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三國重生之我是路人甲 作者:關駒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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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751101 2008-4-26 15:55: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2 807707
georgek615 發表於 2010-2-11 03:53
第五百三十七章    陰魂不散

    程昱見馬超狼狽奔竄,不禁有些得意,手捋鬍鬚,面帶微笑,道:“這場勝利來得太及時了,賈仁祿挫敗之後,心有所忌,說不定會主動撤退,以觀望態勢,鄴城之危就解了。”

    突然間身後喊聲大震,程昱大驚回頭,只見一彪人馬殺到,當先一將英俊閒雅,銀盔銀甲,跨下一匹白馬,手中一杆銀槍,正是趙雲,叫道:“程昱老兒,納下命來!”挺槍驟馬,徑取程昱。

    原來他奉命引軍接應馬超,聽聞馬超竄入密林追趕程昱,恐他有失,隨後跟進。見到火光,大驚失色,當即趕來抄程昱後路。程昱也算到賈仁祿不會單差馬超一人來此,事先做好充分準備,以防敵人突襲,不過他的一應佈置都設在前方,後方只留少數兵馬,示警而已。沒想到趙雲入林之後便即識破了程昱的佈置,從後方薄弱處突入,殺他個措手不及。

    程昱雖不識得趙雲,但看他那身行頭,也猜到了個大概,吃了一驚,撥馬往東便走。魏兵沒注意漢軍從後殺至,為首將領更是勇不可當,大驚之下,忽瞥見主將棄眾而去,哪還有心抵抗?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四散奔逃。

    趙雲殺散眾軍,突入火海,尋覓馬超。怎奈四下紅光刺眼,黑煙遮目,一時難以找尋。他在火場中尋了一圈,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不禁暗暗叫苦。

    這一邊程昱知趙雲勇猛,不敢多耽,一口氣狂奔近十里,回頭一看,不見有漢軍追來,心下稍安,按轡徐行,沿路聚攏殘兵敗將,行不上三里,便收了兩三千人,士氣稍震。他來時只求活命,饑不擇食,慌不擇路,盡往林木茂密之處行去,此時已迷失方向,不知身在何方。當下他抬頭看天,只見繁星滿天,月光從林木縫隙中灑將進來,一片清光,鋪在地下。他於眾星之中尋得北極星,辯明方向,正要傳令連夜趕路,退回魏縣再作良圖。忽聽一名副將說道:“大人,弟兄們奔了大半夜,疲勞已極,實在走不動了,請大人下令安營休息,讓弟兄們喘口氣。”

    程昱長眉一軒,道:“這裏離漢軍大寨甚近,險境未脫,不可久留。大夥加把勁,到了魏縣再休息不遲。”

    那副將道:“可是弟兄們實在走不動了。”

    眾軍紛紛叫嚷:“是啊,是啊,我們實在走不動了。”“大人開恩,讓我們休息休息再走吧。”“我們已奔出十餘里,漢軍要追早就追上來了,哪會等到現在?我們累得實在走不動路了,就讓我們休息一會吧。”

    程昱歎了口氣,道:“罷了,眾軍就在林中稍適休息。一個時辰之後,再行趕路。”

    眾軍大聲歡呼:“多謝大人恩典。”各自覓地休息,有的幾個人湊在一起生火取暖,有的竄入林中,尋覓野味充饑,有的實在累得夠嗆,倚在樹上,只是喘氣。

    程昱坐在一塊大石上,幾名副將拾來乾柴,點起篝火。眾將圍在火堆邊上,商議行止。

    忽聽不遠處有人喊道:“咦,那邊有火光!”

    只聽馬超大聲叫道:“定是在這裏了!追,別讓程昱跑了!”

    程昱吃了一驚,心道:“這小子命真大,居然沒燒死他。”失聲叫道:“不好!”一躍站起,翻身下了大石,一個箭步奔到栓馬的大樹下,解下馬韁,蹂身而上,雙腿一夾,那馬忽律律的一聲長嘶,邁開四蹄,幾個起落,已在數丈之外。這一連串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迅捷無比,顯是平時習練有素。

    眾兵士聽得馬超喊叫,竟不再叫苦叫累,說自己走不動了,不知怎地,忽地內力生發,輕功陡進,發了一聲喊,撒開雙腿,一溜煙似地走了個乾乾淨淨。待馬超追到時,林中亂石堆間唯餘一堆堆篝火,熊熊燃燒,人是一個也見不到了。

    馬超大怒,一拳擊在身旁一塊大石上,叫道:“這老不死的跑得倒快。”這一擊輕動傷口,只覺右臂幾處灼傷火辣辣的好不痛疼,低頭向右臂瞧了一眼,但見傷口破裂,血水一點點涔將出來,想起適才全憑運氣,這才死裏逃生,心中大恨,咬牙切齒,破口大駡:“一會抓到這老不死的,定將他燒得個半死不活,痛他個三日三夜,讓他也嘗嘗被火燒的滋味!”回頭對身後兵士道:“追,都別歇著,趕緊給我追,今天追不到程昱,誰也不准休息!”

    原來馬超不察之下,中了程昱詭計,身陷火海,不由得心下大駭,但恐懼之意一晃即逝,轉瞬間便即神智清明,尋思如何脫困求生。其時四下濃煙漫布,遮天閉月,無法辯明方向。他憑著感覺,胡亂選了一個方向,冒煙突火,覓路而行。曲曲折折也不知行了多久,周遭火勢已不如先前熾烈,料來已到了火場邊緣,心下稍寬,環顧四周,只見身邊稀稀疏疏的站著百餘人。回想此適才情景,心中猶有餘悸,剛才他被烈焰包圍,身旁幾株參天大樹為大火所焚,紛紛倒塌,向他壓將過來,若非坐下白馬甚是神駿,不待他指揮,自行進退趨避,這會他早就成了一具焦屍了。自淺水原之戰後,他從來沒敗得如此之慘,不禁大為忿怒,叫道:“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程昱老兒。安敢如此欺我,我跟你永世沒完!”

    忽聽左首邊傳來一陣喧鬧聲:“不好了,常山趙雲來啦,快跑啊。”“跑晚了可就活不成啦!”

    馬超心中一喜:“子龍接應兵馬到了,看來程昱吃了大虧,不就此時殺將上去,更待何時?”

    當下他點起百餘殘兵,便往喊聲處殺去,行不多路,又遇到不少自家軍馬,合兵一處,聲勢更盛。又奔了一陣,只見一夥魏兵約三百餘人迎面奔來,亂糟糟的不成隊伍。馬超大喝一聲,挺槍衝入陣中,長槍起處,登是便有四五人倒在血泊之中,眼見是不能活了。

    這夥敗兵敵不過趙雲本已是驚弓之鳥,見馬超如此神勇,把膽都給嚇破了,亂喊一聲,四下逃散,馬超生擒一人,大聲喝問,程昱現在何處。那人戰戰兢兢的說道曾見程昱向東逃了,不知到了何處。

    馬超當即便將那兵士擲在地下,不再管他,催攢軍馬,向東追去。追到程昱落腳處時,隱隱見前面有火光,料到定是程昱,不禁心情激動,大聲叫嚷起來。其時程昱早已杯弓蛇影,一有風吹草動,便打起腳底抹油的主意。馬超這一亂叫亂喊,暴行藏,登時將他的膽給嚇破了,一溜煙似的跑了個無蹤無影。

    馬超隨後追上,追了一陣,左張右望,始終沒見到程昱,尋思這小子打戰的功夫甚是厲害,燒得他焦頭爛額,傷口到現在還在疼,萬萬沒想到他逃跑的本身也是一流,一轉頭的功夫,又見不到人了。當下他傳下令去,命兵馬分散開來,搜索前進,言道就是把這片林子翻將過來,也要把程昱這小子給揪出來,活活燒死,以解心頭之恨。

    正亂叫亂嚷、亂命疊出之際,忽聽身後有人叫道:“孟起,原來你在這裏,讓我找了好久。”卻是趙雲。

    馬超道:“多虧子龍來的及時,不然我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大恩不言謝,日後子龍有用到馬超的地方,儘管開口便是。”

    趙雲道:“你我份屬至親,何必如此客套。我方才追尋程昱,一轉頭便失了他的蹤跡,孟起可曾尋到?”

    馬超氣得牙癢癢地道:“剛才還見到,轉眼又不見了,這不我正命人搜索前進呢。”

    趙雲遊目四顧,道:“我們來時軍師有嚴令,倘若勝了,不可窮追。程昱經此一敗,膽氣已喪,不敢再來搗亂了。我們此次前來,主要是為了試探敵軍虛實。如今目的已經達到,東邊一路,根本不是魏軍主力,只不過虛張聲勢而已。既然已達到目的,見好就收吧。孟起身上有不少燒傷,應該回營療治,程昱這傢伙我看就必不追了。”

    馬超叫道:“不行,這口氣我說什麼也咽不下去!”

    趙雲道:“可軍師將令……”

    馬超道:“管他呢,今天我若追不上程昱絕不收兵!”

    趙雲歎道:“好吧,再追十里,若還看不到人,便回去如何?”

    馬超沉吟片刻,一咬牙,道:“好就依你!十里後還沒有程昱蹤跡,便即收兵。”

    當曉人合兵一處,向東追逐。二將的坐騎均甚是神駿,轉瞬間便奔出數里,將大隊軍馬遠遠甩在了後頭,又行一陣,只聽得流水淙淙,二人來到一條小河邊上。趙雲向河岸望去,只見不遠處一座小橋橫在河上,橋那頭分出二條岔路,一條往南,一條往北,實不知程昱走得是哪條路。

    趙雲和馬超對望一眼,想起當日追司馬懿的情景,齊聲道:“又是岔路?”

    二人過了小橋,來到岔路口查察,過了良久,並沒發現什麼可疑之物。馬超正沒理會處,忽聽趙雲咦的一聲叫了出來,忙湊上前去低頭一看,只見往南去的那條岔道道旁幾株長草之上壓著一根馬鞭,依稀是程昱之物。那馬鞭色作深黑,於黑夜之中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二人是在查察周遭有無可疑物事時,無意之中發現的,心中均想上次司馬懿故意將金盔遺落,誘他們上當。這金盔金光閃閃,又放在十分顯眼之處,既便在黑夜之中,也容易查覺,而那馬鞭本就黑沉沉的,又落在長草叢中,不仔細找尋根本發現不了,顯然是程昱驚慌失措之時,一個不小心失手掉落的。想到此節,二人對望一眼,異口同聲:“追!”催馬嚮往南行去,身後軍馬見主將投南,發了一聲喊,緊隨而去。

    過了許久,岔道中央的一片長草叢無風自動。不多時,草叢向兩旁分開,一人鑽了出來,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正是程昱,叫道:“好險,好險。若是趙雲沒發現馬鞭,先發現我,那可就死定了。”說著過了小橋,往來路奔回,行不多時,便沒入道旁松林之中。

    逃跑之道千變萬化,有時應左則右,有時應左則左,有時左右皆非。這腳底抹油不只是憑兩條腿就能逃出生天的,得動腦子。馬超和呂布一般,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只知一味傻沖,極容易中計,自然不可能發現程昱的詭計。趙雲雖神清智明,但和程昱相比還是差了老大一截,也沒想到他們要追的人其實就躲在岔路中央的密林之中。兩人往東南追了十餘里,南轅北轍,越追越遠,自然找不到要找的人。

    馬超叫道:“奇怪,奇怪。難道這是程昱老兒的誘敵之計,他其實是往北走了?”

    趙雲雙眉一挑,道:“魏縣在陽平亭東南,照理他是該往東南方向去了才對,你我二人坐騎均非凡物,沒有理由追趕不上啊!”

    馬超道:“這傢伙定是向北逃了,咱這就趕過去,應該還來得及。”

    趙雲搖了搖頭,道:“不妥。”

    馬超叫道:“有什麼不妥的?你不去,我自己去了。”

    忽聽身後有人大聲叫道:“啟稟將軍,剛接到驃騎將軍飛鴿傳書,上說大寨忽遇變故,命將軍及子龍將軍不得戀戰,速速回營。”

    趙雲攤開雙手,道:“沒法子了,咱這就回去吧。”

    馬超向北方瞧了良久,歎了口氣道:“也罷。今天就放他一馬吧,咱們走!”撥馬回頭,招呼軍馬回營。

    眾軍將及大營,忽聽得大營方向傳來陣陣喊殺聲,馬超怒道:“什麼人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來劫寨,難不成是曹丕那廝按奈不住衝出城來送死?”

    趙雲手搭涼棚,眺望遠方,道:“不太像,我聽喊殺之聲來自南面,該是夏侯惇的軍馬到了。”

    馬超道:“來得正好,抓不到程昱,便拿夏侯惇來出出氣,也是好的。”

    趙雲道:“夏侯元讓神功無敵,勇貫三軍,孟起不可大意。”

    馬超笑道:“神功無敵,會讓人射瞎一隻眼睛?他不過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罷了,今天撞到他馬超爺爺手裏,管叫他知道什麼才叫神功無敵!”

    趙雲道:“其實我也想會會這個傳奇人物,經你這麼一說,我的手也癢癢了,走,咱們這就殺將上前。”

    眾軍齊聲高呼:“殺啊!”正要上前,忽聽空中振翼之聲響起,趙雲抬頭一看,只見三隻信鴿從天而降,親兵從鴿腿上的小筒中取出一團帛卷,呈給趙雲,趙雲打開一看,道:“軍師讓我們不必應援,直接去抄夏侯惇大寨,又說寨子占不占不打緊,糧草一定要統統燒了,一粒不留,否則軍法從事。”

    馬超冷笑,道:“燒糧草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還用下如此嚴令?”

    趙雲道:“夏侯惇久在行伍,深諳兵法,外出必為內備,不可等閒視之。”

    馬超道:“那是對付別人。你我二人聯手,這天下間還有劫不了寨子?”

    趙雲深以為然,不過他生性謙和,不喜說大話,微微一笑,不再相勸。

    二人率領軍馬,折而向南,于林間小徑中悄悄前進,行出十餘里,哨探來報,夏侯惇大營離此已不足幾里。

    趙雲雖認定劫寨必成,卻也不敢小瞧對手,面色凝重,讓馬超率軍隱於暗處待命,自已展開輕功,窺查敵營,他統兵已久,對行軍佈陣之道甚為熟悉,敵營如何佈置,他只要一看便知。當下他選了一處地勢較高處,憑高視下,敵營盡收眼底。他只看了幾眼,敵寨何處把守嚴密,何處守衛薄弱便即了然於胸,跟著不敢多留,立即回轉,對馬超說道:“孟起,夏侯惇果深諳兵法,寨中佈置嚴整有法,非等閒可破。”

    馬超道:“子龍這不是小瞧我麼?我就不信,我馬超出馬,還有劫不下的寨子?”挺起長槍便要出去廝並。

    趙雲道:“這樣出去,既便能成,傷亡也必慘重,我倒有一計,或可輕舉敵寨。”

    馬超叫道:“你和軍師呆久了,也和他一樣神神叨叨,辦事一點也不乾脆,動不動就這計那計的,好不煩人。快說,快說!”

    趙雲笑道:“兵者詭道,奇謀詭計,本來就是應有之意,既能事半功倍,又能減小傷亡,何樂而不為?”伸嘴在他耳邊悄聲說道:“敵軍糧草盡屯于營後高阜處,兩邊相隔不遠,想是便於應援。一會我引二百親隨潛入敵寨中四下放火,你令副將程銀見到火光,便引軍殺出正面攻打,吸引敵人注意。待敵軍主力全力抗敵,無暇分身之際,你再領一支軍馬卻劫糧草。”

    馬超道:“妙極,妙極。那時敵軍首尾不能相顧,我就可以從容不迫的放火燒糧了。”

    趙雲結束停當,領著二百親兵去了。馬超站在高處,手搭涼棚,翹首盼望,過了良久,忽見東南方向四五個火頭沖天而起,隱隱聽得魏營之中不少人聲喧嘩。馬超哈哈一笑,道:“果然沒有子龍辦不成的事。”即便程銀引大隊軍馬殺出,正面攻打敵寨。

    這一邊馬超則領著數千敢死之士抄小路欺到寨後。其時看守糧倉的魏軍聽得寨前大亂,走水救火之聲響成一片,心中慌亂,大多趕去應援了。寨中軍馬稀少,馬超大軍畜勢已久,如猛虎下山一般突了進去,逢人便殺。魏兵抵敵不住,四散奔逃,陣勢登時亂了。馬超十分輕鬆的殺韶軍,令兵士四下放火燒糧。兵士轟然應是,舉起火把分頭辦事,糧倉中百餘處火頭同時點起,霎時間紅光滿天,煙迷太空,偌大一座糧倉登時被熊熊火焰吞沒。

    馬超雙手插腰哈哈大笑,道:“夏侯惇,你讓程昱放火燒我,我現在燒你的糧草,讓你沒飯吃,這口氣也算是……”

    剛說到這裏,忽聽身後一陣喧嘩,急回頭去看,火光下只見一彪弓箭手殺到,成扇形展開,彎弓搭箭,一枝枝火箭劃著弧線,破空而至,大多射在寨門口的柴草堆上,熊熊大火沖天而起,阻住馬超軍去路。馬超軍只顧放火燒糧,竟不知何時有人在寨門口處堆起乾柴。眼見四下濃煙彌漫,火舌騰吐,不少參與過追殺程昱之役的馬超兵士憶起時的可怕情景,發了一聲喊,四下亂竄,奪路而走。

    馬超沒想到燒人的反倒被燒,怒不可遏,道:“什麼人如此大膽,竟敢戲耍你馬超爺爺!”

    忽聽魏陣之中有人哈哈大笑,魏兵向兩旁分開,一人縱馬而出,道:“馬超,方才沒燒死你,現在我看你還能逃到哪去?”

    馬超向那人瞧了一眼,眼見之人不是別人,正是程昱,吃了一驚,道:“程昱!你不是向北逃了麼?怎麼會在這裏!”
georgek615 發表於 2010-2-12 04:02
第五百三十八章  換馬風波

   程昱笑道:“那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沒想到竟能將西涼錦馬超耍得團團轉。”

    馬超挺槍直指程昱,罵道:“程昱老兒,你休得意,少時我定將……將……咳……咳……你……咳,咳,咳……你……”周圍煙燻火燎,他這一說話,幾口濃煙鑽進他嘴裏,嗆得他咳嗽不止,眼淚直流,那句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了。

    原來程昱軍敗後,其實並沒有走遠。趙雲、馬超前往追襲時,程昱用計將二人引開,隨即趕到林中和眾將會合,商議行止。正議間,忽然接到夏侯惇的緊急軍令,讓他火速招引所部趕到漢軍大寨與其會合,共同對付賈仁祿。程昱尋思賈仁祿詭計多端,半夜劫寨這樣的小伎倆對他來說沒什麼用處,反是己方傾巢而出,大寨空虛,後患著實可慮,權衡之下,他決定不遵將令,招引部屬星夜趕往大寨,伏於寨後守株待兔。果不其然,馬超這個愣頭青竟又沒有查察附近有無埋伏,便冒然前來縱火,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全神貫注於如何當好縱火犯,如何將糧食燒得乾淨,全沒想到程昱早就準備好了強弓火箭,打算將他們燒成烤鹵豬。

    其時糧倉已完全被大火吞噬,倉中大大小小的糧垛均起火焚燒,一派通紅,漫天徹地。四下裏黑煙翻滾,燻得人幾乎睜不開眼。夏侯惇辛辛苦苦積蓄的糧草一旦被焚,這正是馬超此來的目的,也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事情,可現在這情景真真切切的出現在他眼前,他不知怎的卻高興不起來。

    本來糧倉火起之後,他們就該拔腿閃人,已免火勢蔓延,玩火自焚。可就在這節骨眼上,偏偏殺出個程昱來,阻住他們的去路。此時雖不是唐朝,不會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但程昱與程咬金畢竟都姓程,五百年前原是一家。他突然殺將出來,威勢雖不一定有程咬金那般驚心動魂,卻也非同小可。馬超軍登時嚇得面如土色,渾身發抖,好似篩糠,跟著亂叫亂嚷,四散奔逃,馬超又如何禁止得住?

    大火沒有靈性,六情不認,不知自己之所以能冒將出來,禍害人間,都是因馬超大軍之故。這一延燒起來,反將他們裹入烈焰之中。數百兵士來不及奔逃,被捲進火海之中,燒成焦炭。

    馬超今天出門時顯然沒看黃曆,得罪了火神祝融,接連被燒了兩次。他眼睛被煙熏得直流眼油,嗓子被煙嗆得說不出話來,身上手上被大火灼傷,痛徹骨髓,這個中的滋味當真難以用言語來形容。他身陷火海之中,上下左右,東南西北,紅通通一片,不知何方才是出路。常言道:“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他坐下的白馬追隨他日久,相互間心有靈犀,配合甚是默契。然而此時白馬見到火光沖天而起,不知怎地竟也受了驚嚇,不聽他使喚,長聲嘶鳴,到處亂竄,慌亂間竟反向火海深處奔了數十丈,想來是一夜之間接連被火燒了兩次,連馬都有些受不了了。

    馬超用力拉韁,要白馬轉頭,出陣和程昱廝並。不料白馬的頭雖被韁繩拉得偏了,身子還是筆直的向前直奔。眼見白馬越跑越深入火場,周遭火勢越來越猛烈。但聽得砰嘭啪啦響聲不絕,殘屋敗棟不住的倒將下來。馬超不禁暗暗叫苦,道:“業畜,難道我一世英名,竟要毀在你手裏麼?”

    他身上幾處燒傷上了金創藥之後,本已癒合,此時又被大火燒到,傷上加傷,傷口盡數迸裂,鮮血長流。便在這時,西北風驟緊,呼呼吹過,大火越燒越旺,空氣漸漸稀薄,馬超漸感呼吸困難,腦海中一陣暈眩,四肢無力,當地一聲,手中長槍掉在地上。他心中暗叫“不好。”伸手去抄,可手臂竟也不聽使喚,軟綿綿地提不起來。他沒想到這當兒連手臂都和他過不去,心下大怒,奮起最後一絲力氣,身子前探,伸手便要將長槍拾起。忽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腦中茫茫然的一片,意識一點一滴離身而去。然而在他心底深處,有一個堅強而清晰的聲音在不斷響著:“我不能死!我不能就這麼死了!”掙扎直起身子,深深吸了兩口氣。驀地裏一口氣提不起來,他失去意識,暈了過去,身子軟軟的垂在馬背上。

    就在形勢萬分危急之時,突然間那白馬倒退數丈,跟著放開四蹄急奔而前,到得一個燒得甚旺糧垛前,使勁縱躍,從火焰上直竄了過去,馱著馬超猶如騰雲駕霧般飛向遠方。程昱軍於火光之下看得分明,無不張嘴吐舌,兩眼瞪得溜圓,一時之間誰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過了一會,程昱歎道:“沒想到馬超的坐騎竟神駿至斯,既是上天不願取其性命,那就得饒人處且饒人吧。傳令下去,窮寇莫追。三軍將士迅速殺退來犯之敵,然後兵分兩路,一路留下來撲滅大火,另一路隨我回援大寨。”

    馬超既已逃得不見蹤影,餘下的漢軍自然也就無心戀戰,非降既逃,不到一頓飯的功夫戰鬥便即結束。程昱軍兵分兩路,一路準備撓鉤水桶,撲滅大火,可這漫天大火燒將起來,如何能輕易便熄?雖有千余兵士不住從附近小河中擔水撲救,但杯水車薪,濟得甚事?這場大火直燒到次日午時方熄,倉中糧草雖未全毀,卻也所剩無幾。

    程昱引著得勝之軍回援大寨。此時趙雲已占了大半個寨子,守兵死傷殆盡,餘下的躲在西南角險要處負隅頑抗,眼看便要全軍覆沒。就在千鈞一髮的關鍵時刻,程昱親率大軍殺從斜刺裏殺出。魏軍見援軍開來,心中狂喜,士氣高昂,玩了命的狠殺,形勢登時逆轉。漢軍腹背受敵,漸漸不支,陣勢微見散亂。兩下裏混戰一場,漢軍損折極多,趙雲歎了一口氣,令後隊改過前隊,親自斷後,緩緩而退。程昱知道趙雲有多厲害,倒也不敢窮追,收兵回營。

    這一邊賈仁祿正在中軍大帳之中忙得是焦頭爛額,各路哨探流水價似將各方戰報送到他跟前,他腦中飛快想著主意,眼睛盯著地圖,手指不住在圖上比劃,嘴裏嘀嘀咕咕,下達一連串不知所云的亂命,差得大小三軍到處亂竄,自家人險些和自家人撞在一起。他現在終於明白攤子鋪得大有什麼壞處了。這一有起事來,牽一髮而動全身,大小屁事不斷,他的腦子畢竟不是電腦,不會並行處理,所有事情都堆到了一起,登時忙得個頭昏腦漲,幾欲暈倒。

    正混亂間,一名哨探飛也似的跑進帳來,報導:“啟稟將軍,張將軍已和夏侯惇鬥了近百個回合,仍是勝負不分。”

    賈仁祿苦笑了笑,道:“好傢伙。翼德總算是遇到對手了。這小子總是跟老子吹牛,說他如何如何神勇,不管多麼厲害的武將在他手裏都走不到三合。下次見到他,看他還有何話可說?”說這幾句話時,他仍是低垂著頭,兩眼盯著地圖,問道:“各寨情況怎樣?”

    那哨探道:“敵軍雖然半夜來攻,出乎我軍意料。但各寨將領將軍師吩附,早已作好充分準備,敵人沒有占到半分便宜。如今我軍正憑藉營寨頑強阻擊敵人,所有營寨都安然無損,請將軍放心。”

    賈仁祿道:“嗯,很好。鄴城那邊可有動靜?”

    那哨探道:“暫時還沒有。”

    賈仁祿道:“命德達密切注意城中動向。”

    那哨探道:“是。”

    賈仁祿道:“子龍、孟起前去劫寨,可有消息?”

    那哨探道:“方才接到飛鴿傳書,兩位將軍已接到軍令,率軍趕往敵軍大寨,這會想是到了,不過還沒有消息傳來。”

    賈仁祿嗯了一聲,道:“一有消息立刻報我。”

    那哨探道:“是。”

    賈仁祿擺了擺手,道:“你去吧。”

    那哨探行了一禮,轉身出帳。

    只聽南邊轟隆隆、嗆啷啷之聲大作,間或響起一兩陣震天價般的喝彩聲,顯是張飛與夏侯惇惡斗方酣,兩下裏打得個難分難解。他兩人相互間聞名久矣,卻從未在戰場交過手。兩人狹路相逢,一上來便各逞絕技,恨不得將對方拼吞入肚,這樣打鬥一生之中也難得見到一兩回。這樣的熱鬧賈仁祿當然很想去湊,只可惜他此時被各種各樣的軍情纏得脫不開身,唯有廢然長歎。這個時代偏偏沒有攝像設備,無法精彩重播,無可奈何之下,他只有讓郭淮親臨前敵,替他觀看,將每一招每一式,每一點每一滴都熟記於胸,回來說給他聽。雖說經人之口,難免添油加醋,誇張得多,真實的少,卻也聊勝於無。

    他耳聽得戰鼓聲越來越急,兵刃交擊聲越來越密,四周彩聲如雷,越來越是響亮,心癢難耐,幾次想要出帳大呼小叫,給張飛幫點倒忙,可走到帳口卻又忍下心來,強自克制,這一步終於沒有邁出去。

    便在這時,帳簾掀處,甄宓端著夜宵走了進來,向他瞧了一眼,猜到了他的心思,道:“這樣的惡鬥平生罕見,你想去看就去吧。”

    賈仁祿搖頭道:“不成,不成,這裏還有一大攤子事呢,老子無論如何走不開。”

    甄宓道:“從昨日你得知夏侯惇大軍已過了黎陽,星夜兼程,正向大寨逼近這個消息起,直到現在你都沒有好好休息,人又不是鐵打的,長期不眠不休怎麼受得了?”

    賈仁祿道:“軍情十萬火急,一刻數變,若是少聽了一條,一個判斷失誤,形勢登時逆轉,搞不好還要全軍覆沒。此間三十萬人性命,都在我一念之間,怎能不慎之又慎。”

    甄宓幽幽地歎了口氣,道:“你也說的是。不過這場戰鬥也不知要持續多久,你也不可能總是不休息,公琰頗知兵略,你不在之時,軍中大事小情都是他處理的。依我看不如叫他來頂替一陣,你好好的休息休息,放鬆放鬆。”

    賈仁祿道:“這小子連日來除了和我商議軍機大事之外,還要處置軍中賞罰升黜,後勤保障等事,也累得不行。方才你去忙活老子的夜宵,這小子才和我商討完幾件大事,回帳睡下,咱就別去打擾他了。”

    甄宓笑道:“你總是替他人著想。好了,不多說了,夜宵剛做好,趁熱吃吧。”

    賈仁祿方才一本正經,這會又原形畢,嘿嘿一笑,道:“你喂我吃,不然我吃不下。”

    甄宓白了他一眼,嗔道:“滾!”

    當下甄宓將夜宵擺於案前,舉起湯匙,舀了一匙粥,湊在嘴邊,試了試冷熱,這才伸到他嘴邊。賈仁祿張嘴正要吞下,忽見東南方陡然一亮,紅光耀眼,不禁心中一喜,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道:“娘的,子龍、孟起得手了!夏侯老兒無糧可吃,老子看他能撐得了幾日,還不乖乖給老子滾蛋,哈哈!”

    甄宓嚇了一跳,手中湯匙險些掉在地下,嗔道:“你這人!一驚一乍的,險些把我的魂都給嚇出來。”

    賈仁祿臉上一紅,嘿嘿一笑,道:“對不住,對不住。你這個小美人老子一輩子都看不夠,你的魂可不能就這麼跑了。”

    甄宓啐了他一口,道:“貧嘴。來,乘熱吃吧,涼了可就不好了。”

    賈仁祿吃了幾口粥,正樂在其中之際,忽見一名哨探急匆匆進帳,見帳中風光旖旎,不禁臉上一紅,轉身便要出帳。賈仁祿大聲叫道:“回來,有什麼軍情快快報來!”

    那哨探心道:“我要是這樣一個美人喂我喝粥,這一輩子也不枉了。”定了定神,道:“啟稟將軍,東南方向火光沖天,想是子龍將軍得手了。郭將軍見到火光之後,已命屬下前方查察,想來不時便有回音。”

    賈仁祿道:“很好,子龍、孟起去了許久仍未回來,我心裏有些放心不下,一有消息立即報來。”

    那哨探應道:“是。”

    賈仁祿道:“噫,帳外怎麼沒動靜了?打完了?誰贏了?”

    那哨探搖了搖頭,道:“沒有。二人戰馬俱已困乏,再也跑不動了。他二人暫且罷鬥,各自回營,換了戰馬再鬥。”

    話音猶未落,只聽得張飛那暴雷也似的聲音在轅門處大聲叫道:“他***,正殺得性起,戰馬卻沒力氣了,真是掃興!快取戰馬來,快取戰馬來!俺再與夏侯惇大戰三百回合,今日若不將這廝生擒活捉,誓不甘休!”

    賈仁祿苦笑道:“這個大嗓門在轅門口亂喊亂叫,竟連中軍大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來人,牽我的蘆柴棒去給翼德騎乘。”

    親兵大聲答應,牽著蘆柴棒去了。只聽張飛大叫道:“什麼,營裏的戰馬都死光了?怎麼就牽了這麼一匹五癆七傷,就剩一口氣的癩皮馬來,快換一匹,快,快!”

    蘆柴棒雖然癩皮,但轡頭、跳蹬都是以黃金打就,其上刻著稀奇古怪的花紋,滿蘊異域風情,一望便知不是中土之物。馬鞍邊上更是鑲了一圈寶石,璀璨奪目。單是這副馬身上的配具,便不知要值多少銀子,而且不是王公親貴,便是再有錢的富商,也不敢用如此華貴的鞍韉。這副行頭是郝昭通西域時,安息王進貢給劉備的,劉備轉賜給了賈仁祿,不然賈仁祿也不敢用,此時武裝在蘆柴棒身上,蘆柴棒雖不是太子,但穿上龍袍,任誰看上去都知道這馬身份大大不同。

    張飛既便不識得蘆柴棒,但看到那副配具也該猜到一二。他若是知道了這馬的身份,既便不滿意,也只會敬謝不敏,不會如此直接了當的說出來。只是他急於想同夏侯惇放對,不暇細看,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也就沒有看出這匹馬是賈仁祿最愛的千里良駒,還道是賈仁祿親兵有意為難他,刻意選了一匹劣馬來給他騎,好讓他大敗虧輸。他心直口快有什麼就說什麼,沒想到這樣一來大大的將人給得罪。這話若讓小肚雞腸的人聽了去,便會惹來無窮無盡的禍患。好在賈仁祿為人謙下,聽了最多只是生一會氣,便不去計較了。

    賈仁祿血氣上湧,一張臉漲得通紅,道:“我好心好意將最心愛的戰馬借給他騎,他不領情也就罷了,居然還說蘆柴棒是五癆七傷的癩皮馬。氣死我了,真氣死我了。”

    甄宓笑道:“你那愛馬看上去是有些五癆七傷,有些癩皮,也難怪翼德嫌棄它。你現在好歹也是司空了,就是你常說的宰相,宰相肚子能撐船,你又何必和他一般見識?”

    賈仁祿怒氣未消,叫道:“這馬是長得是有些差強人意,可那是老天爺安排的,他自己作不了主。就像老子這樣,老子原來長得雖說不上玉樹臨風,卻也英俊瀟灑,不比面如傅粉的馬孟起……”他說到馬超時,不知怎的,心頭一酸,眼淚險些流將下來。這種感覺從來沒有過,不禁怔了一怔。

    甄宓見他神色有異,問道:“怎麼了”

    賈仁祿回過神來,道:“沒什麼,不知怎的心裏有些難受。且不去管他,我剛才說到哪了……嗯,說我原來長得也不比馬超難看多少,可跑到這鬼地方來,變成這副德性,難道老子願意嗎?蘆柴棒雖然長得不咋地,可數次救了老子的性命,那是老子的救命恩……馬,老子看得起張飛這小子,才將蘆柴棒借給他。他居然不領情,哼,這樣也好,咱不借了,我還怕這小子太沉將我的寶貝馬給壓壞了!來人,把馬牽回來,放在後槽好生伺候,然後去選一匹又高又大,又威武又英俊的馬來給張將軍騎!”

    賈仁祿溫和謙遜,以誠待人,對待屬下親兵甚是親厚,平常沒人的時候,就和他們兄弟相稱,嘻嘻哈哈,打成一片。是以眾親兵個個對賈仁祿忠心不二,誓為之死。此時見張飛居然敢說賈仁祿的救命恩馬是五癆七傷的癩皮馬,心中均是不忿。當下一名親兵強忍怒氣,來到轅門處牽回蘆柴棒,送往後槽交由專人精心餵養,跟著選了一匹又高又大的白馬,乘人不備,偷偷在它的草料里加了一點佐料,喂了它吃了幾口草,這才牽出來,交給張飛。

    張飛見這匹馬又高又大,又肥又壯,很是滿意,連連點頭,道:“怎麼去了這麼久?”

    那親兵道:“小人見將軍對剛才那匹馬不滿意,特地遠了一匹驃肥體壯的,好……”

    只聽夏侯惇在營外大聲叫道:“那個只會殺豬宰狗的張飛怎麼比娘們還磨蹭,我換了一身行頭,又喝了一杯茶,他居然還躲在營裏。難不成他是怕了他夏侯爺爺,不敢出來了?”

    張飛大怒,叫道:“夏侯小兒,既然你這麼想死,那俺便成全你!”扒光上身,翻身上馬,縱馬出寨,一挺手中長矛,道:“夏侯小兒,納下命來!”

    夏侯惇大怒一聲,縱馬迎下,兩馬相交,但聽得一片聲響,悠然不絕。這一記長聲,乃是三十餘下極短促的連續打擊組成。頃刻間張飛戳挑刺劈,一共攻了三十余招,夏侯惇也甚是了得,守得滴水不漏,百忙之中還還了兩招。二人之前已鬥了百餘合,始終不分勝敗,此時又勝負不分,惺惺相惜之意,不禁油然而生。又了鬥三十餘合,忽然張飛坐騎噴了一口白沫,前腿一軟,跪了下去,將他摔了下來。

    夏侯惇兵刃刺空,怔了一怔,低頭一看,只見那匹馬掙扎著要待站起,幾下掙扎,連後腿也跪了下去,叫道:“且饒了你去,快換馬來廝殺!”

    張飛沒想到這匹高頭大馬外強中乾,竟比剛才那匹馬還不中用,只鬥了五十餘合,便趴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向夏侯惇狠狠瞪了一眼,回大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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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九章  裏應外合

    前一輪比拼兩人純只是試探對方虛實,並沒有拼盡全力。張飛本想在這一輪使出看家本領,一矛將夏侯惇的腦袋切將下來,把到城門口讓曹丕小兒好好看看他張爺爺有多厲害。沒想到坐騎竟如此不濟,這身方才熱完,正要使出拿手絕活,它就休力透支,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著白沫。

    張飛腦子遲鈍,沒看出這馬被人做過手腳,只道是有人故意選了匹劣馬,要他在三軍將士面前大大出醜。這馬是賈仁祿的親兵特意為他挑選的,賈仁祿的親兵有多大膽子,敢戲弄他?這半是賈仁祿暗中授意,要他好看。他因貂嬋之故遷怒于賈仁祿,自始自終沒給賈仁祿好臉色看。且他好勇狠,一上來便要打要殺。而賈仁祿好佔便宜,就算要死,也要先看哪家棺材板更便宜,向來主張謀定而後動,因此上二人見解大相鑿枘,意見往往相左。張飛以己之心度人,料定自己深恨賈仁祿,賈仁祿也非恨他不可,此番故意讓人挑選劣馬讓他出醜,純系公報私仇,說不定還有借刀殺人之嫌。

    他越想越氣,兩眼瞪得溜圓,眼中似乎要冒出火來。剛走到轅門口,便扯著嗓子大聲叫道:“賈福,你這混賬王八蛋,狗雜種,直娘賊,膽小鬼!你別的本事沒有,就只會躲在營裏作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我不過是不滿你所作所為,多嘴說了你幾句,你竟懷恨在心,竟讓人挑了一匹中看不中用的馬來給我騎,想置我於死地。當我好欺負啊?惹惱了你張爺爺,一把火將你的中軍大帳燒個精光!”他氣憤已極,但覺得這幾句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沒想到他的嗓門甚大,說話奇響,這幾句話不但令寨中數十萬漢軍將士至少有半數聽得清清楚楚,就連對面魏軍官兵也有不少人聽見了,夏侯惇微微一笑,心道:“敵人內部將相失和,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一會當與仲德商議出個計策來。噫,仲德呢,我不是命他火速趕來,怎麼到這會還沒有到?難道是半路上遇到了什麼變故?”

    賈仁祿不知自己親兵暗中弄鬼,聽張飛沒頭沒腦的亂罵一氣,不禁有些莫明其妙,又有些氣憤難平,道:“這傢伙在胡說八道些什麼,老子巴不得他勝了夏侯惇,怎麼會讓人挑中看不中用的馬給他騎。想是這傢伙敗了,一口氣沒地方出,全撒在老子身上,***,老子是你的出氣筒啊?”

    賈仁祿先時將蘆柴棒借給張飛騎乘,乃是出於好心。他騎慣了蘆柴棒,自然知道此馬原先受過非人的折磨,於艱苦卓絕的環境中練就了一副好身板。雖然看上去瘦骨嶙峋,癩皮不堪,卻以腳力見長,不論跑多久都不會覺得累。且此馬素喜飲酒,馬尿灌起來,千杯不醉,和張飛臭味相投,兩個難兄難弟搭在一起,配合起來,也就默契一些。可萬萬沒想他的一番好心卻被張飛當成了驢肝肺,竟說這馬五癆七傷,不適合自己騎乘。

    賈仁祿素愛此馬,心中從沒將它當成一隻畜生,而是將它當成一個患難與共,肝膽相照的朋友,聽張飛出言污辱此馬,就和出言污辱自己一般無異,肺險些要給氣炸了。他要是一個山野草民,無權無勢,無所顧忌,早就罵得個不亦悅乎。可他畢竟是統兵上將,一言一行,都須慎之又慎,不然因小失大,可就大大的划不來了。當時他心中雖火冒三丈,卻仍顧全大局,強忍怒氣,命人去牽一匹又高又大,又威武又英俊來給張飛騎。這話雖是句氣話,但也算真心實意,他內心深處實是盼著張飛能戰勝夏侯惇,當然想盡辦法為他創造條件。可萬萬沒想到,張飛去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又竄將回來,破口大駡,說他讓人牽了一匹中看不中用的馬來,有意讓他在三軍將士面前下不來台。兩次好心都被人當成驢肝肺,他便是個泥人也有個土性。當下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叫道:“傳令鳴金收兵,寨門處懸掛免戰牌。各寨軍馬,凡中郎將以上者除留下副將守寨抗敵之外,其餘均到中軍大帳取齊,我有話說。”

    張飛與賈仁祿之間的恩怨糾纏,甄宓聽貂嬋提起過,心下了然。賈仁祿方到徐州時只因勸阻張飛不可胡亂殺人,便被張飛不分青紅皂白,給打了個半死。賈仁祿略施小計,就讓張飛當著三軍將士的面挨了一百軍棍,大大的削了他的面子。此後張飛屢要出戰,賈仁祿都因顧全大局,出言反對,雙方怨仇越積越深。此時甄宓向他瞧了一眼,知道他銜著往日之恨,想要和張飛算個總賬。廉藺之事雖遠,但教訓卻不可不吸取,她眼見親兵大聲答應,便要下去傳令。忙道:“且慢。仁祿且檄,聽我說一句。”

    賈仁祿向她瞧了一眼,顏色登和,問道:“你想說什麼?”

    甄宓道:“你和張將軍之間只因一個小小誤會,發生了些磨擦,這點小事,解釋兩句便清楚了。何必勞師動眾,令眾將齊聚中軍大帳。如今外敵未退,鄴城方面又舉動不測,倘有疏虞,此間三十萬人的性命勢將難保。你因小失大,可就要成了千古罪人了。”

    賈仁祿定了定神,長長地籲了口氣,道:“好險,好險。虧你提醒,不然我險些釀成大禍。”

    此時張飛怒氣衝衝的走了過來,親兵手執兵刃攔住去路,叫道:“中軍重地,沒有命令,不得擅闖!”

    張飛叫道:“給我滾開!賈福這事今天你要不解釋清楚,俺老張和你沒完!”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手一個,將眾親兵抓起,擲出老遠。眾親兵身子尚在半空中,張飛已如一陣風般的捲進營帳。

    賈仁祿身子一晃,擋在甄宓身前,滿臉堆笑,道:“翼德,我讓人挑選戰馬,可是出於好心,你為何這般生氣?”說這話時,額頭上,背上汗水涔涔而下。

    張飛額頭上青筋根根突起,叫道:“出於好心?你一開始選了一匹五癆七傷的癩皮馬給我,也是出於好心?後來那匹馬雖然看上去驃肥體壯,體力卻甚是不濟,我和夏侯惇那廝還鬥不到五十回合。它便累倒在地,爬不起來了,這難道也是出於好心?”

    賈仁祿道:“先前那匹癩皮馬可是我的坐騎,隨我出身入死,數次搭救我的性命,甚具靈性,且腳力甚佳,既便日行千里也不會疲累。翼德一生都在和戰馬打交道,見多識廣,難道也和江湖上的凡夫俗子一樣,有眼無珠,僅憑外表就斷定一匹馬是不是寶馬?我將自己最心愛的戰馬借與翼德騎乘,難道也是出於歹心?”

    張飛心中一凜,适才那匹馬的樣貌又在腦海中浮現,心想方才那匹癩皮馬確非凡品,雖看著癩皮,但飽經滄桑,身強體壯,忍耐力倍于他馬,確如賈仁祿所說不論跑多久都不會疲累,不禁為剛才說的那些話好生後悔。他心中雖如此想,嘴上卻不說出來,道:“你張爺爺騎在馬上打天下的時候,你還在穿開檔褲呢!這馬的好壞,俺老張一眼就能看得明白,你那匹馬明明就是一匹癩皮馬,只有你這個醜八怪才把它當寶貝。”

    賈仁祿猜到了他的心思,氣消了一大半,微笑道:“夏侯惇在外面怕是等得不耐煩了,你這傢伙竟和老子癡纏,該不會是欺軟怕硬,撿老子這個軟柿子捏,不敢同夏惇老兒放對吧。”

    張飛怒極,裂開闊嘴,出滿口牙齒,便如要撲上來咬人一般,道:“你說什麼,你敢說我不敢同夏侯老兒放對?”

    賈仁祿道:“你本來就不是夏侯惇的對手,夏侯惇從東邊來,你就腳底抹油朝西……”

    張飛踏上一步,左手一探,抓住他胸膛,右拳揮出,離他面門不到一尺,停了下來,喝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甄宓嚇了一跳,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賈仁祿問道:“你是不是英雄好漢?”

    張飛叫道:“俺老張曾在虎牢關前同呂布那廝大戰過三百回合,連呂布都不是俺老張的對手,自然是大大的英雄好漢了。”

    賈仁祿道:“好,你是大大的英雄好漢。英雄好漢,能不能欺負手毫無武藝之人?”

    張飛道:“自然不能,不會武藝的傢伙,打起來又有什麼味道?”

    賈仁祿道:“這麼說英難好漢是對手越強打起來越高興了?”

    張飛叫道:“那是自然,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賈仁祿道:“倘若有人打了手無縛雞之力之人,那人還是不是英雄好漢?”

    張飛叫道:“當然不是了。”

    賈仁祿道:“很好,老子手無縛雞之力,一點武功也不會,你打我好了。”

    張飛呆了一呆,抓著他胸膛的大手松了開來,道:“不成,我打了你便不是英雄好漢,你想讓我當不成英雄好漢,我可不上這個當。”

    賈仁祿笑道:“夏侯老兒就在外面,打贏了他才叫英雄好漢呢,打贏老子算什麼本事?”

    張飛叫道:“你等著,俺老張這就將他的首級提來!”說著轉過身來,大踏步去了。

    賈仁祿大口大口的喘了幾口氣,道:“好傢伙,命險些給他嚇去半條。”

    甄宓道:“呵呵,你倒挺有辦法的,居然連翼德奈何你不得。”

    賈仁祿道:“老子沒烏龜兒子王八蛋的罵個不休,已經看在同朝為官的份上,給他三分面子了。”

    甄宓笑道:“你這人,真是壞透了。”

    賈仁祿冷靜不少,召來哨探問道:“方才到底是怎麼回事,翼德為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

    那哨探據實稟告,賈仁祿長眉一軒,喃喃自語:“據公琰講,供軍中高級將領換乘的戰馬都是經過千挑萬選的,又有專人精心餵養,不可能如此不濟,這中間一定有什麼古怪。”說著走到帳口,對左首第二名親兵說道:“你現在就說呢,還是我請你喝了辣椒水之後,你再說?”

    那親兵打了一個寒噤,雙膝一軟,跪將下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將自己聽了張飛的話如何心中不忿,如何借給他選馬之機乘機暇等情一五一十的說了,最後道:“小人出於義憤,想替將軍出口氣,沒想到反讓將軍蒙上了不白之冤。待張將軍出戰歸來,小人便去和張將軍說明事情真相,叩頭領死,絕不連累將軍。”

    賈仁祿笑道:“那剛才你為何不說明真相?”

    那親兵道:“適才小人一來見張將軍兇神惡煞,心裏著實害……害怕,二來是怕張將軍知道此事之後更以為將軍暗中做手腳,是以幾次話到嘴邊,都忍住了沒有說出來。”

    賈仁祿道:“張飛屢次和老子抬扛,老子早就有心讓他吃些苦頭,只不過為顧全大局,一直隱忍不發。你出手整治這傢伙一番,也算遂老子的心願。這黑鍋老子替你扛了,不過記住只此一次,下不為例。若再有下一次,老子可就不再護犢子了,你自己去和翼德解釋吧。”

    那親兵連連磕頭,道:“多謝將軍恩典,多謝將軍恩典,小人以後再也不敢了。”

    賈仁祿揮手道:“罷了。”轉身進帳,哈哈大笑,道:“翼德從馬上摔下來的那一幕老子沒看到,可惜啊可惜。”

    這時遠處又傳來隆隆的戰鼓聲,震耳欲聾,顯是張飛又與夏侯惇交上手了。

    賈仁祿笑了笑,道:“好傢伙,又打了上,看來他們今日拼得個你死我活,是不會甘休了。也不知老子剛才使的小型激將法,管不管用,張飛這小子能不能把夏侯惇的腦袋提來給老子看看?”

    甄宓道:“翼德是皇上既是義弟,又是他的愛將,身份特殊,若有個閃失,你也不好向皇上交待,你可別光在這裏幸災樂禍,還是出去看看吧。”

    賈仁祿道:“沒事,我已經吩咐伯濟好生照應,這小子臨敵經驗可比我豐富多了,有他在自然萬無一失。老子這個外行去了,也只是看看熱鬧,除了亂喊亂叫之外,也幫不上什麼忙。既便翼德有何閃失,我也看不出來,豈不把什麼始給耽誤了,哈……”笑聲陡然而止,臉色一變,道:“不對,不對,大大的不對。”

    甄宓道:“怎麼了?哪里不對了?”

    賈仁祿正色道:“你在這裏呆著,我到轅門口瞧瞧去。若是鄴城方向有軍馬殺出接應,便命德達照計畫行事。”

    甄宓道:“嗯,你要小心些。”

    親兵牽過蘆柴棒,賈仁祿飛身上馬,策馬馳到本陣門旗下。郭淮笑著對馬岱說道:“不好意思,我贏了,那五百錢是我的了,嘿嘿。”

    馬岱臉有慍色,掏出五百錢來遞給郭淮。賈仁祿莫明其妙,道:“你們兩個在搞什麼鬼?”

    郭淮笑道:“我們兩個方才打賭,只要軍師按耐不住跑出來觀鬥,那便是我贏了,嘿嘿。”

    賈仁祿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這樣。”手搭涼棚,向陣中瞧去。火光下只見一團白影和一團黑影都在急劇旋轉,兩團影子倏分倏合,發出密如驟雨般的乒乒乓乓之聲,顯是夏侯惇和張飛鬥得甚劇。

    賈仁祿怔了一怔,喃喃地道:“不對,果然大大的不對。”

    郭淮莫明其妙,道:“有什麼不對?”

    賈仁祿側頭對馬岱說道:“你馬上領五千軍馬趕去接應子龍、孟起。”

    馬岱見他面色凝重,知道他哥哥劫寨一定遇到了什麼不測,心中惶栗,答應一聲,急匆匆地策馬去了。

    郭淮道:“子龍、孟起二人領軍可以說得上是無堅不催,無往不利,軍師又何必杞人憂天?”

    賈仁祿道:“你難道沒有發現不對?”

    郭淮搖了搖頭,道:“恕末將愚魯,沒看出來。”

    賈仁祿手指東南方向沖天而起的火光,道:“若是你家被人放把火燒了,你還會從容鎮定的在這裏和人打架?”

    郭淮一拍腦門,道:“我真是笨死了,竟連這麼明顯的破綻也不發現。夏侯惇定是料到軍師會差人劫寨,預先佈置,這才有恃無恐。唉,我若是早發現這一點,便可早一點佈置下去。子龍、孟起不會遇到什麼危險吧。”

    賈仁祿仰天長歎,道:“但願不會。”

    便在這時,哨探飛馬來報:“啟稟將軍,鄴城方面司馬懿領軍從南門殺出,曹洪領軍從北門殺出,分兩路來襲,孫將軍已按預定計劃領軍抗敵。”

    賈仁祿對郭淮說道:“這就交給你了。一有子龍、孟起的消息,立即來報。”

    郭淮道:“軍師儘管放心。”

    賈仁祿點了點頭,策馬回營。

    馬岱匆匆回到營寨,從本部軍馬中點起五千人,出了寨門,迤邐向東,行出數裏後,折而向南。他擔心兄長遭遇不測,所點軍馬儘是西涼精銳,縱馬賓士,如風馳電掣一般,迅捷無比,轉瞬間便奔出了十餘里,忽見前方塵土飛起,顯是有軍馬殺來。

    馬岱約住軍馬,布成陣勢。陣勢尚未展布開來,對面軍馬已然殺到,敵軍向兩旁閃到,一員武將手提銀槍策馬出陣,叫道:“何人如此大膽,竟敢阻擋常山趙子龍……”

    馬岱大喜道:“子龍將軍,我是馬岱。我哥哥呢?”

    趙雲見是馬岱又驚又喜,聽他提起馬超又覺羞愧萬分,道:“原來是馬岱,你怎麼來了?唉,我和孟起往劫敵寨,不想中了程昱那廝的詭計,大敗虧輸。混戰中,我和孟起失散了,我曾領軍回去找尋,卻遍尋不得,無奈只得回轉,稟明軍師,再作區處。”

    馬岱怒道:“又是程昱這廝,我和這廝永世沒完!”右手一揮,道:“弟兄們,殺將上去,活捉這廝食肉寢皮,以泄我恨!”一提韁繩,便要向前沖出。

    趙雲抓住他的手,道:“且慢。這事需當從長計議。你我二人且回大寨,再作良圖。”

    馬岱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奪眶而出,道:“可是兄長……”

    趙雲歎道:“孟起只是下落不明,他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你我不必太過擔心。”

    馬岱點點頭,道:“嗯,兄長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可兄長之仇不可不報,將軍別攔著我,我這就去和程昱這廝拼個你死我活!”

    趙雲道:“此事關係全局,一人成敗又何足道哉?倘有疏虞,軍師的全盤計畫可就都打亂了。你且暫抑怒氣,隨我一起回轉大寨,從長計議。”

    馬岱沉吟片刻,一咬牙道:“好,就依你。不過夏侯惇這廝正和翼德交戰,勝敗不分,不如我們抄其陣後,突然殺出,打他個措手不及,稍出胸中這口惡氣,也是好的。”

    趙雲點了點頭,道:“此計甚妙。”

    當曉人合兵一處,掉頭向北,行了一陣,敵陣已在目前。馬岱忍氣吞聲已久,一見夏侯惇軍馬,眼中便似要冒出火來,大喝一聲,沖了上去。趙雲恐其有失,緊隨其後。
georgek615 發表於 2010-2-12 04:38
第五百四十章  轉危為安

    其時張飛與夏侯惇又已鬥了百餘回合,仍是不分勝負。魏軍大小將士都全神貫注於眼前這場惡鬥,只覺二人勁力之強,招數之精,直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今日得見當世奇才各出全力相拼,實是大開眼界,不虛此行。

    眾將都是凡人,沒有天眼通的本事,此時他們兩隻眼睛緊緊盯著二人角逐,生恐錯過一個精彩鏡頭,抱撼終生,便沒有第三只眼來留心到後方是否有隊伍悄然接近。

    陣中二將又鬥了二十餘合,忽然張飛大喝一聲,挺矛向夏侯惇面門刺來,夏侯惇斜身避過,一槍向張飛心窩刺到。張飛叫道:“來到好!”身子右斜,避過這一槍,跟著矛交右手,左臂圈轉,已將長槍挾在腋下。右手長矛揮出,刺向夏侯惇心窩。夏侯惇左腕翻轉,抓住蛇矛矛頭。

    二人成名兵器幾乎同時落入敵手,都是又驚又怒。同時大喝一聲,振臂回奪。他二人均以膂力強勁聞名當世,好比銅缸對鐵甕,半斤對八兩,說不上誰比誰力氣更大一些。兩人同時運勁,竟都沒能將兵刃抽出,不禁又羞又怒。張飛瞪圓兩眼,眼睛似乎要從眼眶中迸將出來,夏侯惇咬緊牙關,嘴唇邊一滴滴鮮血淌將下來,打在衣襟上。兩人一面使出吃奶的力氣搶奪自家兵刃,一面全力防止對方將兵刃抽走。他二人的心思都是一般,既要撥出自己的兵刃制對方于死地,又不讓對方取回兵刃抵禦。四股大力兩兩相反,同時作用在兩件兵刃上,一時之間竟是相持不下。驀地裏只聽啪啪兩聲大響,蛇矛矛杆,長槍槍桿俱斷。二人各執一截,怔在當場。

    張飛眼見自己最心愛的兵刃斷成兩截,一顆心似乎也裂成兩半,痛不欲生,叫道:“夏侯老賊,你居然敢斷俺兵刃,俺和你永世沒完!”

    夏侯惇的長槍也是稀世之珍,此時斷為兩截,他也是傷心欲碎,怒道:“這話也是我想對你說的。今天不拼個你死我活,誓不甘休。”

    張飛叫道:“今日不殺了老賊,誓不回寨!”說著左右開弓,舞起半截矛杆,半截槍桿,沒頭沒腦的向夏侯惇頭頂上打去。他的功夫原本就是無師自通,既然沒有師父,也就沒有招式。當下,更是胡砍亂劈,毫無章法可言,有道是無招勝有招,此時他是無招了,不過能不能取勝,那可難說得很。

    夏侯惇大叫一聲,舉起手中半截兵刃一架,四杆相交,當的一聲大響,只震得各人耳中嗡嗡發響,兩人虎口都是隱隱發痛,坐下馬轉了一圈,分了開來。張飛怒叫:“再來!”催馬上前。

    夏侯惇叫道:“再來就再來,誰怕誰!”縱馬迎上。槍矛齊發,又是金鐵交鳴的一聲大響。火光照耀下只見四截兵刃化成四道金光,交相纏繞,越鬥越是激烈,旁觀眾人從未見過如此惡鬥,盡皆駭然。

    郭淮不知趙雲軍已欺到夏侯惇軍馬背後,正準備中宮直進,乾坤一擊,恐張飛有失,忙令鳴金。

    夏侯惇聽得鳴金聲,哈哈大笑,道:“張飛小兒,聽聽這是什麼聲音?你的人知道你不是我對手,讓你回去呢。快些滾吧,省得做我槍下之鬼。”

    張飛叫道:“哪個鳴金?今日誰鳴金就是和俺老張過不去,俺老張回去之後一定好好收拾他!”

    夏侯惇笑道:“你的部屬也是為了你好,你聽他們的話,快快回去吧。”

    張飛叫道:“休想!今日不勝了你,絕不回去。”

    兩人如此對話之際,四周眾人彩聲如雷,響徹九霄。

    原來二人口中說話,手上絲毫不停,只有越鬥越快,但說話的語調和平時一模一樣,沒有半點停頓氣促。二人手裏均是半截兵刃,舞將開來,虎虎生風,乒乒乓乓的一連串大響過去之後,兩人又已交了十餘合,勝負不分。

    突然間,夏侯惇暴喝一聲,全力反擊,張飛左支右絀,似乎疲于應付。又過了一會,張飛不敵夏侯惇神勇,撥馬便走。夏侯惇大叫:“哪里逃!”縱馬追來。

    魏陣眾人眼見夏侯惇大勝,暴雷也似的叫道:“好!”

    忽聽身後有人大聲喧嘩:“不好!”

    夏侯惇正滿心喜悅,聽得這聲倒彩,不由得心中大怒,猛地回頭,雙道冷電般的目光向陣中射去,叫道:“是誰在那胡……”

    只聽颼地一聲響,一隻長箭貼著他耳朵飛了過去。夏侯惇大驚回頭,只見張飛拈弓搭箭,又一箭往自己右眼射來。他隨曹操東征呂布時,一個不小心中了高順部將曹性一冷箭,沒有左眼。剩下這只右眼,可比他的命還精貴。張飛竟想要將他這只招子也給廢了,他如何不氣,舉起斷槍掃去,撥開來箭,大叫:“屠狗小輩安敢如此,瞧你夏侯爺爺手段!”舞起半截兵刃,策馬沖將上去。

    原來張飛見兵刃已斷,使將起來甚不順手,許多妙招都施展不出來,心一生計:“我且詐敗佯輸,誘這廝趕來,猛地回身,一箭將他射個透明,好計,好計。”當下他便佯做氣力不濟,左支右絀,略鬥數合,回馬便走。夏侯惇當年之所以會丟了一隻招子,就是因為貪功冒進,為追高順,不加提防,結果中了冷箭。此時雙方已鬥了兩百餘合,人又不是鐵打的,力氣也不可能無窮無盡,夏侯惇已有些氣喘,心想自己尚且如此,張飛又不神仙,肯定也累得夠嗆,氣力不加,撥馬敗走,那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豈有他哉?想到此他便放心大膽的追將過去。

    張飛見計已售,棄了斷槍殘矛,帶住了馬,彎弓搭箭,覷得親切,一箭望夏侯惇右眼射來。那箭離弦而出,如閃電,似流星徑向夏侯惇碩果僅存的獨眼射到。哪知便在此時,夏侯惇聽了陣後一聲倒彩,大怒回頭,竟將這勢在必中的一箭躲了過去。張飛一箭不中,心下惱怒,瞥見夏侯惇愕然回首,有隙可乘,抬手又是一箭。只可惜夏侯惇已有了提防,這一箭輕輕鬆松的便被他撥了開去。

    這聲倒彩早不叫晚不叫,偏偏在張飛就要勝利的時候叫,顯是魏陣之中有精善易理卜算的高人,忽地心有異感,隨手起了一課,見是如此如此,當即出言提醒夏侯惇。張飛雖是粗魯莽撞之輩,卻也篤信鬼神,見魏陣中有未卜先知的高人,心中驚怕,無心戀戰,撥馬敗走。

    奔出一陣,忽聽自家陣中鼓聲大震,三軍齊聲高呼,如潮水般湧將過來。張飛大為納悶,道:“不是鳴金麼,怎得又擊鼓了。”急回頭看時,只見魏軍陣後一陣騷亂,一隊隊軍馬不住向兩旁倒退,一彪軍馬沖入陣中,高呼鏖戰,喊聲一陣比一陣響。

    夏侯惇這才知道這聲“不好”,不是什麼卜算高人探得先機,事先提醒於他,而是一隊漢軍偃旗息鼓,欺到背後,搞突然襲擊,氣得手足冰冷,指著張飛,罵道:“大丈夫贏要贏得光彩,輸要輸的漂亮。你不敢同我堂堂正正的較量一番,放冷箭在先,派遣軍馬乘我軍凝神觀鬥之際抄我後路在後,殊不光明磊落,算什麼英雄好漢?”

    張飛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努力打拼了幾十年,才有了現今這個響噹噹的名頭。他這個英雄好漢的金字招牌,豈能輕易讓人毀了,聞言大怒,道:“都別上來,今天俺要獨擒這廝,哪個來幫的,就是和我過不去!”

    可是戰鼓已鳴,大軍已動,豈能因他一句話便退將回去?郭淮也和賈仁祿差不多,素愛占人便宜,眼見魏軍陣勢大亂,即麾兩翼鐵騎,橫衝直撞,混殺過來。魏兵大亂,四散奔逃,夏侯惇右臂中了兩箭,向張飛狠狠地瞪了一眼,道:“張飛小兒,你等著,這筆賬我遲早要你加倍奉還!”撥馬向後便走,退入自家陣中,命後隊改前退,緩緩而退。

    正發號司令之際,忽有一人自人群中竄出,來到他面前,遞上一張字條,夏侯惇低頭一看,哈哈大笑,道:“天助我也。”

    原來沖入魏軍陣後,壞張飛好事的正是趙雲馬岱所部。馬岱因兄長馬超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胸中一口惡氣無處發洩,一見到夏侯惇軍馬便即衝上。此時他腦中昏昏噩噩,心中只一個念頭:“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取了夏侯惇的項上人頭,為兄長報仇!”眼前這些人都是夏侯惇的部屬,擋在他前面,就是為了阻止他報仇,他如何能不怒?只覺眼前之人全部不能活,個個都得死。他雙眼通紅,大喝一聲,舞動兵刃,策馬衝入人群之中,但聽得一陣慘叫之聲傳來,當先十余名魏兵猝不及防,中招倒地。馬岱早已豁出性命不要,是以招招都是進攻招數,竟不回護自身。他麾下這支軍馬,大半都是西涼鐵騎,對馬超奉若神明,眼見自己敬如天神之人突然失蹤,生死不明,也是悲痛欲絕,個個狂發大發,狀若瘋虎,沖入人群之中,狂砍猛劈,大呼陷陣。

    其時魏軍兵將都在凝神觀看世紀之戰,突然背後來了一群瘋子,一上來就不分青紅皂白,沒頭沒腦的亂打一氣,陣勢登時大亂,那一聲“不好”的倒彩由此而來,而這一聲倒彩,竟令夏侯惇大怒回頭,使張飛勢在必中的一箭落空,救了他那只比性命還要寶貴的右眼,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馬岱撞入魏陣,無心與鼠輩糾纏,殺出一條血路,竟到中軍尋夏侯惇。趙雲知他不是夏侯惇的對手,有心解勸,轉念一想,他此時被仇恨沖昏了頭腦,什麼解釋都難以令他回心轉意,只得走一步算一步,竭力在旁衛護,不令他捅出太大的亂子也就是了。

    二人一前一後殺了一陣,忽見一員武將金盔金甲,身披黑色披風,左眼沒了,用塊黑布包著,只剩右眼,炯炯有神,騎著匹黑馬,向東南方向馳去,卻不是夏侯惇是誰?馬岱大喝一聲:“夏侯老賊休走,納下命來!”

    夏侯惇向他瞧了一眼,冷笑道:“憑你這黃口孺子也想取我性命,再練個幾十年再來吧。”說著縱馬向東南方向狂奔而去。

    這時張飛也撞入陣中,見到馬岱,叫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個小子壞我好事。這一定又是賈福自以為是,派你來接應我,對不對?夏侯老賊是俺的,既便是你哥哥馬孟起來了,也得讓俺三分,你什麼輩分,敢跟俺爭!快快滾蛋,回去告訴賈福,俺要獨擒這廝,方見手段,誰也莫來相幫!”

    馬岱聽他提到馬超,淚流滿面,道:“哥哥如今下落不明,都是這廝害的,我與這廝不共戴天,今日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張飛吃了一驚,心道:“原來如此,難怪他如此衝動,竟不顧規矩公然闖陣,攪了我和夏侯老兒之間的拼鬥。”叫道:“你不是這廝對手,這仇俺老張替你報了。”

    馬岱道:“兄長下落不明,凶多吉少,此仇如何可假手他人,這仇我非報不可,便是送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張飛意欲獨佔全功,哪容他來瞎搗亂,道:“這又何必,這又何必。你哥哥一定沒事,這仇你也不用報了。”向夏侯惇瞧去,只見他已變成一個小黑點,眼看就要沒入黑暗之中,叫道:“好了,不多說了,總之這功勞是俺的,你們誰也別搶!”催馬上前,一溜煙的去了。

    趙雲搖頭苦笑,對馬岱說道:“有翼德去追夏侯老賊,萬無一失,你我且回大寨,和軍師一起商議尋訪孟起,擊敗程昱之策如何?”

    馬岱搖了搖頭,道:“夏侯惇既是程昱老賊的頂頭上司,這賬找他算也是一樣的。如今機會難得,我說什麼也不能錯過了。將軍且回大寨,同軍師商議,我一人往追夏侯惇,今日不拿到這廝,絕不回寨!”說著縱馬自去。

    趙雲長歎一聲,追了上去。

    眾人追出一陣,忽聽東南首密林中金聲大震,金聲是退兵的信號,眾所周知。張飛心中一喜,叫道:“夏侯老兒支持不住了,準備夾著尾巴逃走了,咱這就追將上去,活捉夏侯老兒!”

    眾將士齊聲高喊:“活捉夏侯老兒!”沖將上前。

    突然間身後一騎飛奔而至,叫道:“眾位將軍且慢,大寨有失,郭將軍令眾位將軍火速退兵,回救大寨。”

    趙雲道:“大寨有失,不可不救。”撥馬回頭,向來路奔回。

    馬岱向夏侯惇逃跑的方向望了一眼,歎了一口氣,道:“也罷。”跟著撥轉馬頭。

    張飛道:“這麼好的機會怎可白白錯過,俺老張打天下那會,郭淮這小子還在穿開襠褲呢,他也敢來差我?你們幾個回救大寨,我自去追趕夏侯老賊!”

    趙雲道:“伯濟哪敢胡亂下令,這定是軍師的意思,將令不可不遵,還是回去吧。”

    正說話間,只聽得喊殺聲陡然間響起,一支軍馬金鼓不鳴,從刺斜裏突然殺到,攻眾人一個措手不及。張飛叫道:“何方鼠輩,竟敢偷襲!”

    只聽夏侯惇大聲叫道:“張飛匹夫,你中了程仲德之計了,快快納下命來!”手挺長槍,引著軍馬翻身殺回。

    便在這時,漢軍陣中金聲大震,趙雲回頭看去,但見遠處塵土飛揚,如烏雲般遮住了半邊天,顯是城內軍馬甚是驍勇,突破了孫禮所設的防線,大寨危如累卵。他憂心如焚,也就不顧得眼前這點雞蟲得失了,一聲呼哨,招引自家軍馬向北退走。

    馬岱於火光之下看得分明,那支斜刺裏殺來的軍馬正是由程昱指揮,仇人相見原是分外眼紅,可是大寨危急,又不可不救,權衡之下,還是大寨要緊,私仇為輕。當下他向程昱狠狠的瞪了一眼,撥馬回頭,向北退走。麾下軍馬旗幟翻動,緊隨而去。

    張飛可不想讓好不容易就要到手的功勞就這麼飛了,倘若現在大寨裏坐著的是他大哥劉備,那他拼了性命不要,也要趕回去救援。然而現在帳中的是他最討厭的賈仁祿,那是打死他也不會去救。他大喝一聲:“夏侯老兒,俺正要和你拼個你死我活!”縱馬迎上。

    可是三路軍馬去了兩路,剩下張飛這一路,人不過數千,將不過數員,如何能當得住兩路軍馬的狂攻猛擊,登時敗下陣來。更氣人的是,張飛來時匆忙,竟未帶兵刃,他的愛矛已然斷為兩截,手邊唯有長弓一把,無奈之下,只得奪了身邊一小卒的長矛。只是長矛畢竟不是蛇矛,使起來極不順手,和夏侯惇鬥了二十餘合,料想今天定討不過好去,張嘴罵了幾句粗話,撥馬敗走。夏侯惇、程昱合兵一處,隨後趕來。大殺一陣,張飛軍死傷極多,其餘殘兵敗將,四散而走,各自逃生。

    趙雲回到大寨,徑奔中軍大帳,只見大帳早已收去,賈仁祿正指揮親兵扛扛抬抬,顯是要腳底抹油,忍不住說道:“軍師出奇用計,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就這麼走了,實在太可惜了。”

    賈仁祿道:“老子也不想啊,只是小命要緊,走晚了,這腦袋可就要挪地方了,咱還要留它來看美女呢,可不能就這麼沒了。”

    馬岱道:“可是大哥的仇……”

    賈仁祿歎道:“孟起之事,我也聽說了,我已差精細幹練之人,前往出事地點仔細找尋,料來不久便有好音。既便孟起真遇上不測,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放心這仇我一定替你報。”

    馬岱泣道:“有軍師這句話,末將便放心了。”

    正說話間,哨探來報:“報,程昱軍在東,夏侯惇軍在南,司馬懿軍在北,三路軍馬同時夾攻,我軍抵敵不住,請將軍早拿主意。”

    賈仁祿道:“子龍,你與德達麾兵斷後。馬岱,你領一支軍馬接應”

    趙雲應道:“是。”

    賈仁祿道:“你和德達斷後,眾軍開拔,向西退卻。馬岱,你領軍前去接應翼德。這傢伙典型的無組織無紀律,現在咱是撤退,不是衝鋒,這一鍋好粥可是老子熬了許久才得的,可不能被他這粒老鼠屎給攪黃了。你見到他,也別和他廢話,直接綁了,拎將回來!”

    馬岱嘿嘿一笑,道:“末將可不是翼德的對手,綁不了他。”

    賈仁祿道:“笨,不會強攻,難道還不會智取?他那智商,三歲小孩都勝得過,你不會沒轍吧。”

    馬岱笑了笑道:“末將試試。”

    賈仁祿道:“試屁試,這是命令,要是綁不回他來,就把自己綁了回來吧。”

    馬岱應道:“是。”

    當下眾人分頭行事,賈仁祿指揮軍士拔寨起程,腳底抹油。趙雲趕往孫禮所在的北軍大帳,同他一起引軍斷後。馬岱引著一支軍馬,沖出寨來,行不多時,正遇張飛。馬岱先用好言好語逗得他開懷大笑。跟著乘其不備,一聲呼哨,十名親兵搶上,不由分說,將他拉下馬來,摁倒在地,綁了個結實,拖回大寨。

    賈仁祿見張飛綁得像只粽子,哈哈大笑,道:“翼德因何如此狼狽?”

    張飛叫道:“賈福小兒,你安敢如此待我,我定要到皇上那裏告你去!”

    賈仁祿道:“你去告吧,你只要到了長安,我保管你再也上不了前線了。”

    張飛心中一凜,道:“你給俺鬆綁,俺聽你的話便是。”

    賈仁祿道:“現在可是有組織的撤退,你要是胡亂衝鋒,老子的大計可全泡湯了。先委屈你一陣,待重新紮下營寨,我親自鬆綁,擺酒向你賠罪。”

    張飛道:“打得好好的,咋又要撤了?”

    賈仁祿聽得遠處鼓聲急促,連綿不絕,長眉一軒,道:“現在沒空解釋,來人,將翼德拖走交由伯濟看管。”

    鄴城之下,四路軍馬大殺一陣,漢軍以一敵三,損失慘重,由趙雲、孫禮斷後,緩緩西退,司馬懿見漢軍陣勢齊整,又見西北角林中隱隱有旌旗展動,恐有埋伏,倒也不敢窮追,與夏侯惇合兵一處,收兵回城。

    曹丕大喜,也不顧天色已晚,即令命在銅雀台擺下酒宴,親自斟了一杯酒,來到夏侯惇跟前道:“今日若無大將軍鼎力相助,朕其危矣!來,朕敬大將軍一杯。”

    夏侯惇不敢怠慢,依足禮數,一飲而盡,道:“微臣戰張飛不下,滯留不前,實無功勞。此番之所以能擊退敵寇,皆仗仲德運籌之功。”

    曹丕大喜,親自向程昱敬了一杯酒,下旨官升三級,賞金千兩,增邑千戶。程昱謝過,道:“此戰雖然大勝,然城中糧草不敷,元讓的糧食又叫馬超給燒了,所剩無幾。我軍無糧可用,焉能再戰,後患可慮。”

    曹丕笑道:“不妨。如今漢軍已退,糧道已通,火速令中原郡縣調糧支援。”

    夏侯惇道:“臣在許昌時聽聞城中缺糧,特令仲德準備糧草三十萬斛,運抵東郡……”

    剛說到這裏,忽見一近侍踉蹌進殿,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東郡發出的運糧船過了白馬行至白溝水道時,莫明其妙突然翻覆,全部船隻沉入水中,船上十萬斛糧草下落不明。”

    曹丕只覺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模糊,驀地裏雙眼發黑,暈了過去,身子軟軟癱倒,夏侯惇忙搶上扶住。
georgek615 發表於 2010-2-12 22:48
第五百四十一章  白馬來歸

    程昱和司馬懿對望一眼,一齊搖頭。

    曹丕悠悠醒轉,道:“一定是賈福這小子暗中搗鬼,朕不誅殺此賊,誓不甘休!”對夏侯惇說道:“有勞大將軍再辛苦一趟,替朕誅除此賊,還關河寧靜,天下太平。”

    夏侯惇道:“臣遵旨。”

    程昱道:“且慢。”

    曹丕道:“仲德有何話說?”

    程昱道:“臣所率部屬轉戰數處,已饑餓不堪,疲不能興,無法再戰,夏侯將軍的部屬想來也是如此。憑這樣的軍馬想要戰勝狡猾多智的賈福,那是一絲勝算也沒有的,只會自取敗辱,還請皇上三思。”

    司馬懿附和道:“仲德之言甚是,還請皇上三思。”

    曹丕向夏侯惇瞧去,徵詢他的意見。夏侯惇不想掃了曹丕的面子,可眼下的情形確是如此,他也不想做違心之言,點了點頭,道:“臣麾下將士先是強攻黎陽,之後晝夜不停,驅馳數百里,再經今晚這場惡戰,已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者矣,以此擊敵,負多勝少,不過既是皇上要臣討賊,臣不敢推辭,必盡最大努力,以報國恩。”

    曹丕歎了口氣,道:“城中糧草本就捉襟見肘,入不敷出,朕和仲達連日籌措糧草,已是焦頭爛額,現在又多了十幾萬張嘴,叫朕一時上哪搞那麼多糧食喂飽他們?局勢已不容我們喘息,倘若任由這個情況繼續下去,不出數日軍心嗟怨,必然引起嘩變,那時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程昱道:“皇上說得沒錯。不過臣認為,如今當務之急,不是攻打賈福,而是搞來糧食,安定軍心民心。據臣所知,鄴城乃京畿要地,自武帝時起便積聚大量糧食,以備不時之需。倉中糧草不下數百萬斛,足支城中軍民數年之用。賈福圍城,前後不到一年,怎得就糧食告罄?”

    曹丕向司馬懿瞧了一眼,道:“這事朕一想起來就頭痛的像炸開一般,不想再提了,就由你來說吧。”

    司馬懿道:“這事至今仍是一樁懸而未絕的迷案。太倉中的糧食原是有幾百萬斛,可是太倉令劉楨利慾薰心,監守自盜,竟將這許多糧食全都賣了,換成銀錢,終飽私囊。等我們查覺此事之時,為時已晚,倉中糧食已所剩無幾。皇上親自審問劉楨,問他將糧食賣給誰了。他供認倉中糧食被城中數家糧食聯合買下。我親自領人查抄各家糧號,可主犯在逃,糧號空空如也,找不到一粒糧食。其他幾家糧號掌櫃倒在,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一怒之下,抄了他們的糧倉,發現他們倉中的糧食也是少得可憐,尚不夠大軍支用三個月。那幾百萬斛糧食到底上哪去了,至今仍不得要領。”

    程昱長歎一聲,道:“定是賈福用計賺了去,此子能想出這樣的主意,真是不簡單。如今白溝覆船一案,定也是他所為。他想讓我們無糧可用,自取滅亡,當真忒也歹毒。唉,可偏偏一點辦法也沒有。”

    曹丕道:“不能再等了,激勵士氣,與賈福決一死戰,好過在這裏坐以待斃。”

    程昱道:“皇上有所不知,臣麾下軍馬,一夜之間南南北北跑了近百里地,已然怨聲鼎沸。若不是臣好說歹說,並誘以重利,他們說什麼也不肯再隨臣北上支援夏侯將軍了。如今皇上不讓他們休整,又要他們攻打賈福,他們說什麼也不幹的,萬一鬧將起來,局面可不好控制。”

    曹丕道:“你說的朕又何嘗不知,可是朕總不能坐在這等死吧。”

    司馬懿道:“皇上且莫急躁,天無絕人之路,辦法總是會有的。”

    曹丕定了定神,道:“你說的很是。朕聽聞糧船覆沒,方寸大亂,是有些急躁了。仲德,這次你略些小計便耍得敵人團團直轉,敵將馬超下落不明,論智謀我看不下於賈福,如今該當如何,你來拿個主意吧。”

    程昱沉吟半晌,搖了搖頭,道:“賈福已然全盤考慮清楚,一切都在他控制之下。要想籌思反擊之策,談何容易,請皇上給臣一點時間。”

    曹丕知此事甚難。糧食其實不是沒有,如今城圍已解,鄴城南面的幾個縣已重回他掌握之中,可以從那裏就近調來糧食,以解燃眉之急。可是縣中糧食本就有限,既使全部調來也僅夠大軍吃上幾天,至於城中百姓,卻什麼也分不到,只能餓肚子了。要想運大批糧食,就要靠中原郡縣,可是賈仁祿早已算定,怎麼可能讓糧食太太平平的運進城來?他想破了腦子,也想不出個子丑寅卯來,歎了口氣,道:“好吧,這事先放一放,以後再說,今日好不容易大勝一場,揚眉吐氣。不可為這件小事,破壞了氣氛。來,來,來,大家開懷暢飲,不醉不歸。”

    他抬起手來,輕擊三掌,音樂聲響起,一隊舞姬踏著舞步,跑進殿來,翩翩起舞。曹丕凝神觀舞,物我兩忘,哈拉子不由自主的順著嘴角流將下來,但覺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愁與憂?夏侯惇見城圍雖解,但形勢依然嚴峻,哪有心思看什麼勞什子的歌舞?腦子裏飛快的轉著主意。他的腦子不大靈光,想要勝過別人,唯有笨鳥先飛,乘著他人觀看歌舞之際,用心思索。過了良久良久,他忽地靈光一閃,伸手在案上一拍,大聲叫道:“妙極,妙極,妙之極矣!”

    其時歌舞並沒有十分出彩的地方,眾人聽他連呼“妙極”,均感愕然,跟著無數道目光向他射來。

    鄴城西面五十里處,漢軍中軍大帳,賈仁祿安頓好後,便支起地圖,籌思良策。不多時,楊瑛來報,已劫了曹丕十萬斛糧食。原來白溝覆船就是她的傑作,她和徐象本就是水匪,慣於潛入水下鑿人船隻,此時重操舊業,自然輕車熟路,且黃澤與白溝相去不遠,他們也常去那裏討生活,對那一帶的水路自然了若指掌,何處水緩,何處水急,何處河道寬闊,何處泥沙淤積,都是一清二楚。在他們的指引下,吳懿引著一千荊州水軍,伏於河道兩岸蘆葦茂密之處,待糧船進入伏擊圈,便潛入水中將其鑿沉,又將落水的押運兵士全部溺死,乘船離去。隨後馬忠領著另一路人馬趕往覆船地點,將糧食撈起,運往位於白溝上游的朝歌城中,存放起來,聽候調用。就這樣夏侯惇千辛萬苦籌來的十萬斛糧食,又成了賈仁祿大軍餐桌上的食物。經此一役,漢軍大小將校一致認為,曹丕總是在他們最困難的時候送上糧草,這個後勤部長,當得十分稱職。漢軍中分管糧草供應的大小官員,更是感激涕臨,甚至打算上奏劉備,嘉獎其功績。至於曹丕聽到了,會不會欲哭無淚,那就不得而知了。

    楊瑛一門心思想要為楊修報仇,賈仁祿要她劫糧,自然求之不得,欣然從命。可徐象就不同了,他原來既想劫了賈仁祿獻給曹丕換取萬兩黃金,高官厚祿,又想奪回原本就屬於他的山寨大頭領一職,當然他這些都還不是他最想要的,他連做夢都在想的事情,便是娶了楊瑛,和她一起雙宿雙棲,仙福永享,壽與天齊,千秋萬載,一統江湖。可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楊瑛心中充滿著仇恨,滿腦子都想著如何報仇,根本沒有情之一字,再者徐象的長相,雖說不像賈仁祿那般諸醜齊備,該長則短,該短則長,卻也對不起觀眾,楊瑛又如何會看得上他?他汲汲營營,到頭來美人得不到也就罷了,還成了賈仁祿的階下囚,可算是倒楣到家了。

    賈仁祿要他協助楊瑛前往白溝劫糧,答應事成之後,還他自由之身,並在軍中給他安排份工作,讓他擺脫水匪的惡名,堂堂正正作個軍人,殺敵立功,升官發財。這條件已算是十分優厚了,可他卻十萬個不願意,嘴裏喋喋不休,一定要讓賈仁祿將楊瑛許配給他,否則一概免談。賈仁祿苦口婆心的勸了他半天,直至口幹舌噪,徐象仍是咬緊牙關不鬆口。賈仁祿見軟得不行,只好來硬的了。便將張飛請進帳來。張飛嘴上的功夫雖然不濟,但拳腳上的口才卻很好,當下也不和他廢話,提起醋缽大的拳頭,往他的頂門上錘將下去,直打得他眼前金星亂舞,耳邊百鳥齊鳴,淚水、白沫、鼻血、尿水一齊流將下來。這一下終於使得他認清形勢,精神之後立即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一般,口中連稱願為賈仁祿效死力,今後但有所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若不是張飛的神拳頗具奇效,他也不可能為賈仁祿賣命,萬一行事的時候拉稀擺怠,那可是要出大亂子的。

    賈仁祿聽聞楊瑛克成大功,開懷大笑,道:“很好,很好。只可惜你是個女子,不然我一定上表皇上,封你做大官。”

    楊瑛撅起小嘴,道:“女子怎麼就不能做官了,這是誰定的規矩?既然規矩已經定下了,改起來怕是麻煩的得緊,我也不想做大官,你讓皇上封我個小官,也就是了。”

    楊彪其時正在帳中和賈仁祿商討下一步的行動方案,聽了這話,氣得鬍子根根上翹,道:“胡說八道!天下間哪有女子做官的,簡直是胡說八道!咳……咳……咳……”氣得咳嗽不止,楊瑛忙搶了上來,伸手輕輕拍打他的胸口。

    楊彪瞪了她一眼,道:“像你這樣未出嫁的女娃娃就該待字閨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你成天瘋瘋顛顛,舞刀弄槍,簡直不成個體統!咳……咳……咳……”說到這裏又是咳嗽不止。楊瑛不以為然,卻不敢出言頂撞,向賈仁祿扮了個鬼臉,嘻嘻一笑,也就不以為意。

    楊彪無可奈何,苦笑了笑,對賈仁祿說道:“這孩子從小就不在我身邊,缺乏管教,讓將軍看笑話了。”

    賈仁祿說道:“女子當官雖說駭人聽聞,但也不是沒有。我遠征南蠻之時,曾聽蠻王孟獲說起,在他部落之南有個國度,女子便可以當官,可以執政,擁有權利也與男子差相仿佛,可以說是男女各頂半邊天。”心想:“我要是將現代男女平等這套灌輸給你,你非氣得當場吐血不可。不這麼說吧,又不知道怎麼和你這個老古董解釋,只好說是孟獲說的了,反正你這輩子是不可能見到孟獲的。就算見到了,孟獲最討厭讀書人,也不會給你這老傢伙好臉色看,你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咱家祝融雖是地地道道的南蠻人,可是老子撒過的謊,她肯定是會幫老子圓的,老子說太陽打西邊出來,她肯定不會說太陽其實是打東邊出來的,因此你也打聽不出什麼來,哈哈!”

    楊瑛信以為真,雙眸一亮,道:“世上真有這樣的國家?”

    賈仁祿點了點頭,道:“嗯。”

    楊瑛笑靨如花,道:“看來那國家的人見識要比咱中原人高明百倍。”

    楊彪氣得幾欲暈去,心中雖有千言萬語,但話到嘴邊,卻一個勁的咳嗽,怎麼也說不出來。

    賈仁祿知道再說下去,楊彪非當場氣死不可,道:“好了,男女平等這個話題,無關眼下大局,就不討論了。楊瑛,這事你辦得漂亮。只可惜老子不能賞你官做,不過還是能賞你錢財的,一會你到公琰那支取黃金百兩,蜀錦百匹,就說是老子賞你的,他不會……”

    正說到這裏,忽見蔣琬急匆匆進帳。賈仁祿笑道:“說曹操到,曹操還就到了。”瞥眼間,只見蔣琬眉宇間含有深憂,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了,不敢再開玩笑,正色道:“出了什麼事了?”

    蔣琬道:“方才下官巡視各寨,鼓舞士氣。行至轅門附近時,忽聽得巡哨兵士大聲驚呼,知有情況發生,忙跑過去看時,卻見……卻見……卻見……”說到這裏聲音哽咽,淚水一滴一滴流了下來,打在衣襟。

    賈仁祿心中一凜,道:“你見到了什麼?”

    蔣琬道:“卻見孟起……孟起……的白馬向大寨奔來……”

    賈仁祿吃了一驚道:“你是說孟起的坐騎?”

    蔣琬點點頭道:“正是。”

    賈仁祿道:“那孟起呢?”

    蔣琬道:“下官只看見白馬,沒看見孟起,想是……想是……”

    賈仁祿道:“快出去看看。”說著長身而起,大踏步向帳外奔去,甄宓忙取過一件皮裘披在他身上。

    眾人來到轅門口,果見一名兵士牽著一匹白馬遠遠走來。那白馬滿身泥汙,身上不少白毛被大火熏得焦黑,正是馬超的坐騎。賈仁祿再也忍不住了,眼淚撲簌簌流將下來,問那兵士道:“你們可在附近搜索過?”

    那兵士道:“蔣大人見了白馬之後,便令我等四散開來,仔細搜索,弟兄們將方圓五裏仔仔細細搜了一遍,什麼也沒有發現。”

    賈仁祿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那白馬的額頭,道:“馬兒啊馬兒,你的主人到底哪里?你快告訴我們啊!你倒是說話啊!”說著兩道淚水沿著面頰流了下來。

    甄宓走在他邊上柔聲安慰:“孟起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想是孟起身負重傷,白馬馱他回營時,路上顛簸,不慎將他摔在某處。你這就命人去找,可能還來得及。”

    那白馬顯是聽懂了甄宓說話,忽律律一聲長嘶,像是在對他們說些什麼,可在場之人無一精通馬語,自然不知所云。

    賈仁祿對那白馬說道:“你知道你主人在哪?對不對?”

    那白馬又是一聲長嘶,賈仁祿心中一喜,回頭對馬岱說道:“你這就領上五千人,讓孟起……”

    忽聽身後有人大聲喧嘩:“走水啦,快救火,快來救火!”

    賈仁祿愕然回首,但見中軍大帳方向,一股火頭沖天而起,這一驚非同小可,叫道:“中軍大帳火起!快令人救火,快,快,快。”說著向來路奔回。

    甄宓搶了上去,道:“仁祿危險,有他們在,你就別過去了。”

    賈仁祿搖搖頭,道:“那裏儘是些個什麼軍薄,令旗,文書,檔案等等易燃之物,倘若付之一炬,老子這大半年來的心血可就全白費了。”

    趙雲道:“軍師莫謊,末將這就沖進火海中將重要物事搶救出來。”

    賈仁祿連連點頭,道:“那就有勞子龍了。”

    說話間眾人來到中軍帳前,只見火焰騰起十來丈高,大火甚是熾烈,中軍大帳已完全被烈焰吞噬,數百親兵亂叫亂嚷,東奔四竄,擔水救火。可火勢太大,這點點水遠遠不夠。趙雲二話不說,展開絕世輕功,沖進火海,於帳中冒煙突火,搶救軍薄文書。可重要東西實在太多,趙雲孤身一人,只有兩隻手,一時也拿不過來。眼見大火越燒越旺,大帳隨時都有倒塌的危險,無奈只得揀些十分重要的揣入懷中,奔將出來。他右足剛踏到火焰之外,只聽身後砰嘭一聲大響,大帳倒將下來。回想剛才情景實是險到極處,一顆心不禁砰砰砰地跳個不停。他雖然武功蓋世,但手臂還是給大火燎到,鮮血直流,一張清秀白晰的臉龐也被熏得烏黑,好似包黑炭一般。

    賈仁祿接過他手中的文書,趙雲道:“裏面還有不少重要物事,末將無能,沒拿出來。”

    賈仁祿歎了口氣道:“算了,燒了就燒了吧,大部份重要計畫文檔,公琰那都有備份,令旗權杖也還可以再重制。好在老子有先見之明,調兵的虎符老子隨身攜帶,若是給燒了,那可就糟了。子龍,且到後帳休息,我差太醫前去診治。”

    趙雲道:“這點小傷,不礙事。這火定是魏軍細作所放,想來魏軍不久便會來攻,末將這就組織人手抵禦。”

    賈仁祿點點頭,道:“嗯,那就辛苦你了。”

    趙雲道:“軍師何出此言,這都是末將應該做的。”

    賈仁祿甚是感激,對馬岱說道:“你帶上五千人,讓孟起的白馬引路,往尋孟起。”

    馬岱大聲應道:“是。”興沖沖去了。

    眾人忙了一夜,大火總算是熄滅了,中軍大帳被燒成一堆焦炭,帳中重要典籍文書,焚毀殆盡。所幸帳中眾人聽聞馬超白馬重現江湖,心中在喜,紛紛出寨觀看,是以沒有人員傷亡。

    臨時搭建的中軍帳中,賈仁祿陰沉著臉,正中一坐,問守衛中軍大帳的親兵道:“大帳好端端的為何會著火起來?”

    親兵嚇了一跳,紛紛跪倒,道:“小的看守失職,請將軍重重治罪。”

    賈仁祿怒道:“你們以為這次還能跑得掉?把當時的情景詳詳細細給老子說一遍,還能減輕些痛苦,若有半句虛言,老子定叫你們生不如死。”

    一名親兵道:“啟稟將軍,事情是這樣的。將軍走後,張將軍突然來到中軍大帳,說有要事要見將軍。我們說將軍出去了,他卻不信,硬往裏闖。我等上前攔阻,張將軍氣得哇哇亂叫,伸拳出腿,將我們一頓好打。我等無能,不是他的對手,四散奔逃,欲稟告將軍,哪知行不多遠,便聽聞大帳火起,嚇了一跳,忙趕去救火。

    賈仁祿見他們個個面青目腫,顯是剛被人暴打一頓,心中一凜,猛地想起,張飛大怒時說過的那句話:“惹惱了你張爺爺,一把火將你的中軍大帳燒個精光!”大怒之下,不暇細想,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道:“這傢伙簡直是無法無天,來人,將那廝給老子叫到這來!”

    一名親兵問道:“將軍是想叫誰?”

    賈仁祿怒道:“還能有誰,當然是張飛這老匹夫,快去!”

    那親兵應道:“是。”站起身來,沖了出去。

    不多時,那親兵奔回大帳,叫道:“不好了,張將軍帶著數百親隨硬闖出營,向鄴城方向奔去,不知道要去做什麼。”

    賈仁祿怒不可遏,道:“這傢伙居然不顧念結義之情,畏罪潛逃,反投曹丕去了。”取出懷中虎符,道:“持此符令子龍領軍一萬,務必將這廝追回來,若這廝敢頑抗,就地正法!”他的權杖都已被燒成黑炭,面目全非,倉促間來不及趕制,只好先用虎符代替了。

    甄宓道:“翼德和皇上桃園結義,誓同生死,不可能無緣無故去投曹丕,這其中定是有什麼誤會。”

    賈仁祿叫道:“這廝一時氣憤,燒了中軍大帳,自知闖下大禍,罪無可恕,便畏罪逃去降了曹丕。除此之外你還能想到什麼更好得解釋?”

    甄宓道:“這個……我是想不出更好的解釋,不過我總覺得這事沒有這麼簡單。”

    蔣琬道:“下官也認為此事處理當須慎重,不可太過輕率。”

    賈仁祿道:“事情真相到底如何,等拿了這廝,不就清楚了麼?”連連揮手,對那親兵道:“快去,快去。”

    蔣琬道:“這令還是下官去傳吧。”

    賈仁祿道:“嗯,快去。這廝知悉老子的全部計畫,說什麼也不能讓他溜進鄴城。”

    蔣琬點點頭,轉身而出。

    趙雲接到軍令,大吃一驚,道:“什麼,竟有此事?不可能,不可能。翼德根本不可能去投曹丕。”

    蔣琬道:“我也知此事不可能,不過翼德不辭而別,前往鄴城,大是古怪。將軍正在氣頭上,沒法勸解,你追上翼德,好言好語將他請回來,那件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自會水落石出。”

    趙雲點點頭,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去。”
georgek615 發表於 2010-2-12 23:53
第五百四十二章  巧施離間

    從漢軍大寨通往鄴城的官道上,數百騎人馬向前飛奔。時值隆冬臘月,天寒地凍,淩晨時分,寒風凜冽,更是凍徹骨髓,可是當先一人,卻光著上身,現出滿是黑毛的胸脯,下身只穿著褲衩一條,正是驍勇無敵的燕人張翼德。

    身後一名親兵說道:“將軍,咱們這麼硬闖出營真的不要緊?”

    張飛叫道:“這話你從來時到現在已說了不下八百遍了,你要是害怕,就先回去吧。俺老張可是皇上御弟,要出營就出營,哪個敢來管俺。”

    那親兵道:“倘若有小人乘機進饞,說您出營投敵,這可是天大的罪過,怕是連皇上也護不住您?”

    張飛哈哈大笑,道:“說俺投敵?也要有人信。俺老張自打桃園結義以來,就死心踏地的跟隨大哥,風風雨雨這麼多年過來了,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經歷過?咱兄弟之情曆久彌堅,我對大哥有多忠心,那是有目共睹。當初最困難的時候,俺老張都沒有投敵,如今又怎會投敵?”

    那親兵道:“理是這個理,可是人言可畏,將軍還……”

    張飛不耐煩的道:“好了,我只是去和夏侯惇這廝再戰三百回合,分出個勝負來,打完了就回去,打什麼緊?”

    那親兵道:“夏侯惇那廝根本就不是您的對手,您又何必和他一般見識,這戰我看不打也罷。”

    張飛道:“不成,不打怎麼成?今天我和這廝打了兩百餘合還沒有分出勝負來,兩軍陣前十數萬人都看得個清清楚楚,傳將出去,說俺老張浪得虛名,打了兩百回合,還拾奪不下只剩一隻右眼的夏侯惇,你倒說說,我這老臉該往哪擱?今後還怎麼做人?”

    那親兵沒想到他擅違將令,恃強闖營,只是為了替自己掙回臉面,自己冒然隨他出來,這禍可闖大了。

    說話間,眾人又奔出了十餘里,正行間,忽見身後有人喊道:“翼德,你這是要去哪裏?”

    張飛帶住了馬,回頭一看,正是趙雲,叫道:“子龍,是賈福叫你來的麼?你去跟他說,我到鄴城有點事,去去就回,不勞他記掛。”趙雲馬快,雖比張飛晚出發許久,仍是趕了上來。

    趙雲奔到他跟前,將其攔住,問道:“翼德去鄴城有何要事?”

    張飛道:“實話和你說了吧,我今天和夏侯惇這廝鬥了良久,也沒分出個勝負來,心中不服氣,想到鄴城再和他大戰三百回合。”

    趙雲大為驚詫道:“你私自出營,就為這事?”

    張飛道:“可不就為這事麼,要不然還為什麼事?”

    趙雲問道:“那你適才去中軍大帳找軍師,又是所謂何事?”

    張飛嘿嘿一笑,道:“也沒什麼事。”

    趙雲見他神色有異,知他所言不盡不實,道:“這事可兒戲不得,你到底去中軍大帳做什麼?”

    張飛聽他口氣像在審犯人,心中不忿,叫道:“俺老張去中軍大帳,自有俺老張的道理,為什麼要和你說?”

    趙雲歎道:“翼德啊翼德,我這可是在幫你,你怎麼好賴不分?方才中軍大帳火起,想必你也看到了。軍師已問過親隨,所有親隨眾口一詞,都說火起之前,你將他們打散,恃強闖入大帳,過不多久大帳便起火了。中軍大帳被焚,帳中重要函件、令旗、權杖等物被燒毀,對主帥指揮決策造成多大的影響,對三軍士氣又造成多大的打擊,你久統兵馬,這些不用我來告訴你吧。這事你要不解釋清楚,那是多大罪過?只怕連皇上都護你不住。”

    張飛瞪回雙眼,叫道:“你們以為是俺老張放得火?”

    趙雲道:“你我交情非淺,你老老實實和我說一句,這事到底是不是你幹的?”

    張飛叫道:“當然不是我幹的。雖然俺看賈福那小子不順眼,想將他大卸八塊,拿去喂狗,可也犯不著為他燒了中軍大帳。”

    趙雲道:“我是相信你,可那又有什麼用?你和軍師不對付,三軍皆知。那日你的坐騎馬失前蹄,你在轅門口大聲高呼,要將中軍大帳一把火燒個精光。如今中軍大帳火起,而火起之前,你恰好到過中軍大帳。你說不是你,只怕沒人相信。”

    張飛向他瞧了一眼,道:“這麼說,你是來拿我的了?”

    趙雲道:“我相信你不會因私廢公,計較個人私怨而不顧全大局,所以特來問個清楚,好查明真相,還你清白。”

    張飛叫道:“這事我說不是我幹的,就不是我幹的,有什麼好解釋的?難道我說的話還不作數麼?”

    趙雲搖頭道:“凡事要講證據,憑你一言,濟得甚事?這事你說不是你幹的,有什麼用?得拿出證據來。”

    張飛叫道:“俺老張從不說假話,說不是我,就不是我,還要什麼證據?”

    趙雲道:“你到底去中軍大帳做什麼,有什麼不可說的?”

    張飛嘿嘿一笑,道:“真沒什麼事。”

    趙雲挺起銀槍,道:“這事已不是軍師一個人的事了。這事處理不好,我們都沒法和三軍將士交待。我再問你一遍,你到中軍大帳去做什麼?你最好實話實說,不然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張飛道:“要打架咋地?我的手正癢癢的,不能和夏侯惇交手,和你玩幾手,也是一樣。”說著挺起手中蛇矛。原先那根蛇矛在和夏侯惇放對被拗斷了,此時所使是他為防不測多預備的,大小輕重全都一樣,使將起來,自然是十分順手。

    張飛親兵眼見一場大戰一觸即發,擔心二人劇鬥之下,或有傷損,忙道:“且慢動手。趙將軍,這事真不是我家將軍所為,趙將軍明察秋毫,定不會冤枉好人的。”

    趙雲道:“可你家將軍死也不肯說他到底去軍中大帳做什麼,我根本無從查起,又有什麼用?”

    那親兵對張飛說道:“將軍,這事是見不得人,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還是說了吧。”

    張飛叫道:“不能說,說了我今後還怎麼做人?”

    趙雲道:“都這時候了,你還津津計較面子。你想想,這事要是讓皇上知道,他該有多傷心?你若不解釋清楚,既便皇上相信這事不是你做的,還是不得不處置你,好給三軍將士一個交待,到時你的性命當是無礙,可是再也別想上陣殺敵了。一個將軍不能上戰場,整天在家裏抱孩子,那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張飛心中一凜,認為他說的有理,卻兀自嘴硬,道:“皇上是我大哥,一定不會這樣對我的。”

    正說話間,前方塵頭起處,一彪軍馬殺到,為首一將,正是夏侯惇,哈哈一笑,道:“翼德,你說要引賈福前來送死,怎麼只引了一個趙雲來?”

    趙雲大為驚愕,向張飛瞪了一眼,道:“你……你……”

    張飛怔了一怔,叫道:“你別瞎咧咧,我可從來沒有說過這話。”他一時想不明白夏侯惇為何會大放狗屁,驚詫萬分,也就忘了面前之人正是自己不惜違令闖營,也要同他見個真章的人。

    夏侯惇笑道:“你換馬回來同我交戰的時候,不是悄悄對我說,你雖和劉備義結金蘭,但劉備這廝近年來對賈福言聽計從,頗疏遠你們這些老人。你心中越來越是不滿,打算棄暗投明,歸順大魏。可又恐身無寸功,皇上不信,不准你投降,便打算焚毀賈福中軍大帳,誘其來追,設伏殲之,希望我們能配合,共成大功。這話可不僅我一個聽到了,我身後不少弟兄都聽到了,你們是不是啊?”

    魏軍眾人齊聲高呼:“是!”

    趙雲氣得手足冰冷,瞧著張飛,冷冷地道:“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算我瞎了眼,居然和你稱兄道弟。從今往後,你我恩斷義絕,日後戰場上相見,定要和你這廝見個真章。”撥轉馬頭,向來路奔去。

    這事來得太過突兀,所有的表像似乎都指明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張飛縱火焚燒中軍大帳。縱火和殺人一樣,都是重罪,更何況張飛他老人家,燒得還不是一般人家,而是軍中指揮中樞中軍大帳,這可是天大的罪過,既便是劉備親臨,也無法徇私維護,一樣要稟公辦理。張飛腦子本就鈍如木魚,突然蒙此不白之冤,腦子裏一片空白,更加難以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此時他腦海裏只有一個聲音在來回重複:“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明明沒有縱火,怎麼連子龍也不信我?”怔在那裏,連趙雲什麼時候走了,他也不知道。

    夏侯惇叫道:“趙雲休走,納下命來。”對張飛說道:“翼德,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上前去,誅殺此僚。”

    趙雲也不回頭,冷笑道:“就憑你們幾個也想將我留下?”跨下白馬似乎也感到危險,不待他催促,邁開四蹄,頃刻間便奔出數十丈,將夏侯惇等人遠遠甩在後頭。

    夏侯惇喝道:“哪里跑?”不理張飛,追了上去。

    夏侯惇坐騎不如趙雲的神駿,追了一陣,竟連他的人影也看不到了。夏侯惇叫道:“這小子跑得倒快。”

    身後親兵說道:“看來是追不上了,不如回去結果了張飛那廝?”

    夏侯惇道:“他可是我們手中的殺人寶刀,現在可不能結果他。趙雲不可不追,既使追不上,裝個樣子追上一程,也是要的。傳令下去,眾軍不得休息,繼續追趕。”

    趙雲並沒有按賈仁祿之命行事,單槍匹馬而來,身邊沒有一個隨從,夏侯惇麾軍殺上,他雙拳難敵四手,也只有跑路的份了。奔了一陣,忽見前方塵頭滾滾,一彪軍馬殺到,攔住去路。不禁吃了一驚,暗叫我命休矣。

    只聽對面有人叫道:“來者可是子龍?”說話之人卻是張遼。

    趙雲心中一喜,道:“原來是文遠,見到你真是太好了。你若再晚來片刻,我這條小命可就交待了。”

    張遼莫明其妙,道:“子龍何出此言?難道張飛這廝真得反了?”

    原來賈仁祿聽聞趙雲單槍匹馬往勸張飛回營,恐他有失,忙差軍馬前去接應。忽又想到,原先眾將和張飛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說不定會賣個人情,放他逃走,於是便讓新近投降過來,和張飛沒什麼交情的張遼領軍一萬前來接應。

    正說間,夏侯惇麾軍追到。張遼微微一笑,道:“原來是元讓。你我原有同僚之誼,為免傷雙方交情,今日暫且罷鬥,各自散去。元讓真若有興和我一較高下,來日兩軍陣前,咱再戰個幾百回合如何?”

    夏侯惇眼見對方人數著實不少,且張遼和趙雲都不是善茬,這兩個人湊在一起,要想取勝,殊無把握,何況他身後這些軍馬疲憊不堪,裝裝樣子嚇嚇人,勉強還可以,真打起來,非吃大虧不可。當下他狠狠瞪了張遼一眼,道:“背主逆賊,且休倡狂,今日饒了你去,來日兩軍陣前,再決勝負。”

    張遼微微一笑,道:“好說,好說。在下隨時恭候大駕。”

    夏侯惇冷哼一聲,撥馬回頭,招引軍馬去了。

    張遼問道:“子龍,你且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張飛呢,怎麼沒見到他?”

    趙雲道:“這裏不是說話所在,且回大帳,再作區處。”

    張遼道:“仁祿囑咐我必須拿到逆賊張飛,如今沒見到人,怎能便回?”

    趙雲道:“這事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還是回到大帳再作區處。”

    張遼點點頭,道:“也好。”引著軍馬回歸大寨。

    這一邊張飛仍是騎在馬上,茫然若失。親兵道:“將軍,咱現在還去不去鄴城了?”

    他說了兩遍,張飛才回過神來,道:“我若去鄴城,更加解釋不清楚,咱不去了。”

    那親兵道:“那要去哪?”

    張飛道:“回長安,這事只有找大哥才能解決。”說著辯明方向,撥馬往西馳去。

    那親兵招呼其他親兵跟上,道:“正是,皇上和將軍有結義之情,一定會設法為將軍洗清冤屈。方才趙將軍一再問您到中軍大帳做什麼,您為什麼不說。當時您若是說了,這事不是真相大白了麼?”

    張飛斜了他一眼,道:“真相大白個屁,俺若是說了,這事更加說不清楚。再說俺堂堂燕人張翼德,居然和下三爛的小賊一般,跑到中軍大帳去偷東西,這事傳將出去,我可沒臉見人了。唯今之計只有去求大哥了,雖說大哥對我動不動就辭嚴厲色,大聲詰責,但其實他心裏還是向著我的,這事他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鄴城皇宮銅雀臺上,曹丕雙手負後,在殿中走來走去。過了一會,他停了下來,對程昱說道:“也不知他們進行的怎麼樣了?這事成了,漢軍必然退走,鄴城兵患也就消於無形,朕也可以高枕無憂了。倘若敗了,漢軍得寸進尺,又將圍城,城中糧食緊缺,朕這個皇帝也就當到頭了。”

    程昱道:“皇上切莫灰心。據流星探馬來報,這次仲達之所以能成功燒了賈福中軍大帳,完全是因機緣巧合,否則敵寨戒備森嚴,著實不易下手。可見上天都站在我們這邊,皇上又何必擔心?”

    古時最相信天命,曹丕聽了這話十分開心,笑道:“這話倒也有理。原本仲達差人潛進敵寨只是設法摸清敵軍中軍大帳的情況,好制定計策將其焚毀,嫁禍給張飛。誰叫他在兩軍陣前大叫大嚷,說要將中軍大帳一把火燒個精光?出言不遜,那可是要付出代價的,哈哈。可世上偏偏就有這麼巧的事,仲達的人欺到寨邊正要設法潛入,忽聽轅門口處有人大聲喧嘩,跟著一大群人聚在轅門口,吵吵嚷嚷,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仲達的人無心理會這些不相干的事,乘漢軍都圍在轅門,守衛鬆懈之際,潛入寨中,摸到中軍大帳附近,正好撞見張飛恃強闖帳,將守帳親衛驅散。更幸運的事,張飛只在帳內翻找了一陣,便急匆匆去了。仲達的人覺得這可是天賜良機,不及請示,當機立斷,點火將中軍大帳燒成一片白地。若非如此湊巧,這中軍大帳還真不好燒,看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賈福逆天而行,必當自取滅亡,哈哈!”

    程昱道:“如今所有線索都對張飛不利,他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如今他只有兩條路好走,一是投靠大魏,二是趕往長安向劉備求救。賈福又不傻子,如何猜不到他的心意,一定在這兩條路上布下天羅地網,等著大魚上鉤。仲達早已佈置好了一切,只待他們鷸蚌相爭,便突然殺出,坐收漁人之利。”

    曹丕連連點頭,道:“嗯,這計畫倒是無懈可擊,可不知怎的,朕心中總有些忐忑。”

    程昱道:“此事成敗關係大魏氣運,百姓安危,皇上時常以天下蒼生為念,自然會有些忐忑,這也是人情之常,何足為怪?”

    曹丕心中之所以會忐忑不安,只因擔心他這個皇帝還能再做多久,哪有半分以天下蒼生為念的意思,不過程昱既這麼說,他當然不會自指其非,哈哈大笑,道:“說得好。和你說了一陣,朕這心裏痛快不少,仲德一夜沒睡,想是累了,且先回去休息吧。”

    程昱行禮告辭,曹丕打了個哈欠,擺駕皇后宮睡覺去。

    其時賈仁祿大軍紮營於鄴城之西,漳水上游,由此向西經壺關、平陽、安邑,過了潼關,便可到長安。張飛知道他既被賈仁祿誤會,賈仁祿必會在往西的道路上層層設卡,阻其西進。他和親兵商議一陣,決定折而向南,經河內而到洛陽,那裏是他的地盤,賈仁祿權力再大,也是鞭長莫及。

    眾人一路驅馳,夜行曉宿,倒也沒有遇到什麼阻礙,這日到了蕩水上游的小縣蕩陰。蕩陰位於魏郡與河內交界處,過了蕩陰便是河內,河內屬司州該管,正是張飛的地盤,到了那他就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再也沒人能管得了他了。

    張飛眼見將到河內,放心大半,招呼眾親兵進了縣城,找家飯館用了酒飯,稍適休整。出得城來,飛身上馬,繼續向西南方向奔馳。

    一行人行至一處山坳,忽聽半山腰裏一聲鼓響,一隊隊漢軍從埋伏處殺將出來,列成陣勢。一眼望去,東西南三方旌旗招展,實不知有多少人馬。張飛眼見功虧一簣,氣得咬牙切齒,正要發作,猛聽得漢軍陣中鼓聲大作,千軍萬馬如波浪般向兩旁分開,一隊隊長矛手、刀斧手、弓箭手、盾牌手疾奔而前,分列兩旁,接著十余錦袍金甲的大將簇擁著馬臉醜漢賈仁祿出陣。

    賈仁祿微微一笑,道:“翼德來時不打聲招呼也就罷了,要走的時候怎也不說一聲?”
georgek615 發表於 2010-2-13 00:32
第五百四十三章  坐收漁利

    張飛揮矛直指賈仁祿,叫道:“賈福,你休在這裏幸災樂禍,我落得今天這步田地都是你害的,早晚有一天,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張遼、徐晃怕張飛急瘋了亂咬人,忙縱馬上前,一挺大刀,一舉大斧,護在賈仁祿身前。

    賈仁祿笑道:“我害的?我如何害你了?”

    張飛道:“你誣陷我燒毀中軍大帳,害得我有家難歸,有國難投,難道還不是害我?”

    賈仁祿問道:“這麼說你沒有縱火?”

    張飛叫道:“當然沒有!”

    賈仁祿道:“那你進帳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大帳好端端的為何會燒將起來了?這你怎麼解釋?難道那天是火神祝融生日,老子一時或忘,失于貢奉,忘了買只蛋糕,點幾根蠟燭祝他生日快樂,他惱羞成怒,施法燒了中軍大帳?”

    張飛叫道:“這我怎麼知道,你問我,我問誰去?”若不是他自認為敵不過張遼、徐晃二人聯手,早就衝將上去,將賈仁祿大卸八塊了。

    賈仁祿問道:“那我來問你,三更半夜你到中軍大帳去做什麼?”

    張飛老臉微微一紅,這對他來說可是破天荒頭一遭,可見那日中軍大帳之事,實是有些難以啟齒。道:“我是車騎將軍,和你這個驃騎將軍一般大小,說不上誰比誰更大些,你有什麼權力審我?”

    忽聽陣中一個頗為威嚴的聲音說道:“他是沒權力審你,那朕呢?”那人身著龍袍,騎著一匹白馬馳出陣來,顧盼之際極具威勢,正是劉備。

    漢軍大呼:“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震四野,山谷鳴響。

    張飛大吃一驚,當地一聲,手中長矛掉在地下,失聲叫道:“大哥,你……你……怎麼來了?”

    劉備向他瞧了一眼,歎道:“你……你太讓朕失望了。”說話語調十分悲傷,顯是聽了他的事痛心疾首到了極處。

    張飛叫道:“怎地大哥,連你也不信我?”

    劉備道:“你叫朕怎麼信你?”

    張飛叫道:“我真得沒燒中軍大帳。”

    劉備長歎一聲,道:“前些日子,朕聽聞孝獻……長樂公獲救,十分高興,當即命駕來晉陽,一來犒賞三軍,二來想請長樂公到長安重新即位……”

    張飛道:“不可,萬萬不可!大哥,你辛苦了這麼多年,方有今日風光,這個皇位說什麼也不能拱手讓人!”他情急之下,一時忘了皇帝說話是不能被人隨意打斷的。

    劉備聽他擁戴自己之意甚為摯誠,斷定他出營投魏的消息純屬無稽之談,怪責他之意也就輕了幾分,接下去道:“哪知朕方到平陽,便收到仁祿差人送來的六百里加急文書,文書中將你如何放火焚燒中軍大帳,如何擅違將令,半夜闖出大營,意欲畏罪潛逃等情詳細寫明……”

    張飛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了,插口道:“這都是賈福的一面之詞。這廝公報私仇,欲置我於死地,他這是在含血噴人。”

    劉備怒道:“朕在說話,你怎可隨便打斷?”

    張飛啊地一聲叫了出來,道:“我忘了,下次不敢了。”

    劉備哼了一聲,道:“你還想有下次。”不再理他,接著道:“仁祿將當時所發生之事,事無具細,詳細寫上,並在文末寫道此案疑點重重,事情真相到底如何,還有待進一步調查。因此案涉及到朕的結義兄弟,他不敢妄作推斷,請朕著專人前來嚴加查察。哼,事實不都明擺著嘛,還有什麼好查的?你知道朕當時看這道表章心有多痛嗎?”

    張飛眼淚忍不住流將下來,叫道:“大哥……”

    劉備傷心欲絕,怒道:“我不是你大哥,我沒你這樣一個不爭氣的弟弟!”

    張飛道:“大哥,你要相信我啊,中軍大帳真的不是我燒的!”

    劉備道:“那大帳好端端的怎地會著火起來?”

    張飛道:“我不知道,我只知我離開後不久,便有人大呼走水救火。大哥,你要相信我,這事真不是我幹的。”

    劉備道:“那你半夜三更跑到中軍帳去做什麼?”

    張飛遲疑道:“這……”

    劉備喝道:“這什麼這,快說!”

    張飛道:“是。還不都是賈福害的。”

    賈仁祿一臉委屈,小聲嘀咕道:“這裏又有我什麼事?難不成是我叫你燒了我的中軍大帳?老子吃飽撐著沒事幹啊!”

    劉備聽到了他的嘀咕,微微一笑,對張飛道:“都到這時候了你還在強辭奪理。這事和仁祿有什麼干係?”

    張飛道:“都是他死活不讓俺出戰。俺和夏侯惇交戰良久仍是勝負不分,心中不忿,非要和他分出個勝負不可。可賈福這廝說什麼也不讓俺出戰,還傳下嚴令,沒有他的虎符任何人不得出寨,違令者斬。那天晚上我跑到中軍大帳就是叫他准我出戰。可我去的時候他正好不在,我剛想回去,忽地心念一動,便打侍衛,闖進帳中,想將虎符盜去,叫開寨門,出去和夏侯惇這廝大戰三百回合,哪知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

    劉備道:“所以你惱將起來,就將大帳一把火燒了?”

    張飛道:“沒有,我沒有放火。”

    劉備聽他言之鑿鑿,不免信了,道:“你從不說謊,朕姑且信你一次。這要是一般的小案子,朕說什麼也不會怪罪你的。可這是天大的案子,不審問清楚,三軍將士會說朕執法不公,袒護親族,朕怎麼和三軍將士交待?所以這事馬虎不得,得照律法來,你說你沒有放火,可有何證據?”

    張飛道:“這個……我沒有。”

    劉備道:“當時可有人見你從中軍帳中走出?”

    張飛抓耳搔腮,努力回想當時的情景,出神半晌,囁嚅道:“當時我只顧去和夏侯惇放對,根本沒留意。”

    劉備問賈仁祿道:“火起之前可有人見過翼德走出中軍大帳?”

    賈仁祿道:“臣查過了,只有人見翼德進帳,沒有人見到翼德出帳。臣深恐冤枉好人,又令公琰、子龍仔細調查一番,結果如何,皇上可詢問他們。”

    趙雲、蔣琬齊聲道:“臣查察之後,得到結果與仁祿相同。不過臣等敢以項上人頭擔保,這事不是翼德所為,定是魏國奸細施的離間計。”

    賈仁祿道:“此事非翼德所為,微臣也願以身家性命擔保。還請皇上詳加查明,以免使親者痛,仇者快。”

    劉備歎道:“沒有人證,僅憑翼德一言,如何取信於人?這事已轟動全軍,若是處理不當,日後將校紛紛效尤,心中稍有不怨,就放火焚燒中軍,那還了得?朕相信這事不是你做的,但你拿不出證據來,朕也沒有辦法,這罪過只有讓你來背了。好在你半夜闖入中軍帳,居心不良,意欲盜取虎符,這也是一項大罪,處置你也不算冤枉。不過朕若處治太重,對你也不公平,這樣吧,朕在此間諸事一畢,你就隨朕回長安頤養天年,車騎將軍、司州都督的俗務就由別人來擔任吧。任重者責亦重,有時為了大局不得不做些犧牲,朕這番心情希望你能理解。”

    張飛知道這次若是跟劉備回長安,以後都不要想再上戰場了,不由得臉皮紫漲,怒道:“大哥,這事明明不是俺老張幹的,你如此處置我,我心裏不服,一萬個不服!”

    劉備冷冷道:“那你拿出令人信服的證據來證明這事不是你幹的,朕便不處置你。”

    張飛撓了撓頭,沉吟片刻,道:“我拿不出來。”

    劉備道:“那你就不能怪朕六親不認了。”

    張飛沒想到劉備處罰竟如此不公,一顆心仿佛要滴出血來,道:“大哥,你真的要將我叫回長安去,永遠不讓我再上前線了?”

    劉備也知不讓他上前線,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但此事牽涉太也重大,一個處理不當,便會引來無窮無盡的禍患。東漢末年宦官當道,朝政紊亂,綱紀廢馳,宦官無視律法,庇護親黨豪強,正義得不到申張,百姓有冤無處訴,只有揭竿而起,反抗暴政,終使諸侯疊起,天下分崩,遷延至今混亂局面仍沒有得到遏制。他每次和人談及此事,未嘗不歎息痛恨恒靈二帝。如今他身為天子,一言一行都關乎國家安危,更感到肩頭擔子之重,不敢稍有懈怠,以免萬劫不復,當下硬起心腸,點了點頭,道:“嗯。”兩行清淚從頰邊流將下來。

    其實他也知道張飛是無辜的,可是拿不出證據,三軍將士都會以為是他放得火,倘若自己曲意維護,處罰不痛不癢,三軍將士心中都會不服,日後自己頒佈的法令必將形同廢紙,上命得不到貫徹,局面可就無法收拾了。唯今之計,只有以一人傷心,換來萬人心服,好在張飛是他義弟,性格粗疏,回長安後善言撫慰一番,再過上幾日,待得他氣消了,這事自然也就煙消雲散了。

    張飛凝神劉備,目光中充滿了敵意,道:“大哥,你可曾記得當年我中了呂布那廝詭計,丟了徐州,還將嫂嫂也失陷在了城中。回到營中,我向你叩頭領死,你說過什麼來,難道你忘了麼?”

    劉備聽他重提徐州之事,心中微感不快,長眉一挑,道:“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還提它做什麼?”

    張飛淚流滿面,道:“大哥你變了。當年俺犯下了那麼大的罪過,自知必死,你卻說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倘可縫,手足斷,安可續,根本沒有怪罪於我。可自從你當上皇帝之後,整日價只聽賈福、諸葛亮、鐘繇這些書呆子的瘋言瘋語,變得越來越不念親情。這事明明不是我做的,就算是我做的,焚燒區區中軍大帳如何能與丟失徐州相比,而你卻要把我帶回長安關起來,你知道我現在的心裏有多痛嗎?”

    劉備心中大慟,一咬牙,道:“此一時彼一時也,徐州本來就不是朕的,丟了也沒什麼可惜。可如今眼見勝利在望,豈可因小失大?如果朕徇私包庇,三軍將士心中如何會服,旦鬧將起來,兵士叛於內,強敵攻於外,既便孫吳複生也難以收拾,介時玉石俱焚,不但即將到手的勝利將成泡影,此間數十萬將士性命也將斷送。一個人的榮辱和數十萬人的性命相比,哪頭輕哪頭重,難道你還分不清楚麼?”

    張飛要是能分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也就不叫張飛了,叫道:“你別聽賈福這廝胡亂咧咧,哪有這麼嚴重。俺才不管那麼多呢,總之你不讓俺再打戰,就是不對!”

    劉備氣得七竅生煙,道“無法無天,你簡直是無法無天。咳……咳……咳……看來是該讓你吃些苦頭,不然你自恃是朕的弟弟,根本不知律法為何物!”

    張飛叫道:“律法津法,你聽了那些讀書人的鬼話,什麼都要講律法,律法就真那麼重要?俺老張從來就不理這些,不照樣打勝戰,大哥你聽俺一句,這些東西壓根就沒用,你要照俺老張的法子,早取天相時矣!”照他的方法,取不取得天下,那是不得而知,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到時地面人將沒幾個活人,劉備這個皇帝當起來一定沒趣的很。

    劉備一口氣沒喘順,咳嗽不止,過了半晌,道:“氣死朕了,氣死朕了。來人,將這廝拖下去,重打一百棍,打完之後給朕拖回長安去關在他府內,沒有朕的詔命不得放他出來!”

    張飛身子前探,抄起長矛,怒叫:“你想打俺,沒那麼容易!”

    劉備瞧著他,冷冷地道:“怎麼,你想造反?”

    張飛道:“俺這不叫造反,俺是要打醒你。還有那個賈福,老是在你邊上出壞主意,害得你不念兄弟之情,俺老張今天說什麼也要將他殺了,這叫清……清……清……對了,清君側!”

    劉備臉皮紫漲,叫道:“反了,反了。來人,將逆賊張飛拿下!”

    眾將齊聲應是,賈仁祿嘴上大聲答應,右掌向上,左掌向下,擋在胸前,擺了個也不知叫什麼掌的起手式,跟著雙腿一夾,蘆柴棒跟他混久了,知他心意,一聲長嘶,向後退了幾步,來到趙雲、馬岱諸將之後。賈仁祿嘿嘿一笑,心道:“還是你老兄瞭解我,回去之後老子一定請你好好喝兩盅。”

    張飛叫道:“憑你們幾個也想拿住俺老張?今天就讓你們見識見識俺的厲害!”舞動長矛,呼地一聲,直取張遼右肩。張遼領教過他長矛的厲害,凝力於臂,橫刀擋架。張飛大喝一聲,右腕一抖,蛇矛倏地改變方向,斜斜向徐晃削去。徐晃萬沒想到他在攻打張遼的同時,竟會向自己暇手,忙舉大斧去格,只聽當的一聲大響,長矛劈在斧杆上,只震得徐晃虎口生痛,大斧險些拿捏不住。他沒想到只一合,便呈敗像,心中不忿,正欲反擊,忽覺眼前一花,張飛的吼叫聲,不知怎的竟在身後響起:“大哥,俺不想這樣,是你逼俺的。”

    徐晃大驚回頭,只見張飛右手一揮,手中蛇矛泛起一道金光,竟向劉備刺去,只嚇得心中怦怦亂跳,大叫:“休傷我主!”揮起宣花大斧,策馬衝將上去。

    但見一道銀光閃過,一人疾沖而至,擋在劉備身前,橫槍一架,矛槍相交,發出金鐵交鳴的一片大響。徐晃凝目望去,見是趙雲,放心大半,和張遼對望一眼,策馬來到張飛身後,一左一右,將他夾在當間,卻不進擊。

    頃刻張飛已和趙雲鬥了三十餘合,二人一來旗鼓相當,沒有數百合難分勝負,二來交情不錯,許多致命殺招往往只施到一半便即收回,是以劇鬥良久,還是相持不下。張飛其實無心與他糾纏,幾次想要搶到他身後,結果賈仁祿性命,都被他使絕招攔住,未能如願。又鬥了五十余合,張飛惱將起來,兩眼瞪得溜圓,眼光中充滿了殺氣,暴雷也似的大喝一聲,手上力道陡然間大增,長矛化成千萬道光影如暴風驟雨一般向趙雲打來。

    趙雲雖見張飛不再顧念友情,全力相拼,卻還是不忍痛下殺手,只是舞動銀槍,凝運功力,緊緊守住要害。可是他只挨打不還手,登時落于下風,左支右絀,苦苦掙扎。其時張飛似乎已陷入半癲狂狀態,眼睛越來越紅,攻勢越來越猛,張遼、徐晃二人看到驚險處,不禁為趙雲捏了把冷汗。又鬥了十余合,張飛呼喝聲聲,越來越是急促,招數也跟著加緊。趙雲眼前一花,只見四面八方都是張飛的人影,蛇矛更是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諸般招數一時齊至,不知如何招架才是。驀地裏張飛大喝一聲,趙雲只覺右臂一痛,當的一聲,長槍掉在地下。

    趙雲雖早知只守不攻定會是這個結果,卻還是吃了一驚。他剛要伸手去抄,但聽呼呼之聲大作,張飛的蛇矛如影隨形,直攻到他的腦門前停了下來。趙雲向著離雙眼不過數寸的蛇矛望了一眼,只見矛頭在陽光下閃耀生光。他微微一笑,道:“我有時候會想,我將來會如何死去?其實咱們這些武將也沒什麼好想的,既然選擇從軍之路,最後自然是戰死殺場,馬革裹屍。如何而死那是沒有任何懸今,只不過不知道死在誰手上而已。我曾一口氣想起許多將領的名字,猜想有朝一日我將會死在他們手上。可萬萬沒想到,結果我性命的居然是你。能死在你手上,也算沒白來世上走一遭。你動手吧。”

    賈仁祿向趙雲瞧了一眼,微微一笑,心道:“瞧張飛那德性,也知他根本不會殺你,你小子瞎操個什麼心?想要結果你性命的人,現在還沒生出來,將來會不會有,那就不得而知了。畢竟關公戰秦瓊的故事,只存在人們的腦海之中,將來既便有人比你厲害,也沒法重生過來和你一較高下,只有廢然長歎了。世上之人死法千奇百怪,你的死法雖說不上前空前絕後,卻也算是古怪之極。你做夢也沒有想到,你既不是死在刀兵之下,也不是躺在床上生病而死,而是聽到諸葛亮北伐點用自己的消息,大笑數聲,就此氣絕,死時臉上猶帶笑容,當真沒有一絲痛苦。你這一輩子以哭始,以笑終,其間經歷更是盪氣迴腸,波瀾壯闊,種種男子漢大丈夫該經歷的豪情壯舉都經歷過了,可以說是了無遺憾了。人誰無死,這樣的死法當真令人羡慕,只是這個死法美則美矣,未免不夠風流,不是老子心裏想要的。其實老子想要的死法很簡單,只要能讓老子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哪怕再痛苦老子也認了。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既然不得不死,當然要做個風流鬼了,這樣才不枉此生呢!”至於趙雲是怎麼死的,史官們沒有詳述。賈仁祿所知的死因也不知是從哪本小說裏看來的,當不得真,不過他卻深以為然,認為這樣才是這麼一個有作為有擔當的英雄好漢應有的死法。躺在床上病死,太過平庸,衛國戰死雖然英勇,但過於淒慘,而笑死即沒有痛苦,臨走之前宿願得償,了無遺憾,對他這個畢生都在戰場廝殺的武將來說實可謂是個完美的死法。

    張飛右手舉在半空中,雙目凝視著趙雲,臉上表情十分古怪,過了半晌,方道:“我不想殺你,你讓開。”

    趙雲搖了搖頭,張飛道:“讓開,今天我不殺了賈福,誓不甘休。”

    趙雲道:“趙雲只要有一口氣在,也絕不讓你伸一指加于軍師。”

    張飛叫道:“那我先殺了你。”向他上下仔細打量,似乎要將他的樣貌深印於腦,驀地裏大喝一聲,右臂一伸,長矛向前送出。忽聽背後呼呼風響,兩般兵刃同時襲到,一奔後腦,一奔背心,勁風淩厲異常,顯是高手所發。其時他要取趙雲性命自是易如反掌。可他若不及時回救,雖能殺死趙雲,自己卻非喪命不可。他立即收回蛇矛,在背後劃個圓圈,化解了兩般兵刃的攻勢。原來張遼、徐晃二人見張飛要殺趙雲,他們的身手雖佳,但都位於張飛身後,其勢卻已不及阻擊他矛刺趙雲,於是二人圍魏求趙,各挺兵刃,分向他背心、後腦攻到。

    張飛武功蓋世,這個圓圈只在一刹那間便畫成了,可他快,趙雲卻也不慢,一見他回手向後,便彎腰拾起地下銀槍,擋在胸前。

    張飛見趙雲、徐晃、張遼三人以鼎足之勢圍住了自己,胸中熱血上湧,激發了英雄肝膽,一聲長嘯,大叫:“你們三個齊上,俺老張何懼?”使開他自夢中悟來的矛法,招招亂七八糟,不成章法,不過看上去倒也大開大闔,綿綿不絕,猶似行雲流水一般,瞬息之間,全身便如罩在一道光幕之中。

    三將沒想到這個傻大個出招竟如此之快,眨眼間便分別向他們攻了十七八招。趙雲和他情誼非淺,不忍將他打傷,只是舞槍抵禦,只守不攻。張遼、徐晃原都是魏將,只和他在戰場上相見,見面的時候也是呲牙咧嘴,橫眉立目,以拳腳敘交情,此時自也不和他客氣,招招向他要害上招呼。

    張飛親兵眼看張飛以一敵三,雖然神威凜凜,但見他每一矛刺將出來,都有石破天驚,風雨大至之勢,只怕難於持久,不禁心中暗暗叫遭,大聲呼喝,衝將上前。可他們人數畢竟太少,僅有百餘人,只走得幾步。但見賈仁祿手中令旗一揮,馬岱右手一招,兩翼兩千鐵騎衝將上來,登時將他們圍在當間。一干人左衝右突,奮力死戰,卻哪里衝得出去?

    兩下裏正混戰間,忽聽得山背後鼓聲震天,殺聲動地,一隊隊魏兵不知從哪里冒將出來,一時齊到。漢軍一門心思的防止張飛逃脫,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前面,哪料竟有敵人從背後殺到,驚慌失措手忙腳亂之下,陣勢登時亂了。

    又戰片時,漢軍抵敵不住魏兵的強大攻勢,陣形崩潰,兵士們無心戀戰,亂喊一聲,撇下他們信誓旦旦誓死效忠的劉備,腳底抹油,溜之大吉。陣中僅余五千余禦林衛士圍成一圈,將劉備及嚇得瑟瑟發抖的賈仁祿護在當間,趙雲、張遼、徐晃三人眼見魏兵大呼酣戰,四下圍裹上來,均無心與張飛糾纏,略鬥數合便想要撇下他前去護主。哪料張飛殺紅了眼,說什麼也不肯罷鬥,招數非但沒有減緩,反而更加緊了,趙雲等人只要稍有疏神,簾便會有性命之憂。三人眼見劉備、賈仁祿危如累卵卻無法分神相救,都是憂心如焚,急得和熱鍋上的螞蟻相似,可偏偏一點辦法也沒有。

    便在這時魏兵從四面八方殺將過來,將劉備等一干人圍在垓心。賈仁祿凝目望去,只見魏兵長矛矛頭猶如樹林般刺向天空。紅日當頭,只照得魏兵矛尖刀鋒,閃閃生輝,數萬隻鐵蹄踐在地上,直是地動山搖。

    正沒理會處,忽見魏軍陣勢向兩側分開,夏侯惇馳馬出陣,哈哈一笑,道:“仲達果然足智多謀,略思小計,便將敵軍首腦一網打盡。只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一網下去,居然打到了一條大魚,哈哈。”
georgek615 發表於 2010-2-13 01:36
第五百四十四章  反敗為勝

   賈仁祿大吃一驚道:“難道老子中了司馬懿的詭計了?”

    夏侯惇游目四顧,見魏軍已完全控制了局面,會心一笑,道:“反正你們已經死到臨頭了,和你們說了也不打緊。其實這都是仲達之計,那日張飛在兩軍陣前大喊大叫說要放火燒了中軍大帳,這話偏巧叫我聽見了。進城之後,我偶然想起,對仲達說了,仲達認為這是天賜良機,當即制訂計策,迫反張飛,逼得他走投無路,和你們反目成仇,大打出手,我大魏便可坐收漁人之利。不過以仲達、仲德之算無遺策,還是沒有想到劉備竟也會到此,張飛見到劉備,念及結義之情,不忍下手,險些壞了大事。不過這樣也好,你們幾個紮堆聚齊,同赴陰曹,省得我們一個個分頭去殺,倒也省了不少事,哈哈。”

    張飛沒想到自己一句氣話,惹來這麼大的亂子,竟連自己最敬愛的大哥也陷於其中,心中懊悔萬分,痛如刀絞,兩行熱淚滾將下來,道:“大哥,我錯了,你重重的責罰我吧。”

    劉備歎了口氣,道:“三弟,啥也別說了,這事大哥也有錯,大哥不該懷疑你,更不該怪罪你。現在這樣,都是大哥咎由自取,不關三弟的事。”說著眼淚也是撲簌簌的流了下來。

    夏侯惇道:“你們現在才知道錯了,未免太晚了點。翼德,你我不打不相識,我心裏對你實是萬分欽佩,看在你的面上,我一切直言相告,你們還有什麼事要問我?”

    賈仁祿問道:“這麼說老子的中軍大帳不是翼德所焚?”

    夏侯惇道:“當然不是,那是仲達差人所焚。”

    賈仁祿笑道:“這下總算真相大白了,皇上,您聽見了麼?”

    劉備手捋長須,微微一笑,道:“朕聽見了。朕沒有看錯人,翼德果然是朕的好兄弟。”

    張飛叫道:“大哥,俺早說過了,這事不是俺幹的,你就是不信。”

    夏侯惇笑道:“真相大白了,只可惜你們幾個沒多少時候好活了,不久就要帶著這個秘密下黃泉了,哈哈。”

    他的笑聲甫歇,忽聽賈仁祿放聲大笑,夏侯惇冷笑道:“死到臨頭,虧你還笑得出來?”

    賈仁祿大聲叫道:“弟兄們,你們聽到了麼?”

    話音猶未落,地底下一個巨大而又鬱悶的聲音說道:“聽到了!”

    夏侯惇聽得這聲音竟是從地底下傳來,大吃一驚,放眼望去,只見兩側山坡上塵土飛揚,數萬軍馬從地底下中鑽將出來,或持長矛,或持弓箭,或持大刀,或持長劍,在魏陣之外,一層層的也不知圍了多少圈。劉備駐足之地不遠處,沙土中鑽上萬余好漢,護在劉備等人跟前。夏侯惇正驚異間,忽聽遠處喊殺聲大震,方才逃之夭夭的兵馬翻身殺回,人人奔跑如飛,急如電閃,頃刻間反將魏兵圍在核心。

    於是乎山坳裏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景象,夏侯惇將劉備等一干人圍在核心,而大隊漢軍又將夏侯惇等圍在了核心,三方各有所忌,一時間誰也沒有動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道理誰都懂,可是事到臨頭往往便將之拋到九霄雲外。其時夏侯惇一干人所有心思都集中在劉備身上,哪會想到地下竟藏得有人。漢軍事先做好嚴密佈署,人數遠較魏兵為多。處於圈內的漢軍人數雖少,卻都是劉備麾下禦林衛士,弓馬嫺熟,武藝出眾,每個人都能以一當十,且有趙雲、張遼、徐晃等當世名將坐鎮,危急之際,要想克敵卻不是能,倘若只求自保,當非難事。魏兵既便想要孤注一擲,中宮直進,擒賊擒王,也無法在短時間內解決這些衛士,而圈外漢軍排山倒海壓將過來,魏兵顧前就顧不得後,顧後就顧不得前,裏外夾攻之下,雖不至於全軍覆沒,卻也必損折慘重。

    夏侯惇沒想到事情竟變成這個樣子,面如死灰,喃喃地道:“怎麼會這樣?”

    賈仁祿哈哈大笑,對張飛說道:“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只要你聽老子吩咐,你一定有機會再和夏侯惇一較高下。”

    張飛手中長矛一揮,直指夏侯惇,道:“夏侯老賊,上次打得不過癮,這次咱再戰個三百回合!”對趙雲等人道:“咱可說好了,夏侯老賊是俺的,你們誰也別掩搶。”舞矛拍馬,竟向夏侯惇奔去。

    夏侯惇腦子其實也不比張飛好用多少,正在凝神苦思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麼一個天下絕倫的反間計怎麼就出現了破綻讓漢軍看破,提前做好準備,誘他們上當。就這麼一愣神的功夫,長矛已到眼前,夏侯惇吃了一驚,忙揮槍去格,瞬息之間,兩樣兵器交相纏繞,相互碰撞磨擦,擦出一排火星,既便是在陽光照耀下,仍是十分顯眼。

    劉備搖頭苦笑,道:“這個翼德,打起戰來,就不要命,這臭脾氣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改?”

    賈仁祿笑了笑,道:“皇上,您可算來了,您是不知道啊,翼德一聽到打戰,兩眼就冒綠光,扛起蛇矛就要殺將出去,比給他酒喝還要激動。老……臣為了將他摁住,這好話已不知說了多少筐了,實已黔驢技窮,您要是再不來,臣都不知道該拿什麼話來勸他了。”

    劉備啞然失笑,道:“這小子就會給朕添亂,你放心,朕專門拾奪他,這次朕定要好好教訓他,看他還敢亂來?”

    賈仁祿道:“他的官職和臣一般大,臣根本管不了他,皇上,您還是……”

    劉備道:“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你是想讓朕將他調回洛陽,別在這給你    搗亂對不對?”

    賈仁祿嘿嘿一笑,道:“還是皇上瞭解微臣。”劉備斜眼側睨,見張飛和夏侯惇越鬥越是激烈,不禁為他捏了一把汗,道:“翼德就喜歡打戰,根本閒不住,現如今就你這有戰打,讓他樂樂也是好的。不過這小子不服從軍令,調度不靈,臨敵之際,是要壞大事。嗯,他闖入中軍,妄圖盜取虎符,這罪不可不罰,朕這就傳旨將他連降三級,歸你調遣。他官職在你之下,就不敢不聽你的話了。”

    賈仁祿最近被張飛整得頭昏腦漲,歲數不大,卻常失眠健忘,語無倫次,如八九十老人一般。他一直為如何拾奪張飛而大傷腦筋,聽了這話,樂得嘴也合不攏了,忙道:“謝主隆恩。”

    劉備笑道:“滿朝文武就屬你謝恩最快,哈哈。對了,你給朕的表章裏說孟起劫糧時中了程昱詭計,下落不明,現在可曾尋著?”

    賈仁祿笑容頓失,臉上好似罩了一層嚴霜,歎道:“那日孟起坐騎獨自歸來,臣讓馬岱領五千軍跟著白馬往尋孟起,可馬岱依白馬所示,只找到一灘凝結的血跡,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找到。馬岱不死心,將方圓三十里範圍翻了個底朝天,只找到了這個。”伸手入袖,掏出一小條染血的布片,遞給劉備道:“已經證實,這布片乃是孟起衣襟一角,至於孟起到底在哪,是死是活,直至今日仍沒有半點頭緒。微臣無能,使孟起身遭大難,下落不明,請皇上降旨責罰。”

    劉備伸手接過布片,仔細端詳,淚水在眼中滾來滾去,過了良久,道:“打戰就難免有傷亡,這事和你又有什麼關係?你也盡力了,不必太過自責。朕總覺得孟起沒有死,朕的感覺一向不會錯。”對身後近侍說道:“傳朕口諭,在國中張貼榜文,凡有知孟起下落者賞銀千兩。”

    那近侍答應一聲,下去傳旨了。

    劉備和賈仁祿對話期間,張飛和夏侯惇始終在劇鬥不休。劉備傳完了旨,心下稍寬,目光便又轉到他二人身上來。只見張飛使開一日喝酒後在夢中見到的矛法,盤旋飛舞,著著進迫,夏侯惇見他蛇矛越舞越是散亂,也越來越快,漸漸看不清來鴻去跡,當下不敢怠慢,使出壓箱底功夫相接,雙方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堪堪鬥了百餘合,仍是不相上下。

    夏侯惇斜眼旁觀,只見圈外漢軍漸漸向中間收縮,只待一聲令下便即殺上。他不’像張飛那樣打起架來,心無旁篤,便是天塌下來也是不理。他身為三軍統帥,不可能不理會麾下將士的死活。他原本將劉備圍起來,打算甕中捉鼈,沒想到高興還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形勢登時逆轉,圍人反而被圍,捉鱉的反被人當成鱉了。若在纏鬥下去,自己肯定要被劉備當成甲魚捉起來燉著吃,至於是要清蒸還是紅燒,甚至加上蟹粉,那就要看劉備的心情了。當下他大喝一聲,舞動長槍,猛得向張飛擊去。

    張飛見他攻勢陡然間淩厲狠辣起來,精神一振,叫道:“這樣打起來才有味道,剛才怎麼好像沒吃飯似的。”

    夏侯惇也不說話,自顧自的將長槍舞的水泄不通,又鬥數合,他賣了個破綻,回馬便走。張飛叫道:“哪裏去?”策馬在後緊追。

    夏侯惇回頭見張飛漸漸追上,微微冷笑,從袖中摸出一支短戟,右手一揚,短戟激飛而出,望張飛打去。張飛也沒料到夏侯惇會放暗器,失了提防,好在他畢生都在戰場上廝混,臨敵經驗十分豐富,心中一有異感,反應立生,身子向右一側,那短戟貼著他的耳朵飛了過去。

    夏侯惇頭也不回,叫道:“一報還一報,咱們誰也不欠誰的了。今日無心和你這廝糾纏,下次再來打過。”

    張飛叫道:“沒分出勝負,怎地便走?”策馬追上。

    劉備恐張飛有失,急令趙雲、張遼出陣接應。夏侯惇哪有心思和他們纏鬥,招呼軍馬向外便闖。兩下裏大殺一陣,魏兵腹背受敵,損折極多,殘兵敗將在夏侯惇的帶領下潰圍而出,向北逃去。

    張飛不依不饒,上身脫得赤條條的,在後追趕。劉備恐司馬懿在周圍設下埋伏,叫鳴金收軍,張飛只當沒聽見。劉備雖老聽賈仁祿說起張飛如何不聽將令,不遵軍法,心中總是不以為然,現今親眼得見,總算領教了。當下一個頭變兩個大,親自出馬,領著五千禦林衛士追將上去,將他揪了回來,張飛一臉鬱悶,嘴裏嘟嘟囊囊,喋喋不休,也不知在說些什麼。劉備也不去理他,收軍回寨。甫到寨門前,孫禮先收到消息,迎了出來。一番囉裏囉嗦的繁文褥節過去後,劉備升中軍大帳,正中一坐,文武各依品級分列兩班,孫禮出班道:“啟稟皇上,敵將司馬懿親自引軍殺來,微臣率部下將士依照驃騎將軍指示浴血奮戰,幸陛下洪福齊天,司馬懿幹損了數千軍馬,沒占到半絲便宜,頹然而退。”

    劉備哈哈大笑,道:“仁祿那邊也是旗開得勝,翼德的冤屈也得以洗雪,朕一到便聽到這麼好的消息,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仁祿,一會你將有功將領開列上來,朕一定從優封賞,有爵益地,無爵賜爵。”

    賈仁祿屁顛屁顛的應道:“臣遵旨。”心道:“開列功勞,這可是大大優差。嗯,凡是平時勤拍老子馬屁的,名次一律靠前。那些平時拉稀擺怠,拍馬屁時就看不到人,搶功勞時就冒將出來的,諸如張飛之流,一律給老子吊車尾。嗯,就是這個道理。”

    劉備見他笑得十分燦爛,哪第    知他心裏在打這個的鬼主意,還道他是打勝仗,心情愉悅,也就不以為意,對蔣琬說道:“朕此番帶了不少錢物來犒賞三軍,可朕到半路時,便聽說翼德闖了大禍,心急如焚,星夜趕來,一應物資都還在後面,想來不日便可到達,等物資到時,你便替朕分派下去。”

    蔣琬應道:“是。”

    劉備沉吟半晌,道:“朕剛想說什麼,不知怎的就想不起來了。唉,老了……”出了一會神,驀地裏一拍腦門,像是想起什麼來,道:“對了,翼德這次太不成話,雖有微功,卻難抵過失。傳朕旨意,將其貶降三等,歸驃騎將軍麾下,聽其調遣,若再不遵將令,不守軍法,朕一經得知,立即革職,召回長安,永不敘用。”

    張飛大聲叫道:“大哥……”

    劉備瞪了他一眼,道:“仁祿的計畫如此周詳,已將曹丕逼入絕境,眼看就要大獲全勝,只因你一句話,險些功敗垂成。你闖了這麼大的禍,難道不該罰麼?”

    張飛一想到要歸賈仁祿調派,心中一百二十個不願意,漲紅了臉,還要再說,劉備揮了揮手,道:“朕意已決,休再亂言!好了,今日大獲全勝,不開心的事情就別再提了。賜宴。”

    須臾筵席張布,眾將推杯換盞,開懷暢飲,唯有張飛一人悶悶不樂,借酒澆愁,宴會氣氛被這一粒老鼠屎一鬧,難免不夠容洽。

    原來那日趙雲聽了夏侯惇一番話,心中產生了懷疑,當下也不拆穿,詐作信以為真,怒斥張飛一番,回轉大寨,將心中疑慮告訴賈仁祿。賈仁祿氣也消了不少,聽了這話,冷靜思索一番,豁然有悟。當下他便冒充福爾摩斯,從張飛帳中取了一隻他曾穿過的鞋子,親自到現場堪查。眾將從未見過賈仁祿破案,眼見他煞有介事,所作所為大有道理,不禁精神一振,尾行其後,想要大開眼界,看賈神探是如何破案的,哪料這個賈神探,也只不過是裝了一肚皮破案知識,特意在人前紙上談兵,賣弄***罷了。郭淮,蔣琬則已掏出竹簡一卷,羊毫一管,留心他的每一個動作,隨時準備將重要環節記上。

    前兩日現場剛下過一場大雪,此時積雪尤自未消,地面上留下一大片足印,給破案帶來不是方便。可救火時,眾將狂奔亂竄,場面頗為混亂,雪地中滿是各形各色的足印,又給破案上憑添了不少難度。古今中外各種破案的連續劇賈仁祿看過不少,福爾摩斯探案集也給他翻得稀爛。他腦子裏各種古怪的破案方法是裝了不少,可卻從沒有真正應用過。當下他趴在火場廢墟前,將鼻子貼在地上,像狗一樣的找尋了半晌。這是華生所載福爾摩斯的探案方法,他依葫蘆畫瓢,倒也似模似樣。驀地裏他歡呼一聲,取過張飛鞋子往地下一個足印上一比,嚴絲合逢,顯是張飛足印無疑。那些胡亂看來破案方法竟頗具神效,他精神為之一振,跟著張飛的足印來回走了一圈,接著繞到帳後,端詳一陣,又是一聲歡呼,順著一行時斷時續,若有若無的足印走到大寨西首一個頗為偏僻的角落,那道足跡斷了。賈仁祿在原地來回走了兩圈,裝模作樣查察一番,當即宣佈結論,說張飛同志是被人冤枉的,其實還是一個好同志,縱火者另有其人。這個結論其實他也不如何肯定,不過說得時候語氣卻甚為肯定,好像真的就是那麼回事一般。眾將原就不信張飛會火燒中軍大帳,無不信以為真,紛紛問他發現了什麼線索,賈仁祿胡說八道一番,眾將盡皆嘆服。

    這個驚天大案,就在三國福爾摩斯賈仁祿的誤打誤撞下莫明其妙的給破了。當下賈仁祿差趙雲和張飛取得聯繫,要他將計就計,演一出好戲給司馬懿看。趙雲倒也甚是厲害,不多時便即趕上張飛,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他聽。張飛聽說賈仁祿為其平反昭雪,嘴上喝然罵罵咧咧,不如何服氣,但心裏還是挺高興的,又聽趙雲講到只要依照賈仁祿吩咐,夏侯惇肯定會出現,到時他二人便可以好好打上一架,分出個勝負來,更是樂得嘴也合不攏了,當即拍著胸脯表示保證完成任務。

    至於劉備的出現,倒是在賈仁祿的意料之外。賈仁祿救了獻帝後,即派軍馬護送他們夫婦前往晉陽,交由郝昭妥為安置。並寫了一道表章,差人六百里加急,送往長安,這可是天大的事情,他既便吃了熊心豹膽也不敢不報。劉備看了奏章後,怔在當場,忽覺眼前一片模糊,幾欲暈去,至於他當時是高興過了頭,還是受驚過度,由於年代過於久遠,史學家已無法考證了。他愕然良久,隨即傳旨,擺駕晉陽。皇帝出巡一趟可是不容易,囉裏囉嗦的儀式一大套,劉備雖下令一切從簡,還是浪費了不少時光。劉貴妃在宮裏住久了,甚覺氣悶,心中頗想出宮散散心,便纏著劉備要他帶自己出去走走,長長見識。劉備聽她用那膩得令人全身骨頭發酥的語調軟語,頓覺腦子裏一片空白,全身輕飄飄的如在天上,當曉話不說,沒口子的答應了下來,事後他雖頗為後悔,不過聖旨已下,卻也無可奈何。劉備出行一趟準備工作本已十分複雜了,沒想到劉貴妃竟比他還要繁複百倍。好不容易所有人都收拾齊整,已過了數日。

    由於帶著了一個砰砣,劉備根本沒法走快,一路緩緩而行,每日只行六七十里,也就歇了。沿途各郡守縣令聽聞皇上貴妃北巡晉陽,自是加意巴結供奉,亂拍馬屁。劉備馬屁聽多了,自知之明那是越來越少了,    還以為自己這個皇帝真是亙古罕有,天下絕倫,不由得飄飄然如在天上。這日劉備一行到了平陽,忽接到賈仁祿差人送來的緊急表章,上說中軍大帳被焚,疑似張飛所為,此事可大可小,他不敢妄斷,請劉備速差專人前往查察。劉備見了上面所列的證據,不暇細想,也認定是張飛所為,登時七竅生煙,引著五千御林軍先行趕往漢軍大寨處理此事。哪知到了半路,又接到賈仁祿表章,說此事業已初步查明,乃系魏人施的反間之計,又說他準備將計就計,於蕩陰一線設日圍殲魏軍。劉備見此事與張飛無關,心中先是一喜,接著又擔心他有失,隨即折向西南,馬不停蹄趕到蕩陰,來到此地時,張飛卻也剛到。劉備在陣中聽吳懿講述,知悉前因後果,便即出陣和張飛一同演戲,劉備演技本就一流,眼淚說來就來,自是沒有什麼破綻。夏侯惇完全被蒙在鼓裏,冒冒然殺將出來,結果墜入谷中,腦袋險些搬了家。其時司馬懿早已在漢軍大寨外設下埋伏,事先與夏侯惇定好了總攻時間,時間一到,兩邊同時動手,雙管齊下,徹底將漢軍擊潰,畢其功於一役。哪知伏兵衝入寨中,便受到孫禮等人的熱烈歡迎,損折極其慘重,司馬懿見不是頭,便再一次腳底抹油,逃之夭夭了。

    此役曹丕偷雞不成反而蝕把米,損失極慘,魏兵原本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只是聽說勝了之後就有大把大把的糧食可以吃,這才勉強提起精神,隨著司馬懿、夏侯惇瞎胡鬧,這一吃敗仗,士氣跌到谷底,回城之後又沒有糧食吃,更加沮喪。膽子大的便磨拳擦掌去找上司理論。膽子小便三五成群,悄聲議論,將曹丕罵得個狗血淋頭。城中軍心浮動,民怨四起,形勢更加不可收拾。曹丕沒想到事情竟會變成這樣,雖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得在御書房中時而來回亂轉,時而以頭撞牆。

    次日一早,劉備傳下號令,一隊隊漢軍拔寨起程,雲集鄴城城下,逼城立寨,築起長圍,再次將城池圍個水泄不通。

    洹水上流有一座山名祁山,與諸葛亮北伐時所出之山谷同名,不過名氣卻大大不如,風景也頗為遜色。祁山西北約百里處,有兩座村子一東一西,隔河相望,位於河東的就叫河東村,位於河西就叫河西村。河東村大部分村民都姓欒,非欒姓的只有幾戶人家,往往被村裏人當外人看待,各種村裏人應享受到的福利待遇那是想也別想,可村裏人應盡的義務,那是一樣也不能少。河西村大部分村民都姓高,同樣非高姓居民往往遭到村裏人排斥。兩村比鄰而居,原本相處也甚是容洽,可百餘年前,一個姓高人家小孩和一個姓欒人家小孩于河邊幹活時因一件小事拌起了嘴,兩男孩都說對方妨礙自己幹活,雙方各持一詞,互不相讓,相互大罵,越吵越是激烈,終於動起手來。那姓欒小孩年歲稍大,幾個回合便將高姓小呼在地上,提起拳頭,對準他的面門錘了幾拳。那高姓小孩年歲雖小,腦筋卻頗好使,且疑為韋公小寶前世,一見形勢不利,立即使出捏陰囊、咬手腕,灑泥沙等等成名絕技,扳回頹勢,末了一個失手,竟將欒姓小孩一隻招子給廢了。這一下可惹下了天大的亂子,兩戶人家因此結仇,輾轉抱復,死了不少人,怨仇越結越深,事情越演越烈,最後兩村所有人家都參與其中,每隔一段日子,兩村青壯年便各執鋤頭鐵耙之屬,相互毆擊。鬥到慘烈處,兩村的絕大多數青壯勞力同赴西天,聆聽佛祖教誨。只因一句話不對付,兩村百餘年來已死了千餘人,這條他們賴以生存的小河也成了禁地,河東村只要有人到河邊取水,河西村人必群起攻之,反之亦然。

    其時河東村南面住著一戶人家,說是一戶人家,其實只有一個女子,姓欒,因出生在祁山,是以單名一個祁字。約二十五六歲年紀,左頰近頸邊長著一個紅色肉瘤,樣貌甚是醜陋,可能是那瘤子壓到了神經,說話結結巴巴,一句話往往要說上半天,令人不勝其煩。她十四歲那年,其父在群毆中不幸罹難,其母傷夫之死,回到家便解下褲帶上吊了,只剩她一人自食其力,艱苦奮鬥。

    村西頭那條小河雖近卻無人敢踏足,漿洗衣服須跑一大段冤枉路,到小河上游河西村人不常涉足的所在去洗,甚是麻煩,也甚不安全。欒祁人雖然殘疾卻甚是聰明,於這件小事中看到了商機,主動替村裏人漿洗衣衫,收取些許費用,以資家用,再加上好心人接濟,這日子雖然過得緊巴巴的,倒也不至於活不下去。

    她年紀越來越大,漸到該談婚論嫁的年齡,可她天生殘疾,樣貌醜陋,村子裏的帥小夥子自然看不上她,那些大齡青年、鑽石王老五之中倒也不乏不看長相看內心的有識之士,想要將她娶回家來,可聽相士說此女命相格局乃克父克夫之命,娶將回來,指定大禍臨頭。那年頭山僻小村的愚民哪有什麼文化,聽相士言之鑿鑿,又回想她過往種種,不免信以為真,於是打消此念,是以她年歲已大,仍是孑然一身,形影相弔。少年人好色慕艾乃人之天性,每當春暖花開,花好月圓之時,她難免心神蕩漾,對月長歎,不過誰叫她樣貌長得太對不起觀眾,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了。

    這日一大早欒祁依舊夾著一隻大木盆,裏面盛著一大堆衣衫,到小河上流五十餘里處去洗。隆冬時節,天亮得晚,雖是卯時時分,四下仍是黑漆    漆一團,看不清道路,好在這條路她已經走得不愛走了,既便是閉著眼睛,也是步履如飛,絕不會失足掉進道旁田中。只是淩晨時分,寒風凜冽,刮面如刀,吹得她牙齒格格打顫,兩隻小手凍得發紫。她身性倔強,當此惡劣環境也毫不服輸,哼著山歌,提氣急奔,奔了一陣,身子漸暖,腳步也越發快了。她行至一片長草叢中,忽地長草叢中傳來一陣怪聲,似有人在哼哼唧唧、低聲吟哦,可聲音太輕,不知在說些什麼,更不知是人是鬼?饒是她膽子甚大,也不禁嚇出一身冷汗,側耳仔細一聽,那怪聲忽地消逝不見,只余呼呼風聲。

    欒祁笑了笑道:“原來是我聽錯了,只不過是風聲,我真會自己嚇……”剛說到這裏,忽聽不遠處一個男子聲音說道:“水……水……火……火………”

    這聲音雖輕,欒祁還是清清楚楚聽到了,額頭上背上汗水又是涔涔而下。她定了定神,尋思草叢中像是有人遇到危難,不可不救。當下她大著膽子,撥開長草,低頭一看,只見草叢中趴著一個男子,渾身是血,衣衫破爛,不過大頭向下,看不清樣貌。

    欒祁嚇了一跳,啊地一聲叫了出來,那人聽得呼聲,醒了過來,叫道:“火……火……快跑,快跑,我不能就這麼死了,我不能就這麼死了。”說完又暈了過去。

    欒祁知他定是遇到了什麼危難,有些神智不清,心下惻然,將木盆放到一邊,使出吃奶的力氣,扛著他一步步走回村子。
georgek615 發表於 2010-2-13 02:02
第五百四十五章-傻男醜女

    甫到村口,便見一中年漢子扛著一柄斧子迎面走來。欒祁定睛一看,卻是欒樂。欒樂為人和善,平常對她也頗為照顧,不像其他人見到她時便敬而遠之,退避三舍。欒祁剛想同他打個招呼,猛地想起自己攙著一個陌生男子,不禁臉上一紅,當下只作沒看見,低頭走路。

    欒樂起了個大早,正要上山砍柴,走到村口,朦朦朧朧中卻見一女子攙著一男子進村。心下大奇,凝目望去,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欒祁,心中又是一驚,道:“這不是欒祁麼?你不是洗衣衫麼?怎麼又回來了,還攙著一個男的,他是誰?”

    欒祁見沒躲過去,雙頰暈紅,好似火燒,囁嚅道:“這個……這個……我……我……去……洗……洗衣……服時,見……見到他趴……趴……在草叢……叢裏,像……像是受……受了重……重……重……”她原本說話就結巴,這一又羞又急,更加說不清楚。

    欒樂頭在如鬥,道:“好了,我明白了,你見他受了重傷,覺得他很可憐,就將他攙了回來?”

    欒祁羞得耳根子都紅了,低下頭來,目光不敢和他相接,輕輕的點了兩下。

    欒樂問道:“他是做什麼的,你知道麼?”

    欒祁搖了搖頭,欒樂問道:“那他姓什麼叫什麼?”

    欒祁搖了搖頭,欒樂道:“你連他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就救了他來?萬一他姓高,被村裏人知道了,連你也有責任。”

    這話可不能用點頭搖頭來回答,欒祁只得開口了,道:“他……他一……一……一定不姓高………高的……河東……東村……的……的人……我……我……都……”

    欒樂實在沒心情聽她從頭到尾說完,揮了揮手,打斷道:“你這人啥都好,就是和你說話太費勁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一面說,一面走近上下打量那男子,見他渾身是血,大吃一驚,叫道:“哎喲,他怎麼全身都是血,該不會是殺人犯吧。你從來沒到過外面,不知道窩藏殺人重犯可是有罪的,要被官府抓去關起來,連你的親人,村中的父老也都有罪,全都要關起來,這叫連……連……連什麼來著?嗯,叫連坐……”

    忽聽那人大聲叫道:“殺!殺!殺!程昱老賊,我不殺了你,誓不為……”說著又暈了過去。原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馬超。他暈過去之後,白馬馱著他跳出火海,望大寨奔去。哪知到了半路,道路顛簸,馬超昏暈之後,捏不牢馬鬃,被顛了下來。白馬雖然神駿,但也只會自動駕駛,人摔倒之後卻無法將他重新背起。那馬覺得身上陡輕,又奔回馬超身旁,挨挨擦擦,驀地裏一聲嘶鳴,轉身奔回大寨叫人。

    馬超迷迷糊糊之中,覺得白馬離己而去,有心將它叫回來,但嗓子沙啞,話到嘴邊怎麼也說不出來,不片時又暈了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了過來,只覺腦海中除了一團大火之外,什麼也沒有了,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這裏,來這裏要做什麼?不過心底深處那個堅強的聲音仍在不住響著:“我不能死!我不能就這麼死了!”至於他為什麼不能死,活下來要做什麼,他就不知道了,只覺照心裏那句話去做,就說不出的平安喜樂。當下他掙扎著站起,向前走了兩步,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如此反反復複,半走半爬,來到離河東村不遠的那片長草叢中,再也爬不動了,眼前一黑,又暈了過去,於是就發生了適才那一幕。

    欒樂頓足歎道:“啊!他還真是個殺人犯。欒祁啊欒祁,你這下可是闖了大禍了。”左右一瞧,月黑風高,四下無人,咬了咬牙,道:“乘現在沒人看見,你馬上將這人扔到荒郊野外去,讓野狼吃了他。殺人犯都是壞人,死有餘辜,救活了他只會害更多的人。”

    欒祁側頭向他瞧了幾眼,只見他一張臉被煙熏得焦黑,各處傷口鮮血淋漓,怎麼看都像是個苦大仇深的可憐人,不像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搖了搖頭,說道:“我……我……看他……不像殺……殺……人……人犯。就算他是……殺……人……人犯,也是有不得……得……得已的苦……苦……苦衷,我們不……不……能……見……死……不……救!”

    欒樂見馬超骨格清秀,風神俊朗,氣宇軒昂,臉色雖黑,但明顯不是他原來的膚色,尋思欒祁定是看上了這個小白臉,才會如此固執,忙道:“你才多大,見過幾個壞人?這世上不是長得嘴歪眼斜面目猙獰的才是壞人,有些人長得和天上神仙相似,卻心如蛇蠍,吃人不吐骨頭,你可別被他的樣子迷住了。我吃過的鹽多過你吃過的米,走過的橋多過你走過的路。這人一張口就喊打喊殺的,定不是個好人,聽你欒叔叔的沒錯。”

    欒祁搖了搖頭,道:“就算他……是……是……殺……殺……人……犯,自……有官……府……府處治他。倘若他……他不是……不是壞人,咱們倘若……見……見死……不救,任……任……他……他被惡……惡……狼叼……叼走,不……也……也成殺……人……犯麼,以後……日日……夜夜……思……思及……此……此事,良……良心……難安。”

    欒樂沒想到她如此固執,氣得手足冰冷,道:“你呀你,讓我說了什麼好。這人救不得,若是出了什麼事,全村人都要跟著遭殃。”

    欒祁道:“一……一人做……做事一……人當……當,官府……府的人若……若是    來……來了,我……我……我自去……頂……頂罪,絕……絕……不連……連累……鄉親們。”

    欒樂雖有心勸說,但和她說話太也費勁,一肚子話怎麼也說不出來,索性不說了,道:“我和你也說不清楚,你愛救就去救吧,可千萬別連累我們!”向著馬超瞧了一眼,呸地一聲,朝地下吐了口唾沫,扛著斧子上山去了。

    欒祁見天已濛濛亮,怕再有人看見,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扶著馬超徑向東行,抄小路來到自己住的破茅屋中,將他平放在矮榻上。

    村中男子時常要和河西村人械鬥,每次毆鬥最起碼也要死上三五個人,至於頭破血流,皮開肉裂,那更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有人受傷,總要有人醫治,不然下次哪還有力氣和人打架?每次械鬥村中男子扛著鋤頭上前線,村中的女子就自發的組織起來,捧著金創藥等在後面,一見有人藝不精,中招倒地,便即將其拉到後方救治。所謂熟能生巧,救死扶傷,包紮傷口對欒祁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事情,就是閉著眼睛,也能做得妥妥貼貼。當下她手腳麻利的為他清洗傷口,敷上靈藥。馬超一個晚上被火燒了兩次,身上的細小傷口,多得不計其數,處理起來甚是麻煩。好在她心思細膩,甚有耐心。過了小半個時辰,各道傷口一一包紮完畢,已累得滿頭是汗。這時馬超臉上的黑灰已完全洗盡,她低頭一瞧,微微一怔,心想:“想不到他竟生得如此好看。”言念及此,不知怎地竟有些心神蕩漾,想入非非。

    正心猿意馬,神不守懾之際,猛地想起村裏人托她洗的衣衫被她棄之荒郊,若是不慎遺失一件兩件,村裏人既便不要她賠還,最起碼也會怪她重色輕友,拾了個男的,就不顧著為他們洗衣服了,到時還真不易解釋。當下她匆匆出屋,反手將門帶上,發足向發現馬超的長草叢奔去。

    到了那裏只見木盆還在,盆中衣衫一件也不少,不禁長長籲了一口氣。她將木盆一夾,哼著山歌向河邊走去。但聽得一陣斷斷續續,時有時無的歌聲漸響漸遠,慢慢在再也聽不見了。

    由於她勤勞肯幹,每次都將衣衫洗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頗受雇主好評。托她洗衣衫的人越來越多,每次要洗的衣衫也就越來越多。這次也不例外,內中還有幾件特別難洗。她在河邊一呆就是大半日,搗搗洗洗,直忙到日落西山,才全部洗完,哼著小調回到住處。甫到門口,卻見柴門洞開,床上空空,人已不去向,不禁一怔,手中的木盆險些掉到了地上。

    正焦急間,忽地身後有人在她肩頭上輕輕拍了一下,她大驚回頭,見那人正是馬超,驚喜交集,道:“你醒了。”忽覺腦海中一陣暈眩,眼前一片模糊,身子向後便倒。

    馬超忙將她扶住,問道:“是你救得我?”

    欒祁點了點頭,馬超道:“謝謝。”

    欒祁滿臉通紅道:“不……不……用……用……客氣。”

    馬超見她口齒不清,也不以為意,道:“我總覺得還有什麼重要事情沒辦,這就得走。大恩大德,先行謝過,容當後報。”

    欒祁道:“你……你……身……身……身上……還……還有傷……傷,休……休……休息……息幾……幾日……再……再走……走吧。”

    馬超道:“這些小傷不礙事。對了,這是哪兒?”

    欒祁道:“河……河西……村……村。”

    馬超一臉茫然,喃喃自語:“我怎麼會到了這兒?”

    欒祁問道:“你從哪來?”

    馬超想了一會,搖了搖頭,道:“我想不起來了。”

    欒祁噗哧一笑,道:“怎麼連……連……從……從哪……哪裏……來都想……想不……起……起來了。那你……要……到……哪裏去?”

    馬超想了一陣,搖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沒辦,似乎是要去殺一個叫程昱的人。似乎那個和我大有關連的所在就在附近,總之我要去瞧個明白,說不定能想起什麼來。”

    欒祁心中一凜,道:“這麼說……說你……你真……真……是……殺……殺……殺人犯?”

    馬超怔了一怔道:“殺人犯?我不知道。”

    欒祁道:“那你……你叫什麼……名……名字?”

    馬超道:“我叫什麼名字?”出了一會神,道:“我姓馬………不對,不對,我不姓馬……那我姓什麼?”想了良久,道:“唉,我實在想不起來了。”伸掌在腦門上重重拍了兩下,道:“我怎麼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了?”

    欒祁知他定是遭遇重大變故,以致思緒混亂,不由得覺得他甚是可憐,道:“不要著……著急,過些……些日子傷……傷好了,自然就……就想起來啦。”

    馬超怔怔出神,沒有回答,顯是在想自己是誰。欒祁問道:“你……你傷……傷還沒好,出……出去做什麼?”

    馬超道:“我醒來時甚是口渴,見屋中的水缸空空,便到村西頭小河邊上喝了幾口水,順便挑來水將水缸裝滿。”

    欒祁吃了一驚道:“什麼,你……你……你去……去河……河邊……吃水?”

    馬超點點頭,道:“嗯,怎麼了?”

    欒祁叫道:“糟……糟……糟了!”

    馬超道:“喝口水有什麼可糟的?難道這水有毒,喝不得?”

    欒祁道:“不……不……不是。”

    馬超道:“那有什麼可糟    的?”

    這事牽涉到上一代的恩恩怨怨,說來話長,她口齒不清,又不知如何長話短說,一時說不出話來。

    河西村村長高蠆家中,一個小夥子竄了進來,道:“方才我種田時,看見河東村有一個傢伙跑到河邊上打水。”

    高蠆伸手在幾上一拍,道:“什麼,河東村那幫傢伙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到河邊打水!看來他們放著安穩日子不過,想他娘的挨湊。叫上村中所有丁壯,操傢伙幹他娘的!”

    那小夥子道:“好嘞。”

    這邊欒祁結結巴巴的將事情的始末原由說給馬超聽。她本就不善言辭,說起話來又結結巴巴,顛三倒四,講了半天,也講不出個所以然來,直聽得馬超心煩意亂,腦子疼得像要炸開一般,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額頭。欒祁向他瞧了一眼,知他已感厭煩,深感歉然,道:“對……不……起。”

    馬超微微一笑,道:“這有什麼,值得道什麼歉?嗯,這事我大致弄明白了,河東河西兩村隔河相望,比鄰而居,原本倒也和睦相處。可百餘年前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兩村反目成仇,輾轉報復,死了不少人,這仇越結越深,這條小河也成了禁地,對不對?”

    欒祁怕他不快,不敢多說,點了點頭。

    馬超道:“你別不敢說話,有什麼就說什麼。你雖然說話不利索,但好歹還知道自己姓什麼叫什麼,為什麼活著。可我連自己姓什麼叫什麼都想不起來,也不知道以後該幹什麼,就像個傻瓜一樣,豈不比你要慘上千百倍。”

    欒祁道:“你別著……著急,總有……有一天……你……你會想起從……從前的事。”

    馬超道:“但願吧。對了,聊了這麼久,還不沒問你叫什麼名字?”

    欒祁道:“我……我……我叫欒……欒……”

    說到這裏,忽聽屋外有人叫道:“不好了,河西村的人殺過來了,快操傢伙啊!”

    欒祁吃了一驚,道:“前……前些……日子才……才剛打……打過一架,怎麼又……又……又來了。”

    馬超雖然想不起自己是誰,但跟在賈仁祿屁屁後面混久了,對事情判斷仍十分敏銳,識見亦卓超不凡如舊,道:“定是我去河邊打水,觸怒了他們,故而殺上門來。”

    欒祁道:“你……你不知……知道,不……不怪你的。”

    但聽得砰地一聲響,大門被人踢開,五個青年漢子搶進屋內,左首第一人指著馬超道:“就是他!就是他不守規矩,私自下河打水,致使河東村人大怒來攻。他要是咱們欒姓族人,咱們為他打上一架,也沒什麼。可他不過是一個外人,來路不明,咱們犯不著為了他賠上性命。”

    其他四名青年深以為然,道:“對的,對的。咱們將他綁了交給河東村那些王八蛋,讓他們處置。他們若是就此罷手,自然最好。倘若他們仍就不依不饒,咱們也不是泥捏的。”

    第一名青年道:“對的,就這麼辦。”走上兩步便欲動手。

    欒祁一張臉嚇得慘白,搶上幾步,擋在馬超之前,道:“你……你……你……們要……要……”

    那青年叫道:“醜八怪,死開。你剋死了自己的父母,又想來剋死我們是不是?”

    欒祁傷心欲狂,眼淚撲簌簌的流了下來。馬超冷冷道:“她是我的朋友,你怎敢出言污辱,快向她道歉。”

    那青年哈哈大笑,道:“臭小子,我看你是沒搞清楚狀況,你自身難保,竟還在憐香惜玉。她要是個大美人倒也罷了,可她不過是個醜得不能再醜的醜八怪,你為她送了性命不覺得可惜麼?哈哈!”

    馬超道:“你真的不打算道歉?”

    那青年道:“我就不道歉,你能把我怎麼樣?”

    馬超道:“也不怎麼樣,只是讓你也變成一個醜八怪。”

    那青年笑道:“胡吹大氣,我倒要看……”話剛說到這裏,眾人只見灰影一閃,跟著那青年啊地一長聲慘呼,身子騰起,倒飛出屋,砰地一聲,重重摔在屋前空地上,過了好半晌,也沒見他爬起。

    和他同來的幾個青年小夥大吃一驚,奔上前去,將他扶起,只見他右眼紅通通的,高高腫起。他原本長得還算差強人意,現今右眼上多了一個包,說不出的猙獰可怖,當真是個不折不扣的醜八怪。

    眾青年回頭一看,只見馬超站在原地,雙足不丁不八,好整以暇,氣定神閑,像是不曾動過手一般。為首那青年好端端的肯定不會自己去練什麼摔打功,沒事幹倒著飛將出來,摔倒在地,更不會在自己俊美的臉上打上一拳,讓自己變成一個醜八怪。顯是馬超以迅捷無比的身法欺到那人面前,在他右眼上狠狠打上一拳,打得他倒著飛了出去,再以迅捷無比的身法退回原地。四個青年八隻眼睛緊緊盯著,竟沒有看清他是如何動手如何退後,當真是不可思議。他們從未見過如此迅捷直如鬼魅的身法,不禁相顧駭然。

    那出言不遜,被打得摔將出去的青年悠悠醒轉,只覺右眼好不疼痛,伸手去摸,手指剛觸到皮膚,只覺疼痛鑽心,嘴角不斷**,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叫道:“臭小子,居然敢打我,給我上!”

    眾青年面面相覷,馬超微微冷笑,道:“你們是一個個來呢?還是一起上呢?”

    欒祁見馬超傷勢初愈,擔心他有個閃失,叫道:“有話……話……好……好……說,別……別……打……架。”

    那青年叫道:“醜八怪死一邊去,給我打!”

    馬超冷冷地道:“看來你還是沒長記性。”身子一晃,已欺到那青年邊上,抓起他,遠遠擲出。那青年還未看清是怎麼一回事,只聽耳畔呼呼風響,身子又莫明其妙的離地飛起,砰的一聲,腦子重重撞上了一棵大樹的樹幹,但覺眼前金星直冒,一陣天旋地轉,俯地跌在地上,腦後腫起了一個大包。馬超還是手下留情,不然這一下,就能撞得他腦漿迸裂,不用像唐僧那樣跋山涉水,多耗年月,直接飛到十萬八千里外的靈山大雷音寺恭聽佛主講述此身如同臭皮囊,色身無常,此身非我,須當厭離,這些最基本的佛學道理。

    其時馬超在屋內,而那青年在屋外,相隔丈餘,這幾個動作只在電光火石之間便即完成,眾人還是沒看清楚,但覺眼前一花,一眨眼間馬超又站在屋內。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異口同聲:“你是鬼。你是鬼。”

    馬超道:“這裏不歡迎你們,還不快滾,難道要我一個個請你離去?”

    眾人互望一眼,心生懼意,正打算腳底抹油。忽聽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怎麼拿個人也拿那麼……噫,小三子這是怎麼了?”一面說,一面走近,正是河東村的村長欒黶右首第一名青年道:“都是這小子打的。”

    欒黶道:“沒用的東西,你們四個人難道是木頭人,看著小三子被打也不上前搭把手?”

    那青年道:“那人實在太快,我們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他就將人給打了。”

    欒黶上下打量馬超,道:“哦,有這事?你叫什麼名字?哪里人?作何營生?”

    馬超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欒黶啞然失笑道:“什麼,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那不是傻子麼?”

    欒祁道:“他……他……他……”

    欒黶道:“我在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站一邊去。”

    欒祁嚇了一跳,低著頭,默然不語。

    欒黶問馬超道:“那你因何到此?”

    馬超想了一會,忽地臉有懼色,道:“火,火,火,火。”

    欒黶皺起眉頭,道:“什麼火啊火的,這人八成是個瘋子。”長歎一聲,道:“沒想到我們居然為了這個瘋子,而受河西村那幫傢伙攻打。”

    馬超道:“一人作事一人當,這事既因我而起,那就由我來解決。”

    欒黶冷笑道:“你說的倒輕巧,百來號人呢,你怎麼解決?我來問你,你為什麼下河打水?”

    馬超道:“我不知道你們這的規矩,醒來時覺得口渴,便到河邊取水來飲,又見這位姑娘的水缸空了,便打了一缸水。”

    欒黶道:“不知者不罪,這事倒也怪你不得。不過既然河西村人殺上門來,口口聲聲要我們給他們一個說法,我們犯不著為你一個外來人賠上性命,說不得只有將你交給河西村那幫……”

    正說話間,忽聽高蠆大聲叫道:“你們到底要不要把人交出來,若再不交出人來,我們可要打將進來了。”
georgek615 發表於 2010-2-13 02:23
第五百四十六章  高二進城

    欒黶叫道:“催什麼催,你讓我們交人就交人,我們多沒面子!”

    欒祁道:“對……對……對,這……這人……不……不能……交。”

    欒黶道:“你懂個什麼,這人連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說不定是官府通緝的要犯,我們犯不著為他開罪姓高的。來人,將他綁了,送到村***給河西村那幫豬狗帶走。”

    四名青年轟然應是,拿著繩索,走上前來。

    馬超道:“且不忙綁,我正要會會他們,你們帶我去便是。”

    那四個青年小夥早已見識過馬超身手,勉強應命上前,心中宛如有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聽他如此說,倒也樂得輕鬆,不過他們都是村裏的小字輩,無權作決定,回頭向欒黶瞧了一眼。欒黶見他胸有成竹,倒也樂觀其成,心想他或有法子擊退河西村那幫混帳也未可知,點了點頭。那四名青年走到他身後,一名青年喝道:“快走。”伸手在他背上狠狠一推。

    馬超身子轉了小半個***,站在一旁。那人一掌拍空,收勢不住,身子仍向前傾,險些摔倒。好在他常和河西村人打架,應變其速,一發現不對勁,立即拿樁站住。可這個動靜鬧得太大,在場所有人都看見了,由於馬超閃得太快,所有人都沒看清楚,見那青年好端端的突然點頭哈腰,不知所為何事,均覺詫異,當下無數道目光向他身上射來。那人又羞又怒,一張臉漲得通紅,不過他知道自己和他差得太遠,自己那點點玩意在他眼中實是不值一哂,倒也不敢發作,當下站直身子,咳嗽兩聲道:“快走,快走。”這下他說什麼也不敢伸手去拍了。

    一行人來到村口,馬超雙手負後,緩緩而行,他為將已久,這官步自是練的熟手之極,步履之間自有一股威勢。河東村人和他那兩道好似冷電般目光一觸,但覺遍體生寒,不由自主的向兩旁分開,讓出路來。馬超排眾而出,向對面瞧去,火光下但見百余條漢子各執鋤頭、鐵耙,氣勢洶洶,為首一個中年漢子,身材魁梧,神情彪悍,像是首領,便道:“你就是河西村的首領。”

    那人正是高蠆,見他神色自若,倒也不敢小覷了他,抱拳拱手道:“不錯,在下正是河西裏魁高蠆,敢問壯士尊姓大名。”

    馬超道:“我叫馬……馬……馬……我也不知道我叫什麼。”此時他依稀尚存記憶,總覺得自己和“馬”字有很大關連,可細想之下卻又似是而非。他連說了三個“馬”字,下面的話無論如何也接不下去了。

    高蠆一怔,哈哈大笑道:“原來是個傻子,連自己叫什麼也不知道。那方才去河裏打水的人便是你了?”

    馬超點點頭,高蠆道:“你可知道這條河是我們河西村的,河東之人只要踏足河上,都要剜去一目,你是自己動手呢,還是要我們幫你?”

    這百餘年來為了這條河的歸屬的問題,兩村人已不知打了多少架,死了多少人。其間兩村都沒有出現過傑出的武學人才,是一直鬥到現在仍是鼓鬥相當,河西村固然碰不了河東村,河東村也拾奪河西村不下。不過打不過歸打不過,雙方對外人都稱這條河是他們村的,另外一個村子沒份。可像高蠆這樣當著河東村民的面大放厥詞,還是頭一遭。河東村民聽了之後登時不樂意了,一些脾氣粗暴的已在那破口大駡,摩拳擦掌,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馬超正要說話,忽聽一個結結巴巴的聲音說道:“是……是……我……我要……要他……去的。”正是欒祁。

    高蠆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這個醜八怪,怎麼,你看上他了?你們一個醜,一個傻倒是一對,哈哈。”

    馬超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她自己又作不了主,何足為怪?”

    高蠆道:“你自己的招子轉眼就要不保,還替他人擔心,真是個怪人。”

    馬超冷冷道:“我這招子你要有本事就來拿吧。”

    高蠆怒道:“你不知死活的傢伙,今天你高爺爺就讓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一個箭步,便向馬超撲了過來,右手食中二指成鉤,抓向馬超右眼。

    馬超右手倏地伸出,已拿住高蠆兩指,運勁向上急拗。只聽嗒嚓一聲輕響,高蠆兩指齊斷,啊地一聲慘叫。馬超飛起一腳,正中高蠆胸口,高蠆哇地噴了一口鮮血,倒飛而出,摔入人群之中,登時將河西勇悍之士壓倒不少,呼爹喚娘之聲,霎時響作一團。

    這幾下免起鶻落,快的異乎尋常,兩村居民數百雙眼同時瞧著,愣是沒瞧出個所以然來,不禁相顧駭然。過了良久良久,河東村民方回過魂來,暴雷也似喝起采來。

    河西村民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驀地裏三個村民大叫一聲,扛著鋤頭沖了出來,揮鋤便向他頭頂招呼。馬超雙手陡探,已抓住兩把鋤柄,右手一撥,揮動手中鋤柄,擋開了迎面擊來的第三柄鋤頭,跟著振臂一奪。那兩個村民兩臂酸麻,拿捏不住,兩柄鋤頭脫手。馬超倒轉鋤頭,向前一送,當當兩聲,兩柄鋤頭的鋤杆撞在兩人胸口,兩人簾狂噴鮮血,摔倒在地。

    馬超奪鋤在手,腦海間靈光一閃,忽地想起什麼,瞧著兩柄鋤頭,喃喃地道:“雖說不是長槍,湊合用用倒也使得。嗯,我原來是使長槍的?”

    第三名村民見他只一合間便將兩名體形彪悍的村民打倒在地,不禁駭然。又見他低頭瞧著鋤頭,呆呆出神,覺得有機可乘,大喝一聲,掄起鋤頭,向他頭頂鋤了下去。

    欒祁眼見形勢危急,不知怎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大叫:“小心。”這一急竟然也不結巴了,倒也出乎她意料之外。

    馬超回過神來,只聽腦後風響,鋤頭已到頭頂,當下一腿踢出,這一下後發先至,那人鋤頭尚未到頭頂,他的腿已踢中那人胸口。那人身子騰空而起,飛出老遠,摔倒在地,痛得來回直滾,說什麼也站不起來。

    河西村民全身一震,面面相覷。人群中又有四條大漢搶出。馬超夷不然懼,手中鋤頭或挑或劈,頃刻間又將那四條大漢打倒在地。

    河西村民眼見對頭就一個人,卻在不到一盞茶功夫,接連放倒了己方八個人,這樣的功夫當真是從所未見,不禁群情聳動,心中惶栗。這時村長高蠆在心腹攙扶下,站直身子,吐了幾口血,道:“大夥齊上,將他鋤為肉泥!”

    話音甫落,人群中搶出二十餘人,家境差揮起鋤頭,家境好的掄動鋼刀,盡向馬超身上要害招呼。欒祁見馬超被眾人圍在垓心,轉眼便要亂鋤分屍,急得幾欲暈去。火光下只見馬超東一躲西一閃,十餘般兵器盡數落空,竟連他的一片衣角也沒有帶到。他雙手急舞,鋤頭起處,必有一聲慘叫,必有一人倒地。不到一頓飯的功夫,二十餘人全部倒在地上,弓腰曲背,像一頭大蝦一般。

    馬超將兩柄鋤頭往地下一拄,向高蠆瞧了一眼,道:“怎麼樣還要取我的招子麼?”

    高蠆知道今天無論如何也討不到好去,大聲叫道:“你有本事別走,這筆帳我遲早要和你好好算算。”

    馬超冷冷地道:“隨時恭候。”

    高蠆叫道:“你等著,我們走。”說著在心腹攙扶下,掉頭便奔。村民扶起地下傷者,飛也似的去了。

    欒黶滿臉堆笑,走將上前,道:“壯士,不,不,是大俠。大俠,我們有眼不識泰山,適才多有得罪,還請多多包涵。”

    馬超見他前倨後恭,十分鄙薄其為人,冷冷地道:“好說,好說。”

    欒黶道:“不知大俠這是要到哪里去?”

    馬超心裏有一個模模糊糊印象,自己要往西做件十分重要的事,至於要到哪里,要做什麼,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想了一會,腦海中除了紅通通一團火光之外,就是白茫茫一片空白。他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欒黶心中一喜道:“既然大俠不知道要上哪去,不如就先留在村子裏吧。”

    馬超沉吟片刻,道:“也只有如此了。”

    眾村民聽他願意留下,興高采烈,紛紛叫道:“太好了,這下看河東村那幫王八蛋還敢來欺負咱不?”“那幫傢伙說這條河是他們的,簡直就是瞎扯淡,這河明明就是我們的,下次看哪個王八糕子敢再來,定要打得他滿地找牙。”“哼,有大俠在,我們還怕什麼,那幫傢伙居然敢說那條小河是他們的,眼裏還有咱們麼?咱們定要讓他為此付出代價,看他們以後還敢亂說話?”“正是,正是。有大俠領著我們,別說占這條小河,就將河西那幫傢伙統統殺光也是易如反掌,小事一樁。”

    馬超冷冷道:“我自己的事還沒有理清楚,哪有心思管你們的事?再者讓我帶著你們去殺人,報私仇,這樣的事太也傷天害理,我是絕計不幹的。”

    欒黶臉上堆滿笑容,他年紀大了,一張臉好似樹皮一般,坑坑窪窪,凹凹凸凸,滿是皺紋,這一笑,皺紋便更加明顯了,道:“大俠說的是,大俠說的是。這事太也傷天害理,大俠濟世為懷,拯危扶厄,肯定不屑為此傷天害理之事。大俠只管放心,我們肯定不會讓您做這種大違本心的事,不過我們村人丁單薄,又沒人有大俠這麼好的身手,是以常受河西村那幫豬狗的欺壓,大俠急人所難,鋤強扶弱,該不會見死不救吧。”

    馬超道:“這個自然,倘若河東村之人無端生事,我自不會袖手旁觀。”

    欒黶道:“這就好,這就好。天也不早了,大俠長途跋涉,一定很累了吧。我這就領大俠到村子裏轉轉,大俠看上了哪家人家,今晚便在哪歇宿,您看如何?”

    眾人都想馬超上他們家住,紛紛叫道:“大俠,住我家吧。”“你家又髒又擠,怎麼配大俠歇腳,沒得辱沒了他的名頭。大俠,我家又大又敞亮,住我家吧。”“你家有什麼好,怎配大俠這樣有身分的人住,村裏就屬我最富有,家裏房舍眾多,大俠就住我那吧。”

    眾村民見馬超身手了得,哪里有他坐鎮,哪里便安如泰山,便是有千軍萬馬殺到,也是不怕。這樣的寶貝萬金難買,當真得難能可貴之至,怎能不好好爭搶一番,當下眾人鼓起如簧之舌,勸說馬超到他們那裏去住,有的竭力謅諛,討好馬超。有的大吹大擂,自高身價。馬超越聽越覺無聊,若不是不知自己到底要去哪里,早就撒鴨子跑路了,瞥眼間只見欒祁垂首不語,問她道:“你怎麼不說話?”

    欒祁不敢和他的目光對視,低著頭道:“我……我……我……你……你……你……”

    欒黶道:“什麼我我我,你你你的,你到底想說什麼?”

    馬超道:“你是不是想說,你想請我住你那,可我是大俠,身分高貴,你怕我瞧不上你那裏,是以不敢開口?”

    欒祁點了點頭。馬超笑道:“我醒過來時,第一個見到的便是你,在世上我只有你這麼一個朋友,你若不收留我,我可沒地方住啦。”

    欒黶吃了一驚,道:“什麼,你要住她家裏?”

    馬超道:“怎麼,不行麼?”

    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百家爭鳴的時代結束,確立了儒家思想正統和主導地位。孔子他老人家曰過的每一句都是經典,不可不遵,也不能不遵,否則必被千夫所指,遭世人唾棄,不但當官沒有指望,連生存都困難,當真如同被打如十八層地獄一般,萬劫不復。

    聖人制禮男女七歲坐不同席,食不共器。男女七歲之後,同席而坐,共器而食,那是孔老夫子明令禁止的,假若孔老夫子重生到現代,見到青年男女在公共場合勾肩搭背,摟摟抱抱,啃來啃去,會作何感想,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孔老夫子那個時代,百家爭鳴,諸侯迭興,周朝流傳下來的那些禮法,被各路諸侯作賤的亂七八糟,面目全非。父娶子媳者有之,兄亂其妹者有之。臣殺其君,子殺其父,妻殺其夫,更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孔老夫子這個正人君子見世道混亂,禮崩樂壞,人心不古,那叫一個心痛,於是他殫精竭慮,皓首窮經,終於創出儒家思想這個封建主義第一大精神枷鎖。其時列國君主都顧著搶地盤,唯利是視,對這個不能給他們帶來任何利益的什麼儒家思想,自是嗤之以鼻,孔子雖周遊列國,但和列國君王都是話不投機,好似對牛彈琴一般,終於一事無成,鬱鬱而終。而漢武帝時天下一統,而思想卻亂七八糟,五花八門,大一統的思想建立便迫在眉睫,儒家思想這個初創時不容當世,毫無可取之處的思想忽地被統治者所看重,確立為世上唯一的道德標準。三國時儒家思想當然也處於主導地位,男女之防自是嚴謹無比,兄妹二人尚且不能同席而坐,共器而食,兩個互不相識的人同在一個屋簷下廝混,那更是萬萬不許。馬超記憶未失之前,便脫略形跡,不拘小節,此時記憶喪失,這些亂七八糟禮法更是不知被拋到了哪裏去了,當然不覺得男女同住有何不妥。欒黶雖覺不妥,但他正要仰仗馬超來對付河西村人,自不去理會這些小節,略一沉吟,便道:“行是行,可是她家又破又爛,不配大俠這樣有身分的人住。”

    馬超道:“我連我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有什麼身分?”不再理他,對欒祁道:“今晚我哪也不去,就住你那,除非你嫌我是個傻子,要趕我走。”

    欒祁暈生雙頰,輕聲道:“那……那……就隨……我……我……來吧。”聲音細如蚊蚋,幾乎不可聽聞。

    眾村民沒想到馬超這樣一個面如傅粉,唇如塗脂的小白臉居然會看上這個村中人人唾棄的醜八怪,盡皆愕然。可轉念一想這傢伙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肯定是個大傻瓜,傻瓜又如何能分辯樣貌美醜?想明此節,眾人便即恍然。有人說:“咦!”有人說:“哦!”有人說:“唉!”有人說:“哼!”咦者大出意外,哦者恍然有悟,唉者哀其不幸,哼者怒其不爭。眾人本來盼望馬超能到自己家小住幾日,便可逢凶化吉,遇難成祥,有了這張護身符,便是太歲頭上也敢胡亂動土,哪知這個小白臉竟然會看上這個醜八怪,咦、哦、唉、哼一番之後,均感失望。村裏幾個自認為豔若西施,貌比昭君的妙齡少女見馬超風流倜儻,英俊閒雅,一舉手一投足都頗有男子氣概,一見之下便即傾心,意亂情迷。又見他身陷重圍,尚且鎮定如恒,伸拳舒腿,略施手段,便將數十人打倒在地,爬不起來,更是顛倒傾慕,難以自已,紛紛站在他邊上搔首弄姿,賣弄風情。怎料馬超竟對她們熟視無睹,不加一瞥,卻對頰邊生一肉瘤的醜八怪欒祁大獻殷勤。眾女無不光火,群雌粥粥,紛紛怪他有眼不識金香玉,卻將臭狗屎當成了寶貝,當下眾女同時“呸”了一聲,至於這一聲“呸”的含意,自是不言自明。馬超走後,眾人仍不依不饒,立在村口大罵馬超是繡花枕頭王八蛋,直罵到月上樹梢,天寒地凍,肚子亂叫,方各自散去。

    欒祁將她父母睡過屋子騰了出來,收拾齊齊整整,一塵不染,請馬超住下。自己則跑到自己小時候睡過的又小又破,一到下雨天就叮咚亂響,無法安眠的破屋去住。馬超見她如此分派,眉頭亂皺,說什麼也不肯在大屋中睡,否則寧可不住她家。欒祁拗他不過,只得由著他胡來。當晚欒祁忙到很晚,方收拾齊整,躺在溫暖舒適的榻上休息,眼見窗紙上樹影扶疏,明月窺人,已是深夜。她難以入眠,微微側頭,從布簾上一個破了的孔洞中望將出去,月光下只見馬超躺在地上鋪著的一張草席上,酣然入夢,睡得十分香甜。欒祁瞧著他那俊美的面龐,心中思緒萬千,時喜時愁,時憂時樂,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感覺紛至踏來。

    從此馬超便在欒祁家中住了下來,欒祁每日裏依舊替村裏人漿洗衣衫,馬超閒居無事,不是掄起斧子和欒樂同去山上砍柴,便是和村中獵戶上山打獵。欒樂砍倒一棵小樹往往也要十餘斧,卻見馬超不論多粗的大樹都只要一斧便倒,不禁乍舌。而馬超每次出獵一趟,也是收穫頗豐,狐免之屬,那是不在話下,時不時還能打到一兩頭大蟲,鬧得一村皆驚。馬超一來,欒祁的日子當真好過不少,家裏柴滿院,水滿缸,獵物多得根本吃不完,一些平常她根本無力做到的事情,馬超都做得妥妥貼貼,旁人瞧在眼裏無不暗暗羡慕,私下裏紛紛議論,欒祁運氣真好,撿了這麼一個能幹的男人到家裏來,啥事不用操心。讚歎之餘,紛紛報怨自己早也求神,晚也拜佛,老天咋就不保佑自己撿到這樣一個好男人來。不過天下間從沒有完美的事,馬超那夜連遭火厄,精神大受刺激,隔三差五,總會發一次瘋。瘋將起來,便又是另一番光景,平素儒雅的樣子蕩然無存,變得像野獸一般,又叫又跳,將觸手可及之物摔個粉碎。欒祁若是躲得稍慢,便被他抓得遍體鱗傷。欒祁也不嗔怪,總是默默將碎片收拾乾淨,待馬超清醒時偶有問起,她也總說是自己不小心打碎的,一句不開心的話也不提。村裏人見馬超每隔三五日就要發一次瘋,又不禁暗自欣喜,心想還好沒將這個瘋子往家領,不然自己小家小業的,沒幾日就給他摔窮了。那些對馬超心怡的女子眼見馬超瘋瘋顛顛,也是暗暗籲了一口氣,心中均在想,馬超人長得雖然好看,但神智不清,未免美中不足,自己若是嫁給了他,還得伺候他一輩子,有什麼樂趣可言?說不準什麼時候便被他抓得體無完膚,那可大大划不來。倒是他們一個傻一個醜,當真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

    河西村人自從那次吃了大虧之後,便不敢再來了。河東人有了馬超這個大靠山,益加肆無忌憚,大搖大擺的到河邊取水,河西村人見了也不敢阻止,只得打落門牙往嘴裏咽,暗地裏打著鬼主意。

    這日河西村民高二起了個大早,帶著自己種的時鮮疏菜到安陽城中趕集。安陽城離他們村路程不近,高二原也不用將貨物吭吭哧哧的背到那去賣。只不過那日他偶遊安陽妓院,看中了院中一個小娘,從此之後,便茶不思飯不想,滿腦子只有那女子的倩影。可是妓院的小娘不能白泡,那是要給錢的,白花花的銀子送將上去,才能為所欲為,否則妓院的小廝就會用拳腳讓他知道吃霸王餐是個什麼後果。他小本小業,好不容易才又湊足了泡妞所需銅板,今日進城賣菜只不過是個名色,泡妞才是真正目的。

    到了城門口,已是午牌時分,他放下扁擔,取過頭巾,擦了擦汗,彎下腰正要將扁擔挑在肩頭,忽見城門邊上圍了一圈人,嘴裏大都念念有詞,隔得遠了,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他好瞧熱鬧,見一大堆人圍在一起,心下好奇,踱了過去,分開人群,擠至近前一看,只見佈告牌上才貼著兩張告示,每張告示上畫著一個人像,邊上則寫著一排排字。他西瓜大的字不識一擔,自然不懂上面寫著什麼。不過告示上繪有人像,肯定是朝廷懸賞通輯某位江洋大盜,這一點他也是知道的,尋思像這種懸賞佈告,賞銀都頗為豐厚。一想到“賞銀”二字,他不禁怦然心動,吞了吞口水,兩隻眼睛骨溜溜的在佈告上轉來轉去,要將這兩人的樣子深印在腦海之中,他日若有幸碰到,賺了這筆意外橫財,倒也開胃。至於江洋大盜個個好勇狠,非他這種小角色所能捕獲,他一時激動,說什麼也是想不起來了。

    瞥眼間只見右首那個人像頗為熟悉,定睛一看,吃了一驚,失聲叫道:“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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