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三國重生之我是路人甲 作者:關駒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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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751101 2008-4-26 15:55: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2 807697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16
第五百七十七章 鮮卑演義

    一個電閃雷鳴、風雨交加的夜晚,漢都長安,宣室殿外,大雨如注。一內侍撐著雨傘,快步走上台階,來到滴水簷前合上雨傘,取過侍衛遞上的乾布,小心翼翼的擦拭著身上的雨水。

    只聽劉備在裏面叫道:“別擦了,快進來。”

    那內侍放下濕布,依言進殿。劉備不待他說話,搶先問道:“怎麼了?”

    那內侍道:“據西河郡傳來的六百里加急文書報稱,步度根與軻比能兩部在雲中大草原上發生激戰。激戰中,草原上突然刮起一陣怪風,步度根部眼睛為沙塵所迷,陣腳大亂。軻比能部乘機突擊,大獲全勝,陣斬步度根。”

    劉備心中一凜,道:“什麼,什麼。這麼說,軻比能併了步度根?”

    那內侍點點頭道:“正是。有消息說軻比能勝了步度根後不久就率部撤出雲中,將王庭設在昔日檀石槐王庭所在地高柳城北三百里處彈汗山啜仇水上,休整士卒。”

    突然間一道閃電劃破夜空,跟著半空打下一個霹靂。劉備頹然坐倒,以手支著額頭,擺了個思考者的造型,怔怔出神。過了良久良久,揮了揮手,道:“去把仁祿、孔明二人叫來。”

    那內侍一想到天上下這麼大的雨,自己竟還要出去傳旨叫人,不禁一臉鬱悶,應道:“是。”倒退而出,張開雨傘,消失在風雨之中。

    鄉試時賈仁祿每天上完朝後就要來到中書省議事堂,和諸葛亮、鍾繇等人討論有關考試的一切事宜。他這個人一般只在拍馬屁又或是聊女人時才會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聊這種沒有營養的話題,說什麼也打不起精神。可是上命不可違,他不得硬著頭皮和諸葛亮、鍾繇等人討論這些他完全不感興趣的話題。雖說科舉制和三省六部制都是他提出來的,但他那也是迫不得已,只為交差。至於什麼為國選才,振興漢室之類大道理,他嘴上說起來頭頭是道,可心裏卻完全不那麼想。就和韋公小寶滿嘴都是忠字的成語,其實心裏所想完全和忠君愛國靠不上半點關係如出一轍。

    其實這江山姓劉也罷,姓馬也好,就算是姓驢,都和他沒什麼關係,只要他有吃有喝,有錢使,有妞泡就成。他當初之所以會選擇劉備,主要是因為形格勢禁,他出不了許昌,而大耳兒就在許昌,近水樓台,不靠他還能靠誰?而他後來一再為劉備嘔心瀝血,殫精竭慮,也不是出於什麼忠君愛國之心。前期劉備勢力弱小,隨時可能被他人消滅。在那個時候,他和劉備是一根繩子上的兩隻螞蚱,出了事誰也跑不了。他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自然要竭盡所能。到了後期,劉備勢力大了,聲威日盛,如日方中。這其中可是凝結了他無數的汗水,無數的艱辛,有誰願意看到自己辛苦多年的成果毀於一旦?賈仁祿自然也不想看到這一幕,於是只好拼死老命將劉備越扶越高,以其說他在千方百計的維護劉備統治,倒不如說他在千方百計保護自己的勞動果實。

    既然上了賊船,想下來可就難了。他如今心裏所想就是怎麼才能下賊船,至於通過考試能拉到多少賢才已不是他最關心的了。不過話說如此說,但他見到各地榜單上那幾個震驚世人的名字之後,還是激動不已,那一個晚上他徹底失眠了,不過至於睡不著之後他幹了些什麼,那也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了。

    議事堂他只去了幾天,便一個頭變兩個大,說什麼也不想再去了。於是他想出了一個主意,故意在議事堂搞七搞八,時而大嚼狗肉,時而大看春宮,要不就是胡說八道,亂出些牛頭不對馬嘴的狗屁主意,鬧得諸葛亮、鍾繇等人頭痛欲裂,連解下褲帶上吊的心都有了。接連幾天下來,議事堂被他鬧得雞飛狗跳,最誇張的一次,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方法,除了諸葛亮等少數幾個正人君子之外,其他人都被他引到妓院中辦公去者。諸葛亮、鍾繇等人被他這麼一鬧,白天憋了一肚子氣,晚上說什麼也睡不著。幾天下來,眼睛黑了一圈,精神越來越來不濟,辦公時時常出錯,甚至在早朝時當著劉備的面,把孫權地盤給安到了青徐,把曹丕的地盤給安到了江南。至於兩人願不願意調換地盤,他們實在太累,也沒空考慮這種細枝末節了。

    後來他們實在受不了了,連名上表,懇請劉備收回成命,別讓賈仁祿這匹害群之馬再去議事堂了。劉備對賈仁祿的胡鬧也有所耳聞,其實他也是很反感這些終日一本正經的老學究,眼見賈仁祿這一插科打諢,原本死氣沉沉,好似一潭死水的議事堂氣氛登時活躍不少,也不禁感到欣慰。不過諸葛亮、鍾繇都是國之干城,他們的意見還是不可不聽的,於是劉備當即准奏,大筆一揮。賈仁祿總算如願以償,徹底地解放了,高唱:“翻身農奴把歌唱。”回到家中繼續為非作歹,鼓搗生孩子。議事堂清除了這個不安定因素,又回復往夕的莊嚴肅穆。畢竟這裏是國家最高權力機關,每天討論的都是關係國家安危、百姓福祉的大事,嚴肅認真才是它應該有的氛圍。不過眾人心裏總覺得的好像少點什麼,渾身不對勁。

    這天夜裏,賈仁祿當然還和往常一樣,在自己的屋中和甄宓下象棋。其實下象棋本身沒什麼旖旎,只不過他下棋的規矩和他人略有不同,其他人下棋最多是賭賭錢,小賭娛情,大賭傷身。他不,他和夫人下棋賭脫衣服,誰輸了誰扒一件衣衫,兩人都扒光了,就熄燈睡覺。在這條殘酷規矩的激勵下,賈家幾位夫人的棋藝突飛猛進,連最笨的祝融都和現在的國手不相上下,甄宓自然更加了不得,猶其是兩門大炮用的好極了,實已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在它的火力範圍內,敵人的一切軍事行動,都顯的軟弱無力,徒勞無功,其水準似乎有望問鼎棋王這一光榮的頭銜。賈仁祿只不過把下棋當名目,吃豆腐才是真正目的,是以下來下去,水準還是停留在臭棋簍子這個檔次。兩相較藝,結果自然可想而知。幾局棋下來,他就脫得只剩條褲衩,而他的夫人仍包得嚴嚴實實,到了最後賈仁祿輸得實在不想下了,大叫一聲:“熄燈睡覺。”棋賽就此結束。

    那內侍來到賈府的時候,賈仁祿剛研究出來的,自認為天下無敵的,一定能如願以償的幾個陣法都被甄宓輕輕鬆鬆,應手而破。賈仁祿全身上下又只剩下一條褲衩,正抓耳撓腮,捏著一隻大車,賊眼亂瞄,不知該往哪擺。忽聽趙二在門外叫道:“老爺,內侍前來傳旨,著老爺火速進宮。”

    甄宓柳眉一蹙,道:“下這麼大的雨,怎麼還要進宮,明天再去不成麼?”

    趙二道:“那內侍說了,軻比能併了步度根,這可是十萬火急的大事,皇上沒了主意,請老爺進宮商議。”

    賈仁祿如釋重負,嘿嘿一笑,道:“皇上著我進宮呢,這棋看來是下不了。”

    甄宓服侍他穿上朝服,笑道:“還好有皇上替你解圍,不然我看你該怎麼辦,呵呵?”

    賈仁祿這個象棋的發明人,居然下不過一個娘們,不禁羞愧無地,想找到條地縫鑽進去。好在他臉皮甚厚,臉上只是微微一紅,便又恢複正常,道:“你等著,老子明天准贏你。”

    甄宓笑道:“好,我倒要見識見識你大叫投降的手段。”替他穿好的衣服,對趙二說道:“備車。吩咐車夫小心些,別和趕著去投胎似的。小心地上的泥水濺到了仁祿。”

    趙二應道:“是。”

    賈仁祿滿含深情的瞧了她一眼,轉身出屋。趙二打起雨傘,送他到大門口。車夫早就駕著馬車等在門外,扶他上了馬車,加鞭打馬,揚長而去。

    劉備道:“軻比能併了步度根之事,你們可聽說了?”

    諸葛亮歎了一口氣道:“臣最不願看到的事,到底還是發生了。”

    劉備道:“都怪朕過於托大,沒想到軻比能這廝竟如此厲害,竟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殺了步度根。如今軻比能成了鮮卑真正的首領,他一定不滿足於統一草原,一定會和檀石槐一樣侵擾中原,不知你們有何高見?”

    其時漢朝將非我族類一律視為蠻夷,在天朝上邦,唯我獨尊思想的支配下,舉朝上下,對漢朝周邊的蠻夷都不是很瞭解,連和他們打了四百多年交道的匈奴,他們所知道的也僅僅限於《史記》和《漢書》上的兩篇列傳,至於光武中興以來漢朝和匈奴又發生了哪些衝突,就只有負責修史的史學家們感興趣。對匈奴尚且如此,對其他民族,滿朝文武更是一無所知,有的甚至連名字都沒聽說過。其實他們對那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胸口上長滿黑毛,一輩子才洗兩三次澡的域外蠻夷絲毫不感興趣,對他們的疆界變遷,歷史沿革也是一無所知。相比之下,這些官吏倒更在乎哪些皮膚白晰,雙眸湛藍,髮呈金黃的異域美人,時常聚在一起評頭論足,汙言穢語,當真耳不忍聞。劉備、諸葛亮、鍾繇等人雖然沒有其他人這麼無聊,但國中每日那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屁事兀自理不清楚,哪還有閒情逸致去理會這些藩邦大老粗家裏的二三事?

    賈仁祿雖然終日遊手好閑,但也不是一點正事不幹。他知道大漢遲早要對鮮卑用兵,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這段時間他除了讓甄宓、姜維、石苞等人為他找來所有關於鮮卑的史料,還差急足趕往漢鮮邊境,通過各種方法,收集有關鮮卑的情報。反正他窮的就只剩下錢了,重賞之下,必有情報。各種有關係的,沒關係的,正道的,小道的訊息源源而來。他著實惡補了這方面的知識。這時他雖說不上是鮮卑歷史的專家,卻也裝了一肚皮的鮮卑族演變史。說道:“皇上,要想知道軻比能下一步的動向,就必須瞭解鮮卑歷史。不知皇上對這方面的歷史可有涉略?”

    近年來,劉備專心泡妞,心無旁鶩,眼中所見,只是劉貴妃的一喜一愁,耳中所聞,只是劉貴妃的一語一笑,以至於國家大事都無心處理,哪還有空理會這些閑事?不過他又不願自認自己不知,笑道:“嗯,鮮卑歷史朕還是瞭解一些的,你且說說,看你知道的和朕的有何不同。”

    賈仁祿咳嗽兩聲,擺了說書生,一拍醒木,講起了鮮卑演義:“鮮卑是古時東胡族的一支,因為居住在鮮卑山,故而得名。正因如此,它和匈奴大為不同。匈奴歷經千百年的演變,相互兼併,弱肉強食,已成為一個大帝國,有正式的首領‘單于’,相當於咱大漢的皇帝,有權殺人腦袋,打人屁股。其下設左右賢王,左右谷什麼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等等官職來管制諸部,達到如心使臂,如臂使指之效,這些官職當然都是由單于任命的。而鮮卑則不然,它是所有居住在鮮卑山部落的統稱,沒有正式首領,以其說鮮卑是一個國家,倒不如說是一個族群聯盟。鮮卑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諸部林立,無所統屬,各不相下,相互間內訌不斷,戰亂頻仍,這也就是鮮卑為什麼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屈於匈奴之下,受其役屬,怎麼也抬不起頭來的原因。”

    “先漢時期鮮卑幾乎名不見經傳,只是個屈膝於強大統一的匈奴帝國下的小部族。鮮卑登上歷史舞臺還要從後漢說起。後漢初,鮮卑族從屬於匈奴,光武皇帝建武二十一年,大漢遼東太守祭彤大敗鮮卑人,收其地,其首領偏何率部降漢。不久,鮮卑族另一部落首領仇賁到洛陽朝見光武皇帝,光武皇帝封其為王,與寧城護烏桓校尉同轄鮮卑人。”

    “其時大漢在北方的主要敵人還是匈奴,匈奴自恃強盛,不服王化,屢侵中國,舉朝上下都對其十分重視。可正因如此,朝中官員只顧對付匈奴,忽視其他部族,給其他部族以可趁之機,乘機坐大。鮮卑就是一個最著名的例子,不過事關大漢對外政策,臣不敢妄加評論。和帝永元年間,大將軍竇憲遣右校尉耿夔擊破匈奴,北單于逃走。鮮卑乘機離開自己原先住的那塊鳥不拉屎,雞不下蛋的爛地,遷徙到水草肥美的匈奴故地。當時匈奴並沒有全部逃散,留在故地的尚有十餘萬部眾,因單于逃亡,無所從屬,見鮮卑人來了,便自號鮮卑,跟在他們屁屁後面混,這些部落和鮮卑人通婚,逐漸被鮮卑人同化。鮮卑一下子得了十餘萬人,由此強盛,開始侵擾中原。臣剛才說到,鮮卑不是一個國家,而是一個族群,它雖然離開了鮮卑山,到了匈奴故地,但諸部林立的局面仍沒有改變,自己部落內部甚是團結,親如兄弟。可部落與部落之間卻視為仇敵,一見面就打打殺殺,是以當時鮮卑雖然進犯中國,為害倒也不大。”

    “桓靈之世鮮卑出了一個不世出的英雄檀石槐,他憑藉以生俱來的武勇智謀,打平鮮卑諸部。哪個部落不服他管制,他就拿著西瓜刀,打到那個部落不敢再放聲音為止。由於檀石槐部眾驍勇善鬥,而且他為人廉直,對諸部一視同仁,無所阿護,諸部畏服,共同推舉他為鮮卑諸部大人。一度混亂不堪,內戰不止鮮卑終於出現了一個強大而統一政權,檀石槐統一鮮卑諸部後,設王庭於高柳北三百餘裏彈汗山啜仇水上,立法教民,興利除蔽,鮮卑東西部大人盡皆隸屬於他,兵馬甚盛,控弦二三十萬騎,南鈔漢邊,北拒丁令,東卻夫餘,西擊烏孫,盡占匈奴故地,領土面積東西長一萬二千餘里,南北寬七千餘里,網羅山川、水澤、鹽池甚廣。那時桓帝在位,聽說檀石槐他老人家混得有模有樣,人五人六,漸漸威脅到他的統治,不由的心裏害怕,派遣使匈奴中郎將張奐領軍攻打,結果吃了個大敗仗。桓帝見打他不過,無法用武力壓服,便退而求其次,派使者帶著玉制大印到鮮卑王庭,封檀石槐為王,並打算和他和親,將宗女嫁給他。”

    劉備聽到這裏,眉頭一皺,伸手在案上輕輕一拍,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桓帝僅因區區一場敗仗就畏敵如虎,竟不故後人議論及祖宗基業,封藩邦蠻夷為王,還要同他和親,示弱之極,簡直就是喪權辱國,喪權辱國!無怪乎近年來鮮卑人妄自尊大,目無漢人,寇略邊境,致使邊境狼煙四起,殆無寧歲,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定了定神,怒氣稍解,笑道:“你說的這些,朕有些知道,有些竟一無所知,看來你也不是整天都在這個那個,還是有讀些書的,很好,很好。你接著說吧。”

    賈仁祿嘿嘿一笑,接著道:“檀石槐這人果然不同凡響,比匈奴那些流氓單于要來的有見識的多。他看出了桓帝外強中乾,沒幾天蹦頭了。既不接受漢朝封號,也不同意和親,繼續和漢朝為敵,派遣人馬化整為零,寇掠邊境。皇上,您可別為這些表面現象所迷惑,以為鮮卑在檀石槐的領導下,真正實現統一,內部鐵板一塊,毫無空隙。”

    劉備沉吟道:“難道不是這樣嗎?”

    賈仁祿道:“不是的。檀石槐建立的政權,和周朝分封制政權也差不多少,周初確立分封制,將一整塊好好的地盤,分成百八十塊,和狗啃似的,由各個諸侯王治理。周王是天下共主,有權調動諸侯軍隊,卻一般不插手諸侯內部事務。檀石槐也是如此,他只是鮮卑各部名義上的首領,權力可以說有限的緊,他僅僅只能調動各部人馬,至於各部官吏任命及內部事務處理,都是由各部大人說得算,他是插不上手的,這一點比起匈奴單于來可就差得遠了。正因如此,他為了均衡各部之間的利益關係,不讓他們為了點營頭小利,自己人先和自己人掐起來,於是將領地一分為三,從右北平以東至遼東為東部,居住彌加、闕機、素利、槐頭、宇文、段等等二十幾個部族。從右北平往西至上穀為中部,居住柯最、闕居、慕容等十幾個部落,從上穀往西至敦煌,為西部居住置什麼落羅、日什麼推演,宴什麼遊等部落。唉,這些什麼狗屁部落的名字真難記,老子前後記了八百遍,還是沒記住。”

    諸葛亮笑道:“那三個部落是置鞬落羅、日律推演、宴荔遊。”

    賈仁祿笑道:“對的,對的,就是這三個部落。”

    劉備道:“好傢伙,這是什麼名字啊?如此拗口,反正朕是記不住,哈哈!”

    賈仁祿接著道:“靈帝時,檀石槐見大漢日益衰弱,更加倡狂,遣大隊騎兵寇略幽並二州。邊境諸郡,每年都要遭受他們的侵害,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劉備就出生在幽州涿郡,聽他說到這裏,登時想起小時候鮮卑騎兵攻打涿郡殺掠人民的往事,他親眼見到一個鮮卑騎兵將一個小孩殺死,並殘忍的將他的腸子挑了出來。想到這裏不由雙眼冒火,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卻不說話。

    賈仁祿接著道:“熹平六年,靈帝遣護烏丸校尉夏育、破鮮卑中郎將田晏、匈奴中郎將臧旻和匈奴南單於出雁門塞,三道並進,攻打檀石槐。檀石槐率部眾迎戰,大敗我軍,數萬兵馬,只回來了十分之一,慘啊!經過這兩場大的敗仗,漢朝不再對鮮卑用兵。鮮卑屢勝則驕,整日鼓搗生孩子,部眾越來越多,光靠打獵放牧,已不能滿足他們要求。於是檀石槐便開始為部落的生計考慮,努力發展生產,也無心在大規模寇略漢境了。檀石槐死後,他的兒子和連接位。虎父有時也能生出犬子來,和連和他的父親當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和連又貪財又好色,斷法不平,有西部鮮卑不滿和連統治,集體叛離,自立門戶,剛剛統一起來的鮮卑諸部,又走回大起內訌的老路上去了,檀石槐看來還真的是死不得。和連在靈帝末年攻打我大漢的北地郡,被北地郡一農民當成偷馬賊給射死了。和連死後,他的兒子騫曼還小,他老哥的兒子魁頭接位。後來騫曼長大,和魁頭爭位,兩方談判破裂,便拿起西瓜刀大打出手,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來,這一仗最終導致鮮卑內部徹底分裂,所有部落都脫立魁頭控制,自行其事。魁頭死後,接位的就是那個已成刀下之鬼的步度根。步度根只是名義上的鮮卑共主,其實誰也管不了。這就和東周列國的情景十分相似,東周時,周王只能管理洛陽附近的一畝三分地,出了這個地方,他的政令就如同廢紙一張。齊、楚、晉、秦、魯、鄭、陳、蔡、衛、曹、宋等等諸侯國各行其是,相互兼併,戰亂一直沿續到秦滅六國為止。鮮卑也是一般,剛才我念到的部落就已經有十幾個,還有一堆是我沒念到的。軻比能滅了步度根,只是萬裏長征走完了一小步,真正的戰鬥對他來說,才剛剛開始,皇上暫時不必擔心他會成第二個檀石槐。”

    劉備沉吟道:“哦,真正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賈仁祿道:“嗯,剛剛開始。”

    劉備道:“步度根雖然懦弱,好歹是鮮卑名義上的共主。軻比能殺了步度根足以震懾諸部,還有哪個部落敢不服他?”

    賈仁祿道:“鮮卑大小部落近百,要想統一這些部落,談何容易,據臣所知,鮮卑諸部中,不服他的大有人在。檀石槐死後,西部鮮卑叛離,這些部落地廣兵強,既不服步度根,也不服柯比能。更主要的是柯比能沒有他們強大,也拿他們沒有辦法。西部鮮卑叛離後也發生了分裂,其中一支遠竄到涼州北面大沙漠中,稱河西鮮卑。這片地方大都是不毛之地,柯比能肯定不感興趣,不會對他們下手的。另一支則跑到陰山以北的匈奴故地居住,這就是鼎鼎有名的拓跋鮮卑,這支鮮卑可是有百神呵護,前途不可限量,命自然硬的很。軻比能想要滅他簡直就是癡心枉想,不自量力。所以北面這一路,軻比能無論如何啃不動,而且還不敢惹他們不高興。剩下就只有東面這一路了,其實這一路也一樣不好啃,只不過足以改變歷史,震驚天下的幾個部落,勢力都還不大,山中沒有老虎,還是有可乘之機的。現階段東部鮮卑中勢力最大的就是素利部。軻比能在右北平上穀一帶混的時候就和他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從軻比能將王庭遷往彈汗山就可以看出他要對素利用兵。上次皇上既沒聽孔明建議出兵幫助步度根,也沒採納微臣的建議用匈奴來制衡鮮卑內亂,致使軻比能坐大,使他有了同大漢一拼的實力。如今他和素利之間的爭鬥,皇上不能再坐視了。若再坐視,軻比能滅了東部鮮卑,就有實力和拓跋河西鮮卑一較高下了。一旦他統一了鮮卑各部,這個勢力可不知要比檀石槐時要強大多少倍,我大漢正在對吳魏用兵緊要關頭,可無法同這樣強大的勢力抗衡的。”

    諸葛亮雙眼一亮,道:“臣自認為對鮮卑瞭解已無以複加,可和仁祿相比竟如井底之蛙。像什麼河西鮮卑,拓跋鮮卑的名稱,臣還是第一次聽說。更令人驚奇的是,仁祿竟像是知道將來哪支鮮卑會走向興盛似的。皇上,仁祿的話雖然長了些,但將鮮卑的歷史沿革分析的十分透徹,可謂知己知彼。如今鮮卑看似統一,其實四分五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方才仁祿提到的拓跋、河西這兩大鮮卑,皇上最好派使者安撫,令其歸順,共同對付柯比能。我們再派遣軍隊,幫助素利,區區軻比能,不足為憂也。”

    劉備點點頭道:“嗯,孔明,這事就是你去辦,你明天就到議事堂和諸大臣合計合計,擬道聖旨,著禮部差人前往河西鮮卑和拓跋鮮卑處安撫。不知這兩支鮮卑的首領都叫什麼,為了能對付軻比能,朕倒不吝封他們為王。”

    賈仁祿道:“河西鮮卑是一個族群,相互間無所統屬,沒有首領。拓跋鮮卑的首領叫拓跋詰汾。”心想:“軻比能其實是個小角色,其實沒什麼好怕的。鮮卑真正可怕的是拓跋、慕容、宇文這三個部落,別看他們現在跟頭狗似的,唯他人之命是聽,以後可大大的了不得,那可是都是有皇帝命的,豈同等閑?本來最好就是乘他們還是頭狗的時候,將他們都殺了,永除後患。可他們都有天子命,百神呵護,怕不是那麼好除的,司馬懿被火燒尚且天降甘霖以救其厄,何況這些人?還算了吧,再說現在劉備為對付軻比能,巴結他們都來不及,老子的建議他們是一定不會聽的。唉,為了對付一個人,而讓其他人坐大,咱大漢怎麼老幹這樣的傻事。”

    劉備當然沒有賈仁祿遠見,不知現在這些小角色,他日都是侵犯中原的元兇禍首,道:“嗯,只要這個拓跋詰汾肯歸順,朕就封他為歸義王。”

    三人又商議一陣,各自散去。賈仁祿回到家已是將近四更,棋是沒得下了,只好摟著甄宓睡覺了。

    襄城縣縣衙,縣令親自審問偷牛賊鄧艾,道:“大膽鄧艾,你居然監守自盜,盜取主人所養肥牛一隻,以充盤纏。你具體是如何下手的,那牛又被賣往何處,還不給本官從實招來!”

    鄧艾道:“絕……絕……絕……”

    縣令道:“絕什麼絕,還不快招。”

    鄧艾道:“小……小……小……”

    縣令見他含糊其詞,一時忘了他有口吃,鼻子登給氣歪了,叫道:“看來不動大刑,你是不會招的!”從簽筒中抽出一隻權杖,摔在地上,叫道:“給我拖下去,重打五十!”

    差役一擁而上,將他拖了下去,打了五十大板。

    縣令道:“怎麼樣,滋味不好受吧,你到底招是不招?”

    鄧艾道:“不……不……不……”

    縣令氣得手足冰冷,道:“再打。”

    如此反複數次,鄧艾吃了一百來板,屁股裂成了八瓣,此時他已氣若遊絲,奄奄一息,心想:“偷牛罪不致死,若是認了,保住條命。他日未始沒有出人頭地之時,到那時再找狗官算帳不遲。”道:“小人願……願……願……”

    只聽外間一個女子聲音叫道:“且慢,艾兒是冤枉的。”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17
第五百七十八章 荒野怪客

    襄城縣令也吃過鄧艾精心烹製的閉門羹一碗,吃完之後,大叫一聲:“味道好極了。”對他的感情之情自是溢於顏表,刻骨銘心。他正愁不知該如何報答鄧艾對他的恩惠,就出了這一檔子事。

    審問盜賊本就是他的份內之事,屈打成招又是他的拿手好戲。既然鄧艾犯到他手裏,他若不好好待他,真是枉自為人了。

    畢竟大宋第一聰明人包青天只是生活在電劇裏及人們的想像之中,現實生活中像他那樣公正無私,明察秋毫,斷案如神的人不是沒有,卻如鳳毛麟角,少得可憐,一般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遇到的。

    其時地方上這些官吏早就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多年,那時科舉制尚未實行,他們大多都是通過中正或名人推舉。林子大了什麼鳥沒有,國家大了中正名人自然也就良莠不齊,他們推舉的所謂人才,也大多含有水分。幾百匹絹帛往中正家裏一送,這評語自然也就天花亂墜,要多好有多好。要是帶上幾篇酸文到中正那裏一展所長,這評語估計也就如同文章一樣酸溜溜的,讓人一看就倒味口。

    其實都別說官場,就連給皇帝挑選秀女也是如此。西漢時著名美女,有“落雁”之稱的王昭君被選為秀女後,不肯給畫師毛延壽進貢。毛延壽惱將起來,大筆一揮,在畫像上王昭君那美麗面龐上點上喪夫落淚痣一顆,登時破壞了整體形象。其時宮女進宮,是見不到皇帝本人的,而是由畫工畫了像,送到皇帝那裏去聽候挑選,由皇帝安排工作,看是陪他睡覺,還是做其他粗活累活。漢元帝一見王昭君的畫像,大皺眉頭,跟著也是大筆一揮,著名美女就此束之高閣,成了著名黴女。其後南匈奴呼韓邪單于進京面聖,要求和親。那時匈奴早已是一頭人人得而打之的落水狗,和親已不是非得公主不可了。漢元帝便在宮女中挑選合適人選嫁給呼韓邪。王昭君被漚在深宮裏都快發黴了,她實在不願再呆在宮裏了,於是主動請纓。呼韓邪辭行的那天,漢元帝將王昭君等五個美人叫將出來,讓呼韓邪過目。其實這五個美人都是要給呼韓邪的。呼韓邪不知道,見王昭君豐容靚飾,光明漢宮,顧影徘徊,竦動左右,伸手一指,大叫:“就她了。”漢元帝見王昭君往那一站,登時將自己宮裏的那幾個陳年宿貨給比下去了,也是大吃一驚,他是一國之君,不好失信,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讓王昭君跟著呼韓邪去了。只因毛延壽的一筆,好好的一朵鮮花就此插在了牛糞上。回宮後漢元帝調來王昭君的畫像一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還不到真人一半美麗,登時明白這裏面有貓膩,勃然大怒,將毛延壽拖將下去五牛分屍。不過事情已成定局,就算將毛延壽燒成灰,也已經晚了,一切已無可挽回了。

    既然當時的中正又或是名人或多或少都有毛延壽的嗜好,他們選出來的這些地方官也大多都是花了銀子的,上任之後的首要任務,就是把本給撈回來,然後就是撈上更多錢,才不枉自己費了這麼大的勁,謀到這個差使。至於查察大案,勸課農桑這樣的小事不過是細枝末節,稍微糊弄一下也就可以了。遇到案子,稍微負責任的便假模假樣的到現場一轉,根據現場所顯示的一些表像,加上自己豐富想像,前後貫穿,這事情也就“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不負責任的往往連現場都懶得去,在正堂裏做上一個美夢,根據夢中所示,說上幾句夢話,胡亂找一個替罪羊,夾棍板子這麼一上,一樁驚天大案就此塵埃落定,成功告破。

    襄城縣令雖說也是花了錢才當上官的,其實還是挺負責任的。在任期間政績斐然,他手腳是不怎麼乾淨,但好歹也為百姓辦了幾件實事,總得來說算是個好官。他也知道凡事要講證據,不能僅憑一面之詞就胡亂定案,接到鄉裏送來案卷後,親自到現場查察。鄉親們都沒有看到偷牛賊偷牛那一幕,加之怕見官府,被問到時支支吾吾,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鄧艾缺乏川資無法進京趕考,這可是不爭的事實,他是有作案動機的。而且牛整天都和他在一起,他要偷十分容易,也有做案條件,何況又沒有人替他作證,證明他是清白的,這幾個條件這麼一湊,案情當真是十分清楚明白。至於林中那些時斷時續的腳印縣令也見了,鄧艾說那些是丟失之牛的蹄印,不過這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詞,沒有證據可以證明,連牛的主人都辨認不出,這條明顯的事實也就不作數了。總而言之,一切表像都指向一個本質,那就是可憐的鄧艾同志是偷牛賊。

    偷牛這樣的事情在當時時常發生,也不算什麼大案。縣令若是高抬貴手,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賠上主人幾貫錢,也就不了了之。可鄧艾卻偏偏將縣令大人也給得罪了。窮鄉僻壤裏埋沒幾個人才,這也是很平常的事,縣令大人不知道他治下有這麼一個震動天下的人物,卻也無可厚非。鄉試後,他脫穎而出,令州人矚目。縣令沒想到治下居然埋了這麼一塊金子,去他家坐坐,問問他有什麼難處,需要什麼幫助,這也是出於一片好心,沒想到卻遇到這麼一齣,好心硬被當成了驢肝肺,這縣令能不火大麼?

    歷史上鄧艾攻下蜀國,功勞大的沒話說,可卻因幾句饞言,被抓回京城,開刀問斬,這其實不是沒有原因的。一方面是因為他自矜功勞,上表自請留鎮益州,惹得司馬昭不高興了。另一方面也是他做人太差勁,沒學會花轎子人人抬。這麼大的功勞肯定不是他一個人就能立的,沒有鍾會和其他人馬在北面拖住姜維,他也不可能順利入蜀。自己既然吃到了肉,好歹給人留碗湯喝,這也是起碼的道理。可他卻不,獨占全功,自以為能,終於引起鍾會等人眼紅,跑到司馬昭那打小報道,給他上了一大堆眼藥,最終導致他身敗名裂。

    鄧艾就是這麼一個人,雖然有才,卻不近人情。那日見縣令來了,還以為他和那些小人一樣,別有用心,指望自己發達了能提攜他一把。他深知為官應該公正廉明,門絕私謁,此時雖未當上官,卻也得以身作責,就當提前演練了。平生不作縐眉事,世上應無切齒人。他原以為中了解元,是老天對他的考驗結束了,自己這個醜媳婦終於熬成了婆,時來運轉了。於是揚眉吐氣,趾高氣昂,想得罪什麼人就得罪什麼人,反正日後自己飛黃騰達,這些人都是他腳下一條狗,想怎麼踹就怎麼踹。哪知全然不是那麼事,如今筆可是握在縣令手裏,判決是輕是重,有罪無罪,全在他老人家一念之間。鄧艾在認罪的那一刹那心裏終於閃過一絲悔意,尋思當初要不讓縣令大人下不來台,就算這牛是自己偷的,縣令大人也會看在自己是個人才份上網開一面的,如今一切都別提了,看來自己得在冰冷的鐵窗下渡過漫長的幾年時光了。

    縣令見他願招,心下大喜,正要當庭宣判,忽聽地這麼一喊,氣極敗壞叫道:“是誰在外面喧嘩?”

    差役來報:“是鄧艾的母親和幾個鄉親。”

    縣令叫道:“帶上堂來的。”

    鄧母一干人等來到正堂,跪在階下。縣令道:“你說你兒子是冤枉的,可有何證據?”

    鄧母指著旁邊一個中年漢子,道:“這位就是牛的主人,大人去過咱村,應該認得吧。”

    縣令低頭向那人瞧了一眼,點了點頭,道:“本官今日審理你的案子,差人傳你到堂,你卻推說有病不肯前來,怎麼這回倒來了?本官看你面色如常,精神健旺,不像是身染惡疾,你可知欺瞞上官該當何罪?”

    那中年漢子嚇得面如土色,話也說不出來,一連勁的磕頭,咚咚咚地也不知磕了多少個。

    鄧母道:“他是鄉野小民,怕見大人,又不知道這些規矩,還請大人別見怪。”

    縣令捋鬚道:“本來照理要打你一頓板子,不過看在鄧夫人替你求情的份上,就免了吧。”

    那漢子一面磕頭,一面說道:“多謝大人開恩,多謝大人開恩。”

    縣令道:“罷了,你現在來了,有什麼話要對本官說?”

    那漢子囁嚅,道:“小人家裏不過是丟了一頭牛,不算什麼大事,大人為此事大傷腦筋實在不值得,小民也不要牛了,還請大人別再追究此事。”

    縣令道:“哦,你不追究了。”

    那漢子道:“草民不再追究此事。”

    縣令怒道:“鄧艾偷取他人財物,觸犯國家律法,豈能因你一句話就不追究了?”

    那漢子也不知國家律法到底長啥樣,見他聲色俱厲,不由得渾身亂抖,腦子裏一片空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中暗歎官大一級壓死人,這話果然很有道理。

    正堂兩旁站滿了手執燒火棍的衙役。大老爺正中一坐,雙目如電,面色凝重,不怒自威。鄧母第一次見過這陣勢,也是怕的厲害。不過她為了救鄧艾,性命尚可以不要,哪能輕易的被這陣勢嚇倒?當下她硬著頭皮指著邊上幾位老者,說道:“這幾位是村裏老人,德高望重,從來不說假話。他們親眼看見牛不是艾兒偷的,而是另有其人。”

    縣令道:“有這事?”

    那幾位老者,異口同聲道:“正是如此,我們的孫兒當時正在附近玩耍曾見有幾個不認識的男子偷牛來。”

    縣令舉起驚堂木重重往下一拍,發出啪的一聲大響,怒道:“這麼重要的事情,當初問你們的時候,你們為何不說?”

    那幾位老者身子不約而同的顫了一顫,道:“都怪那幾個娃子不知輕重,他們一來和鄧艾這娃娃不對付,不願替他出頭。二來他們也怕官府找不到那幾個人會胡亂抓他們去關起來,所以不敢說,我們也是才知道的。”

    縣令手捋長鬚,向前來作證的那亭長瞧了一眼,笑道:“官府有這麼可怕麼?”頓了頓,道:“既然有人看見這牛不是鄧艾偷的,而且牛主人也不追究了,本官又何必窮追猛打?鄧艾既然是清白的,那就當堂開釋。”說著走了下來,親自將鄧艾扶起,取過鑰匙,將他的手銬腳鐐去了,跟著一揖到地,就適才之事向他賠禮道賺,並奉上一筆數目可觀的錢財,權充湯藥費。

    縣令這一舉動,登時引起圍觀百姓齊聲贊揚。眾百姓紛紛豎起大拇指,齊聲稱頌他是古往今來難得一見的青天大老爺。

    鄧艾見那縣令向自己低頭認錯,認定他是怕自己日後飛黃騰達,不敢開罪自己,又來勁了,適才的悔意也不知跑到哪裡去了。他惡狠狠的瞪了縣令一眼,既不稱謝,也不伸手接錢,在鄧母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去了。

    縣令也不以為意,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喃喃地道:“好大的架子。退堂。”拂袖走入內堂。

    一樁不大不小的案子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偃旗息鼓,沒有熱鬧可以看了,眾百姓在縣衙門口悄聲議論一陣,發一聲喊,如鳥獸散,回家鼓搗自己那堆剪不斷理還亂的爛事去了。

    那亭長沒想到縣長僅憑幾個刁民的一面之詞就把人給放了,如此不看事實,不講證據,簡直就是一個大大的昏官。他滿腹疑心,踱進後堂,想找縣令問個明白。

    縣令正準備到自己新娶的小妾那和她溫存,見到亭長,一臉不悅,道:“案子結了,你怎麼還不走?”

    那亭長道:“這些刁民明明就是在為鄧艾開脫,大人為何僅憑一面之詞就將人給放了?”

    縣令向他瞧一眼,道:“你這麼想治鄧艾的罪,怕是另有隱情吧?”

    那亭長老臉一紅,道:“哪有……哪有……”

    縣令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說實話,我也看不慣他那股子不可一視的傲勁。”

    那亭長道:“那該將他重重治罪,就這麼放了,不是太便宜他了。”

    縣令道:“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這小子日後成就非同小可。這小子又這麼傲,容易記仇,咱可不能得罪他。”

    那亭長嗤得一聲,道:“就他?這小子話都說不清楚,還能看成什麼大事。”

    縣令道:“你還別不信。我來問你,你若是牧童,丟了牛第一反應是什麼?”

    那亭長不假思索道:“找啊!”

    縣令冷笑,道:“所以你只能當亭長。鄧艾呢,他第一反應是查察周圍有無可疑痕跡,結果發現牛的蹄印及可疑男子的足印。”

    那亭長道:“這不過鄧艾的一面之詞。”

    縣令搖了搖頭,道:“不,他說的是真話,其實我早就知道這牛不是他偷的。”

    那亭長道:“那您為什麼還要動用大刑逼他招供?”

    縣令笑了笑道:“你說呢?”

    那亭長沉吟片刻,笑道:“我明白了,您是……”

    縣令道:“明白就成了。他年紀輕輕,在遇到緊急情況下,尚能保持冷靜,查察線索,已經很不容易了,我自問在那種情況下,也不能做得比他更好。他唯一做得不好的地方,就是把希望寄託在你身上。要是換了我,定會暗中跟隨那夥賊人,直搗巢穴,到那時再去找官府,便十拿九穩了。”

    那亭長臉上又一紅,道:“經您這麼一說,這小子還是有些鬼門道。”

    縣令道:“他是一塊金子,總有人會發現的。你我若是開罪他,日後可是後患無窮。倘若真要治他的罪,就要把他殺了,一了百了。偷牛罪不致死,咱殺不了他,又何必為了一點點小事,而為自己日後找不痛快?”

    那亭長深以為然,道:“那您打了他,不是也大大得罪了他麼?”

    縣令笑道:“我是打了他,那不過是審案的正常程式罷了,之後我又道過歉了,這些在案卷上寫得清清楚楚。誰又能不犯錯誤?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他最多只能怪我本事不濟,一時不明,沒法把別的名目安在我身上。”

    那亭長道:“大人,您真是高明,真是……”

    縣令道:“馬屁別拍了,我還有正事要辦,你請回吧。”

    那亭長拍馬屁拍在馬腳上,一臉沒趣,怏怏而回。縣令喃喃地道:“本來希望這頓板子能打醒他,不過看來效果不佳。”歎了一口氣,轉到小妾那為非作歹去者。

    鄧母扶著鄧艾出了縣衙,眾鄉親難得進城一趟,都不願即回,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鄧艾問道:“鄉親們為什麼突然改了供詞,助我脫困?”

    鄧母道:“這可要感謝陳老先生及他的閨女,要不是他倆四出奔走,我真不該怎麼辦才好。”

    原來那日陳蘭將鄧母救醒後,扶回了村子。鄧母一時沒了主意,哭個不停。陳蘭勸她不住,只得由她去哭。回家和父親商量。陳先生在村裏教了半輩子書,教出來桃李雖非遍及天下,卻也遍及十里八鄉。他在當地說話可是極有份量的。當下陳先生四出遊說,村裏那幾位長者家中都有娃娃在陳先生的學堂裏上學,如今實行科舉制,孩子將來能不能成大器,可全看先生怎麼教了,哪敢開罪他?又聽他說的十分有道理,便竄通一氣,編了一大片謊話,合起夥來欺騙縣令。在陳老先生的游說下,眾鄉親也覺得鄧艾很可憐,主動捐錢,為他湊上京的盤纏。家境寬裕的多出些,家境艱難的少出些,就這樣你出五十我出一百,銅錢如潮水一般湧到陳老生的手中,不到半日的功夫就湊出了三五千錢。除了上京和還債外,還有富裕,陳先生便私下作主取出一部分錢賠給丟牛的那人,讓他別再追究此事。可巧那人家裏也有娃娃在陳先生學堂裏就讀,也不敢得罪他。何況好好一頭牛已成了一堆骨架,就算把鄧艾給殺了,那牛也活不轉了。既然人家賠了牛錢,自己也沒什麼損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便答應下來。就這樣眾鄉親齊聚公堂為鄧艾開脫。若非陳老先生,心地純善,又很看好鄧艾,主動為他奔走,鄧艾可是有苦頭吃了。

    鄧母將前因後果說了,最後道:“你上京的盤纏總算是有著落了,這可多虧陳老先生了,你回去可得親自登門,好好謝謝他。”

    鄧艾一臉不悅,低下了頭,一言不發。

    鄧母道:“難道讓你說聲謝謝,就這麼難麼?”

    鄧艾道:“大恩不言謝,這麼大恩惠豈是一句謝謝就能夠報答的?等以後我出息了,多給他些錢,報答他的恩惠,也就是了。”

    鄧母歎了口氣,不再說什麼,扶他回村。

    鄧艾打小就在外奔波,飽經風吹雨打,身子骨倒也壯實。他被打一百來板子,受傷不輕。這要是換作從小驕生慣養的紈絝子弟,這一百板子下去,人非被打死不可。可對他這個鄉下的小屁孩來說,這不過再平常不過的損傷,將養了三五日,已勉強可以下地行走。其時已是二月中旬,離會試之期不足一月。好在盤纏已有了著落,現在趕去,勉強還來得及。這日鄧艾辭了老母,也不知會村裏人,將包著幾件破衣,幾卷簡牘的包裹往身上一背,哼著小曲,獨自一人走上通往長安的官道。時間緊迫,他本來該騎馬的,可是戰亂剛結束,村裏人才剛過上幾天好日子,還不富裕,沒有多餘的錢給他揮霍。這些錢只夠他在道上啃窩頭吃鹹菜,在長安住三流旅店的,這馬是無論如何也買不起的,只好靠兩條腿一二一了。

    來到村口,瞥眼間只見道旁槐樹下站著一個女子,卻是陳蘭。鄧艾迎了上去,陳蘭道:“你要去考試,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

    鄧艾笑道:“我們打小在……在一塊玩,還有必要搞這些沒……沒用的禮節麼?我去安城的時……時候,不也沒……沒和你說麼?”

    陳蘭道:“上次去安城,你還是會回來的,這次可就不同了。”

    鄧艾笑道:“有什麼不同?”

    陳蘭道:“以你的本事,這次去長安一準能當上大官,那時你還回來麼?”

    鄧艾在這裏當了幾年牛司令,對這裏一切都感到膩煩,早就不想再呆了,道:“好男兒志……志在四方,豈能在這個小……小山村裏……裏養一輩子牛?”

    陳蘭一顆心沉了下去,道:“這麼說是不回來了?”

    鄧艾道:“等我建……建了功立……立了業,當上大……大官,肯定會衣……衣錦還鄉的,到那時……”

    陳蘭打斷道:“你的故鄉在義陽,你要還鄉也是回那去。這裏算什麼,不過是你暫時棲身之地而已,何況這裏除了給你帶來傷心,還給你帶來什麼?你又怎會再回來?”

    鄧艾的心思被她說個正著,一張臉登時漲得通紅,道:“這……這……這……”

    陳蘭嗔道:“這什麼這,你的時間可不多了,還不趕緊走。去晚了你還怎麼志在四方,還不又得乖乖回來養牛。”

    鄧艾愣沒聽出她弦外有音,抬頭看了看天,點點頭,道:“你說得沒錯,天色不早,我這就去了。”

    陳蘭心頭一酸,道:“嗯,你去吧。”說著揮了揮手。

    鄧艾雖然好想哄她說自己還會回來,可不想對她說假話,向她瞧了兩眼,咬一咬牙,轉身上路。

    陳蘭望著他遠去背影,淚如雨下。

    由於上天這一陰差陽錯,莫明其妙的讓他攤上了一場官司,留給了他的時間可不多了。且他的盤纏有限,得省吃簡用,不可能隨意住宿。這天他並不休息,趁著天氣睛好,展開輕功,向前狂奔。到了戌時末刻,他已出了潁川境,來到河南尹陽翟縣,累得實在是走不動了。其時城門已閉,他只得在荒山野嶺露宿,好在他打小就在外闖蕩,野外生存能力十分豐富,就算獨處荒野,也餓不死他。這晚他在荒野中美美的睡上一覺,次日只覺渾身是勁,又趕了一天的路,直到三更時分,實在走不動了,便找了條山谷歇了。如此緊趕慢趕,這日他到了偃師縣界,離洛陽不遠了。其時又已是半夜三更,附近盡是亂山,沒有宿頭,他又只得就地紮營。當下他生起篝火,就地取材,做了些簡易工具,去林裏打獵。他的運氣還算不錯,不一會就打到兩只山雞,架在樹枝上烤將起來,不片時便脂香四溢。

    他吞了吞口水,正要撕下一塊,放到嘴裏大嚼,忽聽身後大樹上有一個男子的聲音說道:“小兄弟,看不出你還有這本事。我肚子餓了,能分我一頭雞吃麼?”

    鄧艾大吃一驚回頭向樹上瞧去,只見一根樹枝上站著一個精瘦漢子,背上負著一隻麻布口袋,左頰邊上有一道刀疤。他的樣貌原也甚是英俊,不過多了這條刀疤,火光下看上去顯地十分猙獰。

    鄧艾見他背著一隻口袋,站在一根樹枝上,樹枝竟不折斷,這門功夫委實非同小可。他雖說不近人情,卻也喜結識英雄,點頭道:“下……下來吧。”

    那漢子笑道:“夠朋友。”身形一晃,身子便輕輕巧巧的落在他身旁,落地時竟沒有發出半點聲響。鄧艾正驚異間,那人已放下布袋,扯下一隻雞腿,放在嘴裏嚼了起來,叫道:“妙極,妙極,我好久沒吃地這麼好吃的東西了。”

    鄧艾道:“你要……要……要……覺得……好……好……好吃,就多……多吃……些。”原本口吃也不如厲害,此時故意做作,說起話來,斷斷續續。

    那漢子也不以為意,點點頭:“嗯,那我就不客氣了。”從腰間取過一隻酒葫蘆,遞給他道:“如此美味,怎可無酒?”

    鄧艾並不去接道:“我……我……我……不會。”他倒不特意提防,而是真的不會,他家裏窮,一日三餐尚且顧不周全,哪有閑錢打酒喝?

    那漢子白了他一眼,道:“堂堂七尺男兒,居然不會喝酒,這世道怎麼變成這樣了。”

    鄧艾滿臉通紅,接過葫蘆,大口的喝了一口。

    那漢子笑道:“好爽快。”奪過葫蘆仰脖喝了一口,把葫蘆往地上一放,左右開弓,大嚼雞肉。兩人就這樣吃一塊雞肉就一口酒,在林中大吃大喝起來。那漢子別看塊頭不大,卻甚是能吃,不片時就將自己面前那一頭雞吃得只剩骨架。他摸了摸肚子,道:“好吃是好吃,就是不夠塞牙縫的。”

    鄧艾面前那只雞還剩大半隻,道:“我吃……吃飽了,剩……剩下你吃吧。”

    那漢子也不客氣,叫道:“好!”轉眼間又將那只雞吃光了。他打了個嗝,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鄧艾道:“鄧……鄧艾。你呢?”

    那漢子道:“我的名字你還是別知道的好。你這是要去哪?”

    鄧艾道:“去長……長……安。”

    那漢子笑道:“你八成也是上長安趕考的吧?”

    鄧艾點點頭道:“你呢,也……也是去考試的?”

    那漢子道:“我才沒有這麼無聊呢。”拍拍口袋,道:“我是去南邊做筆買賣。”

    鄧艾向那口袋瞧了一眼,見袋子時不時蠕蠕而動,心下好奇,問道:“這裏……裏面裝得是什……什麼?”

    那漢子道:“你猜猜。”

    鄧艾道:“狐狸?”

    那漢子搖了搖頭,鄧艾道:“兔子?”

    那漢子又搖了搖頭,鄧艾道:“我……我猜不出來。”

    那漢子道:“你想不想見見我的貨物?”

    鄧艾點了點頭。那漢子道:“看在你這麼豪爽的份上,我讓你見識見識。”說著解開袋口繩索,將袋口往下一捺,袋中露出一個人來。

    鄧艾啊的一聲,只見那人是個女子,面若桃花,眼若秋水,容貌十分端麗,叫道:“你……你……你……”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18
第五百七十九章 心有靈犀

    那漢子叫道:“我什麼我?瞧你那樣,一看便知是個膽小怕事的主。你知道這年頭幹什麼來錢最快?”

    那女子身上五花大綁,嘴裏塞著破布一團,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發出唔唔唔的聲音。

    鄧艾叫道:“難道就是幹這個?”

    那漢子道:“然也。要是運氣好的話,一年所賺的銀子你這輩子都花不完。我看你是個可造之材,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幹?我保你吃香喝辣,妻妾成群。”

    鄧艾亂搖其頭,道:“不,不,不。這……這……這……可……可……是犯……犯……法的,我……我……不……不……幹,你……你……也……別……別……幹。”

    那漢子道:“犯法?我才不理這一套呢。瞧你這身打扮,就知道你是個窮苦人。說實話我也窮過,那樣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再過了。現在我心裏就一個念頭,那就是賺錢。什麼賺錢我幹什麼,就算是要我殺人放火也在所不惜。只要能賺錢,我連親爹親娘都可以賣,何況只是個素不相識的女子?”

    鄧艾知道什麼叫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對他的謬論頗不以為然,叫道:“我還以為你是……是個英……英雄好……好……漢,沒想到………沒想到……沒想到……”

    那漢子搖頭了搖,道:“我見你甚是豪爽,還道你見識不凡,沒想到竟也如此迂腐騰騰,俗不可耐。”抓起布袋,負在背上,道:“既然話不投機,那咱們就此別過。不過你烤的野雞真是人間美味,算我欠你個人情,日後必有補報。”雙膝微曲,輕輕向上一彈,落在一根樹枝上,那樹枝晃了幾下,卻未折斷。

    鄧艾叫道:“且慢,你要帶這……這姑……姑娘上哪去?”

    那漢子道:“我要帶她上哪,好像沒必要告訴你吧?難不成你想學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鄧艾點點頭,道:“正是,你……你快放……放下她!”

    那漢子道:“敢叫我放人,是條漢子。上來吧,我倒要見識見識你有何本事。”

    鄧艾見他所立樹幹立地數丈,自己無論如何也上不去,道:“我不是你……你對手,不過我絕……絕不容許你為……為非作歹。”本來就是要了他的命,他也不願承認打不過對方,更不願意在美女面前自暴其短。不過他和那漢子相識時間雖暫,卻已摸清他的脾氣,覺得只有這樣說,事情才有轉機。否則他輕輕一縱,就能飛出老遠,自己只會在地上爬,上哪追去?

    那漢子笑道:“打不過就打不過,實話實說,絕不含糊,我喜歡。好,既然你打不過我,又想逞英雄,我這裏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鄧艾暗暗鬆了一口氣,道:“什麼法……法子?”

    那漢子道:“這小妞是一個闊少托我弄的,他答應給我一千兩銀子。只要你給我更多錢,這姑娘我就賣給你了。”

    鄧艾一聽傻眼了,囁嚅道:“我連一百兩銀子都拿不出,上哪給你弄一千兩銀子。”

    那漢子道:“你身上有多少錢?”

    鄧艾臉上一紅,道:“二千錢。”

    那漢子笑道:“瞧你小子這窮樣就知道你弄不來這錢。誰叫我欠你一個人情呢,這樣吧,多了你也拿不出來,你把身上的錢都給我,這姑娘就是你的了。”

    對鄧艾來說,這次去長安可不只是參加會試這麼簡單,憑他的才學通過會試肯定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會試之後的殿試,那才是他人生的起點,飛黃騰達的關鍵,能不能得到顏如玉,能不能住上黃金屋,就看這一哆嗦了,這怎能不令他全力以赴?從會試到殿試,還要經過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間隔,他當然不可能千里迢迢的趕回去,然後再千里迢迢的趕過來,那樣累都累死了,哪還有心情參加考試?這段時間他必須在長安度過,頭懸梁,錐刺股,努力用功,這樣才能保證臨戰時處於最佳狀態。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尤其像長安這樣的大都會,吃喝拉撒睡,什麼東西都要錢,居住可不太容易。僅憑這二千錢,能不能在長安混上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他心裏可沒底,要是把錢都給了他,都別說在長安混了,連去長安都要一路要飯才能到,這不等於要了他的命?

    到底要不要拿這關係自己一生命運的二千錢去救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他心裏分成兩派,反覆交戰,兩下裏混戰良久,兀自勝負不分。那漢子倒甚有耐心,站在樹枝上目不轉瞬的看著他,微笑不語。

    鄧艾到底是一個富有正義感的熱血青年,在經了一番殘酷交戰之後,正義終於戰勝邪惡。只見他跺一跺腳,從懷中掏出四串用繩子穿著的銅錢,道:“拿……拿……拿去吧。”

    那漢子哈哈一笑,道:“成交。”輕輕躍下地來,放下布袋,取過銅錢,縱身一躍,身子又站在了樹枝上。

    這幾下兔起鶻落,快得異乎尋常,鄧艾只覺眼前一花,那人便已站在樹枝上,適才他要取自己的性命,實是易如反常,不禁暗暗吐舌。

    只聽他說道:“好了,這下咱們可說是兩不相欠了,就此別過,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說話間他向前躍出,平飛丈餘,落在第二株樹的枝幹上,一彈之下,又躍到第三株樹上,如此幾個縱躍,他的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終於消失不見。

    鄧艾忙打開布袋,將那女子扶了出來,解下她身上的綁縛,去她嘴裏的破布。

    那女子活動活動筋骨,向他上下打量一番,問道:“你叫鄧艾?可是豫州的解元鄧艾?”

    鄧艾沒想到她竟知道自己的名頭,頗感自豪,道:“嗯,你呢?”

    那女子道:“既然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不瞞你,我叫楊瑛,前朝太尉楊彪之女。”

    原來賈仁祿占了鄴城之後,楊彪作為此役的有功之臣,得到劉備的接見。

    當年呂尚都八十多歲了,尚敢在渭水邊上釣周文王。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在渭水邊上用直鉤釣了幾年魚,魚當然是一條也沒釣上來,不過周文王還真的被他釣上來了。周文王在他的幫助下,勵精圖治,問鼎天下,終於開創一代霸業。春秋時百里奚懷才不遇,七十幾歲了,還沒找到組織,不知該給誰效力?後來他被晉國國君選作陪嫁奴隸,前往秦邦為奴。百里奚沒想到自己越老越不成樣,混到最後居然給人當奴隸,惱將起來,便逃到楚國給人放牛。當時的秦國國君就是秦穆公,看見奴隸名單上有一個叫百里奚的傢伙,卻見不到人,詢問左右,發現他是個人才,便按照當時贖取奴隸的規矩,用五張羊皮把百里奚從楚國贖了回來,拜為上卿,治理國政。秦國在他的治理下,終於脫離了愚昧落後,漸漸走向富強,秦穆公也成了春秋五霸之一。

    這些故事,劉備自然是耳熟能詳,他並沒有因為楊彪七老八十而嫌棄他,把他一腳踹到垃圾堆裏,從而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之中。而是使出看家本領,鼓起三寸之舌,勸他老驥伏櫪,發揮餘熱,為大漢的中興大業添磚加瓦。

    在晉陽城外接官亭,楊彪親眼目睹了劉備的假意做作,對他的醜惡嘴臉有了深刻的認識,他當然不願和名為中興漢室,實則顛覆朝綱的亂臣賊子同流合汙,在他手底下幹事。於是他辭以老病,婉言謝絕。劉備再三苦留不得,只得由他去了。

    經過了這麼多事,楊彪總算看出獻帝復位無望。他年紀也大了,實在沒有精力為獻帝嘔心勵血了。心灰意懶之下,他便穿著破衣爛衫,帶著楊瑛,回到故鄉隱居。走到半路,楊瑛提出要到太行山看她的師傅,兩人折而向北,來到太行山南麓。楊彪見到這裏的美景,俗念盡消,在這住了幾天之後,他對這裏的每一道山每一道水都產生了深深的眷念之情,再也不願離開,於是便和楊瑛在此間住了下來。楊瑛雖是女流之輩,卻也活潑好動,這種冷冷清清沒有半點生發熱鬧的鬼地方,她是半天也呆不住。不過當時女子的規矩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她還是黃花大閨女,只好唯楊彪之命是聽,心不甘情不願的住了下來。

    徐象當然不願看到這樣一朵鮮花就此埋沒山林,親自跑到她隱居之所,死纏爛打,軟磨硬泡。可每一次都被楊瑛打得鼻青臉腫,滿頭是包。幾次三番下來,他也不由得死心了,在楊瑛住得茅屋之外歎了半天氣,流了幾滴眼淚,跟著灰頭土臉的回到長安,在賈仁祿府裏當了親兵頭子。他之所以會去那幹活,主要是因為他聽說那裏網羅了全長安乃至全天下最美的女子,他既然娶不到楊瑛,只好退而求其次,想到賈府碰碰運氣,不過結果如何,自然是可想而知。

    賈仁祿從徐象口中得知了楊瑛的隱居之所,也是春心蕩漾,背著幾位夫人,差人到太行山遊說,結果送去禮物被扔了出來,人也被打了個半死。賈仁祿碰了一鼻子灰,心裏好生沒趣,他的夫人又日日夜夜看管得緊,他實在沒辦法離開長安去和楊瑛套近乎,只好作罷。好在他身邊美女如雲,少她這麼一號人物,雖說美中不足,卻也無傷大雅。

    楊瑛陪著楊彪在太行山南麓一住就是兩年,活潑好動的她這兩年裏遭了多少窩囊罪,自是可想而知。要不是她見楊彪體弱多病,怕他氣出個好歹來,早就離開這個鬼地方,遠走高飛了。這一日她來到野王城中採買些日用之物,走到城門口便發現了朝廷頒布的恢復科舉制的榜文。本來這是讀了幾年酸書的大老爺麼才感興趣的事情,她自然沒有興趣,匆匆瞥了幾眼,知道有這麼回事,也沒住心裏去,進城買東西。

    她走了幾步,忽地靈機一動,腦子裏產生一個大膽的想法:“假扮男子參加考試。這事成了固可以讓那些自以為是的大男人從此不敢小瞧女子,既便不成也可以將那個男人耍得團團直轉,當真好玩的緊。”

    碰巧時隔不久野王城便舉行了一場童試,楊瑛便背著楊彪,假扮男子,改名換姓參加考試。雖說她是個武人,舞槍弄棒的時間多過研讀詩詞歌賦,但她好歹是楊彪之女,家學淵源,平常或多或少的念過幾句子曰詩云,肚子裏還是有幾兩墨水的,雖說不如姜維、鄧艾、王基、王祥這樣的經世大才,卻也遠勝儕輩了。這場考試她輕輕鬆鬆的就通過了。接下來的鄉試,她也沒遇到任何困難,一路過關斬將,十分輕鬆了取得了司州解元。

    洛陽和她隱居的地方不遠,來回也不用多少時候,她撒了一個彌天大謊,楊彪自然沒有懷疑。可鄉試過後,緊接著就要上長安了,這可不就是一天兩天就能回得來的,楊彪要是知道她如此膽大包天,非活活氣死不可。她遲遲沒有起行,終日琢磨如何騙過家裏這個老古董。眼見已過離會試之期已近,情急之下,她終於想出了個法子。她謊稱賈仁祿為了攻打青徐,有事找她商量,要去長安住上一段時間。楊彪覺得讓她出去歷練歷練也好,就答應了。就這麼著,她終於得脫樊籠,收拾好行囊,欣然就道。她為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一路上都做男子打扮。可那日她過了孟津,見黃河如帶,綠草如茵,不合玩興大發,以本來面目在河邊玩耍嬉戲。被同樣赴考的一位闊少看到,哈拉子立時流得老長。那人沒有王矮虎的一半本事,竟敢去惹和一丈青差相彷彿的楊瑛。當下他屁顛屁顛上前搭訕,結果腦袋被打成了豬頭,被人抬了回來,要不是楊瑛手下留情,這個紈絝子弟估計就要慘死當場。

    那公子哥長得像頭癩蝦蟆,卻妄想吃天鵝肉,結果碰了一鼻子灰,刹羽而歸。從此之後,他心中所想,便只是個楊瑛,夢中所見,也只是個楊瑛,以致茶不思飯不想,長安也不想去了。他被楊瑛打得渾身是傷,本就只剩半條命,再加上一連幾日癡心妄想,傷上加傷,一病不起。書童下人見少爺深患重病,嚇了一跳,將他扶到洛陽,延醫治療。可醫生治得好金創,卻治不了他心靈上的創傷。這病在幾個名醫的輪番醫治下,絲毫不見起色,反而日甚一日。下人們眼見少爺上氣不接下氣,差點斷了氣,心想這長安肯定是去不了了,無奈之下,只得將他扶回老家緱氏。大老爺見他寶貝兒子活蹦亂跳出去,死氣活樣的回來,嚇了一跳,問明原因之後,氣得眼睛鼻子挪出老遠,來了個集體搬家。可他就這麼一個兒子,打小就視若掌上明珠。兒子就算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會想辦法給他摘下來,何況只是個女子,於是他牙一咬,心一橫,通過黑道關系,找到了中原河北一帶最有名的江洋大盜,請他務必將楊瑛搞到手。雙方談好了價錢,那江洋大盜就開始行動了。

    楊瑛武功雖然了得,卻沒到天下無敵的地步。一山更比一山高,強中自有強中手,那江洋大盜的武藝可比楊瑛高太多了,更可怕的是他輕功卓絕,來無影去無蹤。楊瑛連他什麼盯上自己的都不知道,一個不小心,吃了個大虧,被綁成了只粽子,裝到口袋裏。那人得手之後急於趕往緱氏交貨,施展輕功,一路足不點地,在半空中宛如禦風而行,到了偃師界,錯過了宿頭,肚子正餓得咕咕亂叫,忽然間聞到一陣肉香。他順著香味走去,卻遇上了鄧艾,於是有了適才一幕。

    鄧艾見她是前朝太尉之女,暗道自己這寶押對了,道:“你家在……在哪?不如由……由……我送你回去吧,路上好有個照……照應。”

    楊瑛笑道:“你照顧我?還是算了吧,瞧你這樣子,連話都說不清楚,能有什麼功夫?半路上遇到個把小賊,說不定還得我照顧你呢,呵呵。”

    鄧艾羞了個大紅臉,一時不知該如何措詞,楊瑛笑道:“和你開玩笑的啦。男子漢大丈夫,第一就是看人品學問,第二就是看武功本事,至於樣貌美醜,談吐舉止,都是細枝末節,何足道哉?我就見過一個人,樣子長得十分難看,說起話來,粗俗不堪,而且口水亂飛,活脫脫就像一個流氓,可是他本事大得緊,想打哪裡就打哪裡,天下間幾乎沒有他辦不成的事情。瞧我只顧著說了,剛才的事還沒有謝謝你呢。”

    鄧艾道:“不客氣。這是我……我……應該做的。”

    楊瑛道:“我正好也要上京趕考……”

    鄧艾沒聽說女子可以赴考,吃了一驚,道:“什麼,你也要上……上……上……京?”

    楊瑛道:“對呀?”

    鄧艾道:“你是女……女……女的,怎……怎……怎麼可以?”

    楊瑛小嘴一撅,道:“女的怎麼了?女子為什麼就不能參加考試?也不知這是誰定的規矩,我偏偏要和他作對,氣死他,呵呵。司州解元范士則,你有沒有聽過?那就是我了。”

    今年司州解元正是姓范名士則,這和鄧艾當年給自己取的名字一模一樣。鄧艾聽了之後,心中暗暗吃驚,不過天下這麼大,人口這麼多,叫范士則的自是多如牛毛,他們村就有一個,司州有一個和他同名的,又何足為奇?他萬萬沒想到“範士則”竟是楊瑛給自己起的化名,這一驚當成非同小可,道:“什麼,什麼!你……你……你……也叫范士則?”

    楊瑛見他聽了這個名字臉色都變了,莫名其妙,道:“叫范士則怎麼了?”

    鄧艾笑道:“沒什麼。”將自己取名的往事說了。

    楊瑛著實吃了一驚,道:“什麼,你也是因為看了陳寔先生的文章 才管自己叫范士則的?”

    鄧艾道:“這……這……這……麼說你也……也……也因為如此才……才叫這個名字的?”

    楊瑛道:“嗯,這陳寔先生是爹爹的知交好友,他的文章 我都能倒著背了。這兩句我自然知道的不能再知道了。那天我正愁不知道該叫什麼名字,忽然想到這兩句,靈機一動,便自名范士則,參加考試。沒想到你竟和我想到一塊去了。呵呵。”說著向他瞧了一眼,笑靨如花。

    二人竟因為同一個人的文章 ,想到同一個名字,真可謂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經過這一番談話,兩人之間的距離無形中被拉近不少。當下二人並肩坐在篝火旁,有一句沒有一句的聊著天,越聊越是投機。也不知過了多久,楊瑛大叫肚子餓了,鄧艾一聽就和自己肚子餓了一般,一個箭步衝進林中,不片時就又打來兩頭山雞,架在樹枝上烤將起來。他自己只吃了小半隻,其他都給楊瑛消滅了。填飽肚子之後,兩人都沒有睡意,就這樣坐著聊天,一直聊到天亮。

    次日一早,二人商議行止。鄧艾這才從夢中醒來,回到現實,想起自己盤纏沒了,去長安已是遙不可及的夢想,不禁黯然神傷,長長的歎了口氣。

    楊瑛道:“不就是幾貫盤纏沒了就沒了。我的包裹還在穀城的客棧,走,我們這就去穀城取回包裹,然後一起上長安。我的錢雖然不多,但足夠我們在路上花用。至於到了長安,你也不用擔心,我們一起到那傢伙府上吃白食去,他可是號稱長安首富,咱們就算在他那住上一年半載,也吃不窮他。”

    鄧艾對富人向來沒什麼好感,道:“有錢人都小氣,我們上人家那白吃白住,怕不好吧。”

    楊瑛笑道:“別人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到他家白吃白住,他不敢不歡迎。”

    鄧艾不知道她口中的那傢伙是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美女牛的賈大流氓,還道她說的是她家親戚,也就不再說什麼了。當下楊瑛鼓起三寸之舌,到附近農莊中要了套男子衣衫換上。兩人提氣疾奔。楊瑛的輕功,雖說不如那江洋大盜,卻比鄧艾好太多了,幾個起落,就把他遠遠的甩在了後頭。鄧艾見這小妮子也沒比自己大幾歲,卻這麼能竄,一轉眼就見不著人,只好在後面吭吭哧哧的傻追。楊瑛跑了幾步,回頭就看不見他,嫌他跑得太慢了,回去攙著他飛奔。

    鄧艾只聽得耳畔風響,兩旁樹木不住倒退,不禁吐舌。兩人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洛陽,城門口的告示牌上依舊貼著那張通輯令。這張通緝令從馬超失蹤時就在河北中原一帶大肆張貼,馬超就因為和他的畫像排排坐,莫明其妙的遭人唾罵不說,還險些被活活燒死。

    鄧艾見城門口圍了一圈人,心下好奇,走上前一看,只見昨晚見到的那人的樣貌清晰的呈現在那張畫布上,不由得大吃一驚。

    楊瑛也認出他來,叫道:“噫,是他!”

    鄧艾見告示上名字一欄寫了三個字:“公孫邵”,出了一會神道:“沒想……想到他還是公孫瓚的族人。這人看……看來不是壞人,只不過一時……時想……想不開,才走上了這條路。”

    楊瑛冷冷道:“哼,什麼一時想不開,才走上這條路。我看他天生就是個大壞蛋,有朝一日讓我再撞到他,定要把他大卸八塊,拿去喂狗。”

    鄧艾道:“他的功……功夫很厲害,你怕……怕不是他的對手。”

    楊瑛怒道:“你說什麼?”

    鄧艾道:“我……我說的你可能不愛……愛聽,不過事實如……如此。”

    楊瑛將他拉到一旁,道:“我也知道是事實,不過你也別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直接了當的說出來吧,讓我多難堪啊?快向我道歉。”

    鄧艾默不作聲,說什麼也不道歉。

    楊瑛握拳在他胸上亂錘,道:“快道歉。”

    鄧艾受不了了,只得道:“對不起。”

    楊瑛笑靨如花,道:“這還差不多。”

    二人離了洛陽來到穀城,他們取了包裹之後,也不歇息,繼續趕路。這日他們出了函谷關,到了新安縣界一片荒山之中,天色陡變,黃豆大的雨點猛地灑下來。兩人忙加快腳步,要找地方避雨。轉過一排松樹,但見小河邊上白牆黑瓦,聳立著幾間敗屋,屋子雖然破敗,但勉強還能避雨。二人大喜,提氣奔近。鄧艾叫了幾聲打擾,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叫道:“進來吧。”

    二人走了進去,只間院內雜草叢生,屋中滿是灰塵,角落裏蜷著一個人,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像是個乞丐,這敗屋估計就是他的家了。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18
第五百八十章 冤家路窄

    鄧艾正要說些“打擾你了。”“多謝了。”之類的屁話,就在他嘴唇將張未張之際,只聽那乞丐說道:“我要休息了,你們別打擾我!我睡覺時不喜歡吵鬧,你們想幹什麼盡可自便,不過切不可大聲喧嘩,擾我清夢。還有你們只能在這裏避雨,等雨停了,你們就走。”

    楊瑛見那乞丐如此無禮,柳眉一蹙,提起粉拳,便要衝上。

    鄧艾伸手握住她的拳頭,在她悄聲道:“算了吧,我們來……來者是客……客,還是客……客隨主便吧。”

    楊瑛瞪了那老乞丐一眼,小聲嘀咕道:“哼,這種破地方,除了你,還有誰愛呆?等雨停了,就算你求我留下來,我也不留。”

    鄧艾微微一笑,抓了些破桌破椅,在不漏水的角落裏生起火來,讓楊瑛和自己烤乾衣衫。但見天上黑雲越聚越濃,雨下得越發大了。鄧艾從行囊中取出了乾糧麵餅,分給楊瑛。二人結伴而行,他又是個男士,自然要發揚風格。一路上背行李、安排住宿、預備酒飯等等髒活累活,都由他一人扛了,不過他有美在旁,香澤微聞,嬌斥時作,當真是樂也融融,也就不覺得做這些有什麼不妥,只覺任勞任怨,供其驅策是件天經地義的事情,當真是百死無悔了。

    楊瑛雖不滿那老乞丐言語無禮,但見他兩眼緊閉,睡得正香,倒也不敢打擾,悄聲和鄧艾聊天。二人越說越是入港,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聞一陣呼嚕聲響起。屋裏就三個人,他們兩人正在談情說愛,自然不會發出如此嘈雜的聲音來破壞氣氛,這聲音顯是出自那老乞丐之口。只見他嘴唇一張一合,如刮鑊,如擊狗,刺耳難聽的聲音不斷從那兩片嘴唇中傳將出來,一陣響似一陣,震得兩人雙耳嗡嗡直響,心中煩躁不堪。

    楊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這老頭真是可惡。”

    鄧艾小時候顛沛流離,無家可歸,這種露宿荒山以破屋破廟為家的事情,他也幹過,這個中滋味不提也罷。他歎了一口氣,道:“他這麼老……老了,還無家……家可歸,流離失……失所,也怪可……可憐的。這裏畢竟是他的棲……棲身之所,咱們還是將就……就他些。”

    楊瑛見他臉上神色有異,道:“怎麼,又想起過去的事情?”

    鄧艾點點頭,楊瑛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憑你的才學這次到長安一定能如願以償,你馬上要就要過好日子了,為何老想過去那些不開心的事情?”

    鄧艾點了點頭,道:“嗯,你……你……你……”

    只聽得呼嚕之聲越來越響,有若雷鳴,鄧艾只覺頭昏腦漲,心中煩躁,下面的話便怎麼也接不下去了。

    楊瑛再也忍不住了,長身而起,身形一晃,欺到那老乞丐眼前,抓住他的脖領,將他拽起。

    那乞丐又打了兩聲呼嚕,這才緩緩睜開雙眼,見楊瑛怒容滿面,舉起粉拳對準自己的眼珠,大吃一驚,道:“你……你……你……要做什麼?”

    楊瑛道:“姑……本公子休息的時候也不喜歡他人打擾,你睡覺便睡覺,嘴裏為什麼發出刺耳難聽的聲音來打擾本公子。現在給你兩條路走,一條便是安安靜靜睡覺,另一條就是給我滾出去,別再來煩我們。”

    那乞丐叫起天屈:“這可是我的地方,要不是我好心好意讓你們進來避雨,你們早就渾身濕透,狼狽不堪了。你們非但不感激我,反而要大打出手,如此忘恩負義,與禽獸何異?哼,我的家裏不歡迎你們,你們趕緊給我走。”

    鄧艾急忙上前解勸,道:“楊……范兄,不得對老……老先生無禮,快放……放開他。”

    楊瑛白了他一眼,道:“這事你少管。”對那乞丐說道:“家?你這樣的人有家麼?我來問你,這裏真是你家麼?”

    那老乞丐道:“這……這……當然是……是我的家。”這話說起來吞吞吐吐,明顯底氣不足。

    楊瑛笑道:“你不過見此間衰敗不堪,無人居住,暫借作棲身之所。這裏根本就不屬於你,你居然還敢妄自尊大,以主人自居,當真可笑之極。既然你和我們一樣是客人,憑什麼要我們走,我看該走的是你。快給本公子滾出去,本公子不想再見到你。”

    那乞丐道:“強詞奪理,這地方沒人住,我來了,就是我的地方,你們怎麼敢在我的家裏撒野?”

    楊瑛哈哈大笑,道:“笑死我了。說我強詞奪理,我看你才強詞奪理呢。沒人住的地方,你來了,便是你的,這是什麼道理?只有強盜才會這麼想呢。現在我若是打了你,你定會怪我欺負老人家。好吧,我不打你,咱這麼辦。既然你說這屋子是你的,那就同我到縣衙,讓縣令大老爺來評評這個理。”揪著他向外便走。

    那乞丐一聽要上縣衙,臉現慌張之色,雙手亂揮,想要格開她抓住自己脖領的那隻手,卻又哪裡掙得開?只得叫道:“我為什麼要和你去縣衙,這裏不歡迎你們,你們趕緊給我滾。”

    楊瑛道:“你為什麼不敢和我去縣衙,難不成你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

    那乞丐臉上驚慌之色更甚,叫道:“我哪有?”使出天下無敵,百戰百姓的絕招“圍魏救趙”,雙手亂抓亂舞,只盼誤打誤撞下,攻敵所必救,逼得她回手自保。突然之間,雙手手掌中軟綿綿地,竟然抓住了她的胸口。

    也是楊瑛太也托大,沒把這個老乞丐放在眼裏,一時疏神,竟讓那乞丐的襲胸龍爪手一擊成功,不經驚羞交加,反手一掌,在他左頰上清清脆脆的打了一耳光,跟著飛腿將那老者踢出丈許。楊瑛氣惱之極,拔出腰間長劍,猛地向那乞丐的胸口刺去。

    那乞丐正慨歎這男人的胸肌好大,突然間臉上吃了一耳光,胸口中了一記窩心腳,只覺全身骨頭疼得像是要散架一般。他正要張嘴呼痛,忽見楊瑛拔出長劍來取自己的狗命,嚇了一跳,一個打滾,滾到門口。楊瑛一劍刺空,戳進一根木柱。她用的力道過猛,那劍入內甚深,一時無法拔出。

    那乞丐乘機站起身來,奔出門外,叫道:“你敢欺負老人家,一定不會有好下場。”

    楊瑛叫道:“我殺了你。”向前一縱,身子淩空飛起,逕向那乞丐撲來。

    鄧艾站在楊瑛背後,沒見到適才那一幕。他見老乞丐言語忒也無語,心中也是不忿,不過他只是想讓那人吃些苦頭,這才沒阻止楊瑛,眼見楊瑛雙眼滿是仇恨的火焰,知道要出大事,叫道:“不……不……不可殺人!”

    那乞丐大叫道:“我的娘啊!”又是一個驢打滾,滾出老遠,打開院門,飛也似的去了。

    楊瑛叫道:“哪裡走?”抬腿便要追上。

    鄧艾忙搶了上來,將她拽住,道:“別追了,外面下這麼大的雨,瞧你都給淋濕了,快進來烤烤,小心著涼。”

    楊瑛撲在他的懷裏,將頭枕在他的肩頭,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道:“他……他……他……”

    鄧艾不明所以道:“他怎麼了?”

    楊瑛臉上一紅,道:“沒什麼。”

    鄧艾道:“你打了他這……這麼多下,也該出……出氣了吧,他畢竟是……是長者,咱們不可對他……他太過無禮。”

    楊瑛向他瞧了一眼,知他不知道適才之事,暗暗鬆了一口氣,用他肩頭的衣衫擦了擦眼淚鼻涕,跟著打了個噴嚏。

    鄧艾眉頭一皺道:“瞧你,還是著涼了。”扶她進屋。

    楊瑛道:“剛才你為什麼不幫我?”

    鄧艾道:“楊女俠神……神功蓋世,收拾這個乞……乞丐,綽綽有餘。我……我若是上前幫忙,礙手礙腳的,不是更惹……惹得你不高興麼?”

    楊瑛小嘴一撅道:“你這人總是話裏帶刺,聽起來讓人很不舒服,不過你說我神功蓋世,我喜歡。”

    鄧艾從她的包裹裏取了條長袍,道:“快換上吧。”說著轉過身去。

    楊瑛暈生兩頰,除下濕衫,將長袍換上。耳聽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響個不停,也不知這雨還要下多久。兩人盡撿些沒要緊的話來說,不知不覺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蹄聲隱隱自遠處直響進來,不多時已到院門之外。只聽一人氣極敗壞的叫道:“瞧這裏破破爛爛,亂七八糟,本少爺千金之軀,豈能呆在這種鬼地方?”

    楊瑛聽了那男子的聲音,覺得甚是耳熟,出了一會神,想起一個人來,心中不由得一凜。

    只聽另一人說道:“這方圓幾里咱們都找遍了,就這麼一個地方可以避雨,少爺,事急從權,你就將就將就吧”

    先一人歎了口氣,道:“看來也只有如此了。”也不問有沒有人,砰的一聲,將大門踹開。只聽腳步聲由遠而近,一個瘴頭鼠目,身著下人服色的小廝探頭進來,左右一張,不待他們說話又踱了出去,叫道:“少爺,裏面沒別人,就兩個鄉下人,在那烤火。”

    只聽那少爺叫道:“鄉下人?本少爺怎麼能和鄉下人呆在一個屋簷下,沒得沾上一身窮酸氣!那樣今年的頭名壯元還能是我的麼?去,把那兩個傢伙給我趕將出去!”

    楊瑛秀眉一蹙,伸手在地下抓了把泥土,抹在臉上。鄧艾見她古里古怪,問道:“怎麼了?”

    楊瑛在耳邊悄聲道:“那日在黃河試圖調……”

    便在這時幾條大漢搶進門來,叫道:“我家少爺要在這裏避雨,不相干的人趕緊滾蛋!”

    楊瑛滿臉汙泥,麗色盡掩,活活脫像一個鄉下漢子,心下稍寬,叫道:“這間屋子早就沒了主人,人人都可以在這裏避雨,你們憑什麼要將我們趕出去,這是什麼道理?”

    一惡奴道:“道理,道理!我們拳頭的便是道理。我家少爺的話便是道理!”

    鄧艾大怒道:“豈……豈……豈……有此……此理!”

    眾惡奴笑道:“原來是個結巴!哈哈,哈哈!”

    鄧艾羞了個大紅臉,不願在惹人訕笑,緘口不言。

    因楊修之死,楊瑛被仇恨蒙了心智,此前雖和不少男人接觸過,但大多都是逢場作戲,敷衍了事,並不沒有什麼感覺。包括賈仁祿也是如此,賈仁祿救過她的性命,又幫她狠狠教訓了曹丕一頓,她自是感激不已,不過卻也沒有到以身相許的程度。在她心裏賈仁祿更像她的大哥哥,有什麼困難就找他幫助,有什麼心事就向他述說。

    反正賈仁祿一見美女就犯暈,不論美女說什麼,他都會毫不猶豫的照章辦事,當真是百折不撓,百死無悔。他雖然因為自作多情這個臭毛病,吃了不少虧,上了不少當,卻一直不知悔改,相反樂此不疲,樂在其中,打算把它當成一項事業,長期做下去,不過結果如何,自是可想而知。好在他事業也有了,美人也有了,錢財也有了,一切太過一帆風順,也不是一件好事,偶而吃些小虧,調劑調劑倒也無傷大雅。

    楊瑛從鄧艾口中得知他也曾因陳寔文章 ,取了和自己一樣的名字,吃驚之餘,不禁對這個小夥子頗為好感,和他說話常會覺得心如鹿撞,也常會莫名其妙的臉紅。為什麼會這樣,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畢竟之前她滿腦子都是報仇雪恨,情愛這種感覺對她來說自是十分陌生。姻緣這東西本來就莫明其妙,有太多事情用科學和邏輯無法解釋清楚,是以外國人就認為兩個人之所以會走在一起是一個叫丘比特的傢伙,扛著一把大弓,在萬千人海裏覷定目標,颼著一箭射去,長箭將兩顆原本陌生的心串一起,結果兩個人就此啃在一起,再也分不開了。丘比特也打完收功,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在中國丘比特這傢伙當然不可能出現在神仙的大名單裏,不過做和他同樣事情的還是大有人在的,那就是月老,中國人認為兩個人會走到一起,是月老拿著一根紅繩,將兩個人拴在一起,兩人就此相親相愛,百頭到老。中國和外國雖然對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解釋大相鑿枘,但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兩個人原本沒什麼關係,只不過由於某一個神仙的陰差陽錯,通過某種介質將兩人聯繫到了一起。此時楊瑛也不知中了箭,還是被紅繩纏住了,對鄧艾總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聽別人說他結巴,就像是說自己結巴一樣,勃然大怒,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那惡奴叫道:“我說他結巴,你激動個什麼勁!臭小子,我勸你還是識相點,趁我家公子還沒生氣之前,趕緊滾……”

    楊瑛身形晃動,欺到那人身後,左手探出,抓住了他的後頸,順勢一提,那人身子離地。他嚇了呆了,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楊瑛右手跟著抓住他的後臀提起,大叫:“他是我最要好的兄弟,你說他結巴就是不行,滾你的吧!”雙手一送,那人一個龐大的身子便如皮球一般著地滾將出去。

    其他惡奴叫道:“沒想到你小子還有兩手,弟兄們齊上!”

    只見楊瑛東打一拳,西發一掌,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十來個惡奴都被打倒在地,身子蜷得像只大蝦。

    忽聽滴水簷下一人拍手叫道:“好功夫,好功夫,真是好功夫。”說話之人正是那少爺。

    在黃河邊上滿嘴流著哈拉子,上前調戲楊瑛的就是他。楊瑛一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道:“你就是那個口口聲聲要把我們趕出去的少爺?”

    那少爺滿臉堆笑,道:“這不過是場誤會,還請仁……不,大俠別見怪。”

    楊瑛道:“我適才親耳聽你說要將我們趕了出去,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強凶霸道的人。我這人有個臭脾氣,那就是眼睛容不得沙子,若是見到一些不幹不淨的臭蟲,總要把它們都除了去才開心。你是自己滾呢,還是由我代勞呢?”

    那少爺道:“大俠別生氣,大俠別生氣。下人一時沒搞清楚,來和我說是兩個鄉下人在這裏,我被雨淋得頭昏腦漲,十分難受,一時不明,說了些混帳話,惹得大俠不高興了,還請大俠大人不記小人過,別往心裏去。”

    楊瑛道:“你這傢伙,我一看你就生氣,你趕緊給我滾,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了。”

    那少爺道:“兩位大俠,你瞧外面下這麼大的雨,附近又沒有避雨的地方,你讓我上哪去啊?若是大俠還在為剛才之事生氣,我這裏在作揖了,還請大俠別生氣,還請大俠別生氣。”說著連連作揖。

    鄧艾見他倒也知道什麼叫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還不算壞到家,頗願與其方便,道:“既是如……如此,你進來吧。”

    楊瑛回頭瞪了鄧艾一眼,對那少爺道:“進來吧。”

    那少爺道:“多謝大俠,多謝大俠。”走了進來,他的幾個惡奴這才吭吭哧哧的站了起來,站到那少爺身後。

    鄧艾問道:“不知這位兄台尊姓大名?”

    那少爺道:“我叫蹇乂。”

    鄧艾沒想到他們倆人的名字竟差不太多,自己只比他多了個草字頭而已。奇就奇在,現實中兩人的身分竟也和名字所示一樣,自己多了草頭,便和一株沒人在意的小草一樣,生活在最底層,吃苦受罪;他沒有這個草頭,則成了大戶人家的少爺,吃香喝辣。看來名字還真和命運有些關系,不禁暗恨自己的父親當初什麼好名字不取,偏偏要給自己的名字上安個草字頭,結果人如其名了。他胡思亂想一陣,方道:“蹇兄這是要去哪?”

    蹇乂道:“上京。”

    鄧艾吃了一驚,道:“可是去長安參加考試。”

    蹇乂面有得色,道:“正是,小弟不才,在這次司州鄉試名列第五十九名。”

    楊瑛笑道:“只考了個第五十九名,有什麼好得意的?”

    蹇乂道:“這位是?”

    鄧艾道:“我叫鄧艾,他叫范士則。”

    蹇乂道:“原來兩位一個是豫州解元,一個是司州解元,失敬失敬。咱們三個能碰到一起,還真是巧啊,不如就一起進京吧,路上好有個照應。”

    鄧艾向楊瑛瞧了一眼,道:“這……這……這……怕是不好吧。”

    楊瑛道:“就是,就是。你和我們在一起,定會惹上一身窮酸氣,今年的狀元你肯定是沒指望了。”

    蹇乂笑道:“我已經賠過不是了,范兄仍不依不饒,難不成要我跪下?好,只要范兄能解氣,要我下跪又有何妨?”雙膝一彎,便要下跪。

    鄧艾上前扶住道:“蹇兄切……切莫如此,我們可承……承實不起。”

    楊瑛撅起小嘴道:“有什麼承受不起的。好吧,你愛跟我們在一起就在一起吧。”

    蹇乂臉上浮現了絲狡獪的微笑,一閃即逝,向身後那夥下人喝道:“一幫沒用的廢物,這裏沒你們什麼事了,都給我回去吧。”

    眾家丁叫道:“少爺,從這裏到長安路程可不近,一路上可能遇到危險,我們要留下來保護你。”

    蹇乂冷笑道:“有鄧兄、范兄和我一起,我能遇到什麼危險?再說憑你們這點微末道行,遇到危險自顧不暇,哪還有能力保護我?趕緊給我滾吧。”

    眾家丁道:“可老爺那……”

    蹇乂道:“爹爹那我自會去信和他解釋,你們不會有事的。”

    眾家丁鬆了口氣,道:“既是少爺一再堅持,我們也不好說什麼了,還請少爺多多保重。”

    眾人行了一禮,三五成群,揚長而去,只留下一個書童,服侍照顧蹇乂飲食起居,那人十八九歲年紀,頗為木訥。

    楊瑛原先見蹇乂家丁眾多,雖然沒一個是她的對手,但畢竟人多勢眾,後患可慮,心中著實忌憚,如今見他主動遣散惡奴,不由得放心不少。

    鄧艾畢竟年輕識淺,不識江湖險惡,還道他推誠布公,對他頗為欣賞,道:“瞧蹇兄全身都濕了,來坐下烤火吧。”

    蹇乂道:“那我就不客氣了。”走到楊瑛邊上坐了下來。

    楊瑛穿上男裝,臉上又塗了黑泥,形像大變,自不擔心他會認出了自己了。自己和他最近,他向自己走來,也是人之常情。他對這人頗為厭惡,一想到他在黃河邊上的醜態,就全身起雞皮疙瘩,柳眉一蹙,來到鄧艾右首坐下。之前她坐在鄧艾左首,而蹇乂又坐在她左首,這一換位,二人之間隔了一個鄧艾,楊瑛就不用直接面對這個一見到就想吐的傢伙了。

    蹇乂笑道:“看來范兄還在生我的氣。”

    楊瑛冷冷的道:“你少自作多情了,為你這種小人生氣不值。”

    鄧艾笑道:“你們這……這是怎麼了,一見面就吵……吵架。”

    楊瑛伸嘴在他耳邊悄聲說道:“呆子,你知道什麼?在黃河邊上調戲我的就是他!”

    鄧艾心中一凜,瞧向蹇乂的目光明顯含有敵意,道:“離會試之期已近了,蹇兄為何這時才上路?”

    蹇乂搖了搖頭道:“別提了,其實我早就起行了。那時我聽道上之人說起孟津一帶景致頗佳,心想試期尚遠,遊玩一番也耽誤不了多少時日,便帶上幾個下人前往孟津,哪知在一段僻靜的河道裏見到一個天仙般的美人在河裏洗澡,我不合呆看幾眼,被那女子發現,將我打個半死。我受傷不輕,回家將養了些時日方才痊可。我擔心誤了考試,便即起程。今天因為趕路,錯過了宿頭。忽然天降大雨,我們幾個只好來到此間避雨。沒想到竟得遇兩位仁兄,便是上天安排,怕也不能如此之巧。”

    鄧艾笑道:“那姑娘於河邊……邊沐浴,故然有失檢點,可……可蹇兄躲在一旁呆看,怕也……也有取打之道。”

    楊瑛怒道:“活該,那姑娘怎麼沒把你打死?”

    蹇乂道:“兩位教訓的是,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不過那姑娘當真出脫的十分水靈,那腰枝,那……嘿嘿,不好意思,我老毛病又犯了,口不擇言了,口不擇言了,不知在道上可曾見過這個女子?”

    鄧艾道:“我們怕耽誤行……行程,只顧低頭走路,並沒見什麼美貌女……女子。你可知那姑娘尊姓大名?”

    蹇乂搖了搖頭,道:“她沒有說。”

    楊瑛道:“你千方百計的打聽一個大姑娘做什麼,難不成你還有非分之想?”

    蹇乂笑道:“我對那姑娘其實並沒有惡意,那次也不過是無意之中看到的,純屬無心之失,我想找到她,向她解釋清楚。”

    鄧艾道:“我……我們沒有見……見到那個姑娘,看來是幫……幫不了你了。”

    蹇乂道:“我總覺得我還會在和她見面的,我的感覺總是不會錯的。”

    楊瑛道:“茫茫人海,匆匆一瞥,你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上哪找去,做你的白日夢的吧!”

    蹇乂道:“我這人做事一向認死理,我認準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那姑娘就算跑到天邊,我也要把找出來,向她當面說聲對不起。”

    鄧艾道:“蹇兄這份心思,真……真叫人佩服。”

    楊瑛道:“癩蝦蟆想吃天鵝肉,我看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當下三人在火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楊瑛對這傢伙十分反感,若不是不想在鄧艾面前破壞淑女形象,早就在那頭癩蝦蟆的臉上飽以粉拳,把他打得連他爹媽都認不出來。雖然她不能打人,但還是不可以不和他說話。畢竟嘴長在她身上,想和誰說話,想和誰裝聾作啞是她的自由。蹇乂倒對這個性鮮明的小夥子頗感興趣,沒有話題創造話題也要和她聊天,不過結果自然是可想而知。他接連碰了十幾個軟釘子,不禁有些心灰意冷,不再自討沒趣,轉而和鄧艾聊了起來。

    鄧艾和他聊了一陣,發現他不學無術,外表雖生的好看,不過肚子裝的卻是包亂草,像這樣一個草包居然能一路過關斬將,取得去長安參加考試的資格,著實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在他拐彎抹角的套問下,總算是問出個大概。原來蹇乂原本也不姓蹇,他和曹操身世差相仿佛,只不過沒他的命好吧了。曹操原先也不姓曹,他父親是靈帝時十常侍之一的中常侍曹騰的養子,是以跟著曹騰姓曹。

    當年陳琳在討曹檄文上是這麼曰的:“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騰,與左棺、徐璜並作妖孽,饕餮放橫,傷化虐民;父嵩,乞宦攜養,因贓假位,輿金輦璧,輸貨權門,竊盜鼎司,傾覆重器。操贅閹遺醜,本無懿德,彪狡鋒協,好亂樂禍。”意思就是說,曹操之所以能混到這個位子,不是靠他的本事,而是靠著曹騰孫子這麼一層裙帶關係,他父親為了讓他能出來禍害人間,搞得雞飛狗跳,將家中所有的財寶裝成幾大車,拉到洛陽,賄賂權門,這才給曹操謀了個差使。曹操由此發端,走上了禍國殃民的道路。

    蹇乂的父親和曹操很像,曹操是十常侍之一曹騰的孫子。他則是十常侍之一蹇碩的孫子。眾所周知宦官是沒有後代的,只能領養孩子,這領養的孩子自然要跟著自己姓,要不然怎麼為自己傳宗接代?於是蹇乂的爺爺被蹇碩領養後改姓蹇。其後蹇碩阿靈帝之意,謀立幼子劉協,事機不密,陰謀敗露,被中常侍郭勝一刀給喀嚓了。蹇乂爺爺避禍出奔逃到了緱氏城中定居下來。有道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蹇碩雖死,關係網尚在。緱氏縣令就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蹇乂爺爺在縣令及蹇碩關係網的大力支持下,棄政從商,乘著兵荒馬亂之際,憑著小聰明,狠狠賺了一筆,家累萬金,成了司州一帶有名的富豪。這家業傳到蹇乂父親這一代,由於他父親素喜鬥雞走狗,不務正業,商號經營不善,開始走下坡路。他們家在中原河北一帶的生意逐漸被風頭正盛的甄家所取代。好在他爺爺給他們留下了銅幫鐵底,便是只出不入,坐吃山空,這錢也夠他們揮霍三輩子的了。

    蹇乂父親見到科舉制榜文,心念一動,想讓他的寶貝兒子考科舉,當大官,將來做他強有力的後盾,有他在後面照著,哪個不開眼的傢伙敢來瞎搗亂,亂收稅?甄家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們有賈大流氓在後面撐著,辦什麼事都是一路綠燈,地方官也對他們的生意很是照顧,不敢向他們攤派各種苛捐雜稅,既便他們有什麼違規犯紀之舉,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當沒看見。而自己則不同了,如今蹇碩的關係網早已蕩然無存,自己的生意在官府的壓制下縛手縛腳,幾乎被甄家及其他商號打得抬不起頭來。

    可他還是知道自己的寶貝兒子肚子裏有幾兩墨水的,於是他發動關係,金銀如流水般發將出去,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有一個考官經不住誘惑,答應幫他擺平此事。不過其時科舉制剛剛開創,中央那幾個老頭子盯得甚緊,凡有營私舞弊之事,一經察處立即喀嚓。那考官當然不敢將一個不學無術的人提為司州第一,那樣他的腦袋可就要搬家了。他挖空心思,給蹇乂個第五十九名,不顯山不露水,讓他能參加會試。至於會試結果如何,就要靠蹇乂父親去活動,他是愛莫能助了。

    就這麼著蹇乂混到了會試名額,屁顛屁顛的上路,半路上他被人誘拐,走了個岔道來到和去長安完全沒有關係的黃河邊上遊玩,結果出乎意料的遇上楊瑛,從此陷溺其中不能自拔。

    鄧艾聽了這麼一個故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不過臉上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繼續和蹇乂聊著天,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的意思。

    陰山以北,拓拔鮮卑王庭,拓跋鮮卑大人拓跋詰汾正在帳中閑看簡牘,研究上面那一個個對他來說好似甲骨文一樣的文字,只覺腦袋像是要炸開了一般。軻比能積極學習中原文化,結果併了步度根,成了鮮卑諸部最強大的一部,中原文化知識對鮮卑生產生活及軍事活動起到什麼樣推動作用,由此可見一斑。不過其他部落對這個明顯的事實視同不見,依舊忙著和其他部落打打殺殺,為了一點點雞不拉屎,鳥不下蛋的地盤,爭得個頭破血流。拓跋詰汾的眼光可比他們長遠的多,當初他不顧族人反對,歷盡千難萬險,越過高山峻嶺,向南遷徙,來到陰山北麓,大沙漠以南的肥美草原定居下來。這時他又把眼光放在了學習中原文化上了。命令他的幾個兒子和王公大臣都要學習漢人知識,看懂漢人書籍。這下族人又不樂意了,都說沒有漢人的書本,他們一樣拿刀砍人,一樣打勝仗,也沒見漢人書本有什麼用。不過他們見首領以身作責,不樂意歸不樂意,還是不敢不學,學了幾日之後,部落上下哀聲一片,怨聲載道,都曰漢人的字深奧難明,讀這破書,比要了他們的命還難受。

    拓跋詰汾正頭痛間,忽聞親兵來報:“打南邊來了一隊漢人,為首一人自稱是大漢特使鄧芝,前來獻禮修好,在帳外等候大人召見。”

    拓跋詰汾正想從中原引進先進技術來壯大弱小的拓跋鮮卑,聞言大喜,道:“請他進來。”

    他正要下令擺宴款待,又見一個親兵匆匆進帳,來到他邊上耳語幾句。

    拓跋詰汾吃了一驚,道:“什麼,軻比能因我沒有到彈汗山王庭朝賀他當上鮮卑諸部大人,差人征我入朝,還說我再不去,就起兵打我?”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19
第五百八十一章 拓跋歸順

    那親隨點了點頭,拓跋詰汾冷笑道:“鮮卑諸部大人可是由諸部大人共同推舉產生,自封的哪裡算數?反正我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推舉過這麼個不知羞恥的傢夥。聽說他在彈汗山自立為鮮卑諸部大人,只有周邊幾個小部落前去朝賀,北部、西部、東部三大鮮卑部族,那是一個也沒有去,這場面可冷清的很啊。哈哈!他八成是見場面太過冷清,一點也不像鮮卑諸部首領,惱將起來,這才征我們這些部族入朝。哼,他以為殺了個步度根我們就會怕他了麼?要不是我國中有事,步度根早就被我滅了,哪容他在那裏倡狂?他不是想當孤家寡人麼,那就讓他當去,咱們可不湊那個熱鬧。咱的部落雖小,卻也不必看他的臉色行事,他想要來打,就來打吧!就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了?”他這番話說的豪氣干雲,像是不把軻比能放在眼裏,可眉宇間卻隱有深憂。

    他自言自語的說了這許多,這才對那親隨說道:“你去和使者說,我年老體衰,不堪長途跋涉,無法前去道賀,若有什麼得罪之處,還請他原諒。”

    那親隨應道:“是。”正要退下。

    只聽拓跋詰汾說道:“回來,軻比能的使者可曾見到大漢的使者?”

    那親隨搖了搖頭,道:“力微公子見軻比能使者已近部落,怕兩波使臣撞在一起,鬧出事來。搶先一步攔住軻比能使者,約他出去打獵。公子說的十分委婉,那使者不虞有他,和他一起到草原上狩獵,兩路使臣這才沒有碰到一起,不然非出大亂子不可。”

    那親隨口中的力微公子,可是個鼎鼎大名的人物,他從出生伊始便已不同凡響,註定了他將來要幹一番大事業。之後他更是有百神呵護,雖歷經坎坷,像頭落水狗一樣被人追的滿世界亂竄,卻都否極泰來,逢凶化吉,終於率領部眾南遷到陰山南麓盛樂,使拓跋鮮卑徹底結束了長達幾個世紀的居無定所、顛沛流離的遷徙生涯,定居在這片曾蘊育匈奴文明,充滿傳奇色彩的美麗大草原上,為後世崛起於燕代,建立縱橫中原長達百餘年的北魏政權奠定了堅實基礎,他也因此被北魏人奉為始祖。

    據記載北魏歷史的《魏書》上說,北魏聖武皇帝,也就是拓跋詰汾,有一天率領數萬鐵騎在山澤間打獵,忽見一群侍衛,騎著高頭大馬,簇擁著一輛豪華馬車從天而降,緩緩向他駛來。但見車上坐著一個美人,超凡脫俗,整個人仿佛籠罩在一團煙霧之中,美得難以用言語來形容。拓跋詰汾乍見之下,大吃一驚,叫道:“此女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見!”鼻血登時流了一地。說話間馬車駛到近前,那女子深情款款的說道:“我是天上仙女,奉上天之命來做你的妻子。”

    其時鮮卑部落尚未大規模引入漢人文化,還和沒有開化的原始人一般,完全不知禮義廉恥是個什麼東西。拓跋詰汾聽了這話哪還跟她客氣?一個箭步竄將上車,手亂腳忙的開始扒衣服,和那仙女啃在一起。胡天胡地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拓跋詰汾覺得還沒怎麼著呢,天就亮了,那仙女道:“明年這個時候,還在這裏的相會。”說完告辭離去。第二年,拓跋詰汾帶上隨從,心急火燎的趕到那個地方,比約定時間整整提前了一個月。天仙就是天仙,絕對信守然諾,不到時間那是肯定不會出現的。到了約定的日子,那仙女果然出現了,而此時拓跋詰汾已等得快要精神崩潰了。只見那仙女雙手抱著她所生的孩子,也就拓跋力微,交給拓跋詰汾,叮嚀他要好好待這個孩子,將來成就非同小可,子子孫孫世為帝王,說完這些那仙女深情款款的看了他一眼,轉身消失在了雲霧之中,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這故事雖然美麗,卻也只是個傳說,至於的拓跋詰汾如何和心上人認識,而有了拓跋力微,由於年代久遠,早已說不清楚了。現今拓跋詰汾年歲大了,路也有些走不動了,開始考慮繼承人問題。近年來他特別留心諸子的一舉一動,發現這小鬼打小就英明睿智,頗具領導才能,猶其在應對突發事件方面很有一手。既便沒有仙女叮囑,他也決定百年之後,將位子傳給這小鬼。他聽了這事,手捋長鬚,會心的笑了。

    當下他差人請鄧艾進帳,道:“敝部僻處鮮卑腹地,和大漢朝素無瓜葛,不知尊使來此有何貴幹?”

    鄧芝知道此行關係到大漢能否成功抑制軻比能擴張的腳步,當真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當下他使出壓箱底的功夫,一上來就危言聳聽:“皇上聽聞大人將遇大難,性命只在旦夕之間,特遣下官前來搭救。”

    拓跋詰汾勃然大怒,道:“好大的口氣。我有什麼大難?你又有何本事搭救我?你也知道我們這裏狼多,你且說說,若說得不好,可別怪我把你去喂狼。”

    鄧芝哈哈大笑,拓跋詰汾初學漢話,自然對漢人的遊說技巧一無所知,見他笑個不停,有些沉不住氣,叫道:“有什麼好笑的?”

    鄧芝道:“大人大禍只在目前,尚口出狂言。我怕草原上的惡狼,還來不及吃我,先吃大人之肉,以裹饑腹。”

    拓跋詰汾聽他說得鄭重,也不禁聳然動容,道:“我有何大禍?”

    鄧芝道:“臣來時聽聞軻比能併了步度根,不知可有此事?”

    拓跋詰汾點了點頭,鄧芝道:“軻比能本小種鮮卑,只因學了我漢人一些皮毛,便自恃強盛,目中無人,連年兼併,殘民以逞。草原上烽火連天,白骨為墟,血流成河,殆無寧歲。本來合鮮卑各部之力,除此害群之馬自是易如反掌,只可惜眾部落雖系出同源,相互間卻各懷鬼胎,各營私利,終給小人以可乘之機。如今軻比能滅了步度根,步度根雖然沒落,好歹還是鮮卑諸部之主。軻比能殺了他,威震草原,東至右北平西至雲中,方圓數千里的大草原上各小部落俱已臣服於他。”

    “不知大人見過蝗蟲麼?這種蟲子專食莊稼,來時成群結隊,遮天敝日,所到之處,不把莊稼啃個精光,那是絕不罷手。軻比能部正是大草原上的蝗蟲,務勝不休,永遠不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他早有心像檀石槐那樣統一鮮卑各部,殺步度根,僅僅只是個開始。大人和他靠得太近,又不肯向他低頭,不亡何待?”

    拓跋詰汾心裏認為他說的很有道理,嘴上卻不肯認輸:“區區軻比能部,能奈我何?你怕是危言聳聽了吧。”

    鄧芝笑道:“單單只是一個軻比能,自然奈何不了大人。可大人應該知道,如今鮮卑早已非檀石槐統治之時,內部四分五裂,想乘大人和軻比能鬥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之際,乘火打劫,混水摸魚的怕是大有人在。我來時曾聽說河西鮮卑一部因居住地草場枯萎,無以為生,被迫向北遷徙,來到大人居住地,和大人搶奪草原。大人前有狼,後有虎,這戰怕是難操勝劵吧?”

    當年西部鮮卑和檀石槐之子和連因某事發生爭執,西部鮮卑一怒之下,集體叛離。不過他們在遷徙途中又發生嚴重分歧,拓跋鮮卑和其他幾個部落想吃涮羊肉,不願跟著大部隊到黃河西岸的不毛之地過著茹毛飲血的日子。兩方就此事擺開陣勢談判,可談來談去,也沒個結果,最終發生分裂,拓跋鮮卑和幾個部落向北遷徙來到陰山以北居住,而大部分西部鮮卑固執己見,跑到河西之地居住。那裏本就荒蕪,加上這幾年天災流行,更使他們原本就十分困苦的生活更加困苦,無異於雪上加霜。有幾個部落實在是活不下去了,不得不佩服拓跋鮮卑的遠見,想到他們現在正圍在火旁吃烤全羊,而自己卻只能在這啃草根,不禁哈拉子流了一地,跟著大呼小叫,在首領的帶領下,遷到北面和他們搶地盤。

    拓跋詰汾看在大家都叫鮮卑,又同屬於西部鮮卑,五百年前原是一家的份上,讓出一片草場給他們居住。可是難民越到越多,小小草場實在無法滿足他們的需要。那幾個部落遠道而來,一時間忘了寄人籬下,須當矮人一頭,竟指望和拓跋鮮卑平起平坐,共同瓜分草場。他們見拓跋詰汾佔有大片膏腴之地,卻僅分給他們一小塊稀稀疏疏長著幾根小草的鹽堿地,當真是把他們當要飯的打發,不由得大為光火,糾集人馬,拿著西刀瓜,同拓跋鮮卑結結實實的打了一場大戰。

    河西鮮卑都知道這戰若是敗了,自己便無家可歸,遲早要活活餓死,這一置之死地,每個人都和打了興奮劑一樣,力大無窮,大呼陷陣,全軍上下,士氣空前高漲。反觀拓跋鮮卑,安逸的生活過久了,飽暖思淫欲,現在他們一門心思只想泡妞把妹,鼓搗生孩子,其他幹什麼都提不起勁。再者他們也沒想到河西鮮卑會突然發難,這一倉促應敵,被動挨打,士氣大大不如,登時處於下風。兩下鬥了半晌,河西鮮卑大勝,乘勢占了拓跋鮮卑數百里肥美草場。這一來河西鮮卑總算了有了根據地,在陰山之北站住了腳根,要想趕走他們可就難了。

    其時拓跋詰汾行將就木,身上幾個主要零部件都已老化,時常會出現這樣那樣的毛病。他的腦子也不如以前管用了,常常呆呆的坐在那裏,一坐就是大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這件事要是擱在他年輕時候,肯定二話不說,操起西瓜刀就和河西鮮卑火並,不打個你死我活,說什麼也不算完。可現在他老了,精神力氣早已不如年輕之時,就連膽子和之前相比也小了不少。他再三權衡利弊,最終決定息事寧人,和河西鮮卑談和,經過雙方反覆搓商,終於達到共識,以某某地為界,以西盡屬河西,以東則屬拓跋。拓跋誥汾指望通過自己極度容讓,換來寶貴的和平時光,讓自己可以渡過了一個美好的晚年生活,最終高高興興的上路,前往西天聆聽佛祖教誨。

    可是河西鮮卑見拓跋詰汾退讓,還道他怕了自己,更加狂妄,得寸進尺,提出的要求越來越過分。拓跋詰汾這幾日正在為此事煩心,聽鄧芝提起河西鮮卑,眉頭大皺,靜靜的坐在那裏,一言不發。

    軻比能併了步度根,雲中雁門一帶都屬於軻比能管轄,鄧芝怕被軻比能扣壓無法達成使命,不敢走雲中一路,而是由涼州穿越沙漠,經河西鮮卑,而到拓跋鮮卑王庭。一路上他所經之地都是荒漠,自是吃了不少苦。好在他們的嚮導是賈仁祿花重金從河西鮮卑雇來的,在當地甚有威望。有他罩著,雖然遇到不少難題,卻都迎刃而解。既然他們橫穿河西鮮卑的腹地,自然知道河西鮮卑搶奪拓跋鮮卑草原之事。不過這事鄧芝也只是風聞,並沒有親眼見過,也不知是否確有其事?剛才他那麼說也不過是不知潭水深淺,扔塊石頭試探試探。他見這塊石頭扔將下去,激起層層波瀾,知道蒙對了,微微一笑,默不作聲。

    雙方對峙了約一盞茶的功夫,拓跋詰汾沉不住氣,摒退左右,打開話匣子“實不相瞞,果如先生所言,河西鮮卑因居住地天災流行,草場荒蕪,北竄至此來和我搶奪草原。在你來之前軻比能又差人征我入朝,還揚言若我不到彈汗山朝覲,承認他是鮮卑諸部大人,就起兵攻打我。現在所有的事都趕到一塊了,一旦處置失當,當真大難臨頭,死在旦夕,不知先生有何高見,助我轉危為安?”

    鄧芝道:“皇上久聞大人仁德寬厚,十分仰慕,聽聞大人有難,心急如焚,立即便差我前來出計獻策。唯今上計,大人當歸順漢朝,遣使貢獻。大漢輻員遼闊,土地要比軻比能多上十倍,人口要比他多上百倍。大人若歸順大漢,介時大人有難,漢主必不會坐視不理。有了這麼強大的後盾,大人進可以兼吞草原,退亦可以長保富貴。河西鮮卑要是知道大人得到漢朝的支持,哪還敢輕易起釁,再和大人爭奪草原?軻比能也必害怕大人的力量,不敢進犯,轉而去圖謀別的地方。如此一來大人豈不身安於泰山,國重於九鼎。若計不出此,則軻比能攻其前,河西鮮卑襲其後,大漢亦袖手旁觀,大人雖驍勇善鬥,這樣的戰鬥怕也難期必勝吧?到時這片大草原怕是要換個主人了,而大人也必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任野狼啄食。”

    拓跋詰汾打了個寒噤,沉吟半晌,道:“這可是件大事,我一個人沒法作主,還要和諸位大人會商之後才能決定。尊使遠來辛苦,且先到帳幕裏好生休息。”

    鄧芝點了點頭,告辭離去,自有人領著他前往氈帳中沐浴用飯。

    拓跋詰汾將諸子及麾下諸部大人都叫到大帳,商議這件大事。他將事情簡略說了,問道:“你們怎麼看?”

    幾位大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用眼神交流了片刻,驀地裏達成共識,一人叫道:“漢人怯弱無用,根本不是咱鮮卑人的對手。只因咱鮮卑人這幾年內部不和,沒去打他們,才讓劉備、曹操等人在中原作威作福,稱王稱霸。要是咱們集心合力,這中原花花江山早就換了主人了。他們自保尚且困難,如何還有能力保護我們?若是我們臣屬於懦弱不堪的漢朝,一定會被其他部落恥笑,大人從此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其他大人紛紛附和:“對的,對的,漢人一向喜歡花言巧語,他們的話那是萬萬聽不得的。”

    拓跋詰汾點了點頭,問幾個兒子道:“你們怎麼看?”

    大兒子身高九尺,腰長十圍,肌肉虯結,大聲叫道:“漢人說話都和放屁一樣,那是萬萬不能聽的,父親就把那人交給孩兒,孩兒定讓他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其他幾個兒子,聽了這話,都喜上眉梢,十分興奮,紛紛討論什麼樣的刑罰才能讓漢使生不如死。只有拓跋力微坐在那裏,一言不發,自顧自的喝酒吃肉。拓跋詰汾向他瞧了一眼,問道:“力微,你怎麼不說話?這事你怎麼看?”

    拓跋力微道:“孩兒認為,如今的大漢已和桓靈之時大不相同,說句難聽的,別說僅憑我們一部,就算集鮮卑諸部之力,也不一定是漢人的對手。”

    眾人一聽,臉上登時掛不住,對他的謬論嗤之以鼻,大聲斥罵:“胡說八道,胡說八道!當年檀石槐大人在時,漢人兩次起兵來打我們,結果怎麼樣?還不是給我們打得倒著爬了回去,從此再也不敢來了。打個比方,漢人就好比溫順的綿羊,而我們鮮卑就好比是狼,綿羊註定要成為狼的食物,這是上天安排的鐵律。要是羊反過來吃了狼,這世道不就亂了套了麼?”

    拓跋力微冷笑道:“檀石槐,檀石槐。你們天天都念著檀石槐,全身心沉浸在昔日榮耀之中。這個檀石槐都已經死了好幾十年了,你們還念念不忘他的事情?殊不知外間早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如今也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局面了。就在咱們鮮卑人四分五裂,打打殺殺的時候,漢人卻致力於由分裂走向統一,當初那個宦官當道、腐敗不堪的漢王朝,早已土崩瓦解,一個強大的漢王朝正崛起於長安。我剛才的話絕不是危言聳聽,你們這些醉生夢死的野狼若不醒醒,遲早要被羊吃掉的。”

    這話若在有識之士聽來,無異於醍醐灌頂,當頭棒喝。而在這些大老粗聽來,無異於對牛彈琴。這些話他們只聽懂了最後一句,心中不忿,罵聲越發大了。

    拓跋詰汾只感一群蒼蠅在耳邊嗡嗡亂叫,一個頭幾乎要裂成兩半,大聲叫道:“都別吵了!”他喊了兩遍,眾人總算是安靜下來。

    拓跋詰汾道:“漢人有一句話:‘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力微說的一點也沒有錯,自從上一次遷徙到如今,咱們已過了許多年太平日子,部落上下早已忘了打戰是怎麼一回事了,結果如何呢?河西鮮卑的教訓不可謂不深。我也看出來了,如今的漢人已不是當初的漢人,這從漢人特使的言談舉止就可窺得一斑。靈帝時漢人也曾差人來部落裏和我商討對付檀石槐之事。那個特使不學無術,偏偏自以為能,一張口就向我索要賄賂,簡直不值一提,而這個鄧芝和他根本就不是一道局。力微,你說的很對,現在的漢人比檀石槐之時強大不少,足以作為我們的靠山。我想聽聽你心裏的想法,你接著說下去。”

    拓跋力微道:“和漢人連和對我們來說,可有莫大的好處。軻比能滅了步度根之後,不定都於水草肥美的雲中,卻東徙至昔日檀石槐的王庭。聽說他這樣做是為了得到檀石槐的庇佑,讓他得以統一鮮卑各部,簡直幼稚的可笑。雲中雁門一帶的肥美草場,那可是上天賜給我們的禮物。我建議咱也別和河西鮮卑爭這片早已不能滿足部落需求的草場了,咱們南徙至雲中,那裏和漢朝接壤,一來可以更好的得到他們的幫助,二來也可以學習漢人文化,軻比能就是因此滅了步度根。咱們又不比他笨,他能咱們為什麼就不能?到那時咱們有了肥美草場做後盾,牛羊不缺,食物不乏。又學會如何製造兵器,如何行軍布陣,奪回這片草原,易如反掌,區區軻比能,何足道哉?”

    幾位老者一聽之下,眉毛登時豎起老高,道:“又遷徙?力微,上次咱們遷徙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呢,你知道遷徙有多苦?你知道上次遷徙,咱們部落死了多少人?好好的咱們為什麼要遷徙?大人,我們老了,這輩子就呆在這裏,哪也不去了。你如果還向上次那樣逼著我們遷徙,我們就死在你面前。”

    帳中不少人跟著叫道:“說什麼也不遷徙!”“要去你們部落自己去,我們說什麼也不奉陪!”

    拓跋詰汾也知向南遷徙對拓跋鮮卑來說有莫大的好處,可他年紀大了,沒有當初力排眾議的那個迫力了,瞪了拓跋力微一眼,道:“黃口孺子,讀了幾天漢書,就以為什麼都懂了?你知道個什麼國家大事?瞧你把族中長輩給得罪的,快向他們道歉!”

    拓跋力微見他說話時眼睛眨了幾下,知道他在告訴自己他老了,這件大事無論如何也做不動了,就靠自己了。想到這件關係拓跋家族今後興衰榮辱的大事,將由自己一手締造,不禁熱血沸騰,微微點了點頭,真摯的向眾位長輩道歉。眾人見他彬彬有禮,道歉之情出於至誠,氣也就消了大半。

    諸位大人在帳中一商討就是大半日,拓跋力微幾乎費盡了所有口水,這才將幾個老頑固說服。拓跋詰汾見眾大人口徑一致,當即拍板,臣屬於漢朝,遣使貢獻,以尋求他們的幫助。他擺下酒宴,邀請鄧芝進帳。宴會上雙方達成協議,拓跋鮮卑正式從屬於漢朝。拓跋詰汾當席宣佈遣拓跋力微隨鄧芝到長安上表稱臣,貢獻方物。

    第二天一大早,拓跋力微跨上心愛的戰馬,緊跟在鄧芝之後,踏上一段困難重重、艱苦卓絕的旅程,而這個旅程的終點,就是對他來說既心向神往,又十分陌生的都會——“長安”

    那日鄧艾和楊瑛在新安縣郊外的一所破屋中避雨,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談情說笑,乾柴烈火,相互間碰撞著愛的火花,哪知半路上突然殺了一個不速之客,就是那個曾在黃河邊上調戲楊瑛的蹇乂。被這一粒老鼠屎這麼一挑,好好的氣氛全給破壞了。楊瑛在他面前一句話也不願說,就好像是個悶葫蘆。鄧艾和這個三句話不離女人的浮華公子也是話不投機。

    三人越聊越沒意思,索性緘口不言,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呆坐當場,活活脫像是三尊塑像。也不知過了多久,三人都覺得今天這雨說什麼也停不下來,可聊天又沒有話題,怎麼了打不起精神,索性睡覺。這裏破屋雖有幾間,不過都在漏水,只有這間屋子勉強可以安身。當下鄧艾、楊瑛擠在東面,蹇乂和他那老實巴交的書童作在西面,中間隔著一堆篝火。

    既然屋中有一頭色狼,楊瑛這個黃花大閨女,雖改了男裝,可還是他怕慧眼獨具,看破偽裝,乘自己熟睡撲將上來,為非作歹。這一晚她和衣躺在一片破草席上,手裏握著長劍,耳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半睡半醒直到天明,竟然毫無異狀。

    幾人之中,她是第一個醒的,緊接著便是那個書童,他從昨天到現在就沒說過一句話,好像是個啞巴一樣。楊瑛醒來的時候,鄧艾還在打呼嚕。她看著鄧艾的身影,甜甜一笑,伸手推了推他。這邊那書童也推醒蹇乂,四人整了整身上的衣衫,撣掉頭上的草根。那書童取出幹糧分給眾人。楊瑛害怕食物中有毒,自然是敬謝不敏,鄧艾也沒敢吃。二人自顧自的啃著自己帶來的乾糧。蹇乂見請他們吃他們不吃,心中暗怪他們不識抬舉,當下也不理他們,左手抓著醬雞,右手拿著臘肉,吃得個滿嘴流油。

    用罷早飯,大雨已止,陽光劃破烏雲照在大地上。眾人填飽了肚子,精神大振,起程趕路。由於多了兩個稱砣,楊瑛、鄧艾不能再像之前那樣一路狂奔了。蹇乂和書童雖然有馬,卻也不願撇下二人先走。於是四人一邊不能施展輕功,一邊不敢憑借腳力,都憑兩條腳一二一,這速度自然慢了不少。

    到了午牌時分,一行人好不容易來到一座小鎮上。鄧艾、楊瑛和那書童都不覺得有什麼,而蹇乂已是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差點斷了氣。他累得實在走不動了,便提議找家酒樓歇歇腳。一路上這樣有建設性的提議,他已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楊瑛叫他騎馬先行,他又不願意。鄧艾見從早上到現在只走了三十餘里,心想照這個速度,肯定來不及參加考試,不由得心急如焚叫他再堅持堅持,待晚上再休息不遲。可蹇乂再三說自己走不動了,鄧艾拗他不過,只得由他,四人來到一家酒樓,找了間齊楚閣子,美美的吃了一頓。

    楊瑛害怕蹇乂耍滑頭,一直提著心吊著膽,可從他們走進酒樓直至離開,都毫無異狀。楊瑛當過一段時間的土匪頭子,見多識廣,下蒙汗藥這種粗淺法門,自是滿不過她的法眼。每當小二送上酒飯時,她總是細心查察,看酒飯之中是否置有毒藥,偏生全然瞧不出半點破綻,而且蹇乂像是三天沒吃飯的餓狗,左右開弓,胡吃海塞,要是酒飯裏有毒,他早死八百回了。

    從酒樓上下來,蹇乂領眾人到了騾馬市,讓二人任選好馬,一應費用都由自己掏腰包。鄧艾急於上京,自然不和他客氣,屁顛屁顛的為楊瑛挑了匹棗紅馬,又給自己挑了匹渾身雪白的白馬。兩人牽著選中的馬匹向外便走,蹇乂隨後跟上,那可憐的書童則挑出幾張帛書,前去櫃台結帳。

    蹇家商號在司州、關中、中原一帶都有生意,不少小商小販為了方便做生意,都把錢財存在當地蹇家商號裏,由商號開出憑信,再到異地取錢。這樣一來他們就不用吭哧吭哧的背著一麻袋一麻袋的銅錢,滿世界亂跑了。這樣蹇家的開出的存錢憑信在關隴司隸一帶和甄家商號的存錢憑信一樣,都可作為銀錢流通。蹇乂書童身上自是帶滿了這種憑信,要買下這兩匹馬自是輕而易舉。

    就這樣連日來楊瑛大把大把的花著蹇乂的鈔票,買自己想要的一切東西,連聲謝謝也沒說。現在她總算知道帶著蹇乂有什麼好處了,也就不覺得他像頭跟屁蟲一樣一路跟著有何討厭了。這日眾人來到弘農郡轄下一個小城曹陽,其時天色向晚,他們奔了一天,都已又餓又累,便決定進城休息。

    一干人進得城來,找了家客棧,蹇乂要了兩間上房。自己和書童住一間,楊瑛和鄧艾住另一間。蹇乂和書童進了屋,書童閂上了門。蹇乂向他瞧了一眼,悄聲道:“怎麼樣,和那人聯繫上了麼?”

    那書童點了點頭。蹇乂道:“那人可是說今晚三更動手?”

    那書童又點了點頭,他當然不是啞巴,卻不愛說話,蹇乂就是看中他這一點,對他信任有加,視有心腹,任何機密大事都不瞞他。

    蹇乂道:“好,好,好。一路上他們都開心的很啊,明天一早,我倒要看他們還能不能笑得出來。哈哈!”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19
第五百八十二章 栽贓嫁禍

    另一間上房雖大,陳設雖富麗堂皇,卻只有一張床。鄧艾像往常一樣發揚男士風格,抱了床被子,來到小廳中打地鋪。

    如今楊瑛女扮男裝,在外人看來兩人性別相同,同屋而宿實在沒什麼大不了的。何況在當時同性之間同榻而眠,抵足而臥,正是兩人關係夠鐵的象徵。不像現在動不動就被人懷疑在演斷背山。鄧艾若是刻意要和楊瑛分開住,反而會引起他人,特別是蹇乂的懷疑,那樣可就得不償失了。

    鄧艾雖說不上是柳下惠,美色當前能坐懷不亂。卻還算是個正人君子,而且他現在滿腦子都在想著如何考中狀元,出人頭地。和洞房花燭相比,他這個熱衷於功名權勢的狂熱分子其實更稀罕金榜題名。現在除了吃喝拉撒睡外,讀書幾乎佔用他全部的時間,他實在沒有精力再去為非作歹,搞七搞八了。雖然魚和熊掌他都想要。但在二者不可兼得的情況下,他還是會捨魚而取熊掌的。他和趙雲一樣都喜歡西漢驃騎將軍霍去病說過的至理名言:“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畢竟對大丈夫來說事業才是最重要的,太過兒女情長,難免英雄氣短。所以既便他和楊瑛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也最多只是談談情,說說愛,絕對不會做出其他出格的事情。

    楊瑛見他十分自覺,都不用自己提出來,就主動跑去當廳長,笑靨如花,走到跟前幫助他挪開桌椅,鋪上草席。她一面做一面說道:“你覺得蹇乂會不會已經知道我就是他在黃河邊上調戲的那個女子?”

    鄧艾對戰場上哪怕再細微的變化,都能明察秋毫,及時作出正確判斷。可是對男女之間眉來眼去,卻不見輿薪,熟視無睹,怎麼也搞不明白,當然他也不想搞明白。沉吟了片刻,道:“沒看……看出來。他整天范兄長范兄短的叫……叫個不停,應該沒有發覺什麼不……不妥啊。你瞧出啥破綻了?”

    楊瑛搖了搖頭,鄧艾笑道:“那就是你……你瞎疑心了。如今你從裝扮到氣……氣質,都像個男……男的,若……若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也會上當……當受……受騙的。蹇乂根本就是個草包,能看出什麼來,我……我想他肯定不知道你……你是個女的。”

    楊瑛笑了笑,道:“也許是我瞎疑心了。可我總覺得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鄧艾笑道:“是麼,我怎麼沒看……看出來?”

    楊瑛笑道:“你只對孫子和孔子這些早已作古千年的人所說的話感興趣,在這方面根本就是個大笨蛋,能看出什麼來?”

    鄧艾嘿嘿傻笑,不知該如何回答。楊瑛道:“還有一點很可疑,雖說我們出類拔萃,在這次鄉試中名列前茅,但畢竟和他素不相識,他為什麼要對我們這麼好?要說仰慕我們的學問吧,也不太可能。我這些天和他相處下來,發現他根本就是個紈絝子弟,最討厭和讀書人在一起討論詩文典籍,那樣會顯得他很沒有學問。他既然不是一個尊師重道之人,照理該對我們嗤之以鼻,敬而遠之才對,又何必對我們關心及之,有求必應?”

    鄧艾長眉向上挑,道:“你還別說,真……真是這麼回事,這是為什麼呢?”鄧艾這幾日腦子裏竟想著孔子曰過什麼話,孟子講過什麼故事,對周圍的事物都漠不關心,觀察也就不如楊瑛這個有心人仔細。

    楊瑛柳眉微蹙,道:“更奇怪的是,他這麼一個喜歡鬥雞走狗的紈絝子弟一路之上卻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什麼壞事也沒有做,什麼壞話也沒有說,這不是很不正常麼?不知怎的,我這心裏總覺得忐忑不安。”

    鄧艾點了點頭,道:“嗯,這一點我也注意到了。以我的觀察他根本就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人,咱不怕他使壞。可咱卻不知他……他到底會不會下手,什麼時候下……下手,這……這才是最可怕的。”

    楊瑛道:“嗯,照這個速度,不出兩日就可以進潼關。京兆郡可是京畿之地,天子腳下,諸葛亮、鍾繇等人又是一時名臣,我可聽說關中在他們治理下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蹇乂一定不敢在那作奸犯科。他的時間可不多了,他要動手的話,一定會在今明兩天動手,不然可就沒機會了。”

    鄧艾道:“嗯,你說的有道理,今晚我就守……守在這裏,一個晚上不……不睡,看他能使什麼壞?”

    楊瑛笑道:“嘿嘿,就等你說這句話了。這可你自己是說的,可不許賴皮。”

    鄧艾啞然失笑,道:“原來你……你說來說去,說……說了這麼多。就是想誘我……我說出這……這句話。”

    楊瑛道:“瞧你說的多難聽。我哪裡誘你了?這話明明是你自己說的。再說你是個男子漢,保護這我這個弱女子自是天經地義,責無旁貨。難不成要我整晚不睡,來保護你?”

    鄧艾搖頭苦笑,道:“你的功夫就算是鬚眉男子也沒幾個勝得過你的,你居然還說自己是個弱女子?”

    楊瑛笑靨如花,道:“就算我不是個弱女子,可要我保護你這個男子漢,你不覺得害羞?”

    鄧艾道:“這……”

    楊瑛道:“這什麼這,你今晚到底守不守夜啊?”

    鄧艾道:“這話我已經說出口,男子漢大丈夫豈有食言而肥的?”

    楊瑛笑得十分燦爛,道:“呵呵,這就對了。”伸了個懶腰,道:“我跑了一天,覺得睏了,先去睡了。乖,今晚好好守夜,可不許偷懶。”走回裏屋,和衣躺在床上,酣然入夢。

    鄧艾心道:“你睡著了,我今晚偷不偷懶,你能知道麼?”心裏雖如此想,可這畢竟是給美人守夜,那可比給皇帝老兒守夜還來得重要,哪能有一絲一毫的疏忽?偷懶打磕睡那是絕對不允許的,就算第二天沒有什麼事,但心愛的美人日後要是知道了,從此再也理自己了,那滋味可不好受。

    不過不能睡覺,這漫漫長夜該如何打發倒頗費躊躇。他沉吟良久,忽想到自己此來馬不停蹄,沒什麼功夫溫習功課。不若就乘此時挑燈夜讀,一來可以溫故知新,二來又可是保護美人,豈不兩全其美?

    他打戰之所以能百戰百勝,全憑腦子好使,並非像張飛、馬超那樣全憑一刀一槍打出來。既然他不以武藝見長,要保護美人也只不過是一句空話而已。要是來的只是樑上君子,登徒浪子,他倒還可以輕鬆打發,如果來了幾個狠角色,他除了大呼示警之外,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當下他從包裹中拿出一部《論語》,來到燈下,細細研讀。這裏面記載的都是孔老夫子曰過的微言法語,有道是半部《論語》,可治天下。這可是考試的重點,不好好讀,可就要吊車尾,這狀元要是沒自己什麼事,自己豈不又要再放三年的牛,過三年的苦日子?

    其時已是初更時分,旅客們奔波一日,俱已疲憊不堪,早早的解衣就寢。四下萬籟俱寂,倒適合他埋頭用功。案上的蠟燭估計是要陪著鄧艾守夜,一個晚上不能睡覺,心裏覺得十分的委屈,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滴到燭臺上。眼淚越流越多,蠟燭也越來越短,不知不覺便短了近一半,已是三更時分。

    靜夜之中,忽聽得通向二樓的台階上不斷響起咯吱咯吱之聲。鄧艾心中一凜,腦海中登時出現了一個畫面,一個瘴頭鼠目的傢伙,手執鋼刀一柄,躡手躡腳的踱上樓來。他所住的房間就在樓梯邊上,那樓梯年久失修,稍一踩將上去,就咯吱咯吱的亂響,是以只要有人從樓梯上走過,他馬上就會知覺。當下他拔出蹇乂為他買的長劍,打開大門,飛奔而出,搶到樓道口一看,登時傻了眼,只見那人是長得瘴頭鼠目沒錯,卻是店小二。他捧著盆水,正在台階上走著。見到鄧艾拿把長劍,凶神惡煞的堵在樓梯口,嚇了一跳,身子抖了起來,叫道:“你要……要……幹……幹什麼?”

    鄧艾見他鬼鬼祟祟,更加起疑,叫道:“這話應該是我……我問你才……對,你到底來這裏做……做什麼?”

    店小二一聽火就上來了,道:“你還問我來這裏做什麼?不是你讓我打水上來的?”

    鄧艾莫明其妙道:“我幾……幾時讓……讓你打水?”

    店小二道:“還幾時?不就剛才,你跑到櫃台對我說,你讀書讀得累了,需要洗把臉清醒清醒。我見你大半夜還不休息,在屋裏用功,著實不容易,這才起來,給你打水。沒想到你這會卻忘得一乾二淨,莫不是讀書讀久了,得了失心瘋?”

    鄧艾怒道:“你……你休要在這裏胡說八……八道,我根本沒……沒有叫你打過水!”

    楊瑛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說道:“出了什麼事了?這麼吵吵囔囔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店小二不待他開言,搶先說道:“你來得正好,你給評評這個理。他剛才下樓,叫我打盆水上來。我依他的吩咐,打來了水,他卻反臉不認人,說從沒要我打什麼水。害我大半夜的,白白跑了一趟,這不是消遣人麼?你說說,天下間哪有這樣蠻不講理的人?”

    楊瑛對鄧艾說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至於吵吵囔囔,讓其他人都不得安寧麼?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你適才下樓吩咐他打水,上來讀了一會書,就將這事給忘了?”

    鄧艾回頭瞧了她一眼,道:“連……你……你……你……也……也……不相信……信我?”

    楊瑛道:“我不是不相信你。讀書讀久了,全神貫注,是容易忘記事情,我就常常這樣。”

    鄧艾聽她說的有道理,何況自己在讀書時還將好好的一頭大肥牛給弄丟了,牛都能丟,忘記一件事情,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他定了定神,仔細回想適才發生過的事,可想來想去,都想不起自己曾下過這條亂命,道:“我還是想……想不起來,我的確沒……沒有讓他打過水。”

    那店小二一聽便惱了,道:“還說沒有,那剛才和我說話的是誰,難道是鬼?”

    鄧艾道:“我怎麼知道你……你的就一定是真的,說不定你想要做什麼見……見不得人的事,故意編出這一番……番話也說不定。”

    那店小二叫起天屈,道:“我的媽啊,這世上還有這樣不講道理的人啊。和你這麼說吧,我在這裏幹了小十年了,南來北往的人我見得多了,可從沒見你這號的。明明自己不對,居然還倒打一耙,誣篾我要做什麼歹……”

    忽聽得蹇乂房間傳來一聲驚呼:“錢真的全不見了麼?你再找找,你再找找,別是藏在了什麼地方,給忘了。”說話之人正是蹇乂,不過聲調全變了,聽那口氣他幾乎快要哭出來了,估計他親爹死了,也沒有這麼悲傷。

    鄧艾雖很討厭這頭跟屁蟲,但既然給他粘上了,他出了什麼事,自己總不能不聞不問。聽見他呼喊,瞪了店小二一眼,道:“現在我沒空……空和你這廝糾纏!”飛奔至蹇乂房間,問道:“怎麼了?”

    蹇乂面容扭曲,五官移位,顯是受了什麼巨大的打擊,道:“范兄,鄧兄,你們來的正好,我的錢全都不見了,怎麼找也找不到,可急死我了。”

    鄧艾道:“別著急……急,再好好找找。”

    蹇乂急得快要哭起來,道:“這屋子就這麼大個地方,裏裏外外都找遍了,什麼地方也沒有!這可是十萬兩銀子啊,沒了這錢,我怎麼上長安,怎麼中狀元啊!”

    鄧艾知道他父親為他能當上大官,這次可是下了血本,這錢除了少部分讓他路上花用外,大部分都是用來賄賂京城高官。他父親早已通過各種管道打聽備細,哪些官員貪,哪些官員廉,哪些人握有實權,哪些人光拿錢不辦事,他父親都已一清二楚,臨行細細囑咐何人要多送,何人要少送,何人可以不送。如今這錢一夜之間不翼而飛,回去不好和他父親交待,肯定要被他父親打個半死的。忙對楊瑛說道:“我們也幫忙找找吧。”

    楊瑛還未說話,只聽店小二在門口說道:“這錢還用找,我知道在哪裡?”

    鄧艾正要喝斥,只聽蹇乂叫道:“你知道在哪?快說快說!”

    店小二伸手一指鄧艾道:“一定在他屋裏!”

    鄧艾氣得滿面通紅道:“你……你……你……”

    蹇乂搖了搖頭,道:“不能,不能,絕對不能,鄧兄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怎麼可能做此下作之事?”

    店小二道:“他半夜三更不睡覺,鬼鬼祟祟的在樓道裏走來走去,不是作賊,還能幹什麼?你的錢一定是他偷的!”

    蹇乂道:“對了,我正要問你這事呢,半夜三更你不睡覺,和人吵哪門子架啊?我方才睡得好好的,忽然聽見你和什麼人在樓梯口吵架。我正要起床看個究竟。蹇福就跑來和我說錢不見了。我大吃一驚,趕忙詢問端的,他說他也是聽見有人爭吵這才醒來的。他有個習慣,每次醒來,都要伸手入懷,檢查錢是否還在,卻發現貼身藏著的商號憑信全都不翼而飛。他急得都快哭了出來,這才來告訴我。我聽了差點暈了過去,和他一起滿屋亂翻。你也看到了,這裏已被我翻了個底朝天,可錢還是沒有找到。這錢要是找不回來,我回去之後,肯定會被爹爹活活打死的。”

    店小二叫道:“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他半夜裏不好好睡覺,跑來跑去,還胡亂消遣人,這裏面一定有問題,錢一定是他偷的!”

    楊瑛道:“你也半夜裏跑來跑去,你怎麼不說這錢是你偷的?”

    這時門外已圍了一圈人,在那指指點點,嘀嘀咕咕。客店掌櫃的道:“這小子是我店裡的夥計,平常嘴上是有些不亁不淨,可手腳卻還算乾淨。在我這裏做了這麼多年了,從沒偷過客人的東西。”

    不少老主顧也都出言附和,那店小二見自己的老闆都在後面給自己撐腰,得意洋洋叫道:“我最老實不過,從不偷拿別人東西。你們要是不信,可以上我住的地方搜去。不過我可有一個條件,搜了我的,可一定要搜他的。”說著伸手指著鄧艾,又道:“不然我可不服氣。”

    楊瑛提起粉拳,道:“一定是你這傢伙在背後搗鬼,我先打死你再說。”身形一晃,便欺到他跟前。

    店小二雙手抱頭道:“我的媽啊,說不過就動手打人,這世道還有沒有天理啦!諸位你們給評評理,這世道還讓不讓人活啦。”

    楊瑛本想嚇嚇他,讓他不再亂放聲音,沒想到他更來勁了。他對這種不要臉潑皮倒也無可奈何,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鄧艾道:“咱們人正不怕影子歪,要搜就讓他們搜去。”

    楊瑛道:“嗯,我們沒偷錢,若是怕搜,倒讓這小人有話可說。”

    當下一行人來到店小二下處,將他那一畝三分地,翻了個地朝天,只找到幾兩銀子散碎銀子,憑信是一張也沒有找到。店小二面有得色,道:“怎麼樣,我就說不是我嘛?這下你們該滿意了吧。走,上他的屋裏搜去!”

    眾人又來到鄧艾楊瑛所住的房間一通亂翻,店小二和客人們也加了進來,不片時就將好好天字乙號房,翻個得滿地狼籍,好在沒有碰壞什麼東西,不然掌櫃的可就要念佛了。

    忽聽得店小二啊地一聲叫了出來,眾人順著他的眼光瞧去,只見一個破舊的包裹下層,兩卷簡牘之間夾著一疊帛書。

    蹇乂一個箭步竄了上去,搶過一看,那些帛書正是他丟的那些取錢憑信。他顫顫巍巍的拿著那些帛書對鄧艾說道:“鄧兄,這你怎麼解釋?”

    鄧艾方才拿《論語》時還沒見到這一疊勞什子,沒想只出去一小會兒,自己的包袱裏竟多了這麼一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這一下變起俄頃,饒是他應變能力極佳,也不禁怔在當場,不知所措,喃喃地只是道:“不……不……不……不……”

    蹇乂面色鐵青,道:“你本是個潑皮無賴,在小鄉村裏做些替人放牛的下賤營生。我見你讀得幾本書,識得幾個字,這才對你好生敬重,把你當成最要好的朋友。一路上你的一應吃穿花用,都由我供給,不曾虧待你半點。你卻這般狼心狗肺,恩將仇報,竟把我身上的錢全部偷了去。你知不知道,這些錢是我家在長安的商號做生意急等著要用的錢,若是丟了,我回去肯定要被爹爹活活打死的。你好狠啊你。”

    圍觀眾人見他聲淚俱下,泣不成聲,不由得感同身受,在一旁指指點點,盡說鄧艾的不是。

    那店小二更是義憤填膺,叫道:“把這個賊骨頭揪去送官,讓縣老爺來處置他!”

    這一聲吼登時有不少人附和,道:“揪去送官!”“這人實在太可惡了,還送什麼官,要我說直接打死算了。”

    鄧艾一時間全懵了,腦子裏一片空白,道:“不……不……不……“楊瑛叫道:“這錢不是他偷的,我可以作證。”

    店小二道:“你們兩個根本就是一夥的,你說的話能作數麼?”

    楊瑛怒指店小二叫道:“你……”

    店小二道:“我什麼我。你別以為你的功夫厲害我就怕了你的,這世道是講道理了,你們偷了錢,還敢打人,這不是反了麼?”他嘴上說的雖硬,心裏可不這麼想,退後幾步,來到幾個五大三粗的關西客人背後,這才感到安全。

    楊瑛見眾旅客怒氣勃勃,蓄勢待發隨時都有可能撲將上來。她雖武藝高強,但眾寡不知敵,心下不免惴惴。她轉過身來,想挾持蹇乂作人質,硬闖出去,卻見蹇乂和書童蹇福也已縮到了人群之中,想要手到擒來,一時怕是難以湊功。她心急如焚,側頭向鄧艾瞧了一眼,卻見他癡癡呆呆,嘴裏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眉頭一皺,伸嘴在鄧艾耳邊悄聲說道:“呆子,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趕緊隨我走吧。”

    鄧艾道:“我……我……我……沒……沒有偷錢,若是走了,別人定會認為我做賊心……心虛,我又何以自明?不如留下來,到公堂上和小人對質,這……這事終有水落石……石出的一天。”

    這又是鄧艾的另一個毛病,那就是過於天真,他也是因此喪生的。《三國演義》裏寫鄧艾父子被擒這段是這麼寫的,司馬昭聽信了鍾會等人的饞言,認定鄧艾要反,勃然大怒,就令鍾會擒拿逆賊鄧艾,鍾會派監軍衛瓘帶上三五個人,前去捕拿。名為捉賊,實欲借鄧艾的手殺了衛瓘,以證實鄧艾的反情。衛瓘當然沒有這麼傻,接到命令後,立即寫了二三十道檄文,言道上命只拿鄧艾父子二人,餘皆不問。若出城來降的,爵賞依舊,敢有負隅頑抗的滅三族。寫完後他便遣急足前去成都散步,跟著備下囚車兩輛,逕奔成都。到了成都,天剛濛濛亮,鄧艾部將見了檄文,爭先恐後的跑來投降,衛瓘突入鄧艾府時,這傢伙尚高臥未起,呼嚕連天,被逮了個正著。

    《三國演義》裏寫的雖驚心動魄,實際上卻不是那麼回事。其時師馬昭見了鄧艾的表章,勃然大怒,假借天子的名義下詔用囚車押解鄧艾入朝。鄧艾自認為忠心為國,無端獲罪,必有小人進饞,只要見了司馬昭解釋清楚,這事就過去了。於是二話不說,上了囚車,結果腦袋搬了家。這一點從晉武帝司馬炎即位後的下的大赦詔書中可是得到證實,詔書上是這麼說的:“征西將軍鄧艾,矜功失節,實應大辟。然被書之日,罷遣人眾,束手受罪,比於求生遂為惡者,誠復不同。”也就是說,鄧艾他老人家接到了朝廷判決,根本沒抵抗,痛痛快快的讓人給綁了,扔到囚車裏。其實他不是不想逃走,只不過他認為自己根本就沒有造反,見到司馬昭解釋一下就完事了,沒想到人家根本就沒給他解釋的機會。此時他也認為自己沒有偷錢,到了縣衙解釋一下,這事也就過去了,所以根本就沒想到要逃。

    楊瑛可沒有他那麼天真,悄聲道:“呆子,我可不跟你糾纏不清。”拽著他的手,就要恃強硬闖。

    忽聽得樓下一人大聲叫道:“你可是掌櫃的。”

    只聽掌櫃的說道:“啟稟官爺,小人正是。”

    原來掌櫃見事情愈演愈烈,害怕鬧出什麼事來,把自己精心添置的家當都給打壞了。忙差了個善走的夥計前去縣衙報案,縣令大老爺倒也頗為敬業,他三更半夜被鼓聲吵醒,竟沒有因擊鼓人攪了他和七姨太之間的好事,將那人亂棍打死。而是從七姨太的床上爬將下來,穿好衣服,升堂斷案。那夥計兩片嘴唇這麼一動,將事情始末這麼一說。那縣令登時來了精神,抽出權杖往地上這麼一摔,下了一道亂命。衙役們大聲應是,操起傢伙,就趕到客棧拿人。

    那衙役叫道:“人在哪呢?”

    那掌櫃的叫道:“小人帶路。”

    一干差役如狼似虎,沿著階梯而上。到了樓梯口,就見一群亂民抱頭鼠竄,大聲亂叫。差役首領知道遇到目標人物了,錚地一聲,拔刀出鞘,大叫:“弟兄們上!”他卻向後退了兩步,以免殃及池魚。

    楊瑛叫道:“就憑你們幾個也想攔下我?”舞動長劍,金光到處,必有一人倒地。不過她手下留情,並沒有要了他們的命,只是把他們打得站不起來。

    她正打得起勁,最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十幾個五大三粗的關西客商乘她和差役糾纏之際,欺到鄧艾身旁,各施擒拿手法,將他摁倒在地,綁了起來。楊瑛見鄧艾被擒,長歎一聲,放棄了抵抗。眾差役一擁而上,將她也綁了個結實。二人,不,應該說兩只粽子,在差役的押解下到了縣衙。

    大老爺正中一坐,聽蹇乂、蹇福、掌櫃的及店小二陳述案情。四人之中就屬那店小二最囉嗦,嘴一張就是嘰哩咕嚕一大套,縣老爺好不容易聽完,也不問鄧艾、楊瑛,道:“這案子本官接下了,不過本官不能僅憑你們的一面之詞就定案。先將人犯押下,待本官查察一番,再作處分。”

    二人就這麼著被投入了冰冷的地牢之中。

    那縣令的辦事效率可謂十分低下,十來天過去了,案子仍沒查出個所以然來,二人只得接著在牢裏苦涯,每天咒罵縣令、蹇乂一萬遍,聊以消遣。

    這日楊瑛正在痛罵,卻聽嗆啷啷一聲,牢門開了。一個差役叫道:“范士則,縣令大人已查實,案發時你在睡覺,和這事無關,你可以出去了。”

    楊瑛忙問道:“那鄧艾呢?”

    那差役道:“大人只叫我放你,沒說鄧艾怎麼樣了,我也不知道,你出去以後再慢慢打聽吧。”

    楊瑛知道鄧艾估計凶多吉少,不過兩人都關著,鄧艾肯定是死定了。倘若有自己在外面活動,這事還有轉機。她撣了撣塵土,邁步而出,甫到獄門口,便見到最不想到見到的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蹇乂。只見他滿臉堆著虛偽的笑容,道:“楊姑娘,你在裏面這麼多天,可受委屈了吧?”

    楊瑛心中一凜,登時明白這一切全都是他布下的陰謀。自己千防萬防,沒想到還是著了道,長歎一口氣,道:“你現在如願以償了?說吧,你想要怎麼樣,才肯放人?”

    蹇乂笑道:“請姑娘移步到我們上次住過的那間客棧,我已在那擺好酒菜。我們到了那,再慢慢說不遲。”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20
第五百八十三章 惡有惡報

    楊瑛長歎一聲:“現在我還能不答應嗎?”

    蹇乂自從在黃河邊上見到楊瑛那一刻起,就盼著有這麼一天了,眼見美夢轉眼就要成真,不禁得意洋洋,臉上每一寸肌膚都蘊含著笑意。他走上前來,握著楊瑛的右手,道:“我領姑娘去吧。”

    楊瑛的纖纖素手給他握著,只覺手心手背乃至全身上下彷彿有成千上萬條毛毛蟲在爬,說不出的難受,秀眉一蹙,下意識的便要縮手。

    蹇乂只覺她右腕微微轉動,整隻手便如遊魚一般要從自己手中滑走,微微一笑,道:“楊姑娘,你可知道現在不按我的意思去做,會有什麼下場?”

    楊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你總有一天會不得好死!”不過話雖如此說,還是放棄掙扎,任由他握著。

    蹇乂哈哈大笑道:“楊姑娘請隨我來吧。”拉著她向客棧走去。

    膽小的怕膽大的,膽大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臉的,這是上天為人間定的一條規矩。一個人若是連臉都不要了,估計沒有什麼人可以降得住他,唯有以毒攻毒了,是以魯迅先生曾由衷的發出感慨:“以無賴的手段對付無賴,以流氓的手段對付流氓。”

    世人都說古人憨厚純樸,不似今人爾虞我詐,幹什麼事都要帶著面具,任何話都要分析兩三遍才能判斷出真假。其實大謬不然,古代人在耍陰謀使詭計這一點上其實一點也不比現代人差多少,甚至猶有過之。當然古代人固多像郭靖這樣憨厚樸實,一巴掌打不出一個屁來的人物,但也不乏慕容博,馬夫人這樣工於計算的陰險之徒。畢竟陰謀詭計、爾虞我詐不能從娘胎裏就帶將出來,那是要靠後天努力,拼命學習才能略有小成的。如果沒有前車之鑒,他們這些小聰明又是從哪裡來呢?畢竟能別出新裁,發明創造的人材幾百年才會出一個,其他陰謀家大多從古代陰謀家那裏吸取營養。

    中國封建史延續了幾千年,皇宮官場中的爾虞我詐,爭權奪寵也就延續了幾千年。這種爭奪權力和現代商場之間的明爭暗鬥大大不同,甚至比黑社會之間爭奪老大之位來得慘酷百倍。西漢皇宮裏的人彘就是最好的例子,戚夫人只因棋差一著,不是呂后的對手,就被切去雙手,斬去雙腳,挖去雙目,割去舌頭,剁去雙耳,扔到豬圈裏。據說漢惠帝只見過一次,就大病不起,從此不再上朝了。這樣慘酷的刑罰,就算是失了地位的黑社會老大怕也不會嘗到。

    其實人彘這樣的酷刑在古代倒不常用,不過像烹、磔、剮、五牛分屍、夷三族這樣的酷刑在古代倒十分平常,古代人只要稍有不慎就家族不保,屍骨不全,當然終日生活在恐慌之中,狗逼急了尚且跳牆,人為了能在如此慘酷的現實環境中活下去,陰謀詭計自然也就說來就來,這臉皮也就越練越厚。不過條條大路通羅馬,處理危機並不一定要耍陰謀使詭計,正人君子自有一套化險為夷的方法。然而陰險小人卻認為陰謀詭計能給他們帶來巨大利益,便沉迷其中,勤修苦練,終於練到了只要能達到目的,什麼手段都可以用,什麼人都可以練這樣的化境。臉皮對他們來說早已不值幾個錢,完全可以不要,至於禮義廉恥,倫理道德,更是無關輕重,何足道哉。

    春秋時有楚平王手下有一個寵臣叫費無極。他原是太子的老師,因喜歡在楚王面前搬弄他人是非,給他人上眼藥,不為太子所喜。他怕楚王百年之後,太子即位,將自己扔到鍋裏活活的煮了,於是打算先下手為強,除掉太子。有道是:“疏不間親”這太子和楚平王可是父子關係,他雖是寵臣,卻是一個外人,要想離間和楚平王份屬至親的太子有多困難,可想而知。可費無極就是費無極,別人害人,往往是乘隙而入。可他卻不,平地波濤,從毫無間隙處硬生生造出機會來,古往今來的陰謀家,要是和他相比,怕也要黯然失色。

    他知道要想離間太子,首先要讓楚平王愧對太子,這樣自然而然就會疏遠他。於是他與太子老師的身份去和楚平王講太子也老大不小了,也該成家立室了。婚姻講究門當戶對,如今能和楚國匹配的只有秦國。楚平王深以為然,便讓他去秦國為太子求婚,秦國國君一聽很高興,當即拍板把自己的寶貝妹子孟嬴嫁到楚國,給太子當夫人。費無極打完收功,回國之後就在楚平王面前大誇這位未來太子妃的美色,聽得楚王哈拉子流了一地,大歎自己生不逢時,這麼好的女子竟白白便宜給自己的兒子。費無極打蛇隨棍上,就替楚王出了個餿主意,他從秦國陪嫁女子中找了個美女冒充孟嬴嫁給太子,而將真的孟嬴送入王宮。楚王這個老流氓也不客氣,當晚就和原是自己兒媳的人物洞房花燭,這樣一來楚平王見了太子,心中自是多了一層忌憚,怕他有朝一日查明真相,要自己好看。於是乎他就把太子發配到一個偏遠地方,給他來個眼不見為淨,費無極的目的算是達到了一半。父子之間既存在隔閡,這眼藥就好上多了。其後在費無極的不斷挑撥下,楚平王橫下一條心,終於廢太子建而立孟嬴所生之子珍為太子。故太子建的另一個老師,也就是伍子胥的父親,因力諫而被殺,伍子胥因此同楚平王結下不共戴天之仇,逃往吳國,伺機復仇。故太子建含冤出奔,圖謀借助諸侯的力量返國復仇,終於不得好死,屍骨無存。

    這條計看似有點像王允連環計,卻比他難得多,也毒的多。董卓和呂布畢竟只是養父養子關係,兩人之間不存在血濃於水的親情。而且貂嬋是王允義女,又可憐漢朝皇帝的遭遇,甘願為了國家犧牲自己。由於她的出色表演,呂布和董卓之間矛盾越演越烈,最終反目成傷。要是貂嬋不肯全力配合,甚至和呂董二人狼狽為奸,王允再能,也只有徒喚奈何的份了。可費無極則不同,他要離間的可是如假包換的真正父子,兩人之間的感情血濃於水,打斷骨頭連著筋。而且他和孟嬴只有幾面之緣,他的嘴皮再厲害也不可能讓和自己不熟的孟嬴做這種傷天害理之事。在這種情況下要施連環計,當然要比王允之時要困難百倍。何況費無極可是王允之前幾百年的人物,他想出的計謀雖不說後無來者,卻可謂前無古人。而王允估計是以他的計謀為樣板,依葫蘆畫瓢而已。

    不過壞事做多了,總會遇到鬼的。楚平王死後,孟嬴之子即位,是為楚昭王。其時楚昭王年幼,朝政大權都由令尹囊瓦把持。費無極因嫉妒朝中重臣伯郤宛功勞太大,害怕他日後搶了自己的飯碗,便又想出了一條計策。費無極先對囊瓦說伯郤宛要請他吃飯,不知他肯不肯出席。有不要錢的午餐送上門來,囊瓦當然很高興,很爽快的答應了。費無極從囊瓦家出來,便貓到了伯郤宛家中,對他說囊瓦想要到他家吃頓便飯,聊聊工作上的事情,不知他歡迎不歡迎。伯郤宛正要巴結上官,當然求之不得,便問費無極囊瓦喜歡什麼。費無極就說囊瓦這傢伙是個武人,什麼都不喜歡,就喜歡兵器。於是乎伯郤宛將自己千辛萬苦淘來的幾把寶刀,幾件寶甲都扛了出來,擺在大廳上最顯眼的位置。費無極見奸計已授,慌裏慌張的跑去同囊瓦說,伯郤宛請他吃飯是不懷好意,府中到處都藏有甲兵,明顯想要乘他吃飯時,一刀將他喀嚓了。囊瓦差人一查,果然如此,勃然大怒,胡亂給伯郤宛定了個罪,奏明楚昭王,將伯郤宛推將出去斬了首,他的兒子伯嚭懼禍逃往吳國。伯郤宛久統兵馬,屢戰屢勝,且仁厚愛人,在百姓之中的威望非常高。如今無端被殺,國中登時炸了營,老百姓只要一閑下來,就詛咒囊瓦及費無極,什麼難聽罵什麼。囊瓦一聽全城的人都在罵他全家死光光,自然害怕一語成讖。為了止息謠言,他不得不下令誅殺費無極。老百姓聽了大為高興,紛紛擁到費無極家門前,放火將他的屋子燒成了一片白地。

    小人作惡雖終有滿盈的一日,但要等到天奪其魄,不知要過多久,這其間又不知要有多少人枉死。可是這種小人往往連臉都不要了,行事不擇手段,要想除掉他,可是件難於上青天的事情,唯一的辦法就是以毒攻毒,用更不要臉的手段來對付他。古往今來有不少正人君子都會這招,例如晏平仲二桃殺三士,王允巧計間董呂,諸葛亮巧計除魏延,王猛的金刀計等等等等。

    可是楊瑛所學的都是內功外勁,這樣下流的招術她是一招也不會。雖然她為救心上人可以豁出性命不要,但蹇乂為了得到她,卻可以豁出臉皮不要。兩相比較,楊瑛還是差了一著,縛手縛腳,只好由著他胡來。

    蹇乂有美在旁,香澤微聞,自是飄飄欲仙,走得十分緩慢,還似有意似無意的摸摸這,摸摸那,大吃豆腐。楊瑛又羞又怒,眉頭大皺,雙手攥拳,幾次差點忍不住,想要殺了蹇乂解氣,最後這個念頭還是被她強行克制住了。不過淚水卻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一滴滴的打在衣襟上。

    曹陽是個小縣,從關押她的大獄到客棧路程也不甚遠,可對楊瑛來說,像是走了一個世紀一般。老不容易到了客棧,蹇乂牽著她上了樓,二人來到了楊瑛、鄧艾那晚住過的房間。房間裏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大廳正中山海雜陳,珍饈滿案。

    蹇乂拉著她來到正中坐好,關上門閂上閂,跟著坐在她的邊上,右手自然而然的放在她大腿上,不住的向上移。

    楊瑛皺起眉頭,嗔道:“實話告訴你,我可忍了很久了,就快忍不住了。你若再胡來,可別怪我不客氣!”

    蹇乂有恃有恐道:“不客氣?我倒要看你是怎麼不客氣的。”

    楊瑛倏地伸掌,在蹇乂右手背上輕輕一拍。蹇乂殺豬似的大叫一聲,閃電般縮回手去。只聽錚地一聲響,長劍出鞘。蹇乂只見青光一閃,那柄冷森森的長劍已架在他的脖子上。他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舌頭也跟著打了捲,顫聲道:“你……你……你……不想救鄧艾了?”

    楊瑛道:“你有屁就快放,若再戲弄老娘,老娘今天就和你同歸於盡。我向來說一不二,殺了你之後,我立即自殺,不信你就試試!”

    蹇乂聽她說的絕決,又見長劍抵住了自己的脖子,嚇得魂飛天外,尿水險些流將出來,道:“有話好好說,別動不動就動刀子。”

    楊瑛道:“要我不動刀子也可以,你必須老老實實。”

    蹇乂道:“好,好,我答應你。”

    刷地一聲響,楊瑛還劍入鞘,道:“你有什麼話快點說,我可沒功夫和你癡纏。”

    蹇乂定了定神,正襟危坐,雙手老老實實的放在大腿外側,不敢再亂擺了。不過他的眼睛可就沒這麼老實,上下亂瞄,不是盯著乳房,就是盯著肥臀,說道:“還要是佔用一些時間的。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怎麼知道你的身分的,又是怎麼佈局的害的你?”

    楊瑛點了點頭,蹇乂道:“自從那天我在黃河邊上見到你,便喜歡上你了。此後我什麼事也不想做,心裏所想的就只有一個你,夢中所見,也只是一個你。晚上睡覺時,一閉眼,滿腦子都是你。楊姑娘,我對你是真……”

    楊瑛嗔道:“夠了。如此深情的話從你嘴裏說出來,怎麼聽怎麼讓我覺得噁心。你要再胡說八道,我立刻便殺了你!快說正事!”

    蹇乂道:“你別生氣,我說的都是真的。自從那天見到你,不知怎的,我就是忘不了你。到了洛陽後,我幹什麼事都提不起勁,天天都在想你,想你想得茶也不想喝,飯也不想吃。終於傷上加傷,一病不起,被下人們抬回緱氏城中。爹爹知道這事,就對我說,天天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什麼問題也解決不了。天上不會掉餡餅,想要什麼東西只有靠自己去爭取才能得到。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這病不知不覺就好了大半,沒過幾天就能下地行走了,我心裏暗暗發誓,不管遇到什麼困難,使用什麼方法,總之非讓你嫁給我不可。”

    楊瑛聽他說的咬牙切齒,斬釘截鐵,不由得汗毛亂豎,冷汗直流。

    只聽蹇乂接著說道:“你是我最喜歡的人,我什麼都不瞞你。我這人很笨,雖很想得到你,卻什麼法子也想不出來。爹爹替我出了個主意,雇傭天下間最厲害的殺手公孫邵將你擄來。他說你只是不瞭解我,不瞭解我們家多有錢,這才不肯跟我。只要把你擄了來,天天和我在一起,你對我和我們家有了進一步的瞭解,自然會慢慢喜歡上我,答應嫁給我的。”

    楊瑛嗔道:“有錢了不起嗎?比你更有錢,又更有本事的人,我都沒看上,還能看上你?你快別做夢了。”

    蹇乂叫道:“你胡說,天下間還有什麼人比我家更有錢?”

    楊瑛冷笑,道:“瞧你有兩糟錢,就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天下間比你家有錢的可多的是!”

    蹇乂一生下來就穿金戴銀,養尊處優。他家在當地的確首屈一指,當地人為了從這個二世祖身上騙到一些好處,往往逢迎他,說他家是天下間最有錢的人家。當謊言重複上一千遍就成了真話。蹇乂從小到大每天聽到的都是這種奉承,當然信以為真。目空一切,金錢萬能的思想自也是日甚一日,此時聽楊瑛這麼說,和他平常時聽到的完全兩樣了,覺得這話頗為刺耳,忍不住大聲斥責:“胡說,胡說。你說天下間誰還比我家有錢?怎麼樣,說不出來了吧?”

    楊瑛道:“誰說我說不出來,當今天下最有錢的是皇上,你家難道還比皇上有錢?”

    蹇乂雖不諳世事,卻也知道“富可敵國”這四個字對商人來說意味著什麼,漲了一張大紅臉道:“這個……皇上當然最有錢,除了皇上之外我家最有錢。”

    楊瑛沒空和他爭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道:“好了,好了。除了皇上之外你家最有錢。你接著說。”

    蹇乂叫道:“既然你承認除了皇上之外,我家最有錢,為什麼不肯嫁給我?只要你嫁給我你就是天下間最有錢的人了。”

    楊瑛見他越說越激動,已和前些天彬彬有禮的樣子大相徑庭,臉上肌肉不住抽搐,眼睛裏閃爍著奇怪的光芒,似乎整個人已陷入半癲狂狀態。楊瑛為了搭救鄧艾,也不敢太過得罪他,順著他說道:“這事也不是不可以商量,你不是想告訴事情的經過嗎?你接著說吧。”

    在蹇乂認識楊瑛之前,他早已有了嬌妻和幾房小妾,照理說他也應該心滿意足了。可是他家就他這麼一根獨苗,從他出生家裏人就把他當掌上明珠一樣供著。在家人的溺愛下,他從小就我行我素,無法無天,養成了浮華公子哥所應有的一切毛病。見一個愛一個自也是其中之一。

    其實楊瑛進了他家的門,他最多只會喜歡上一個月,便又會開始另尋新歡。不過這是以後的事情,現在他可管不了這麼多。現在他心裏想的就是,既然楊瑛被自己看上了,那就說什麼也要得到,既便得不到,也不能讓他人得到。他原以為這麼一個無根無基的小丫頭,見到他這樣一個有錢人,一定主動往上靠,哪知全不是那麼回事。在碰了一鼻子灰之後,他不由得怒發如狂,這時聽她說話的口氣,像是事情有了轉機,一顆心登時冷靜下來,又恢復了斯斯文文彬彬有禮的樣子,道:“好,我接著說。剛才我說到哪了?”

    楊瑛道:“你說到你爹爹雇傭公孫邵來擄我。”

    蹇乂點了點頭,道:“本來公孫邵已經得手了,可偏偏在回來的路上遇到鄧艾這小子。也不知這小子有什麼本事?竟能讓大名鼎鼎的公孫邵栽了一個大跟頭。要知道公孫邵自出道以來,從未失過手,要不然爹爹能雇傭他麼?他回來的時候,灰頭土臉,連說話的聲音都變了。他說他本來已經得手了,可在半路上碰到了一個厲害角色,又將人給搶了回去。他還說鄧艾實在太過厲害,他不想與之為敵,既然他無法完成這個任務,便決定放棄。跟著便將訂金還給我們,還按著黑道上的規矩賠給我們一筆數目可觀的銀子。”

    楊瑛沒想到這個公孫邵還真講義氣,居然為了一隻燒雞,甘於失信,不禁在心裏暗暗佩服,說道:“既然連公孫邵都沒有辦法,你也該死心了,為什麼還不依不饒?”

    蹇乂冷笑道:“死心?不,絕不!我聽了這番話,當時就急了,伸手一揮,將他遞來的那些錢打翻在地,叫道:‘不,我不要錢,我要人,不論你用什麼辦法也要把人給我弄來!’”

    楊瑛冷冷地道:“公孫邵可是天下間最厲害的殺手,能聽你一個公子哥的話麼?”

    蹇乂像只洩了皮球蔫了下去,道:“你說的沒錯,他根本不聽我的。還是爹爹有辦法,他彎腰把錢撿了起來,遞還給公孫邵,對他說道:‘既然事情出現變故,以至功敗垂成,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過我這裏又想到了一個法子,不用和鄧艾正面為敵,只要你答應辦這件事,事成之後我給你兩千兩銀子。”

    楊瑛道:“你爹爹口中所說的法子,肯定就是栽贓嫁禍這種不是下三爛就是下四爛的法子。那公孫邵答應了?”

    蹇乂笑了笑道:“這小子最喜歡錢,我爹爹把錢加了一倍,他能不答應麼?”

    楊瑛心中一凜,道:“你們是什麼時候盯上我們的?”

    蹇乂道:“公孫邵說你的包裹在穀城,你們肯定會先到那裏取包裹再趕路。爹爹得知這個消息後,立即差急足趕在你們的前頭,先一步到穀城客棧埋伏監視。”

    楊瑛道:“好快。我也擔心你不會善罷甘休,一路上走的都是小路,而且每次我們都再三確認後面沒有尾巴,這才起程,按理說你們根本不可能找到我們。”

    蹇乂道:“沒錯,你們兩個十分狡猾,爹爹預先設下的幾路哨探,都被你們給甩掉了。我知道以後,氣極敗壞的帶人出來找,希望天可憐見,讓我再見到你。沒想到上天還真給我這樣一個機會!”

    楊瑛忽然想起一個人,叫道:“難道是破屋裏的老乞丐,他是你們的人?”

    蹇乂笑道:“你總算想起他了。他的確是一個臭叫化子。爹爹其實已猜到了你們的心思,叫我沿著小路走,說不定會有機會碰上。那天我在新安一帶遍尋你們不著,正焦躁間,忽然天下下起了大雨,我趕忙尋找地方避雨。我行不多遠,就看見那個老傢伙。當時他嘴裏罵罵冽冽,說有兩個傢伙不讓他在自己家裏睡覺,還把他趕了出來。我一聽就知道是你們。你不是不稀罕錢麼?說世上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錢解決,其實你錯了,大大的錯了。我只給了那老叫化幾兩碎銀子,那老傢伙就滿臉笑容,把什麼事情都說了。於是我們便趕到破屋,發現你們還在那。之後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不用我在一一說了。接下來我就和你說說那天夜裏發生在客棧裏的事情,這應該是你最關心的吧。”

    楊瑛道:“不用了,我已經知道了。一定是你用錢收買小二,讓他引開鄧艾和我,然後再讓公孫邵潛進我們的房間裏栽贓嫁禍。”

    蹇乂搖了搖頭,道:“不全對,那店小二沒有給我們收買。爹爹說了貪錢的人不可以信任,你可以給他錢,叫他為你辦事。可他同樣可以為了錢,把所有的事情抖出來。那店小二一看就是一個貪錢的人,所以我們沒有用他。這全是公孫邵的本事,他有一樣絕活,那就是易容改裝,當真是扮什麼像什麼,這也是他為什麼一直沒有被官府抓到的原因。那天三更左右,他先假扮鄧艾來到櫃台叫小二打水,跟著便伏在你們所住的房間的屋頂上,待你們出去後,便潛進你們的房間。這小子果然厲害,只用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把事辦了。”

    “本來我打算找個機會搜查你們的房間,來個人贓並獲。沒想到那店小二不滿鄧艾對他無禮,十分配合,主動要求搜你們的屋子。這可省了我許多籌劃,看來連老天都在幫我,哈哈!”

    楊瑛總算是明白了,歎了口氣,道:“一路之上有那麼多地方可以動手,你為什麼偏偏選在曹陽。”

    蹇乂道:“這也是爹爹教我的。本來依我的性子,當場就要想個法子將鄧艾弄死,把你搶了去。可爹爹叫我別著急,他說做這種事就好比釣魚,那是急不得的。若是魚兒一咬鉤,就拉繩,那魚可就跑了。要先放一放,讓魚兒覺得的沒有危險了,然後再下手,這大魚一準能吊上來。爹爹的法子果然使得。再有一點其他地方的縣令都和我家沒什麼交情,讓他們辦這麼大的事,怕是使錢也不一定能成。曹陽縣令是爹爹的舊交,爹爹出錢替他買了這個縣令。你說說鄧艾落在他手裏,還能有好日子過?哈哈!”

    楊瑛瞪了他一眼,道:“你別得意,多行不義必自斃,你肯定沒有好下場。”

    蹇乂道:“你還是先考慮考慮鄧艾吧,現在只有我能救他。你也知道我要你做什麼。只要你答應了,我立即通知縣令放人。”

    楊瑛道:“你做夢!”

    蹇乂道:“我知道要你一下子就想通,是沒可能的。我給你三天你慢慢考慮吧。我呢,還住在原先那間屋子裏,你什麼時候同意了,就到那找我。”說著在她臉蛋上摸了一記,哈哈大笑,揚長而去。走到門口,時又道:“對了,忘了告訴你了,明天縣令就要審理這件案子,十萬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鄧艾就算不死,也要被發配到邊疆服勞役。那種地方你也知道,就算再壯的小夥子,到那也活不了一年。哈哈!”說話間,人消失在大門外。

    楊瑛朝門口瞪了一眼,伏在案上,失聲痛哭。

    次日一早,縣衙果然審理鄧艾偷錢一案,楊瑛也趕去旁聽。縣令大人果然英明有道,根本沒給鄧艾解釋的機會,說道:“本官查過了,鄧艾這廝在襄城時,就曾因偷牛而被官府拘押。襄城縣令見他是個可造之才,特地網開一面,從輕發落。賊骨頭就是賊骨頭,這廝竟不知悔改,又在此地作賊,一偷就是十萬兩,當真罪該萬死。來人,別聽他分說,給我打!”

    啪地一聲權杖掉地,差役提起大棍,一擁而上,將鄧艾按倒就打。縣令既沒說打多少,差役自然是往死裏打。鄧艾瞧見楊瑛在旁,知道她一定不會袖手旁觀,肯定會救自己脫離苦海,便再一次屈打成招,胡亂說了案發經過。說到自己是如何潛入蹇乂房中偷錢,又是如何回到屋中藏錢,說得惟妙惟肖,就像真有那回事一樣。縣令見他招了,便喝退差役,讓他畫押,跟著將他收監,隔日再行宣判。

    當天晚上,楊瑛心亂如麻,一個晚上沒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眼淚不知流了多少。到了將近四更她終於下定決心,一咬牙,來到蹇乂房外,道:“開門!我答應你了!”

    裏面沒人應聲,楊瑛頗為納悶,又叫了兩聲,裏面還是沒人應聲。楊瑛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伸手一推,吱呀一聲,大門應手而開。楊瑛拔劍出鞘,邁步進屋。走不幾步,便聞到一股血惺氣。她借著月光低頭一看,地下有一條血痕直沿伸到裏屋。她心中一凜,順著血跡進屋一看,登時驚呆了。

    只見地上有一淌血,蹇乂直挺挺躺在床上,胸口插著一柄匕首。楊瑛呆了一陣,點起蠟燭。火光下只見他兩眼瞪得溜圓,嘴張得老大,表情十分古怪。

    楊瑛雖很想蹇乂死,可眼見他死了,卻有些不知所措。恍惚間她覺得牆上寫得有字,忙舉起蠟燭往牆上一照,驚得嘴張的老大,只見粉牆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字:“殺人者,義陽鄧艾是也!”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20
第五百八十四章 城下邂逅

    在凶案現場牆上死得有字,這不奇怪。那幾個字個個殷紅如血,顯得兇手蘸著血寫的,這其實也不奇怪。最奇怪的是,牆上所書殺人者姓名居然是身陷囹圄的鄧艾。鄧艾既然在牢裏趴著,又怎能跑到客棧裏殺人。除非獄卒是他們家親戚,又或是收了賄賂,那又另當別論。可是鄧艾窮光蛋一個,家裏八代貧農,又紅又專,顯然沒有這麼有勢力的親戚。上述那幾種情況都不可能發生。兇手什麼人的名字不好寫,偏偏寫這個名字,當真是腦子進水了。

    楊瑛覺得天下間最不可思議之事莫過於此,喃喃念著牆上的字:“殺人者,義陽鄧艾是也!這怎麼可能!鄧艾怎麼可能跑到這裏殺人!”

    她也知道事情既然發生了,光著急是沒有用的。那個兇手居然明知鄧艾已不可能再作惡,還冒他的名頭出來胡作非為,顯然是個大笨蛋。既然是大笨蛋,就一定會在附近留下蛛絲馬跡。

    為了能更好的為非作歹,蹇乂一早就將客棧二層的房間都包了下來。這家客棧最好的幾個房間,全都集中在二樓,對掌櫃來說,日進斗金,蓋本於此。本來以他愛財如命的性格,斷不會將二樓都包將出去。蹇乂畢竟是二世祖,二世祖其實也不是一無是處的,他們最大的優點,那就是揮金如土。掌櫃的剛要出言推辭,卻見蹇福取出一千兩銀子,擺在櫃臺上,登時滿屋銀光閃閃。

    那掌櫃滿眼都是元寶,剛要說出口的屁話登時飛到九霄雲外。他一連說了十個“好”,跟著以最快速度將錢收進了櫃台。二樓就這麼著被蹇乂包下,原先住的客人都被掌櫃的好言勸散,另覓棲身之所去了。除了包下二樓之外,蹇乂還特地囑咐掌櫃的,未經他的允許,任何人不得到二樓來。既便掌櫃和夥計聽到樓上發出怪聲,也當體任自然,不許上來查察。

    當時楊瑛正在隔壁房裏苦思是否要答應蹇乂條件。畢竟這關係到她一生的幸福,當初賈仁祿那麼有錢,那麼有地位,又那麼聽女人的話,楊瑛都沒瞧上人家。蹇乂和他相比就是一個流氓,就是一個惡魔,簡直比徐象還不如,楊瑛又怎能甘願嫁入他家,受其折磨,遭其虐待,這樣她的一生不都毀了麼?可不答應的話,鄧艾一定活不成。一邊是心上人的生死,一邊是自己的幸福,對她來說都十分重要,她實在難以取捨,心裏反覆交戰。將近四更天時,她忽然想到偃師郊外林中,鄧艾為了救她將身上全部的錢都給了公孫邵。兩千錢雖少,可對鄧艾來說意味著什麼,她自然知道。鄧艾為了她甘心捨棄榮華富貴,這其實才是最難能可貴的,也是她最看重的。如今鄧艾有難,自己若是見死不救,又怎麼對得起他的深情厚意。他既然能為自己捨棄考試的機會,捨棄飛黃騰達的機會。自己為什麼不能為他捨棄畢生幸福?想到這些,楊瑛精神一振,決定答應蹇乂無理要求,來到他房前叫門。

    可是如此一來,她便錯過了最精彩的一幕。之前她深入沉思時,全神貫注,便是天蹋下來,也不理會,隔壁有什麼怪聲,她完全沒有留心。現在她細細回想當時的情景,覺得似乎聽到蹇乂說了一聲:“是你!”至於是否確有其事,她也不敢肯定,只是模模糊糊有這麼一個映射罷了。

    她也知道僅憑這一點點模糊的印象不足以證明鄧艾的清白,需要找到更多的證據。當下她舉起蠟燭,環顧四周,只見蹇乂的書童蹇福額頭上破了一個大口子,一動不動的倒在一根殿柱下,也不知是死是活。她舉著蠟燭,輕移蓮步,四下巡視一圈,愣是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發現。其實蛛絲馬跡不是真的沒有,要換作是福爾福斯、包公這樣的老獵狗只要拿眼一瞄便能發現一堆的線索。可她畢竟不是公門中人,不諳捕盜緝察之事,要她留心地上血跡腳印甚至是灰塵之中有無異狀,也太難為她了。

    四下裏萬籟俱寂,客棧裏的夥計似乎不知道這裏發生了命案,沒有一人上來打擾她。她又走了一圈,連犄角旮旯都仔細仔細的窺探一番,什麼有用的線索也沒有發現。她終於知道自己不是這塊料,再找下去也是白白浪費力氣,不由得有些心灰意懶,頹然坐倒,將之前發生的事情在腦子裏理上一理。

    蹇乂包下二樓之事,她曾聽掌櫃的說起過。她也知道蹇乂這傢伙想要做什麼。既然二樓除他們三個人之外,沒有其他人。她當時又在神遊物外,客棧夥計也遵從蹇乂的囑咐,沒有蹇乂的允許,就算二樓給人點了,他們也不會上來看上一眼。如此一來蹇乂既便發出殺豬般的呼喊,也沒有人會來救他。蹇乂這麼做本來是為了方便和她搞七搞八,沒想到卻作繭自縛,給自己帶來死亡,當真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不過既然沒有人來救,也就沒人看見兇手,而牆上的那幾個大字,似乎就成了破案的關鍵。她不知道兇手為什麼要留下這幾個字,但很明顯這幾個字要是給那個只曉得受賄,不為百姓辦實事的糊塗縣令看到了,這筆爛帳肯定又要記在鄧艾的頭上。鄧艾本就背上盜賊十萬兩銀子的罪名,至今還未洗清,再加上殺人大罪,這條命怕是保不住了。不行,這些字說什麼也要給他抹了。

    突然間她雙眼精芒爆盛,霍然而起,拔出長劍刮去粉牆上的字跡。哪知天公不作美。她剛將“陽”字刮去,正要將那個最關鍵的“鄧”字刮去時,忽聽身後有人殺豬般的號了一聲:“快來人啊!殺人啦!少爺給人殺死啦!”

    也怪她忒也托大,以為蹇乂主僕二人都死了,掌櫃的也不會輕易上來,沒人會來打擾。她有充分的時間,可以從容作案,於是便慢條斯理的從第一個字刮起。哪知蹇福只是暈了過去,並沒有死,突然間吼了這麼一嗓子,嚇了她老大一跳,長劍險些失手掉地。

    這一聲鬼號,甚是淒厲宏亮,登時將睡得正香的掌櫃夥計及一樓的客商全都驚醒。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是否該上去查察。掌櫃收了蹇乂的銀子,知道他要在客棧裏和一個女子苟合,最關鍵的是這個女子不大願意,洞房花燭時難免會鬧出什麼動靜。他本來不願管閑事,不過殺人畢竟非同小可,要是確有其事,自己若不瞭解清楚,趕去報官。萬一縣大老爺查問起來,自己支支唔唔說不清楚,這筆爛帳非記到自己頭上不可。當下他對幾個膽子較大的夥計說道:“你們幾個上去看看。”

    那幾個夥計心裏也甚是好奇,點了點頭。一名廚子藝高人膽大,操起擀麵杖一根,大喝一聲:“賊子休要倡狂,我來也。”衝了上去。其他人或抄扁擔,或抄木棍,緊隨在後。

    楊瑛聽到有人叫喚,心慌意亂,便要跳窗逃走,可是想到窗上的字關係到鄧艾的性命說什麼也要抹了去,心下便即寧定,舉起長劍便又刮字。

    只聽蹇福大叫一聲:“殺人兇手,你殺了我家少爺,我也不想活了。我和你拼了,還我少爺命來!”一猛子撲將上去,伸拳在楊瑛背上亂捶。

    這些拳頭捶在楊瑛身上,無異於隔靴搔癢,不能給她造成一絲傷害,不過她也因此沒法專心致致的刮字。她惱將起來,回肘在蹇福胸口上一撞。但聽啊地一聲驚呼,蹇福身子像一捆稻草一般,在空中平平的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下,兩眼一黑,又暈了過去。

    楊瑛長劍挺出,正要刮字,但聽咯吱咯吱之聲大作,夥計們已衝將上來。千釣一髮之時,她心念電轉:“如今能救士載的只有我了,若我有個閃失,士載可真就死定了。反正士載還在牢裏,這事肯定不是他幹的,留不留下這個字,倒也無關緊要。我還先走吧,趕到長安向賈福求救,如今能救士載的也只有他了。”

    當下她推開窗口,飛身上了屋頂,幾個縱躍,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便在這時夥計們吭吭哧哧趕到現場,只見到兩具屍體,和牆上的四個大字:“鄧艾是也。”

    曹陽是個彈丸小縣,城不高,池不深。其時城門雖然緊閉,但楊瑛還是輕易而舉的出了城。

    她在荒山野嶺之中奔一夜,次日巳時到了弘農。由於走的匆忙,她一應物事都在曹陽客棧,她在城中買了些必用之物,吃了午飯,繼續趕路。她急於救人,一路上風馳電掣。這日到了潼關腳下一個鎮甸之中。其時已是午時,她肚子餓了,找了家飯館,點了一碗麵。不多時小二將麵端將過來,她從筷筒中抽出筷子,正要吃麵。忽聽隔壁座一人說道:“曹陽縣出了人命大案,你聽說了嗎?”

    另一人道:“嗯,聽說了。我聽說是一個叫鄧艾的幹的。”

    先一人歎道:“真沒想到世上還有這樣的人。我聽說死的那個叫蹇乂,是鄧艾的好朋友,一起結伴去長安參加考試。蹇乂富而鄧艾窮,一路上蹇乂對鄧艾關照有加,為他買這買那,備齊必用之物。哪知鄧艾人面獸心,竟恩將仇報,將蹇乂的財物洗劫一空。”

    另一人介面道:“事情敗露後,鄧艾恨蹇乂將他扭送官府,害得他不能參加考試,竟越獄而出,來到客棧慘忍將蹇乂殺害,並在牆上留下幾個血字,表明這一切都是他幹的。如今官府已灑下海捕文書緝拿此人。這傢伙心狠手辣,喪心病狂,撞上他一定沒好果子吃,兄弟,你常到外地作買賣,可要小心些啊。”

    先一人道:“我知道這消息,嚇的都不敢出門了,哪還有心思做什麼買賣?”

    之後二人竟聊些生意上的事,楊瑛也無心再聽下去了,心道:“什麼,士載當晚就越獄了,難道真是他幹的?不對,要是他幹的,他為什麼要在牆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想了一會,頭大了一圈,還不得要領,尋思:“算了,這事看來我是搞不明白,還是趕緊上長安吧。”

    她吃完了麵,繼續趕路。進了潼關,便是京兆之地,一路無話,這日她到了長安。進得城來,見到街道縱橫交錯,房屋鱗次櫛比,人潮摩肩接踵,不禁有些發懵。要不是親眼所見,她實在難以想像,天下間竟有這麼大的城市。她陪了個小心,詢問路人,得知賈府所在。

    她依著指示,來到一條長街盡頭,前面現出老大一片宅邸,廣袤數裏,紅牆碧沼,樓台館閣,極盡園林之勝。她隔著老便見府門上懸著一面金字招牌。“司空府”三個大字在陽光下金光閃閃,熠熠生輝。來到近前,只見台階前一左一右鎮著兩只銅獅,剛猛威武,氣派不凡。十來級台階之上聳立著一扇朱紅大門,上面碗口大的門釘整整齊齊的排成幾排,正中則是兩個銅制門環。

    楊瑛從沒有見過如此氣派的府邸,微微一怔,沿著台階而上,提起門環,當當當的敲了三下。

    吱呀一聲,大門開了,一漢子從裏面探頭出來,問道:“請問你有什麼事?”

    楊瑛道:“我是驃騎將軍的好朋友,有十萬火急的事要見他,你趕緊給我通報!”

    這樣的話那人一天之中也不知聽過多少遍,耳朵早就磨出繭子來了。對這種以各種方式上門打秋風的人他原本都是愛搭不理,不過看在她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美女的份上,淡淡的道:“不好意思,老爺有事出門去了,不在家。”

    楊瑛還道賈仁祿架子甚大,等閑見不到他的金面,道:“我叫楊瑛,你就這麼跟你家老爺說,他一定會見我的。”

    冒充賈仁祿情人上門來騙飯吃的事情,一天總有那麼幾起。那人當然不會信以為真,不過看她長的十分標致的份上,實話實說:“老爺真的不在家,要不我去和夫人說一聲?”

    楊瑛道:“那他去哪了?”

    那人道:“鮮卑一個大人物今天到長安,皇上命滿朝文武出城恭迎,老爺一大早就去了。”

    楊瑛急道:“我剛進城,怎麼沒見來?”

    那人道:“鮮卑使臣打北來,老爺奉命在廚城門……。”

    楊瑛在路上曾聽一個大媽介紹過,知道廚城門在北,一聽這三個字,回身便走,下了台階,匆匆去了,連聲謝謝也沒有說了。

    那人歎了口氣,道:“現在人怎麼都這樣。”吱呀一聲大門緩緩合上。

    楊瑛急於見到賈仁祿,提一口氣,飛奔而前,穿過幾條大街,出了廚城門,沿著官道向北奔出二十餘里,遠遠望見大道兩旁站著不少人。看來賈府門房沒有撒謊,這些人應該就是迎接什麼鮮卑使臣的文武大臣。

    楊瑛心中一喜,奔得更加快了,過不多時,她上了一道土坡,手搭涼棚,舉目望去,只見一人翹著二郎腿坐在接官亭的欄桿上,背靠著石柱,正和邊上幾位高官聊得起勁。那人形容猥瑣,面目可憎,不是賈仁祿是誰?

    楊瑛也不管賈仁祿是否身有要事,大聲叫道:“賈福,快過來,我有話和你說!”她運功將這番話遠遠送出,接官亭周圍的每一個官員都聽得清清楚。

    迫於上命,賈仁祿起了個大早,騎著蘆柴棒吭哧吭哧的來到這裏。他原本以為只是接個人,兩三分鍾就完事了,然後又可以繼續回家睡覺。可沒想到左等人不來,右等人也不來。心想火車晚點,最多也就耽誤個幾十分鍾,忍忍就過去了。這傢伙可倒好,讓幾百位官員在烈日下足足呆了幾個時辰,居然還不出現,這架子可是有夠大的。他可不像那幫正人君子那樣,把皇命看得比天還大,站在那裏大氣不敢出一口。他站了小半個時辰,便腰酸腿疼,一貓腰便溜進接官亭中,坐在欄桿上,翹起二郎腿,哼著不著邊際的小調。在他的影響下,有不少官員離開隊伍,來到接官亭中納涼聊天。諸葛亮身為百官之首,見又是賈仁祿這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自然大為憤怒。不過他也知道賈仁祿軟硬不吃,死豬不怕開水燙在長安城裏可是出了名的。雖說自己聰明絕頂,不過對付他這個大流氓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無可奈何之下,只得讓大家自由活動,原地休息。

    楊瑛到時,賈仁祿正和幾個志同道合的同僚就女人這個長盛不衰的話題展開熱烈的討論。當然諸葛亮、鍾繇等正人君子一聽到這個話題就眉頭大皺,敬而遠之。賈仁祿正聊著女人,沒想到就有女人喊著自己的名字。登時來了精神,一雙賊眼四下亂瞄,驀地裏鎖定目標,雙道火辣辣的目光逕向楊瑛隆起的雙峰射去。這也是賈大流氓看女人的習慣,他的幾位夫人說過他很多次了,可他總是虛心接受,堅決不改。

    突然間他覺得周圍的氣氛不大對頭,遊目四顧,只見無數道異樣的目光齊刷刷的射向自己,饒是他臉皮極厚,也不禁微微一紅,道:“這是……前朝太尉楊彪的閨女,一定是她老子遇到什麼難題了,這才來找我,大夥可別胡思亂想啊?”心道:“這小妮子,怎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來,這不要我好看麼?”

    諸葛亮微微一笑,道:“我們可沒胡思亂想,怕是你自己心裏有鬼嗎?”

    賈仁祿嘿嘿一笑,道:“鮮卑使臣應該沒那麼快來,師父,要不我先去會會她?”

    諸葛亮笑罵:“滾吧。”

    賈仁祿依舊滾到楊瑛面前道:“小妮子,好久不見。什麼風怕你給吹來的?”

    楊瑛知道賈仁祿最受不了的就是色誘術,只要把他忽悠暈了,就算自己要天上月亮,他也會毫不猶豫變把梯子,爬到天上把月亮給摘將下來,笑靨如花,細聲細氣的道:“呵呵,我想你了,所以就來看看你。”

    賈仁祿位高權重,兩袖金風,一天到晚對他說這種話的女孩子估計能繞著地球排上三圈,他對這種小型色誘術早已有極強的抵抗力,淡淡一笑,道:“你一定惹了什麼大麻煩,找你老哥我幫忙來了。有事說事,別整這套沒用的。”

    楊瑛笑道:“難道沒事就不能來看你?”

    賈仁祿板起臉來,道:“你不說,我可走了!”一拂袖,便向接官亭走去。

    楊瑛沒想到賈仁祿竟不上當,心下大急,右手一探,擒拿手法使將開來,已抓住他的右腕,道:“別走,別走。我……”

    忽聽諸葛亮大聲叫道:“仁祿快回來,鮮卑使者到了。”

    賈仁祿舉目望去,但見遠處塵土飛揚,顯有大隊人馬開來,急道:“瞧你來的真是時候!你先到我家去,我隨後就來。”

    楊瑛拉著他的手不放,道:“我不。你家的門檻太高,我可進不去。我從沒見過鮮卑人,想看看他們長什麼樣,不如你讓我跟去瞧瞧熱鬧。”她倒不是真想見什麼鮮卑人,而是她好不容易才見到賈仁祿,萬一讓他給溜了,再想找到他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賈仁祿道:“這是你出席的場合麼?你趕緊到我家去,別給老子添亂!”

    楊瑛面含薄怒,小嘴一撅,瞧著他,一言不發。

    賈仁祿最受不了女人生氣,正沒理會處,只聽諸葛亮連聲催促:“仁祿,快回來,鮮卑使臣馬上就到了。”

    鑼鼓聲越來越近,賈仁祿見她抓住自己袖子不放,心裏一急,叫道:“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不過你要聽我吩咐,不然捅出什麼大簍子,連老子都吃不了兜著走。”

    楊瑛笑靨如花,拉著他奔到接官亭。賈仁祿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奔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楊瑛沒有位置,心裏一急,搶過文欽的佩劍,抬腳將他踹到一旁。自己則站在他的位置,冒充賈仁祿的親兵頭子。文欽從沒見過如此霸道的姑娘,本著好男不跟女鬥的精神,灰溜溜的退在一旁。

    楊瑛方才搶到位子。但聽銅鑼當當當三聲大響,一隊人馬馳近,當先一人正是拓跋力微,飛身下馬,搶步上前,按鮮卑最高禮節深深行了一禮,道:“小可拓跋力微,今日得見眾位高賢,幸何如之。”這一通漢語說得純正地道,字正腔圓。

    諸葛亮、鍾繇暗暗佩服,不由對深處腹地的拓跋鮮卑刮目相看。

    鄧芝下馬上前,便要將朝中官員介紹給拓跋力微認識。只聽拓跋力微說道:“伯苗,請等等,讓我猜……”說到這時,他抬起頭來,發現映入眼簾的竟是一位美貌女子。他見過大草原上不少女子,卻從沒見過如此粉雕細琢的姑娘,不禁怔在當場,下面的話無論如何也接不下去了。

    諸葛亮順著他的目光瞧去,眉頭一皺,心想:“這個賈福雖很能成事,卻也很能敗事。他為什麼要讓毫不相干的女子進來,這不是給我添亂麼?”說道:“拓跋公子,你怎麼了?”

    拓跋力微畢竟是大英雄大豪傑,只是呆上一呆,便即回復正常,道:“沒什麼,這位應該就是將大漢江山治理的井井有條,蒸蒸日上的諸葛孔明先生吧。”

    諸葛亮笑道:“公子好眼力。”

    拓跋力微走到賈仁祿道:“這位一定是叱吒風雲,戰無不勝的賈司空吧。”

    楊瑛笑道:“呵呵,你猜迷的本事倒好。”

    拓跋只覺得她說話的聲音比一百隻百靈鳥齊聲歌唱還要好聽,怔了一怔,問道:“這位姑娘是?”

    賈仁祿只覺得頭皮發麻,在心裏罵了楊瑛不下一萬遍,說道:“這是在下的妹……妹子,沒見過大世面,我帶……帶她出來歷練歷練。”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21
第五百八十五章 當殿賜婚

    拓跋力微向楊瑛上下打量一番,淡淡地道:“原來是這樣。”轉身對鍾繇說道:“這位一定是鍾元常吧,您除了博學多才,善長治國之外,那一筆字更是寫的好極了。我聽人說您的書法如飛鴻入海,舞鶴遊天,當真是神乎技藝。等哪天有空,在下定要到您府上請教書法之道,並求上一副墨寶,還望元常不要吝惜啊。”

    鍾繇沒想到這個藩邦人士竟也懂得書法,而且對他的書法評價得當不移,切中竅要,打心眼裏高興出來,笑道:“哪裡,哪裡。拓跋公子過獎了,在下哪會什麼書法,不過是興之所至,隨手塗鴉而已。公子要不怕汙了法眼,你臨行之時,我寫上一副送給公子作個念想,如何?”

    歷史上鍾繇可是漢魏時期著名的書法家。他宗曹熹、蔡邕、劉德升等人,博取眾長,自成一家,尤精於隸、楷。書若飛鴻戲海,舞鶴遊天。後人評其隸行入神,八分入妙,和大書法家胡昭並稱“胡肥鍾瘦”。與晉王羲之並稱“鍾王”。

    王羲之的字傳到現在可都是國寶,價值連城,往往只能在故宮博物院裏才能一睹它的尊容,而且像《喪亂貼》這樣的大手筆還流落到了國外,想看只有坐飛機到小日本那裏才能看到。不過王羲之留給我們寶貴財富雖少,但好歹還有那麼幾副,雖然大多數字帖上面都被酷愛書法,又酷愛蓋章的乾隆爺蓋滿了戳子,但還是不影響人們去欣賞它的,只不過要從一大堆紅彤彤的印章中間,領會那幾個字的神韻不免有些困難。

    而鍾繇的書法早已失傳,世上根本找不到他的真跡。現在留傳下來他的幾副帖子,大多都是後人的臨本,有大半還是王羲之學寫字時的臨習之作,真跡早已不知死到哪裡去了。據說曾被稱為“天下第一帖”,“楷書之祖”的鍾繇小楷《宣示表》,在王導東渡時,將它縫入衣帶內攜走,後來傳給王羲之,再傳至王修。王修覺得上面的字寫得實在太好了,活著的時候怎麼看也看不夠,於是乎就將它帶入墳墓中慢慢看,好端端的一副字帖就此不見天日。現在藏在故宮博物院的據說是王羲之的臨本。

    王羲之尚要臨摹鍾繇的字,他的字寫得有多好便不難想像。只不過他的真跡早已失傳,人們只能通過王羲之的臨本想像之了。鍾繇的字之所以絕少傳世,除了三國至今年代久遠,紙帛之物易遭焚毀之外,估計也是由於他歷任高官,工作太忙的緣故。

    歷史雖被賈仁祿改得面目全非,不過有不少還是大同小異。鍾繇依舊是個大忙人。當時他和諸葛亮同為宰相,並主尚書省,一天到晚的屁事本就多如牛毛,而且還要提防賈仁祿這匹害群之馬以公事為名跑到議事堂破壞那裏的安定團結,莊嚴肅穆。他自然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再揮毫潑墨了。不過他畢竟和賈仁祿這個大流氓不同,閑著沒事幹,就知道鼓搗生孩子。他雖然公務繁忙,但還是有喘口氣的時間。只要他一閑下來,就會研磨提筆,在白帛上即興塗上幾個字。他既貴為宰相自然不缺錢花,寫字自然不是為了賣錢,而是陶冶性情。於是這些字大多被他藏在家中,敝帚自珍,一小部分則分送親朋好友,而他在議事堂寫的公文手劄又被封入檔案,世人根本無法見到,於是他的書法流傳到世面上的可以說是鳳毛麟角。有道是“物以稀為貴。”既然他的書法大作在世面上難覓蹤跡,便顯得彌足珍貴。不少附庸風雅的有錢人,拿出鐵杵磨針,程門立雪的勁頭,扛上一箱箱的珠寶,在他家門口擺起了長龍,一等就是一兩個月,就是為了求上一副字,不過全都未能如願,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回到家裏。更誇張的是,據小道消息報稱,曾有一個下人將他在扔在字簍裏的字偷出去賣,雖說那副字被鍾繇認為是敗筆,棄之不顧,不過還是被書畫攤的老闆當成了稀世珍寶,那監守自盜的下人也因此平白無端的發了一筆大財,從此逃之夭夭,不知躲到哪快活去了。

    甄宓喜歡讀書,作詩,寫字,畫畫,撫琴,下棋。凡是能陶冶性情的活動,她都喜歡。鍾繇的字她當然也是喜歡的不得了,做夢都想搞幾副來,擺在案頭,隨時臨習。她曾經就此事在賈仁祿耳朵邊上一連嘮叨了三天。賈仁祿精神本來就不怎麼正常,只不過這毛病尚處於初級階段,平時除了說話瘋瘋顛顛,語無倫次,叫人聽不大明白之外,還算是個正常人。可一旦家裏來了女人尤其是美女,這病情就開始惡化了,常常會說一些令人聽不懂的話,又或是做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好在當時還沒有精神病院這樣的高科技部門,不然賈仁祿肯定一早就被抓將進去了。

    賈仁祿亂發神經的毛病,本來就隨時都有發作的可能,甄宓這一鬧,賈仁祿受不了刺激,登時歇斯底里大發作,全身扒光了個精光,飛身上了水榭欄桿,以一個不知道是幾零幾C的動作,一猛子紮到了荷花池裏,嚇得幾位夫人魂飛天外。好在祝融水性精熟,下水將他撈了上來,不然賈仁祿小命當場就玩完了。

    既然沒死成,這事情就不能不辦。於是賈仁祿豁出臉皮不要,帶上被子、毛巾、臉盆及幾件換洗衣衫跑到鍾繇的家中求字,並揚言若是鍾繇不給他字,他就賴在鍾繇家裏說什麼也不回去了。鍾繇當然害怕賈大流氓在自己家裏打地鋪,把他的幾個孩子給教壞了。為了將這個瘟神趕緊打發走,無奈之下,這才塗了兩副字送給賈仁祿。賈仁祿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密密匝匝的寫了一堆字,十個裏有五六個看不懂,心想自己喝完酒發神經時寫出來的字要比這瀟灑飄逸的多,這甄宓也不知是哪根經搭錯了,竟要他豁出老臉來求這幾副爛字。不過他要是知道這幾個字在現在可是無價之寶,一字萬金,估計就不會這麼想了。既然連賈仁祿這麼有地位的人要字都要使出卑鄙下流無恥缺德死不要臉的非常手段,鍾繇的字有多難搞可想而知。

    拓跋力微雖僻處蠻荒之地,卻也知道鍾繇的字有多珍貴,有時甚至出再多的錢都買不到,聽他竟肯白送給自己一副字,不禁樂得嘴也合不攏,笑道:“鍾先生可是當世高賢,一諾千金,可不能食言而肥哦?”

    鍾繇笑了笑,道:“自必讓公子如願。”

    拓跋力微由衷的謝了幾句,這才開始猜下一個人的身份。前去迎接他的共有百來位官員,他當然不可能猜中每一個人的名字身份。不過為首的那十幾二十個高官,他曾在道上聽鄧芝提到過。他雖然沒見到過本人,不過根據眼前所見,和自己的審慎分析,要猜上個八九不離十倒也不難,當下一一對號入座,並給每個人都加上幾句贊語,雖然言簡意賅,卻都切中竅要。

    在場官員原以為將要面對的是一個粗魯不堪,凶神惡煞的人物,沒想到迎來卻是一個雍容大度,彬彬有禮的人物,不由得面面相覷,相見恨晚之感油然而生。諸葛亮鍾繇互視一眼,心中都覺得這個拓跋力微很不了起,日後統一大草原的一定非他莫屬。而且這人不是忘恩負義、狼心狗肺之輩,他有著寬廣的心胸,包容一切的氣度。只要對他施以恩惠,日後他掌控大草原之後,必會感恩戴德,議和也就順理成章,水到渠成。漢鮮兩家從此化干戈為玉帛,不再有征戰殺伐之事,這對兩國百姓而言都有莫大的好處。二人同時微微一笑,對拓跋力微的態度比起初見面時要好上很多。

    當下眾人寒喧一番之後,上車的上車,乘馬的乘馬,回轉城中參加劉備為拓跋力微設下的接風宴會。

    賈仁祿冷眼旁觀,見楊瑛神色不善,大部分時間都繃著個臉,實在不得不笑時也是強顏歡笑,心中殊無歡悅之意,知道是出了什麼大事了,悄聲對楊瑛說道:“出了什麼事了?”

    楊瑛想到了鄧艾,心頭一酸,道:“這次你說什麼也要幫我,不然我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

    賈仁祿笑道:“我就說嘛,你沒遇到什麼大事,肯定不會想起老子的。”瞥眼間見周圍無數道異樣的目光向他們射來,道:“這裏不是說話所在,有話到我車上說去。”他雖是騎著盧柴棒來的,不過他的豪華馬車也跟來了,以便他心血來潮時可以隨時換乘。

    楊瑛點了點頭,二人上了馬車,賈仁祿放下車帷,以免狗仔隊肆意偷窺,編造些花邊新聞胡亂散播。

    楊瑛將整件事情的經過在腦海中整理一番,跟著櫻唇細顫,娓娓道來。說到自己如何見了科舉制的榜文,心血來潮,女扮男裝,參加考試。又如何得了司州第一,瞞過父親,前往長安赴考。再如何在孟津邊上一條僻靜河道裏洗澡,被公子哥出身的蹇乂撞見。蹇乂如何欲行非禮,卻反被自己打得連他爹娘都認不出來。他又如何心下不忿,請來天下第一殺手公孫邵將自己擄了去。公孫邵如何在半路上遇到同樣前往長安考試的鄧艾,鄧艾又是如何化險為夷,救了自己。自己是如何和他結伴而行,半路上又如何被蹇乂追上。蹇乂又是如何發現自己的身份,設下陷阱,讓鄧艾栽了大跟頭,背上盜竅十萬兩銀子的大罪。後來自己又如何迫於壓力決定答應蹇乂的無理要求,卻莫明其妙的發現他在自己的屋子裏被人殺了。兇手除了在粉牆上留下:“殺人者,義陽鄧艾是也!”這幾個血字之外,沒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這一系列事情撲朔迷離,錯綜複雜,好在楊瑛說之前先整理了一番,說將出來也還算條理清晰。她也知道這是人命大案,要將最真實的情況如實反映出來,也就沒有加添油加醬,不然賈仁祿真要口吐白沫,暈倒當場矣。

    雖說楊瑛說得甚有條理,但賈仁祿還是聽得頭痛欲裂,幾欲暈倒。他伸手在頭上按壓幾下,正要說話。突然間馬車嘎然而止,賈仁祿莫明其妙,問道:“車才剛開沒多久,怎麼就停下來了。”

    愛因斯坦在解釋相對論時曾打過這樣一個比方:“如果你在漂亮姑娘邊上坐了兩個小時,就會覺得只過了一分鍾。而如果你在一個火爐邊上坐著,既使只坐了一分鍾,也會感到已過了兩個小時。”愛因斯坦用如此通俗的比方,向世人解釋了什麼是相對論。如今這個理論同樣也適用於賈仁祿,有楊瑛陪在他邊上,給他講故事,雖然這故事和另幾個男人有關,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還是沒感到時光飛逝,覺得自己才剛坐上馬車,卻不知已過去大半個時辰。

    楊瑛見他說的十分有趣,忍不住笑道:“呆子,從我們上車到現在差不多已過了半個多時辰了。”

    賈仁祿叫道:“什麼,這不可能。”

    文欽策馬來到邊上,道:“啟稟大人,皇宮到了,請大人下車。”

    楊瑛笑道:“你這個呆子,見到女人就忘了東南西北,哪裡還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賈仁祿嘿嘿一笑,道:“你們這些女人啊,沒事的時候,就把老子忘到了九霄雲外。一旦捅了什麼簍子,闖了什麼大禍,遇到了什麼棘手的問題,需要有人來擦屁股的時候,這才想起世上還有老子這麼一號人物。老子又不是草紙,天天給你們把來擦屁股。”

    楊瑛握著他的雙手,左右搖晃,道:“求求你了,你要是不救鄧艾,他可就死定了。”

    賈仁祿道:“他死不死,關老子什麼事?”

    楊瑛小嘴一撅,淚珠在眼眶裏滾來滾去,晶瑩欲滴。賈仁祿心腸一軟,歎道:“好了,好了,事情我大概瞭解了。文欽,你先將楊姑娘送到我家裏,再到宮裏來接我。”

    文欽應道:“是。”

    賈仁祿對楊瑛道:“你先到老子家裏去等著,等老子進宮吃完白食,再回來和你商量這堆爛事。”

    楊瑛點了點頭,賈仁祿和她瞧了一眼,長歎一聲,道:“老子這麼好,這麼有錢,又這麼有地位的男人你看不上,卻偏偏看上了鄧艾這小子。我告訴你,你可別為他玉樹臨風的外表所迷惑。這小子桀傲不遜,取得一點點成績就沾沾自喜,目中無人。他將來那是要吃大虧的。你要是死心踏地的跟著他混,就要隨時作好滿門抄斬的心理準備。”

    楊瑛知道他看人的眼光從不會錯,而且還一下就說出了鄧艾的致命弱點,覺得他不像是在危言聳聽,不由得大吃一驚道:“有這麼嚴重麼?”

    賈仁祿道:“不信咱就走著瞧吧,咱可先把醜話說在前頭,到時出了什麼屁事,你可別怪老子沒提醒你。實話和你說吧,徐象這小夥子人不錯,就是長得糙了一點,你跟著他混,也比跟著鄧艾混強。”

    楊瑛秀眉一蹙,低頭不語。賈仁祿向她瞧了一眼,知道她和鄧艾已經對上眼了,就算是大羅金仙也別想將他們分開了,歎了一口氣,正要說話,忽聽諸葛亮說道:“仁祿,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快下車吧,有什麼話回頭再慢慢聊也不遲。”

    賈仁祿叫道:“來了,來了。不就是去吃白食麼,至於那麼著急麼。”對楊瑛說道:“有道是:‘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既然你對鄧艾那是王八吃砰砣鐵了心,老子自然不會拆散你們這對鴛鴦。你也別著急,我先去宮中赴宴,回來咱再想辦法。對了,你可以先和甄宓商量商量,這小妮子腦子好使,說不定當場就能把事給辦了。”

    楊瑛點點頭,應道:“嗯。”

    賈仁祿搖了搖頭,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卻闖進來,你今後可有苦頭吃了,”彎腰來到車門口,掀開車帷。文欽取過台階,放下車旁,伸手便要扶他下車。

    楊瑛細細體味他最後的那句話,出了好一會神,方才說道:“謝謝你。”

    賈仁祿回頭向她瞧一眼,淡淡一笑,道:“傻丫頭,老子給美女擦屁股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這冤大頭功當真做得熟手之極。呵呵,有什麼好謝的?”走下車來,隨著人群進了皇宮。

    諸葛亮來到他邊上,道:“文先的閨女來找你做什麼?莫不是他得了重病?文先海內人望,皇上素所敬仰,他要是出了什麼事,不可不讓皇上知道。”

    賈仁祿笑道:“要是她老子病了,她會巴巴的跑來長安找我麼?老子又不是大夫,去了除了給她添亂,還能做什麼?哈哈。”

    諸葛亮啞然失笑,道:“你呀。你年紀比我大,本身也比我大,威望地位那就更別提了。聽你叫我一聲師父,當真慚愧的緊。不過我既然做了你師父,有些事情就不得不管上一管。你家裏已經有四個夫人,個個貌若天仙,你也應該知足了,別再見一個愛一個,動不動就拈花惹草,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不然到時我看你怎麼脫身?”

    賈仁祿嘿嘿一笑道:“師父教訓的是。雖然你算無遺策,百發百中,不過這次你還真猜錯了。不錯老子是落花有意,可她卻流水無情,根本沒把老子放在眼裏。這次大老遠找上門來,就是請老子替她擦屁股的。是這麼回事,她的心上人攤上一樁人命大案,她想替他洗脫嫌疑,卻找不到證據,這不就來求我來了。”

    諸葛亮對緝凶斷案,也十分感興趣。最近他終日應付各種各樣的國事,不勝其煩,正想換種思維方式,調劑調劑。聽說楊瑛手上有一個人命大案,見獵心喜,道:“哦,什麼人命大案,能和我說說麼?”

    賈仁祿道:“嗯,這事沒師父幫忙還真不成。老子只會泡妞不會破案,她來找我斷案,當真是問道於盲了,哈哈。”

    諸葛亮笑道:“你太謙虛了。我可聽說攻打鄴城中,司馬懿差人火燒中軍大帳欲嫁禍給翼德,這樁案子就是你一手破獲的。”

    賈仁祿笑道:“那不過是偶然蒙中的。其實老子也不相信翼德會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只不過一時……”

    說話間未央宮已在目前,只見宮中管簧齊奏,中正平和,劉備坐在大殿正中的龍椅上,笑容可掬。賈仁祿也知這種莊重場合不許交頭接耳,當即閉嘴,和群臣一道走進大殿,三跪九叩,三呼萬歲。

    劉備手捋長鬚,坦然受眾人跪拜,揮手令眾人平身,向拓跋力微瞧了一眼,暗贊:“好一條漢子。”問道:“這位可是拓跋詰汾之子拓跋力微?”

    拓跋力微道:“正是。”

    劉備眼光在他臉上掃上兩圈,叫道:“好,好,好。”霍然而起,走下臺階,踱到他跟前,拉著他的手,請他到首席坐下。眾臣依次入席,更番向劉備敬酒。拓跋力微起身把盞,道上自家致敬之意。劉備和他聊了幾句,發現他飽覽群書,學識淵博,一點也不像其他的草原人物,胸無點墨,不由得肅然起敬。劉備是仁慈寬厚,聞名海內,而拓跋力微則是草原上難得一見的異類,他也是以寬厚仁茲聞名草原。兩人物以類聚,越聊越是投機,酒也是喝了一杯又是一杯。不知不覺間夜幕降臨,宮女內侍蜂擁而出,點起宮燈,又悄然退下。劉備酒意已有七八分了,說話也就不經過大腦,隨口亂噴,道:“你今年多大了?”

    拓跋力微道:“微臣今年剛滿二十歲。”

    劉備又問道:“可曾婚配?”

    拓跋力微道:“未曾。”

    劉備歎了一口氣,道:“朕看人的眼光一向不會錯,你氣度不凡,實乃人中龍鳳,將來必成大器。只可惜朕膝下無女,不然定當許配給你。”頓了頓道:“當年匈奴南單于呼韓邪來朝,孝元皇帝於宮中擇善女賜婚,遂成就昭君出塞這一段佳話。看來賜婚的對象不一定非要親女。長文。”

    陳群應道:“臣在。”

    劉備心中飄飄蕩蕩,說話舌頭也大了,叫道:“你替朕擬一道旨,後宮宮女凡是願去鮮卑的,朕就把她當親生女兒看待。”

    陳群也覺這個拓跋力微氣度不凡,同他和親乃明智之舉,應道:“臣遵旨。”

    拓跋力微說道:“皇上的好意微臣心領了。微臣年紀尚幼,不想過早談婚論嫁,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劉備長眉一軒,沉吟片刻,道:“嗯,宮女身分微賤,和你殊難般配。這個朕不是不知道,可是朕沒有女兒,這可如何是好?”

    拓跋力微道:“微臣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說著向賈仁祿瞧了一眼。

    劉備雖然黃湯灌多了,頭有點暈乎乎的,但他畢竟老於世故,眼光當然亦是卓超不凡如舊,只見拓跋力微向賈仁祿瞧了一眼,老臉微微泛紅,已經猜到了他的心思,哈哈大笑道:“平常人聽說朕賜婚,定然受寵若驚,高興的了不得。仁祿,朕賜你一名宮女,宴會之後,你自己到宮裏挑選吧。”

    賈仁祿聽了這句,心花怒放,打屁眼裏樂了出來,屁顛屁顛離席跪倒,鄭重其事的磕了三個頭道:“謝主隆恩!”

    劉備笑著對拓跋力微說道:“你看朕沒說錯吧。”

    賈仁祿沒想到劉備說那句話的目的,只是為了給拓跋力微當反面教材,一臉鬱悶,問道:“皇上,剛才您說的到底算不算數?”

    劉備笑罵:“朕說的話,什麼時候不算數?還不趕緊滾回去,宴會後自己到偏殿,自有內侍引你去挑選。”

    賈仁祿心道:“今天先是遇見楊瑛,後又平白無故的得一宮女。當真應了那句話:‘桃花運來了,連城牆都擋不住啊。’唉,真希望這樣的桃花運天天都來,多多益善。”又重重的磕了三個頭,叫道:“多謝皇上恩典。”恭恭敬敬的站起,回到座位,繼續低頭猛吃。

    拓跋力微見賈仁祿在大庭廣眾之下原形畢露,醜態百出,心想:“此人大智若愚,當真十分了得。劉備得此人死力,端的不好對付。大漢只可和不可戰,看來當初的決定當真一點錯也沒有。”

    只聽劉備接著說道:“別人一聽說朕要賜婚,高興的不得了,而你竟無動於衷,豈不太不合常理?你告訴朕,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拓跋力微老臉一紅,道:“哪……哪有此事?”

    劉備笑道:“男子漢大丈夫光明磊落,無事不可對人言。何況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何必支支吾吾?”

    拓跋力微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漢子,道:“皇上教訓的是,臣知錯了。臣在路上見到了一女子,雖只瞧了一眼,卻不知怎地,這心裏總也忘不了她。”

    賈仁祿心中一凜,心想:“這傢伙不會也看上楊瑛這個小妮子了吧?這小妮子到底有什麼好,人見人愛?不過要楊瑛這小丫頭片子,陪著這個一輩子只洗三次澡的男人在大草原上吃一輩子涮羊肉,估計比要了她的命還來的難受。”

    劉備問道:“哦,是哪家姑娘?叫什麼名字?”

    拓跋力微道:“臣不知她的名字,不過賈司空說那姑娘是他的妹子。”

    賈仁祿雖有心理准備,但還是吃了一驚,心想:“還真是她!”

    劉備似笑非笑的向賈仁祿瞧了一眼,說道:“仁祿,你什麼時候多出一個妹子來,朕怎麼不知道?”

    賈仁祿嘿嘿一笑,道:“什麼都瞞不過皇上。臣剛才不過是和拓跋公子開個玩笑。其實那姑娘不是臣的妹子,而是前朝太尉楊彪之女楊瑛。”

    劉備長眉一軒,道:“楊瑛雖未婚配,可楊彪可是出了名的老頑固,一定不會讓自己的寶貝女兒遠嫁藩邦,這事當真難辦。不過公子也別著急,這事包在朕身上,一定讓你稱心如意。”

    賈仁祿心道:“壞菜了,真壞菜了。這時代兩情相悅那是一點屁用也沒有,得雙方家長都點頭同意那才算數。而劉備他老人家的話,又比雙方家長要管用的多,他老人家拍板了,誰敢說上半個不字,不要性命了?看來楊瑛這小妮子這回真得是在劫難逃了。不過楊瑛這小妮子一直都把我當成她哥哥,妹子有難,做哥哥的倒也不能袖手旁觀。”說道:“皇上,這……”

    劉備道:“哦,仁祿你有什麼話要說?”

    賈仁祿向拓跋力微瞧了一眼,劉備會意,托言更衣,起身轉入內堂,跟著把賈仁祿也叫了進來,道:“怎麼了?”

    賈仁祿道:“楊瑛已經有意中人了,怕是不好再嫁給拓跋力微了吧。”

    劉備向他瞧了一眼,道:“哦,他是誰,哪裡人氏?”

    賈仁祿嘿嘿一笑,伸手一指自己道:“就是微臣。”他知道事情既然到了這步田地,唯一能救楊瑛的只有自己了,只要讓世人知道是他們兩個啃在一起,既便是劉備也不敢將他們拆散,只好另打主意了。

    哪知劉備卻不上當,哈哈大笑道:“仁祿啊,你就別逗朕開心了。”

    賈仁祿心中一凜:“劉備這小子倒是越來越厲害,居然看出老子在忽悠他。”說道:“微臣可是認真的,臣在黃澤湖上第一次見到她,就喜歡上她。相識之後,微臣幫她辦了不少事,她自也芳心可可。不瞞皇上,我們正打算在近期內選一個黃道吉日,成就好事。皇上,您可不能把她發配到鮮卑去啊,不然我和誰洞房花燭?”

    劉備向他打量一番道:“你就別再騙朕了,快說,那人到底是誰?”

    賈仁祿死硬到底:“真的是微臣。”

    劉備笑道:“楊彪雖說隱居於太行山麓,可朕還是時常同他書信往來,楊瑛和你之間那點爛事,楊彪已通過書信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朕,你就別再騙朕了。那人到底是誰?”

    賈仁祿道:“什麼都瞞不過皇上,那人名叫鄧艾……”

    劉備叫道:“鄧艾!可是在弘農郡曹陽縣犯下人命官司的鄧艾?”

    賈仁祿吃了一驚,道:“噫,皇上怎麼知道此事?”

    劉備笑道:“朕可不想被你們說成是桀紂,所以每隔一段時間便讓刑部尚書將各地發生的人命大案上報給朕知曉,朕親自複核卷宗,以免屈殺好人。”

    賈仁祿道:“皇上英明神武,愛民如子,臣對皇上的敬仰有如……”

    劉備笑道:“行了,你馬屁少拍。這案子的卷宗朕已細細看過,當是鄧艾所為無疑。此子喪心病狂,罪無可逭,又豈是楊瑛的良配?而據鄧伯苗所言,拓跋詰汾年事已高,沒幾年好活的了,將來接替他位子的一定是拓跋力微……”

    一名內侍慌慌張張的走了進來,道:“不好了,皇上,出大事了!”

    劉備長眉一軒,道:“這又是怎麼了?”

    那內侍道:“皇上派去尋找蓬萊仙島的船隊,由樂陵出海,在海上行了五日,突遇大風,所有船隻全部沉沒,船上船員方士大多遇難,僅有五人被當地漁民救起,死裏逃生。”

    劉備眼眶濕潤,心痛如絞,和賈仁祿對望一眼,兩人同時對望一眼,長歎一聲:“第五次了。”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22
第五百八十六章 痛下說詞

    那內侍道:“大殿中的文武百官聽到這個消息立時就像炸開鍋一樣,爭吵不休,皇上還是趕緊出去看一看吧。”

    劉備努力放鬆心情,笑容又重新回到臉上。他轉回大殿,來到正中坐好。賈仁祿緊跟在他後面回到自己位子上。眾文武原本吵得臉紅脖子粗,更有甚者已奮袖出臂,兩股顫顫,幾欲先打,見到二人回來,當即正襟危坐,三緘其口,那些已經竄出去準備打人的傢伙,也以閃電般的速度迅捷無倫的回到座位上坐好。這些人大多都是武將,脾氣火暴,也不分場合看地方,該出手時就出手,絕對不含糊。這點運動量對他們這些做慣運動的人來說自是小菜一牒,回到座位上時,臉不紅,氣不喘,就和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

    鍾繇嘴唇微動,剛要開言,劉備擺了擺手,道:“朕已經知道出了什麼事了。拓跋公子難得來一趟,咱就不要討論這些個大煞風景的話題,鬧得大家都不開心。朕可把醜話說在前頭,今日只談風月,不談國事,有哪個敢公然違抗朕的命令,就是和朕過不去,朕可不跟他客氣。”

    鍾繇打了個寒噤,想要說的話登時嚇到爪哇國去了。劉備見他不敢再放聲音,微微一笑,對拓跋力微說道:“不知公子可曾見過中原歌舞?”

    拓跋力微笑道:“微臣僻處化外,焉能得見上國舞蹈?”

    劉備舉手輕擊兩掌,鼓樂聲陡然一變,一隊隊舞姬隨著音樂飄然進殿。

    這一場酒宴直鬧到二更時分,方盡歡而散。拓跋力微出身朔漠,由於當地氣候惡劣,幾乎可以說是到了不是人呆的地步,為了在惡劣的氣候條件下生存下去,鮮卑人除了擅長彎弓射雕之外,還善長飲酒。鮮卑人所釀的烈酒入口辛辣,酒味極劣,但性子猛烈,常人喝不了幾碗就滿臉通紅,開始發癔症。拓跋力微卻能連盡十數碗而面不改色。鮮卑人以酒量宏大為真好漢,拓跋力微憑著無雙無對的酒量壓倒群雄,人人敬服。中原的酒雖然甘冽爽口,卻性子醇和,對拓跋力微來說就和賈仁祿杯子裏的涼白開一樣,喝下去一點感覺也沒有。不過好漢畢竟架不住人多。中原文人固多謙謙君子,知道什麼叫上善若水,虛懷若谷。但武人則多是爭強好勝之輩,他們見拓跋力微喝酒就和喝水一般,沒多久就把劉備灌到禦案底下打呼嚕去了,心中都很不服氣,當下一擁而上,輪流勸酒。拓跋力微就一個人,對手卻有十好幾個,而且個個都有兩把刷子,不像劉備那樣三兩下就能撂倒。拓跋力微生性豪爽,別人敬來的酒沒有不喝的,就這麼著左一杯,右一爵,喝到二更左右,饒是他有江海之量,也是越喝越迷糊,終於醉得人事不知,被人抬了下去。

    賈仁祿還是發揚一貫風格,一遇到宴會這種公眾場合,但顯得十分低調,只顧低頭猛吃,從不自逞英雄,因此笑到最後,成了挺到最後,仍屹立不倒的少數幾個人之一。當然宴會結束後,他沒有立即回府,對他來說還有重要的事在等著他呢。當下他樂滋滋的來到偏殿,早有內侍在那候著,還沒等他放聲音,那內侍便十分自覺的頭前帶路,領他到了宮女聚居之處。

    其時宮女都已接到命令,整整齊齊的排成幾排,供他挑揀。

    在賈仁祿的鼓搗下,劉備的地盤越來越大,這排場也越來越大,宮女隊伍也是越來越壯大。最初時一共也就一兩百人,略具意思而已,如今已發展到近千人,而且這個數字日新月異,每年都在不斷增加。劉備年事已高,春秋正盛,身上的各個零部件都開始在走下坡路,越來越不聽使喚了。光一個千嬌百媚的劉貴妃就夠他喝一壺的,如何還有多餘的精力去和宮女們胡作非為,搞七搞八?

    他一生都在沽名釣譽,把名聲看得比命還重,廣選天下美女充仞後宮這種能給他那來之不易的清白名聲帶來負面影響的舉動,便是殺了他的頭,他也不會去做的。不過下面的人為了自己能升官發財,一門心思的拍他的馬屁,往往自作主張,先斬後奏。一開始劉備知道此事,自是大為光火,將他們召來臭罵一頓。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些趨炎附勢之徒在宮廷裏摸爬滾打,混了這許多年,這種小場面自然輕松應對。他們的回答總是千篇一律,都說天下在皇上的治理下,四海同歡,九州同慶,一派歌舞昇平的景象。這些女子仰慕皇上仁德,自願進宮服侍。自己體念皇上愛民如子,不願擾民之意,鼓起如簧之舌勸說她們回家過太平日子。可她們卻說什麼也要進宮,以實際行動報答浩蕩皇恩,怎麼攔也攔不住。劉備原也是英明睿智,眼裏不揉沙子。可畢竟年紀大了,腦子不如以前好使了,再加上他這些年耳聞目睹,盡是歌功頌德之聲,慶賀大捷之表,驕傲自滿之心以日俱增。他聽了這一大篇荒涎不經的謊話,竟信以為真,不禁心花怒放。既然美女主動送上門來,自己怎麼好意思拒人千里之外,於是來者不拒,照單全收。

    就這麼一來二去,劉備也不再過問此事,底下的內侍在他的默許下,膽大越來越大,行事也越發肆無忌憚起來。當然有諸葛亮、鍾繇這樣眼裏揉沙子的人在朝中坐鎮,內侍們倒也不敢像桓靈之時那樣無法無天,在大街上公然搶奪美女,像拉壯丁一樣,用根長繩將她們一拴,牽將進宮。每當鱗選宮女之期,他們總會假傳聖旨,令官員在各地張貼榜文,凡是到了法定年齡,尚未出嫁的民間女子,一律進宮供有司挑選,合格的充入後宮,不合格的放還民間,該幹嘛幹嘛去。這道詔命的意思其實再明白不過,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是劉備一人之天下,天下間的女人自然就是劉備一人之女人。所有女人都要劉備先挑,他老人家挑剩下了,其他人才能挑。這種做法也不是從劉備時才開始有的,古往今來的皇帝都是這麼做的,而且只有比這更過分,沒有比這更輕的,諸葛亮等人自然不好多說什麼。

    漢朝開創至今已歷四百年,這種選秀制度也就傳了四百年。其時民間女子大多聽說過昭君出塞的故事,王昭君寧願到草原上當野人吃涮羊肉,也不願呆在宮裏,這宮裏有多黑暗自是可想而知。不過在那個時代婚姻大事可由不得她們作主,像這種選秀大事,別說她們無權反對,就連她們的父母都不敢亂放聲音。有權有勢,不願女兒進宮的,往往在此之前就找個好人家把女兒給嫁了,沒權沒錢的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含心茹苦拉扯大的女兒被人帶走,心裏祈盼著劉備老眼昏花,看不中他們的女兒,再將人放回來。

    挑選宮女進宮可不是某個人或某幾個人說得算,那是要經過好幾道程式,層層篩選。現在站在這裏讓賈仁祿挑選的,都是千中挑萬中選的美女。她們來到宮裏也有些年頭了。卻從沒見過皇上一面。

    凡是進宮的宮女都知道,想見皇帝他老人家一面和走蜀道差不多,當真是難於上青天,若不是機緣湊巧,怕是一輩子也別想見到。其實別說見到皇帝,能被分配到得寵的妃嬪那裏服侍的已算是運氣十分好的了,運氣差的往往被撥去幹打水、洗衣、掃地,倒夜壺,刷馬桶這樣的髒活累活。不但進身無望,而且還出宮不得。她們就像是被判了無期徒刑的囚犯,毫無自由可言,只能漚在深宮裏看著自己一天天發黴變質,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能夠到得寵妃嬪那裏服侍的,總能見到劉備,自是升遷有道,當然不會站在這裏。有道是哀怨莫大於心死。站在這裏的所有宮女都經歷過從滿懷希望到傷心失望再到灰心絕望這樣一個身心倍受煎熬的過程。現在她們個個都心如死灰,對能得到皇帝寵幸已不再抱任何幻想,只想出宮過平常人該過的生活。賈仁祿的對下人尤其是婢女關愛有加,體貼如微,她們都有所耳聞,眼下這個機會對她們來說可是千載難逢,怎能不好好把握?當下她們使出渾身解數,有的大拋媚眼,有的暗送秋波,有的搔首弄姿。她們拼著老命表現,只盼賈仁祿能挑中自己,從此脫離苦海,可賈仁祿的舉動卻讓她們大失所望。

    只見賈仁祿邁開八字步,在這個由美女組成方陣裏緩緩而行。每到一個宮女面前,他便要停上一小會,拿眼往那宮女的三上路,下三路這麼一瞄,搖了搖頭,輕輕歎了口氣,繼續向前踱去。這個方陣說大不大,不過好歹也有幾百名宮女。她們能進宮自是有過人之處,其中還有不少像王昭君那樣不肯給畫師上貢,而被畫師大筆一揮畫成醜八怪的黴女。她們自負端莊秀麗,天下無雙無對。哪知不論自己如何扭捏作態,賈仁祿都不拿正眼仔細觀瞧,只不過在自己的臉上胸上色迷迷的掃上幾眼,便即離去,不由得大為鬱悶。

    火光下,只見賈仁祿一連晃過了幾個宮裏公認最美的宮女,在他臉上依舊看不到笑容,表情木然,顯是很不滿意。眾宮女見他舉動如此奇怪,心下均感好奇:“如此美貌的女子他竟然瞧不上眼,不知他會挑一個什麼樣的女子回去。”當下幾百道目光齊刷刷的向他望去,只見他繼續向前走著,看到一個女子搖一下頭,就這麼著他很快便踱到方陣末尾,就在眾宮女都以為她們之中將無一人中選之時,忽聽賈仁祿大叫一聲:“就她了。”

    話音剛落,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賈仁祿所指的那宮女身上,火光下看得分明,只見她身材高挑,腰枝纖細,豐乳肥臀,就身材而言的確是一等一絕色大美女,可臉上就不那講究了,好好一張白晰水嫩的臉上,卻密密匝匝生滿了麻皮,雕琢的十分精細,令人看上一眼,就想要把從早上到晚上吃過的所有東西一股腦的吐將出來。眾宮女見他千挑萬選就選出這麼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子,無不乍舌。有幾個神經衰弱,受不了刺激的宮女,見到如此滑稽的情景,當場就口吐白沫,軟癱在地。

    那內侍嚇了一跳,還以為賈仁祿酒喝多了,在發癔症,走到他跟前,道:“大人,您真的決定選她……她?”

    賈仁祿上下打量一番,連連點頭,很是滿意,道:“嗯,就她了。”

    那內侍道:“可是……可是……可是……”

    賈仁祿不耐煩的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那內侍道:“這女子身有殘疾,面目可憎,怕是侍候不好大人,大人還是另外選一位吧。”

    賈仁祿回頭向他瞧了一眼,冷冷地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

    那內侍嚇了一跳,道:“自然是小人的意……意思。”

    賈仁祿道:“皇上當著滿朝文武及鮮卑使臣的面傳口諭賜我一名宮女,讓我自行進宮挑選。老子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麼一位百年難覓的絕世美女,你居然對我說這個不成,要我另選一位。你說老子是該聽你的,另選一位,還是該聽皇上的,由著自己的性子隨意挑選?”

    那內侍打了個寒噤,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道:“小人不知輕重,失口亂言,還望大人恕罪,還望大人恕罪。”

    賈仁祿微微一笑,道:“那你還叫不叫我另外選一位宮女了?”

    那內侍道:“小人是何等樣人,哪敢叫大人如何如何。大人要是覺得哪位宮女合大人心意,便可自行帶出宮去。”

    賈仁祿道:“這還差不多。”扶他站起,伸嘴在他耳邊悄聲說道:“老子選了這麼一個人物,你心裏一定很納悶吧。”

    那內侍的確十分想知道賈仁祿到底哪根筋搭錯,竟選了這麼一位面目可憎的人物,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賈仁祿道:“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和你說了倒也不妨。老子家裏有好幾隻母老虎,老子日夜受其看管,毫無自由可言,這事你應該有所耳聞吧。”

    那內侍點了點頭,賈仁祿接著道:“如果老子選一個端莊秀麗、清雅難言的大美人回去,家裏那幾隻母老虎見了定要大吃乾醋,這一群獅齊吼,老子還能有好日子過?非得給她們扒層皮不可。老子還想多泡幾年妞,可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去見馬克思。搬起石頭砸自己腳這樣的蠢事,老子說什麼也不會幹的。”說著又向那宮女的乳房肥臀瞧了幾眼,吞了吞口水,道:“這位姑娘除了滿臉密圈之外,其他地方應肥則肥,應瘦則瘦,別提有多棒了。老子將她帶了回去,家裏那幾隻母老虎見她長成這樣,自然就消停了,不會再胡亂叫喚了。老子乘她們不注意,選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悄悄貓到這小妮子屋裏,把蠟燭這麼一吹,什麼也看不見,這樣貌還重要麼?”

    那內侍聽了這番話打心眼佩服,道:“大人這麼一說,小人可全明白了。難怪大人老是打勝仗,這見識眼光就是和別人不一樣。”頓了頓道:“不過小人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賈仁祿自顧自的看那女子,叫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那內侍道:“小人在宮裏服侍皇上也有些年頭了。宮裏那些個嬪妃我見得多了,每一個都對皇上千依百順,皇上叫她們向東,她們絕對不敢往西。這樣才叫男子漢大丈夫,大人對侍幾位夫人,就該向皇上那樣,拿出男子漢的威嚴氣度出來,管得幾位夫人服服帖帖。到時大人想娶幾個姬妾,就娶幾個姬妾,豈不快活似神仙?大人要是不知道如何管束幾位夫人,小的倒可以教大人幾手,保證不用多久,她們就會對大人千依百順,俯首貼耳。”

    賈仁祿瞪了他一眼,道:“老子犯賤,就喜歡被幾位夫人管著,你管得著麼?”

    那內侍嚇了一跳,不敢再多說半句屁話,賈仁祿帶著那個說不上是美女還不是醜女的宮女施施然回到府中。

    楊瑛和甄宓早就守在大門口,翹首祈盼他回來。甄宓見他帶了一個宮女回來,微微一怔,跟著秀眉一蹙,道:“這是怎麼回事?”

    賈仁祿嘿嘿一笑,道:“皇上今天心血來潮當殿賜我宮女一名,讓我進宮挑揀。這可是皇上的聖旨,老子脖子上就一個腦袋,怎敢抗旨不遵?這不我到宮裏費了好大勁才選這麼一個讓你們看著放心的人物出來。”對那宮女道:“這是甄夫人,以後你就服侍她,還不快上前行禮。”

    那宮女走上數步,剛要行禮。只聽甄宓說道:“罷了,罷了。我最討厭這些繁文俗禮,以後你見到我,不必如此多禮。”

    那宮女應道:“是。”

    甄宓對賈仁祿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是怎麼想的。楊姑娘正要和你商量如何搭救鄧艾,你和她慢慢聊著,我先送這位姑娘下去安置。”說著拉著那宮女的手,道:“姑娘,到了這就和到了自己家一樣,別太拘謹。”一面說,一面拉著她退了下去。

    賈仁祿向楊瑛瞧了一眼,歎了口氣。楊瑛道:“怎麼樣,你想出救鄧艾的法子了麼?”

    賈仁祿歎道:“鄧艾已經不關你的事了,你就別在為他操心了。”

    楊瑛見他面色不善,心中一凜,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了。”

    賈仁祿伸指點了點她,道:“唉,我都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老子叫你先到老子家裏趴著,等老子辦完了正事,再來和你慢慢商量。你偏不,非要湊這個熱鬧。結果可倒好,捅出了個天大的簍子,這會連老子都不知道怎麼給你擦屁股了。”

    楊瑛大急道:“出了什麼事了?”

    賈仁祿道:“那個鮮卑王子拓跋力微你可還有印象?”

    楊瑛道:“就是那個猜迷很準的小夥子吧?有啊,怎麼了?”

    賈仁祿道:“怎麼了?怎麼了?虧你還有臉問我怎麼了。實話告訴你吧,拓跋力微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便喜歡上你了,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就叫一見鍾情。最糟糕的事如今皇上也知道這事,打算把你許給他。老子為了讓你免遭狼吻,主動將這攤臭狗屎攬到自己身上,說你是老子女朋友,咱倆人好得蜜裏調油,就差拜堂成親了。那鮮卑蠻子不過看上你的美貌,癩蝦蟆想吃天鵝肉,咱倆人男才女貌,那才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我求皇上看在我們愛得死去活來,此情不渝的份上,無論如何也要把你留下來,千萬不能把你嫁入藩邦。”

    楊瑛吃了一驚,道:“什麼,皇上真打算將我許給拓跋力微?”

    賈仁祿道:“那還有假,現在皇上被拓跋力微灌得趴到桌子底下,那道將你流放到鮮卑去吃一輩子涮羊肉的詔命,他說什麼也沒力氣寫了,你算是暫時撿回了一條小命。不過你也別高興的太早,據老子觀察,在這件事情上皇上心意已決,我想過不了幾天,皇上就會寫信同你老子商量。你老子雖是個老頑固,但憑皇上那張能把死人說活,活人說死的巧嘴,要想啃下你老子這塊硬骨頭,只是時間問題,總而言之,你這會躲得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當真是死定了。你現在也別想什麼鄧艾了,還是想想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吧。”

    楊瑛面如死灰,道:“怎麼會這樣!對了,你剛才不是對皇上說我是你未過門的妻子麼,這主意當真妙之極矣,虧你想得出來。”說著沉吟片刻,猛地一跺腳,道:“揀日不如撞日,不如咱們今天就拜堂成親,皇上知道我已有人家了,總不好再把我許給那個鮮卑人吧。等過了這陣,那個討厭鮮卑王子滾回老家,你再隨便找個由頭,寫上一紙休書,把我給休了,不就成了。”

    賈仁祿向她瞧了一眼,見她笑靨如花,笑道:“小樣兒,笑得挺甜的嘛。你心裏一定認為這是天底下最妙的法子了吧?”

    楊瑛道:“難道不是嗎?”

    賈仁祿板起臉,叫道:“這婚說結就結,說離就離,你當這是小孩子過家家呢?你爹爹年紀可有些大了,見你一忽兒嫁人,一忽兒給人掃地出門,要是氣出個好歹來,你可真就要找地方哭了。”

    楊瑛道:“爹爹一定不願讓我嫁到藩邦,我就給他寫信說明情況,他也會同意我這麼做的。”

    賈仁祿伸手指了指自己,道:“你只擔心你老子會受不了,就不考慮考慮老子?你把老子當成磚頭咋地?哪裡需要往哪裡搬,一旦發現用不著了,便隨手扔到垃圾堆裏。”

    楊瑛拉著他的手,左右搖晃,撒嬌道:“自從那天我在黃澤湖上見到你,就把你當成我的大哥哥。反正我是無論如何也不嫁給那個鮮卑王子,實在逼得沒辦法,我就咬舌自盡。好哥哥,你可能不能見死不救啊!”

    賈仁祿歎了口氣道:“真拿你沒辦法。其實你說的那個法子,對老子來說可是求之不得,哪會不願意?不過事情可比你想像的還要糟的多,皇上不知從哪裡打聽到了咱倆之間那點爛事,當場就拆穿老子的西洋境,而且老子已經告訴他,你的意中人是鄧艾,你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和老子成親,皇上肯定知道是怎麼回事,你說說,他還會給咱們好日子過麼?”

    楊瑛像只洩了氣的皮球蔫了下去,她出了一會神,斬釘截鐵的說道:“反正我死也不嫁拓跋力微,皇上要真下聖旨,我就給他來個溜之大吉,看他上哪找我去?”

    賈仁祿道:“跑?跑得了和尚,你還能跑得了廟。你爹爹就在太行山,皇上見你跑了,一怒之下,差人將他鎖進大牢。你見到你爹爹被抓,還能心安理得的在外流竄,還不得乖乖的回來自投羅網?再說鄧艾身上可是攤著一樁人命官司,他是死是活,可全在皇上一念之間。你要是公然違抗聖旨,讓皇上下不來台,皇上抓不著你,還不會把氣都撒在鄧艾頭上?”

    楊瑛來回走著,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可怎麼是好?”

    賈仁祿歎了一口氣,道:“回來的路上老子就一直在想法子,可想破了頭,也想不出法子來,看來你只有認命了。”

    楊瑛再也忍不住,撲到他懷裏,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道:“皇上怎麼可以隨便決定我的幸福?我不答應,我不答應,我不答應!”她越想越傷心,哭得更加厲害了,哭到後來眼淚鼻涕齊下,全都滴在了賈仁祿肩頭。

    賈仁祿樂得乘機吃豆腐,輕輕拍打她的脊背,道:“不哭,不哭。婚姻大事向來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答應又有什麼用?誰叫你要去湊熱鬧的?你要是肯聽老子的話,也就不會發生這麼多屁事。”

    “那拓跋力微其實不是個壞人,並沒有像那些個色狼那樣一把鼻涕一把口水的要求皇上將你許配給他。不過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從小到大都趴在大草原,恐龍就見過不少,哪裡見過中原美人?見到你之後,一時神魂顛倒,念念不忘,這也是人之常情。皇上問起他的婚事,他也是隨口這麼一提,說路上遇到一個女孩,長得很水靈,自己有些心動。沒想到皇上竟當真了,打聽到那個女孩子是你之後,便打定主意要將你嫁到藩邦去。”

    “皇上這麼做,也是無可厚非。他畢竟是皇帝,要考慮的不是一兩個人的幸福,而是他治下千千萬萬的老百姓的幸福。軻比能野心勃勃,四出擴張,勢力越來越大,漸漸威脅到邊境的安定團結,皇上正為此事頭疼。現今能和軻比能抗衡的也就是拓跋鮮卑了,權衡力弊之下,皇上做出這麼一個決定,倒也怪他不得。這事其實怪不了任何人,實在要怪你只能去怪老天爺,怪他讓你出生在這麼一個婚姻大事不能由自己作主的狗屁時代。你要知道,君要臣死,臣尚且不得不死。皇上要你嫁人,你又怎敢不嫁?”

    楊瑛道:“不嫁,不嫁,我說什麼也不嫁!你也別和我說這些大道理,我聽不懂。”

    賈仁祿歎了口氣,“你心裏不舒服,懂得靠在你老哥的肩膀上亂哭,把你老哥的衣服當抹布來擦眼淚鼻涕。老子有幾句話如鯁在喉,憋在心裏十分難受,你就讓你老哥我一吐為快吧。”也不理她,接著道:“你年紀還小,沒見過鮮卑鐵騎蹂躪中原的可怕情景。你爹爹估計就見過,你什麼時候想憶苦思甜,可以去問問他。靈帝在位時,鮮卑鐵騎每年都要襲擾邊境,搶奪財物,殺害百姓。特別是幽並二州,每年被鮮卑人殘忍殺害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當時鮮卑在檀石槐領導下,繁榮昌盛,強大統一,咱大漢打不過他,就像刀板上的一塊肉,只有任他宰割的份。在那時候,邊境上的老百姓終日在水深火熱,忍受煎熬,這日子當真過得苦不堪言,朝不保夕。好不容易檀石槐死了,鮮卑人沒了主心骨,旋即四分五裂,大起內訌,無力在向外擴張,邊境總算是消停了,老百姓也過上了幾年太平日子。現在軻比能想成為第二個檀石槐,統一鮮卑諸部,接著領導鮮卑人入侵我大漢疆界,老百姓又要再次受其荼毒,遭其蹂躪。你也是大漢朝的一分子,難道就忍心看著老百姓受苦,而不去救他們?”

    楊瑛道:“抵禦外侮,保家衛國是你們男子漢的事,為什麼要把這麼重的一副擔子,壓在我這個弱女子的肩頭?”

    賈仁祿道:“凡事都要有犧牲,不犧牲你,就要犧牲千萬將士的性命。何況現在我大漢內部不穩,如何能應付外敵?一旦軻比能統一鮮卑各部,他便擁有數十萬騎兵。這可是一個十分可怕的力量,以漢朝目前的實力,根本無法以之抗衡,到時漢朝將有亡國之禍。既便漢朝不亡,也必像先漢那樣年年向鮮卑納貢稱臣,遣女和親。現在和親是賜婚,那個時候和親可是恥辱,這一來一回出入甚大。皇上要管理這麼大的一個國家,其實也很不容易,你也別動不動就耍小姐婢氣。你現在靜下心來,設身處地的站在他的角度上考考慮慮,捫心自問,現階段還有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主意?”

    楊瑛想了一會,抬頭道:“你說我是不是很自私?只考慮自己的幸福,不去管他人的死活。”

    賈仁祿道:“傻丫頭,這怎麼能怪你?畢竟每個女孩子都希望能和自己心愛的白馬王子一起生活,可真正如願的又有幾人?王昭君是你的先輩,她當初自告奮勇,並不是有什麼過人的政治覺悟,而是實在不願呆在宮裏,這才硬著頭皮,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過著陌生的生活。沒想到這一陰差陽錯,造就了漢朝和南匈奴兩國長達數百年的和平,後世史家大肆吹噓,說她是促成兩國和平的使者,維繫兩國安寧紐帶。哼,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其實她不過是兩國紛爭的犧牲品罷了。你和她一樣,都是個苦命的女子。可連我也不得不承認,只有犧牲了你,才能維繫這用無數鮮血,無數生命換來的大漢江山。你要是覺得我們這些臭男人卑鄙下流無恥,就大聲罵出來吧,我代他們受著。”

    楊瑛心頭一酸,伏在他肩頭,失聲痛哭。賈仁祿心痛如絞,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任她把自己的衣襟當成手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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