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三國重生之我是路人甲 作者:關駒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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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751101 2008-4-26 15:55: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2 807709
zabico 發表於 2008-10-18 00:01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七章 替罪羔羊

  當下賈仁祿不動聲色,找了幾個婢女,海闊天空的瞎聊一陣。打聽到那丫環名叫春香和她勾勾搭搭的那小伙子姓梁行五,在府中負責挑水劈柴,府中的人都叫他梁五。賈仁祿回到自己家中。他來之前已將府中的地形背得滾瓜爛熟,在府中行走自是熟門熟路,沒有發生沒頭沒腦一腳踏進婢女浴室中,而被亂棍打出的糗事,不過如果真的發生那樣的事,對他來說正是求之不得。

  他進得屋來,命人將春香請來。春香聽那人說何管家有事召見,身子微微一顫,戰戰兢兢地隨著那人來到賈仁祿屋中。

  賈仁祿揮手令那人退下,走到門前將門關上,上了門閂。春香大吃一驚,退了幾步,背靠著牆角站著,滿臉驚慌之色。賈仁祿微微一笑,指著案前一張矮榻,道:「坐。」

  春香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道:「管家找我來,不知所為何事?」

  賈仁祿來到正中坐好,道:「你心裡清楚。」

  春香道:「當時你把我們放了,現在你再想提條件可就晚了。你沒有證據,既便你告到老爺那,我們也不怕。倘若逼得急了,我們興許還會反咬一口,到那時你也別想乾淨。」

  賈仁祿微微一笑,道:「就知道你要賴賬。有一句話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

  春香問道:「什麼話?」

  賈仁祿一個字一個字的慢慢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春香心中一凜,顫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賈仁祿笑了笑,道:「沒什麼意思。」站起身來,打開了門,道:「你可以走了。」

  春香仍然站在原地,身子微微發抖,道:「你的話有些高深莫測,我不大明白,請……請你再說的清楚些。」

  賈仁祿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總共就十個字,且都是常用字,如何高深莫測了?低淺之至,低淺之至。」

  突然春香跪倒在地,眼淚流了下來,道:「求求你了,跟我說說這事都還有誰知道?」

  賈仁祿道:「現在我們兩個可以談一談了吧。」

  春香點了點頭,賈仁祿關上了門,上了門閂,指著一張矮榻,道:「坐。」

  春香把柄攥在他手裡,不敢違拗,來到那張矮榻上坐好。賈仁祿坐在她對面,面帶微笑,眼光在她的臉上掃來掃去,卻不說話。

  春香見他的目光不住下移,雙頰飛紅,道:「你找我來到底有什麼事?若你再不說話,我可走了。」

  賈仁祿上下打量著她,喃喃地道:「像,像,實在太像了。」

  春香莫名其妙,道:「你今天怎麼了?說出來的話雲裡霧裡,讓人難以明白。」

  賈仁祿道:「沒什麼的。我只是覺得的你很像一個人。」

  春香問道:「像誰?」

  賈仁祿道:「你沒發覺你很像夫人麼?」

  春香長得確和曹夫人有幾分相似,個頭也差不多。她起初聽他人提起,兀自有些不信,但對鏡一照,細細比對,發現自己果和曹夫人有幾分相似,不禁有些得意洋洋。轉念一想,曹夫人高高在上,呼奴使婢,而自己卑微下賤,被人差來差去,同人不同命,又不禁有些黯然神傷。此時聽賈仁祿也這麼說,點了點頭,面有得色。

  賈仁祿道:「我抓住你的把柄來要脅於你,你心裡一定很不服氣吧?」

  春香點點頭,想想不對,又搖搖頭。

  賈仁祿道:「我剛才說過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們兩人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神不知鬼不覺,其實府裡有不少人早就知道了,只不過他們沒有證據,不敢亂說罷了。剛才柴房那一幕我可是親眼所見,你們兩個赤身露體,躲在柴房裡幹那調調兒……」

  春香羞得連耳根子都紅了,道:「求求你,別再說了。」

  賈仁祿接著道:「我想這事一定有很多人想知道。倘若我和他們說了,他們既便一時不信,但仔細想想,再和以前發生的幾件事一加印證,多半也就信了。到那時一傳十,十傳百,我想也用不了多久,就會傳到老爺的耳朵裡。老爺遭逢巨變,心情本來就不大好,平時經常無緣無故的對下人發脾氣。你說他知道這件事後,是興高彩烈的備好彩禮幫你們幫喜事呢,還是讓人將你們拉出去喀嚓呢?我想多半是後者,不過你人長得挺甜,很招人喜歡,老爺見到了你,說不定一時心軟,下不了手,也是有的。」

  春香跪將下來,道:「求求你,別再說了。只要你不將這事說出去,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說到這再也忍不住,淚水撲簌簌的流了下來。

  賈仁祿笑了笑,道:「這話可是你說的,可不許反悔。」

  春香淚流滿面,點了點頭。

  賈仁祿道:「其實你們也挺不容易的。又沒犯什麼罪,卻陪著老爺被關在這裡,不得自由,而且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心中的鬱悶委屈無法排遣,偶然間做出些出格的事,也是情有可原。其實我也是同情你們的,想給你們條明路走。現在我問你一句,你就答一句,可要老老實實。若是有半句虛言,我也不跟你廢話,立刻便讓你出去。你也知道我這人嘴巴沒把門,就愛胡說八道。你們躲在柴房裡干的那些事,對我來說就是一個黃色笑話,張嘴就來。不過你放心,我會對他們說此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至於他們愛信不信,那就是他們的事了,我可管不著了。你也知道我是幹什麼的,別看那小子塊頭大,未必打得過我。他要是真有本事把我殺了,那可倒好了,你們的爛事,別人不信也信了。」

  春香嚇了一跳,心想若真是那樣的話,自己可就沒臉見人,只有一死了。顫聲道:「你問吧,我一定老實回答。」

  賈仁祿道:「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春香道:「那日我奉夫人之命卻庫房取些東西,經過柴房,見他掄著斧子正在劈柴。我見他光著膀子,露出一塊塊肌肉,人長得很壯實,不知怎地就動了心,不由自主地駐足觀看。他感到身後有人,回過頭來,一見是我,便放下手中活計,走上前來,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我聊著。我們就這麼認識的。」

  賈仁祿道:「那你喜歡他麼?」

  春香臉上一紅,點了點頭。

  賈仁祿道:「想不想和他長相廝守?」

  春香點點頭,可覺得這事實在太不可思議,抬起頭來瞧著他,眼光裡滿是疑問。

  賈仁祿道:「你們倆自由戀愛,也挺不容易的。我有心成全你們,讓你們長相廝守,不知你們可願意?」

  春香原本以為賈仁祿想佔自己便宜,沒想到他竟會讓自己和情郎長相廝守,這世上真會有這麼好的事?總覺得難以置信,問道:「你說的是真的,不騙我麼?」

  賈仁祿道:「騙你做什麼?你以為我看上你了,把你叫來要脅你,就是為了和你辦那事?你也太自做多情了吧。不過這事我要是說對我一點好處沒有,你們肯定不信。其實我讓你們勾勾搭搭,對我來說也是有好處的。」

  春香更加莫名其妙,道:「這事於你有什麼好處?」

  賈仁祿笑道:「我原來是做什麼的,你應該知道吧。」

  春香點了點頭,道:「你是宮裡的侍……」

  只聽外間有人大聲叫道:「快把門打開,不然我可就用腳踹了。」正是梁五。賈仁祿道:「你那口子來了,去把他領進來,別讓他大呼小叫,喊得地球人都知道。」

  春香道:「嗯。你今天說話好怪,我聽不大懂,什麼是地球人?」

  賈仁祿笑道:「這是軍中暗語,你不需要知道。去吧,不然他一踹門,這事可就瞞不住了。」

  春香只覺眼前這個何三說不出的奇怪,和往日的何三判若兩人,身上有散發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威嚴,說出來的話叫人難以拒絕。當下她走到門邊打開了門。梁五一見到她,面有喜色,一把將她拉到自己生活,道:「姓何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麼,這事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有種就衝著我來。」

  春香白了他一眼,悄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梁五怔了一怔,叫道:「這怎麼可能?他有這麼好心?」

  賈仁祿笑了笑,道:「你說話聲音再大些不妨。」

  春香在他耳邊悄聲道:「呆子,這裡不是說話所在,進屋去說。」

  梁五心想有自己在場,不怕他耍什麼花樣,點點頭,踏著大步走了進去,春香跟了進來,關上門。賈仁祿請二人坐好,對春香說道:「被這小子這一打岔,什麼都給忘了,剛才說到哪裡了?」

  春香道:「你問你是做什麼的。我回答說你是宮裡的侍衛。」

  賈仁祿道:「對的,你知道我是做什麼的就好。」對梁五道:「方纔我和春香說了,只要你們肯照我的話去做,我定讓你們宿願得償,雙宿雙棲。」

  梁五道:「你真有這麼好心?」

  賈仁祿冷笑道:「我當然沒有這麼好心,沒有好處的事情,我是不做的。」

  春香道:「我一直想來想去都想不通,這事於你的什麼好處?」

  賈仁祿道:「你剛才也說了,我是宮裡的侍衛,那我的主子是誰,你自然應該清楚吧。」

  春香點頭道:「嗯,是皇上。」

  賈仁祿道:「正是。這府裡住著的人是誰,你們也應該有所耳聞吧?」

  梁五叫道:「聽說他原先也是皇帝,被皇上廢了,幽禁在此。」

  春香瞪了道:「你說話小心些,就憑你剛才那句話,就可以要了你的腦袋。那能叫廢嗎?那叫禪位,是老爺自願將皇位禪讓給當今萬歲的。」

  梁五撓了撓頭,道:「這還不都一樣麼?」

  春香道:「你這呆子,跟你說不清楚!你別再說話了,由我來說吧。」

  梁五怒道:「我為什麼不能說話?」

  春香嗔道:「你想我們兩個死無葬身之地,你就說吧。」

  梁五心中一凜,不敢再說了。賈仁祿道:「春香說的一點也沒做,剛才那句話就能要了你的性命。你們可能知道皇上的皇位是長樂公拱手相讓的。長樂公皇帝當得好好的,卻要讓給皇上,心裡能甘願麼?皇上怕他賊心不死,糾集徒黨,東山再起,死灰復燃,早欲除之而後快。只是他的身份太過特殊,若是明日張膽將他殺了,勢必物議斐然,民怨沸騰,到時皇上的皇位可就做不安穩了。這明的不行,咱就來暗的,我這個宮中侍衛來這裡做什麼,你們應該知道了吧。」

  春香吃了一驚,道:「你是說……你是說,你要……」

  賈仁祿比了個噤聲的手示,道:「噓,知道就行了。這事可是絕秘,要是走漏了半句,我還有你們兩個都得腦袋搬家。」

  春香和梁五對望一眼,突然發現自己上當了,被捲進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之中。

  春香面無血色,顫聲道:「難道你是要我們幫你殺……殺人,我們膽子小,這事我們做不來的。」

  梁五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殺人的事我們做不來。」

  賈仁祿向他瞧了一眼,臉上滿是鄙夷之色,道:「瞧你那熊樣,殺個人有什麼大不了的,至於這樣大驚小怪的麼?」

  春香道:「你是宮裡的侍衛,殺人對你來說就和殺隻狗差不多,可我們都是老實本身的莊稼人,從來沒有殺過人,心裡自然會害怕了。」

  賈仁祿見他們全身發抖,顯是怕得狠了,道:「就你們那熊樣,都還沒殺人呢,就抖成這樣,非壞事不可。放心,我不要你們殺人,我差你們辦的這件事,沒有多大風險,於我於你們都有莫大的好處。」

  春香道:「哦,真有這樣好的事?」

  賈仁祿道:「信不信由你。」

  春香心想把柄在人家手裡攥著,若不照他說的去做,怕是討不過好去,道:「你想要我們做什麼?」

  賈仁祿壓低聲音,悄悄說了幾句話。兩人臉色登時變了。春香連連搖手,道:「這事我們做不來,做不來。」

  賈仁祿道:「這有什麼做不來的?這事之所以難辦就在於既要讓老爺在地球上消失,又不能讓外界知道,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覺,這尺度可不好拿捏。當時我始終沒有找到替……替代之人,所以遲遲沒有下手。就這個節骨眼上,你們出現了,當真是上天安排下的。你們原本就是一對,假扮夫妻,沒有絲毫破綻。你們整日價躲在柴房裡偷偷摸摸,提心掉膽,擔驚受怕,這日子過得有什麼意思?只要你們肯假扮長樂公夫婦,就從身份微賤的下人搖身一變,一躍而成了這所府邸的主人。往後就可以不分白天黑夜,大大方方的辦正事,又有誰管得了你們?」

  春香和梁五互望一眼,心裡都覺得他說的沒錯,一旦他們假扮長樂公夫婦,便成了名正言順的夫妻,便可以堂而皇之的廝守在一起,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可這事並不向何三說的那樣,沒多大風險,一旦被人發現,冒充國公,那可是殺頭的大罪。春香身子亂顫,額頭背心全是汗水,道:「可是一旦被人發現,我們可是要掉腦袋的。」

  賈仁祿道:「放心,我敢讓你們假扮,就自然有辦法讓別人發現不了。皇上的意思其實很明白,他只是想讓真正的長樂公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至於假的長樂公嘛,他倒不介意養他一輩子。」

  春香尋思:「皇上最怕的就是從前那個皇上號召仁人志士來和他作對,是非除掉不可。可堂而皇之的除掉他又會引來諸侯討伐,只有先找個人來冒充,再把他殺了。世人都以為長樂公還活著,自然神不知鬼不覺。至於我們這兩個假冒的,小命捏在皇上手裡。他要想殺我們,就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只要我們不胡作妄為,壞了他的好事,是像何三說的那樣,一輩子富貴榮華享之不盡。其實富貴榮華什麼的,我倒不在乎,只要能和五哥在一起就足夠了。」向梁五瞧了一眼,道:「你怎麼看?」

  梁五撓了撓頭,道:「你也知道我一遇到大事就沒了主意,這主意還是你來拿吧。」

  春香問道:「我聽說夫人是皇上的妹妹,皇上怎麼會讓她死呢?」

  賈仁祿笑道:「這嫁出去的女人就同潑出去的水一樣,夫人自從跟著了老爺之後就一門心思的向著他,眼裡早就沒有兄妹之情了,皇上自然也不會饒了她。再說政治上的事你們不知道,講究的就是心狠手辣,不念親情。關鍵的時候就是老子娘都可以殺,何況只是親妹妹,當真兄要妹死,妹不得不死了。再說我說的好處,也就是這個。不瞞你說,曹夫人長得別提有多水靈,我早就看上她了。那日皇上叫我伺機除掉長樂公,我也和你們一樣,嚇得全身是汗。你們想想這事要擔多大風險?成了知道了一個不該知道的秘密,遲早是個死。不成輿論一片嘩然,皇上為了免禍,第一個要殺的就是我。若是沒有天大的好處,我怎麼會放著好好的中郎將不當,屁顛屁顛的跑到府裡來當什麼管家?」

  春香道:「你是說皇上答應事成之後把曹夫人許給你?」

  賈仁祿嘿嘿一笑,道:「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對你沒興趣了吧?那天皇上對我說曹夫人吃裡扒外,胳膊肘向外拐,這樣的妹妹有等於無,留下來遲早是個禍害,令我一併除去。我大著膽子對皇上說,既然皇上不要這個妹妹了,不如給我吧,別浪費了。皇上哈哈一笑,說我想得倒挺美,又說只要我能把這事辦成,我想要什麼,便給我什麼,這不就是答應了麼?這事要是成了,你們就是名副其實的長樂公夫婦,富貴榮華,終此一生,豈不比做一個低三下四的奴才要強百倍?而我也可以如願以償,抱得美人歸。這事豈不於你於我都有好處?」

  他頓了頓,接著道:「這天上可不常掉陷餅,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你們要不答應,我就四處造謠說你們勾勾搭搭,關係曖昧,整日躲在柴房裡演毛片。府裡本來就風傳你們兩人不清不楚,我說的話他們自然會信。到時你們想要反咬我一口,也要有人信,哈哈!總而言之,你們不答應的話,非死不可。答應的話從此比翼雙飛,富貴榮華,當真是神仙也不如,這一出一入差別甚大,你們可要考慮清楚了。」

  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春香自然一清二楚。賈仁祿握著他們的把柄,只要逼著他們假扮長樂公,他也不敢不扮。可是他卻將殺其夫而奪其妻,這樣卑鄙下流無恥的事都和他們說了,可謂開誠佈公矣。當下她沉吟片刻,一咬牙道:「我聽你的。」

  賈仁祿問梁五道:「你呢?」

  梁五道:「嗯,這事要是成了,這一輩子吃香喝辣,要是不成,大不了是個死,咱干他的!」

  賈仁祿道:「好,好。我正愁沒有幫手,你們肯幫忙那就太好了,咱們三人聯手辦這事,你們小兩口仙福永享,我得一美人。齊心合力,易成大功,雙方各遂所願,不傷和氣。」

  當下三人擊掌為盟,立了毒誓,內中就以賈仁祿立得毒誓最是稀奇古怪。之後賈仁祿便和二人詳議殺人奪妻之策,秘議良久,二人告辭而出,放眼望去,只覺眼前天地為之一寬,都是喜不自勝。
zabico 發表於 2008-10-18 00:08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八章 綁匪交易

  賈仁祿吃過晚飯,穿房過院,來見獻帝。獻帝寢居之所非同小可,守衛自是嚴密異常,院門前站著一排侍衛,大聲叫道:「這麼晚了,還來做什麼?」

  賈仁祿嘿嘿一笑,伸手入袖,取出一錠黃金,拿在手中拋來拋去,道:「都是自家兄弟,行個方便。」這錠黃金是他在何三屋中挖將出來的,拿出去花差花差,自然不如何心疼。

  何三行賄眾侍衛從來沒有如此大方過。侍衛陡然見到金子,突然間眼中精光暴亮,一直繃緊著的臉登時鬆了。當下一侍衛含笑接過,道:「你小子膽子不小,居然敢打夫人的主意。不過你小子忒也沒用,幾乎天天晚上都來,卻沒見什麼成效,夫人見到你還是冷冰冰的,不理不睬。要不要兄弟我教你幾下散手?不是我吹牛,我對付這種女人很有一套,包你立馬就能成其好事。」

  賈仁祿笑了笑,道:「嘿嘿,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種事急不得,得慢慢來。我要只想得到她的人,早就把正事辦了,現在說不定連娃娃都有啦。咱這不是想得到她的心,讓她死心踏地做咱女人麼?」

  那侍衛壞笑道:「你小子野心倒不小。你們家祖宗三代都是窮光蛋,到你這代能當上個中郎將,已是老天開眼了。你小子兀自不知足,癡心妄想,想當皇親國戚,我看你還是乘早死了這條心吧。」

  賈仁祿一臉不屑,道:「你們懂個啥?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我是王八吃砰砣鐵了心了,這輩子咱跟她泡上了,耗上了,陰魂不散,死纏到底。這妮子就算是嫁了十八嫁,第十九嫁還得嫁給我。她的心就算是鐵鑄的,老……我也要想盡辦法把它給熔了。」

  鐵杵成針的故事發生在唐朝,那侍衛自然不知道,對他這份死皮賴臉的精神也不有些佩服,說道:「你這比喻倒挺恰當,只是不知道你小子有沒有那本事?好了,別竟扯這些沒用的了,快滾進去吧。你這事哥幾個也是出了大力的,事成之後,可別忘了我們的好處。」侍衛向兩旁一站,讓開道路,賈仁祿邁步而入,邊走邊道:「放心,放心到時好處肯定少不了你們的。」心中卻道:「他媽的,一群流氓!」

  來到廂房前,只見屋內沒點燈燭,漆黑一團,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問道:「老爺夫人可曾睡下?」

  只聽曹夫人在屋內問道:「誰?」

  賈仁祿道:「是我,何三。」

  曹夫人道:「老爺服藥之後,倦得很,已經睡下了。你若沒有什麼事,明天再來吧。」

  那小院不大,這幾句話院門前的侍衛都聽得清清楚楚,對看了一眼,臉上滿是鄙夷的神色,心中均想:「這個何三連一個女人都拾奪不了,真他媽的沒用。」

  這幾句話冷冷地,語氣之中沒有絲毫暖意,也沒有半分感情。賈仁祿也不以為忤,恭恭敬敬地道:「小的今天在街上見到一種丹藥,十分神奇,不管什麼樣的疑難雜症,只要一粒便藥到病除。小的從未見過如此靈丹妙藥,便買了幾粒來獻給夫人,希望對老爺的病有幫助。」

  但聽得嗒嗒嗒幾聲輕響,屋內有人用火刀火石打燃了火,點著了宮燈,霎時間滿屋光亮。緊接著一道人影由遠及近,吱呀一聲響,屋門開啟,曹夫人俏立門首,道:「哦,那你進來吧。」

  賈仁祿欠身道:「小的夤夜造訪,得罪之處,還請夫人寬宥。」

  曹夫人站在一旁,伸手肅客,道:「好說,好說。請。」

  賈仁祿轉過身來,伸出兩指,向侍衛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屁顛屁顛的走進廂房,曹夫人將門關上,上了門閂。賈仁祿的手勢,眾侍衛自然看不懂,不由得面面相覷,心中均在想:「這小子還真有一套,原先每次來都是吃閉門羹,今天還真讓他進去了。『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看來這話倒也有理。」

  賈仁祿進得屋來,悄聲對曹夫人說道:「這裡說話安全麼?」

  曹夫人舉起一盞宮燈,道:「你隨我來。」說著走到一面牆壁前,只見那面牆上刻著一張人臉,栩栩如生。曹夫人在人臉的右眼上輕輕一摁,石壁緩緩退後,露出一間石室來。曹夫人彎著腰,走了進去。賈仁祿沒想到那張人臉上竟會有機關,怔了一怔,跟將進去。曹夫人在裡間扳動機括,石壁又緩緩合上。

  賈仁祿知道這些機關是房子原來主人留下的,故作驚詫,問道:「原來屋子裡竟有這樣一個隱秘的所在。嗯,一定是你們為避人耳目,特意修建的。」

  曹夫人搖了搖頭,道:「這間秘室不是我們修的,想是原先的主人留下來,我們只是在一個很偶然的情況下發現的。」

  賈仁祿道:「這屋子原來的主人還真怪,修這麼一間秘室來做什麼?難道是為了和情人辦那事,怕自己的老婆聽到?」

  曹夫人怔了一怔,明白他這話的意思,笑道:「你這人真沒正經。這麼晚了,你來找我們有什麼事嗎?」

  賈仁祿心道:「現在才酉時,換言之九點都還不到,在我那個時代,夜生活才剛剛開始,怎麼就叫晚了?」說道:「沒有大事,自不敢打擾你們安睡。」

  便在這時石壁緩緩開啟,獻帝邁步而入,道:「仁祿夤夜來此,出了什麼事了?」

  賈仁祿心想:「他娘的,沒事就不能來了嗎?」說道:「是這麼回事,我出去抓藥,順道回了一趟落腳之處。屬下來報,何三受刑不過,吐露了一個重要情況。前些日子曹丕將他找去,給了他一包毒藥,讓他下到你們兩人的飯菜之中。這藥無色無味,不易查覺。且服後不即便死,中毒者先感內臟麻癢,然後眼前出現諸般幻象,過上三五日後,中毒者受盡折磨,痛楚不堪,這才一命嗚呼,就好像得了重病一般,連大夫都查不出來,煞是厲害。」

  獻帝和曹夫人相顧駭然,獻帝顫聲道:「竟有這等事?那今天飯菜裡會不會……會不會……」

  賈仁祿道:「閣下放心,何三那小子為夫人美貌所迷,整日價神魂顛倒,茶飯不思。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長什麼德性,竟一門心思想討夫人做老婆。被這種下三濫看上,對夫人來說自是大大不幸,可正因如此,何三有所顧忌,遷延再三,不忍下手。夫人身份尊貴,他不敢用強,以免皇上念著兄妹之情,怪罪下來,要了他的小命。他原本是想先用花言巧語騙得夫人順從於他,再假借夫人之手下毒害死長樂公,這樣夫人把柄攥在他手裡,就不得不和他雙宿雙棲。」

  曹夫人氣得手足冰冷,道:「他癡……癡……癡……」心情激動,下面的話說什麼也接不下去了。

  賈仁祿道:「夫人莫惱,為這種人生氣不值。」

  曹夫人定了定神,道:「嗯,他還說了什麼?」

  賈仁祿道:「他原本的如意算盤打得倒挺精,只是曹丕見他遲遲不下手,差人上緊催促,務必要他在近日內了事。上命難違,他也就不能按步就搬。於是乎他挖空心思搞來了一些藥性猛烈的春藥,打算乘夫人不備,下到茶水中讓夫人飲用,迷亂夫人的本性,待生米煮成熟飯之後,夫人自然也就不會再抗拒了,下面的事也就好辦了。這日他剛搞到春藥,忽聞長樂公舊病復發,昏迷不醒。夫人憂心忡忡,坐在榻邊服侍。這對他來說可是天賜良機,當下他便趕到偏廳,乘婢女不備,便要在夫人的茶水裡下毒。哪知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忽覺腹痛如絞,實在難以行事,便急匆匆跑到茅廁解手。恰在此時我的人潛進府來,撞見何三,順手牽羊,將他給請了去。」

  曹夫人伸手輕拍胸口道:「好險,好險。若非將軍的人及時出現,我的清白必遭這個禽獸不如的傢伙沾污,那樣我還怎麼有臉活在這個世上?好在天祐良善,這惡人計劃如此周密,馬上就是得手了,卻在關鍵時候想要解……解……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賈仁祿道:「如今何三被我們拿了,毒藥和春藥都在我們手中,你們可以高枕無憂了。不過我想這麼大的事,曹丕不可能只差一人來辦。便夤夜來此,提醒你們,最近一定要多加小心,於各物沾口之前一定要用銀針試過,方可服食。

  曹夫人道:「多謝將軍提醒,這次沒有將軍,我們夫婦二人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頓了頓,冷冷地道:「我這個兄長,當真是心如蛇蠍,相公已將帝位相讓,只求怡養天年。他竟仍不依不饒,非要下辣手誅殺不可。哼,想下毒加害我們,也沒那麼容易,我早防著他呢!凡是下人送來的酒飯,我都悄悄用銀針試過,發現無毒之後才敢吃。只是今日相公突然病倒,我心中慌亂,舉止失措。這時何三倘若在茶水中下毒,我非著道不可。那樣一來……那樣一來……」眼中淚水涔涔而下。

  獻帝取出錦帕,替她擦拭淚水,輕聲安慰,道:「別哭,別哭。他們這不是沒有得手麼?我們有仁祿這個有福之人在此,這次定能遇難成祥,逢凶化吉。」

  曹夫人點了點頭,道:「嗯,何三對我有非分之想,我非土木人偶,又豈能不知?我此生已屬相公,又怎能三心兩意,另嫁他人,豈不有虧名節,又如何對得起你對我的深情厚意?我平時對他冷嘲熱諷,不理不睬,只盼他能夠知難而退,哪知他竟變本加厲,想要下藥辱我清白,若非賈將軍的人及時出現,後果實是不堪設想。這事按理我該同相公說的,只不過實在太難以啟齒,且你知道之後心裡更加難過,對身子也不大好,便一直沒有跟你提起,你不怪我吧?」

  獻帝搖搖頭,道:「你我夫妻多年,患難相隨,相濡以沫,我又如何會怪你?倘若連你都信不過,我又相信誰去?」

  曹夫人向他瞧了幾眼,意亂情迷,柔聲叫道:「相公。」

  賈仁祿見他們夫妻二人把他當成空氣,兀自在那裡情話綿綿,知道若是體任自然,可就沒完沒了。當下咳嗽兩聲,曹夫人回過神來,雙頰飛紅,道:「讓將軍見笑了。」

  賈仁祿道:「賢伉儷情深若此,上天也必庇佑。這次我除了帶來這個壞消息之外,還帶來一個好消息。」

  獻帝道:「哦,什麼好消息?」

  賈仁祿道:「替死鬼我已經找到了。」

  曹夫人道:「這事可非常小可,這兩個人可靠麼?」

  賈仁祿道:「有錢能使推鬼磨。只要有錢,鬼尚且可供驅使,何況是人?老……我給他們許下了莫大的好處,不愁他們不給我推磨,哈哈。」當下他將春香及梁五如何見利忘義,為了那不切實際的須臾富貴竟忍心夥同他人加害自己主子等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獻帝臉現不忍之色,道:「他們以為假扮我可是享盡富貴榮華,哪知竟是死路一條。仁祿不該如此要脅他們,更不該欺騙他們。這事你辦得有些不夠地道。」

  曹夫人冷哼一聲,道:「賈將軍做的一點也沒錯。其實他並沒有拿他二人通姦之事要脅他們,而是給他們兩條路讓他們選。他們要是稍有良知,便不會答應賈將軍所請。而這兩隻不知好歹的畜生為了一己之私,竟置主人生死於不顧,這樣的人死有餘辜,又有什麼好可惜的?」

  獻帝道:「仁祿不是說了,他們若是不答應,他就要想盡辦法讓他們死。他們眼見不答應即死,而答應了不但能活,還有莫大的好處,自然就答應了,這也是迫不得已,怪他們不得。」

  曹夫人道:「相公心地善良,處處替他人著想,難怪處處受人欺負。其實他們不答應才會有莫大的好處,可是他們卻不醒得。他們兩個未得主命,私相苟合在先。貪圖富貴,賣主求榮在後,似這等不知禮義廉恥為何物之人,還跟他們客氣什麼?」

  獻帝道:「哦,有什麼好處?我怎麼沒看出來」

  曹夫人道:「你可別忘了,眼前這位何三可是大漢驃騎將軍。賈將軍端方重義,有才有德,乃是一位正人君子,如何會要脅他們?只所以編了那一大片謊話,就是在試探他們,看看他們在如此逆境之下還會不會秉正道而行。倘若那兩隻畜生心裡還有一分良知,堅執不肯害他的主人,賈將軍肯定不會強人所難。」

  「既便他們認定眼前之人就是何三,只要他們良心未泯,不肯助紂為虐,也是有辦法轉危為安的。倘若我是春香,我首先假裝不信何三所說,就說:『當今聖上德披四海,威加九洲,如此會行此下作之事?一定是你為了陞官發財,邀功取賞,假借皇上的名義胡作非為。』我一個勁的說皇上的好話,何三如何敢直言其非,說皇上根本不是一個好人?他不要腦袋了?再者他吐露機密,本就是殺頭大罪,見我不信,如何敢到處聲張,那樣他的性命也就保不住。當時屋裡又有梁五在場,他也不敢動粗,以免事情鬧大,不可收拾。」

  「無可奈何之下只有將我們放了,那時我馬上跑來見老爺夫人,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他們,並直認自己的罪過,求其責罰。你想想我出首告密,等於救了老爺夫人一命,老爺夫人如何還會因這種小事而責罰於我?一定會順水推舟,讓我與心上人結成鴛侶,柴房私會的謠言也就不攻自破。有道是:「瞞上不瞞下』,何三自己把事情搞糟了,如何敢向上申報?到時上頭追查起來,知道是他將秘密說了出去,肯定會要了他的腦袋。他既不敢申報,只得另打主意,我也就沒有性命之憂。如此一來我既沒有性命之擾,又可以大大方方的和心愛之人在一起,豈不兩全其美?」

  賈仁祿倒行逆施,胡作非為,居然還有人說他是正人君子。這樣的稱讚那可是破天荒頭一遭,不禁打心眼裡樂將出來,拍手叫道:「好,好,說的非常好。其實當時他們只要堅執不肯做此傷天害理之事,我非但不會殺他們,還會將他們請到落腳之處保護起來,另找兩個甘願就死的豪傑來替他們,待事情過去後,便還他們自由,並成其好事。可惜他們放著明路不走,偏偏選了死路,也就不能怪我心狠手辣了。」頓了頓,道:「我進來的時間也有些久了,該閃人了,不然外面那些傢伙疑心起來,發現這間秘室,那可就糟了。」他的擔心也不多餘,這裡的秘室都與甄宓屬下所挖的地道網相通,不過機關異常隱約,若非事先得知,常人很難發現。倘若侍衛鑽將進來,發現了地下網道,他的全盤計劃可就要落空了。

  當下賈仁祿又囑咐了獻帝夫婦幾句,辭了出來,走到院門前,一名侍衛問道:「怎麼進去這麼久?難道事情真被你辦成了?」

  賈仁祿笑了笑,道:「長樂公吃了藥睡得和死豬一般,怎麼叫也叫不醒。初更時分,我和曹夫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乾柴烈火,能做出什麼好事來?這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你們自己想想吧,哈哈!」大笑聲中,揚長而去。

  眾侍衛面面相覷,心想當初若是自己膽子大些,也如他一般死纏爛打,說不定今晚與她成其好事的,就是自己了,想當此不禁懊悔萬分。

  次日一大早,頂替賈仁祿冒充水匪特使的漢軍細作已事先接到訊息,大搖大擺的從妓院出來,來到驛館接了那十五名美女,招搖過市。路人見一個形容猥瑣的禿頂漢子帶著十五六個粉裝玉琢的大美人當街橫行,無不側目,三三兩兩的聚在議論紛紛,有的說那人是某某大官的家奴,這些女子是送給大官享用的。有的說那人是這一帶有名的富翁,這些女子是他的老婆。更有甚者說那人是人口販子,乘著大早,帶著這些女子去人口市場上交易,想要賣個好價錢。不好好色之徒信了這樣的鬼話,紛紛流著哈拉子趕到買賣婢僕之所,想搶一個美人回家,到了那卻撲了個空,不禁大為沮喪。

  那細作領著眾宮女來到南門,卻見司馬懿站在門口,身後跟著一眾親衛,攔住去路。那細作知道眼見之人是魏國太尉司馬懿,拱手道:「太尉一大清早到此,有何貴幹?」

  司馬懿道:「尊使這是要出城?」

  那細作道:「皇上已許我回寨傳旨,太尉攔住去路卻是何意?」

  司馬懿道:「昨日沒說清楚。皇上著我來問一句,你們是打算如何將賈福送來。」

  那細作道:「大哥已經想好了,今日你們便引一路兵馬到內黃,大張旗鼓,就說是去接賈福的。然後在大搖大擺的從內黃開回鄴城,吸引漢軍的注意力。我們這邊自有法子將賈福這小子平平安安送抵鄴城,到時你們可不能說了不算,那五萬兩黃金……」

  司馬懿點了點頭,道:「這法子倒也使得。好吧,我這便請示皇上,差兵馬接應。你放心,只要賈福進了城,這五萬兩黃金一個子也不會少。不過咱醜話說在前頭,若是你們想耍什麼花樣,可別怪我們不客氣。」

  那細作嘿嘿一笑,道:「這世上誰和錢有仇?我們若是耍花樣,就拿不到錢,又有什麼意思。」

  司馬懿道:「你知道就好。」身形一側,讓在一旁,伸手肅客,道:「請。」親兵忙站在兩旁,讓出通路。那細作眼光在眾人臉上逐一掃去,臉上滿是得意的神色,一揮手,幾名小嘍囉押著宮女跟著他向城外走去。

  司馬懿回宮請來兵馬,令曹洪領著趕到內黃。到內黃後眾軍煞有介事的在黃澤上逛了一圈。曹洪原本想端了水匪老巢,劫下賈仁祿。可一來不識路徑,二來不識水性,三來賈福可能早已不在湖中,冒然往攻,只會打草驚蛇,令水匪投向漢軍。於是曹洪打消此念,乘船在湖中兜了一個圈子,便返回鄴城。眾軍未到長樂便遇上漢軍埋伏,曹洪軍奮力死戰,怎奈漢軍實在太多,殺了一批又來一批,如潮水一般一浪接著一浪。不到一頓飯的功夫,曹洪軍便即全軍覆沒,曹洪身中三箭,死戰得脫,狼狽周章的回到了鄴城。曹丕見他這副德性,大失驚色,忙令太醫診治,並問明情況。曹洪一一說了,曹丕長眉一軒,道:「漢軍防備果然十分嚴謹,似此賈福如何可到鄴城?」

  司馬懿道:「皇上放心,山寇水匪本就以游擊見長,自有法子將人送來。」

  曹丕稍覺心寬,耐著性子等到了晚上,轉眼已到了二更時分,外間仍沒有消息。曹丕根本睡不著,在御書房中走來走去。又過了一會兒,他再也忍不住了,差人到城外哨探動靜。他剛喊來近侍,正要下令,忽見司馬懿走進殿來,忙道:「怎麼樣,可有消息?」

  司馬懿道:「水匪扮成漁民,用魚車將賈福送到了城外密林之中,著人進城和我們取得聯繫,說他們信不過我們,交易地點由他們來定,具體時間地點,另有人來通知,讓我們先準備好黃金待命。」

  曹丕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道:「豈有此理!」

  司馬懿道:「賈福就在城外,不如我們……」

  曹丕來回走了兩圈,道:「嗯,就這麼辦,你這就領三萬鐵甲軍馬出城,一寸寸的給朕搜,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朕找出來。」

  司馬懿道:「臣尊旨。」行禮之後,剛要轉身退出,忽聽曹丕說道:「等等,這事已到了如今這一步,為山九仞,不能功虧一簣。還是算了。五萬兩黃金雖說使國庫為之一空,但用以換取賈福倒也值得,給他們吧!錢朕已準備好了,你這就讓人去提,送到南門城樓待命。」

  司馬懿道:「是,這事臣親自去辦。」

  曹丕揮了揮手,道:「很好,很好,你下去吧。」

  時間一點點過去,水匪始終沒有傳來消息。曹丕急得如同熱窩上的螞蟻團團直轉。很快外間便打三更了,外間仍沒有動靜。曹丕心癢難耐,停下腳步,叫道:「更衣,朕到城樓上看看去。」

  南門城樓,曹丕邁步剛要上台階,忽聽得有人喊道:「皇上,皇上。徐象差人約我們丑時三刻於城東十里亭會面,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曹丕眼中精芒暴長,道:「答應他。不過我們也得防一手,先差人去十里亭,見到賈福後,錢再出城。」
zabico 發表於 2008-10-18 00:12
正文 第五百二十九章 大兜圈子

  當下曹丕與司馬懿計議妥當,就由滿寵到城東十里亭與水匪碰頭。滿寵一諾無辭,整了整衣衫,策馬出了東門,辯明方向,迤邐向十里長亭馳去。

  此時長樂公府上,只聽得吱呀一聲響,賈仁祿所住的小屋房門開了。但見一道人影一晃,一個長條馬臉的醜漢竄到小院中,正是賈仁祿。他東張西望,只見四下無人,微微一笑,經過一條鵝卵石鋪的小徑,穿過兩處庭院,上了一道長廊。由此向北,經過獻帝午夜登臨,回首前塵,肝腸寸短的小樓及幾處構築精麗的花園水榭,來到獻帝夫婦所居的廂房。所經之處都有不少侍衛巡哨,此一隊來,彼一隊去。但他是府裡的管家,當夜的口令自然一清二楚的,又有曹丕為了讓何三順利辦事而御賜的金牌,一路暢行無阻。

  那幾處樓閣水榭的匾額上都寫得有字,三更時分,月色黯淡無光,賈仁祿手中沒有燈燭,自然看不清楚。不過他日間曾著意遊玩一番,見匾額上所書都是篆文,十個字裡面認不得兩三個字,也就沒心思費神分辯了。雖說他來三國已久,但從來不用心讀書,所以迄今為止,西瓜大的字仍識不得一擔。

  到了獻帝居住的廂房,折而向西,穿過幾處廳堂、花園,越走越西,來到了一處荒僻所在,正是柴房。賈仁祿在大門上輕輕敲了三下。只聽裡面有人壓低嗓子叫道:「誰?」

  賈仁祿悄聲道:「是我。」

  木門開啟,梁五的大腦袋探了出來,四下張望,道:「等你好久了,快進來吧。」

  賈仁祿向左右各瞧了幾眼,閃身而入,梁五忙將木門關上。

  梁五關切的道:「事情還順利吧?」

  賈仁祿微微一笑,道:「嗯,還算順利。讓你們等了幾天,一定很心焦吧?」

  梁五道:「可不,春香急死了,一個勁的問我事情會不會出現反覆。他媽的,我要是知道事情會不會反覆就好了。」

  春香白了他一眼,道:「還說我,你自己不也和沒頭蒼蠅一樣,在這裡走來走去,柴也沒心思劈了。」

  梁五向她瞪了一眼,道:「還不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驚慌失措,我能跟著著急麼?」

  春香道:「都是你,要不是你不停的踱來踱去,晃得我頭昏眼花,心煩意亂,我能驚慌失措麼?」

  賈仁祿頭大如斗,低呼:「好了!既然你們內部大相鑿枘,那請慢慢吵吧,我等你們吵夠了再來。」說著轉身便走。

  梁五忙飛身而上,張臂將其攔住,道:「小兩口哪有不吵架?嘿嘿,讓你看笑話了。」

  賈仁祿問道:「吵完了?」

  梁五道:「吵完了。如今你來了,我們還有什麼好吵的。」

  賈仁祿道:「吵完了,就隨我來吧。對了,讓你們準備蠟燭,可曾備好。」

  春香撥開幾根乾柴,露出一隻竹筐,裡面堆滿了蠟燭。賈仁祿苦笑了笑,道:「我讓你們準備幾根也就是了,誰叫你們準備這麼多,當柴燒啊?」

  春香道:「你是說準備幾根,可我怕不夠用,就多準備一些,不礙事吧?」

  賈仁祿搖搖頭,道:「不礙事,拿上三根,隨我走吧。」

  梁五彎腰取了三根蠟燭,賈仁祿領著他們來到柴房西首,彎下腰去,揭開木板,露出一條甬道。

  梁五在這間柴房裡呆了快小一年,卻從沒發現這裡有暗門,和春香對望一眼,臉上神色詫異萬分。

  三人沿著台階下到甬道上,賈仁祿合上板門,悄聲道:「點起蠟燭。」

  春香點亮一根蠟燭,賈仁祿接過,引著他們穿過密如蛛網般的地道,來到了上次和眾將聚會的那間石室。賈仁祿扳動機括,石門吱吱格格作響,緩緩開了。春香舉目望去,只見室中已有數人,或站或坐。他們身上均著魏國武將裝束,金盔金甲,煞是威風。可奇怪的是,每個人面目都是一般,臉色蠟黃,毫無表情,說不出的古怪醜陋,倒似一個死人,叫人一見之下,不自禁得心生怖意。春香啊地一聲低呼,縮身向後,退到梁五背後,探出個頭來。梁五遊目四顧,心裡也是怦怦亂跳,身子微微發顫,背上衣襟濕了老大一片,道:「這是什麼地方,這些是人是……是鬼?」

  賈仁祿道:「噓,休得亂道!你們以為這地道是誰建的?」

  二人對望一眼,心中均想:「要修這樣一條氣度恢宏,四通八達的地道,須耗費大量人力物力。而在鄴城地界,天子腳下,有如此雄厚財力的也就只有官府了。」齊聲道:「是官府。」

  賈仁祿道:「知道就好。你當他們是誰?他們可都是咱大魏的統兵大將。皇上派來專門負責此次行動的,連我也要受其節制。這些達官貴人的金面豈是你們這等低三下四之人輕易能夠見到了?能見到他們的人,已是你前世敲穿十七八隻大木魚,這才修來的。從現在起,不可胡言亂語,不可失驚打怪。不該你們知道的事情,知道的太多,對你們沒有好處。」

  二人知道曹丕不可能放手讓何三這樣一個小角色來主持這麼大的行動,聽他說裡面的都是統兵大將,不由得信了幾分,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他們都是小人物,陡然間見到這許多大官,都是心中栗六,手足無措,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是向著石室內的將領不住鞠躬作揖。眾將領卻不理不睬,甚至連看也不看他們一眼。東首第一名將領向賈仁祿招了招手,賈仁祿走上前去,躬身行禮,道:「啟稟將軍,人末將已經帶來了。」

  正中一人坐在一張矮榻上,臉朝裡壁,一動不動,冷冰冰地道:「很好,這事你辦得不錯。帶他們下去改裝吧。」這幾句話每個字都是平平說出,既無輕重高低,亦無抑揚頓挫。深更半夜於這間漆黑陰冷的地底石室中聽起來,直叫人毛骨悚然。

  梁五雖說孔武有力,肌肉虯結,膽氣甚豪,可聽了這幾句話之後,也不禁渾身發抖,牙齒打架,額頭上、背上滿是汗水,尿水也險些流將下來。春香早已縮成一團,雙目緊閉,連頭也不敢抬,全身上下,從頭到腳,沒有一個地方不在抖。

  賈仁祿回頭一瞧,見他們這副德性,暗覺好笑,應道:「是!」沖二人招了招手道:「隨我來。」

  二人怔了一怔,這才顫巍巍地隨著賈仁祿去了。

  賈仁祿領著他們向右手邊行出數丈,在一盞宮燈下輕輕一按,一道石門開啟,前面又是一條長長的甬道。三人向前走去,約莫走了三十四丈,來到一個十字路口。賈仁祿低聲道:「走右邊。」邁步向右邊的岔道奔去。二人舉燭一照,燭光僅能照丈許方圓,觸目之處竟是坑坑窪窪的石壁,丈許之外便黑漆漆的一團,什麼也看不見。

  梁五伸了伸舌頭,道:「這裡地道一條接著一條,石室一間挨著一間,花的功夫力氣著實不小,那不是太也費事麼?」

  春香道:「你這個土豹子懂得什麼?當皇帝的一呼百諾,要什麼有什麼,他哪裡怕什麼費事?只要下一道旨,就有一堆人上趕著將事情辦得妥妥貼貼,又不用費他半分力氣。」

  梁五歎道:「他媽的,當皇帝真是好了不起啊!那樣的日子要是能讓我過上一天,便是立時死了,也是心甘。不過我馬上就是長樂公了,雖然沒有皇上威風,卻也一呼百諾,前呼後擁,想要什麼有什麼。他媽的,真想快些過上這樣的日子。」嘿嘿一笑道:「我是什麼也不懂。可你這個千嬌百媚的小美人,卻看上我這個什麼也不懂的土老冒,也高明不到哪裡去,呵呵。」

  春香橫了他一眼,嗔道:「去你的,你要再說這些瘋話,我就不來理你了。」頓了頓,道:「四下裡黑漆漆陰森森的,怕人的很,和你說一會子話,也就不如何害怕了。」

  梁五一拍胸脯道:「放心,有我在啥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只要它們敢來,我一伸小指頭,就把他們全打發了。」

  春香妙目流盼,癡癡的望了他一眼,笑靨如花,道:「呵呵,就會吹牛。你馬上就是長樂公了,皇上對你這個假的長樂公,自然不會像真的長樂公那樣嚴加看管,到時你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又如何會以為我是什麼千嬌百媚的小美人,又如何會出手幫我抵禦妖魔鬼怪?」

  梁五道:「誰說的。不管到什麼時候,你在我眼裡都是千嬌百媚的小美人。」摟著她的脖頸,伸嘴便往她的櫻唇上吻去。就當二人的嘴唇相觸未觸之際,忽聽賈仁祿說道:「他媽的,想要打情罵俏,以後有的是時間。你們當上長樂公夫婦以後,享盡榮華富貴,愛怎麼摟抱就怎麼摟抱,想怎麼親嘴就怎麼親嘴,誰也管不著。現在可是計劃的關鍵時刻,分秒必爭,刻不容緩,可不容你們拉稀擺怠,還不趕緊隨我來!」

  梁五心想他說的很對,現在根本不是親熱纏綿,談情說愛的時候,還好他急時趕來提醒自己,不然耽誤了時刻,致使自己圖謀的大事功敗垂成,到那時候別說長樂公,就是長悲公也沒得當,可真就要抱撼終生了。應道:「是,是。」拉著春香的手,緊跟在賈仁祿之後。這次兩人都怕耽誤大事,互相也不再說話了,靜靜地隨著賈仁祿走著,一路無話,三人沿著甬道七繞八繞,黑暗中也不知轉了多少彎,來到了一間石室。

  只見石室正中擺著一張長案,案上擺著一堆瓶瓶罐罐,也不知是做什麼用的。案後是一張矮榻,上面坐著一個老者,兩鬢如霜,頦下光溜溜地沒有一根鬍鬚。那老者不住向二人上下打量,笑了笑,道:「何三,你小子還真行,居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找到如此相像的兩個人來。」

  賈仁祿笑道:「這女的就很像,可惜這男的就魁梧了一點,不大像了。」

  那老者向梁五瞧了幾眼,道:「嗯,差得也不是太多,補救補救還是可以亂真的。」

  賈仁祿對兩人說道:「你們兩人先呆在這裡喬裝改扮,凡事都聽這位老先生的吩咐,不可東問西問,也不可自作主張。我還有事,先出去一會,時候到了我自然會來接你們。」也不待二人回答,向門外走了出去,扳動機括,關上了石門。回到了剛才那間石室,摘下面具,長長吁吁了口氣,道:「這勞什子帶久了還真是難受。」頓了頓,問道:「事情進行的怎麼樣了?」

  那個坐在正中始終面朝裡壁,架子甚大的將領轉過身來,除下面具,卻是馬忠,嘿嘿一笑,道:「細作來報,各路人馬都按將軍的指示按步就搬,一切進展順利。」馬忠的官兒最小,這次卻假扮眾將的頭領,一想到連驃騎將軍對著他都要自稱末將,不禁暗呼過癮,心中期盼著這樣的好事越多越好。

  賈仁祿道:「嗯,那就好,那就好。不過這次的計劃非同小可,每一個環節都馬虎不得。傳下話去,讓他們都要小心在意。」

  馬忠應道:「是。」

  賈仁祿笑了笑道:「你小子這次扮老子的頂頭上司,感覺不錯吧?」

  馬忠嘿嘿一笑道:「嗯,下次有這樣的好事,將軍可還要想到我啊。」

  賈仁祿笑罵:「美死你。一次已是你小子前世修來的了,還想有下次。這裡你照看著,我到長樂公那裡瞧瞧,看他們準備的怎麼樣了?」

  馬忠道:「將軍放心去吧,這裡有我呢。」

  賈仁祿道:「好,這裡老子可交給你了,有什麼差錯,老子可唯你是問。」說著打開石門,走出石室。

  城東十里接官亭,一騎馬飛奔而至,滿寵氣喘吁吁的下了馬,放眼望去,四下裡漆黑一團,不過隱約可辯,附近一個人也沒有。滿寵莫名其妙,抬頭看了看天,喃喃自語:「丑時三刻也差不多到了,怎地四下裡竟是一人也無?」

  他將坐騎栓在道旁一株小樹上,緩步走入亭中,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水匪始終沒有來。正焦燥間,忽聽颼的一聲響,一支羽箭從對面長草叢中疾飛而出,砰地一聲,插在亭邊一株大榆樹上。

  滿寵吃了一驚,走了過去,凝目細看,只見箭頭上縛著一條白色物事,像是一封信。他拔下長箭,取過書信一看,微光下只見上面寫著:「會面地點臨時有變,請尊駕移步城西十里亭。」

  滿寵臉色微微發紫,怒道:「徐象這是在搞什麼,把我叫到城東十里亭來,卻臨時變卦,讓我到城西去,這不是耍人麼?」

  原來這一整套流程都是賈仁祿從警匪片中看來的。現代警匪勾心鬥角,所用的手段幾可說是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了。這如何引開警方視線,如何改變時間地點擾亂警方佈署,如何乘警方不備將贖金神不知鬼不覺的取走,對現代匪徒來說早已是必修功課,而在三國時代便是天方夜譚了。賈仁祿將這些令人目為之眩的手法,略加變化,佈置下去,眾將均覺莫測高深,一時難以領會,只得按步就搬。滿寵雖說是統兵上將,一生之中和綠林好漢打交道的次數也不在少數,卻從沒有遇到如此情形,不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雖說他心中惱怒已極,但這個約會卻不能不去。當下他解下馬韁,飛身上馬。辯明方向,揚鞭打馬,那馬吃痛,邁開四蹄,向西急奔而去。滿寵不敢耽擱,縱馬急馳,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便趕到城西十里長亭。他氣喘吁吁的下了馬,四下一瞧,週遭又是一人也無。

  滿寵撓了撓頭道:「徐象這是要做什麼?」

  過了約一頓飯的功夫,徐象一伙仍沒有現身。滿寵忍不住便要破口大罵,突然又有一支長箭從草叢中射出,插在亭邊大樹上。箭上仍是縛著一封信。滿寵取過信來一看,只見其文曰:「不好意思,請尊駕再移步城東十里亭。小心使得萬年船。得罪之處,望請尊駕海涵一二。」

  滿寵怒不可遏,伸手將那封信撕得粉碎,罵道:「徐像你簡直是欺人太甚,有朝一日我若抓到你,必將你碎屍萬段!」話雖如此說,但他還是不得不飛身上馬,向東而去。

  南門城樓,曹丕站在城樓上,眼望捷報至,耳聽好消息。可過了一會兒,卻見滿寵由東向西,策馬飛奔。不禁微感詫異,心中思緒萬千。正出神間,忽見滿寵氣極敗壞的大呼小叫,策馬由西向東,絕塵而去。曹丕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其中關竅,問司馬懿道:「伯寧怎麼跑過來,又跑過去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到底見到賈福沒有?」

  司馬懿愁眉緊瑣,道:「臣從未和綠林中人打過交道,不知他們行事的規矩,不敢妄言。」

  曹丕道:「你可曾照朕吩咐,暗中差人跟蹤伯寧?」

  司馬懿點點頭,道:「臣已佈置下去了,不久當有回音。」

  正說話間,司馬懿差去跟蹤的人急匆匆上了城樓,臉上滿是迷惘的神色。曹丕不待他說話,搶先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人雙手捧著一封書信,恭敬呈上。曹丕接近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幾列小字:「若不想讓你的人跑來跑去,就把他身後的尾巴撤了。我們費盡千辛萬苦才把人弄來,你們想吃白食,可沒那麼容易。」

  曹丕將書信捏成一團,擲在地下,怒道:「他媽的,這幫水匪還真是精明,竟不受欺。傳朕旨意,把跟蹤伯寧的人馬撤了。」

  司馬懿道:「可這樣一來,我們就不知道水匪的行蹤,這錢可真要給他們了。若是他們拿了錢不交人,那該如何?」

  那五萬兩黃金可是傾其庫藏所有,曹丕原本捨不得給,千萬百計想要將賈仁祿劫奪過來。這幾日在整日價都和司馬懿在宮中密議如何奪人,心無旁鶩,哪知到頭來,這如意算盤全然打不響,不禁有些沮喪。一想到那五萬兩黃金要拱手送人,又是一陣肉疼,臉上青筋根根突起,顯是憤怒已極。當下他沉吟半晌,毫無主意,歎了口氣,道:「先這樣吧,走一步算一步吧。」

  司馬懿也無可奈何,只得道:「臣遵旨。」
zabico 發表於 2008-11-8 16:03
正文 第五百三十章 設計賺城

  滿寵順著官道一路急馳,再次來到城東十里長亭,已是全身濕透,像是剛被人從水裡撈上來一般。這次他學乖了,不即下馬,手搭涼棚,左右張望,左近仍是一個人也沒有。一陣寒風吹來,刮面如刀,濕衣與皮肉相連,一股寒意直透入骨髓,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他打著馬繞了幾個圈子,徐象一伙始終沒有出現,像是有意在和他玩捉迷藏。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人還是沒來,四下裡萬籟無聲,突然天上下起雪來,鵝毛般大小的雪花撲簌簌的落下,在靜夜之中聽起來十分清晰。

  滿寵終於沉不住氣了,叫道:「徐象,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要是再躲著不肯出來,我可走了,賈福我大魏不要了!你要和誰做買賣就和誰做去,可那五萬兩黃金你也再別想拿到了。」他等了片刻,四下裡仍是靜悄悄的,一無動靜。滿寵臉皮紫漲,撥轉馬頭,便要向來路奔回。

  忽聽身後有人叫道:「且慢!」那人從長草叢中長身而起,來到他跟前。

  草叢中伏得有人,滿寵早就看出來了。只是被派來幹這種事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角色,上面交待的事,他們只是執行而已,所知極其有限,抓住了也問不個所以然來,性格倔強的往往不等自己發問便服毒自盡。因此他也懶得費神去將這些人揪將出來,萬一一個不小心將人逼死了,下面的交易可就不好談了。

  滿寵撥轉馬頭,怒道:「我遵照你們的意思,單身來此,你們為何一再戲耍於我,難道當我是好欺負的麼?」

  那人微微一笑,抱拳道:「兄弟多有得罪,還請將軍多包涵。將軍一人來此,自無歹意。可後面那一長串尾巴會不會也如將軍一般,那就難說的很了。你也知道我們這夥人嘯聚山林,幹那打家劫舍,綁架勒贖的勾當,終日在刀口上討生活,若不小心些,這條小命早不知填到哪條溝渠中了。大哥見將軍身後一干人凶神惡煞,磨拳擦掌,不知他們想要幹什麼,自然而然的留了個心眼,不即和將軍相見,這也是人之常情,又何足為怪?將軍不知反醒自躬,卻反而來怪我們,看來不想做這筆買賣了?」

  滿寵知道自己身後跟著不少鐵甲軍馬,也知道這些軍馬想要幹什麼。這事的確是己方不顧信義在先,對方將自己耍得團團亂轉,也是出於自身安全考慮,倒也怪他們不得。想通此節,臉上微微一紅,道:「大頭領忒也把細,皇上金口玉言,焉能為此下作之事?你快帶我去見他,我自會分剖明白。」

  那人點點頭道:「請隨我來。」說著當先引路。

  滿寵見那人步行,便一躍下馬,牽著馬跟隨在後。

  那人帶著他過了長亭,折而向北,從一片長草叢中穿了過去,跟著上了一道山坡,走了約摸百來丈,轉過幾個山坳,向東鑽入一大片密林之中。在林中行了良久。那人忽地停了下來,「布谷,布谷」地叫了幾聲,林中也有人模仿鳥鳴「布谷,布谷」的叫了起來。鳥叫聲方停,突然林中有人叫道:「人帶來了麼?」

  那人道:「回三哥,人已經帶來了。」

  幾條人影從樹後閃身而出,當先一人滿寵認得,正是寨中的三頭領。只聽三頭領說道:「皇上既封大哥為東平王,就是自家兄弟。自家兄弟就該言而有信,坦誠相待,可你們為何還派鐵甲軍馬跟隨在後?這事你們辦得可不大地道哪。」

  滿寵頗感尷尬,道:「漢軍雖然退兵,但離此並不甚遠。皇上擔心眾位兄弟的安全,故派遣軍馬跟隨在後,一來是為了衛護眾位頭領,二來防此漢軍前來奪人,並無他意。」

  三頭領微微冷笑,道:「這麼說你們倒是好心了?」

  滿寵道:「皇上一言九鼎,既答允賞賜東平王黃金五萬兩,又豈會食言而肥?你們行事忒也詭異,難道就是對待自家兄弟的應有之道?」

  三頭領笑了笑,道:「我們倘若不留一個心眼,現在早已身首異處了。如何能夠悠哉悠哉的在這裡和你說話。好了,廢話就不多說了,錢帶來了麼?」

  滿寵道:「不是我們不相信三頭領。這五萬兩黃金可不是個小數目,皇上有旨沒見到人,不能給錢。」

  三頭領冷笑道:「派去和你們會面的那個兄弟喊出五萬兩黃金,原不過是漫天要價。你們覺得不滿意可以著地還錢。既然魏主爽快的答應下來,就該爽爽快快的付錢。今日之勢,你們是官我們是匪,強弱不敵,只有你們負我們之事,絕無我們負你們之理。皇上真想要賈福,痛痛快快的將五萬兩黃金交給我們,然後遣使一介隨我們去提人,我們豈敢拿到錢還不交人,負此不信不義之名,以得罪官府?難道不要性命了?就算我們腳底抹油,逃往他方。別人見我們行止乖張,毫無信用可言,如何肯收留我們?那五萬黃金有命拿也沒命花,我們雖都是粗魯漢子,但這樣的傻事,肯定也是不會幹的。」

  滿寵聽他言之鑿鑿,佔盡道理,自知理虧,臉更加的紅了,道:「這事牽涉太也重大,我沒見到人,如何相信你們真的擒到賈福,而不是謊言相欺?」

  三頭領道:「既然魏主有所懷疑,當初因何僅憑一面金牌便封大哥為東平王,還許下五萬兩黃金?說到就要做到,這樣才算條漢子,不然豈不成下三濫了?這樣的皇帝如何能叫人口服心服?」

  滿寵冷笑道:「雙方交易,哪有不見貨物便給錢的?三頭領為何一再不肯讓我見到賈福?這裡面的文章實在耐人尋味。依我看這人你們根本就沒有擒到,這才推三阻四,不敢讓我見人。一股僅有千餘人眾的水匪要想擒拿名震天下的賈福簡直是癡人說夢,稍有腦子的人也不會認為這是真的,只怪皇上太過老實,不曉得鬼域伎倆,竟然信以為真。唉,害得我白跑一趟,累得個半死。」

  三頭領不知他在用激將法,勃然大怒,道:「誰說我們沒有擒到賈福?那塊金牌可是賈福的隨身之物。你難道沒有見到嗎?」

  滿寵道:「區區一面金牌能說沒什麼?焉知不是你們仿造的?又或是賈福不慎遺失而被你們撿到的,要不然就是你們偷來的。總而言之,拿到金牌不等於擒到賈福。拿到金牌容易,擒拿賈福甚難。就憑你們這區區千餘水匪,根本不要想捉到他。你用不著這樣瞪得我,我說的一點也沒錯,你要真捉到賈福,就將他樣貌形容出來。怎麼樣,說不出來了吧?你連他的面都沒見過,還說什麼擒到了他,當真是大言不慚。」

  三頭領一張臉漲得通紅,叫道:「誰說我說不出來?」說著便將賈仁祿的樣貌詳盡的形容了出來,道:「怎麼樣,沒話說了吧?」

  滿寵道:「賈福天下知名,知道他的樣貌也不是什麼難事,沒見到人,我始終不信你們捉到了賈福。」

  三頭領叫道:「你要想見賈福,這還不容易,我這就帶你去見他。」一揮手,一名嘍囉拿著一條黑布走上前來,道了聲:「得罪。」用那條黑布將他眼睛蒙上,在腦後打了一個結。

  滿寵只覺得眼前漆黑一團,問道:「這是何意?」

  三頭領道:「你不是要見賈福麼?到了地方自然會讓你見到。我勸你識相點,別想著沿途作記號,指引你們的人找到我們的藏身所在,否則別怪我們翻臉不認人!」

  滿寵正尋思如何作記號,聽聞此言,不禁微微一怔。眼見他們事事料敵機先,行蹤奇詭難測,顯然是有備而來,賈仁祿十有八九在他們手上,反正用不了多久便見分曉了,到時再相機而動,或以口舌屈人,或恃強用武,總之要讓這幫水匪討不過好去。

  黑暗中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身後的嘍囉命他停下。只聽三頭領說道:「大哥,魏主曹丕派滿寵前來和我們接洽,可卻不帶錢來,還揚言要見了賈福再給錢。小弟無法說得他回心轉意,只好自過主張將他給帶來了,小弟無能,還請大哥責罰。」

  一個粗豪的聲音說道:「罷了,我原也想再和滿寵見上一面,帶來就帶來了吧。不過這事你辦得不怎麼漂亮,在他人的地頭上行事,自是要萬分小心,若是暴露了行藏,該如何是好?本來按理要砍掉你的腦袋,念在你隨我多年的份上,就饒你一命吧,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

  滿寵雖然兩眼被蒙,沒見到人,可還是聽出說話之人正是水匪頭領徐象。只聽錚地一聲響,三頭領啊地一聲長聲慘呼。跟著啪一聲輕響,有一件什麼物事落到了地下。

  徐象道:「這事本來該召集眾兄弟開堂執法,但事急從權,我這麼處置,你可心服?」

  三頭領顫聲道:「多謝大……大哥不殺之恩,多謝大……大哥不……殺之恩。」

  徐象冷冷地道:「嗯,扶三弟下去治傷。」

  三頭領連聲道:「多謝大哥,多謝大哥。」說話聲越來越遠,顯是被人給攙了下去。

  徐象對滿寵說道:「魏主好不曉事,既封我……不對,封了王之後該稱孤。既封孤為東平王,這樣說話真他媽的彆扭。嗯,既封孤為東平王,就該按照約定將錢帶來。可他為何只派了你來,錢呢?」

  滿寵道:「皇上不見到賈福,始終放心不下,不敢把錢送上。只要你們讓我見賈福一面,我上復皇上,自然將錢送上,一個子也不少你的。」

  徐象道:「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啊!你們根本就不想給錢,封我為王也不過是哄我開心,讓我巴巴的將人給你們帶來,然後你們再伺機搶奪,當我不知道?我們大老遠跑來這裡,就是為了求財,既然你們沒有做買賣的誠意,那就別怪我翻臉無情了。這生意我不做了。滿寵,你小子上次來的時候,對我還算客客氣氣,本不該殺你,但既然你到這裡來了,那可就對不住的很。來人啊,將這小子一刀砍翻,把著他的腦袋送到南門給魏主曹丕瞧瞧,讓他知道我們也不是好惹的。」

  身後一干嘍囉轟然應是,只聽腳步聲響,有幾個人走了過來,顯是要將他推出去砍了。

  滿寵眼雖不能見物,但耳朵卻是無礙,聽聲音便知三頭領受了重創。徐象談笑間便處置了寨中一名頭領,聽他說話口氣輕描淡寫,顯然不把這當會事,端的是一個殺人不眨眼,視人命如草芥的土匪頭子,說要自己性命,那就真要自己的性命。半點也不會容情。心中不禁驚駭莫名,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哈哈大笑。

  徐象問道:「你笑什麼?」

  滿寵道:「我笑大頭領膽小怕事,豈是個幹大事的人?」

  徐象道:「什麼,你敢說我不能幹大事?我擒拿了賈福,轟動天下,這難道還不算大事麼?」

  滿寵道:「我始終沒見到人,怎知你不是胡說八道,瞎三話四?五萬兩黃金對大魏來說,雖不說上是大數目,但也不能給宵小之徒輕易騙去。」

  徐象怒叫:「你敢罵我是宵小之徒!看來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滿寵道:「你自己想想適才你的所作所為,光明正大的君子是如此行事的麼?」

  徐象道:「我若不如此,這條命早就送到你們手上了。你們先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不過你說的倒也有理,我一直不讓你見人,你也死不瞑目。這樣吧,孤讓你臨死之見賈福一面,這樣你死了也閉眼了,哈哈!」

  只聽啪啪啪三聲輕響,有人將他眼前的黑布拉去。滿寵陡然間眼前一亮,耀眼生花,眨了眨眼,這才微感適應。放眼望去,只見地下鮮血淋漓,不遠處赫然便是一條斷臂,顯然是從三頭領的身上卸下來的。滿寵心中震駭,臉色登時變了。

  徐象微微一笑,對左右說道:「把人帶來。」

  左右應聲而退,不多時拖著一隻麻袋走來,解下綁縛,打開麻袋,露出一個口塞麻核的人頭來,火光下看得分明,正是長條馬臉的賈仁祿,賈仁祿的模樣甚是古怪,天下間要想另一個和他一般難看的,怕是不大容易。

  滿寵雖說是用激將法,逼徐象讓他見人,但他本來也就不信賈仁祿真被他們拿了,此時陡然間見到,瞠目結舌,一時說不出話來。

  徐象揮了揮手,小嘍囉將袋口紮緊綁好,拖了下去。徐象道:「你還有何話可說?」

  滿寵定了定神,道:「既是頭領真的捉到人,那我便上復皇上,送上黃金來換取賈福。」

  徐象道:「且慢。這事我改變主意了。你們沒有誠意,這買賣我不做了。」

  滿寵道:「五萬兩黃金可不是個小數目,假若這錢是頭領的,會捨得如此輕易便拿將出來,交給一個素未謀面之人?皇上此舉雖然不大地道,卻也無可厚非。」

  徐象點點頭道:「你說的倒也有理,雙方彼此都不瞭解,第一次做買賣,難免相互不信任。好吧,我就再信你們一回,不過如何交錢提人,可得由我說的算。」

  滿寵道:「你也知道我不過是個跑腿的,沒有權力決定,這事還得由我上復皇上,聽他老人家示下。」

  徐象微微一笑,道:「好。」對左右說道:「送滿將軍回鄴城。」

  左右取過黑布綁住他的雙眼,將他帶了下去。等滿寵再覺眼前一亮的時候,發現自己已在鄴城城下了。滿寵叫開城門,上了城樓,將前因後果對曹丕說了。曹丕問道:「你真的見到了賈福?」

  滿寵道:「千真萬確。人確實在他們手上。」

  曹丕問道:「那他們藏身何處,你可看仔細了?」

  滿寵道:「皇上,有一句話臣不知該不該說。」

  曹丕道:「講。」

  滿寵道:「皇上身為天子,言出如山,豈能自失身份,食言而肥?再者此番徐像有備而來,佈署十分妥當,要想劫奪賈福,怕沒有那麼容易,鬧得不好,人財兩空,顏面掃地,還請皇上三思。」

  曹丕道:「可這錢……萬一徐象拿了錢,不交人,那該如何?」

  滿寵道:「那是他們不守信義,其曲在彼。綠林中人最講『信義』二字。徐象背信棄義勢不為綠林同道所容,天下雖大,他卻無處容身。皇上手握重兵,要想抓這幾個宵小之徒,還不易如反掌?」

  曹丕點點頭,道:「你說的對,就這麼辦。這伙水匪行蹤詭密,該如何和他們聯繫?」

  滿寵道:「臣來時,嘍囉和臣說了,若是皇上想做這筆買賣,便寫張字條埋在城東十里亭旁的第三株大樹下,他們自會知道。」

  曹丕搖頭苦笑,道:「這樣的鬼門道虧他們想得出來。好,這事便由你辦理。」

  滿寵應道:「是。」

  次日一早,滿寵將字條埋在水匪指定的樹下。當夜二更時分,一名嘍囉來到城下,叫開城門,和守將說了幾句話,轉身便走。那守將不敢怠慢,遣人報入宮來。曹丕正在御書房苦候消息,忽聽近侍來報:「啟稟皇上,徐象差人傳話,請皇上著人將那筆黃金送到城北長亭,由他們的人驗看。驗過之後,便運到漳水邊上。然後將一箱箱黃金盡數抬到河邊早已備好的木筏上,接著將木筏推入水中,任其飄流。木筏上及河岸邊都不得佈置人馬,否則交易自動取消,人皇上永遠也別想得到了。」

  曹丕道:「徐象這手倒挺絕,漳水帶著黃金浩浩東流,他們隨便在下游某處截下木筏,取走上面的黃金,誰也不會知道。嗯,虧他想得出來。那朕依言付了黃金,如何得到賈福呢?」

  那近侍道:「皇上的人將黃金搬到木筏上去之後,便到上游頭守候,介時他們得到黃金之後,便依樣畫葫蘆,將賈福置於木筏上,飄到下游來。」

  曹丕道:「漳水上游莽莽群山,地廣人稀,他們隨便找一個山頭一躲,不論是我們還是漢軍都找不到他們。他們計劃如此周密,看來這筆黃金他們是志在必得,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都已作了應對措施,朕想反悔也是徒勞無益。好,答應他,你這就傳主朕口諭,令仲達押解黃金出城,交給徐象的人驗看。」

  司馬懿聽了水匪的要求之後,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可又隱隱覺得的有些不對勁,具體如何不對勁,一時也說不出來。正要面見曹丕勸他緩一緩再說,無奈曹丕得人心切,差人上緊催促,司馬懿長歎一聲,令人將一箱箱黃金裝在馬車之上,押解出城。

  城門開處,馬車一輛輛駛出,才出得三分之一。突然不遠處一聲鑼響,四下裡火把齊明,喊聲震天,殺聲動地,四路伏兵從城邊密林處一齊搶將出來。當先一員武將上身脫得赤條條地,環眼圓睜,聲若雷鳴,手執丈八蛇矛一支,正是張飛。
zabico 發表於 2008-11-8 16:12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一章 功虧一簣

  司馬懿大吃一驚,叫道:「中了賈福詭計了,我就想徐像這種悍匪怎能想出如此天衣無縫的主意來?快關城門!」

  守城將領見張飛招引軍馬如旋風一般著地捲將過來,嚇得面如土色,忙不疊的令兵士關上城門,拽起吊橋。怎奈城門被馬車填塞,急切關閉不得,漢軍乘亂攻入。

  張飛大喊大叫,策馬欺到城門前。伸手在馬背上輕輕一按,身子縱起,落在數丈外一隻盛滿黃金的木箱上。他跟著右足在木箱上一點,這麼一借勢,身子撲出,躍到了三五丈外的另一輛馬車上。如此幾個起落,已然竄將進城。長矛起處,一名軍官倒撞下馬。張飛哈哈大笑,躍上馬背,急速揮舞長矛,泛成一圈青光,霎時間便有十來名兵將倒在血泊之中。城下軍民人等見張飛勇不可當,大呼小叫,馬嘶人驚,亂作一團,成千成百的漢軍從馬車的縫隙中源源不絕的湧進城來。城外千千萬萬漢軍兵將眼見城破,大聲納喊助威,聲聞數里,連躲在深宮中的曹丕都聽得一清二楚,不禁面如土色,嚇得全身如篩糠般抖個不住,只叫:「漢軍攻城?這……這便……如何是好?」

  此次漢軍顯是有備而來,四路伏兵一路搶城,其餘三路便架起雲梯攻城。

  漢軍殺到時,司馬懿正在城內指揮兵士將最後一批黃金裝上馬車。虧得如此,否則他現在早就屍橫就地了。當下他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城樓,向下望去,只見數十輛馬車堵在城門口,守城軍馬調遣不便,城門說什麼也無法關上。傳令下去,命曹洪揮兵舉起大石朝馬車砸將下去。

  曹洪撓了撓頭,道:「馬車上裝得可都是黃金啊,萬一有個閃失,我們怎麼和皇上交待?」

  司馬懿道:「我知道裡面裝得是黃金,現在沒空解釋,快照做!」

  曹洪應道:「是。」指揮兵士攻擊已開出城外正往回趕的馬車,大石如雨點般的向馬車砸去,登時將一輛輛馬車打個稀爛,黃澄澄的金錠滾得滿地都是。漢軍雖然軍紀嚴明,但陡然間見到滿地黃金,金光燦爛,晃得人兩眼直花,也不禁哈拉子亂流,紛紛彎腰爭搶,隊伍登時亂了。

  張飛雖在甕城中指揮搶進城來的兵馬與魏兵殊死博鬥,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瞥眼間見此情景,氣塞胸臆,大聲喝道:「他奶奶的,咱們是來搶城的,不是來搶錢的,還不給我放下!」兵士們個個見錢眼開,搶得不亦悅乎,誰有空理他的大呼小叫?而張飛身陷重圍,既便有心彈壓,也是分身乏術。

  司馬懿微微一笑,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信然。子廉,你率一隊精兵將城門處的漢軍殺盡,將地上散落的黃金統統拋出城去,清出場地,好關城門。」

  曹洪囁嚅道:「可那黃金是……」

  司馬懿道:「快去!」

  曹洪應道:「是!」硬著頭皮引著兵馬下城去了。

  城門口的漢軍誰也不顧著殺敵了,都在搶錢,大呼小叫,亂成一團。曹洪軍如砍瓜切菜般的大殺一陣,登時便有幾百人稀里糊塗的見了閻王,臨死之時手裡兀自緊緊攥著金子,臉上猶有餘笑。其時漢軍兵將手中都捧著不少金錠,自不願還沒花差花差便不明不白的死去。當下個個心無鬥志,四散奔逃。

  不過到一頓飯的功夫,曹洪軍便將逗留在城門口的漢軍殺了個乾淨,跟著魏軍兵一面將散在城門口處的金錠、死馬、屍骸等物拋出城外,一面用力關門,兩尺厚的鐵門緩緩合攏。黃金自古以來就是金錢的象徵,既便在科技十分發達的今天仍是價值不菲,面對一座金山而面不改色,目不轉瞬的人在這世上怕是用十個手指頭都數得出來。魏軍兵士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見到這許多金錠散落在地,自是怦然心動,貪念大起。可是上頭有嚴令,撿拾黃金一錠者殺無赦,這腦袋和金子比起來,當然還是腦袋更重要。於是眾將士咬緊牙關,克制貪慾,按照上命執行,不過仍有不少膽大包天之輩乘他人不備偷偷藏起幾錠,戰鬥結束後將軍們慶功都來不及,自不會窮極無聊下令去搜查每個兵士的身子,因此上這些膽大的傢伙平白無端的發了一筆小財,不禁暗自慶幸自己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

  此時甕城中的漢軍約有三千餘人在張飛的帶領下左衝右突,妄圖搶進城去。本來按照賈仁祿的計劃是乘裝滿黃金的馬車堵在城門口,城門無法關閉之際,由張飛指揮兵馬搶進城來。這個如意算盤本來也可說是空前絕後,可到頭來漢軍將士抵擋不住金錢的誘惑,紛紛哄搶,後繼兵士無法進城,已在城門口的兵士又因搶錢而被魏兵砍殺,終於只衝進了三千餘人,對於城中數十萬軍民來說,這點兵馬不過是太倉一栗,大木一葉,根本不值一掃。

  司馬懿在城上望將下來,瞧出了便宜,舉起黑旗一招,驀地裡金鼓齊鳴,李典、許褚、朱靈等將各率一隊精兵,從城樓上殺將下來,左右包抄,將張飛所領三千餘人圍在垓心。那三千餘人訓練有素,武藝精熟,驍勇善鬥,又有不少張飛親兵,雖然被圍,卻是絲毫不懼。只是城門一點點合攏,退路將斷,不禁憂心如焚,可幾次欲搶到城門邊,卻都被亂箭射回,無法如願。

  城外馬超眼見張飛陷入包圍之中,城門將閉,也是焦急萬分,不住指揮兵士衝到城門邊上,阻止魏兵關城門。怎奈司馬懿早在漢軍進城時便算到這著,這才令曹洪將黃金拋出,漢軍將士殺到城門邊上,見到黃金,又不免搶奪。司馬懿則在城上指揮兵士投石放箭。矢下如雨,石落似雹,紛紛向城下打來。馬超幾次衝到城邊,都被亂箭射回,氣得哇哇亂叫。

  便在這時,砰地一聲大響,大門合攏,張飛完全被隔絕在城內。

  張飛眼見城門關閉,出城無望,激發了高傲倔強之氣,大聲叫道:「司馬小兒,你既不讓我出去,那我就不出去了。今天不鬥個你死我活,咱就不算完!」說著招引軍馬向城樓上殺來。城上兵士紛紛放箭阻擋,司馬懿扶著城磚向下望去,只見張飛手執蛇矛,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在戰陣中左衝右突,威不可當,羽箭如雨點一般向他射去,都被他一一撥開,不禁臉色大變。

  其時漢軍深陷重圍,後退無路,正合兵家置之死地而後生之要義,一個個激發出不知哪裡來的力道,高呼酣戰,魏兵登時抵敵不住,如潮水般向兩旁潰退。許褚眼見張飛漸漸逼近階梯,大叫一聲,迎將上去。兩馬相交,片刻間二人便拆了四五十合,不分勝負。這是滎陽一別後,二人首度交鋒,本來二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間,誰也奈何不了誰。然張飛豁出性命不要,許褚也抵敵不住。拆到百餘合上,張飛大喝一聲,宛如在半空中起了個霹靂,不理切向他頸邊的大刀,揮動長矛向許褚的頭頂砸去。許褚不欲和他拚命,橫刀擋架。砰地一聲響,長矛重重擊在他的刀桿上。這一擊是張飛全身功力之所凝,連吃奶的力氣都使上了。許褚只感半身酸麻,眼前金星亂舞,雙臂酸軟,長刀再也拿捏不住,嗆啷啷落地。他右手虎口震裂,滿手都是鮮血。雙軍交鋒之際,兵刃被對方擊落,這對他來說可是破天荒頭一遭,不禁心裡打了個突,撥馬敗下陣來。

  張飛大聲呼喝,向城上搶去,片刻間,便已衝上城門,嘴裡大聲呼喝,指名道姓的要司馬懿和他單挑。

  司馬懿眼見攔在階梯上的兵士被他一手一個拋下城去,摔了個半死,行進速度竟絲毫沒因有兵士阻攔而減緩,仍是如飛般的搶上城來,片刻時便已上了數丈,不禁心中怦怦亂跳,身子微微一顫,在親兵的護衛下,向東逃去。

  張飛一步三級竄了上來,左足剛踏上樓頭,瞥眼間只見司馬懿往東敗走,大聲叫道:「司馬懿休走,納下命來!」

  司馬懿被這暴雷也似的吼叫聲震得兩耳嗡嗡直響,雙漆一軟,跪倒在地,親兵忙將他扶起。司馬懿一張臉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只叫:「快走,快走。」眾人一窩蜂般去了。

  張飛哈哈大笑道:「司馬小兒,原來你也怕死。哈哈!」

  便在這時甕城內殺聲震天,李典、朱靈、許褚各引一隊軍馬向城上殺來,城上守軍分出一隊,斜刺裡衝到,將張飛等一干人圍在垓心。城下漢軍架起雲梯,四面八方爬向城頭。雙方攻拒惡鬥,喊殺聲一陣響過一陣。曹丕躲在皇后宮中不住發抖,嘴裡唧唧歪歪,只道:「這該如何是好?這該如何是好?」郭皇后替他揉搓心口,拭抹口邊的白沫。

  這一場大戰從深夜殺到了清晨,雙方死傷均極慘重,兀自勝敗不決。

  又戰良久,忽聽漢軍陣中金聲大震,馬超眼見功虧一簣,長歎一聲,引著精兵殿後,緩緩北退。其時張飛軍已搶到城牆邊上,順著自家軍馬搭起的雲梯溜下城來,與馬超軍合兵一處,共向北退。

  司馬懿下令追殺,大開北門,五萬精兵衝出,見漢軍陣勢嚴整,倒也不敢迫近。只是衝進甕城的三千兵馬除了百餘人隨張飛衝到城下之外,無一活命。

  張飛回到大寨,見了總指揮郭淮,叫道:「軍師真是料事如神,這戰還沒打,他便說這個主意雖說空前絕後,但畢竟難以成功。俺老張不信,主動請纓,殺將進城,怎知還是差了那麼一點,未能如願。」

  郭淮笑道:「這個主意雖然匪夷所思,也只能攻敵人一個措手不及,要想取勝,卻沒那麼容易了。司馬懿廣有智謀,如何想不出應對之策。將軍雖有賁、育之勇,然孤身一人衝進城中,實在太過危險,萬一有個閃失,末將可不好向軍師及皇上交待,下次不可這樣。」

  張飛嘿嘿一笑,道:「俺憋了這許久,好不容易才有戰可打,豈能白白錯過?再說你們認為司馬懿有三頭六臂,怕得要死。可在俺老張眼裡,他不過是一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吧了,聽到俺老張的聲音,便嚇得逃之夭夭。哈哈,要不是你下令鳴金,俺老張早就殺進城去,將他和曹丕首級剁將下來了!」這前幾句話倒也老實,最後一句便是在吹牛了,不過當時他手下僅三千餘人,被困城中,四下裡儘是魏兵,仍能全身而退,這牛倒也有的他吹的。

  他一想起就要打進鄴城,卻因兵士搶錢這一件小事而功敗垂成,眼看著到手的頭功就這麼飛了,氣就不打一處來,大叫:「本來就要打下鄴城了,都是這幫傢伙亂搶錢,壞了俺的好事。他媽的,剛才誰搶錢了,站出來,讓俺老張把他的腦袋給剁了!」

  剛才參與搶錢的漢軍兵將大多受佛主邀請赴西方極樂世界一遊,少數狼狽逃回軍中的,自也不願主動站將出來,讓張飛砍他腦袋。當下校場中鴉雀無聲,靜得連落下一根繡花針都聽得到。

  張飛見無人出來領死,怒不可遏,道:「難道非逼俺搜身麼?快站出來!」

  喊了半天,兵士們站得整整齊齊的,沒有一人出來領死。

  張飛哇哇亂叫:「看來你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非逼得俺動粗不可。」捋起袖子便要走將下去。

  郭淮道:「將軍且息怒。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陡然間見到這許多金子,誰又能不動心?他們爭相拾取,也是人之常情,倒也怪他們不得。軍師事先便已料到會是如此,說了這次爭搶金子的並不降罪,這金子嘛,也不充公了,就當是將士們的辛苦費,不過若下次再如此,定斬不饒!」

  當時在北門邊上的兵士大多都搶過黃金,心中不免惴惴,心想這次腦袋可在脖子上坐不安穩了,沒想到郭淮竟然秉承賈仁祿之意,從輕發落,不但腦袋沒事,這錢竟也不用上繳,登時心花怒放,歡呼聲震天價的響起,叫道:「將軍聖明,軍師聖明!」

  郭淮對張飛說道:「將軍稍安勿躁,且隨我在帳中高坐,看軍師如何成此大功。」

  張飛心中不慍,道:「看他人立功又有什麼意思?不看,我倦了,到帳中睡大覺去!」

  郭淮微微一笑,道:「軍師若是成功了,緊接著就要打城了。將軍這一睡著,沒人能叫得醒,我們只好先上了,將軍睡醒之後慢慢再來不遲。」

  張飛道:「既是如此,這覺且不忙睡。走走走,咱們到帳中飲酒去!」不待郭淮說話,拉著他的手向中軍大帳走去。

  司馬懿押運馬車出城時,梁五、春香在地底石室中已呆了一日。他們倆本就是個小角色,失蹤一日,倒也無人在意。不過這一日對他們來說,過的可不輕鬆。那個臉上無須的老者正是尤沖,準備了兩套衣衫,讓二人換上,跟著在他們臉上塗些粘粘糊糊的東西,又敷上一層面膜般的物事,整得他們一臉緊繃繃的好不難受。過了良久良久,化裝已畢,尤沖問二人道:「你們羽還有什麼地方不像。」

  二人對鏡一照,大吃一驚,只見鏡子中他們的樣貌竟與獻帝夫婦一般無二,不由得對尤沖的技藝佩服的無體投地。梁五一臉詫異,道:「像,像,真他媽的像。我像就是老爺的媽媽也分不出真假來,老兄真是神乎之技。既然化好裝了,我們這就可以上去了吧。」石室裡說不出去陰森恐怖,梁五自是不願多呆。

  尤沖臉一沉,道:「何三臨走時對你們說過什麼?你們難道忘了?」

  春香白了梁五一眼,道:「他讓我們聽先生的吩咐。」

  尤沖道:「嗯,知道就好。我化裝雖像,但你們聲音舉止處處露出破綻,就這麼上去,你們不要命了?」

  冒充長樂公是多大的罪過,二人當然一清二楚,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春香顫聲道:「先生說的是,我們都聽您的。」

  尤沖微微一笑,取出一道長長的帛書,上面詳細記載著獻帝夫婦的行為習慣,身世來歷,讓他們背熟。梁五終日劈柴挑水,西瓜大的字不識的一筐,見帛書上密密匝匝的寫了一排排小字,登時傻眼。春香進入長樂公府之前,曾在大戶人家裡做過丫環,服侍主人舞文弄墨,好歹識得幾個字,當下一個字一個字的念給梁五聽,遇到不識得的字便問尤沖,直費了近兩個時辰,才將那一大篇文字背得朗朗上口,全無窒滯。

  尤沖耐著性子等他們背熟,跟著出了些稀奇古怪的問題問他們,二人回答稍有遲慢,斥罵立至。尤沖也不和他們客氣,破口大罵,將他們的十八九代祖宗統統問候了一遍。梁五要不是有求於人,登時便要發作,當下強忍怒氣道:「先生,這些東西背來有什麼用?讓我們從頭到尾背的一個字不落,這不是浪費時間麼?」

  尤沖道:「有什麼用?你們若連長樂公夫婦是何許人也都不知道,如何扮得像?你以為這榮華富貴就這麼好享?我要不是怕事情敗露,牽連到我頭上,才懶得費神幫你呢。你若不耐煩了,這便請吧。」

  春香道:「五哥他是個粗人,什麼也不懂,先生別和他一般見識?」

  尤沖道:「這話才中聽,我這樣做都是為了你們好,你們居然不領情。」

  梁五攥緊拳頭,恨不得在尤沖的臉上狠狠來上一拳。春香瞪了他一眼,道:「先生說的沒錯,我們若是稍微露出一點破綻,可就沒命了,先生都是為了我們好。」

  尤沖道:「那還不快背?」

  到了巳時,二人總算將那篇東西背得個滾瓜爛熟,無論尤沖如何問難,二人都應對如流。尤沖微微一笑,道:「孺子可教也。」讓他們到隔壁石室中小睡片刻。二人受了一個晚上驚,又背了一個晚上書,著實累了,合眼便睡。待得醒轉,已是午時,尤沖送來午飯,二人吃了。梁五見那篇東西已然背熟,便又要提出去之議,春香見他一張嘴,便知道他要說什麼,搶先問道:「先生還要我們做什麼?」

  梁五道:「書也背完了,還有什麼可做的?我看就上……」見尤沖斜著眼看他,似笑非笑,臉上一紅,改口道:「先生還有何吩咐?」

  尤沖道:「你們以為自己做得很好了?長樂公出生於帝王之家,一站一坐,一舉一動,那都是有規矩的。你們瞧瞧你們的現在這個樣子,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就這麼上去,非露出馬腳不可,到時我們救不了你們。」

  當下尤衝將宮中的諸般規矩禮節,詳詳細細的教給二人,讓二人自行習練,他在一旁看著,稍有不對,非打即罵。春香乖巧伶俐,舉一反三,倒也罷了。梁五是個徹頭徹尾的大老粗,王公的規矩禮節,又甚是繁複,記了這個,忘了那個,顧得這邊,卻又顧不得那邊,練來練去,總也練不好。這一下他可吃足了苦頭,不到半個時辰,身上已不知挨了多少鞭子。尤沖身子骨單薄,自不是梁五的對手,為了以防萬一,他將趙雲叫來,在旁衛護。梁五哪是趙雲的對手,稍一整治便痛得哇哇亂叫,不敢再放聲音,乖乖照著尤沖的話去做了。自午至申,自申至戌,二人都在學習宮中規矩。梁五吃了成千成百的鞭子之後,倒也進步神速,到了三更時分,一舉一動,都合乎禮數,說話的語氣也變了許多,「他媽的」三個字再也聽不到了。

  尤沖和趙雲對望一眼,都緩緩地點了點頭。趙雲道:「何三去了這許久,怎麼還不回來,也不知道府裡情形如何?」

  尤沖道:「這小子辦事總是拖拖拉拉的,這會不知上哪快活去了。」

  只聽扎扎聲響,石門開了,賈仁祿走了進來。趙雲道:「你小子怎麼去了這許久?」

  賈仁祿道:「別提了,剛才被皇上叫到宮裡問東問西,還讓我去幫太尉點查黃金,說是要將這錢送出城外交給水匪,來換一個叫賈福的小子。乖乖,我初步一點,足有五萬兩金子,也不知這小子是啥做的,這麼值錢。」

  趙雲道:「你小子太也孤漏寡聞,這賈福便是城外漢軍的主帥,得到了他,漢軍便可不戰而退,城圍自解。五萬兩黃金換一城平安,也不算太貴。要不光賈福這小子,值這麼多錢麼?」

  賈仁祿道:「難怪,難怪。」向梁五春香瞧了一眼,道:「這兩個傢伙練得怎麼樣了?」

  梁五臉色一沉道:「大膽何三,見到孤竟不下拜,還稱孤夫婦二人為傢伙,活得不耐煩了?」

  賈仁祿笑道:「好,好,好。這下像多了,時間也差不多了,咱上去吧。」伸手肅客,道:「老爺,這邊請。」

  梁五點了點頭道:「嗯,頭前帶路。」邁著官步,緩緩向石室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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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三十二章 須臾富貴

  當下三人順著地道回到長樂公府柴房。二人雖說只在地底石室裡呆了一日兩夜,然則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此刻重回地面,當真恍若隔世。他們雙手互握,心意想通,都不由得喜極而泣。心想從今往後,便高高在上,吃香喝辣,呼奴使婢,再也沒有人可以欺負他們了,適才在石室內吃得苦和將要享受到福相比,便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了。

  賈仁祿不耐煩看他們那打情罵俏的樣,道:「你們馬上就要享福了,別哭哭涕涕的了,若是耽誤了時辰,你們可真該哭了。」

  春香取出手帕擦拭淚水,道:「你說的對,接下來該做什麼?」

  賈仁祿道:「你們先呆在這裡,我去把劉協那小子宰了。」

  春香背了一個晚上書自然知道劉協就是原先的漢帝,現在的長樂公。她也知道真的長樂公不死,梁五這個假長樂公便扮不成了,自己這個長樂夫人也終究不過是一場空歡喜。可是她只是一時貪念作祟,才會和他人密謀要加害自己的主子,終究非大奸大惡,視人命如草芥之輩。此刻聽賈仁祿說的輕描淡寫,好像他即將去殺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狗一般,不由得心中一凜,知道獻帝在劫難逃。

  獻帝畢竟是自己的主子,自己服侍他一年有餘。他對自己雖說不上太好,可也不算太壞,眼見他轉眼便要死去,而他的死多多少少又和自己有些干係,心頭霎時間閃過一陣悔意,一陣歉疚,想叫賈仁祿別去。可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一陣憤恨之意隨即在心中萌生:「老爺從小就大富大貴,並不是因為他很有本事,而是因為他有一個當皇帝的爹爹。哼,好了不起嗎?我爹爹要是皇帝,我現在就是公主了,又哪點比他差了?只可惜我爹爹是個無權無勢的小老百姓,小時候家裡很窮,又遇上災荒,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爹爹說女娃兒沒用,養著就是糟蹋糧食,不如賣了,換點錢來,還可以舒舒服服過上幾日。唉,爹爹就為了那一點點錢,就把我給賣了,從此之後,我便成了一個低三下四的丫環,從這家人家流到了那家人家,好不容易遇上了五哥,卻無法與之拜天地結成夫妻,只能偷偷摸摸地躲在柴房裡私會。為什麼丫環是就沒有權力決定自己命運?沒有權力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憑什麼我就這麼倒霉,而老爺一生下來就是穿金戴銀,吃香喝辣,想娶誰就娶誰?這一切到底為什麼?這世道實在太不公平。如今好容易有這麼一個機會,五哥終於可以過一把王公貴族的癮了,而我也就要成為他的妻子了,我為什麼要出言阻止,讓好夢成空,春香啊春香,你還真是一個大傻瓜。」

  善與惡原只在一念之間,春香此時若皤然悔悟,出聲阻此賈仁祿去殺人,那她和梁五可能都不會死,可是就這麼一念之差,注定了她的悲劇命運。賈仁祿斜眼側倪,見她欲言又止,微微一笑,道:「怎麼,你覺得有什麼不妥?」

  春香搖頭道:「沒……沒什麼,你趕緊去吧,記得要小心些。」

  賈仁祿笑道:「放心,為了美人,老……我自然會小心的。好了,廢話就不多說了。我去也。」

  過了良久良久,始終不見賈仁祿回來。梁五心急如焚,可他現在已裝扮成獻帝的模樣,怎敢出去探查?只得在柴房裡走來走去。春香坐在一堆柴火上,低垂著頭,自顧自的想著心思。

  只聽梁五道:「你說何三能不能成功?」

  春香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頓了頓道:「你希望他成功麼?」

  梁五道:「那是自然,不然我能當長樂公麼?你呢?」

  春香道:「我不知道。我也很想當長樂夫人,可是一想到老爺轉眼便要死了,這心裡便說不出的難受。」

  梁五道:「這有什麼可難受的?誰叫他得罪了皇上?就算他不得罪皇上,遲早也是要死的,早死片刻,晚死片刻,又有什麼分別?」

  春香道:「可是他畢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我們這樣做可是要殺頭的。」

  梁五笑道:「你呀,婦人之見。殺不殺頭可是皇上說得算。皇上都讓我們假扮長樂公夫婦了,還會殺我們的頭麼?」頓了頓,又道:「他媽的,這個世道太不公平,你我二人明明兩情相悅,卻偏偏無法結成夫妻,只能偷偷摸摸的苟合。如今我們終於可以堂堂正正的長相廝守了,你難道不願意麼?」

  春香道:「能永永遠遠和你在一起,我當然很歡喜,可是這歡喜畢竟是建立在老爺夫人的痛苦之上的。」

  梁五道:「他們不痛苦,我們哪來的歡喜?怎麼,你打退堂鼓了?如今裝也化了,書了背了,規矩也學了,你再想不幹,可也來不及了。那老先生說了,這裝扮一旦粘連在臉上就很難除下來,除非用特殊藥水去洗,而且揭的時候要非常小心,不然連皮帶肉的撕將下來,這容貌可就毀了。我可不想你這個千嬌百媚的小美人變成一個醜八怪,因此不許你打退堂鼓。」

  春香道:「五哥,我就覺得的這個不妥。我心裡喜歡的是原來那樣的五哥,而不是現在這樣的你。跟現在這樣的你在一起,我總覺得怪怪的。」

  梁五道:「有什麼可怪的,你若不希望,我呆會向何三多要些藥水也就是了,平常時沒人在的時候我們便不化裝。」心道:「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就一點也不覺得怪,只有更加歡喜。」這話可不敢說出口,那等於再說原來的春香長得不好看。

  春香道:「五哥,我若變成醜八怪了,你還會不會喜歡我?」

  梁五道:「瞧你竟胡說些什麼,好端端的,你又如何會變成醜八怪?」

  春香嗯了一聲,道:「何三去了快半個時辰了,怎麼還不來?會不會出了什麼事?這傢伙平時大大冽冽的,不像是個會辦事的人,真不知道皇上的眼睛是怎麼長的,竟挑了他來幹這麼大的事。」

  只聽地底下一個聲音說道:「背後說人壞話,這可不好。」說話之人正是賈仁祿,只不過這聲音從地底下發出,聽起來有些模糊鬱悶。

  春香吃了一驚道:「何三,是你嗎?」

  賈仁祿道:「是我。」

  春香道:「你在哪裡?」

  木板掀處,賈仁祿扶著一個女子,走了出來,道:「我在這。」

  春香抬頭一看,見那女子竟是曹夫人,吃了一驚,道:「夫人。」站起身來,便要行禮。

  曹夫人揮了揮手,笑道:「罷了,以後說不定我還要給你行禮呢。」

  春香道:「夫人何出此言?」

  曹夫人含情脈脈地看了賈仁祿一眼,卻不說話。賈仁祿伸手摟著她的腰,她也不撐拒,任他摟著,向春香瞧了一眼,道:「像,真像。你是怎麼做到的?」

  賈仁祿嘿嘿一笑,道:「我的本事大吧,不是我吹,這天下間就沒有我做不到的事。」

  曹夫人身子一歪,腦袋靠在他肩頭,全身便似沒幾根骨頭,自己難以支撐,道:「你呀,就會吹牛。」話語中滿是嬌媚。

  春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不是曹夫人怯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她真以為自己在做夢,一張臉上滿是詫異的神色,道:「你們……你們……」

  曹夫人臉現迷茫之色,問道:「我們怎麼了?」

  春香道:「你們還不是夫妻,怎麼可以……」

  曹夫人笑道:「你可是想說,我們還不是夫妻,怎麼可以在一起?」

  春香點了點頭,曹夫人道:「呵呵,你和梁五不也沒成夫妻,怎麼就在一起了?」

  春香臉上飛紅,低垂下頭,不再言語。梁五一門心思就想知道長樂公死了沒有,對這些婆婆媽媽的事情不感興趣,滿臉堆笑,道:「恭喜老兄,終於抱得美人歸,那人你……你……你……」

  賈仁祿斜著眼瞧著他,道:「你是想問那人死了沒有?」

  梁五點了點頭,賈仁祿道:「算你們兩個造化,那人等不及我動手,便自己到閻王爺那報道去了。大概就在三更左右,長樂公突然驚醒,大叫心膈間疼痛,夫人……」

  曹夫人嗔道:「你還叫我夫人?」

  賈仁祿嘿嘿一笑,道:「對了,你已經是我的人了,該改口叫娘子了,娘子命我去請太醫,可我還沒走到門口,娘子悄悄跑來對我說,老爺已經……已經………唉,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閻王爺要他三更死,那是絕對不會容他活到五更天的。老爺這一生該享的福也享了,該吃得苦了吃了,人世間已沒什麼好留念的了,就這麼走了,對他來說倒也不是一件壞事。」

  曹夫人臉上非但沒有悲淒之情,反而嫣然一笑,道:「你我還沒成親,你就叫我娘子,真沒羞。不過你說的也對,老爺這一生吃得苦比享得福要多得多,就這麼去了,對他來說倒是件好事。再說他不死,你便要害他,到時他勢必更加痛苦,哪像現在這樣走得十分安詳,像是睡著了一般。」

  春香沒想到一向端莊穩重的曹夫人竟如此涼薄,十分詫異,道:「老爺畢竟是你的丈夫,他死了,你為什麼一點也不傷心?」

  曹夫人道:「這門親事是當年爹爹給我定的,我一點也不喜歡。我跟著他的時候,他雖說還是皇帝,但一點權利也沒有。他十分痛恨我們曹家人奪走了他的權力,對我一點也不好,往往一天到晚也不和我說上一句話,我心裡早就恨死他啦。我當你們是自己人,才和你們說這些,若把你們當外人,我現在早就哭得死去活來了,呵呵。」

  春香久在長樂公府中,知道曹夫人所說的確是實情,獻帝往往從早到晚都不和自己夫人說上一句話,見到她時表情也是冷冷地,不理不睬,自己有時便想要自己對著這樣一個整天臉臭臭的一句話也不說的丈夫,就算吃香喝辣又有什麼意思,還不如死了的好。想明此節,不禁覺得曹夫人其實也很可憐,怪責之意也就輕了幾分。她直到片刻之前還對賈仁祿所說持懷疑態度,想到未卜的前途,難免患得患失。此刻見賈仁祿與曹夫人關係暖昧,不由得疑慮盡消,心道:「別的東西尚可作假,這等兩情相悅之事那是無論如何也做假不來的,夫人瞧何三的眼神中滿是柔情,任誰一見之下都會以為他們二人是相親相愛的戀人。看來曹夫人平時見他不理不睬全都是做給人看的,背地裡早就勾勾搭搭了,難怪何三這麼有把握除掉老爺,原來是這樣。何三說老爺死於心疼之疾,肯定是胡說八道,反正我們只要老爺死,至於他是怎麼死的,又何必刨根問底,惹得何三不快?哼,這兩個狗男女不清不楚,全給我瞧見啦,他日他們要想耍花樣,可別怪我不客氣。」

  梁五心思沒有春香細膩,眼見獻帝已死,擔心夜長夢多。急忙道:「現在別說這些婆婆媽媽的事了,何管家,我們下一步該做什麼?」

  賈仁祿道:「看你急的……」

  正說話間,突然遠處傳來隆隆戰鼓聲,聲音隔得遠了,聽起來有些模糊。

  梁五吃了一驚,道:「發生什麼事了?」

  賈仁祿臉色微變,道:「像是漢軍在攻城。」

  梁五全身發抖,道:「什麼,漢軍攻……攻城!」

  賈仁祿道:「瞧你那點出息。漢軍攻城又不是頭一遭了,看著來勢洶洶,還不都給我們打得落花流水,望風而逃?再說你現在是長樂公,既便落在漢軍手裡也不會有事,只要你把那篇東西背熟,這福還是有得你們享的。只不過我可就沒那麼好命了,到時你們可要拉我一把,不然我可就死定了。」

  梁五道:「怪不得那老先生讓我們背那一大篇東西呢,就是怕有人盤問起老爺的家事,我們不知所云,他還真是為了我們好。」

  賈仁祿道:「他和你素不相識,你又是個窮光蛋,身上沒什麼錢,他害你做什麼?自然是為了你好,其實我們這些將領也不知道這城能守多久,到時漢軍進城到底會如何處置我們這些將領,大家心裡都沒底,自然要給自己留條後路。你是長樂公,漢朝皇帝的侄兒,這世上哪有叔叔殺侄兒的道理?既便你落到漢軍手裡,也不會有事,那時我們了就有救了。」

  梁五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沒有你我也不可能有今天,到時自然不會看著你倒霉,說什麼也要救你的。」

  賈仁祿笑道:「那我先多謝你了。現在漢軍攻城,閤府大亂,這可是天賜良機,咱們趕緊到廂房去,把最後的事情也給辦妥貼了。」

  梁五血脈賁張,道:「好,咱干他的。」

  當下眾人揭開木板,走下地道。賈仁祿隨手掀動機括,不片時,便引著他們來到一間石室。梁五剛要說話,賈仁祿打了個噤聲的手勢,悄聲道:「噓,你們知道這是哪裡嗎?」

  梁五繞來繞去,早就繞暈了,搖了搖頭。賈仁祿道:「這間石室,直通老爺所住的廂房。你們當然知道,老爺住的院子外站著多少宮中侍衛,若是半點發出聲響,讓他們聽見了。咱們可全都得掉腦袋。」

  梁五不以為然,叫道:「宮中侍衛還不是都是自己……」

  春香忙伸手按住他的嘴,嗔道:「傻瓜,你要是再這樣胡說八道,我再也不來理你了。」

  梁五推開她的手,悄聲道:「這有什麼好怕的?」

  春香道:「你呀,真是笨死了。皇上下手除掉老爺,讓他人冒充,這可是天大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外面的侍衛肯定對此事一無所知,倘若我們行事不秘,讓侍衛發現了,大呼小叫起來。勢必鬧得滿城風雨,這樣一來,皇上也護不住我們,一定會殺我們滅口的。」

  梁五怔了一怔,道:「好險,好險。從現在起我就做個啞巴,再也不說一句話了。」

  賈仁祿瞪了他一眼,低聲罵道:「你小子嗓門這麼大,稍微一喊,整個鄴城的人都聽得見,他媽的,這樣下去,遲早要給你害死。」

  梁五嘿嘿一笑,不言不語,看來他打定主意要做一個啞巴了。賈仁祿微微一笑,扳動機括引著眾人走出石室,廂房內沒點燈燭,眾人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生恐碰到桌椅,發出不必要的怪聲,引來殺身之禍。當下他們轉過屏風,來到床邊,春香低頭一看,微光之下看得分明,床榻上躺著一人,一動也不動。雖然光線微弱,但那人的樣貌還是依稀可辯,正是獻帝。春香見到獻帝的屍體,嚇得心中怦怦亂跳,伸手握住梁五的大手,稍覺寬慰。

  梁五感到她的小手不住發抖,低聲安慰道:「別怕,別怕。」可是他此時也是心中驚悸,語音難免發顫,春香聽了之後,非但沒有寧定,反而抖得更加厲害了。

  賈仁祿向他們瞧了一眼,搖頭苦笑,悄聲對二人說道:「好了,一會我們把老爺的屍體移進地道中燒成灰燼,擋在你們面前的絆腳石就再也不存在了。從現在起你們便是名副其實,如假包換的長樂公夫婦了。」

  梁五、春香二人這幾日心中所想便只有這件事,眼見大功告成,不禁面帶微笑,不過此刻二人心中惶恐,笑起來當真比哭還難看。

  賈仁祿微微一笑,招呼曹夫人上前,一人抬頭一人抬腳,吭吭哧哧地將獻帝屍體移進地道之中。

  梁五定了定神,大著膽子坐在床上,伸手摸了摸床沿,道:「這床睡起來一定很舒服。」

  春香顫聲道:「這屋裡死過人,我怕。」

  梁五嗤得一聲,道:「女人就是膽小,這人是自己病死的,又不是我們殺的,有什麼好怕的?」

  春香左張右望,臉色驚惶已極,顫聲道:「這人真是病死的麼?我聽說凡是奇冤慘死的人總是陰魂不散,在他原先住過的屋子裡來回遊蕩,伺機報復。」

  梁五給她說的心裡直發毛,四下一瞧,但覺陰風慘慘,鬼氣森森,心中怦怦亂跳,顫聲道:「你別瞎說。何三說這人是自己病死的,那還有假。」

  春香道:「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沒看他和夫人眉來眼去,關係頗不一般。老爺是體弱多病,但他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死去,這其中定有古怪。這裡我不想再呆了,反正府裡房舍眾多,隨便找一間也就是了,何必定要在這間屋裡休息?」

  梁五道:「嗯,你說的對,現在天色已晚,這事還是明日一早再說吧。你我折騰了一整天,都很累了,還是先睡覺吧。」

  春香道:「我睡不……」

  話剛說到這裡,忽聽幾個人高聲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敵人衝進城裡來了!」

  站在院外的侍衛群情聳動,心中惶慄,遊目四顧,找尋路徑,到時好腳底抹油。便在這時,忽見不遠處火光沖天而起,照著室內亮如白晝,春香大吃一驚,打開窗戶,探頭張望,顫聲道:「出了什麼事了?」

  梁五來到她邊上,道:「你沒聽剛才那人說,漢軍攻……攻進城來了。」

  春香說道:「漢軍會不會殺……殺了我們?」

  梁五道:「傻瓜,漢軍和是咱們的人,怎麼會殺我們?」

  說話間只聽得乒乒乓乓,兵刃相交之聲不絕,顯是有兩路人馬正在格鬥,過了片時,兵刃碰撞之聲又近了不少。賈仁祿氣極敗壞的來到院門口,叫道:「漢軍衝入城中,妄圖搭救囚禁於此的長樂公夫婦,皇上有旨,看守小院的眾侍衛不得移動一步,違令者斬!」

  眾侍衛齊聲應是,屹立不動。賈仁祿道:「你們等著,我進宮請示皇上,是否將長樂公夫婦移到安全所在。」說著轉過身子,拔足飛奔。

  梁五道:「何三怎麼這麼說話,他不是……」

  春香忙按住他的嘴,悄聲道:「傻瓜,他是做個樣子給那些侍衛看的。」

  此時從地道裡鑽出的漢軍將士正在府門口和宮中侍衛打得個不可開交,賈仁祿若從大門竄將出去,走不上三步,便腦袋搬家,是以他不敢走正門,從側門竄出,來到宮中,面見曹丕。

  曹丕見他慌慌張張的趕來,道:「出了什麼事了?」

  賈仁祿道:「啟稟皇上,大隊漢軍衝進城中,現正攻打長樂公府,是否該將長樂公移走,還請皇上示下。」

  曹丕瞪了他一眼,道:「我早叫你暗中下手,將人除去,你怎麼遲遲不動手?」

  賈仁祿道:「皇上明鑒,不是微臣不動手,實是夫人嚴加提防,急切不得下手。」

  曹丕冷哼一聲,道:「朕這個妹妹吃裡扒外,早晚有一天,朕要將她碎屍萬段。」頓了頓,道:「太尉呢?叫他速進宮來,商議此事。」

  賈仁祿道:「漢軍猛攻北門,太尉正在北門禦敵,這會怕是無暇分身。」

  曹丕沉吟片刻,道:「嗯,這等小事,就不用勞煩他了。傳下令去,若有人妄圖劫人,先將長樂公夫婦一矛刺死。」

  賈仁祿道:「可長樂公畢竟曾當過皇帝,冒然殺了怕是不好吧。」

  曹丕沉吟道:「不妨。他現在不是皇帝了,朕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這人實在太可怕,若是到了漢帝手中,朕的處境可就大大不妙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這就去。」

  賈仁祿道:「臣遵旨。」

  他出得宮來,回到府中,傳達上命。侍衛隊長躬身接令,點起一百名侍衛,各執長矛,和賈仁祿一起,衝進廂房,將梁五和春香一層層的圍了四圈。梁五春香從沒見過這陣勢,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賈仁祿叫道:「皇上有旨,先下手為強,不待漢軍劫人,先一步將長樂公夫婦刺死!」

  春香突然間靈光一閃,以往的一幕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一下子什麼都明白了,伸手一指賈仁祿,道:「你不……」只說了這兩個字,四支長矛分從不同方向刺到,透體而過。她噴了一口鮮血,還想再說,怎料一口氣接不上來,就此氣絕。

  與此同時四支長矛貫入梁五的體內,梁五大叫一聲,氣絕而死。八柄長矛同時抽出,兩具屍體向後便倒。
zabico 發表於 2008-11-8 21:23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三章 報仇雪恨

  賈仁祿向春香的屍體瞧了一眼,微微冷笑,心道「你雖然看出破綻,想對人家說我不是何三,可是老子料到你們不肯痛痛快快的去見閻王,一定會大呼小叫,胡亂咋呼,事先吩咐宮中侍衛。只待老子一聲令下,就亂矛齊出,把你們捅成馬蜂窩,哈哈!」對侍衛隊長說道:「你們在這裡看著,我去請示皇上,這屍體該如何處置。」

  侍衛隊長應道:「是。」

  賈仁祿轉身而出,這一次他走得是正門。守在台階前的侍衛都已出府禦敵,府中婢僕聽聞喊殺聲,或嚇得逃之夭夭,或躲在被窩裡全身不住亂抖,階前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他打開大門,火光中只見無數兵馬東一堆,西一堆,各挺兵器,相互斫殺。喊殺聲,慘叫聲,羽箭破空之聲,兵刃交擊之聲此起彼伏。地下橫七豎八地躺著死屍,越堆越高。青石板上,樹幹上,圍牆上,刻下不少兵刃砍斬的印記,到處濺滿了血漬,可見這一場戰鬥實是慘烈異常。

  賈仁祿只瞧得熱血沸騰,雙目含淚。只為幾家人爭帝王,這許多大好青年屍橫疆場,血染山河,這一切到底值不值?他也曾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卻始終答不上來。這些年來自己為了劉備上位,出奇用謀,一場大戰下來死傷數以萬計,雙手實是沾滿了鮮血。按理說他殺了這許多人,他們的父母妻兒定是恨之入骨,可奇怪的是,他的帥字旗到處,眾百姓燒香跪拜,稱頌不已,看他們的樣子並非有人用刀槍架在他們脖子上,被逼無奈,這才來的,感激之情實是出於至誠。他想來想去,總算想到:「劉備為了圖謀帝位,矯情自飾,虛情假意,沽名釣譽,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可他為了搏取仁義之名,對百姓卻著實不錯,且諸葛亮治理國家,法令雖嚴,卻一視同仁,豪強百姓皆是一般,絕不徇私維護,賞罰必信,無惡不懲,無善不顯,上行下效,終使吏不容奸,人懷自厲,道不拾遺,強不侵弱,風化肅然。我領軍攻下一地,當地百姓便納入劉備統治之下,從今往後就可以過上好日子。雖然打戰難免傷亡,但對已飽經憂患的老百姓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是以他們對我感激涕臨。犧牲少數人換來千千萬萬人的幸福,這又算得什麼?郭靖大俠苦心孤詣,死守襄陽數十年,手下誅殺之人,也是數以萬計。可是他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宋朝百姓免遭塗炭,因此百姓將其奉為萬家生佛。老子現在雖殺人如麻,但只要能讓普天下老百姓和老子當年一樣,有飯吃,有機挑,有遊戲可玩,有美女可泡,就算雙手沾滿鮮血,就算損壽十年,那又如何?唉,老子還真是一個不折不扣小人物,雖說刀光劍影,血雨腥風的場面經歷過不少,但始終不適應,一見到兩軍交鋒,自然而然會起惻隱之心。看來我還真不是一個當大官的料。當年老子看尋秦記時,老覺得項少龍啥都好,就是對敵人太過仁慈,韓闖一再陷害他,被他捉到後還是給放了,龍陽君為了國家利益一次次出賣他,他也絲毫沒起怪責之念,還有雅夫人水性揚花,見異思遷,他也還是苦苦思念於她。連他的死敵,那個叫管什麼的傢伙,雖說二人一見面便要拚個你死我活,可鬥到了最後,項少龍也沒要了他的老命,而是讓他和心上人遠走高飛。沒想到事到臨頭,老子也是下不去手。唉,老子跟他一樣,顧忌良多,都不是做大事的人,隱居才是最好的出路。我早些助劉備統一天下,早些金盆洗手,摟著美媚逛西湖,這樣雙手沾血的日子,我是一天也不過下去了。」

  低頭瞧了瞧那雙黑黝黝的大手,心中思如潮湧。

  就這麼一愣神的功夫,只聽颼地一聲響,一隻羽箭離弦而出,向他的大腦袋飛來。片刻間離他的面門便已不到一尺。賈仁祿大驚抬頭,見亮晃晃的箭頭離自己越來越近,嚇得呆了,一時竟忘了閃避。

  驀地裡一桿銀槍橫了過來,將那支長箭撥開,跟著旁邊一股力道飛來,將他拉向一旁。賈仁祿驚魂未定,側頭向旁瞧去,只見他邊上站著的赫然便是趙雲。其時眾兵將早就殺紅了眼,腦海中一片空白,只知揮刀亂砍,對週遭的一切早已不加留心。賈仁祿一瞥眼間便已看出其中關竅,拍了拍胸口,道:「你小子又救了老子一命,此間大事一了,老子一定請你好好搓一頓。」

  趙雲苦笑道:「軍師每次都這麼說,可是每次都沒請。要想讓你請一次,可是不容易。」

  賈仁祿嘿嘿一笑,道:「這次一定請,這次一定請。對了,剛才我那婆娘假扮曹夫人和我一起將長樂公的『屍體』抬到石室之中,之後我便匆匆趕到前院主持大局,再沒見到她,怎麼樣,她還好吧。」

  趙雲道:「她在地道之中甚是安全,就是一直掛念著你。」

  賈仁祿道:「那就好,那就好。好了,假長樂公已經一命嗚呼,真長樂公也已轉移出城,該辦得事都辦妥了。乘著翼德、孟起率兵猛攻四門,魏兵無暇分身之際,大伙全身而退。這裡離皇宮甚近,倘若魏主當機立斷,不顧念自身安危,點擊御林軍馬殺將過來,咱們可全他媽完蛋了。」

  趙雲點了點頭,賈仁祿突然大聲叫道:「兀那漢狗,你抓我做什麼?嗯,是想讓我帶路,引你們去搭救長樂公。你們就別癡心妄想了,劉協那兔崽子早就叫我們給捅成馬蜂窩啦,你們這會進去,正好給他收屍,哈哈。」

  趙雲吃了一驚,叫道:「什麼,長樂公給你們殺了!」

  賈仁祿叫道:「可不!你要不信,我馬上帶你進去,讓你見見他七孔流血的慘樣!告訴你們,趕緊給我滾蛋,要不然你們也和他一個樣!」

  賈仁祿嗓門本來就大,這一聲嘶力竭的狂吼,聲聞數里,左近正在激鬥將士至少有半數聽得清清楚楚。甚至不少住在附近正抱著被子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百姓也聽得真真切切。

  長樂公住在此間已有年餘,雖說他的身份格外保密,但他進來時,附近居民盡數遷出,這是多大的動靜?老百姓不知住在此間的是何方神聖,心中好奇,自然要多方打聽。天下間沒有不透風的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曹丕雖刻意隱瞞,但老百姓無孔不入,還是打聽到了不少端倪。本來這種花邊新聞就不需要詳盡明白,只要有那麼一丁點,再經加油添醬,潤色加工,便成了長篇大論。然後一傳十,十傳百,不出數日,便傳得沸沸揚揚,里巷皆聞,連三歲小孩都知道便關在那所豪宅裡的便是前朝皇帝。

  曹丕即位以來,倒行逆施,舉動不測,加上鄴城被圍,百姓忍饑挨餓,腹中空空。推本溯源,都是曹丕不是,背地裡無不切齒大罵。獻帝無端被廢,老百姓本就哀其不幸,又加上賈仁祿以德報怨,待敵為友,施捨糧米給城中百姓。老百姓感其恩義,愛屋及烏,對這位在任期間沒多大作為的漢朝皇帝難免推愛,聽說他被囚此間,都有心相助,怎奈長樂公府周圍駐有御林軍馬,戒備森嚴。老百姓說得時候信誓旦旦,唾沫橫飛,胸脯拍得亂響,好像去救長樂公,只要他一個人就足夠了,可一見到亮晃晃的長槍在眼前晃來晃去,又有哪個敢上前送死?只有望牆興歎,在精神上支持他了。

  此時賈仁祿大吼大叫,說長樂公已被曹丕下令殺死,還被捅成了馬蜂窩,死相極其恐怖。說話聲音雖說隔得遠了,不甚響亮,但對老百姓來說不亞於半空中打下了一個霹靂,聽了之後,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個想法:「皇上即位時說大漢倒行逆施,虐害百姓,氣數已盡。大魏興利除弊,民心悅服,於是天降祥瑞,當代漢而有天下。可興利除弊,施愛百姓的是當今皇上的老子,關當今皇上甚事?皇上即位以來,大興土木,戰亂頻仍。我們這些小百姓不是被抓去當兵,就是被抓去服徭役,沒過上一天好日子。本來看在他父親的面上,這一切都不用提了。可如今漢軍圍城,旨在救回被困此間的長樂公。皇上不善待他也就罷了,還將他殺了,這一來可闖了大禍啦,漢朝兵將要是知道了,惱羞成怒,還不玩了命的狠殺。唉,昆崗失火,玉石俱焚,只怕此間百姓個個都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眾百姓一想到漢軍攻破城池之後,不分老幼,大肆屠戮,屍積如山,血流成河的可怕情景,不由得不寒而慄。他們要是惡貫滿盈,死有餘辜也就罷了。可他們偏偏沒有做過什麼虧心事,卻要陪著罪大惡極的曹丕一塊腦袋搬家,當真是千古奇冤。眾人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是惱怒,終於再也忍耐不住,又開始破口大罵曹丕的祖宗一十八代。

  趙雲揪住賈仁祿的衣領,一把將其提起,道:「長樂公到底死沒死?快說,快說!不然我將你扔到那只石獅子上,砸得你腦袋開花!」說著將他腦袋對準門邊那只石獅子,作勢欲擲。

  賈仁祿雖明知他是裝裝樣子,還是嚇了一跳,顫聲道:「你沒看見我衣襟上的血跡,那便是殺長樂公時濺……濺上的。」

  趙雲向他的衣襟上瞧了一眼,果見血漬斑斑,聲音哽咽道:「長樂公,長樂公。末將來遲了!」眼中灑下幾行熱淚,定了定神,又道:「既是長樂公已亡,留此無益,弟兄們速速撤退,他日點起大軍,再來為長樂公報仇。」

  漢軍兵將高聲叫道:「趙將軍有令,情勢不利,弟兄們速速退走,日後再為長樂公報仇!」陣中旗號一變,向西退卻。魏兵見漢軍陣容嚴整,趙雲親自斷後,執著中郎將何三做擋箭牌,倒也不敢追擊。各人草草清理戰場,在統兵將領帶領下各回民房安歇,包紮傷口。

  其時長樂公府的戰鬥雖已結束,鄴城之下,攻城戰仍進行的如火如荼,喊殺聲震天動地。曹丕文無諸葛之智,武無呂布之勇,自不敢臨城指揮,與張飛絕機於兩陣之間。他全身鐵甲披掛,命御林軍馬守住宮中各處要道,帶著郭皇后,躲到御花園中一座四面環水的高台之上,不住發抖,嘴裡顛三倒四,求著各路神仙保佑他仙福永享,壽與天齊,千秋萬載,一統天下。

  探事近侍流水價來報:「廣德門無法關閉,已有三千餘人攻入甕城之中,與守軍展開激戰……廄門漢軍的雲梯已經豎起……漢軍猛攻中陽門不下,又有一隊軍馬約萬餘人,趕去增援……漢軍動用霹靂車猛攻建春門,建春門城牆崩塌一角,漢軍蟻附而上,形勢萬分危急……」

  曹丕翻著白眼,一股股白色的液體不住的從嘴裡冒了出來,喃喃只道:「朕這個皇帝是當到頭了。朕這個皇帝是當到頭了。」

  郭皇后一面取出錦帕拭抹他口邊白沫,一面柔聲安慰,道:「別怕,咱那麼多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這次也一定也能逢凶化吉。」

  這時一近侍匆匆走進殿來,曹丕道:「這次又是什麼壞消息?」揮了揮手,道:「下去吧,朕不想再聽了,都是壞消息,聽得朕心煩意亂。」

  那近侍道:「啟稟皇上,這次可是好消息。」

  曹丕心中稍喜,道:「哦,是什麼好消息?說來聽聽。」

  那近侍道:「攻打長樂公府的敵軍已被府內守衛殺退。」

  曹丕喜上眉梢,道:「好樣的,傳旨嘉獎參戰官兵,個個加官進爵。」揮退左右,又問:「人除掉了沒有?」

  那近侍道:「當時大隊漢軍猛攻長樂公府。敵軍人多勢眾又勇悍異常,數度殺到府門前。虧得守軍英勇禦敵,浴血奮戰,這才又將其逼退。中郎將何三見形勢危急,當機立斷,令守在府中的侍衛用長矛將長樂公夫婦刺死。」

  他沒參與過長樂公府門前漢魏兩軍之戰,對戰鬥的情形一無所知。漢軍如何來襲,魏軍如何應敵等情都是奉命看守長樂公府的將軍差人來對他說的,沒有親眼所見之事,他原不該在曹丕面前瞎扯蛋。只不過那差人匯報情況時,順手塞給他一錠黃金。他心情激動之餘,突然發現那錠黃金竟和水晶球具有同樣效果,當時戰場上發生的一切,都清清楚楚的顯現在那錠黃金之上。是以他便在曹丕面前慷慨激昂,口沫橫飛,好像他身臨其境,親眼見到一般。其實攻打長樂公府的漢軍不過五百餘人,而駐守在府前民房的御林將士約有數千,十個打一個若再打不過,可真就沒臉見人了。

  曹丕只聽得聳然動容,說道:「以寡敵眾也難為他們了。何三呢?怎麼沒來?」

  那近侍道:「何三正要入宮將此事稟報皇上,不料甫出府門,迎面撞上前來營救長樂公夫婦的漢軍將領趙雲。經過一番搏鬥,何三不是趙雲對手,為其所擒。趙雲以死相脅令何三帶路,引他們入府救人。何三寧死不屈……」

  曹丕拍手叫道:「好,好,好!朕沒有看錯他,他是可造之才。」

  那近侍道:「其時敵軍源源而來,我軍漸漸不支,何三為救大伙性命,大聲叫道長樂公已死。敵軍聽聞長樂公殞名,軍心大亂,士無鬥志,倉皇遁走。統兵王將軍親率將士,銜尾直追,幸陛下洪……」

  他看在那錠黃金的份上,賣力為參戰兵將吹牛,正當他得意洋洋,忘乎所以之際,忽聽啪地地一聲大響。那近侍嚇了一跳,愕然瞧去,只見曹丕面色鐵青,說道:「夠了,別再說了!朕來問你,何三確曾大聲高呼長樂公已死?」

  那近侍道:「王將軍差來的人是這麼說的。」他見曹丕臉色不對,便不敢把這事硬攬到自己身上,輕輕一句話,便把這個屎盆子原封不動的又扣回到王將軍他老人家的頭上。

  曹丕問道:「他可曾說長樂公是怎麼死的?」

  那近侍點點頭道:「有,他說長樂公是他派人用長矛刺死的。」

  曹丕臉色更加難看,道:「他人呢?」

  那近侍道:「趙雲為了讓我軍有所顧忌,逃跑時將他劫作人質,一併擄走了。王將軍正差人跟蹤漢軍,試圖搭救。」

  曹丕氣得全身發抖,怒道:「救他個屁!傳下令去,眾將士倘若見到何三,不問情由,立即斬首!」

  那近侍莫名其妙,不知何三因何得罪了曹丕,竟致使龍顏大怒,當此之時,他若出言替何三求情,下場定是慘不可言,說道:「臣遵旨。」轉身而出。

  曹丕右手微微顫抖道:「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此事唯恐不密,他竟大叫大嚷,生怕他人不知。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此時何三拉下蒙在眼中的黑布,顫顫巍巍的從垃圾堆中爬了下來,滿身竟是果皮爛葉,臭不可聞。原來賈仁祿回到地道之後,便下令將其釋放。何三自以為必死,哪料竟能活命,又是歡喜,又是害怕,心中百感交集。幾名漢軍用黑布蒙住他雙眼,押著他出了地道,隨手將他扔在道旁一個垃圾堆上。

  何三辯明方向,向長樂公府走去,沒走出幾步,迎面走來一隊兵士。其時鄴城正遭受漢軍圍攻,為防奸細乘機作亂,巡哨自是比平時嚴密不少。

  何三慘遭酷刑,四肢百骸無一處不疼,走起路來頗為吃力,見到自家軍馬,大喜迎上,道:「我是何三,快帶我去見皇上,我有重要軍情稟報。」

  當先一人斜著眼瞧著他,冷冷地道:「你就是何三?」

  何三道:「正是,我便是何……。」

  刷地一聲響,那人抽出刀來,捅入他的小腹。何三哇地一聲,噴了口鮮血,道:「你們為……為……」越說聲音越輕,身子向前一衝,砰地一聲,額頭撞在地下,就此不動了。

  那人道:「只怪你老兄太也多嘴,是皇上下旨要殺你的,不關我的事。你要是泉下有知,可別來怪我。」

  第三名兵士說道:「他口口聲聲說有重要軍情要稟報皇上,你怎麼也不問問就殺了。」

  那人冷冷道:「他若不死,咱們可就要死了。」

  第二名兵士道:「哦,郝兄弟何出此言?」

  那人道:「你我兄弟負責巡視城中街巷,以防奸細作亂。漢軍不知用了什麼方法,竟從咱們從眼皮底下溜進城來,攻打長樂公府。到時皇上追查起來,弟兄們的腦袋還能在脖子上坐的安穩麼?」

  第三名兵士道:「是極,是極。那該如何是好?」

  那人向何三的屍體瞧了一眼,道:「咱們只要將所有罪名推到這小子身上,就說他與漢軍勾結,引大隊漢軍攻打長樂公府。他熟門熟路,要瞞過你我的耳目,招引軍馬進城,也不是件難事。這樣一來,你我的罪名不就洗清了麼?」

  眾兵將深以為然,連聲稱是。當下那姓郝的將領將何三的首級割下,命眾人拖走屍體,清掃街道,自己則提著何三的首級,興沖沖的上報有關將領。負責城中防衛的將領乃是杜襲,此時心中也是惴惴,聞言大喜,當即請文官代筆寫了一通奏折,親自面呈曹丕。奏折中說他如何明查暗訪,親人險地,這才破獲何三與漢軍勾連,圖謀不詭這樁大案,幸皇上洪福齊天,朝中大臣指示機宜,眾將士用命,當場格斃奸細何三,殺傷漢軍數百,漢將趙雲不逞而退。巡城兵士郝某某、李某某、吳某某等從旁攘助,克建殊勳,特請皇上降旨封賞。

  此時漢軍攻城之勢已大不如前,曹丕心中稍寬,再收到這封滿是胡言亂語的奏章,更是心花怒放。他原本就不明白何三為何要大呼小叫,將獻帝之死公佈於眾,此時「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不由得恍然大悟,當即傳旨,犒賞巡城將校,裨將軍杜襲以下,個個加官進爵,奏折中所列之人更是連升三級。何三首級懸於司馬門示眾,以儆傚尤。

  下旨之後,他提心掉膽的過了一夜,不多時遠處傳來鳴金之聲,各路近侍流水價似來報,各路漢軍如潮水般退走。曹丕自覺英明武勇,遠邁太祖武皇帝,當即賜宴朝臣,宮中與后妃歡慶。歌功頌德之聲,洋洋盈耳,慶祝大捷之表,源源而來。

  怎料好景不長,他只高興了五天。這日近侍來報,漢軍復又四面聚攏,築起長圍。曹丕一顆心不由得沉了下去,正要令人宣召司馬懿進宮,又見一近侍來報,漢將賈福點齊軍馬,逼近城下列陣。

  曹丕大吃一驚,忙命駕出宮,來到城樓上,遠遠望去,只見漢軍盡皆掛孝,鋪霜湧雪,漫山遍野排開,隊伍行列,一直展到天際。中軍豎起白旗兩面,上書:「報仇雪恨」四個大字。賈仁祿全身縞素,在趙雲護衛縱馬出陣,道:「城上軍民人等聽著。長樂公乃我大漢前代之君,又有何罪?竟遭逆賊無端枉殺,此仇不共戴天!自即日起,我軍不再向城中輸送糧食,得罪莫怪!」說到此,淚如雨下,泣不成聲,道:「長樂公啊,你死的好慘啊!」回頭對三軍將士傳令:「傳我將令,三軍不分晝夜併力攻城,城破之日,不論男女老幼,一個不留,以雪我恨!」

  城中百姓聽聞漢軍攻城,扶老攜幼,來到城牆邊上觀望,聽了賈仁祿之言,登時聳然動容,一片大嘩。

  曹操早知漢軍若是知道長樂公已死,定會如此,此時真的如此,卻無計可施,向司馬懿瞧了一眼。司馬懿朗聲道:「我主本無心加害長樂公夫婦。實是逆賊何三,覬覦長樂夫人美貌,意欲殺夫奪妻,故假借我主名義,行此不義之事。如今逆賊何三授首,懸於司馬門,長樂公之仇已報矣!」

  賈仁祿道:「司馬小兒,殺害昔日天下共主,尚敢亂言!何三籍籍無名,若無指使,如何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再者你說他覬覦夫人美貌,這才起了歹心,為何事到臨頭,他連長樂夫人也一併害死?你巧言令色,一派胡言,如何能讓三軍將士信服?」

  司馬懿見丟卒報車之計不售,不由得望了曹丕一眼,無言以對。

  賈仁祿對身後將士說道:「皇上聽聞長樂公為逆賊害死,哭倒在地,當即差人六百里加急,傳下旨意,令我督軍復仇,洗蕩鄴城,捉住逆賊,千刀萬剮,摘膽剜心,以雪皇上心頭之恨!」手中馬鞭前指,道:「傳令下去,攻……」

  突然陣中一須白皆白的老者從陣中竄出,來到賈仁祿馬前,跪倒在地,正是楊彪。賈仁祿道:「楊老先生為何如此?」

  楊彪道:「聞將軍以大兵臨鄴城,報長樂公之仇,欲盡殺百姓,某因此特來進言。長樂公遇害,乃曹賊之惡,非關百姓之事也。且鄴城之民,與將軍何仇?殺之不祥。望三思而行。」

  賈仁祿道:「你說的倒也有理,可皇上有旨要我洗蕩鄴城,老幼不留。」

  楊彪道:「皇上那老朽自會分說,請將軍寬限幾日。」

  賈仁祿沉吟片刻,道:「嗯,好吧,看在楊老太尉的面上,今日便不攻城。不過皇上定下期限,令我剋日破城,否則軍法從事。我時間有限,也不能多給,就寬限三天時間,三天之後,我必準時攻城,到時昆崗失火,玉石俱焚,可別怪我不講情面了。」

  楊彪道:「老朽到長安最快也要五日,三日如何趕到?」

  賈仁祿道:「這我就不管了,你自己想辦法吧。」
zabico 發表於 2008-11-8 21:35
正文 第五百三十四章 樓車攻城

  司馬懿在城樓上向下望去,只見漢軍旗幟翻滾,緩緩而退,不禁面若死灰,喃喃地道:「中計了,中計了,中計了,唉,大事去矣。」

  曹丕問道:「中計了?」

  司馬懿道:「皇上為何不集思廣議,便下旨誅殺長樂公?當時臣若在旁,一定會力勸皇上三思而行,只可惜……只可惜……」

  曹丕沒想到事情竟會變成這個樣子,眼見城下人頭湧湧,軍陣望不見盡頭,心中震駭,頗後悔當初沒考慮清楚便下旨殺人,道:「當時何三來報朕說漢軍潛進城中,圍攻長樂公府,形勢萬分危急,朕……你是說這……這是賈福的詭計!」

  司馬懿道:「杜襲在奏折中說他明察暗訪,親入險地,終於發現何三與漢軍勾連,圖謀大事。何三既與漢軍勾結,為何還要進宮向皇上稟報長樂公府被圍,形勢危急,勸皇上將人移走?」

  曹丕道:「何三既是內奸,便沒理由進宮報朕,那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麼?你是說杜襲所言不盡不實?」

  司馬懿道:「杜襲與何三無怨無仇,為何要造謠誣陷?那份奏章臣也看過,言詞雖有些誇大,然總得來說還都是實情。臣尚恐冤枉好人,著人暗中查察,長樂公府裡半數以上的侍衛都說何三近幾日行此乖張,舉動不測,看來他當真收受漢軍賄賂,為敵張目……」

  曹丕伸手在城牆上一拍,道:「豈有此理!」定了定神,道:「這裡不是說話所在,隨朕到御書房。」

  當下二人來到御書房,曹丕命近侍送來參湯,親自端了一碗遞給司馬懿。馬懿懿受寵若驚,雙手接過,連聲稱謝。曹丕微微一笑,道:「前幾日你上城禦敵,可辛苦你了。你方才說何三確是漢軍奸細,那漢軍攻打長樂公府,他又何有進宮報信?」

  司馬懿道:「敢問皇上,依您的聖斷,此次敵軍因何攻打長樂公府?」

  曹丕道:「自然是為了營救長樂公了。」

  司馬懿微微一笑,道:「皇上真的這麼認為麼?」

  曹丕道:「難道不是麼?」

  司馬懿道:「據臣所知,此番潛進城中的敵軍不過三五百人,既便將人救出,也無法全身而退。以賈福之算無遺策,焉能如此疏忽,只派這點點人來執行如此艱巨的任務?」

  曹丕吃了一驚,道:「什麼,就三五百人?奏章上不是說約有萬餘人麼?」說著從案上一疊奏章中抽出長樂公府守將常林所上奏章,展將開來,又道:「這上面說那日子時三刻左右,常林依慣例出營巡視,走到府門前,忽聽得不遠處殺聲震天。他吃了一驚,凝目看去,只見塵頭起處,一彪軍馬殺到,約有萬餘人。他當機立斷,迅速組織人手,佔據有利地形,憑借狹巷、高牆,頑強阻擊敵人,雙方攻拒惡鬥,十分慘烈,戰鬥約持續近半個時辰,敵軍傷亡慘重,漸漸不支。恰在此時,御前待衛中郎將何三為敵所擄,說出長樂公死訊,敵軍軍心大亂,士無鬥志,紛紛後退。常林率軍追襲,大獲全勝,斬獲甚眾。朕看了這封奏章,暗自慶幸自己先一步將人給殺了,否則萬餘敵軍攻打,長樂公府多半守不住,漢軍若是將人救走,那可大事不妙。」伸指在奏章上輕輕彈擊,道:「仲達自不會說謊,那就是這封奏章所言不盡不實了。」

  司馬懿笑道:「奏折上的數字大都不可信,皇上體恤將士,軍功之賞,豐厚無比,遠非其他功勞之可比。正因如此,統兵將領貪圖重賞,往往誇大其詞,虛報軍功。實不相瞞,這事臣也曾幹過。」

  曹丕笑了笑,道:「你倒也老實。朕就說嘛,怎麼所有報功奏折都千篇一律,儘是我軍如何以少克眾,如何以弱當強,斬獲首級動則成千上萬。我軍要真有這麼厲害,又怎會屢戰屢敗,連鄴城都讓人圍了,原來是這麼回事。這別的功勞虛報倒也罷了,這攻打長樂公府可是天大的事,敵軍數字直接影響到朕對局勢的判斷。傳朕旨意,統兵將領欺瞞朕躬,虛報戰功,著即送交有司,依法嚴辦。」說到後來已是聲色俱厲。

  司馬懿道:「統兵將領常林此次禦敵有功,只不過一時貪念作祟,這才虛報軍功,皇上看在他奮勇殺敵的份上,就饒他這一次吧。」

  曹丕道:「罷了,既是太尉求情,就饒了他吧。漢軍就差三五百人前來救人,確實是少了點。府前民房中駐有御林軍馬數千,個個驍勇善戰,這數百人連進府都勉強,如何救人?」

  司馬懿道:「皇上聖明。一下就看透其中關鍵。依臣愚見,這些人根本就不是來救人的。」

  曹丕心中一凜,道:「那他們潛進城來做什麼?」

  司馬懿道:「長樂公身份特殊,皇上一向視其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倘若皇上聽聞敵人大軍前來救人,第一個反應會是什麼?」

  曹丕眼中精光暴亮,道:「你是說賈福借朕之手誅殺長樂公,這又為什麼?」

  司馬懿道:「當初只因他人誤傳長樂公已死,漢祀將斬,劉備這才迫不得已而即帝位,延續漢祀。如今長樂公未死,好端端的在鄴城,一旦鄴城攻破,長樂公救出,劉備只得將帝位拱手相讓,否則世人便會看出他的本來面目,說他貪戀權勢,他的處境可就大大不妙。皇上恕臣斗膽問您一句,若您是劉備,會捨得將帝位相讓麼。」

  曹丕想也不想,搖了搖頭道:「當然不會。」

  司馬懿道:「皇上聖明。劉備已享受到為君之樂,如何還肯讓出帝位,退歸班部做臣子。而長樂公救出之後,他又不得不讓位,殺了長樂公,又必遭天下人唾罵……」

  曹丕伸手在桌案上重重一拍,道:「劉備忒也歹毒,居然借刀殺人。這樣他一來不用擔惡名,二來可明正言順消滅我為長樂公報仇雪恨,三來不用再日夜擔心有人和他爭這個帝位了。唉!只可惜朕做了他手中殺人之刀而不自知。」

  司馬懿道:「賈福明知皇上害怕長樂公落於劉備之手,故意敲山震虎,使皇上驚悸萬分,自己動起來。在那種情況下,任誰第一反應都是將人處死,皇上也不必過於自責。」

  曹丕歎了口氣,道:「其實朕也知此事若為漢軍所知,必定大大不妙。曾一再囑咐何三要秘密行事,得手之後,迅速將屍身轉移至秘密所在。既便漢軍攻進府中,見不到人,也只得頹然而返,哪知何三竟與漢軍勾結,將朕的全盤計劃全給打亂了。」頓了頓,冷哼一聲,道:「既便朕將人殺了,那又如何?漢軍要報仇,那便來啊,難道朕還怕他不成?漢軍前些日子,不是氣勢洶洶地攻過一次城麼,結果怎樣?還不是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走了,哈哈。」

  司馬懿道:「那日漢軍大舉攻城,不過是為了掩護城內的行動而已,下次來攻可就不容易應付。」

  曹丕不知上次獲勝乃是漢軍有意相讓,還道是自己英明神武,指揮得宜,殺得漢軍丟盔棄甲,望風而逃,不禁有些飄飄然起來,道:「太尉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朕沒覺得賈福有什麼了不起,三天後他若敢來,朕必讓他片甲不回!」

  司馬懿見曹丕得意忘形,只勝了一陣,便高興得不知道該邁哪條腿了,不禁暗暗叫苦,還欲再勸。可他不知道,一個人在高興的時候。最煩的就是他人潑冷水。曹丕前些日子溢美之詞聽多了,還以為自己真的好了不起,此時他正在興頭上,如何肯聽司馬懿瞎扯蛋,一見他張嘴,便知道他想說什麼,揮了揮手,道:「這幾天你著實辛苦了,今天漢軍不會攻城,沒什麼事,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司馬懿道:「皇上……」

  曹丕道:「朕想一個人靜一靜,好好想想事情,你先下去吧。」

  司馬懿暗暗歎了口氣,道:「微臣告退。」

  曹丕點點頭道:「嗯。」

  司馬懿走後,曹丕來到皇后宮中,甫一進門,便說道:「這個傢伙整日裡就會危言聳聽,人還沒老,說起來話卻老氣橫秋。好像朝廷之中就他一個憂國憂民,其他人都是酒囊飯袋。今天漢軍兵臨城下,說是為了給長樂公報仇,其實不過是裝裝樣子。那傢伙可倒好,當時就把膽都給嚇破了。竟編排起朕的不是來,說朕不該將長樂公給殺了,致使漢軍震怒,興師來伐。還說朕為什麼不先和他商量,便把人給殺了。朕殺一個人,還用得著向他請示?若不是看他對朕忠心耿耿,往日頗有微勞的份上,朕早就將他給殺了。」

  郭皇后笑靨如花,道:「皇上嘰哩咕嚕的說了一大堆,到底在說誰啊?」

  曹丕怒道:「還能有誰,還不是司馬懿那老不死的。」

  郭皇后笑道:「太尉年方三旬,一點也不老啊。」

  曹丕道:「哼,才只三十歲,說起話來便囉哩囉嗦,像個八九十歲老人。」

  郭皇后道:「太尉又怎麼惹你不痛快了?」

  曹丕道:「他怪朕不和他商量,自作主張,殺了長樂公,結果中了漢軍詭計。其實這人朕早就想殺了,都怪何三那小子吃裡扒外,一直不肯下手。本來朕打算偷偷將人處決,讓漢軍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沒想到何三這小子收了漢軍的賄賂,大喊大叫,搞得盡人皆知,壞了朕的大事。既然事已至此,怪朕又有何用?漢軍本來就是要攻城的,殺了長樂公他要攻,不殺他難道就不攻了?既然都要攻城,殺與不殺,又有什麼分別?司馬懿被賈福打怕了,一見賈福攻城便嚇得魂飛魄散,可笑啊可笑。」

  郭皇后道:「這事已傳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臣妾也有耳聞。」笑了笑,問道:「皇上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曹丕道:「自然是想聽真話。」

  郭皇后道:「可這真話不大好聽,皇上還想聽麼。」

  曹丕道:「反正你們見到朕快活,心裡就難受。總要想方設法讓朕難受,你們心裡才快活。說吧。」

  郭皇后道:「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臣妾也是為了皇上好。」頓了頓,又道:「從水匪徐象生擒賈福到三五百漢軍大張旗鼓攻打數千御林侍衛把守的長樂公府,這中間發生一連串稀奇古怪的事情,皇上可曾想到這一連串事情太也古怪,似乎有一條繩子將它們串在一起。」

  曹丕伸指在額頭上輕彈,道:「嗯,這都是賈福在後面搗鬼。朕就說一個黃澤湖裡的水匪哪能想出如此細膩周密,幾乎沒有一絲破綻的主意出來。」

  郭皇后道:「皇上就是皇上,一下子就想到點子上了。這一切的確都是賈福躲在幕後搗鬼。可是您想過沒有,賈福費盡心思,布下如此大一局棋,就是為了逼迫皇上殺了長樂公?」

  曹丕緩緩點了點頭,道:「那你說他想要做什麼?」

  郭皇后搖了搖頭,道:「臣妾不知,誰的心思都好猜,可就是賈福的心思,臣妾一點也猜不出來。臣妾只知道他在打鄴城的主意,至於什麼主意,臣妾就不知道了。」

  曹丕笑道:「從圍城的那一刻起,他什麼時候不再打鄴城的主意?可鄴城還不好端端的在我們手裡。以鄴城如此堅固的城防,別說三十萬人,他就是調一百萬人來,也是個輸。當年武帝曾經說過若非袁氏內鬥,他根本不可能打下鄴城。這城連武帝都感到頭痛,他姓賈的何德何能,就能攻得下來?」

  郭皇后瞧著他,似笑非笑,道:「你可別忘了,他可是攻下過司馬太尉嚴密防守的晉陽。」

  曹丕冷哼一聲,道:「那有什麼,他不就是會一些決水灌城之類的小伎倆,有什麼了不起的?朕早就做好充分準備,他便是決水灌城,咱也不怕他。」

  郭皇后笑道:「呵呵,那日漢軍攻城時,皇上嚇得渾身發抖,這會倒是豪氣干雲,血脈賁張。」

  曹丕嘿嘿一笑,道:「你老提朕的糗事做什麼。其實朕還要感謝漢軍攻城。前些日子,賈福老不攻城,朕不知他葫蘆裡在賣什麼藥,這顆心總是懸著。漢軍這一攻城,朕算是看出來了,漢軍也不過就是那麼回事。這次他們雖打著為長樂公報仇的旗號,盛氣凌人,但要想攻下鄴城,還是差了那麼一大截。」

  郭皇后搖頭苦笑,道:「皇上,你有些得意忘形了,我勸你還是小心些好。」

  曹丕揮了揮手,道:「這軍國大事,就不用你們女人瞎操心了,朕自有主張。」

  郭皇后暗暗歎了口氣,岔開話題,和他聊些風花雪月之事,逗得他哈哈大笑。此時鄴城上空狂風呼嘯,彤雲漸厚,一場大雪轉眼即來。

  未時時分,御花園暖閣之中,曹丕正與郭皇后對弈。曹丕嘴上雖振振有詞,渾沒將漢軍放在眼裡,可心裡卻好似有十五隻吊桶七上八下。他棋藝本就不及郭皇后,這一心不在焉,更加差勁。下了十七八子後,高下立判。又下了數十子,曹丕形勢越發不利。他長眉一軒,凝思良久,下了一子。他自以為此著大是高明,無論對方如何應,都要被自己吃去一塊,可對方若網開一面,那自己就此突出重圍,扭轉頹勢。

  郭皇后微微一笑,不假思索,跟著便下了一子。這一子奇峰突起,不理眼前形勢,轉而去攻擊另一塊棋。曹丕皺起眉頭,苦思解法。過了良久良久,曹丕從棋盒中拈起一子,正要往棋盤中放落。

  突然間一名近侍慌慌張張走入,叫道:「不好了,漢軍又來了!」

  曹丕嚇了一跳,右手微微一抖,手中棋子掉落,啪地一聲輕響,落在棋盤上,所落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填塞了自己一隻眼。郭皇后微微一笑,將一塊白棋從棋盤上取了下來,跟著下了一枚黑子。這塊白棋一去,局面是開朗不少,可此局並非珍瓏,白棋雖有迴旋餘地,但要想轉危為安,卻也不見得。

  曹丕是九五至尊,自然不能下過不算,雙手按在案上,注視棋局,良久不動。驀地裡回頭來,向那近侍瞪了一眼,喝道:「漢軍來了便來了,至於這麼大呼小叫的麼。來啊,將這不知好歹的傢伙拖出去重打一百!」

  據說清末慈禧太后與某太監下象棋,那太監吃了慈禧太后的馬,說道:「奴才殺了老佛爺一隻馬。」慈禧太后怒他說話無禮,立時命人將他拖出去,亂棒打死。此子一落,眼見這局棋十成中輸了九成九,自不能和死了一隻馬相提並論,曹丕之怒那是可想而知,沒命人將那近侍拖出杖斃已是很給他面子了。

  郭皇后正要勸說,曹丕揮了揮手,道:「這小子讓朕下錯子,吃吃苦頭也是應該的。這局棋暫且擱著,待朕回來之後再下。」

  郭皇后笑道:「這棋還用下麼?」

  曹丕臉上一紅,兀自嘴硬道:「你別看你形勢一片大好,其實朕是有意示弱,誘你上當,待朕反擊起來,有你哭的時候。」

  郭皇后笑道:「呵呵,那我倒要見識見識。」說著取了件貂裘來披在他的身上,道:「外面風大,小心著涼。」

  曹丕握著她手,良久不語,過了良久,方噴了一句:「朕走了。」

  曹丕甫上城樓,便聽得城外鼓角雷鳴,不禁嚇得面如土色,顫巍巍走上城樓,舉目眺望,但見漢軍漫山遍野,列成陣勢。三通鼓罷,陣門開處,一人馳馬出陣,出乎眾人意料的事,這次出陣的不是馬臉醜漢賈仁祿,而是一個龍鍾不堪的老者,正是楊彪。

  曹丕莫名其妙,問道:「賈福又再搞什麼鬼?」

  話音猶未落,只見楊彪舉起紅旗一招,漢軍向兩旁分開,數百輛樓車從陣中駛出。這樓車比尋常樓車大了近一倍有餘,也高了許多,竟比鄴城城牆還高出數丈。漢軍巧匠匠藝之巧,實是令人歎為觀止。曹丕從未見過如此高大的樓車,不禁怔了一怔,就這麼一愣神的功夫,樓車駛到弓箭難及之處停了下來。

  曹丕正要說話,忽聽得錚錚錚之聲不絕,設在樓車望桿上的櫓樓之中,射出一支支長矛,迅速異常的破空而至。

  曹丕只嚇得魂飛天下,也不從哪裡來的力道,猛一轉身,一個箭步便竄到階梯上,跟著蹬蹬蹬下了樓,提氣急奔,幾個起落便已到了甕城邊上,上了御輦,一聲令下。御輦拉著他,飛也似的向宮中去了。

  司馬懿沒想到他竟跑得這麼快,只一霎眼的功夫,便消失的無蹤無影。此時他心裡也是怕得要命,可形勢卻不容他逃跑,當下縮身女牆之後,定了定神,尋思這櫓樓上為何不射羽箭,卻射長矛?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城上魏軍眼見長矛如雨點般射到,都是哇哇亂叫,四下亂竄,自相踐踏之下,竟有不少兵士被自家軍馬活活擠下城頭摔死。

  司馬懿叫道:「大伙各找地方躲避,不要慌忙!」

  這時魏軍擾攘之聲震耳欲聾,誰也沒聽到他說話,依舊亂喊亂叫,狂奔亂竄。按理說長矛來勢如此勁急,應該輕而易舉的貫胸而過,可奇怪的是,長矛打在人身上,只是將人撞飛數丈,卻並沒有貫穿胸腹。

  司馬懿煞是奇怪,一瞥眼間,只見長矛尖端圓鈍,像是沒有矛頭,其上縛著一團白色物事。由於長矛一閃即過,上面縛著何物,無論如何也看不真切。正納悶間,忽聽甕城中有人叫道:「奇怪,奇怪,這長矛怎麼沒有矛頭,上面還縛著一封信。」
zabico 發表於 2008-11-8 23:27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五章 急轉直下

  司馬懿一聽之下,腦海中一道靈光劃過,於電光火石之間,將諸般事情的前因後果想通想透,啊地一聲叫了出來,喃喃自語道:「鄴城不保矣,鄴城不保矣。」好在曹丕早已腳底抹油此時不在現場,不然又要說他危言聳聽了。

  便在這時,幾百根長矛同時飛到,或撞在城磚上,或撞在人身上,若越過城牆掉在地上,發出密如聯珠般的拍拍之聲。司馬懿心驚膽顫,渾身發抖,一張臉白得嚇人。回頭一看,只見守城將士個個面如土色,無心戀戰,紛紛擁向樓梯口,欲竄將下城,躲避長矛。樓梯口本就苦不甚寬,不片時便已擠滿了人,毫無立錐之地,城上之人心中惶恐,一門心思只要下城,使出吃奶的力氣,不住往縫隙中擠將進去。人群中不少兵士立足不牢,滾下梯去,摔得個頭破血流。

  司馬懿雙目含淚,叫道:「鎮定!鎮定!大伙各處找地方躲避,切莫互相推擠,自相踐踏。」但這話甫出,便被「哎喲!」「媽啊!」「糟糕!」「不好!」之聲給淹沒了,哪裡還能聽得到半句?司馬懿搖頭苦笑,探頭向遠處望去,只見櫓樓之中不斷有長矛射出。那長矛不知是從什麼利器中射出,迅捷無比,聲到矛至,城中守軍,絕無餘暇躲避。慘叫聲中,又有幾百名兵士身中長矛,被撞得飛出丈餘,運氣好的掛在了城牆上,運氣稍差的便翻身掉入甕城,腦漿迸裂。

  司馬懿暗暗叫苦,向城下望去,只見漢軍在樓車四周布成陣勢,並不乘亂攻城。雙道長眉向上一挑,側頭向躲在遠處的曹洪說道:「子廉,你在此照應著,我進宮面見皇上,商議對策。」可這話又被喧嘩擾攘之聲所淹沒,司馬懿扯著嗓子,又喊了幾遍,曹洪方始聽見,打了個手示,讓他放心前去,這裡有他,保證萬無一失。

  司馬懿點了點頭,貓著腰,藉著女牆作掩護,一點一點的向西挪去,好不容易挪到全明門。此處不是漢軍的主攻方向,樓車較少,長矛不多,城上兵士也就不像中陽門那般慌亂。擠在階梯上的人並不是很多。司馬懿十分輕鬆的下得樓來,瞥眼間見地上橫七豎八的堆著幾支長矛,隨手拾起一支,取下縛於其上的帛書,展將開來一看,原來是一道討賊檄文,前面說了一大段什麼「專制朝權,威福由已」、「饕餮放橫,傷化虐民」、「竊盜鼎司,傾覆重器」、「贅閹遺丑,本無懿德」、「飛揚跋扈,好亂樂禍」、「弒父戕君,大逆不道」等等駢四驪六的罵人「粗話」,自曹操逼天子駕幸許昌起至曹丕下令殺害長樂公止,細數曹氏一門的罪狀,全文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將曹操、曹丕父子二人及其祖宗一十八代,罵得是體無完膚,狗血淋頭,跟著闡明當前形勢,鄴城四面被圍,城中糧盡,士民饑饉,面有菜色。而漢軍人人傷長樂公之死,怒氣甚盛,士氣高昂,銳不可擋,且有神兵利器相助,早晚打破城池,玉石俱焚,號召城中軍民人等別再跟著曹丕活受罪,奉詔討賊,撥亂反正,中興漢室,同享太平。下面署名是故太尉楊彪。

  司馬懿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將檄文疊成一個方勝,放入袖中。一名守城軍士牽過馬來,司馬懿一躍而上,逕向宮中馳來。

  曹丕於鳴鶴堂中接見司馬懿,問道:「漢軍用的是什麼兵器?煞是厲害。」說話聲音有些發顫。

  司馬懿正色道:「漢軍的兵器雖然厲害,畢竟有法可破,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曹丕叫道:「什麼,還有更可怕的,那是什麼?」

  司馬懿取出檄文,雙手捧著,恭敬呈上。

  想到司馬懿將要掏出的物事,比起急如雨點般的長矛陣還要可怕,曹丕心下惴惴,雙眼盯著他的袖子眨也不眨,待見他掏出一塊白帛來,微微一怔,伸出手去接,展開一看,只看到一半,怒氣上衝,一張臉由白轉紅,伸手將其撕個粉碎,向前一擲,碎片四散飄落,道:「賈福安敢如此!欺人太甚!」

  司馬懿想起當年曹操令人大聲誦讀陳琳所著討曹檄文,並連聲稱讚的情景,歎了口氣,道:「皇上想是沒有看完,這篇文章不是賈福所作,乃是故太尉楊彪手筆。」

  曹丕道:「還不都一樣,一定是賈福這廝授意楊彪寫的。」

  司馬懿不置可否,道:「這信要是其他人寫的倒還罷了,可偏偏是楊彪所書……」

  曹丕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道:「這個老不死的,盡壞朕好事。當年武帝尋了個罪過,欲將其誅除。哪料孔融這廝從中作梗,在朝堂之上當面頂撞武帝。武帝念他是孔聖門下,朝中勳舊,不以計較,一時因徇,沒有治這老不死的罪,只是將他的官職罷免。朕即位後,見其年老體衰,料想他不能有多大作為,便故是尊寵,差人請他出山,並賜其幾杖。哪知這老不死的人老心不老,一把年紀了,竟還想著興復漢室,早知如此朕當初就一刀將他殺了。」

  司馬懿心道:「這事是靠殺人能解決的麼?當初你若一刀將他殺了,你這個皇帝說不定也就當到頭了。」說道:「如今城中滿是這類誅討檄文,這事非同小可,請皇上早拿主意。」

  曹丕冷笑道:「一紙檄文能奈我何?仲達如臨大敵,怕是有些小題大作了吧。」

  司馬懿道:「此事關忽社稷安危,國家存亡,皇上不可等閒視之。」

  曹丕道:「有這麼可怕麼?凡攻大敵必有檄文,聲罪致討,以顯得名正言順。當年袁紹攻武帝,子建起事造反之時不都有檄文麼。檄文上是說得天花亂墜,冠冕堂皇,結果怎樣?還不是慘淡收場。」

  司馬懿見他不以為意,暗暗叫苦,苦口婆心勸道:「當年太祖武皇帝曾言道有文事者,須以武略濟事。陳琳文筆雖佳,而袁紹武略不足,是以武皇帝有恃無恐。而如今局面大大不同,楊彪能言善道,賈福善於用兵,兩下裡一湊合,可謂所向無敵,皇上千萬不可麻痺大意,掉以輕心。」

  曹丕揮了揮手道:「仲達太過多慮了,區區一道檄文,何足道哉?倒是那比城牆尚高數丈的樓車及樓車中射出的急如驟雨的長矛殺傷力不得小覷,不知你可有法破解?」

  司馬懿見曹丕捨本逐末,對那封能擾亂人心,引發民變的檄文不加一瞥,卻全神貫注於那看似威力巨大,實際上沒有老大用處的樓車長矛,不禁憂心忡忡。

  世人常說「丟了西瓜撿芝麻。」此時曹丕也是一般,他可不知楊彪與陳琳、曹植截然不同。陳琳文筆雖好,可惜有眼無珠,投了個暗主。袁紹志大才疏,手中雖有雄兵百萬,可胸中卻只有一包亂草,既不會治國又不會統兵,議事之時心亂如麻,只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渾然沒有自己的主見,軍國大事往往在無休止的爭吵中不了了之。陳琳那封檄文雖然振聾發聵,但袁紹的兵馬卻不堪一擊,曹操自然不放在眼裡。

  曹植攻打曹丕,乃是曹家內部兄弟失和,爭權奪利,雙方半斤八兩,都不是什麼好鳥。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既便雙方吹出大天來,老百姓還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曹植文筆雖佳,可是曲高喝寡,站在邊上看熱鬧的大有人在,真正站腳助威的卻少得可憐。老百姓兩不相助,曹丕實力本就強於曹植,自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曹丕不明就裡,還道自己文韜武略比起他老子曹操來有過之而無不及,不禁輕飄飄如在天上。

  楊彪於獻帝即位之初,被獻帝任命為太尉。其時董卓專權,十八路諸侯聯合討賊,兵臨虎牢。董卓嚇得魂飛天外,便相信街邊童謠:「東頭一個漢,西頭一個漢,鹿走入長安,方可無斯難。」欲強逼天子遷都,以避鋒芒。楊彪拒理力爭,董卓一怒之下,將他的官職一捋到底。董卓死翹翹後,王允掌權,獻帝總算能說話算話了,當即便又將楊彪官復原職。怎奈好景不長,只因賈詡一時老眼昏花,助紂為虐。李榷、郭汜在他的幫助下起兵作亂,強攻長安,逼得王允跳樓,呂布出逃。獻帝又一次成了權臣手中陞官發財的工具。李榷、郭汜原就是西涼悍匪,奪得獻帝后驟封顯官。可流氓就是流氓,既便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當上大官後他們骨子裡的流氓習氣,非常沒有消除反而變本加厲,在獻帝面前大呼不叫,日娘操祖宗,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想幹什麼便幹什麼。獻帝終日膽顫心驚,度日如年。楊彪老誠謀國,深以為憂,苦思數日,終于思得一策,趁著一個月黑風高之夜,竄將進宮,向獻帝獻反間之計。欲挑鬥二人自相殘殺。這計是不錯,可卻沒考慮周詳。到頭來李榷、郭汜是大打出手,可是獻帝無拳無勇,夾在兩虎之間,又怎能不受傷?李榷、郭汜內鬥良久,兩敗俱傷,不由惱羞成怒,一方劫大臣,一方劫皇帝,竟以江湖綠林的規矩來處理國家大事。楊彪沒想到偷雞不成,竟連皇帝都給賠進去了,急得來回亂竄,卻是無法可想。虧得賈詡吃裡扒外,身在曹營心在漢,出奇用謀,助獻帝逃出生天。楊彪一路歷盡苦難,受盡驚嚇,護著獻帝到了洛陽,可那時洛陽被燒成一片焦土,四下殘垣斷壁,連住都地方都沒有,更別說找吃的了。那些大臣高居廟堂,不知如何打獵釣魚,只得勉強找些野菜樹皮,聊以充飢。

  若非曹操妄圖挾天子令諸侯,親到洛陽迎接聖駕,這一幫人早就餓死了。獻帝到了許昌後,楊彪初時沒看清曹操本來面目,尚以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哪知曹操只不過是利用獻帝來達到自己一統天下的目的,過了橋後肯定是要抽板的。楊彪義憤難平,朝堂之上難免形於顏色,招來曹操之忌,又一次將他的官給捋了。

  楊彪隨獻帝出生入死,共歷患難,這倒也不算什麼,更難能可貴的是他赤膽忠心,不論貧賤,始終如一。獻帝禪位後,楊彪更是追隨獻帝,隱於長樂縣中,每日裡採食野菜,一來他沒錢買糧食,二來也有傚法伯夷叔齊,采首陽之薇,不食周粟之意,是以老百姓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一提起他來,沒有不豎大拇指的。這道檄文要是別人所寫,老百姓自會當他是瞎咧咧,可是出於楊彪之手,就算滿紙胡說八道,老百姓也會信以為真,更何況上面所列雖非全然如此,卻也大致無誤,並非有意生安白造。

  鄴城被圍,城中糧食又被賈仁祿這個大奸商耍手段騙了個乾乾淨淨,老百姓不是包青天,不會順籐摸瓜,查察大案。肚子餓了,腦子更加遲鈍,一時沒想清楚為什麼數百萬石糧食一夜之間不翼而飛?這幕後的黑手又是何方神聖?他們一沒飯吃,肚子餓得咕咕亂叫,胸中一口怨氣無處發洩,想來想去,自己之所以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只因曹丕胡作非為,得罪了漢朝,致使漢軍兵臨城下,不罵他罵誰?

  就在老百姓肚子咕咕直響,破口大罵曹丕祖宗十八九代之際。賈仁祿假扮好人,將從城中騙來的糧食反過來施給城中百姓。老百姓不知道他們吃的正是原本就該屬於他們的糧食,竟把鄴城糧荒的元兇禍首當成了萬家生佛,見漢軍不計前嫌,雪中送炭,打從心裡感激出來。由於甄宓在商海中摸爬滾打已久,經驗豐富,當世除了已做了劉封幕僚的劉蒙,怕再難有人能望其項背。這一切的一切她做的十分隱蔽,老百姓只知太倉令貪贓枉法,倒賣官糧,根本沒想到是賈仁祿在從中作梗,對魏國官場黑暗更是痛恨不已。

  曹丕沒了糧食本就蒙受不白之冤,因此遭到百姓唾罵更是冤上加冤。本來他老子魏武帝曹操在世之時,振貧濟寡,助強扶弱,有大恩於百姓,深受百姓愛戴。老百姓瞧在他老子面子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罵歸罵,卻也沒想找他算賬。可是曹丕一念之差,又中了賈福的詭計,將長樂公殺死。這樣一來,老百姓連那一點點勉強可以維持生計的糧食都沒有了,自然對曹丕恨之入骨。

  賈仁祿早已算到城中百姓對曹丕心懷不滿,於是火上澆油,刻意在城下和楊彪演了一齣好戲。他扮紅臉,沉著臉說要殺盡城中百姓。楊彪則扮白臉,說百姓無罪,不該妄加殺戮。老百姓不明原委,心中均想賈仁祿迫於上命,要殺盡城中百姓,卻是無可厚非。這事千錯萬錯都是曹丕的錯,若不是他殺人在先,漢朝皇帝也不會赫然震怒,嚴令賈仁祿限期破城,城破之日又要殺盡城中男女老少。老百姓眼見形勢急轉直下,無不怒發如狂,滿腦子的想著都是如何除掉曹丕迎漢軍入城,至於往日曹操所施的那點小恩小惠和滿城百姓的性命比起來又算得什麼,自然不用放在心上。

  恰在此時,漢軍動用大型樓車將楊彪所書的討賊檄文源源不絕的射入城中。樓車上所載便是當年令西涼鐵騎心驚膽顫,夢裡也怕的能發射長矛的巨弩。賈仁祿不喜借助於神兵利器,覺得那樣勝之不武,不是英雄好漢行徑。這巨弩由徐庶發明之後,只在淺水原之戰中用過一次,便沒在使用,此時軍中一張也無。不過當年的圖樣卻保留下來,此時依法造制,也不是什麼難事。賈仁祿此番不惜動用神兵利器,一來是因往城中散發傳單極其危險,若不用這種射程比尋常弓箭遠上數倍的巨弩,灑傳單的兵士怕是要盡數為魏兵所殲,二來他也想立威嚇人,用這利器告訴鄴城百姓,他要想攻下城池不費吹灰之力,只不過可憐城中無辜百姓,不忍下手而已,若是百姓執迷不悟,後果可就不堪設想。

  老百姓不察之下果然墮入賈仁祿彀中,眼見漢軍兵器煞是厲害,攻破鄴城那是指顧間的事,不由又是歡喜,又是害怕,心中百感交集。便在這時,楊彪的檄文隨著長矛射入城中,老百姓有拾到的,展開一看,見上面寫著只要城中百姓不肯附逆,相助漢軍攻城,漢軍進城之後,便計往不究,不再以老百姓為難。楊彪本就赤膽忠心,加上悲天憫人,不顧老邁,於萬軍之中跪地進諫,欲救城中萬千生靈,這等濟世為懷的行徑,誰不欽佩?他的話又有誰敢不信?此時城中百姓已在爭相傳看楊彪檄文,邊看邊大罵曹丕不是東西,害得他們遭此無窮無盡的苦難,一場大變故正悄悄醞釀。死到臨頭,曹丕卻仍懵懵懂懂,還在思索這急如流雨的長矛陣該如何破解。司馬懿早已將這一切想通想透,卻不知該如何向曹丕說明,再者曹丕心高氣傲,說了估計也是白說。暗暗地歎了口氣,道:「敵人的雖樓車雖然厲害,卻也有法可破。皇上不必擔心,只要令軍中連夜趕造巨大……」

  正說話間,一名近侍三步並做兩步,搶進殿來,道:「不好了,不好了。朝中數十位德高望眾的大臣逾城投了漢軍。」

  曹丕吃了一驚,道:「什麼,竟有這等事?都有哪些人出城投敵?」

  那近侍道:「出城投敵的計有桓階、王粲、陳琳、邴原、徐宣、高柔等數十人,朝堂為之一空,還有不少官員正在家收拾,蠢蠢欲動,皇上趕緊拿主意吧。」

  曹丕面若死灰,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司馬懿心中一凜:「這只是剛剛開始,厲害的還在後頭呢。」道:「皇上趕緊下旨澄清事實,或可挽回人心,遲了可就來不及了。」

  曹丕道:「澄清事實,澄清什麼事實?」

  司馬懿道:「皇上誅殺長樂公之事啊!皇上趕緊下旨,將事情全部推到何三身上,或可解救。」

  曹丕搖頭苦笑道:「官員們又不是傻子,如何會看不出來?」冷笑一聲,道:「走了幾十位官員又有什麼,之前子建作反,這些官員不也跑到子建那裡去麼,結果不是又回來了?這些人只不過虛有其表,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來來去去,又何足為重?」

  司馬懿道:「臣擔心不僅僅是官員投敵,臣擔心的是……」

  剛說到這裡,又一名近侍踉蹌進殿,手指門外,道:「鄴城各商舖、工坊盡皆關門罷市,老百姓紛紛聚於宮門前,口口聲聲要嚴懲誅殺長樂公的幕後真兇,給漢軍一個交待。」

  司馬懿暗歎:「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如今老百姓信了楊彪的鬼話,怕是不會再信我們所說的了,鄴城被攻陷只是時間問題。」

  曹丕怔了一怔,怒道:「這伙暴民聚在宮門口想要做什麼?仲達,你這就引御林軍前去,給朕驅散。然後巡查四城,抄沒楊彪所著檄文,有敢私藏者棄市。」

  司馬懿道:「如今鄴城形勢岌岌可危,此事當千萬慎重,倘若引發民變,後果大是不妙,還請皇上三思。」

  曹丕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怕城內暴民與城外漢軍裡應外合,後果大是可虞。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司馬懿沉吟道:「如今當迅速安撫城中百姓,令其復市。」

  曹丕道:「你沒聽他們說要嚴懲兇手麼?他們眼中的兇手是誰?還不就是朕,這事怎麼解釋?朕也懶得費神和這幫無知的刁民解釋。這幫刁民不過的些烏合之眾,既便成千上萬又何足道哉?城內共有軍營五處,計有軍馬二十餘萬人再加上御林軍,除了守城之外,尚餘數萬,應付城內暴民綽綽有餘。那些暴民要不怕死,就都來吧!」

  他飽讀詩書,自然知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的道理,可是知道歸知道,卻從沒往心裡去。就和當年趙括雖然典籍奄通,妙辯無礙,但全然不會應用,結果身死人手,為天下笑一個道理。他高高在上,極少與百姓接觸,對他們也不甚瞭解。書上雖說要善待百姓,不然老百姓鬧將起來,便如洪水決堤,無可收拾。可他卻不以為然,認為百姓溫順善良,就算被欺負了也敢怒不敢言,別看他們現在氣勢洶洶圍住宮門,御林軍一到,便立時嚇得四散奔逃,可以說一點用也沒有。況且這幫刁民欺軟怕硬,若一味遷就,他們便得寸進尺,要求越來越過分,若以非常手段,先聲奪人,震懾他們不敢亂放聲音,這事倒好辦了。想通此節,登時精神為之一振,多日來的鬱悶一掃而空。

  司馬懿道:「皇上可曾讀過先漢賈誼的六國論?」

  曹丕點了點頭,司馬懿道:「皇上博覽群書,那篇文章的內容,自然比臣更清楚。臣斗膽在皇上面前班門弄斧,背上一段,不過之處,還請皇上指證。」

  曹丕點點頭,司馬懿道:「秦王即沒,餘威振於殊俗。陳涉,甕牖繩樞之子,甿隸之人,而遷徙之徒,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朱、倚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間,而倔起什伯之中,率罷散之卒,將六百之眾,而轉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雲集響應,贏糧而景從。山東豪傑遂並起而亡秦族矣。」

  「夫天下雖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陳涉之位,非尊於齊、楚、燕、韓、趙、魏、宋、衛、中山之君;鋤耰棘矜,非錟於勾戟長鎩也;適戍之眾,非抗於九國之師;深謀遠慮,行軍之道,非及鄉時之士也。然而成敗異變,功業相反也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比權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然秦以區區之地,千乘之權,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矣。然後以六合為家,殽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墮,身死人手,為天下笑,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曹丕心中一凜,只聽司馬懿說道:「恕微臣愚魯,不知這幾句話的含義,請皇上指點一二。」

  曹丕緩緩地點了點頭,道:「這第一段話的意思是。秦始皇死後,猶有餘威。陳勝不過是一個奴隸,才能不及中人,既沒有孔子、墨子賢明,又沒有陶朱、倚頓富有,將上五六百人,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居然敢反抗強秦統治。天下豪傑聞陳勝起事,雲集響應,不到兩三年的時間裡就將秦朝給滅了。秦國山水之險依舊。而陳勝之位不尊於六國之君,兵馬兵器,行軍之道更是大大不如。可奇怪的是秦國以區區之地滅了六國,一統天下,卻反為奴隸之子陳勝所滅,殽函天險形同虛設,身死人手,為天下笑,這到底是為什麼呢?不施仁義,攻守之勢便顛倒了……嗯,朕明白你的意思,朕若以暴禁暴,和當年的暴秦又有何區別?鄴城之中若是出一個陳勝,曹氏族矣!」站起身來,在殿上來回走了兩圈,道:「傳朕旨意……」

  突然一名近侍走將進來,曹丕一見來人就頭痛,道:「又怎麼了?」

  那近侍道:「夏侯大將軍聽聞鄴城被圍,憂心如焚,令偏將守許昌,親率十萬大軍勤王。他聽聞漢軍重兵防守黎陽,便繞過白馬,從倉亭津渡河北上,出敵不意,連克館陶、魏縣,前鋒離陽平亭已不足百里。」

  曹丕哈哈一笑,道:「來得好。朕看賈福還怎麼報仇!仲達你這就將這消息告訴宮門前的百姓,讓他們好好看看,城外的漢軍根本靠不住。」
georgek615 發表於 2010-2-11 03:12
第五百三十六章  順風放火

   司馬懿問那近侍道:“這消息可屬實?”

    曹丕笑道:“這還能有假?”

    司馬懿垂下頭來,陷入沉思,道:“沒有親眼見到的事,總是不能輕易相信,以免中了賈福詭計。”

    曹丕搖了搖頭,道:“你還真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朕怎麼沒覺得賈福有什麼可怕。既然元讓領軍殺到,形勢逆轉,破敵只在目前。當今的首要任務就是如何同元讓取得聯繫,內外夾攻,一舉擊破賈福,好好出出胸中這口惡氣。”

    司馬懿道:“皇上,微臣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曹丕道:“講。”

    司馬懿道:“前番外間傳來徐象擒拿賈福的消息,皇上未經詳察便信以為真,結果墮入賈福彀中。此番不可不慎,依臣之見,如今當務之急是差遣細作前往城外詳細打探消息否屬實。”

    曹丕走到一盞宮燈前,信手撥弄燈芯,道:“小心無大錯,這事就由你來辦吧。”

    司馬懿道:“臣尊旨。”退了出去。

    城南漢軍大營,賈仁祿低著頭,眼光在地圖上掃來掃去,怔怔出神,良久良久,一句話也不說。帳簾掀處,一女子托著一只托盤走到案邊,正是甄宓,道:“相公休息一會,喝碗參湯。”

    賈仁祿眼睛仍是盯著地圖,嗯了一聲,道:“放在案上。”

    甄宓道:“還是乘熱喝吧。”

    賈仁祿思路被打斷,頗不耐煩,叫道:“老子叫你放在案上,你沒聽見嗎!”

    甄宓低下了頭,淚水一點一點的滴在瓷碗裏,泛起了漣漪,幾個小小的水圈,慢慢向外擴展開去。

    帳內寂然無聲,二個人一人低頭看地圖,一人低頭流淚,誰也沒有說話。又過了一陣,賈仁祿忽覺口渴,猛地想起曾幾何時甄宓曾送來參湯一碗,正可解渴。他兩眼仍是盯著地圖,伸出手向案邊摸索,可是摸來摸去,只摸到了權杖、鎮紙、觀台等物,哪有什麼參湯?撓了撓頭,喃喃的道:“咦,參湯呢?老子明明叫那婆娘放在案上的,怎沒了?難道叫猴子給搶了去?***,哪里來猴子,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搶老子的參湯喝。是孰可忍孰不可忍?老子這就傳下將令將方圓三十里的猴子統統拿了,抽筋扒皮,摘膽剜心!”說這幾句話眼光仍沒離開地圖。

    只聽邊上有人噗哧一笑,賈仁祿心中一驚,抬起頭來,只見甄宓雙手端著托盤,站在案旁,長長的睫毛上尤自帶著幾滴淚珠。賈仁祿是個粗人,自然不會想到什麼“梨花一枝春帶雨”亦或是“山茶朝”之類的句子來形容眼前的情景,怔了一怔,叫道:“你咋哭啦?誰欺負你,跟老子說!老子捉到那人定將抽筋扒皮,摘膽剜心。”

    甄宓笑道:“肚子餓了?”

    賈仁祿摸了摸肚子,道:“你還別說,是有些餓了。快吃午飯時,我收到戰報,說程昱奉夏侯惇之命領軍從倉亭津渡河,襲占館陶、魏縣,折而向西,前鋒已離長平亭不遠了。老子早已打好如意算盤,可不能讓他們輕易給破壞了,於是老子看著地圖,尋思良策,這一想就忘了吃飯。”肚子咕咕地叫了兩聲。

    甄宓抿嘴一笑,道:“你以前指揮作戰時也是這樣?”

    賈仁祿點了點頭,驀地裏想起他以前給家裏寫信時,總是道在軍中吃得飽睡得好,不必掛念,這一點頭,可不就露餡了,有心說幾句搪塞過去,一時卻不知該說什麼,只是嘿嘿的傻笑兩聲。

    甄宓道:“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

    賈仁祿道:“打戰嘛,一想起事來,難免廢寢忘食,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嘿嘿。”

    甄宓秀眉一蹙,道:“多大個人了,整天嬉皮笑臉,沒個正經。你剛才不是問誰欺負我嗎?”

    賈仁祿道:“嗯,誰欺負你,快跟老子說。”

    甄宓嫣然一笑,道:“還不就是你。”將托盤往案上一放,轉身奔出帳去。

    賈仁祿撓了撓頭,道:“老子啥時候得罪她了?女人啊,就是莫明其妙。”端起參湯,把碗湊在嘴邊,忽見甄宓又走了進來,道:“這參湯不能喝了,我再給你盛一碗吧。”

    賈仁祿道:“好端端的咋就不能喝了?”

    甄宓道:“這參湯已經涼了,而且裏面還有我的眼……眼淚。”

    賈仁祿哈哈大笑,咕嘟咕嘟將參湯喝個精光,道:“你的眼淚就好比觀音菩薩的楊枝玉露,可以治百病驅百邪,那可是等閒求不來的。”

    甄宓聽他把自己的眼淚比作觀音的楊枝玉露,心裏喜滋滋的,笑靨如花,笑道:“你這傢伙貧嘴貧舌,竟拿菩薩開玩笑,也不怕天打雷劈。”不待他說話端著托盤,又走了出去。

    賈仁祿搖頭苦笑,垂下了頭,凝神看圖。

    又不知過了多久,忽聞帳外傳來一陣肉香。賈仁祿腹中饑甚,聞得肉香,口水直流,道:“啥好吃的這麼香?”抬起頭來,只見甄宓邁步進帳,身後跟著幾名婢女,雙手捧著食盒。甄宓笑道:“把地圖收起來,吃飽飯再想主意也不遲。”

    賈仁祿雖然不捨得打斷思路,但妻命可不敢不聽,收起地圖。幾名婢女上前,打開盒蓋,端出一盤盤佳餚,擺在案上。甄宓揮了揮手,眾婢行了一禮,轉身出帳。甄宓取了雙筷子遞給了他。

    賈仁祿接了過來,夾了塊雞片,停在半空,兩眼失神,陷入沉思。過了良久,方將雞片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甄宓柳眉微蹙,道:“怎麼,還沒想出主意來麼?”

    賈仁祿道:“嗯,程昱、夏侯惇都非泛泛之輩,難纏得緊。”

    甄宓道:“你最擅長的就是圍點打援,捉公明的法子不能再用一次麼?”

    賈仁祿悄聲道:“公明武勇有餘,智謀畢竟不足。程昱可是魏國除郭嘉以外最有智謀的人。歷史若是沒被我改動,必會發生赤壁之戰,江東周郎先行苦肉計,後下詐降書,最後再獻連環計,令曹操將大小戰船連成一片,以便火攻,計謀不可為不深,不可為不毒。曹營之中上自曹操下至小卒,全都蒙在鼓裏。只有程昱一人覺得不對勁,向曹操進言要防敵人火攻,怎奈曹操被勝利衝昏頭腦,竟然置若罔聞,最後下場慘不可言。倘若魏武虛懷若谷,聽進程昱之言,必可安然無恙,一舉蕩平江東。程昱之才由此可見一斑,這人不是徐晃,區區埋伏之計,對他來說那是沒半點用的。”

    甄宓道:“嗯,你曾跟我詳細講過赤壁之戰,周瑜與孔明先生二人聯手,深謀遠慮,當世無人可及……不對,還是有半個人可以及得上,呵呵。”

    賈仁祿打斷她的話頭,道:“你這話忒也奇怪,什麼叫有半個人可以及得上啊?”

    甄宓笑道:“你長得像鬼一樣,說起話來瘋瘋顛顛,不正常的時候多,正常的時候少,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正常人,勉強算半個人好了。”

    賈仁祿瞠目結舌,不知如何應對。甄宓向他瞧了一眼,不再理他,繼續說道:“周瑜使苦肉計毒打黃蓋,跟著令闞澤下詐降書,又命龐士元獻連環計,所用計謀實已匪夷所思。這隆冬時節沒有東南風,無法火攻,孔明先生竟有辦法借來三日三夜的東南風,更有奪天地造化之機。這樣的計謀居然能被程昱看破,可見程昱之智實是非同小可。”

    賈仁祿道:“幾天前我就聽說夏侯惇在猛攻黎陽,其時我的人都各有任務,沒法再像上次那樣圍點打援了,於是我命龐令明領軍死守黎陽,並給他下死命令,就算戰至最後一人也要將黎陽給我守住。這小子甚是硬氣,聽完命令之後,二話不說,扛著副棺材板去了。哪知程昱這小子竟跟我來一出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夏侯惇猛攻黎陽竟是虛晃一槍。唉,老子太大意了。”

    甄宓道:“你這盤棋實在太大,要照顧的地方很多,偶有疏虞,也是在所難免,何必太過自責。你平常時一向詭計多端,心眼一轉,就能想出十七八條鬼主意出來,這次愁眉不展,難道真的一點法子也沒有?”

    賈仁祿放下筷子,伸手抓向地圖。甄宓嗔道:“不許看!”

    賈仁祿道:“不看怎想主意啊?”

    甄宓嗔道:“吃完了再看!”

    賈仁祿夾了塊魚,放進嘴裏,嚼了幾下,吐了出來,道:“想不出主意來,實在沒心思吃東西。”

    甄宓苦笑道:“真拿你沒辦法。”命人將地圖掛在案後屏風上,賈仁祿凝目觀圖,甄宓將佳餚夾到他嘴邊喂他吃,這樣飯來張口的日子當真是神仙見了也要羡慕不已。

    既然有人餵飯,賈仁祿不用動手,便豐衣足食,可他偏偏不老實,嘴裏嘟嘟囔囔,不知道在念叨些什麼,令甄宓無法順利喂他吃飯,不由得啼笑皆非。好不容易這飯總算是喂完了,這主意卻仍沒有想出來。甄宓放下筷子,取出錦帕擦拭頭上的汗水,道:“喂你吃飯比喂睿兒還累!哼,下次休想我再侍侯你了。”

    賈仁祿手指在地圖上來回比劃,喃喃道:“敵人要是裏應外合,內外夾攻,該如何應付……嗯,差一支軍馬扼險拒守,阻敵來援。可鄴城以東,一馬平川,實無險可守,這軍馬該擺在何處?”

    甄宓見把自己的話當耳旁風,怒氣上湧,氣鼓鼓地道:“笨蛋,想這麼久也沒想出主意來,我看你也別打了,撤退算了!”

    其時賈仁祿腦子裏各種想法紛至而來,相互交織在一起,好似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這幾句話如醍醐灌頂,當頭澆下。賈仁祿如夢方醒,啊地一聲,叫了出來,道:“你說什麼?”

    甄宓見他雙眼精光暴亮,微微一怔,道:“我……我說你也別打了,還是撤退算了。”

    賈仁祿拍手叫道:“妙極,妙極,當真是妙之及矣!”

    甄宓詫異萬分,道:“你想到了什麼?我叫你撤退,你也妙極妙極的大聲叫喚。呵呵,祝融妹妹說的一點也沒錯,你還真是天生的逃跑胚子。”

    賈仁祿道:“嘿嘿,常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換言之能屈能伸的才叫大丈夫。如今腹背受敵,老子只是在想如何將這股土匪擋在外面,不讓他進來瞎搗亂。竟沒有想到,將這幫傢伙放將進來,讓他們與城裏的傢伙合二為一,接著再關門打狗,這樣援兵也被圍其中,老子就腹背受敵之厄不就解除了麼?老子真***笨死了!”

    甄宓笑道:“你本來就很笨嘛。”頓了頓,又道:“你這想法是不錯。可你想過沒有,城位一旦解除,敵軍糧道暢通,你往日一番心血可就全白費了。”

    賈仁祿冷笑,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人可以進,糧食說什麼也不能讓它進城。來人!”

    兩名親兵應聲而入,道:“將軍有何吩咐?”

    賈仁祿道:“去把伯濟叫來。”

    過不多時郭淮進帳行禮參見,賈仁祿揮了揮手道:“罷了,你這就飛鴿傳書通知令明,讓他再堅守兩日,然後引軍退回。”

    郭淮應道:“是。”

    賈仁祿道:“記住讓他假裝實在無法守住,無奈撤退,一定要裝得像,別讓夏侯惇看出破綻。”

    郭淮道:“末將知道了。軍師還有何吩咐?”

    賈仁祿道:“這事辦完後,你便派遣細作,打探魏軍的運糧路線。”

    郭淮道:“是。”

    賈仁祿道:“好了,沒什麼事了。時不我待。運糧路線你一定儘快打探清楚,回來報我,若是出了什麼差池,我可唯你是問。”

    郭淮道:“軍師放心。”

    司馬懿來到宮門前,曉諭眾百姓,並將援軍殺到事情說了。眾百姓好不容易才鼓起極大的勇氣來找曹丕算帳,一聽援軍來了,城外漢軍泥菩薩自身難保,無法再顧及城內百姓了,又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蔫了下去,紛紛散去。

    司馬懿微微一笑,回到府中派遣細作出城打探消息。

    其實這次程昱和當年賈仁祿引五百軍馳援成都一樣,不過是在虛張聲勢。此時他手下僅有萬餘兵馬,自保尚且困難,想要解鄴城之圍,可以說是難於登天。可他也知道光自己的招牌就可抵十萬精兵,既便賈仁祿聽到他來應援,也不敢小覷。於是他領著一萬軍馬,一路大張旗鼓向北開進,在道非止一日,自倉亭津而至陽平、館陶,斜向西南,經魏縣而至陽平亭。所到之處,漢軍守將不敢與抗,望風驚潰。程昱無驚無險的占了城池,兵鋒直指鄴城。這日大軍來到陽平亭,程昱看天色向晚,傳令安營紮寨。

    正忙碌間,突然前面馬蹄聲響,一騎急馳而來,馬上之人翻上下馬,道:“啟稟大人,漢將馬超引軍來犯,離此間已不過十里。”

    眾將聽聞馬超來犯,面面相覷,心中暗自惶栗。

    程昱笑道:“來得好快。傳令下去,列陣迎敵。”

    不多時馬超引軍殺到,兩方列成陣勢,用弓箭射住陣腳,三通鼓罷,門旗開處,馬超全裝慣帶,馳馬出陣,挺搶直指程昱,叫道:“我還道是夏侯元讓親至呢,特在軍師面前毛遂自薦,來和這廝大戰三百回合,沒想到是你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打將起來索然無味。早早退去,叫夏侯元讓來,還能打上幾合戲耍。”

    程昱叫道:“馬超小兒,你已中了元讓將軍之計,死在目前,尚在這裏大言不慚,早早退去的應該是你們。若執迷不悟,少時便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馬超勃然大怒,喝道:“我倒要看看,是誰死無葬身之地!”策馬馳入陣中,道:“會戰的一齊上來,省得我一個個殺起來費事!”

    程昱揮鞭前指,四名魏將大聲怒喝,手挺兵器迎了上去。馬超微微冷笑,拍馬迎上,長槍一起,啪的一聲,將衝在最前的將軍手中大刀刀杆震斷,跟著一槍透胸而入。另外三名魏將見同伴翻身落馬,又是傷心,又是憤怒,大叫一聲,三般兵刃齊至,一奔面門,一取胸口,還有一柄則刺向馬超小腹。

    馬超哈哈一笑,倏地一矮身,轉到馬腹之下,三件兵刃盡數落空。他雙足鉤住馬背,足尖一踢,那馬便衝了出去。那馬迅捷無比,幾個起落便已到一將身旁。馬超忽地翻身躍上馬背,左臂伸出,已抓住那人右肩,提了過來,挾在腋下。跟著反手一槍,將另一名武將刺下了馬。

    陣中僅剩一將,眼見轉瞬之間群毆就變成了單挑,嚇得面如白紙,大叫一聲,撥馬敗走,馬超從容不迫,將腋下之將擲在地上。只聽砰地一聲響,那將額頭重重砸在地上,卻不呼痛,也不動彈,顯是早已被馬超挾死了。馬超哈哈大笑,逃跑魏將跨下坐騎受了驚嚇,一聲長嘶,人立起來。那魏將哎喲一聲叫了出來,滾下馬來,跟著踉蹌站起,向馬超瞧了一眼,打了個寒噤,提氣向本陣奔回。

    馬超微微冷笑,放下長槍,從背上取下長弓,彎弓搭箭,颼地一箭射去,正中那將後心。那將啊的一長聲慘呼,向前便倒。他一時未死,掙扎著仍向本陣爬去。

    馬超大喝一聲道:“打的一點也不過癮,快叫夏侯元讓來!”

    程昱沒想到馬超如此英勇,身子一抖,險些摔下馬來,撥馬向後便走。

    馬超喝道:“哪里走!”揮槍招引軍馬追上。

    程昱縱馬狂奔,一步三回首,見馬超越追越近,暗暗心喜:“先讓你倡狂一陣,呆會到了前面密林之中,有你哭的時候。”

    轉瞬間,程昱便策馬馳到一片大林前,揚鞭打馬。坐下馬吃痛,奮力馳逐,幾個起落便已沒入林中。

    馬超緊隨其後,見他沒入林中,叫道:“程昱小兒休走,納下命來。”雙腿一夾,坐下白馬如風一般沖入林中。

    追了一陣,已不見程昱,正焦躁間,忽聽西北有人說話,說話之人不是別人,正是程昱。馬超大喜,撥過馬頭,招引軍馬齊向西北方向追去。

    又追了一陣,忽聽程昱在林中哈哈大笑,道:“馬超小兒,中我計矣!放箭!”

    只聽颼颼颼之聲不絕,一枝枝火箭從林中射出。有的射入長草叢中,有的落在樹上。當先百餘西涼鐵騎猝不及防,不及閃避,身上著火,一團團火球般的滾下馬來。馬超吃了一驚,長槍急速揮動,泛成一圈青光,將火箭一一撥了開去。他百忙之中,斜眼側看,但見四下裏火球亂滾,烈焰騰吐,濃煙彌漫,火勢甚是熾烈,不禁心中栗六,暗叫:“我命休矣。”

    隆冬時節,西北風甚緊。程昱早就伏兵于林中西北方向,此時順風放火,自可以全力施為,不用擔心燒到自己人。轉眼間大半片林子都已沒入火海。馬超無心戀戰,招引殘兵敗將冒煙突火,覓路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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