是她們有半點事情的話,整個地中海海域將再也沒有你們的容身之地。我是伊桑,您應該知道我和周邊幾個國家的關係。只要在一個小時之內沒收到我的親口通訊,先生們,出現在這裡的驅逐艦和戰機,將比你們一輩子所看到的都還要多。」

  首領大漢立即怔住,臉上神色一時瞬息萬變,顯然心中在天人交戰。

  「如果您肯就此罷手,我以我的名譽擔保,絕對不會追究此事,並且將會轉帳一大筆錢去你們的帳戶。」伊桑環視著週遭的武裝漢子,平靜地道:「對於我來說,錢並不重要,生命和尊嚴,才是最寶貴的。」

  周圍安靜了片刻,幾個滿面猥瑣的漢子亦怔然停手,將懷中不停抽泣的女子推到了一邊。伊桑,土耳其十大富豪之一,他們就連做夢也沒想到會洗劫到他的船上。作為一股半大不小的本地海盜勢力,他們已經習慣於搶掠外籍商船或是油輪。眼前這個男人身後所倚仗的國家機器,卻無疑是所有海盜的噩夢。沒有人願意為了一點錢和幾個女子,被迫從此退出地中海的舞台而亡命天涯,一個人都沒有。

  「誤會,我想這完全是一場誤會,伊桑先生......」海盜首領的話語,被突兀傳來的一聲槍響打斷。所有的人盡皆愕然望向底艙,一個頭髮雜亂如枯草的大漢罵罵咧咧地走了出來,手中的半自動步槍槍管猶自裊裊冒著青煙。

  「他媽的,該死的婊子!居然咬了我一口......」那漢子見同伴們面露異色,不禁頓住了話語,狐疑道:「我說,你們這是怎麼了?」

  海盜首領慘然一笑,拔槍頂上了伊桑的腦袋,低沉地道:「先生,這事可怨不得我,既然已經成了現在這個局面,我就只能......」

  高空中清越厲唳徒然振起,一點黑影直如箭矢般疾撲而下,利爪探處已是掀掉了海盜首領的整個頭蓋骨!

  全部的海盜俱是木然而立,甚至有人已經開始不由自主地悄悄顫抖。眼前,首領仍保持著直立的姿勢,口鼻中鮮血汩汩而下。頭顱猶如一朵盛開的黑色巨花一般,殘破的,粘著毛髮的頭皮紛披而下,墜在面部後腦四周。而那白膩中夾雜著暗灰組織的腦體,卻赫然充作了花蕊,不停蠕動且散發著熱氣的死亡花蕊。

  「我說,全部殺了,怎麼樣?」一個聲音在底艙口淡淡地道。伊桑轉過視線,日間所救的亞裔年輕人正在對他微笑。

  第一支衝鋒鎗微微彈跳了一下,長而熾烈的火舌急噴而出。隨即槍聲瞬間大作,呼嘯而至的彈雨剎那間就將底艙艙口完全淹沒!巨大的恐懼之下,所有的海盜幾乎是本能般齊齊向著那處駁火。

  伊桑只覺得眼前微微一花,那蒼白而消瘦的年輕人已如在空氣中蒸發了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撲撲」聲急如驟雨般響起,裝潢考究的遊艇艙壁頓時被掏出了無數個密集孔洞,直若巨型蜂巢。

  一道依稀可辨的極淡人影在遊艇甲板上急速掠了一圈,徒然間高高躍起,疾撲對面一艘炮艇而去。所有遊艇甲板上的執械海盜們僵直而立,在伊桑與眾船員驚駭的目光中,一個接一個地軟軟仆倒。每個人的胸膛,都已癟得像一面被踏破的鼓。

  亮如白晝的探射燈光下,一個矮小炮手急掃了眼遊艇上的屍群,哆嗦著將手指摁向發射鍵。「砰」的一聲悶響,突兀彎曲的粗大炮管自中爆裂,未出膛的25MM炮彈頓時將整個發射台扯成了無數塊鋼鐵碎片!

  「我說過,他是個魔鬼......」伊桑的私人醫生木直地轉動著頭頸,語氣顫抖地道。左側方,那個可怕的年輕人正披散著長髮,直如厲鬼般將又一截粗大的炮管擰成了麻花!

  伊桑將幾個女孩子摟在身旁,目光且驚且佩:「幸好,魔鬼站在我們這一邊。」

  林野電光火石間連摧三處炮台,餘光隱見最後一門火炮附近人影晃動,情急之下伸臂一指,口中低喝道:「阿追!」

  小小的黑影應聲自空中激射而下,急速掠過炮台。剛填充好炮彈的的操縱手只覺得後腦一涼,頓時軟軟仆倒。腦中最後的一個念頭,卻是對早已習慣的虛張聲勢後悔不迭。

  林野不知疲倦般疾掠在幾艘炮艇之上,將每一處艙口湧上的敵人俱是屠了個乾乾淨淨。空中那鷹兒似是亦極為嗜血,雙翅每一撲騰轉折,就必有一人在它的利爪下喪命,速度竟是比林野不遑多讓!

  幾番高高盤旋後,鷹兒忽於空中疾撲而下,落於一處艙頂,急嘯不已。見遠處林野並無所覺,它撲起雙翼,沿著那艘炮艇低飛了一圈,沒入暗處不見。

  遊艇上的眾人依舊木立原地,似乎已經完全喪失思維能力,幾個女孩更是乾嘔起來。眼前的殺戮世界中,沒有憐憫,沒有猶豫,有的只是殘忍直接的格殺。四艘炮艇無一例外地打出了白旗,所有跪在甲板上的海盜們俱在簌簌發抖,槍械扔得遍地都是。可是,在那道漠然掠過的身影之後,所剩下的,就只有毫無意識的屍體。沒有一個人能倖免,正如他們生前偶爾的大手筆——屠船一樣。

  「撲哧哧」振翅聲中,阿追落到了林野的肩上,低聲鳴叫。林野冷然立於一處駕駛艙頂,反手輕撫上它的背羽。觸手之間忽覺有異,轉首赫然見到鷹兒口中橫叼著一截白色綢緞,正往自己手上輕輕挨擦。

  林野心中砰砰亂跳,顫聲道:「在哪裡?快帶我去!」

  阿追身軀騰空而起,直投向旁側一艘炮艇船腹中去。鋼板所鑄的艙門大開著,靜悄悄地沒有半點聲息。順著昏暗盤旋的鐵梯直下,林野已完全呆立當場。

  眼前是一個極其寬敞的倉室,四周密不透風,可見度極差。頂艙天窗之上一點微光透下,船壁邊緣的鐵鐐上反銬著的,可不正是鳳凰兒與趙若蘭!兩女似是猶處在昏迷狀態,血色極差,鳳凰兒身上依稀可見幾股淡然黑色纏繞。她們身前的地上,赫然倒著一個赤身裸體的大漢,滿面青紫,死狀極為可怖。

  阿追「咕咕」低鳴兩聲,飛上了趙若蘭的肩頭,口中所銜的,正是小妮子旗袍上的一處裂襟。

  林野默然行上前去,輕輕扯斷幾根鐐銬,將兩女挾出船艙。心中翻來覆去的只是四個字:天見可憐!

  土耳其海岸警備隊,於半個小時後急速趕到。令伊桑最感欣慰的,是那個被槍擊的女孩子並無性命之憂。在簡單地急救包紮後,她被抬上了一架武裝直升機,逕直送向離海岸線最近的黑橋醫院。

  一番波折後,伊桑的遊艇在六艘驅逐艦的環衛隊形下緩緩返航。對於那股臭名卓著卻已完全覆滅的海盜組織,滿頭銀髮的土耳其海軍上將雖滿腹狐疑,但仍保持了極有禮貌的緘默,只是吩咐手下將那四艘炮艇焚燬了事。

  與林野一樣,因脫水而深度昏厥的兩個女孩在長時間輸液後相繼醒來,見到他之後均是投入懷中,哭得如梨花帶雨。

  此時船隊已即將馳入伊斯肯德倫港口,伊桑急沖沖行進艙門,卻恰巧見到林野對著兩女略為尷尬的表情,不禁心中大為歎息。略為思忖了一下,他復又折出,悄悄吩咐船員轉向而馳。

  滿腹惱火的土耳其軍方留下了兩艘驅逐艦遠遠跟隨,海軍上將陰沉著臉帶著其他幾艘艦艇返航。若不是這胡鬧的富人小子每年都會捐出大筆軍費,就算是天塌下來也輪不到他來親自護駕!

  「幾天?我們分開了幾天?」豪華堪比皇宮的艙室內,林野枕在鳳凰兒腿上愣愣地問道。

  鳳凰兒細細為他梳著頭髮,忽而眼圈一紅,反手重重一記耳光扇在他臉上:「你這次又想出了什麼鬼主意?若不是適才我恰好醒來,只怕那噁心的男人......」

  林野一動不動地任她摑上,眼中所見一張俏顏蒼白柔弱,楚楚可憐,不禁心中大為愧疚:「是我不好,當時的情形也由不得我想太多。」

  趙若蘭眼見著林野面上五條指印殷紅若血,躊躇了一會,細聲道:「姐姐,你......你別再打他了,他差點就為了我們......」

  鳳凰兒氣鼓鼓地瞪了林野半天,心中終是不忍,輕撫上他臉龐道:「傻小子,痛不痛?下次可不許再拋下我們了,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一聲乾咳傳來,伊桑背轉著身體立在門口,口中恭聲道:「Master,您的兩位愛人都沒事了嗎?」

  房中三人面面相覷,趙若蘭第一個忍俊不禁,掩嘴輕笑道:「哥哥,他叫你什麼?」

  林野愕然道:「我不知道......」

  鳳凰兒卻喜孜孜地招手,微笑道:「你叫我家野小子什麼?師父?」

  伊桑大踏步走近,突兀雙膝跪下道:「萬能的真主在上,懇求您收我做徒弟!我雖然有無數的家產,卻連身邊的女子都保護不了。求求您,伊桑發誓將一輩子侍奉師父。」

  林野瞠目結舌地坐起,一時只覺得頭大如斗......

  「是你救了他罷?很好,我很喜歡。」底艙的龐然餐室裡,鳳凰兒鋪開潔白的餐巾,笑靨如花地道。

  伊桑眼珠轉了轉,立即打蛇隨棍上:「您一定就是師母了!曼莉莎,妮莉寶貝兒,快將師母照顧好。羅妮,蜜雪兒,你們倆怎麼還愣著?快去服侍另一位小姐。羅波特!讓你給那只可愛鳥兒準備的晚餐弄好了沒有?!」

  在這位「准徒弟」的刻意為之下,餐桌上賓主皆歡,氣氛極為融洽。而曾經親眼目睹了那只「可愛鳥兒」於屠殺中「可愛表現」的遊艇駕駛員,則戰戰兢兢地將一盆新鮮小牛肉放到桌邊,逃也似地奔出了餐室。阿追在林野肩頭上垂首注視著那盤牛肉,似是不屑地偏開了頭。

  「師父,您嘗嘗這個,普羅旺斯燴鯛魚蝦仁,我船上的廚子是整個地中海最好的......」伊桑神情詭秘地瞟了眼對面兩女,低聲道:「師父,有個問題我想問一下,兩位小姐都是您最愛的人吧?怎麼我老見您有些左右為難的樣子,該不會都還沒得手吧?這可不行!您這樣強大,怎麼能被女孩子管著!」

  林野駭了一跳,手中一滑,卻是將叉子捅進了桌面中。他神情尷尬地橫了眼伊桑,連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伊桑平生御女無數,早已留意這兩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俱是眸清眉亮,顯然是冰清玉潔的處女之相。眼見林野神色心中更是瞭然,偷偷朝旁邊的侍女使了個眼色。

  「番茄蘭道豆湯,很不錯哦!傳統的地中海風味。」伊桑待侍女端上湯點後,殷情地接過小盅,為每個人都舀上了一些。那磨碎後的蕃茄混在濃湯之中,微作酸甜,入口即化。鳳凰兒與趙若蘭均是頗為喜愛,後者見林野只吃得幾口,暈紅著臉蛋又為他舀了一些。

  「師父,剛才這船上的大部分艙室都被那些海盜進去過了,唯一乾淨的一間就是您剛才休息的臥室。如果不介意的話,麻煩三位能擠一下。」晚餐後,伊桑滿面慚色地道:「明天就能全部打掃乾淨,非常非常地抱歉。」

  林野三人俱是心胸坦蕩之輩,並不覺得有必要避嫌,倒是對他的這番殷情頗為感激,連連稱謝而去。

  「親愛的,你在湯裡做了什麼手腳?我的上帝!難道......難道是我們上次吃過的那些東西?」餐室裡,一個金髮姑娘吃驚地掩住了小嘴。

  伊桑怔怔不語,咬牙切齒了半天,頹然坐下道:「我不能有這樣齷齪的想法,兩位師母雖然都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兒,但我也絕對不能去偷窺。不行,我不能對不起師父,他救了我們所有人。」

  恍恍惚惚間,他順手端過一盅甜湯喝了兩口。略覺異樣定睛去看時,伊桑不禁長歎一聲,將手中的湯盅拋到一邊,皺眉道:「這下怎麼辦呢?得了,寶貝們,我們好像還從未在餐桌上......」

  「阿追,額其克他們在哪裡?他......他們還活著嗎?」艙室中,趙若蘭悵然望向那鷹兒,後者偎在林野肩頭,低鳴幾聲後獨自飛到屋間角落。

  「哥哥,阿追平時不是這樣的,額其克他們一定是......」趙若蘭話猶未完,已是撲到林野懷中失聲痛哭。

  林野輕拍姑娘香肩,溫言撫慰。忽聞得身後幾聲細細喘息傳來,只當是鳳凰兒身體尚未痊癒,回頭去看時卻是吃了一驚。

  鳳凰兒怔怔坐在床沿,俏臉潮紅,一隻白皙柔嫩的小手正茫然按在胸口,隨著急促的呼吸起伏不已。

  「鳳凰兒,你怎麼了?」林野大為緊張,正欲行去時只覺得懷中人兒手臂一緊,溫軟如棉的嬌軀漸漸如火般燙了起來。

  「哥哥,你抱著若蘭啊,你抱著我。」趙若蘭緩緩仰首,臉上如胭脂淡抹,嫵媚異常地道。

  林野隱覺不妥,卻又不知所以,當下伸手將趙若蘭橫抱而起,放至床上。小妮子於男女之事似懂非懂,一時只覺得心如鹿撞,全身軟軟地提不起半絲力氣,恨不得能讓林野永遠這般抱著才好。

  「鳳凰兒,你......」林野轉身,話語卻突兀頓住。兩片濕潤而溫軟的唇瓣,輕輕覆上了他的嘴唇。癡癡一吻後,鳳凰兒冷艷美眸中悄然升起了一層薄霧,低低喚道:「野小子,小鳳凰兒在這裡呢。」

  林野見她嬌羞滿眼春意酥慵,心中又憐又愛,溫柔地應了一聲,手臂不知不覺間環住了她的纖腰......

  艙室中的燈光,悄然而滅,暖如春意般的溫潮,靜靜流淌纏繞。斗室之間,已宛若天堂。
dearator 發表於 2007-11-15 19:56

正文 第一百十九章 黑暗中的獵殺者(上)

一架小型「灣流5號」噴氣機,帶著低低的嘯叫聲自天空中緩慢下降。金黃燦然的夕陽輝映下,它小巧而流暢的銀色機身熠熠生輝,如一隻高貴美妙的大鳥般輕盈掠上地面,穩穩而停。

  艙口開處,一道自動舷梯直伸而下,搭上了堅實的跑道。已是面目全非的伊桑自機內行出,立到舷梯口含糊不清地道:「Master,紐約已經到了。」

  林野於寬大的座位中立起身,溫和地道:「我們下去罷。」阿追立在他的肩頭頗為興奮地低鳴了幾聲,似是早已厭倦了漫長而枯燥的旅程。

  坐在身側的兩女均是臉色緋紅,齊齊低應了一聲,眉宇間溫順羞澀,楚楚動人。

  「Master,那些美國人就只允許我的飛機停靠一小會,所以......所以我就只能送到這裡了。你要保重身體,嗚嗚......」伊桑摸出塊手帕,乾嚎了起來。

  林野站在舷梯邊,看了眼他那堪比香腸的粗厚嘴唇和兩隻幾乎要垂到肩膀的耳朵,心中又是惱火又是好笑:「行了,你早點回去土耳其,以後再去海上遊玩,記得多帶些守衛。遇上處理不了的事情,給我電話。」

  「師母,那個......您能不能把我的臉恢復原來的樣子?真主在上!這副模樣,該怎麼去面對我的那些寶貝兒啊!」伊桑望向身後的鳳凰兒,臉上掛滿了討好的笑容,哪裡有半點淚水的蹤跡?

  鳳凰兒狠狠瞪了他一眼,切齒道:「一個星期之後自然會好,哼,若不是野小子護著你,看我不把你永遠變成大豬頭!」

  趙若蘭抿嘴輕笑,攜著她的手一起走下舷梯。

  「Master,你要記得來土耳其看我,保安公司在哪裡可都能開!兩位師母,你們可不能欺負他老人家......」伊桑立在艙口叫嚷了半天,方自戀戀不捨地吩咐飛機回航。

  林野望著「灣流5號」在空中逐漸變成了一個小銀點,低聲笑道:「很有意思的一個人,不是嗎?」

  「還很下流!」鳳凰兒話方出口,心中已是大悔,就連粉頸處亦是染上了淡淡的嫣紅。

  「走吧,你也應該去見見我的兄弟,紐約,算是我半個家。」林野牽起兩女的溫軟柔荑,緩步行向出口。

  「林先生?」貴賓通道安檢處,一個體格健壯的工作人員翻著手中亮銀色護照,臉上訝色一閃而沒。

  林野微微頷首:「是我,有什麼問題?」

  「俄羅斯、中國、德國,先生,你們這是一個小型國際旅行團嗎?」安檢人員自以為幽默地開著玩笑,順手遞還了林野的護照,「雖然您的這本軍用護照有些損壞,有幾處幾乎連字都已經看不清楚,但毫無疑問,它是真的。先生,很抱歉耽誤了您一點點時間,歡迎來美國。」

  林野禮貌地微笑,攜著兩個女孩緩步離去。

  身後,安檢人員的臉色徒然陰沉了下來。他略為掃視了一眼周圍的動靜,行到一個僻靜角落摸出了移動電話,口中喃喃地道:「這麼漂亮的兩個小妖精,可惜了......」

  「皇后區東大街23號,謝謝。」機場外,林野輕帶上了計程車的門。

  幾乎塞滿了半個前車廂的黑人駕駛員打著了火,隨著收音機裡的搖滾音樂搖晃著肥胖身軀,不時自後視鏡內偷偷瞟上一眼後座上的兩個小美人,直是把車子開得幾乎要飛了起來。

  鳳凰兒睜著一雙清澄似水的明眸,一眨不眨地望向窗外,顯然是被繁華喧囂的紐約景色所吸引。她的兩隻小小手掌,挽在林野左臂上,輕柔依賴地,一直挽著。

  林野右邊身側,則依偎著趙若蘭嬌小的身軀。她亦是尖尖十指緊纏,握住了心上人修長寬厚的右掌,俏臉如明珠含暈,羞澀之中帶著絲溫婉柔情。

  在重金屬搖滾樂的伴奏下,那個不知名的男歌手聲嘶力竭地咆哮不已。除此之外,車廂內並沒有人說話。林野似乎還未能從昨日清晨的窘迫之中回復過來,如同一個幼小的孩子,突兀間得到了大捧閃閃發亮的美味糖果一般。他的心中,除了被潮水般溫柔捲湧的幸福填滿,亦存在著淡淡的茫然失措。唯一害怕的,便是此刻無法永恆。

  計程車斜穿了小半個紐約市區,駛進了皇后區僻靜的東郊地域。當街邊兩排高大建築的陰影,漸漸將車身掩蓋時,林野的眼角,不易察覺地,微微地抽搐了一下。

  一輛狹長而笨重的黑色卡車,轟然發出一聲震天怒吼,自街邊橫巷中直衝而出,重重撞上計程車的側面!天旋地轉的震盪之中,計程車如同一塊脆弱的餅乾般被一折為二。前半截車身直被巨大的衝擊力拋出十餘米開外,黑人駕駛員肥壯的身軀飛彈而出,「啪」的一聲撞在了街邊牆面上。仆落地面時全身再也找不到一塊完整的骨骼,整個人軟綿地像一隻被踏破的脂肪口袋。

  尖利的剎車聲徒然響起,卡車在粗重的喘息中急停住身軀。後斗中利落地跳下十幾條便裝大漢,手中俱是平端著烏黑的微沖,神色冷漠地對著後半截計程車猛烈駁火!

  激如怒濤的火器咆哮聲中,那截猶如沉船孤帆般豎直於路面的殘破車體簌簌發抖,終於在彈流的不斷撕扯下轟然而倒。而它的週身,已密佈著片片孔洞,每一處都在往外滲著淒涼而蕭索的青煙。

  執械大漢中的一人突兀抬手,暴雨般的槍聲戛然而止。他冷眼看著正前方的車身殘骸,唇邊掛上了一絲譏諷的笑意:「什麼危險人物?一點難度都沒有......」

  伴隨著他揮下的手勢,漢子們呈扇形分佈而開,貓著腰疾步向車體圍攏過去。半截車廂,仍無聲無息地橫臥在路面上,猶如一座死寂靜默的鋼鐵墳墓。

  最前方的一個漢子逐漸靠近車體,視野中,一面血肉模糊的後背緊靠在車窗邊,幾乎已被射得像個殘破的赤色水袋。

  「目標全滅,重複,目標......」漢子按上了耳邊懸掛的微型無線電,機械漠然的話語聲,卻在當頭撲到的蒼鷹利爪下突兀泯滅。

  「砰!」一聲低低的悶響猛然震起,那面橘黃色的車門如鬼魅妖靈般扯離車身,化為一道光影橫射而出,毫不費力地將正面所向的幾條大漢先後腰斬!

  與此同時,地面上一層青濛濛的煙氣急劇擴散,悄然纏上漢子們的腳踝。「撲撲」聲瞬間大作,先是一支支冰冷的槍械無力墜地。接著,是一具具青腫紫漲的屍身頹然仆倒。

  整塊殺戮之地,在短短幾秒鐘內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遍地的血泊屍骸中,林野面無表情地自車內跨出,滿身雪羽的阿追傲然落在他肩上。身後,是毫髮無傷的兩名女子。

  趙若蘭扯下衣襟,捂堵著林野血泉紛湧的後背,美目中淚光盈盈。

  「我沒事,幸好,不是胡恩那傢伙造出來的火器......」林野環視了一眼周圍,淡淡地道:「小蘭,帶我去趙家在皇后區的落腳點。」

  半個小時後,三人走進了卡什大街的一家旅館。

  建築很矮小,也很破舊。沿著「吱吱呀呀」的木頭樓梯行上,略帶著廉價香水味的濕冷空氣撲面而來,滲入骨髓的寒意悄然無息地充斥於每個角落,空間中昏暗地令人窒息。

  趙若蘭徑直行到二樓一扇房門前,抬腕欲敲時臉色卻是微微一變。林野跨上一步,抬手將門把扭斷。

  油漆斑駁的厚實木門,在發出一陣細微刺耳的「咯咯」聲後緩緩而開。一個皮包骨頭的枯乾老者幽靈般佇立於門後,森然衝著林野一笑,雙掌徒起,直拍上他的胸膛!

  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狂暴地湧進林野體內,硬生生將他的身軀倒轟而起。砰然撞上走廊牆體的那一剎那,天花上灰塵簌簌而落,就連遠處那幾盞鬼火也似的頂燈都在晃動不休!

  「你們是鐵門的人!」趙若蘭失聲而呼,探臂扯起鳳凰兒嬌軀,兩人急退至林野身側。

  阿追頸邊根根翎羽豎起,一雙銳目直直盯視著那老者,身軀欲騰時卻被林野輕輕撫上背羽,溫和地拍了一拍。

  老者桀桀低笑,輕撫雙手,神情淡定地就像是剛品了盞幽幽香茗。房門此時已是豁然大開,幾條彪悍若虎的光頭大漢陸續行出,將林野三人團團圍住,目光中俱是帶著冷若寒冰的殺機。

  「小丫頭,趙震天那老傢伙,還在東北享清福嗎?這些年來一直過著縮頭烏龜的日子,倒也是難為他了。」老者邁步而出,老氣橫秋地打量著林野,「玩鷹?嘿!你們八旗也就這麼點破事。」

  趙若蘭驚疑不定地道:「您是鐵門中的哪一位長輩?我的兄長是否已為貴派所擒?」

  「哦,你是說那個不中用的小娃兒,死了。」老者輕描淡寫地道。

  「死於您的卑劣偷襲之下嗎?」趙若蘭眼圈一紅,俏顏冷下,兩蓬淡淡的赤色光華自玉掌邊緣無聲騰起,宛若流焰輝閃,奪目至極。

  「嘖嘖,居然想和我老人家動手。也罷,今兒個來也來了,就陪你們幾個小輩過上幾招。小丫頭,正所謂兵不厭詐,難道沒人教過你,偷襲也是一種有效的對敵手段?」老者拂了拂稀疏的山羊鬍,略帶詫異地瞥了林野一眼,「身子骨倒是紮實,居然到了現在還能杵在那裡。」

  林野微微一笑,斜跨一步攔在趙若蘭身前,隨著他的動作,幾顆粘著血污的彈頭自背部跌落於地,「骨碌碌」滾了開去。

  「小蘭,讓我來,你在旁邊看著就好。」林野回身拭去女孩頰邊的淚水,聲音突兀變得殘忍無情,「留一個,最老的那個。」

  鳳凰兒輕盈揚手,手勢直若蘭花舞動,曼妙綺麗之極。幾縷白茫茫的輕煙自她指尖一閃而沒,再出現時,已是如異形蛇蟒般纏上了那些光頭漢子的頸緣,無聲勒緊。

  老者的臉色,由倨傲轉為震驚,最終已無法遏止地帶上了驚恐。他的身邊,幾個生龍活虎的漢子正死死地扼住自身咽喉,眼珠一點一點地凸了出來。他們的嘴,俱是大張著,卻沒有半絲聲音能夠傳出。變作墨色的舌頭猙獰探出口腔,以匪夷所思的長度軟軟耷下。密密麻麻的血泡正在舌面上突起,每一朵爆開時都盛出了大蓬血花。

  「我想知道,鐵門的目的。或者說,指使你們的人,他的目的是什麼?」林野漠然注視著幾個漢子抽搐著倒下,溫和地對著老者笑道:「如果說你們就只是單純地來找趙家報復,那麼在我的眼裡,你就再也沒有一點活下去的價值。所以,答案請你斟酌。」

  老者低喝一聲,雙臂直直探起,兩隻枯瘦皺折的手掌疾拍而出,重重印上林野胸口。這一次他已是全力施為,掌緣於空中掠起的勁風,將兩人的衣襟俱是捲得獵獵而振!

  「砰砰砰!」連串的打擊聲暴起,林野腰腹微彎,後背上血泉激湧似箭,十幾枚金燦燦的彈頭夾雜在血液中噴出,「撲撲」落了一地。

  林野直身,神色淡然地道:「多謝你,如果可以,請再多幾次。」

  老者一雙鐵掌縱橫江湖幾十載,造詣之高深就連國內有數的幾個門派高手亦是難攖其鋒。就是在噩夢中亦未曾出現的這種詭異情景,正一分分地蠶食著他的信心和勇氣。似是壯膽般低吼了一聲,老者瘦小的身軀直如陀螺般急速旋起,一時間無數雙掌影自內襲出,沉悶而急促的著體聲竟已是疾如馬蹄!

  狂暴激起的掌風,逐漸轉弱消失。林野向後直直扯動的黑色長髮亦紛揚垂復,身後的樓板上,已密密麻麻落滿了一層彈頭。

  「你們看,連上醫院的錢都省下了。」林野沖身後兩女微笑道。鳳凰兒抿嘴莞爾,悲慟滿懷的趙若蘭亦是被逗得破涕為笑,想到兄長已然生死兩隔,不禁又哀哀地抽泣起來。

  老者眼見攻勢全然無效,心膽俱裂之下身形暴退,有如輕煙般掠回房內,直投沿街窗欞而去!

  一隻鋼鐵般堅實的手掌自後探來,恰恰卡上他的腳踝處。大力湧至,老者如同一具毫無份量的提線玩偶般被拎起,直摜而下!

  木製地板在這可怕的撞擊力下分分碎開,龜裂出一個邊緣呈放射狀的人形。林野漠然一腳踏上老者的胸膛,冷冷地道:「現在,請告訴我答案。我想知道的並不多,你不用太傷腦筋。」

  老者低低喘息了一陣,一口夾著血的唾沫吐向林野:「老子殺人放火的時候,你小子只怕是還未生出來!來來,要殺要剮隨你,爺爺皺一皺眉頭就不算英雄好漢!」

  林野唇角扯動,露出一個猙獰的笑意:「老而彌辣的性格,我很欣賞。像你這樣的人我遇過很多,心口不一的卻也不少。能撐過一分鐘,我就放你走,不要令我失望。」

  門口,趙若蘭牽起鳳凰兒的手,抽噎著道:「姐姐,我們去別處呆一會,這個時候沒什麼好看的。」

  鳳凰兒雖不明所以,但還是順從地跟在她身後離去。

  片刻之後,林野緩緩行出旅館。夕陽的餘輝下,他眉頭深鎖,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怎麼了?問出什麼了沒有?」一連串的遇襲並沒能給鳳凰兒帶來壓力,她所關心的,就只有他和他的一切。

  趙若蘭亦是察覺出了林野的異常,擔心地道:「哥哥,你沒事罷?」

  林野直直凝視著那輪血色夕陽,語氣空洞地道:「猛虎公司,沒有了。」
dearator 發表於 2007-11-15 19:56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黑暗中的獵殺者(中)

盛夏的凌晨,瀝瀝地下著細雨。帶著刺骨涼意的陣風,將雨絲悄然捲起拂動,在空中蜿蜒著,輕舞著,揚灑而下。

  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時間。沉沉墨色寂然籠罩著整個世界,偶爾劃過街面的幾束昏黃車燈,在風雨飄搖中顯得蕭索而淒涼。

  皇后區東大街的整個區域外圍,被密密地拉起了一層警示隔離帶。所有的建築中俱是暗無燈火,直如死地般寂然一片。猛虎公司總部的那幢六層樓房,已經灰飛煙滅,消失得無影無蹤。所剩下的,就只有大片的焦土和一堆殘磚瓦礫。於它同側的整排街邊建築體,如同被幾頭史前巨獸衝撞踐踏過一般,俱是殘缺破裂。有的牆體斷為了幾截,淒然而倒。還有些乾脆就是整幢支離破碎,化為了一堆廢墟。

  極遠處的一幢摩天高樓頂層,林野隱在暗處,默然注視著眼前的一切。風雨之中,他與肩頭鷹兒的眸中,盡皆閃爍著幽幽的碧色光芒。

  「阿追,我們過去看一眼可好?那裡曾經是我的家......」林野輕撫著鷹兒濕漉的背羽,澀然開口道。

  也不知道是否聽懂了他的話,阿追低低地清鳴了一聲,拍了拍雙翼。林野無聲苦笑,身形疾縱而起,已是沒入了茫茫夜色。

  街區之中,靜悄悄地沒有一絲聲息。林野的腳步聲迴盪在空間四處,顯得刺耳之極。他走得很慢,步履很從容,身體挺直得像是一柄移動中的軍刀。週遭的暗處可能掩藏著無數殺機,但他卻依舊漠然前行,孤獨而堅定。再過一個轉角,就是東大街的入口。林野的耳邊,隱隱響起了那些粗豪爽朗的笑聲,腳步,已逐漸加快。

  即將行至街角的那一刻,林野的身軀詭異地扭曲了一下,徒然消失不見。幾乎是與此同時,遠遠跟在他身後的一名男子肩部,被輕輕地拍了一下。

  那流浪漢模樣的男子大駭回身,左右兩記掃腿悍然襲起,直如閃電般踢向林野的頭部!後者微微一愕,輕描淡寫地擋下攻擊,豎掌如刀,當頭直斬而下!

  「黑火!」男子在撲面而來的勁風之下幾乎已喘不上氣,看著林野的面容聲嘶力竭地吼道。

  魔刀般兇猛猙獰的鐵掌,懸停於他的前額不到三分處。林野掠了眼男子右手虎口——那裡赫然刺著一朵黑色的怒放火焰。

  「你在這裡做什麼?」林野掠了眼周圍,淡淡地道。

  男子心有餘悸地長出了口氣,望向林野的目光中欽佩不已:「十幾個兄弟在這裡等了您三天啦!陳先生的吩咐,您一天不回來,我們這隊兄弟就得一直等下去。這個街區各處路口都有我們的人,怕的就是您毫不知情地回猛虎總部,那一帶至少有二十桿狙擊槍在等著您!」

  林野沉默了一會,低沉地道:「進生叔也來了紐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陳先生還在等您,我們邊走邊說罷。」男子當先行向一條昏暗的巷道,低低地道:「事情,還得從那天說起......」

  這名男子,是隸屬猶他州的黑火隊員。幾天之前,他所在的黑火分部,接到陳進生直接下達的命令——秘密趕赴紐約,全體於那裡原地待命。

  久經沙場的黑火隊員急速整裝動身,到得紐約之後,卻是愕然發現全美各處的分部兄弟俱已到達,就連突襲日本火峰總部的那一次行動人數,亦不及這回一半之多!

  平凡卻鋒銳的陳進生出現時,就只是對著漢子們淡淡地說了四個字:「要開戰了。」

  事態的一切起因,卻是由於小四。在與猛虎的眾人參加了一個婚禮後,他們全體消失得無影無蹤。而當天夜裡,黑火於布魯克林區的分部,猛虎於唐人街的分部俱是遭到了猛烈攻擊。針對猛虎總部的突襲,竟赫然是由軍方出動,宵禁了小半個皇后區之後,紛亂而射的炮火幾乎映紅了整個天空!

  「林先生,您的部下,唉,個個都是好漢子!據說,那天晚上光是被打殘的M1A1主戰坦克就有十幾輛,運屍車一部接著一部往警戒圈裡開,從晚上打到凌晨,硬是沒見一個人應過喊話,都他媽的悶頭死干啊!」黑火漢子唏噓不已地道:「到最後房子撐不住啦!『嘩』的一下子全垮了下來,就.....就再沒一點聲音了。」

  林野腳下一個蹌踉,胸中氣血翻騰,臉色變得煞白髮青,身形一時竟是搖搖欲墜。

  漢子心中不忍,伸手扶住林野,道:「您還請節哀順便,等見到我們陳先生,兩個人好歹有個商量。四少爺不見了,又死了那麼多兄弟,他老人家心裡也不好受。」

  林野掙開他相扶的手臂,漠然前行,臉色在瞬間已恢復了平靜,死氣沉沉的平靜。

  漢子招了一部計程車,於紐約城內斜兜了一圈,再引著林野換了幾部地鐵,回到地面上時,天色已然大亮。

  橫穿過幾條狹窄的坑窪公路,兩人先後行進了一片廢棄荒僻的工業區。隨著一路直進,密佈豎立的鋼鐵管道如森林般矗立高聳,將日光完全遮蔽。攀爬著紅褐色斑駁鐵銹的鍋爐頂端,一些黑衣漢子執械游移,神色警惕而冷漠,整個區域內隱隱透著一股肅殺之意。

  大約十分鐘後,一幢孤零零的鐵皮小樓出現在眼前。男子緊趕幾步,與門口兩個武裝守衛低語了一番,打著手勢讓林野進去。

  樓內的光線很昏暗,就只有一處微弱的燈火幽幽映燃,將各個角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黃芒。陳進生坐在底樓正中的一張鐵椅上,就只是靜靜地坐著。椅子很大,很寬闊,老人坐在當中顯得瘦削而孤獨。見林野推門而進,他鷹隼般銳利的眼眸中透出了一絲欣慰。

  「這些年來陳家的勢力正在向各個領域擴張,努力想要達成黑與白之間的轉換。隨著組織的高速發展,往往在很多事情上,我和家兄都難以達成一致。」陳進生凝視著眼前筆直站立的年輕人,就像是在看最令自己驕傲的孩子,「前些天知道你去了那個『十字軍』的集會以後,清雨、流風他們都很擔心。但我和家兄這一次的看法卻完全相同,若是死在那裡,也就不是你了。」

  林野恭敬地欠身:「進生叔,您怎麼親自來了。」

  陳進生神色平淡地道:「這次日本人玩得很大,我這把老骨頭自然是難以清閒。現在雖然連軍方都已經插手,但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挨打。對戰,才是公平的方式。」

  「昨天我回紐約之後就遇到了連串襲擊。有一點很值得奇怪,如果敵人和軍方有瓜葛,他們就該在機場直接扣住我,而不是到了外面再動手。」林野沉吟著道:「而且後來我曾留了個活口,據他所說,的確是日本人的指使。但依我看,事情似乎不止是這麼簡單。」

  「手筆很大,的確不像是那些日本人的作風。這幾天就連賭城那邊都有些針對我們的動作,若不是地方上我還有些老關係,只怕是早已被人家來個上門清洗了。」陳進生淡淡地道:「拉斯唯加斯的產業,我已經在吩咐找下家接手。如今陳家就只有一個目的,找到小四,帶他走,不惜用任何方式。」

  林野頷首道:「現在敵人處在暗處,『中國城』的確是有樹大招風之嫌。錢,去哪裡都可以賺,重要的是人。」

  陳進生目光中隱現激賞:「你成熟了不少,在很多方面都超越了陳家任何一個孩子。找你來,是想把你帶去台灣,這裡的事情,我會處理。這幾天以來,已漸漸有了一些頭緒。」

  「不,進生叔,對於我來說,現在還不是離開的時候。」林野的語氣平靜淡漠,「有一些人,還在等我。」

  陳進生濃眉微皺,瞪視林野半晌,頹然道:「你什麼時候才能改改這副臭脾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個道理用不著我來教你罷?」

  林野緩緩搖頭:「如果方便的話,請您幫我送兩個人回中國,就是現在。」

  「這沒有問題,你要留在紐約也行,一步也不允許脫離我的視線。」陳進生頗為惱怒地道。

  林野一語不發地欠身,行出小樓。然而,在帶著黑火隊員回到落腳地時,鳳凰兒與趙若蘭卻不約而同地表示了反對,兩人的理由簡單而直接——無論去留,均是要在他身邊。

  沒有任何解釋,林野將兩女分別擊暈,抱上車,逕直開到曼哈頓郊區的一個貨運碼頭。簡單短促的交代後,一艘載著少量集裝箱的貨輪長長鳴笛,緩慢地馳離碼頭。

  林野神色複雜地注視著甲板上的兩名黑火漢子越變越小,最終消失在視野裡,輕輕地歎息一聲,緩慢而堅定地轉身,眸子裡,已變得空洞漠然。

  夜晚的華爾街,冷清而沉寂。沒有了那些奔走忙碌,沉迷於金融世界中的身影,它看上去與任何一條普通街道毫無差別。所剩下的,就只是默然矗立的高樓大廈,和穿行於它們之間的冷冷晚風。

  林野獨自行走在街道中央,目光冷漠,臉上沒有半點表情。他穿著一套嶄新的黑色野戰服,長髮用緞帶整齊而服帖地束在腦後,小牛皮軍靴正在腳下閃著森然寒芒。陪伴著他的,除了街燈下長長的影子,還有一隻小小的鷹兒。

  阿追今天吃得很飽,每一塊肉都是林野親手所喂。幾番三次自那艘古怪的大船上飛下後,新主人似乎放棄了要將它送走的打算。現在阿追就立在那無情的傢伙肩頭,顯得頗為悠閒自在。

  行至華爾街中段時,林野徑直轉左,穿過兩幢高聳入雲的摩天巨廈,眼前已是隱約可見遠處的一片豪宅區。

  林野頓住腳步,望著那片白體赤頂的建築體,眸子裡兩點極其微小但頑強的碧色光芒已然亮起。

  位於東區的一個院落內,遍佈著青蔥的碧草,和散發著淡淡幽香的花卉。一隻做工精巧的狗屋,橫臥在草地角落。體形肥壯的沙皮犬似乎並不想擔當守護門庭的重任,僕在鬆軟的草地上沉沉酣睡,嘴角掛下的口涎將兩支前爪浸得透濕。

  一道急促的風聲,徒然劃過院落。沙皮犬頓時驚醒,疑惑地嗅了嗅週遭空氣,它那肥胖的身軀猛然彈跳而起,喉中低低咆哮,疾向別墅正門撲去!

  一條修長的黑影,正佇立於乳白色的正門前。聞得身後響動,他冷冷向後掠了一眼,眸子中妖火也似的碧綠光芒熊熊大盛,竟是隱有撲噬之態。奔行中的沙皮犬突兀急停,低低哀號幾聲,轉身逃去無蹤。

  別墅各處,俱是黑暗一片,並沒有燈火。林野觸手之下,面前的門悄然而開,似是粗心的主人並未曾鎖住。

  靜靜合上的房門,阻隔了最後一絲透進的月光,別墅內已是伸手不見五指。林野反手撫著鷹兒背羽,漠然四處游弋。

  在經過二樓的迴廊之後,林野身形忽頓,整個人漸漸顫抖起來。他艱難地轉身,望向剛才餘光掃過的那處牆面。林野所熟悉的鹿頭標本,已經不復存在。取代它位置的,是兩個緊挨在一起,怒目圓睜的人類頭顱。

  林野木然行上,伸手撫上那兩顆粗豪獷然,相貌幾乎一模一樣的頭顱,「崩」的一聲脆響,已是咬斷了自己的一枚牙齒。

  「你喜歡?那些是最近的新潮裝飾品,其實我也很是中意呢!」一個機械渾濁的聲音在迴廊盡頭響起。

  林野回首,一個幾近三米高的龐然巨人,披著件罩頭布袍正立在那處。低垂的面罩之下,兩隻碩大的,閃著熾烈赤芒的厲眸猙獰而視,直如人形惡鬼。

  「你看,你看,這是我的新玩具,好玩嗎?」那人抬起手臂,扭動不已,隱隱一聲悶響傳來,他吃驚地停住了手,「對不起啊,痛不痛?我沒想過要把你的手扭斷的。」

  兩行血流自林野迸裂的眼角劃下,冷然墜地。他的正前方,那巨人手中玩偶般提著的,是雙目緊閉的雪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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