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迷失在康熙末年 作者:小樓明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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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orgewan 2007-11-29 08:48:2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5 540107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6:17
第三百八十九章 瘋人來,人來瘋!





        勤王軍也許自傲、自大、自驕、自矜、自負、自信得讓很多人士看不慣,但今日一戰則告訴了世人,不管平日裡他們是如何屌得牛屄哄哄,可他們實在有敢屌的資本!


        盛名之下無虛士!

        凌嘯、黃浩等將領百戰成名,哪一次不是絕境反制?哪一次不是欲挫逾奮?!在岳鐘麒等一班朝廷將領看來,勤王軍已是走投無路的窮途末路。連投降都要看岳大將軍心情好不好的時候,以凌嘯為首的勤王軍指揮層竟然上演了一場絕地大反擊。


        勤王軍不計後衛生死,快刀斬亂麻地向城牆上衝鋒而去,這一招莆一出手,頓時就徹底打亂了岳鐘麒的戰略部署!狹窄的城牆戰道,高大的城牆高度,立刻限制了京畿軍隊的戰力投放,令十數萬的軍隊一下子無了用武之地,本不避諱以眾凌寡的戰場,頃刻間就成為了武林公平較量的PK擂台,朝廷軍隊唯一還有的優勢,只是憑著人多,按照凌嘯的規則搞車輪戰罷了。這樣的大逆轉,不禁讓岳鐘麒等人大吃一驚,操,怎麼一轉眼間,攻城的成了守城的,守城的卻變成攻城的了?!


        聞名天下非僥倖!

        勤王軍將士們,上至將領弁佐下括戰士馬伕,哪一次勝利是兵不血刃?哪一次征服沒有腥風血雨?!在京畿駐軍士兵的眼裡,這些人也都是兩腿夾一鳥地人。可等到真刀真槍短兵相接的時候,他們才意識到,勤王軍的士兵,「怎一個瘋字了得!」


        光是敢打敢拚不要命,這種狀態,還不能稱之為瘋。最多只能稱之為狂。因為高爵厚賞之下,京畿軍中也不乏這樣以性命博富貴的狂人!在安定門、朝陽門城樓旁,他們瞪著紅通通的眼睛,衝上前去照著勤王軍猛砍、亂劈、瞎戳,哪怕是鉛子打在肩頭也渾不當回事,但他們的敵人──勤王軍士兵,卻如同是魔咒裡地殭屍之軍,閃躲騰挪間銃打、刀剁、槍刺、拳擊、腳踹、胳膊摟、身體撞、牙齒咬,無一不是置之死地的打法,到得最後。連身上被戳了三個窟窿的傷兵,都愣是要抱著京畿兵,翻下城牆同歸於盡地摔死。憑著這樣觸目驚心的打法,在漫天的慘叫聲中,一點點瓦解了京畿兵的鬥志。


        狂人終究不敵瘋子!安定門和朝陽門相繼被勤王軍佔領。守軍中卻鮮有王成那樣的英雄,敢於去炸毀庫存於城樓左右的炮位和彈藥。包括岳鐘麒在內的朝廷軍方面,除了駭然之外,人人都在心痛之餘反思:「這等瘋子是怎樣煉成的?」


        岳鐘麒見勤王軍已經奪到了火力炮位,大為惱怒驚慌。安定門為防止自北面密雲而來地康熙軍隊。朝陽門為防範習慣東面侵襲的勤王軍,兩處的大炮彈藥幾乎佔了全城火力儲備的一半以上,此刻落到了勤王軍手中。何等不妙?!同時,岳鐘麒馬上就明白自己陷入了兩難境地。命令其餘各門轟擊安定朝陽兩門吧,可他知道,要是轟塌了兩門,以後的北京城城防基本上就廢了,九門垮了三門,康熙手上其他地軍隊還不是長驅直入啊?!但要是不轟吧,岳鐘麒又怕凌嘯先下手為強打擊京畿軍,更怕他瘋上加瘋。炮擊京師王公大臣的府邸,最怕他瘋到極點,直接用紅衣大炮炮擊紫禁城,劍鋒直指垂拱皇城的雍正。


        若真把凌嘯逼到哪一步,岳鐘麒知道,即使沒人現在追究他首戰告敗的罪過,即使最後自己仍然贏得了戰爭,但勳貴們乃至皇帝所承受的驚慌和傷害,都會衝著自己而來。沒有人會去怪凌嘯,畢竟,造反破壞,是反賊在盡職業地本分,而自己不能「保家衛國」,有失大將軍天職。


        瘋子是怎樣煉成的,岳鐘麒卻是知道,逼的!

        所以,為防凌嘯瘋上加瘋,這位大將軍嘿嘿冷笑著令道,「傳令給八旗各營,無論城上城下,各軍穩固陣地,給本大將軍嚴防死守,非本大將軍手令,不許進攻!再令順天府和五城都察院,盡行開始遷走東城百姓官民。哼,凌嘯啊凌嘯,你以為佔了兩門就勝券在握嗎?你自詡打外仗牛逼,罵老子是殘民之賊,嘿嘿,老子不進攻逼你,量你也不敢炮擊城內當殘民之賊!不過老子堅壁清野,困死你,堵死你,餓死你!」


        希望是美好地,現實卻超殘酷。岳鐘麒妄想不再逼迫瘋子更瘋,改用軟刀子扼殺勤王軍,可他忘記了一點,勤王軍的瘋不是普通的瘋,這瘋法,有一個名堂,叫作「人來瘋」!!!


        人來瘋,顧名思義,觀眾越多越起勁,對手越怕瘋得越狠!

        雖然順利奪得立錐之地達成戰略意圖,雖然也在城上殺死殺傷九門提督八千多的守卒,但勤王軍三千後衛部隊全部戰死,上城部隊也有一千七百多人傷亡。這近三成的巨大代價,早教凌嘯心頭滴血怒海生波!鮮血的作用,要麼是閹割懦弱者血性,要麼是刺激勇猛者血性,凌嘯自然是勇冠三軍,所以他勃然如咆哮之獸。而勇猛者大部分或多或少是魯莽之輩,何況此刻的凌嘯暴跳如雷,有著強烈的毀天毀地毀自己毀宇宙的憤然?!


        看著天亮後城內兵丁居民都翹首以觀,人來瘋地凌嘯猙獰狂笑道,「北京城牆早晚會拆,故宮門票反正老漲,哈~哈~哈!」笑聲猛地嘎然一止,凌嘯暴吼道,「鄧力、陽文斌,炮擊德勝門、廣渠門、正陽門!熊金柯,請雍正皇帝出來曬太陽!」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理智,讓岳鐘麒背負了包袱。瘋狂,讓勤王軍盡得先機!

        不等雙方喘息,地動山搖地炮聲齊齊轟響,朝陽、安定兩門升起巨大的裊裊硝煙,德勝門、廣渠門和正陽門上空,則升騰起沖天的黑色煙柱。即使不聽三門傳來的慘叫驚呼聲。哪怕是最不懂事的人也看得出來,到底是誰在打誰!而街上躲在門板後觀察的百姓,顯然不及家有樓閣地富貴人家來得震駭,登高而望的他們,都看見了還有一處濃煙蔽日。


        號稱十殿百苑千進萬間的──紫禁城!

        勤王軍好膽!

        王公大臣們全都傻了,就算你們勤了康熙爺的王,他老人家回來之後住哪兒啊?!

        ******

        若不是性格剛毅非常,雍正只怕早就在兒子被劫掠後垮掉了,但他決不肯謝幕。將軍事指揮全權賦予岳鐘麒之後,這位皇帝聽天由命之餘。某些方面竟是困獸猶斗永不放棄。


        子嗣上,雍正一方面毫不猶豫聖旨迭發,一口氣在親兄弟子嗣中強行過繼來了三個,連大阿哥、三阿哥的孤兒也堂而煌之地成了他的阿哥,另一方面。昨晚到今晨,整個紫禁城後宮,妃不分父子專用,宮不管慈寧坤寧,雍正一股腦地全部把后妃太妃們全部召到奉先殿。在「康熙梓宮」前,在歷代祖先牌位前,臨時抱佛腳日夜亂倫宣淫。渾然不管這裡是祭奠祖先的聖地!


        天欲令其亡,必先使其狂!這本是顛仆不滅的真理,可惜,天,是不長眼睛的。雍正選擇奉先殿製造子嗣,本是一種報復康熙的心理所然,但冥冥中卻讓他在勤王軍地炮擊中安然無恙──凌嘯膽子再大,那炮口也是絕然不敢朝著東闕的奉先殿開炮的,打廢了大清朝列代皇帝的神主。縱然康熙再怎麼獨憐奇才,凌嘯也架不住國人皆曰可殺!


        於是,炮聲裡三大殿三大宮狼藉一片,雍正卻藉著祖宗庇護毫髮未損,倒是炮聲驚醒了這位皇帝,放開憤憤痛罵畜牲的江南美女,他趕緊命人去召岳鐘麒前來。

        岳鐘麒來得很快,本就要趕來探視雍正地他,見主子安然,頓時放下心來,堅定其志道,「皇上,您請放心,凌嘯雖是藉著一時的瘋勁奪到了立錐之地,但大局對我軍卻並無大礙!不錯,表面上看來,勤王軍如釘子一樣楔入京師,憑借高城暫時得以芶延殘喘,使得我軍無法一時滅敵,造成了困難的對峙局面,但是,我軍難,敵軍更難!今日一戰,勤王軍雖以一比二換得小勝,但他們現在糧草匱乏,兵丁疲憊,自保都困難,何談進攻?無論飛揚古如何了得,三萬長城戍卒狗屎般的戰力,我軍出動兩萬精甲騎兵,就足足可以讓他們屁滾尿流,實不足為慮!」


        歷史上的岳鐘麒其實是個超級大話王,雍正末年用兵西北,也是這位岳大將軍,對雍正和朝廷口稱十必勝,結果卻被葛爾丹地後代打得屁滾尿流。但現在的雍正,並不知道岳鐘麒喜歡吹牛皮、眼高手低的秉性,他反倒最是欣賞這種不以小敗而氣餒地個性,被岳鐘麒的激勵之言撩撥的希望大生,「鐘麒,快快細說關要!」


        「喳!」岳鐘麒豪氣干雲,笑道,「皇上,為今之要,消滅勤王軍仍是重點,此軍戰力令人不得不服,更是叛軍中的中流砥柱,倘能將其殲滅乾淨,無論已反的還是將反的軍隊,對他們心靈鬥志上都是一個絕大打擊。沒有了軍事後盾,管反賊們如何造謠,都不能成事的。臣請聖上給三天時間,必定能撲滅這股逆天混賬,但臣只擔心一點……皇上,後陣不可亂啊!」


        雍正也是清明人,當然明白岳鐘麒口中的後陣是指的什麼,頓時心領神會,嘎嘎陰笑一聲道,「卿且放心,朕早有安排,不然,戰鬥打響這麼久,你道那幫王公大臣們是鵪鶉啊,沒有朕地壓制,這幫薄涼東西早把朕給賣了呢!現在,朕馬上加大力度處理,爭取要讓你們沒有後顧之憂!」


        岳鐘麒欣喜而去,雍正也不遲疑,立刻命一幫大內侍衛趕赴裕親王王府。

        此刻的裕親王府,早在兩天前成為了一個巨大的質子營,京師有點影響力的王公大臣們,九成以上的兒子,都被以備選大內侍衛的名義聚集在此。雍正是玩手段的高手,焉能不知道脅迫京師要員的辦法,北京城只要一天在他手中,反對勢力只要還沒有匯聚成為洪流,他雍正辦這點小事,就不成問題。


        而現在,雍正決定把這個問題交給凌嘯去頭疼。你不是喜歡瘋嗎?好,看誰能瘋到最後!

        「奉皇上口諭,著莊親王統領備選侍衛進入紫禁城,皇上將親自面試挑選。另著裕親王世子簡及德為宣諭使,前往叛軍所在,警告其立即停止炮擊,否則,將是與全城官民為敵!欽此。」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6:19
第三百九十章 師奶兵團!







        勤王軍竟敢炮轟紫禁城金鑾殿?!

        這消息,在京城內不脛而走,王公貴族,官民士紳,販夫走卒全被驚得是大跌眼鏡。雍正的門人見縫插針,一時間,凌嘯要納蘭氏取愛新覺羅氏而代之的謠言滿天飛。喜論政治蓋過錢貨的北京居民,素來有著強烈的傳播欲、打聽欲和表現欲,聽到這些謠言,那還不是蒼蠅見了鮮血?他們渾然不顧東城戰事正酣,在沒有戒嚴的小巷中四處亂竄,知道收斂避禍的,三兩成群交頭接耳,喜好譁眾取寵的,高台圈椅談笑風生。這倒也難怪小民百姓如此趨之如鶩,的確,對閒人們來說,呵呵,婁子大了,樂子也大了!


        各大胡同裡的王公勳貴們,卻鮮有覺得樂的。

        他們的身份地位、見識資訊,豈是尋常小民可以同日而語的?所以,對流言嗤之以鼻,大多數人當茶餘飯後的笑話罷了。他們憂心的,是被雍正爺征為侍衛的自家孩兒的性命,等內廷中故意散佈出一系列消息之後,撕心裂肺的擔憂頓時佔據了心房,恨和怨的情緒,也不知不覺在各大府邸間瀰漫開來。面對雍正的毒招,和新皇帝同床異夢的,固然是把雍正詛咒得體無完膚,而本就和凌嘯有仇的,則在心底深處大罵雍正多此一舉。很快,不到午時正刻,一字並肩王福全的裕王府門前,已是人滿為患,到處聚集著前來向裕親王討主意地人。


        福全哪裡有個屁的主意。他都被眼前一日三變的局勢給嚇得手足無措了。雍正坐穩江山,自己就有頂世襲罔替的鐵帽子,可鐵帽子再好,也趕不上帽子底下能嚼飯的腦袋好啊,弟弟康熙一旦復辟成功,自己如果沒有擁立表示的話。天知道他會怎麼處置自己呢!好在,福全作為眾王之首,門下一幫人雖未必如軍隊願意為他出生入死,但也給了他一個強大地資訊網,思索良久都感到脖子涼颼颼的他,決定微服去阜城門內的四公主府,見一見敢在昨日早晨入宮的老公主孔四貞。


        孰料,費勁心機擺脫盯梢眼線的裕親王,一進入本不引人注目的四公主府內院,頓時就被這裡的情形嚇了一大跳。

        這裡是女人的國度。是婦女不是處女的國度。所以準確地說,是中年婦女的國度!

        福全拿眼睛僅僅是瞟了一個來回,立刻就在三四百貴氣逼人地豐腴媽媽群中看到了好多熟人。沾親拉故的王貝勒貝子府福晉、出身皇家的公主郡主自不待言,更讓福全吃驚的是,朝中相當部分的二品以上誥命夫人都赫然在此:陳廷敬夫人楊氏、張廷玉夫人李氏、王士楨夫人柳氏……而嘰嘰喳喳地群奶環伺著的。赫然就是四公主孔四貞、廢太子妃石氏,和一個福全所不認得的內務府教習嬤嬤。


        曾鎮守廣西力拒吳三桂的孔四貞,已是重披戰袍,殺爽英姿,顧盼間風采照人。目視隻身而入的裕親王,鏗鏘而道,「哼~哼。王爺無需吃驚。常言道,兒是爺生一大愁,兒是娘心一塊肉!你們這些個大老爺們,平日裡只是顧得在咱們女人肚子上快活,臨事卻縮頭縮腦,放任雍正把咱們地孩兒們,拿去當人質充炮灰,但寸草長於三春暉下,天大地大娘親最大。天親地親娘親嫡親,咱們看不慣了,受不了了,忍不住了,爺們不伸頭,娘們來!──送客!」


        福全被一片嚶嚶噓聲趕了出去,也沒人擔心他敢高密,孔四貞相信,只要是還想活著喘氣的人,就絕對不敢出賣多達兩百家勳貴重臣的正室夫人!這個打岔地傢伙一走,內院中立刻是鴉雀無聲,眾位豐乳肥臀的奶奶們也不挺胸爭霸,一個個目視太子妃石氏,等著聽她繼續吩咐,因為直到現在,這些被閨閣輿論通道糾集起來的奶奶們,還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挽救深陷大內的孩兒。


        石氏看看那嬤嬤輕咳一聲,撫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笑道,「實話告訴各位嬸娘夫人們,康熙皇帝確實在世,皇位之戰已經到了京師城牆之上,難道你們還不相信?我皇啊瑪在位三十多年,不敢說像宋朝一樣不殺士大夫,但他寬和包容之名,遠勝歷代君王,哪會像現在的雍正帝一樣陰狠刻毒,拿大家的公子去涉險?給你們一層保票……諸位!想要救出各家的公子,說難也難,畢竟咱們女人家體弱,不能上陣去強搶。但這事情,說不難也一點不難,格格格,不要妄自菲薄嘛,誰說大戶人家的奶奶是擺設,那可就錯了!你們可不要忘了,無論古今中外,大奶奶發一句話,奴才門生跑斷腿也會為你們辦到,這就是我們自救地法寶!給各個軍中任職的門下遞個條子,命他們去你們府上面受機宜,比你們的夫婿還要管用的多呢!如此,也不要冒險,只需……」


        眾正室奶奶恍然大悟。兒子性命要緊,眾人也不八婆,不一會就鳥獸散而去,留下孔四貞望著那嬤嬤笑道,「小絲,還虧你昨晚上痛罵凌嘯花心蘿蔔沾花惹草,今日卻急巴巴地,請玉婷來出了個這麼刁鑽的主意,連雍正想發飆都抓不到把柄。這麼著緊他,莫不是你這娘親在吃兒子的飛醋不成?呵呵。」


        兩老女人笑罵成一團,可誰也沒有注意到石玉婷的哀哀垂淚:他是花心蘿蔔嗎?是沾花惹草嗎?怎不見來沾我一下,惹我一晚?

        ******

        家中的師奶出馬,藉著雍正不得人心的昏招,竟然為凌嘯組建了更為強大的師奶兵團,這一點,鏖戰中的凌嘯是並不知道地。

        他炮擊紫禁城後。在等待炮管冷卻的間隙中,凌嘯還得面臨岳仲麒永不間斷的攻勢問候。用岳仲麒的話來說,就是即使打不死,累也要把勤王軍給累死!勤王軍的確累得夠嗆,一夜未眠夙日鏖戰,時至午時已經是饑疲交加。卻還得要和不時攀雲梯衝上來的敵軍廝殺,若不是全軍早立下死志,恐怕已經支撐不住了。


        並不是勤王軍後繼無力,實在是雙方都已經殺急了眼。凌嘯很清楚,冷兵器時代地戰鬥,全憑體力支撐,要不然散打賽場上,就算劈掛腿柳海龍打三回合他也得氣喘如牛!但既然是硬仗,誰能在意志和體能上堅持到底,誰就能笑到最後!


        堅持堅持再堅持!

        自從凌嘯下令開炮之後。岳仲麒的停攻帥令自然馬上作廢。一方要以快打慢阻止陷入被動,一方則是把人命視若草芥瘋狂上陣,於是,高城內外的攻防一輪接著一輪。大片大片的敵軍從城內民居用火槍向上射擊,成群結陣的弩兵從城外曠野以床弩向上壓制。而朝陽門到安定門這十幾里的狹長戰線上,密密麻麻的京畿軍則絡繹不絕地屢次衝鋒。廝殺聲,號角聲,吶喊聲,慘叫聲此起彼伏。直殺得個風雲變色,天昏地暗。


        內防女牆,外守雉堞。還得要堵住順城來攻的兩頭,勤王軍四面作戰,一方垛口,一個箭樓,往往都是血跡斑斑,屍堆如山。白熱化的慘烈爭奪,用步步為營來形容,著實不是文學修飾。不知不覺中,城內松柏大樹枝斷干折。城外護城河河水暗紅,牆腳下的屍體一摞撂磊到厚達丈餘,到了連雲梯都不好架設地地步。


        直到申時三刻暮色降臨,京畿駐軍的各營都上前攻打了一輪,岳仲麒這才很恨地鳴金收兵,罷手了事。勤王軍和京畿軍都不是鐵打的,說得難聽點,無非是強狼和犬群,撕咬了幾個時辰下來,誰都得舔舔傷口。一舔之下,城上的凌嘯和城下的岳仲麒,不約而同地暗自叫苦。


        勤王軍勝在單兵素質和居高臨下,但即使是這樣,也在炮擊後地戰鬥中死傷達三千多人,一萬八千多人的勤王軍,能戰的將士只剩下堪堪足萬。開心就好整理而被趕鴨子上架的善捕營,除去戰死一千四百多人以外,溜下城去哇哇逃命的至少一千多,三千五百人地御林軍,能和凌嘯並肩作戰的,不足八百。這結果,讓估計三日才有容若來援的凌嘯叫苦不迭,更要命地倒還不在這裡,糧草彈藥補充才是他的心腹大患!


        好男兒流血不流淚,凌嘯感情雖細膩,但現在的他卻把牙一咬,令道,「通報戰損給所有將士,全軍輪次開炊歇息,糧不多,吃完拉倒!」

        凌嘯不為糧食少發愁,但城內的岳仲麒卻在為糧食太多而倒吸一口涼氣。

        炮擊前的那一次不成功總攻,給了岳仲麒一個錯誤的印象,當時自損八九千九門提督豆腐兵,換得勤王軍死傷近無錢,所以,下午收兵後,二比一的置換比例,是岳仲麒給稍強的京畿駐軍的底線。但各營報上來地數字,讓東長安街帥帳內的眾將領大為駭然:兩萬!──各營兵丁竟然損失了整整兩萬!


        喃喃說一聲「又是一個兩萬」之後,岳仲麒萬萬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勃然作色吼道,「不許藉機沖抵平時吃空餉的名額,給老子實報實數,不然,一旦查實虛報,岳某的刀下,可不認人頭狗頭的!」


        但很快,各營中軍官不容置疑地含淚重新報上,相加後依然是不折不扣的兩萬,岳仲麒頓時就慌神了。算上凌嘯的「地底屁震」,九個時辰之內,自己竟然把京畿近二十萬大軍給賠去了四分之一,眼下除了大內五千侍衛內衛,再扒去一萬順天府衙役和五城督察院兵丁,手上可用之兵僅僅十三萬六千人!而即使是這些兵馬,岳仲麒也還不能夠盡數投入到攻打勤王軍之中,西山各園林、四周各兵營,京城各城門,城外各方向,這可都是得要安排守護和監視之兵的!


        「你們估計勤王軍還剩下多少?」岳仲麒一屁股跌坐在虎皮椅子上,微微慌張地問道。但沒有人敢回答他一個瓷實,岳仲麒聽著各種千奇古怪的數字,哪裡還有心思吃完飯,立刻率了隨佐趕到瞭望塔上窺視。這一次窺視,岳仲麒不看還好,一看之下竟是氣得血迸心尖:敵我人數倒在其次,士氣卻相隔千丈!


        城牆上,勤王軍但凡沒有睡著的人,竟是操著楚風遼語閩音,在那裡一遍接一遍地唱著聞名天下的《男兒當自強》和《雄赳赳氣昂昂》,提醒和警告著京畿軍不要費心前去偷襲。但京畿軍哪有心思去偷襲,各陣地上竟然如菜園門一樣地人來人往,其中光看服色,就能分辨出大多是把總千總典儀類小軍官。


        岳仲麒大怒之際很是疑惑,這些小屁屁軍官都幹什麼去了?難道是忙裡偷閒去八大胡同快活快活?他本待下一道擅離營者死的嚴令,但看看城腳下的屍山,岳仲麒忍不住心裡一軟,誰知道明天這些軍官會不會戰死,睜隻眼閉只眼讓他們去吧,最多子時派軍法道台去催促就好了。


        但第二天一大早的凌晨一戰,全軍竟然不同程度地出現了怠戰!

        岳仲麒馬上就知道自己大錯特錯:這些小軍官昨晚絕對沒去嫖妓!天下妓女只有催男人快干的,哪有教男人歇菜的?!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6:20
迷失在康熙末年 第三百九十一章 勤王動武,普天側目 小樓明月

        、、、、同室操戈,舉世驚愕。勤王動武,普天側目!

        此刻的大江南北各地督撫,剛剛接到的消息,還是四五天前京師密報,僅僅只是知道號稱天下無敵的勤王軍扯旗子反了,而雍正的檄文又掩蓋了康熙沒死的秘密,但這並不妨礙地方督撫們瞭解真相。身為大員,誰沒有在京師安插一個多個眼線,凌嘯之前的西直門殺「康熙」的謠言,早就傳遍天下,而盛京另一個中央朝廷的檄文政令更是堪稱官場一絕。所以,看到雍正檄文的地方督撫,懵懂懂靜觀其變者有之,糊塗塗明哲保身者有之,陰昧昧別有所圖者有之,激魯魯聞雞起舞者,更是有之。


        一時間,各種各樣的預測,在密室,在花船,在帥帳,在簽押房紛紛攘攘,或止於言談密謀,或付諸推演分析。當然,也有些地方,早就在鴻雁之訊到達的時候,就開始付諸了行動,速度之快反應之迅,駭人聽聞。


        這些全國動向,岳鐘麒雖然不知道,但他能想像得到。三天時間已經用去一天,岳鐘麒深知自己該拼盡全力剿滅勤王軍,可二月初五的早上,用心向雍正學剛毅的岳鐘麒卻開始絕望。


        官拜大將軍的他,麾下統帥訓練有素的大軍達二十萬之眾,這志得意滿的驕傲自豪,就彷彿是個擁有二十公分碩大無朋話兒的花叢高手,足可以藐視群雄。但黃梁一覺醒來,岳鐘麒卻發現大軍的進攻疲軟不堪,厚賞高官金帛美女的誘惑也不能喚醒雄風!彷惶恐懼無助後,無可奈何的他,唯有祭出「督戰隊」這樣的狠招,可惜,督戰隊刀快,也只能起到一時一面之功,雖迫於無奈勉強進攻。卻就如同霸道春藥一樣,一次無功後連抗藥性都有了。進,前有練了九九神功的勤王軍殺。退,後有虎視眈眈鋼刀在手的督戰隊殺!很快,軍營中瀰漫著對督戰隊的強烈反感,將士們對軍法道台的仇視目光,讓岳鐘麒大為慌亂。


        岳鐘麒雄心宛在,可冰火九重天都試過了,下面海綿依舊。

        此悲哀,此驚懼,此絕望。實非瀕死西門慶不能理解。

        但岳鐘麒畢竟不是西門慶這樣地紈褲,熟讀兵書深知戰理的他知道,再強行進攻已是笑話,當務之急該擔心的,是要防備凌嘯看出破綻,阻止勤王軍反攻!畢竟。陽痿不是太監,再怎麼軟晃晃地,岳鐘麒也得想辦法保留住兵馬,說不定還有堅挺的那一天。但如果被勤王軍割掉了,一切都失去希望!顧不得去考量麾下為何一夜間一痿至此,岳鐘麒果斷地命道。「傳令下去,城外三營厲兵秣馬嚴陣以待。城內諸營即刻進行嘩變鎮壓演習,倘使勤王軍敢於下城,外三營立刻擔當攻擊主力!」


        「啊?......嘩邊鎮壓演戲?......喳!卑職遵命。」憂心忡忡的中軍佐領一愣,但他很快就明白過來,大將軍是在無奈之下果斷地行險,減兵增灶和空城計兼而並用,想在城內「佯亂」迷惑凌嘯,同時用城外怠戰現象好一點的三營來威懾勤王軍,以期嚇阻凌嘯反攻!


        計是好計,很適合多疑的人,岳鐘麒相信,凌嘯這廝在官場廝混這麼久,能爬到令人脖子都仰酸的高位上,多疑應該是滲到骨子裡面去了地,上當的機會很高!

        所以,在中軍佐領召集帥帳諸人火速策劃行動的時候,岳鐘麒並沒有廢神關注勤王軍,而是決定抓緊時間自我治療疲軟症,一面命令督戰隊抓捕十來個昨晚離營軍官,一面給雍正寫了詳細密報,將犯事軍官和密報一塊送往紫禁城。辦完這一切,岳大將軍才顧得上去看一眼城牆之上。


        謝天謝地,多疑地凌嘯上當了,勤王軍沒有乘機反攻!

        其實,凌嘯哪裡是多疑而上當,他是不屑和岳鐘麒爭一時之快。昨日的京畿軍戰力雖然不行,那攻勢,可也算得上是久而彌堅,但今天的士氣卻一瀉千里,大家都是領兵打仗的,凌嘯怎會看不出京畿軍有了毛病?之所以不反攻,原因不在別的,只是因為,凌嘯除了是個大官僚以外,他還是個大軍閥!勤王軍拼掉了一半左右,他的心裡面疼啊。


        從商出身地他,焉肯做賠本買賣?當初的種種佈局,從鄒思道轉進盛京城,西直門公開宰康熙,長安街劫掠皇阿哥,到紫禁城暗偷新阿哥,無一不是為了從容逼迫,以最小犧牲代價和最大圍困威力,迫使雍正的堡壘自內而崩潰。孰曾想,承乾宮乾隆老娘的一聲驚叫,引發意外連環,為了拯救當時已經攻入東直門地一萬五千勤王軍,現在犧牲九千,凌嘯還可以接受,但要他開展反攻再付出巨大犧牲,那凌嘯是萬萬不肯干的。


        城牆上雖苦,好歹也是划得來的pk,總比下城去遭群毆好過一錢倍地!不到萬不得已彈盡糧絕,凌嘯決不出手,而且即使出手,他也不會往城裡面反攻,而是突圍。這種硬仗,全讓勤王軍一家去打去犧牲,當老子什麼,也是黃土高坡嘎茲嘎茲出來的?!


        「干你娘地,飛揚古的三萬兵馬哪裡去了?!」

        凌嘯一邊陰笑著冷眼旁觀城內嘩變,一面在心裡面憤憤不平。

        憤憤不平的,不僅僅只有凌嘯一個人,還有一個人因為內疚和擔憂火冒三丈。

        消極怠戰的,也不僅僅是京畿軍一家,京畿軍怕勤王軍,還有人怕京畿軍呢!

        面對胤題遠在戰場之外俊巡的「小心翼翼」,康熙已經忍了好幾個時辰良好的涵養和對凌嘯能力的信任,才使得他苦苦忍到了天亮。漸漸地,他明白了,老十四打的是坐山觀虎鬥的鬼主意,頓時憂、慚、悔、急、怒五味俱全,鋼牙猛咬之下怒吼著傳胤緹譜見。他決定,給胤緹最後一個解釋的機會,因為。康熙還搞不清楚,無視自己親征決心而首倡怠戰的是老八老九,還是自己很是欣賞的老十四?


        胤緹一聽到侍衛門的傳見。新中就知道康熙要說什麼。來到聖攀之中,不等康熙怒罵,他就先行報喜道,「恭喜皇阿瑪,賀喜皇阿瑪,兒臣已抓到些豐台營地哨馬。審訊到今天早上,終於撬開了這些人的嘴巴。呵呵,勤王軍不是丟了東直門陣地兵敗垂成。而是成功轉進到京師堅城之上,牢牢地和京畿二十萬大軍分庭抗禮呢!師傅果然名將,勤王軍果然鐵軍,父皇果然慧眼識珍珠......」


        「還珍珠呢!豬!」康熙一下子驚呆了,暴喜浸潤心田之下,卻也沒有被意料內又意料外的戰局喜訊所樂昏。也沒有被老十四明顯是報喜不報憂地馬屁所拍昏,用少有的呵斥責道,「凌嘯此戰雖扭轉局勢,其間艱辛犧牲。朕閉著眼睛都能想像得到,這正是勤王軍危急存亡的關頭!胤緹,鄭問你。何故俊巡不前,畏敵乎?」


        一代雄主雖是落難流亡。但那刻骨銘心的積威所懾,胤緹乃是畏懼得心中打鼓,先前和八阿哥商量好的說辭,也頓時有些磕巴,「皇,皇阿瑪,兒臣絕對不是害怕,論匹夫之勇,兒臣敢前去一將挑百夫,論排兵佈陣,以長城戍卒這樣的弱旅,兒臣敢打保票,也可以換個三萬敵軍同歸於盡!可是皇阿瑪啊,連三十里外地敵軍哨馬都知道,勤王軍已經打得京畿軍束手無策了,您也該明白,師傅再堅持兩天應該毫無問題。兒臣既然受皇阿瑪拜為主將,接手陛下目前僅有的三萬人,為皇阿瑪計,為大局計,為社稷慮,為勤王軍烈士的價值計,焉能夠輕易拋擲?!不到京畿軍被師傅打得筋疲力盡地時候,三萬戰力稀鬆的長城戍卒就絕對稱不上生力軍,就絕對無法成為改變戰場平衡的關鍵,兒臣也絕對不會下令將他們投放戰場!」


        老十四之言除開坐觀虎鬥的嫌疑之外,無疑戰略上正確無比,但康熙卻別有心曲,面上心內都翻不過來,頓時勃然大怒,猛然起身一腳,踢在這諍臣逆子身上,吼道,「老子要你來說教?!人孰不死,你老子已經為親爹死過一回,教你為親爹死一回又有何不可?!給你一刻鐘時間發兵,時辰一過若還是不遵旨,格格......你......你就一將挑百夫去!」


        胤緹大驚失色。現在他才第一次感到父皇的巨大變化,聽不進良言相勸倒也罷了,怎麼連誇張的修飾手法也較真起來?一個打一百,您當我是五虎將裡幾進幾出地趙雲,還是長?筒Y吼死人的張飛?!


        但康熙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秉性卻沒有改,胤緹連連叩了實際個頭,康熙仍是冷笑著看著自鳴鐘,老十四立刻明白了,九頭牛都拉不回康熙的決心了,只得委屈萬分地離了聖輦,一面在心裡計較著要不要實行八哥所說地「兵諫」,一面向前面的帥帳急趕而來。還沒有走出太遠,就被迎面向聖輦奔來的幾匹怒馬嚇了一跳。性氣本就不太好地他,正要破口大罵,卻猛然間認出這是老十三的親兵佐領,頓時一愣問道:「咦?假(賈)貨,你不是跟十三爺去了天津衛了麼?」


        「十四爺,奴才奉我們爺地軍令,趕回來向皇上稟報軍情的。」賈平雖是怡貝勒府的人,卻和八爺黨有著千絲萬縷不可告人的聯繫,一看老十四馬上請安後笑道。老十四知道他有隨從不方便,馬上令人支開招呼這些隨從,趁無人注意的時候才先行打聽胤祥的所謂軍情,賈平卻悄悄地來一封開口信,可見是胤祥匆匆書就。


        「兒臣胤祥上稟皇阿瑪:盛京的西禪寺披甲奴已經自海上西來,同時趕到天津衛的,還有福建水師護送而來的十萬滿漢大軍!兒臣擔心皇阿瑪聖駕安危,特令容若、賈縱領披甲奴前來會和長城兵,保護阿瑪安全,護駕北撤遠離刀兵。福建滿漢營初來乍到,兒臣慮其水土不服,遂決定親統金虎、特廷兩總兵,直接殺入京師,救師傅,匡正統,滅奸賊!兒臣不知此戰後事如何,然雖九死而不悔!」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胤緹馬上大愕駭然,甚至悔恨自己搶什麼主將。

        天哪!睜睜眼啊!哪有當回主將只能手握三萬狗屎兵,當接應偏將的卻掌控十萬雄師的離奇事情的?!

        很快,胤緹怨天之後開始尤人,他怒了,恨了!

        長城兵護駕北撤?!暴怒的他,無暇去領悟胤祥這樣安排,其實是對福建兵卒做了善意的「防範」,以避免日後有人把「董卓」的惡名加到師傅頭上。胤緹只知道一點,按照老十三「爭功」的安排,除非自己真的去一將挑百夫,否則整個復辟大戰之中,自己和長城兵連尺寸之功都撈不到!


        「賈平,你沒見過我十四爺,敢說去,爺屠你全家!來人,傳令全軍起拔!」胤緹威脅完後跑得飛快。

        長城兵雖也是軟如海綿,帶在身上,總比當趙雲張飛的好啊。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6:20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不進城的原因!

      福建兵號稱十萬,其實卻只有六萬之眾罷了,一萬滿營,兩萬征丁,三萬綠營。

      畢竟,五國艦隊的威脅還沒有完全撤離,冗繁的談判中,顧貞觀和瑾虹還需要些兵力作為後盾,何況凌嘯獵鷹的消息傳到福建不超過七天左右,能匆忙之中組織六萬人前來助戰,已是很不簡單的了,若不是有康熙的招牌可以號召,施世驃的福建水師,也和十八行、粵海船隊傾巢而出,否則,光是運力就成問題。


      但人數雖然不多,卻是勤王軍外派軍官牢牢掌控在手的部隊,無論組織架構、訓練方法和凝心向心模式,都和勤王軍如出一轍,是閩地百姓稱為「亞勤王軍」的一支精兵。連胤祥在天津衛看了福建軍之後都堅信,這支軍隊的精神面貌,不但毫不遜色於京畿駐軍,而且因為有大量百戰之餘的征丁老兵,在攻城巷戰方面的經驗,應該是連勤王軍都要超過呢!只不過,特廷專管滿營和征丁,金虎專轄三萬綠營,因為統帥治軍風格和指揮藝術上的差異,各自的三萬兵馬誰更厲害些,兩邊將士都有些暗自叫勁,有些一較高低的意思。誰讓他們的統帥都是和黃浩齊名的「勤王三虎」呢?


      雖然這種叫勁是兄弟部隊的良性競爭,但卻把胤祥嚇了一跳。競爭自行軍速度開始,天津衛到北京近三百里的路程,馬步混和的福建兵愣是玩命一樣地跑。若不是胤祥嚴令萬良雄地騎兵棄馬輪流換乘,這幫閩地爺們,只怕是要拼到全成強弩之末才肯罷手。


      初四的晚上,淺彎月勾淡星辰,福建軍氣喘吁吁地趕到了北京東南十里外的碑亭。

      「老金,老特。胤祥曾是你們麾下的一員小將,今日我反客為主,實是……」

      胤祥見部隊疲乏,貿然闖入戰團反倒不美,遂下令全軍歇息且探馬四出,但他年紀畢竟不過弱冠,雖以皇子身份發佈帥令,卻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拖泥帶水,引得金虎和特廷相視好笑。這一笑笑得胤祥會錯了意,以為二人對自己全權指揮心有芥蒂和輕視。所以連忙解釋。


      不料,金虎特廷本就是三品大員後才跟了凌嘯的,官場中地道道清楚得很,當即特廷擺手,金虎笑罵。「十三爺,你就莫要粗腸子當繡花娘了!勤王軍誰不曉得你是實在人?我們曉得,有你領銜統兵攻入北京,日後就沒有人嚼舌頭,說我們將軍有董卓專兵之嫌嘛!聽說將軍鑽地道之前,點名道姓只要你帶領勤王軍去左家莊接應他,十四……呵呵。」


      胤祥眼角猛地一跳。肺腑間卻心花怒放,金虎是姐夫身邊最得信任得老部下,他透露出來的凌嘯態度,讓老十三大感知心溫暖。自己和凌嘯間的投桃報李禮尚往來,不正應了康熙的那句評語?天家年輕輩僅有的兩個有情人,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啊!


      感佩間,胤祥忽地激動地把久久縈繞心中的話語說了出來,「老金,老特。我有一句話如果不說的話,如鯁在喉。胤祥以為,滅四哥偽朝的功勞雖大,但四哥卻絕對不能死於我勤王軍之手!一旦和姐夫取得聯繫,還望兩位一定要苦苦勸諫於他,無論這次勤王軍受了怎樣的損失,姐夫可千萬不能夠意氣用事啊。」


      兩人一起悚然而驚,相視一眼駭然追問,「十三爺,為什麼?」

      胤祥苦苦一歎卻無法明言,只得旁敲側擊地點撥,「因為你們來了,所以姐夫得要膽小一點。」金虎兩個雖不工文官的那一套,但古往今來上武將招嫉地事情他們還是懂的,韓信、郭子儀常遇春纍纍皆是呢,凌嘯也不差那點子功勞,當即就點頭承諾和道謝,但他倆誰都沒有看出胤祥的恐懼擔憂豈是來自迷茫。是的,身為康熙最喜歡的皇子,老十三已經發現,這場大變之後,康熙地心態性情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但是在往哪邊變,胤祥年紀輕閱歷淺,不能眒窺剔透,唯有建議凌嘯遠離事端,萬萬不要一時義憤殺掉雍正授人以柄。


      但很快,胤祥就發現自己實在是杞人憂天。歇息不到一個時辰,探馬的回報已經到了,消息很是驚人。「~報!稟十三爺,勤王軍佔據的東城城牆炮聲隆隆,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內外接連開炮,可據我們觀察,並無敵軍向城牆上攀緣攻擊!」


      「~報!金帥,不好了,東直門陣地外三元裡殺聲震天,豐台、前鋒、驍騎三營圍著長城兵卒穿插圍攻,十四爺向我軍派來求援快騎!」

      胤祥等人大惑不解,老十四沒有按照自己給康熙的建議護駕北撤倒也罷了,姐夫地勤王軍為何目睹長城兵被屠宰卻不出擊,僅僅提供炮火支援,難道……難道勤王軍兵力大損?!


      想到這恐怖處,老十三霍然起身,一腳蹬翻擺地圖的架桌,決然令道,「全軍起拔,金虎率綠營為右翼,急攻東直門,特廷率滿營和征丁為左翼,速援朝陽門,救出駙馬爺,全軍覆沒也在所不惜!萬良雄率兩萬滿漢騎兵,繞襲豐台等營後側,給十四爺解圍即可,完成任務後不可力戰,馬上給爺消失在京畿外圍,伺機把幾個城門都問候一遍!出發!」


      ******

      福建軍的擔憂卻是多餘。

      這等待援兵地一天多時間,勤王軍並沒有再賠進去多少人馬,只不過,他們實在是沒有能力反攻罷了。

      基層軍官被主母們面授機宜而怠戰的京畿駐軍,自然不能給勤王軍什麼威脅。可這些好人再好,也得要嚴守某些職業道德,不進攻刀槍伺候已是極限,當然不會好到給勤王軍當奶爸送糧送水送棉被地地步!兩天時間,糧水還好說一點,餓狠了。死馬肉勉強也能生吃,渴急了,積雪冰稜也能湊合著,但賊冷賊冷的天卻是熱量的殺手,一夜城頭露宿,就能讓人蔫上半天,何況此時已經一夜兩天?!勤王軍的體能消耗,雖能熬到老十四所說的三兩天,可那卻是會導致戰力大打折扣的。加上長城兵地姍姍來遲,錯過了救他出去地最佳時間。此刻的凌嘯即使不恨,也不願意冒巨大犧牲去匯合他們了,乾脆把耳朵一捂,炮火支援了事,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自家善騎射的披甲奴上。


      至於他為何也向城內胡亂開炮?一句話。凌嘯嚴重的心理不平衡!

      每個人都有或多或少的人格不健全,憑什麼老子忍饑挨餓受凍?心理戰,嚇死你們!

      熟料這一嚇的效果,竟然讓凌嘯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給自己七八個耳光。破口大罵起來,「你個苕貨凌嘯,早對著城裡面打炮不就得了。累得兄弟們白白凍了一整天!靠,骷髏子進水了,無敵制勝的武器老子早就有了,辦法卻到現在才知道!來啊,馬上傳令熊大人,別往城外開炮了,給爺對著城裡面,日勁轟!」


      他身邊的黃浩幾個大為不解,對凌嘯悶得慌才轟擊的城內看去。一看沒有覺出啥子怪異,無非是火光沖天四處狼藉滿街慌亂罷了,可第二眼再看去,竟是不約而同地在那裡效仿凌嘯,劈劈啪啪地給自己抽著耳光。


      這等壯觀場面,看得環衛左右地親衛親兵們瞠目結舌,他們實在不能理解,就算馬上要和唐朝一樣以肥為美,駙馬爺他們也不能打腫臉充胖子啊?!

      但心思機靈的很快就發現了,安定門朝陽門交叉火力打出的炮彈,打在中城、西城、南城、北城之後,騷亂的可決不止這些地方。就在他們腳下的幾個內城陣地上,成群結隊絡繹不絕地軍官,死了娘老子一樣地狂奔出陣地,四散著飛奔沒入**夜色*(禁書請刪除)*(禁書請刪除)之中。


      靠。這幫家小都在城內的京畿軍官,皇宮被炮彈炸得濃煙四起得時候,你們屌也不屌一下,自己家可能被亂炮炸掉,才慌了神?!

      「炸死這幫狗日的,炸!炸!」眾人頓時恍然大悟,在看到敵陣裡,甚至有軍官帶手下和督戰隊幹上了得時候,城牆上忽然爆起齊聲喝彩來了。到最後,這喝彩聲音越發讓敵陣軍官慌亂起來,瘋子,北京城被你們炸得稀爛,這真是一群瘋子!可勤王軍早就瘋名在外,那種不可理喻的瘋狂誰敢去揣度,又有誰敢信任他們的理智?


      這一嚴重不信任和軍官們地脫逃顧家,使得本就是心猿意馬的京畿軍士兵也大為恐慌:勤王軍會不會因為外城的是貧民區而放一馬?──難說得很啊!

      京畿軍陣地崩潰得越快、越急,勤王軍地炮就打得越猛、越歡!

      就在勤王軍打炮克敵得正爽時分,福建軍如同猛虎下山撲到城外。銜憂攜憤的四萬步兵,對東直門和朝陽門下發起了猛烈的衝鋒,優勢兵力加上生力軍性質,猶如篾刀剖竹,一插不可收拾,朝陽門東長安街街頭的大將軍行轅,竟是連有效抵抗都沒有能組織起來,瞬間而破,將領四逸,逃兵八散,混亂中追殺者剁得興起,逃跑者跑得倍懼!


      而東直門這個廢墟上,因為是兩斷城牆得缺口,被岳仲麒駐有重兵,但兵越多越壞事,瘋子打炮帶來的恐慌,在此處的影響更勝他處!無他,因為這裡處在安定朝陽兩門中間,不像朝陽門只看得見一處炮火,此處的官兵是南望望北望望,兩門炮彈在城上夜空飛來飛去,他們可都是盡收眼底的!心理壓力大一倍,跑得自然快一倍,以至於福建兵佔領這裡,如同趕鴨子一樣簡單!


      但京城尚未佔領,復辟還須努力。不過,這卻不用凌嘯和胤祥操心了。

      在三元裡被圍困的時候,隆科多本來還在大叫我命休已,熟料忽如天兵降臨,一標萬蹄奮進地騎兵趕來解圍救命,驚魂未定間,他被十四爺一聲「建功立業就在今朝」所振奮,心花怒放地攜了上萬殘兵向東直門缺口湧去。


      那激動,讓這宰相之子興奮得連棍子都硬了,可他到底是宰相之子,在看到東直門福建軍禮貌地拱手讓路的之時,隆科多忍不住停下腳步,大為狐疑。

      見過不貪腥的野貓,見過不嫖娼的男人,可沒見過不搶功的軍隊!勤王軍和福建軍為何不乘勝進攻,衝擊紫禁城?裡面有什麼鬼文章不成?

      隆科多知道自己已經可以飛黃騰達了,此刻一定要求穩,所以,隆科多仗著紫禁城守衛還需時間收拾,也不擔心趕不上立大功,他在東直門千呼萬喚「駙馬爺」,總算天如人願地找到了凌嘯,立刻就圓滑地旁敲側擊,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不曾想,這一問也許是說對了胤祥,卻實在是冤枉了凌嘯,他哪有花花腸子?凌嘯老臉一紅,轉身就走。

      咱們駙馬爺的臉皮再厚,他也不好意思去查看自己打炮後的狼藉吧?!

      難道等老十四看著塌了半邊的金鑾殿驚詫的時候,他還在旁邊「自豪」地說,「摁?咋了?這個啊,我打塌的!怎麼啦?要我賠?!」

      ******

      PS:明月今天這章代價不菲,倒霉!作打油詞自憐一下,嗚嗚……

      水調歌頭──衰神附體(小樓明月)

      明月點子背,

      失眠受傷苦。

      不知哪路神仙,

      暗把迷康妒?

      幸有書友垂青,

      連日加以祝福,

      盛情怎可辜,

      病體漸恢復,

      碼字網吧駐。

      天氣事,

      難揣度,

      雨狂注。

      網斷電停,

      欲走無傘沒出租。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6:21
第三百九十三章 謝幕之至死不渝

      建功立業就在今朝。

      這句話是胤?對部下的激勵,但卻並不是他真正的心曲。

      踏入東直門後所走的每一步,政治鬥爭的經驗和覺悟都在提醒著他,無論自己以什麼身份衝進紫禁城去,都會有著難以揣度的不妥。擒拿雍正這種事情,部將,大臣,路人都可以,唯有皇子不合適!


      在連外臣建議內廷事都屬越權的時代,雍正的罪功生死,除了康熙無人可決,這是森嚴封建王朝的鐵律。更何況誰都明白,莫說雍正性格剛烈自尊,就是尋常拜祭過天地堂皇登基的皇帝,在塵埃落定的窮途末路上,是不會去接受羞辱的。而無論自殺和戰死,胤?都免不了動心忍性屠戮親兄的嫌疑。這在別的王朝或許不算什麼,但在追求父慈子孝兄?_弟敬的康熙處,就是關乎聖眷榮辱的大事。如果未來自己風頭越勁,這根刺就刺得越深。


      回頭,回頭,快回頭!

      可是,胤?努力過,甚至努力得滿臉淚流,理智都無法拉他回頭。直到此刻,老十四才明白過來,自己的內心深處,一直唸唸沒忘的,是和雍正一母同胞最親近的事實,而一直耿耿於懷的,是最親的母親和嫡親哥哥的背棄。血緣越親,期冀越高,失望就越大,憎恨就越深!


      成長總是伴之以各種各樣的痛苦。沒痛苦何來成熟?父愛分薄母愛偏失親兄成仇,胤?就像一個寵愛得不到滿足,優秀得不到認可地孩子,此刻很想去看看末日夕陽裡的親哥哥,或許還想以勝利者的姿態去炫耀凌辱,去憐憫送終。甚或去兔死狐悲,去請哥哥給九泉之下偏心的母親帶去「問候」!總之,胤?的心情複雜得他都不敢捫心自問。他怕如果問了,會很疼,會忍不住疼得把心挖出來。


      一個不敢面對內心的人,自然洩諸於外。胤?狂暴地沖在大街之上,手持寶劍狂砍亂刺,在慌亂失措地路人兵卒中所向披靡,等他衝到東華門外,已是全身鮮血淋漓得血人一般。甚是嚇人。巍峨的東華門門口,卻已經沒有敵人可以被他的樣子嚇唬了,樹倒猢猻散,城破的恐慌瘟疫般傳來,侍衛內監早已經作鳥獸散。剩下一個空洞洞的宮門半掩。


      「~喔喔~衝啊!」朱紅宮牆外的甬道上,是成群結對湧來不下萬人的隊伍,胤?一看這些雜色服飾的傢伙們,就知道是識時務為俊傑的王公大臣們,終於帶領家丁門下反抗「暴政」擁護復辟了。老十四鼻子裡面冷冷一哼。也不等裕親王他們向自己走來,抬腳仗劍就率將士往宮內衝去。


      寬闊闊御街,漢白玉石階。煌煌然大殿,鎦金大銅缸,一一展現在胤?的面前,這些權利地位地象徵,瞬間就喚醒了胤?的稱雄爭霸心,頃刻就驅除了少年的戀母念兄恨!一時間,老十四酒醒似的後怕起來,猛然一回頭,卻早看見裕親王他們和自己分道揚鑣向西華門武英殿衝去。擺明是只攻佔防務要地,不摻和內廷之事。


      老十四頓時狠狠地罵了一聲,「老狐狸!」

      既是自己領銜,裕親王等人也會咬定是自己領銜衝進了大內,胤?就得要一肩擔待起來,此時再去後悔後怕什麼已是多餘,不敢擔待只會更讓父皇瞧不起!

      雍正卻是回到了遭炮擊殘破的養心殿。

      在十幾個一樣走投無路地親信環衛下,手端一杯濃茶靜坐在九龍壁下,望著目瞪口呆趕來的胞弟,雍正笑了。

      「胤?,終於是你來了。唉,也對,老十三不忍心來看他四哥死去,凌嘯這傢伙有鄔思道幫襯得奸猾無比,只有我的傻弟弟會一門心思地衝進來。也罷,俗話說,生有爺娘死有地方,額娘已經死了,阿瑪不會見我,弘時又被擄走,有親弟弟送終,上天待我也不薄啊!」


      胤?卻像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全身顫抖地哆嗦嘴唇,喃喃道,「……奉先殿……奉先殿……」

      雍正放下手中官窯青瓷茶杯,哈哈一笑,「哦?你先去地奉先殿?哈哈,怎麼樣?十四弟,覺得壯觀嗎?皇阿瑪的三十六個妃子一起上吊,何其壯觀啊!……嘿嘿,反正他老人家早就十年沒有臨幸額娘了,呵呵,哥哥幫額娘殺掉所有狐媚子,你該高興啊……再說,哥哥長久以來就懷疑,皇阿瑪即使沒有龍陽之癖,也有龍陽之心,要不然,他怎會留下一個讓我這麼難得收拾的凌嘯?!哼,哥哥是講孝道地,幫他老人家把不喜歡的女人全給殺了,清靜啊。哈哈!」


      面對比三阿哥還狠一次性屠盡母妃的哥哥,胤?除了認為他已經瘋了之外,還能說什麼?現在的他最希望的一條,就是在自己已經派人去請的王公大臣們趕到之前,哥哥不要先自殺了。可要人死很容易,要讓全無活下去希望的人活,卻很有難度!心中這樣想到,老十四口裡歎息地挑話茬,「哥哥你做這麼絕,又是何苦啊。文覺馬齊等人暗害皇阿瑪,難道不是他們自作主張?你是天壇地壇拜祭後登基的皇帝,皇阿瑪最多是囚禁你,何苦呢?這樣,咱們兄弟想想,一定可以找到辦法遮掩,我已經命人封了奉先……」


      「秦苟兒,宣詔!」雍正卻一口打斷了老十四。

      「喳!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前有京師各府誥命夫人干涉京畿軍務,朕逮十幾人入宮,行以腰斬之刑。刑罷,一婦卻未速死,以手沾血連書七慘字於地。朕退而心不忍。夫君王率臣民,當以仁為先,著自今以後,剔除腰斬於五刑之中,舉國不得再用此不人道之刑!欽此。」


      不人道你還用來腰斬人家?

      胤?苦笑一聲,卻見秦芶兒並不停止。再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檢視熙朝當日之奏章,見江寧三民訓導司衙門上奏之《賤民生計艱難折》,覽罷淚沾滿襟。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朕當一視同仁,著即日起,豁免天下賤民丐民惰民之賤籍!欽此。」


      老十四忽地明白過來,哥哥是想通過這些他沒來得及施行地仁政。告訴天下人,他其實可以當個仁君,只不過情勢所逼,也來不及罷了!

      胤?正思量著,卻聽秦芶兒又宣一旨意。實實在在地證實了自己地猜想,「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登基之初,迫於政蕩不穩、強臣脅迫之形勢,不得已殊格厚賞王公大臣以爵祿,倍增京畿駐軍之餉銀待遇。此誠為飲鴆止渴、虛耗國庫之弊政!著盡廢黜前頒之提拔、冊封、加餉諸詔書!欽此。」


      聽到這裡。雍正擺擺手令秦苟兒退下,再看向老十四的時候,不禁有些哀哀的不甘之色。慘笑道,「弟弟,哥哥也知道,皇阿瑪絕對不會把這些旨意明發天下,不過是哥哥自我安慰罷了,你想要笑就儘管笑話吧。但笑完之後,哥哥在去陪額娘之前,有些事想要和你講。」


      親哥哥哀窘到這個地步,胤?也忍不住有些痛心傷懷。一面焦急地盼望王公們前來做個旁證,一面卻淚水不爭氣地滴落下來,真誠地說道,「……哥哥,弟弟聽著呢。」


      雍正也眼角潮潤,感慨道,「弟弟啊,額娘為什麼幫我,其實並非不喜歡你,她曾經要我定要保你一世無憂安享尊榮,沖這一點,即使你在乾清宮百般為難哥哥,我也沒有殺你。弟弟啊,哥哥的紙錢就免了,額娘在天之靈,鬼旅艱辛,你別忘了給她老人家燒點紙錢,平日裡吃不完的鮮果雞鴨,不要忘記在供桌上擺一下……額娘疼你呢。」


      「哇!噢~嗷……嗚嗚……」胤?畢竟是少年,聽到哥哥人之將死地善言,哪裡忍得住滿腔悲苦湧上心頭,嚎啕大哭起來。

      見弟弟哭個不停,雍正傲然一揚頭,「好了,你別哭了,哥哥是要自殺,可不看咱們血脈相連也得看額娘面子,絕對會在外人趕來之後再自殺,不會讓你擔負屠兄嫌疑的。有件事,必須在別人到來前,幫你做了,也是幫哥哥自己做了!來呀,拖出來!」


      一聲拖出來,就見兩個侍衛自大殿上拽死豬般扯出一人來,胤?定睛一看,忍不住大吃一驚。被綁得像是粽子一樣扔到雍正面前的,赫然就是昏睡中的廢太子胤礽,他們倆的二哥!


      雍正看著老十四,眼光忽地有些柔和,話卻有些冷意,因為他顯然要做些殘忍事,「弟弟,哥哥功敗垂成,寄望於你了。我在大內曾見過皇阿瑪的記事手札,上面已經排除了老八的繼位可能,大哥、三哥死了,我也要走了,你剩下最強勁的對手,就是二哥了。今天我廢了他,從這方面來講是幫你的。」


      胤?心頭狂震,廢太子死而不僵,的確是自己地一大勁敵,借雍正反正要自殺人的手除去,當然好得不得了。

      正狂喜之時,不料雍正卻猙獰著臉,厲聲喝道,「但是弟弟,你給哥哥聽清楚了,你得保證,和老十三的競爭要公平,要光明正大,你是哥哥的最血親,他是哥哥的最友親,要是耍陰毒搞傷害他地性命,哥哥死了也化為厲鬼來找你!」


      老十四大驚,只顧得拚命點頭,到最後還發了一個毒誓,雍正這才饒過了他,一把搶過侍衛手中的鋼刀,將昏迷中的胤礽抓起來,刀鋒猛然向其胯下刺去,痛得那廢太子劇痛而醒,哇哇大喊著痛聲嚎叫。


      不曾想雍正還不罷手,卻也不像老十四預想的那樣殺掉,而是刀鋒一轉而剮,竟然將胤礽胯下要害活生生割下。直到胤礽昏死後,雍正才提著那物事,笑著吩咐秦芶兒等人為廢太子撒煙灰插羽管,愣是造出了一個皇族太監。


      妙啊!閹割比殺要好!胤?這才知道哥哥心思縝密,竟是活生生送自己一個救出廢太子的功勞!

      老十四正要拜謝,卻見雍正舉起那「小二哥」,滿臉清淚。四溢,至情至哀地呼喚道:。「姑姑,我地黛寧姑姑,您看到了麼,禛禛為您報仇了!姑姑啊,禛禛每日每夜都在想為您報這奇恥大辱的仇啊。凌嘯他沒有為您辦到,禛禛辦到了……姑姑……禛禛要走了,禛禛當初為保護你而組建的粘竿處也沒了,再也不能保護你了……」


      胤?傻了。他是第一次聽到哥哥竟然還喜歡姑姑,黛寧長公主,也是第一次明白過來,雍和宮粘竿處地組建初衷,竟然不是為了爭奪帝位,而是為了和太子抗衡,保護黛寧長公主不遭太子的毒手!


      想不到哥哥面臨生死的此時此刻,竟然還想著為心愛的女子了償夙願!胤?又驚又佩,剛剛想勸勸沉痛中至情至性的雍正,卻見雍正不以曾是九五之尊的高貴,一下子跪倒在自己面前,痛聲哀求道,「弟弟,哥哥求你一件事,請你務必幫我辦到,好不好?」


      「是照料弘時嗎?哥哥放心,親侄子我會……」胤?知道即使自己不管,康熙也會保弘時一世平安的。不料,卻見雍正搖搖頭地看著手中的那團血肉,胤?恍然大悟改口道,「我明白了,你是希望我把二哥的陽物送給黛寧姑姑,告訴她你幫她報仇了,是不是?這不難啊,只要姑姑不出賣我們……」


      雍正面露喜色點點頭,卻又搖搖頭,毅然決然地說道,「不!哥哥求你把這骯髒東西送給凌嘯,再讓他拿去給姑姑,告訴姑姑是他自己報地仇!弟弟,我要你一生一世保守這個秘密,也要你一字一句地轉告凌嘯:黛寧姑姑一生淒苦無依無靠,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最是無人真正疼愛於她,他凌嘯要是敢負了我姑姑,忘記了照顧之責,我胤禛在地獄裡要他十八代祖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股敬意再也忍不住,自老十四丹田肺腑生起。哥哥或許陰狠刻薄,或許殺孽深重,可換了任何一個不願俯首認輸的人,誰不如此掙扎一下?但僅憑最後的這點情深不渝,老十四就得敬重他!


      胤?竟是忘記了雍正有何辦法讓死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亢然挺胸道,「哥哥,你放心,凌嘯有你這樣的情敵是他的榮幸,若是他真的敢對不起姑姑,我老十四第一個就弄死他全家老小!」


      突然,宮外腳聲嘈雜,顯然是王公大臣們來了。

      分別的時候到了,老十四的眼淚嘩嘩流淌起來。

      雍正卻恬然地看著老十四笑了一下,猛然站起身來,看著跨進來的裕親王笑道,「叔王,警告你家瑾虹,不得容不下我姑姑!」

      裕親王大愣,將死之人還威脅活人?正莫名其妙間,就見到雍正皇帝橫刀擱在脖子上,仰天長笑道,「江山美人孰為重,滄桑難求長相依。東華一夢苦不堪,離去但見蝶依依。」


      「~哥哥!」

      「皇上,等等奴才!」

      九龍壁,海棠樹,十幾蓬血雨。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6:23
第三百九十四章 書名為什麼叫康熙末年?!

      隨著康熙帝連夜趕回紫禁城,康熙三十七年春的這場復辟大戰,到二月初六的清晨時分,已是完全停止。但因為這次大戰,清帝國所承受的傷害是巨大的,幾乎遍及了整個社會的方方面面。


      凌嘯望著損傷泰半的勤王軍欲哭無淚的時候,整個北京城裡,上萬戶因為炮戰而喪失家居親人更是欲哭無淚,那些戰死的京畿軍家屬此外還擔驚受怕!

      而百官驚懼朝廷會不會追究接受「雍正朝」偽職,來一次大清算的時候,除了二阿哥胤礽撫襠痛哭外,有了機會的皇子們,無一不是常常從夢中笑醒!

      等京畿駐軍被西北風塵趕來的邊防軍所取代的時候,京師裡面開始悄悄流傳起,皇上之所以「捨近求遠」不用福建軍,乃是因為不信任駙馬爺的流言!

      而當史官惴惴不安地把這次大變定名為「戊寅之變」的時候,滿朝文武私自揣度、翰林學士扣破腦袋,也想不出朝廷如何掩飾這大爆皇家醜聞的事件!

      至於各地遞上來的奏折顯示,蒙古、西藏曾在戊寅事變期間悄悄聚集兵馬,海上五國艦隊談判趨於強硬、羅剎開始不動聲色增兵邊境等等這些,朝廷各方連舔舐纍纍傷痕都來不及,哪有人顧得上在意這些邊緣之事?!


      凌嘯是在意這些事的,只不過,他現在還有必須要更在意地事情。滿朝袞袞諸公中。只有他一個人,打一開始就意識到了:「戊寅之變」對中國的影響,定將十分深遠!


      因為,受傷害最深的人,是康熙!

      帝位失而復得!禁宮彈痕纍纍!軍隊死傷慘重!兒子一死一殘!后妃全被吊死!君名大受蒙塵!盛世突遭重創!──康熙皇帝,如果他的心還是肉長的。那他肯定是不勝痛楚的,要不然,康熙為何把自己關在慈寧宮內整整五天都不肯出來?不是背著人和皇太后抱頭痛哭是什麼?!


      誰,包括鄔思道和凌嘯在內也無法去預測到,康熙會受到什麼樣地心靈刺激,從而產生什麼樣的心理變化,進而對各人的個人命運造成什麼樣的命運福禍,最終對九州萬方諾大帝國給予什麼樣的國運未來?!


      五天來,凌嘯在攏集飄零四方的親人帶領勤王軍收殮烈士之餘,最關心的就是康熙了。這不僅僅是親情感情上的關懷問題。也不是凌嘯自己個人命運的沉浮問題,是事關整個中國走向強大和沒落的問題。曹操都說過,不忠不孝都不要緊,只要有才就好,可見才幹韜略地重要性。而曹操敢於這麼說。這麼用人,那是因為他身處最高位,可以駕馭不忠不孝的人,但是康熙呢?康熙無疑雄才偉略,但誰能駕馭康熙呢?中國未來的走向。也許並不懼怕康熙不忠不孝,但要是康熙被「戊寅之變」打擊得頹廢保守,那可就真是要了凌嘯的親命了!


      但這五天。凌嘯每次進入滿目瘡痍的大內給康熙請安,太后都派人出來告訴他,皇帝心緒不好,拒見。

      這就未免更加讓凌嘯發慌了,學過地心理學知識越多,他就越發六神無主,就越發對萬餘勤王軍將士的犧牲價值感到懷疑,甚至在心底深處開始質疑當初決定勤王的決策,「鄔先生。你怎麼不說了,接著說啊!咱們不是說好了嗎,那怕是咱們揣摩皇上的變化不準確,可我們把所有可能的心理變化都列舉出來,也可以當作參考,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提雍正帝幹什麼?!」


      鄔思道忽地把手一攤,不勝其煩地斥責道,「二公子,所謂養移體,居移氣,你既然以國家振興這樣地大事為目標,就該要好好體念一下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胸懷氣度!不錯,皇上經此大變會心緒急改,但無論他怎麼改,你以不變應萬變,待之以誠、事之以忠、伺之以孝就夠了。只要當他意識到天下人都可能變心,而獨獨你決不會的時候,你地影響力就會與日俱增,到那時候,就算他變得頹廢保守如八十歲老翁,你也有足夠的影響力讓他有心力去喜歡妙齡女子,這不就結了嗎?!」


      凌嘯刷地一下站起身來,大為敬佩地看著鄔思道,趕緊拱手受教。靠,「人過不惑」還真不是蓋的,這人生經驗所得的那份睿智、從容和韌性,的確是凌嘯這樣的年輕人所不具備的,做大事,的確需要這種老練的素質。


      見一旁地沈珂驚訝,鄔思道卻臉上一紅,意識到自己的口氣重了,緩聲歎道,「二公子啊,非是思道沒事幹提到了四阿哥,實在是你只注重皇上會不會頹唐,卻忽略了皇上可能變化的一點。皇上遭此挫折,全因為當初錯看了四阿哥的誠孝,看偏了馬齊的真實背景和膽量,也沒看出殷德恆的反賊身份,一句話,輕信惹的禍,那他之後會不會矯枉過正,變得多疑起來,甚至疑心到你的頭上?又或者,他雖從不曾疑你,可你因為他多疑,而你反倒疑他在疑你呢?!」


      凌嘯不禁悚然。這一句繞口令似的話語提醒,來得及時,讓以復辟功臣之首自居,認為自己安如泰山的凌嘯深思不已。鄔思道的擔憂,合乎康熙這樣後悔心理的變化軌跡,如果真是那樣,現在京師裡面的那個謠言就很令人覺得刺耳了。儘管凌嘯深知那是恨自己炮轟造成傷亡的居民們造的謠言,可自古以來的君臣相疑,向來就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


      「先生?」凌嘯的臉色變了,他倒不是怕了,但也是怕了,至少捨不得自己和康熙地風雲際會。也可惜了自己在康熙身上的寄托。

      鄔思道卻沉默了,坐在輪車之中,大口大口地喝著濃茶,陷入了長久的深思之中。

      先生知道,戊寅之變像是一把利刃一樣,一刀下去。把康熙年剖為兩半。

      這,是一個後康熙時代!

      自己現在給凌嘯的每一個建議和思路,都將影響著凌嘯在政治舞台上的發揮,對勤王軍的命運和國事地走向具有戰略上的意義。他不得不慎重,因為,康熙是浴火重生鳳凰涅槃,還是濕身怕雨蛇咬爬繩,鄔思道自己也拿不準。


      良久,鄔思道長歎一聲,「就這樣吧。秉持你的本性,不變應萬變,到時候觀察皇上的變化,咱們再調整。倒是飯吃一口別忘記扒下一筷子,之前的勤王軍可以不管皇儲之事。但現在卻不得不管了,畢竟,我們都不能預料,皇上會不會身心大受打擊而……而聖體違和。二公子,其實四阿哥雖死。可他臨死前,也注意到了誰繼位的後事呢!」


      雍正也注意到了誰接康熙班的事情?凌嘯一面認可不變應萬變,一面興趣大生。「哦?這個怎麼講?」

      鄔思道禁不住想起了當年楓晚亭的情形,希噓道,「思道觀察四阿哥此人,他心狠是心狠,卻不是全然嗜好殺戮的人。其實說白了,他就是那種推崇亂世用重典的法家,國事如此,家事如此,爭位地事情更是如此。否則,他當初也不會在乎承諾啊、名聲啊的,早就安排人在養心殿幹掉你了!」


      凌嘯點點頭,心中想起十四阿哥送來的「油炸小二哥」和帶來的雍正遺言,感歎一聲吩咐沈珂道,「我凌嘯做人恩怨分明,雍正閹割老二雖不是為我,但也是為長公主報了仇,沈珂,去把鈕祜祿氏送回雍和宮!」


      沈珂連忙去了,鄔思道這才放下心中一塊大石。胤祥雖然帶了康熙痛恨鈕祜祿氏的消息,但凌嘯對這女人地報復實在太容易讓人詬病,送回去也好,免得凌嘯一激動把她扔到軍營中慰安,那可就為大家肇禍了。


      見凌嘯從善如流,鄔思道更加用心地為他贊畫,「既然雍正不是那種人,那思道就有疑問了,他犯得著殺盡皇上的妃子麼?顯然,其中有問題!照思道來看,他是在為兒子弘時計,希望今後會照料弘時的人登基,他用自己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必死之身,在幫老十三和老十四!」


      這是從何說起!凌嘯想破腦袋也不知道為什麼,卻聽鄔思道表演石頭裡搾油道,「德妃死了,十四阿哥孤苦無依,十三阿哥的母親又早已經出家,但其他成年阿哥地母親都活著,這世道,有後媽就有後父,誰說枕頭風全無影響?嘿嘿,雍正索性把她們全殺了,成年阿哥們在後宮奧援上一平齊,這不是幫十三爺十四爺是什麼?至於二阿哥的額娘皇后早死了,閹割他,四阿哥是不是一搭兩就,我也不知道,但殺光后妃幫人,這點是可以認定的!」


      連如何利用必死之身都有這麼大地學問在裡面?這是個什麼世道啊!

      凌嘯徹底地服了,「這還用說,如果真的皇上身心受打擊太甚,下一代我們當然是頂胤祥啊!」

      話雖是這麼說,但只有凌嘯自己清楚,就算自己介入暗助,胤祥也只能說勝算大了而已,經過這一次的戊寅之變,誰還敢小看龍種?假以時日,智識和才幹與日俱增的阿哥們,都不是省油的燈!


      師徒兩人正在密談,就見胡濤連蹦帶跳地用傷腳跳進來,急匆匆地稟報道,「爺,不好了,十三爺、十四爺和張廷玉分別派人過來,說是皇上剛剛在乾清宮理事,不知道為什麼,竟然一口氣連殺五個御史言官和翰林學士?!他們怕出什麼亂子,請您趕緊進宮去勸勸萬歲爺呢!」


      凌嘯固然是驚得一蹦而起,就連鄔思道也用殘腿跳了起來,又復摔入輪車。

      康熙一定會受刺激而變化,這不,竟然殺起言者無罪的言官,也殺起當年苦心招攬的學士來了!

      兩人瞪大眼睛駭然對視,誰也不知道康熙往哪裡變。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6:24
第三百九十五章 百變星君(一)

      關心則亂,凌嘯趕緊換上袍服,就要奔出帥帳,卻被尤不放心的鄔思道一把拉住。

      「二公子,現在就好比翻過一道分水嶺,下山的路,有些是草木深掩的懸崖峭壁,有些則是能通江達海的川脈!記住啊,腳步不可踏實,一見不妙立刻收腳,沒有把握,就不如靜觀其變!」


      鄔思道的這句形象至極的金玉良言,一路上打馬疾馳的凌嘯,卻沒有能過多咀嚼,直等他頂著早春午陽來到乾清門外,這才被此處的情景驚呆了,想要回頭深思鄔先生的話,卻是已經來不及了。


      乾清門內,上至佟國維下至御前侍衛,聚集了上百之眾,正焦急得滿頭大汗,一看見凌嘯到了,馬上哄地一聲將他圍上,只要是有上得台面身份的,七嘴八舌地指著大殿內介紹情況。凌嘯卻是一眼就看到漢白玉石地面上的烏黑血跡,顯然這裡就是康熙令人殺死言官翰林的地方,人都已經殺了,他反倒鎮定下來,一把將佟國維扯到身前,問道,「佟相你說,殿裡面怎麼啦?」


      佟國維都快急瘋了,「駙馬爺,快,皇上處置完言官,十三爺、十四爺諫勸皇上廣開言路,結果也被皇上下旨當殿杖責,您看,都是金枝玉葉的,這大軍杖打下來……」


      連老十三老十四這樣的功臣愛子,康熙都捨得打?!凌嘯一驚。三步並作兩步急奔到殿門口,報名請進地時候眼睛一敲,忍不住心中大罵佟國維這廝真是狡猾。被打的可不僅僅是金枝玉葉,還有佟國維的兒子隆科多呢,難怪這老傢伙急得火燒屁股!~


      殿內人不是很多,陳廷敬、張廷玉帶著三公九卿六部尚書。裕親王帶著幾位親王和皇子,正中間光滑的青灰金磚上,胤祥三人正被內監們按在地上劈劈啪啪地杖責。

      殿外陽光明媚,殿內也不晦暗,凌嘯一眼就看見康熙箕坐在玉陛台階上,目無表情地對自己一勾小指頭,示意自己進殿來。凌嘯微微放心下來,康熙總算是願意見自己了,這就是個好的開始,當即邊走邊苦思著。該當如何開解康熙的情緒,勸他暫且息怒,可是,沒有走兩步,凌嘯就被康熙對自己地手勢給嚇了一跳。


      康熙眼睛也不眨地望著凌嘯。猛地伸直整段手臂,一指向天!"

      凌嘯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頓時叫苦不迭。現在他才明白了,康熙為什麼像個孩子一樣蹲坐在台階上,也明白過來大殿上何以光線明亮。康熙的手指所向之處。乾清宮大殿頂上美輪美奐的藻井早已經不見蹤跡,一道光柱從巨大的窟窿中射進來,正照著明黃綾緞蒙鋪的御書案如黃金般璀璨──康熙還不習慣坐在寶座上日光浴呢!


      心知康熙不會分不清當時不得已的事理。摧殘文物的凌嘯馬上擺出一副驚恐慚愧的模樣,誰知道康熙卻根本不吃他這一套,瞪大眼睛看著凌嘯,緩緩收回手指在嘴唇上一豎,那意思,傻子也看得出來:「請保持安靜」。


      隆科多不像胤祥兩個硬挺,早被打得心中哭爹喊娘地硬撐著,見自己千盼萬盼解救自己的凌嘯訕訕地站到一旁觀看,心知他也沒轍。隆科多一邊苦忍疼痛。卻心中對面露委屈地凌嘯腹誹不已,駙馬爺你算是不錯的了,皇上對你已經格外給面子了,還曉得提醒你安靜,哪裡像我們沒個警告,聽著聽著就殺人,勸諫兩句就大棍子打屁股,最讓人害怕的是,皇上還沒有說好打多少下呢!


      別人看凌嘯,凌嘯還在看康熙呢,俗話說打在兒身,痛在爺心,康熙卻渾似沒有聽見兒子屁股上的悶響,眼神空洞地望著空氣,不曉得在想些什麼。正想要仔細想想他是何心理狀態的時候,不料身旁地岳父死命地扯自己的袍角,凌嘯漫不經心地低頭望去,卻見裕親王手勢翻轉,作出了一個九九的手勢,頓時吃了一驚,老十三他們已經被打了快一百廷杖了?!


      是的,三人已經被打了一百下,雖說太監們不敢下死手用力,但這都已經接近廷杖的極限了。胤祥巴巴地望著凌嘯地時候,老十四還在一聲不吭地低頭想不通,父皇心氣不好要出氣這他們理解,可滿殿的水貨「忠臣」他不打,專打復辟功臣幹嘛!受了不公正待遇的胤?,剛剛在心裡發狠,想要站起身來當庭和父皇理論,忽聽見老十三和隆科多都長吁一口氣昏死過去。頓時駭然驚心,一抬頭待要驚呼,就看見凌嘯殺雞抹脖地對自己做著唇形……暈!


      我暈!

      別人是假暈,胤?卻真暈,他被自己地愚蠢給氣暈的。老子太沒才了!光顧著郁恨老爺子,卻忘了「裝暈」這一妙招,白白多挨了好幾十棍吶!

      朝臣們驚慌地一擁而上,有的推開太監去掐胤祥幾個的人中,有的則跪在康熙面前嗚咽請罷,有的則是在門旁疾呼傳太醫。

      凌嘯卻扶了一言不發的康熙,見康熙居然自動邁開了腿,他趕緊斬釘截鐵宣一聲,「皇阿瑪乏了,都跪安吧!讓太醫好生醫治兩位爺和隆大人。」

      他攙扶著康熙穿月華門向御花園走去,不,應該說是凌嘯隨著他往御花園走去,可是還沒有走隆福門,不曉得康熙吃錯什麼了藥,一把推開凌嘯,怒聲吼道,「再用這種眼光看朕一眼,朕把你頭髮剃了,趕到五台山當和尚去!」


      嗡地一聲,凌嘯徹底地懵了。

      他和康熙自去年九月一別之後,雖是十幾天前相處過一段時間。但畢竟交流太少,現在被他少有地怒氣一威脅,已是搞不清狀況了。心中不禁有些哼哼,我的眼光怎麼啦?那柔和、那關心保準老尼姑都心跳!我凌嘯哪點算不上賢婿?死傷近萬地幫你復位!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雍正在京城內瞎搞,這次回來,不就是多了個屋子被炮彈打破。老婆全被殺了嗎?破了花錢再修就得了,老婆死絕了再娶唄,舊地不去新的不來!


      但他還沒有來得及調整,就聽見康熙破口大罵,「你還看?!混帳東西,瞧不起朕是不是?可憐朕是不是?!」

      凌嘯一仰頭,「不是!皇阿瑪心中傷痛,兒臣又不是禽獸,怎麼能不擔心您?!內郁必得外洩,我們這些子侄輩的。不讓您發洩,難道讓不明白的外人承受去?」

      康熙一愣,卻瞬間火上澆油,益發暴怒起來,「一條一條地。啊?你曉得個屁!你給老子滾回去看看史書,天下之大,古往今來,有哪個做皇帝做到當鰥夫這麼有突破性?!滾,滾!」


      鐺地一聲。話已至此,第一回合凌嘯大敗而回,莫說鄔思道所言之通江達海的川脈他沒看見。連草木掩蓋的懸崖也杳無蹤跡,根本就是邁不開步子,一籌莫展嘛!

      滾回軍營的凌嘯,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卻也沒有急著翻看史書什麼的,那還用看嗎?只有當皇帝當到一宮寡婦的,的確沒有皇帝做到當鰥夫的,康熙這點倒是沒有說錯,只不過凌嘯卻是糊塗了。康熙的自尊心未免忒強了一點罷!


      凌嘯雖知道心理傷害的恢復需要時間和耐心,但更發現自己目前很為難。用漠不關心地眼神對待康熙罷,康熙一旦放在心裡,將來吃不了兜著走,可關心他吧,瞧剛才他那自尊心當家的暴怒,現在又受不了他!無奈之下,凌嘯只好一邊用帽子扇風,一面高喊道,「小濤,小駿,邪門吶,邪門吶,快,快去請鄔先生來!」


      鄔思道來得很快,靜靜聽完凌嘯講述完所有鉅細,哈哈一笑道,「二公子,誰說你沒成功,呵呵呵,這一去抓到脈絡啦!」

      凌嘯一喜,在剛才等候鄔思道的間隙中,其實凌嘯也用現代心理治療的方法深思了一下,不過只有瞢昧的影子,現在他很想聽聽古代人精地想法,想和未來的思路從不同角度印證一番。不料,鄔思道不是學心理學的,他仍是重操帝王心術的舊業,只不過,他的舊業實在是爐火純青,讓凌嘯聽得是瞠目結舌。


      「呵呵,皇上說你懂個屁,這沒說錯啊,他是皇帝身份,比都不和尋常人去比,你當然就不懂皇帝們心中以何為傷,以何為痛了。平常人一夜夫妻百夜恩,死了夫人後,鍾情地可以終生不娶,薄情的,要養兒持家的續絃罷了。可皇帝呢,再娶妻是必然,他願意也得願意,不願意也得願意,可是,問題來了,朝廷是有國史館地,皇帝是有起居注官的,這一段鰥夫歲月得要永垂青史,為後來的皇帝們笑啊!」


      胡濤一旁聽著有些不以為然,「先生,戊寅之變醜事成堆,蝨子多了還不怕癢呢……」

      鄔思道哈哈大笑道,「是啊,有道理啊,皇上暴怒間只是給二公子舉了這一個例子,這就告訴我們,蝨子太多了,好比是一條褲子破得前面開襠後面開門,怎麼都遮不住丑,皇上他都束手無策,所以才煩得要死,一方面大加屠殺沒用的翰林和御史,一方面恨不得想出家當和尚啊!」


      「出家當和尚?!」凌嘯猛然想起康熙威脅要自己當和尚去,但那是剃自己的頭,有些不信地說道,「不至於吧?皇上那麼愛權力的人,當初只說上天當玉帝,沒說要當如來佛祖啊!」


      「要你當和尚,公主們怎麼辦?!」鄔思道很是興奮,飛快地反問道,「再說了,要你落發皈依,城外的玉泉寺容不下你麼?還把你趕到上千里外的五台山?是老皇爺出家的五台山啊,二公子!」


      凌嘯明白了,康熙是太執著了,如果說自己是下水道堵了沒棍子想不通地話,吶康熙就是上廁所沒帶紙──想不開。正在對那種康熙皇帝撂挑子罷工的局面感到害怕的時候,只聽見鄔思道幽幽地說道。


      「二公子,得小心啊。皇上打兩位阿哥,固然是使不上勁的發洩,可也不能說,不是孤獨無人知給憋得,但最怕的,就是出家念頭老在他心頭滴溜溜的轉啊,轉久了,就危險。他要是心灰意冷得連萬里江山都不要了,還要大清朝下一代的強大嗎?那時候,安穩是第一位的,你這激進權臣,留在朝堂的理由,可就玄了。今天,要你當和尚一說可以是笑話,倒也看得出,皇上在考慮如何安排你呢!」


      鄔先生一言既出,滿帳心驚。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6:27
卷二 不問蒼生問鬼神 第三百九十六章 百變星君(二)

    按照鄔思道的分析,康熙此時無疑很頹廢,正處于天人交戰之中,甚至搞不好頹廢到出家的地步,如果成真,凌嘯就會面臨著一邊玩去的結局。這結果,乃是從康熙的只言片語中管窺而來,說言過是非吧,卻尋徑闢里不能說毫無根據,說真是如此吧,卻只是指出了康熙此刻的一種狀態罷了,畢竟事情還在發展之中。

    總之,凌嘯在倒吸一口冷氣之後,要是以他知曉的現代心理學觀點來看,恨不得仰天長呼一聲,“康師傅,世路本來就是很艱險的,而你是古今牛人,自愈能力也應該很牛啊,爆發吧小宇宙!”

    可惜,就算凌嘯敢喊,別人也听不懂。

    倒是胡駿卻冷不丁地感嘆了一句,“爺,這就怪了,我隨老夫人從山西回來的時候,爺已經進左家莊密道去了,當時我們擔心得要死,老夫人更是連飯都吃不下,萬歲爺知道了,還專門看望老夫人,我看皇上當時很正常,這些天帶著長城兵行軍理事,他也沒有痛苦到想出家啊!怎麼一回來紫禁城就變了呢?”

    這真是旁觀者清,一語驚醒夢中人!凌嘯和鄔思道眼楮一亮,異口同聲道,“強壓!目標!……”

    不錯,兩個人一下子明白過來,康熙之前不頹唐,那是因為他還沒有搶回志在必得決不放手地帝位。哪有時間去傷痛和煩惱,但如願之後,這些就壓在他的心頭,心痛如割如環勒頸!現在想要讓康熙安然度過這次劇痛,幫他去遮掩歷史粉飾太平,凌嘯是沒有那種本事的。可目前階段,讓康熙找到些奮斗的目標,凌嘯還是有辦法的。不過,這事情需要慢慢來,一是給康熙一些時間收拾心結,一是凌嘯要摸清楚什麼可以轉移他的傷悲。

    凌嘯正想和鄔思道談談這個思路,帳外卻來了七八個公主府中地家人,說是老夫人請他趕緊回去一趟。大母相召,連日來住在軍營中的凌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趕緊向府中趕來。

    回到府中,卻不是大事,可對凌嘯來講卻是苦事一樁。"^

    戊寅之亂,凌嘯雖是轉移了闔府人丁到天津衛,可宅子里面卻被洗劫一空。不要說值錢的擺設書畫了,就是裝飾h器具也蕩然無存,下人們睡上些粗氈布棉被的倒還能差強忍受,可金枝玉葉的欣馨雅茹與黛寧就很難湊合了,即使是大母。因為是內務府教習嬤嬤,那眼孔也是驚人的,即使是各王府福晉送來的一些緞織被褥。她也總疑著用過的不干淨。'

    本來,這事情只能一方面等內務府織造新貨上來,另一方面著蔣管家徐徐購置。不料黛寧一句話,竟然攪得大家異口同聲起來,“是啊,憑什麼放棄我們精挑細選用熟了的物事?去雍和宮搶回來!”

    搶雍和宮,自然是得要凌嘯這男人去的。三個公主沒有一個覺得這不是理所當然,可現在地凌嘯,看著叫嚷得最起勁的黛寧。心里卻是好生的為難。本來,他雖然還沒有告訴黛寧報仇之事,但雍正的遺言老在腦海里面滾蕩著,凌嘯再去欺負人家孤兒寡母的,他也實在下不了那個手啊!把心一橫,傲氣在他心中一涌,不堪忍受那種冒名頂替地郁悶,出口就道,“姑姑,你隨我去!”

    黛寧如何不知道,丟失的東西在雍和宮的可能性很小。她帶頭挑事情,無非是想把凌嘯叫回來陪陪大家罷了,更有免得凌嘯老窩在軍營中,苦苦執著于康熙不召見的意思,此刻見凌嘯不解風情地當了真,卻也慌了,連連擺著小手後退道,“你去就行啊,隨便夾幾床被窩回來就可以了……”

    凌嘯這等身份上門去,不嚇得人家連痰盂都不敢留才怪呢,夾幾床被窩還輪得到凌嘯出馬?這句話頓時就露了馬腳,欣馨是第一個忍俊不住笑出聲來的,雅茹更是伏在她懷里咯咯地笑個不停,雖是沒有捅穿黛寧和凌嘯間地那層紙,但黛寧卻羞澀得滿臉通紅,長輩的尊嚴頗受沖擊,看得大母坐在主位搖頭嘆息不已。誰知,凌嘯眼中遺憾一閃,心中沖動更甚,只是不好當著眾人明言,隨口道,“到二阿哥府上去索要,不是更加愜意麼?”

    黛寧的眼楮瞬間一亮,大母卻面色一寒,思索片刻沉聲道,“不可,去要胤地命我贊成,去要物什額娘不同意!嘯兒,我格爾楞家講究恩怨分明,廢太子害我長公主,額娘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可你不知道的是,二福晉……罷了,石玉婷雖是再三交待不要告訴你,唉,額娘就明說了,她在四公主那里給額娘出了一個主意,請王公大臣們的夫人出面,要京畿軍軍官們怠戰,所以你才勝得這麼快,要不然,想要換得雍正自殺,我們家報了大伯之仇,勤王軍和福建軍起碼多傷亡幾千人呢!”

    這消息真是石破驚天。

    三個公主固然是沒有料到,凌嘯更是今日才解了怠戰瓦崩之謎,喃喃道,“這是大功勞啊,石玉婷為什麼不說出來呢?要是給皇上說了,廢太子聖眷……蠢,還聖眷個屁,那有可能太監當皇帝……”

    “你說什麼?”

    凌嘯終究沒有說出真相,他也漸漸成熟了。

    古人都能做到尊重對手,來自未來的他,更能做到剖開人性去看待雍正的兩面。說出來,既不能讓黛寧自此對雍正改觀多少,反倒白白浪費雍正的一片好心,倒不如就這樣讓自己有機會照顧黛寧。對雍正至情至性地閃光點是種尊重,對黛寧也是免予讓她心緒煩亂地呵護。至于自己心中的那一點點自尊情緒,在懂得怎樣去呵護女人層面來說,除了自私,算不得什麼,畢竟。在山村里听到黛寧夢魘的那一刻,自己也決定開始收拾掉胤,只不過被雍正死豬不怕開水燙地搶先罷了。`

    但黛寧卻再也待不住了,堅持要和凌嘯一起去胤府上,親眼看一看他的模樣。

    胤的府上很是平靜。顯然,廢太子成了公公地事實知道的人很少,關鍵是看老十四會告訴多少人,但凌嘯知道,老十四絕不會放棄摒棄對手的機會,他肯定告訴了康熙。至于康熙,也是絕不會敲鑼打鼓滿街說的。

    長公主和太子太師駕臨,慌得這府上連忙通報和迎接。

    微挺腹部的石玉婷,顯然是清減憔悴了。這場戊寅之變中她也是折磨得夠嗆,一會兒是心上人凌嘯被毒而瘋迷。接著又是她的夫君瘋在了大內,還沒等她喘過氣來,心上人造反的消息又讓她牽腸掛肚,可是,當她挺身而出暗助心上成功之後。被送回來的夫君卻成了殘缺品,饒是她執掌後宮練出來的處變不驚,也著實是苦不堪言。

    黛寧看在凌嘯和大母的面子上。對石玉婷地萬福沒有失儀,一扶之後卻也不理她,徑直向後園主院走去。一看回來,黛寧淚痕斑斑地掩面而泣,七八年日思夜盼,多少天午夜夢魘,一日間得見仇人遭報應,心中那份宿願得償,自然是別有一番回顧傷感。喜極落淚了。

    石玉婷對黛寧與夫君姑佷間的恩怨,也是知道,倒也明白是非,卻是不敢靠近這姑姑。果然,黛寧看看輕輕為自己拍肩撫背的凌嘯,柔聲對石玉婷道,“胤害我孩兒,本來也該用他的遺腹子來償的,可玉婷你于駙馬爺有恩,就此扯平。走了。”

    親衛們護著黛寧回府而去,凌嘯卻留了下來。

    怔怔地望著這個女子,卻又躲避著石玉婷飽噙淚水地眼神,他幾番欲走還留,卻總覺得有番道謝該說出,有些情愫需了斷,到最後,方才吶吶問道,“福晉,你幫了我勤王軍一個大忙,凌嘯是來致謝的,有什麼需要……只是,為什麼不讓我額娘告訴我?”

    石玉婷久久沒有答話,只是淚光閃爍得越來越亮。

    女人的直覺早就讓她覺察到黛寧和他不平常的關系,心中不禁充滿了悲哀,這個連姑姑都沾惹的心上人,卻對自己用詞如此生疏。半晌,她才拭了淚水莊了面容道,“玉婷是矯情罷了,希望你看重于我。你也知道,那番話對著好多誥命夫人所說,遲早會傳入你耳中地,也會傳入皇上耳中。對你,我是勾起你的歉意和感動,對皇上,我是既顯其能又不貪權力功勞,為我的孩兒爭聖眷……”

    凌嘯大吃一驚,胤地妻子竟是如此工于心計的女人?可即使是凌嘯不相信,這番絕妙謀略的話也讓他不得不信︰如果她所說的是真的,康熙得聞之後,定會相信她既有本事教育出一個好嫡親孫兒,也放心她那不貪圖權力的沒野心性子,這,的確是可以和武則天相媲美的手腕呢!)?

    只是,只是有一點說不通啊,她怎麼敢斷定自己所懷的一定是男孩?這計策妙雖妙,風險也極大呢,消息容易泄漏,導致被雍正先行殺了,若不是鐵定地男孩,值得冒這麼大的險?

    他還想追問,石玉婷卻擺擺手,用睫毛拼命夾住再次迸盈出來的清淚,冷冰冰道,“我就是這樣的女人,駙馬爺,你沒有看錯,也不用道謝了……恕玉婷有孕在身,不能遠送,請。”

    逐客令都下了,凌嘯只得暗嘆一聲,告辭轉身而出。

    只是,凌嘯沒有來得及看到,冷清清的堂上,石玉婷捂住臉龐哀哀痛哭的時候,她的大紅軟裘袍子下,落出了一方繡花絲枕。

    她強的是心智見識,卻不是身體,連日來,心上男人的折騰,名份男人的遭遇,讓她十來天前就小產了。

    孩子沒了,以後懷也只能是野種,富貴和報負是沒戲了;偷姑姑和偷舅妻一樣會浸豬籠,可惜自己毫無廝守要求的一晌歡愉都得不到。真感情和功利心交織,卻又都一樣真實存在于石玉婷的心中,但現在,終于全都失去了希望。

    但凌嘯很快就回來了,怔怔地望著那枕頭,他終于明白了,石玉婷的孩子早沒了,那一風險妙計是為了誰。

    片刻後,凌嘯只說了一句話,聲音柔柔的。

    “……快,快塞好,不曉得怎麼搞的,皇上他在街那頭快過來了!”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6:28
卷二 不問蒼生問鬼神 第三百九十七章 百變星君(三)

    康熙來了,來得很快。

    轉過影壁的皇帝,雖听不清堂上的說話聲,但卻可以一眼看清通透的正堂上所有情形。凌嘯和石玉婷自然是動也不能動,眼睜睜地看著康熙進來,此時再去拾起那繡花枕頭,無疑是欲蓋彌彰的傻行為。可是,令早已經絕望的石玉婷驚訝、令不禁為石玉婷可惜的凌嘯發愣的是,傻的人卻是康熙。

    一眼瞧向地上的繡花枕頭,再看看兒媳婦平坦的小腹,康熙的臉瞬間就慘白如紙,還沒有停下的腳步仿佛失去了知覺,一個趔趄,眼看就要頭重腳輕的摔倒。堂外侍衛們護之不及,凌嘯離他也還有大幾步的情況之下,見事不好,連忙一個鏟地撲了過去,愣生生地給岳父當了一次肉墊子,這才免了康熙以頭撞地的危險。

    石玉婷大驚,一邊口稱罪該萬死,一邊連忙上前要扶起康熙,可康熙卻不知道為什麼,伏在凌嘯的身上,竟然是嗆咳一聲,嗚嗚啦啦地痛哭起來。凌嘯本待翻身而起,乍聞他在耳邊如喪考妣的痛嚎之聲,感覺著他呼出的熱氣撲面淚滴而下,已是渾然忘記了翁婿這姿勢的不雅,禁不住心中如擂鼓般的狂震。

    皇室夭折子孫乃是常事,康熙用得著這樣傷感悲痛嗎?難道那個胎兒是康熙的不成?!

    但很快凌嘯就否決了這無妄之猜,康熙去年九月就出京。即使他有心爺戰兒田,也沒有那個時間!

    侍衛們七手八腳將康熙扶起來之後,這位九五至尊仍然不可抑制地哀哀不止。凌嘯看一眼悲痛地康熙,再看看陪著他垂淚抽噎的石玉婷,忽地明白過來,康熙是在悲痛赫舍里氏皇後這一嫡系血脈的斷絕!石玉婷其實看得賊準賊準的。康熙在美太子計劃之外,也未嘗就沒有存了冀望于嫡親皇孫的念頭呢。從這個角度來講,眼前的石玉婷,機關算盡終不得如願,很是可悲可憐。

    但事情並沒有結束。當康熙掛著眼淚,倘著涎水痛呼赫舍里地閨名沖進後院之後,凌嘯頓覺自己今天恰逢其事,著實來得大有收獲。

    “胤,胤,朕怎麼這麼苦命啊。你為什麼那麼不爭氣吶……”康熙抱著還用羽管導尿中昏迷的胤,哭得是天昏地暗,?胸頓足間,口中含糊不清地喊著。這一哭就是半個多時辰,不僅是眾人攔不住就是凌嘯上前勸他節哀,也被康熙給一把摟住,在床前一會“胤”,一會“嘯兒”地嘶聲不止。

    現在的凌嘯,總算知道康熙是來干什麼的了。

    康熙是被一年多跌變中的累累傷痕所刺激。跑來哀思和回憶之前“家齊國治天下平”來了。一句話,乃是前來尋找“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的後悔藥的!可是,即使他並不曾下決心立皇孫為儲。那“遺腹子”,也是一個讓他在必要時恢復從前的選擇,是一個男女半數的希望,但現在“遺腹子”已經沒了,康熙如何不雪上加霜的深受打擊?!

    突然,凌嘯覺得肩上地一松,心神俱傷的康熙仰頭就倒,一下子昏死過去癱倒在床上,龍體竟是倒在胤身上。活生生將向天直豎的羽管壓進他體內,痛得渾不知人事的廢太子哇哇大叫著醒了過來!可惜,父子相克的宿命,讓眾人全都只關注康熙去了,何曾有人管他瞪大眼楮地苦楚不堪。

    “哎呀,皇上昏過去了!”呼救的呼救,急救的急救,整個二阿哥府上慌成一片,這一陣忙,直鬧到月上柳梢頭方才消停下來。凌嘯率著侍衛親衛,把只是急痛攻心的康熙送回大內,一路上看著漠然不語的康熙,凌嘯都在腦子里面為他擔憂不已。

    “嘯兒,朕神傷意亂,心多怨怒,不適合上朝理政,這些日子你就和裕親王、張廷玉他們在上書房理事……”臨到東華門,康熙突然說道,“明天,你去胤祥府上通氣一下,朕將會封他怡親王,主管刑部戶部,給機會練一下心性。若是不能練得心如鐵石,就不要強求什麼了。”

    康熙突然開口了,凌嘯驚喜萬分,一听之下,深覺康師傅果真是牛人,哀痛至極之下反倒神志清明起來,這麼快就恢復理智,甚至還重新喚起了溫情。現在他懂了,康熙是何等地疼愛老十三!皇帝這職業,既是以天下人為奴,卻也是千百人之敵,身邊奸人裝好人,好人裝正人,正人呢,偏偏在皇帝身邊又根本活不下去,總言之,皇帝身邊,沒有一個人是真面孔地,也鮮有以真心對皇帝的,遇上些暗箭傷人的變故慘事,連個知心說話人都沒有。若是加上命運多舛導致些人倫慘劇,老十三這樣地純性情人,只怕早就內心崩潰了,哪會像康熙這樣還能喘氣,更哪會像康熙這樣,知道心情不好就不瞎上朝?!

    “皇阿瑪,兒臣明白。皇阿瑪,您一定要善自珍重,這些天兒臣憂心忡忡,要是您有個三長兩短的,兒臣和舉國臣民豈不是失去了主心骨頂梁柱?!”凌嘯當然明白康熙的意思,這番話,既是呵護胤祥,卻也是在警告自己,康熙皇帝疼愛胤祥是一回事,但仍然沒把胤祥當做選項,要凌嘯絕不要和胤祥走得太近!

    “你明白就好。”康熙點點頭,“朕心神不寧,總感到娘娘們在殿內哭,好像有陳年厲鬼欺負她們一樣……今晚不要回去了,你在乾清宮西暖閣宿衛吧,借你的將軍至陽至剛的煞氣,給你岳母們撐撐腰。”

    凌嘯見他雖處在心傷自愈之中,可也的確有頹唐尋求宗教寄托地苗頭。正是發揮影響力勸解的緊要關頭,自然對有機會和他交流感到高興。凌嘯當即滿口答應,一直將康熙送入到乾清宮還算完整的東暖閣之內,但很快,康熙單獨對他地一句話,讓凌嘯的高興一下子化為烏有。

    康熙偏激了。駭人听聞地偏激了。

    “胤致殘,不比尋常下人淨身。他出身高貴堂皇,乍逢此變之後,心靈扭曲將甚魏忠賢百倍!加上他的性子走李後主一脈,在手不珍惜,失去卻念念不忘……國事上雖不畏懼他搗蛋,可家事上,玉婷就慘了……嘯兒,朕想救二福晉脫離苦海,你贊成否?!”

    凌嘯萬萬沒有想到。康熙竟然提到這上面來,一下子傻了。

    剛開始他還以為皇帝是疑心自己和石玉婷有些什麼,來言語試探地,可是細听康熙的話意,尤其是听到他剖析太監之人心理變態的話。非是很了解太監的皇帝身份不能說得出來,更非對石玉婷別有關懷的人難以講出,絕對不是疑心自己!如此一來,凌嘯徹底懵了,人家當公公的。巴不得媳婦為兒子守孝守節,這位倒好,救兒媳脫離苦海!驚世駭俗啊。被士大夫們知道了,口水能淹死康熙呢!

    “皇阿瑪之仁,令兒臣景仰!不過,皇阿瑪,事情好像有點難辦……”但凌嘯很快明白過來,不是阻力巨大的事情,康熙還要自己贊成個屁啊。好在凌嘯是現代人,打心眼里面贊成婚姻自由和反對禮教束縛,即使不是拍馬屁。也當然會贊成了。只不過,他昏頭昏腦間,實在不明白康熙怎麼會想到救石玉婷的,難道是學唐明皇有戀媳情結?!要真是那樣,康熙就是學了老爹順治,搶弟弟的媳婦封為董鄂妃,只怕要掀起軒然大波了!

    康熙卻沒有他想像的那麼不堪。

    其實,當初對未來大清母儀天下地太子妃,標準要求不下于選現在的皇後,康熙是千挑萬選過才選定石玉婷的。胤喜不喜歡倒在其次,由不得他作主,關鍵是康熙喜歡啊,其中絕少不了有康熙自己的審美欣賞因素在其中,甚或在康熙的內心之中,免不了有好白菜留給兒子去品嘗地意思!不料胤越來越讓康熙失望,如同好白菜被豬拱了一樣,康熙看在眼里,難免氣在心頭,更有後悔和歉意。這才有了歷史上胤被廢之後,康熙以親王的葬禮規格埋葬郁郁而終的石玉婷之事了。

    本來,這事情就這樣了,但凌嘯歷史上的康熙能強壓忍受的,這個時空地康熙,卻在心靈大受打擊之後,變得不能忍受起來。他,已經看過太多美好事物被毀滅在眼前,剩下還能讓他覺得美好的事物,已實在不多了!

    “前明以前公主改嫁的,海了去了,王安石還嫁掉兒媳婦呢!陸游和唐琬不也是勞燕分飛?現在地民間,改嫁者更是比比皆是!”見凌嘯答得爽快之余還拖個尾巴,康熙大為不滿,眉頭緊緊擰在一起,越說越激動,“哼,你小子不識滿文,不讀國史,當然不曉得我滿族入關前就不禁改嫁,實話告訴你,皇祖母當年連太後下嫁的國詔都寫好了,不是考慮到入鄉隨俗,早就發了!”!

    我只說有難度,沒說不贊成啊?!凌嘯大感委屈,卻忽地猛然心中一動,康熙今天莫名其妙發 的根源是什麼?

    心思一閃間,他脫口而出道,“皇阿瑪,您說的全是兒臣心里話,我絕對支持您的一切決定……只不過……只不過,民間改嫁的人是很多,可世俗風氣如此,她們名節受損,貞節牌坊……”

    “~轟!”康熙猛然雙掌推翻了玉制九開龍騰東海屏風,爆喝一聲,“貞節牌坊算個屁!為一點虛名,難道就不讓人翻身過活了嗎?!”

    貞節牌坊?!虛名?!

    侍衛們不知道殿上發生何事,紛紛沖了進來,滿地玉碎直滾中,凌嘯卻曉得了,自己一句話試奏效,康熙,是在借石玉婷的酒,澆自己心中的塊壘!

    名聲之累,累得康熙不堪其負,待到這些煩惱困頓如潮水般漫過大壩,瀉流下來的,就是拿石玉婷個人命運來說事。其實,他自己在乎君王名聲地壓力,卻苦思多日不得遮掩之法,如同大壩之內黃水漫漫,正處在臨界點上,不打破桎梏一樣的大壩,康熙就沒有出路。但出路,康熙已經找到了,那就是務實不務虛,只不過他渾然不覺罷了!

    凌嘯正激動得全身戰抖,哪里肯放過這個把康熙往正確道路上引導的機會,當即對著康熙一拱手一躬身,一副如謁神靈的虔誠,正色拜道,“皇阿瑪一言,道盡世事務實不務虛的至理,兒臣終生受益!”

    大家正茫然地望著康熙,只見受了吹捧和鼓勵的皇帝眼中精光一閃,卻又瞬間暗淡下去,嘆道,“唉,當年,曹操面對世俗繁文縟節虛名虛禮,提倡通脫(隨便),朕若也這般,豈不是讓後世人以步曹操後塵視朕?!”

    大喜之下又大失所望,凌嘯差點是一口鮮血噴出,恨不得上前抽他七八個耳光,當然,是在康熙許他抽的前提下。

    真是要了老命,沒得救了,這廝貪名聲、好攀比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12-15 16:28
卷二 不問蒼生問鬼神 第三百九十八章 百變星君(四)

    康熙雖不可救藥,凌嘯卻不得不救!

    不曉得是不是凌嘯真的有將軍煞氣,替岳母們震住了陳年厲魂,也不曉得是不是康熙幾晚上都沒有安眠,乏累得身心俱疲,這一晚,康熙睡得很是香甜。

    沉沉一覺醒來,已是朝陽映窗。

    休息好了的康熙,已經沒有了多日來的那種疲憊焦躁,昨晚的沖動,自然而然有所回潮。他躺在床上略一回思,卻被自己和凌嘯的談話給嚇了一跳,自己說要嫁掉兒媳婦?真要這麼干了,皇家臉面往哪里擱去?好丟人啊!

    康熙略覺臉上發燒,忽地想起凌嘯一向是為王前驅的個性,頓時心里面一驚,這家伙該不是已經開始為自己嫁兒媳的事情開始行動起來,跑去上書房給王公大臣們吹綿綿風去了吧?想到這里,康熙再也坐不住了,一腳蹬上小太監們送上來的皂面熊絨靴,翻身就往西暖閣跑去。

    都日曬屁股了,凌嘯卻是沒走,伏在一方廷制八仙桌上睡得口水橫流康熙听他鼾聲如雷,愣是把自己命他去上書房理事的命令拋在腦後,頓時又是好氣又是慶幸,剛想猛咳一聲驚醒敢于怠慢聖旨的凌嘯,忽地一眼看見八仙桌上的一本攤開的手札,康熙很是好奇,拿到手上細看,卻原來是凌嘯寫給自己的一封信。

    “皇阿瑪明鑒︰自雍正多行不義自斃、皇上應臣民擁戴重回聖闋以來。皇阿瑪深自躬抑,不見臣工不理政務。天下皆以聖上沉緬感傷念親為憂,而兒臣獨獨以絢蝶作繭、大鵬寓卵而視之,不以為憂反以為喜!何也,否極泰來者也。聖上之質,堪比陳蔡逆境之聖人。聖上之才,能媲觀星嘆渺之黃帝。待到破繭而出,待到裂殼而翔,必將光大華夏,耀閃古今!”

    這頓開篇馬屁,康熙看得忍不住有些臉紅。

    自家人曉得自家事,沒辦法,他就是這要強地性子!這些日子康熙絞盡腦汁,都找不到妥善處理戊寅之變的辦法。他不是沒有這麼想過,漢族的漢朝都被外戚王莽篡了。唐朝也被安祿山干得火氣日下,自己兩個月之內平亂,不算丟人。可惜,追求完美的他,不容得有一絲污點。只覺得一世英名毀于一旦,心灰意冷得到了極點。

    明明是沒辦法的自閉,凌嘯卻說把他說得那樣深不可測,還有孔夫子之資質,黃帝之才干。這馬屁也拍得太過了吧?康熙卻哪里知道,他的臉紅大可不必,凌嘯只是借喻和激勵罷了。在來自現代地凌嘯眼里。孔夫子不過一應用哲學方面的思想教育家罷了,黃帝也只是值得尊敬其始祖輩分的原始領導人而已!論及才干資質,他們兩個只是里程碑,卻絕對不是無法超越的巔峰,否則一代不如一代的,社會還進步和進化個屁啊!

    “皇上之最閃耀古今者,自尊也!唯其自尊,故阿瑪克兢修身以立德、勤學格物以養才,立志于君子之君;唯其自尊。故上下五千年幾百位帝王,皇上要與其比個高低、賢愚、明昏;唯其自尊,故以超宋明為的、以攀漢唐為標,勵精圖治日理萬機苦心經營達致盛世!此自尊者,乃是自信之根,天大地大老子最大,人定勝天!此自尊者,亦是自強之源,君子自強不息,你狠他狠老子最狠,唯您獨尊!昔者,橫掃六合一統江山,楚雖三戶滅秦必楚,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唐風遠布萬國來朝,宋富天下四海來市,明耀海威碧海橫行,凡此種種,皇阿瑪有此一自尊,只需展翅一振,皆可吹灰之勞即達致矣!”

    康熙一下子愣住了。

    哪朝哪代都有議論當朝皇帝的,只不過,只需說好話罷了,凌嘯的話也是好話,但康熙何等人,一眼就看得出凌嘯是在就是論事,是馬屁還是客觀,他還是有看得出來的眼力的。同時,他不得不承認,凌嘯也是有眼力,竟是把自己地性格看得這麼清晰,“天大地大老子最大,你狠他狠老子最狠”,頓時禁不住大生知己之感。

    只不過,凌嘯的議論實在讓他耳目一新,因為實在是驚世駭俗了。

    自己的這種強悍個性,聖人經典上,稱之為“妄人之癖”!和“君子溫潤如玉”的禮教觀點嚴重對立,與“中庸之道”更是背道而馳,就連康熙自己,也是從來不敢和士大夫們提及,還時常用修身養性的功夫加以壓制!不料,凌嘯卻把它拿出,冠以“自尊”之名,來大加謳歌,還把歷朝歷代地盛世成就全都歸功于這種自尊性情之上,如何不讓康熙瞠目結舌?!

    人無疑是主觀的。與生俱來本性,被聖人經典所屢加批判,卻在凌嘯這里得到高度認可,一時間,在康熙這岳父的眼里,凌嘯這個女婿,竟是越看越歡喜起來。連凌嘯這家伙睡懶覺不開工,他也馬上釋然于心,康熙甚至還忍不住指了一下西暖閣小榻上的緞被,示意太監們給凌嘯蓋上。

    這信有看頭!

    康熙樂滋滋地悄聲回到東暖閣,一邊端起熱騰騰的奶子,一邊目不轉楮地接著讀下去。

    “然皇阿瑪之蟄伏深宮,兒臣雖知您是傷痛娘娘們罹禍及二阿哥致殘,夜夜擔心聖體吃不消之余,亦夙夜痛恨自己之無能,不能為皇阿瑪分擔一二。今日忽聞皇阿瑪言石玉婷改嫁事,兒臣心中之憂豁然開解。兒臣此刻咀嚼皇阿瑪之言,有所悟,特請皇阿瑪指點。”

    呵呵,朕昨晚那是憋地,今天醒來還在後悔,這家伙卻說有所悟。且看他悟到了什麼。

    “夫天地之滋養萬物,以生死代謝、弱肉強食為鐵律,而人為萬物之靈,奪天地之造化,能知覺、能習學,能喜怒哀樂懼。能文化傳承,誠天地先前所未料到,故人間除生死代謝、弱肉強食地鐵律之外,便有了歡與苦,此已非上天所能駕馭幫助,唯有求諸己身。”

    這有點跑題了啊!康熙一見凌嘯不再接著認可自己了,看得有點漫不經心了,但很快,一段白話讓他別有所悟。

    “所以,陽光底下所有的痛苦。有些是能解救地,有些是不能解救的。不能解救的痛苦,把一切交給逝水流年,忘卻!而能夠解救的,無須管貞節牌坊。解脫為先,彌補繼之,如實在無法彌補,拼盡其能加以超越,以更加閃耀地光芒。蓋過瑕疵。世人景仰高山,不也常常只看巔峰?倘若有人責難其山澗溝壑很矮,那這人不被當成瘋子。也會被看成是吹毛求疵!既往看太陽,對上面的暗斑大為不解,皇阿瑪之言,也讓兒臣豁然解開一長久疑惑呢︰世人之中,何人謂之不光芒萬丈?!兒臣愚鈍,如有入魔著相之處,望皇阿瑪訓示。”

    康熙拈信尋思良久,腳上卻不覺走到窗前,眯眼向朝陽看去。不能說凌嘯的運氣不好。或者說是康熙的運氣更好,雖然他這樣裸眼看太陽的方法不太好,看得不甚清楚,但康熙畢竟是有點老花眼之人,細麻子、微翳子都不缺,太陽沒斑都會被他看出斑來呢!?

    古人求道為學,講究效法天地,康熙一見太陽都如此,對自己地苛求立刻就松了三分。不過,他終究是喜好完美的人,稍稍放下桎梏後,如果允許自己解脫為先彌補在後就算完事,那只是自欺欺人的“自瀆”,絕不是他的性格!

    如何超越前人前己,到巔峰、到光芒四射,已經成為康熙一種自瀆包袱下的強烈沖動!

    “呵呵,這小子想勸慰朕,還居然偏偏說是朕讓他悟地。嘿嘿,超越兩個字可是你說的,超越,超越……”

    不管是康熙本自己想解脫,還是凌嘯的話當了催化劑,總之,暫時得到解脫的康熙十分興奮,一面激動又叫勁地自言自語,一面心中倍感凌嘯的貼己知心,頓時橫跨大殿,準備把凌嘯叫醒開工。

    畢竟,凌嘯叫囂地“超越”給康熙接受之後,那就不是說說而已的事情,皇帝要超越的目標,說出來都磨死人,首先要磨的就是凌嘯自己了!日上三竿還不去搞事,超越是睡出來的嗎?!

    但康熙剛剛跨進西暖閣,就听到一個含含糊糊地聲音在夢囈,“福晉,不行,不行……”

    康熙大吃一驚,望著這個呼呼大睡的家伙,不曉得凌嘯是在說自己改嫁石玉婷的決定不行呢,還是在做著對自己兒媳婦不堪地春夢說不行,總之,康熙覺得凌嘯口角的涎水很是刺眼,因為那讓他老想起垂涎三尺這個詞匯。不管自己最終嫁不嫁掉玉婷,凌嘯這家伙是想都不要想的,畢竟,天家臉面在其次,關鍵在于,那樣做,豈不是救了媳婦苦了女兒?!連康熙自己都在為凌嘯慶幸,慶幸他說的是“不行”,要是說的是“行,來吧”,康熙自己都不曉得會不會狠狠揍他一頓。

    好在,康熙也的確變得通脫了些,在忽地記起自己也好像夢到過石玉婷之後,他很快就釋然了。畢竟萬惡淫為首,卻是論行不論心的,自己看上的兒媳婦,沒人景仰是沒天理的,凌嘯和自己興趣意識相近,夢到一下,連聖人都不會怪地。

    一眼看到手中信紙,康熙的思緒又回到“超越”上來,馬上伸手就去推凌嘯,“起來,起來,快點起來。”

    凌嘯沒敢在黃綾榻上睡覺而匍匐一晚上,加上絞盡腦汁寫信,自然是沒有睡好的,一轉頭埋進臂彎,咕隆著道,“姑姑,讓我睡一……”

    叔可忍,嬸不可忍,康熙終于怒了。

    他拿著那本寫了信的手札,在凌嘯腦袋上狠狠地拍下去。

    “睡?!姑姑?睡!姑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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