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三國重生之我是路人甲 作者:關駒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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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751101 2008-4-26 15:55: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2 807708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01
第五百五十七章 無妄之災

    武昌城中,孫權早已收到消息,集眾臣商議,道:“曹操當初打鄴城,前後用了三四年時間,而漢將賈福犯了圍而不打這個兵家大忌,竟用了不到一年時間就拿下了鄴城,真是不可思議,奇也怪哉。”說到這裏猛地想起自己打一個夏口竟也用了三四年時間,不禁面紅耳赤。取過茶碗來喝了一口,道:“曹丕丟了鄴城,逃往臨淄。如今他已是山窮水盡,這才想起孤來,派滿伯甯前來乞盟,哼,早幹什麼去了?現今劉備如日方中,孤不打算為此反覆小人,開罪於他,打算傳令各門守將,滿寵來了,禁閉城門,不許放他進來。不知你們怎麼看?”

    張昭道:“不知大王志向如何?是打算偏安江南,安享清福;還是打算乘時而起,問鼎中原?”

    孫權道:“孤當然不打算一直呆在江南,可是……可是……唉,想去中原,也要去得了啊!”

    呂蒙道:“這些年來我軍將士積極訓練攻城野戰之法,已大非昔比,以此馳騁中原,臣認為應該夠用了。曹丕屢戰屢敗,領土一塊塊失去,就連國都也落入他人之手,此國之大恥。如今魏國舉國上下士氣低落,人心惶惶。進取中原,此其時也。請大王准臣領一支軍馬北出合肥,逐鹿中原,不出一年,魏國彈指可滅,淮揚青徐之地盡歸大王所有。”

    孫權心中一動,可高興不到片刻,一顆心又沉了下去,問張昭道:“你怎麼看?”

    張昭道:“兵凶戰危,難操必勝。魏國雖遭喪敗,然尚有青徐豫揚四州之地,地險足以守,兵多足以戰。若我逼之過急,必做困獸之鬥,我軍雖勇終究不善陸戰,勝敗未可知也。”

    孫權歎了一口氣道:“子布之言與孤暗合。出兵若能勝,還則罷了。若是敗了,勞民傷財不說,勢必為他人譏笑。劉備見我軍如此不濟,也必蠢蠢欲動。如今他國勢方張,孤如何是他的對手?此事不可造次,須當從長計議。伯言你怎麼看?”

    陸遜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此時進取中原雖難期必勝,但這是萬世一時之機,斷不可失,否則大王一定要後悔的,還請大王三思。”

    孫權沉吟良久,問諸葛謹道:“你怎麼看?”

    諸葛謹道:“兵凶戰危,一旦敗了,自彰其醜,有辱國體。臣同意子布所說,還是不可輕舉妄動。”

    孫權點了點頭,道:“子瑜、子布素來老成持重,所言甚有道理,出兵之事容後再議。現今滿伯甯已到武昌,該如何對待,還請諸位拿個主意。”

    呂蒙道:“曹丕想要挑撥離間,唆使東吳與大漢打得兩敗俱傷,他們好坐收漁利,此人萬不可見。”

    孫權緩緩點了點頭,道:“孤也是這麼看的。”

    張昭笑道:“大王既不想偏安一隅,便該見見這個滿伯甯。”

    孫權道:“哦,見他有什麼好處,難道他能讓孤入主中原?”

    張昭道:“曹丕勢力已大不如前,此番遣使乞盟,有求於我,出於我下。大王可乘勢要他割淮南之地予吳,若他不答應,不但不與之結盟,還要興兵攻打。如今曹丕勢單力薄,孤掌難鳴。他既擔心劉備乘勢滅了他,又擔心大王襲其後,真可謂是進退兩難。大王的要求,他不敢不答應,如此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坐享數百里土地,豈不美哉?再者滿伯甯不過區區一介之使,大王若是不見上一見,倒顯得大王氣量狹窄。”

    孫權微微一笑道:“嗯,此計甚妙,就這麼辦。”

    諸葛謹急道:“不可,不可。”

    孫權做夢都想得到淮南之地,其實他心裏就是這麼想的,只不過這樣的計策,雖不是下三爛,卻也不如何光明正大,他不好意思當眾說出來。聽張昭如此說,正中下懷,當真是打屁眼裏樂了出來。正興高采烈間,忽聽得這麼一句,好似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心裏涼了半截,長眉一軒,道:“為何不可?”

    諸葛謹道:“乘人之危,取人之地,不是君子所為。大王既便得了淮南之地,也必為世人所不恥。且曹丕乃劉備之仇,大王若與之修好,有乖同盟之義。劉備見我負盟,必興兵來伐。勝敗之源,以理為主。大王勢力本不如劉備,加之理屈,到時劉備盛怒來攻,不知大王何以當之?”

    孫權全身一震,道:“你說的倒也有理,看來這地也不是那麼好得的。”

    張昭道:“子瑜之言差矣。當初劉備約大王共討國賊時曾約定事成之後,中分天下,以黃河為界,黃河以南盡屬東吳,黃河以北之地盡屬大漢。可劉備乘中原空虛,盡取潁川、陳留、陳郡、濟陰、沛郡等黃河以南郡縣,如此公然背信棄義,食言而肥,分明沒把大王放在眼裏。大王沒怪他先負盟,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他又怎敢怪罪大王?”

    孫權聽張昭提起昔日約定,氣憤不已,臉漲得通紅,拂衣而起道:“滿伯甯已由邾縣上船,預計明日便到武昌,大小臣工明日一早前往江邊迎候,不得有誤!”不待眾臣回答,轉身走入內堂。

    群臣面面相覷,籲了一口氣,如鳥獸散。

    孫權時年三十一歲。為君已久,威權日甚。稱王之後,更是驕奢淫逸,專權獨斷,猶喜飲酒,每飲必酩酊大醉,頗耽誤大事。他還不顧群臣反對,大集巧匠,于武昌建業兩城不斷起造宮殿廣廈,樓台館閣,水榭假山,極盡園林之勝,又廣選美女充仞其中。兩處園林均廣袤數里,所花錢財浩若江海,不計其數。全國每年上繳國庫的銅板總有一定數目,不可能無窮無盡。可是孫權造大房子供自己享樂,炫耀子孫後代的欲望卻日甚一日,這錢也就像流水一般花了出去。國庫入不敷出,一來二去,便被掏了個底朝天。孫權卻不就此罷休,巧立各種名目,徵收賦稅。他不是傻瓜,賦稅徭役重了,百姓會心生不滿,群起造反,他自然是知道的。於是他設立各種各樣殘酷的刑罰,妄圖以嚴刑峻法來壓服百姓。

    大小臣工不忍見孫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東基業毀於孫權之手,或拐彎抹角,或犯顏直諫。可孫權年紀一天天大了,最看不慣群臣把他當小孩子,在一邊指手劃腳,叫他要幹這個,不能幹這個。他一聽到這些逆耳忠言,便大為頭痛,對這些一心為了他好的臣子也恨之入骨,一句話不對,往往反臉,重罰立至。群臣被他整怕了,上朝時均提心掉膽,謹言慎行,有時甚至大氣也不敢出一口,一見孫權生氣,更是嚇的汗流浹背,屁滾尿流,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一般。到了後來,群臣談上朝色變,每天上朝倘若平安無事,回到家裏多半要擺酒慶賀的。雖然孫權性多嫌忌,長上短下,果於殺戮,但心情好的時候還是會聽取別人意見,可大多都是虛心接受,堅決不改,偶有改正,也只是應個景而已。

    次日天還沒亮,群臣便紛紛起床,收拾齊整,手腳麻利的趕到大江邊上,恭敬肅立,迎候滿寵大駕觀臨。這可是孫權的命令,他們脖子上只有一個腦袋,這腦袋上的眼睛還要用來看戲看美女,自然不敢違背。

    時值早春,江邊寒風凜冽。眾人在獵獵風中瑟瑟發抖,卻仍堅守崗位,誰也不敢拉稀擺怠,擅離職守,躲到一邊烤火取暖。滿寵坐船不知由於什麼原因晚了點,眾人一直等到未時方遠遠見到幾艘大船迎面而來。

    不多時大船靠岸,滿寵下船和眾人寒喧幾句,各自上車,一輛輛馬車齊齊整整的排成幾列,徑往城中駛去。

    孫權聽聞滿寵到了,很是高興,立即傳旨於臨釣台擺下酒宴,為滿寵接風。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該說的客套話都已經說完了。孫權再也忍不住了,終於直奔主題,問道:“不知伯甯此來所為何事?”

    滿寵道:“春秋時虞虢二國同姓比鄰,相互交好,互為唇齒。怎奈虞國國君愚不可及,聽信饞言,貪圖重寶,准晉國假途滅虢,終致國家滅亡。唇亡則齒寒,這道理甚是淺顯,大王想來應該明白。魏與吳兩國素無嫌隙,又曾有同盟之好,只因劉備從中挑撥,這才兵戎相見。如今我主誤中小人奸計,偶有敗衄,卻未嘗大損。我主恐大王聽信小人言語,無端起釁,特遣下臣前來尋求盟好,二國連和,共為唇齒,進則可以兼吞天下,退則可以鼎足而立。唯今之計,莫有過於此者,願大王孰思之。”

    孫權板起臉來,喝道:“拿下!”

    兩旁偏殿中擁出無數甲士,七手八腳的將滿寵拉到一旁,捆了個結實。

    滿寵哈哈大笑,道:“我原以為江東孫仲謀碧眼紫髯,天賦異廩,當大有可為,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孫權道:“孤到底如何,自有後人評說,不用你來饒舌。來人,推出去砍了。”

    兵士推推搡搡便要將滿寵押出大殿。滿寵抖了抖肩,道:“不用你們推,我自己會走。”昂首挺胸,邁開大步向殿外走去。

    孫權待他走到門口,這才叫道:“且慢,你這一出去,就可回不來了,你難道不怕死麼?”

    滿寵道:“我活了這麼大歲數,平生抱負也都一一實現,死何足惜?”說著長長歎了一口氣。

    孫權長眉一軒,問道:“既然死不足惜,又何必歎氣?”

    滿寵道:“我是死不足惜,只可惜我死之後,沒人能讓大王認清形勢,大王陷溺其中,不能自拔,恐亡國之禍不久便要來了。”

    孫權臉色鐵青,道:“孤坐擁江南半壁,兵強馬壯,國泰民安,有何亡國之禍?你且說說,若是危言聳聽,胡言亂語,立斬不饒。”

    滿寵道:“大王想必知道,以大魏現今的形勢,沒有東吳之助,不久必為劉備所滅。劉備滅了魏國,佔有天下大半,振臂一呼,頃刻間便可聚起百萬大軍,大王雖有荊揚二州,長江天險,怕也不是他的對手,不亡何待?”

    孫權臉色一變,道:“孤已和玄德結成秦晉之好,玄德如何會起心害孤?”說著命人解了他的綁縛,邀請他入席。

    滿寵道:“劉備之所以和大王締結盟好,只不過是因為有大魏在,他雙拳難敵四手,這才不得以而為之。倘若魏國滅亡,天下僅餘漢與吳兩國。有道是:‘天無二日,民無二主。’四海之內原為一家,如何能出現兩個主人?到那時劉備不攻打大王,又打誰去?中分天下,共用太平,不過是句自欺欺人的鬼話罷了,大王豈能輕信?”

    孫權緩緩點了點頭,道:“話雖如此,可是魏主派你來求和,難道就安著好心了?他還不是想讓孤和劉備打生打死,他好坐壁上觀。”

    滿寵笑道:“我主遣下臣來前求和是沒安著好心,只不過是為了贏得喘息之機,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孫權哈哈大笑道:“你倒實話實說。孤若和魏國連和,到時不也是要中分天下,依你適才之言,兩國又怎能太平?”

    滿寵目視左右,孫權揮了揮手,群臣紛紛離席,魚貫而出。

    滿寵站起身來,走到大殿北側,憑著欄桿,遠眺長江,道:“臣想請問大王,大王是希望江北出現一個強大統一的王朝,還是希望江北大亂,國土分崩,一時難以統一?”

    孫權心中一凜,向滿寵瞧了一眼,指了指他,哈哈大笑道:“你呀。要孤和魏國連和也不是不可以。你適才開誠布公,孤也和你說句心裏話。這些年來孤不論和魏國和,還是和漢朝和,都沒得到什麼好處。你們雙方說的都很好聽,可是言不由衷,都想坐壁上觀,孤上當已經夠多的,不想再上了。這次要想和孤談和,要先拿出點誠意來,不然一切休題。”走到他邊上,雙手握著欄桿,又道:“你小子挺聰明的,居然看出孤已不欲問鼎天下,只想偏安江左。誠如你所說,孤當然不希望看到北方出現一個強大統一的王朝,可是劉備不是好惹的,他手下那個賈福更是惹不得,若沒有好處,孤可犯不著和他們為敵。江北統一也好,不統一也罷,都和孤無關。”伸手一指浩浩東流的江水道:“孤有此天險,諒劉備也奈何孤不得。”

    滿寵道:“大王想要什麼好處?”

    孫權道:“你小子這麼聰明,難道猜不著麼?”

    滿寵道:“土地之外,均雖大王所欲。不知我大魏以土地求和,和談可成否?”

    孫權心中一喜,臉上表情卻沒什麼變化,淡淡得道:“一定又是事成之後,分某州某州給東吳,這種話孤已經聽膩了,不想再聽了。”

    滿寵道:“這次不是,我主來時曾和下臣說起,只要大王肯連和,他倒不吝惜幾片土地。”

    孫權舉目遠眺,道:“哦,不知他想拿何方土地來換取喘息之機?”

    滿寵道:“除譙郡外的豫州淮南之地。大王也知道,我太祖武皇帝出於譙郡,大魏列祖列宗的陵墓都在那裏,所以此郡是說什麼也不能給大王的。”

    孫權沒想到曹丕竟如此大方,比他心中所想竟多了一倍不止,著實吃了一驚,雙手緊緊握著攔桿,以免身子一晃,一個不小心,掉到江裏喂了鱷魚,說道:“好傢伙,近千里的土地,曹丕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

    滿寵道:“不知大王之意如何?”

    孫權沉吟半晌道:“事關重大,孤要和群臣商量商量。伯甯先到館驛歇息,少時孤便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滿寵告辭離去,孫權宣眾臣上臺,將剛才的事說了,問道:“你們怎麼看。”

    張昭道:“魏屬豫州淮南之地計有汝南、弋陽、安豐、廬江、淮南五郡大小五十餘城,其中汝南一郡便有大小三十餘城。大王應當知道,發百萬之眾,攻打他國,既便用一年的時間也不一定能打下一座城。如今不費寸兵斗糧,得五十餘城,拓地千里,還有什麼利益比這個更大的?此機萬不可失。”

    孫權點了點頭,卻不說話。諸葛謹道:“臣聽說無故之利謂之禍殃,曹丕是想用五郡之地挑起孫劉兩家相爭,大王萬萬不可上他算計。”

    孫權又點了點頭,陸遜道:“劉備蠶食中原,略定潁川、陳留、濟陰等郡,奪取豫州淮南的道路已被徹底打通。這兩州雖多是不毛之地,不過東鄰青徐,南接吳疆,實是兵家必爭的戰略要地,劉備一定志在必得,一旦歸東吳所有,劉備又豈能甘心?大漢辛苦耕耘,東吳不勞而獲,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這就是子瑜所說的無故之利。滿寵此來使得是嫁禍之地,大王萬萬不可答應。”

    呂蒙附和道:“戰國時秦攻野王,絕上黨之路。上黨守將將上黨所屬十七城獻給趙國。趙王一時失策收了土地,結果激怒強秦,遂有長平之戰,四十餘萬大軍一夜被坑。滿寵此來和上黨守將之謀如出一轍,還請大王三思而後行。”孫權叫他讀書後,他可不敢怠慢,幾乎天天都在讀,昨天晚上他正好看到這一段,沒想到今天就派上用場,不禁有些得意。

    孫權哼了一聲,道:“孤不是趙孝成王,就不知道你是不是趙括了?”

    呂蒙嚇了一跳,連連磕頭,離席走到台下,跪地待罪,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張昭道:“子明不過是打個比方,就事論事罷了,還請大王不要怪罪於他。”

    孫權怒氣稍解,道:“孤也沒怪罪他,他跑台下去做什麼,快回來。”

    呂蒙蹬蹬蹬的走上高臺,不敢再回原席,跑到末席之後跪好。孫權笑道:“你打個比方,孤也是打個比方,至於把你嚇成這樣麼?快回原位坐好。”

    呂蒙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戰戰兢兢的回到原位,正襟危坐,如坐針氈。

    孫權不再理他,問顧雍道:“你怎麼看?”

    顧雍道:“若是准了和議是可得到千里之地,不過卻得罪了劉備。若是不准和議,是不得罪劉備,可是得不到土地。臣這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可以讓大王既得到土地,又讓劉備無話可說。”

    孫權心中一喜,道:“哦,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快說,快說。”

    顧雍道:“臣聽說劉備現在鄴城,大王可遣使一介前往鄴城,一來道賀,恭喜他打下魏都。二來讓他履行前約,將黃河以南的郡縣劃歸東吳。”

    張昭知道他要說什麼,手捋鬍鬚,微笑不語。諸葛謹問道:“劉備辛辛苦苦打下的土地如何肯白白割給我們?而且那些土地和東吳根本不挨著,要來何用?”

    顧雍道:“我也知道劉備不會答應,如此一來,便是他負盟在先。大王摒棄盟好,轉而和魏國結盟,他還有何話可說?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劉備答應了割地,對大王來說也有莫大的好處。大王還是不費寸兵斗糧,便得到了幾個郡數十座城,而且許昌、陳留、定陶等城都是古之名城,有了這些城東吳實力大增,消滅魏國易於反掌,到時以黃河為界和劉備相峙,勝敗未可知也。”

    孫權哈哈大笑,道:“好計,好計。無歎之言開我肺腑,好,就這麼辦!子瑜。”

    諸葛謹道:“微臣在。”

    孫權道:“你帶上一份厚禮去鄴城辦這件事。”

    諸葛謹應道:“是。”心中卻道:“這次死定了。”

    孫權問顧雍道:“不過滿寵人就在武昌,他怕是等不了這麼久,如之奈何?”

    張昭道:“大王素喜飲酒,眾所周知。這幾日大王可故意喝得酩酊大醉,避門謝客。伯甯見不到大王,又怎能再提此事?”

    孫權哈哈大笑,笑聲良久不絕。

    諸葛謹辭了孫權,到有司領了一份價格不菲的厚禮,點起百餘親兵護送,一路披星戴月,馬不停蹄,這日午間到了尉氏。一行人在城中吃了酒飯,稍適休息,繼續趕路。行不多時,來到一個岔路口,親兵問了當地人,回報:“啟稟大人,前面有三條路都可到開封,最左邊那條路雖然狹窄不過近了數十里,天黑之前當可趕到開封城中,其餘兩路雖然好走,卻遠上不少,今夜怕是要露宿荒郊了。”

    諸葛謹尋思孫權交下的事可片刻耽誤不得,道:“那就走小路。”

    眾人上了小路,果見道路凹凸不平,崎嶇難行。又行了一陣,忽聽身後有人叫道:“讓開,讓開,快讓開。”一騎飛奔而來,馬上之人面如冠玉,風塵僕僕。坐下一匹白馬氣喘籲籲,嘴裏不停地吐著白沫,眼看是快不行了。馬上那漢子卻兀自不停地加鞭打馬,上緊催促。

    眾親兵聽他言語無禮,都十分不悅,嘀咕道:“這道又不是你家的,你有急事,我們也有急事,我們憑什麼要讓你?”

    諸葛謹道:“看來他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要處理,咱們………”

    剛說到這裏,那人已奔到跟前,叫道:“我叫你們讓開,你們沒聽見嗎?我沒時間等,趕緊讓路!”

    眾親兵惱將起來,一名親兵迎了上去,道:“哪來的野狗在這亂叫……”說到這,胸口不知怎的中了一拳,他兩眼一黑,砰地一聲,倒撞下馬。

    眾親兵大叫道:“沒看出來,這小子還會功夫,弟兄們齊上。”

    那漢子道:“我叫你們讓路,你們不讓,這可是你們逼我的。”取過長槍一桿,大喝一聲,衝了上去,但聽乒乒乓乓、哎喲媽呀之聲響過之後,除了車上的諸葛謹之外,所有人都趴到了地上,來回亂滾,哼聲不絕。眾人護送木箱也被那漢子打翻在地,金銀珠寶滾落一地,其他東西倒也罷了,這其中有一株五六尺高的珊瑚,產自深海,色作深紅,條幹挺秀,光彩奪目,乃孫權至寶,價值連城,此番為了得到潁川等郡,說不得也只好忍痛割愛。珊瑚本就是精貴之物,須輕拿輕放,一摔到地上,喀嚓一聲,摔個粉碎,成了珊瑚渣。

    那漢子對金銀珠寶不加一瞥,舉起長槍,指著諸葛謹,眼睛裏似乎要冒出火來。諸葛謹嚇得呆了,一時說不出話來。那漢子瞧了諸葛謹一陣,歎了口氣,收起長槍,撥馬便走。諸葛謹心想孫權心愛至寶被砸個粉碎,這地看來是求不成了,可自己就這麼灰溜溜的回去,非被孫權砍了不可,不管怎麼說這賬總得有人來認,叫道:“請問壯士尊姓大名?”

    那漢子邊跑邊道:“怎麼,想找我報仇?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名,西涼馬超便是。”說話聲中,已是去得遠了。

    眾親兵這才吭吭哧哧的爬了起來,收拾散落在地的金寶,一人問道:“大人,禮物被糟蹋的不成樣子,若是送去,只會激劉備之怒,這地怕是求不來了,鄴城我們還去麼?”

    諸葛謹怒容滿面,道:“馬超,馬超,馬超。一定是劉備這廝知我來意,故意叫他這麼做的。兩國交鋒,尚且不斬來使,何況兩國同盟。你若是不答應給地,好言拒絕也就是了,何必又打人又毀東西,簡直欺人太甚!走,鄴城咱不去了,回去。”

    那人道:“大王知大人半路而回,一定不會饒了大人的。”

    諸葛謹冷笑道:“沒事。我們實話實說,大王自不會找我們的麻煩。”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02
第五百五十八章 出其不意

    那名粗魯的漢子的確便是前往嚴道採藥的馬超。倘若諸葛謹知道他是急著要趕回鄴城救人性命,才會如此不可理喻,斷不會如此生氣。世事往往如此,誤會之來總在不經意間,令人防不勝防,而誤會帶來結果,又往往讓人意想不到。

    諸葛謹因其弟諸葛亮在劉備這邊,對他不免有幾分香火之情,在朝堂之上也盡量為他說好話,在他心靈深處實在不願看到兩國兵戎相見。馬超唱了這麼一齣,他就算是個泥人也有個土性。如果馬超無門無派,孤身一人,諸葛謹自然只會對他恨之入骨。可馬超隸屬於劉備,他做的事就不僅僅代表他自己了。就和小孩一樣,小孩犯了事,別人自然不會去怪孩子如何如何,要理論都會去找孩子的家長。同樣道理,馬超現在不僅僅代表他自己,他的一言一行,代表著整個大漢帝國。諸葛謹此行目的並不純良,他自身有毛病,做賊心虛,自然疑心生暗鬼,見馬超如此施為,還以為是劉備在背後指使,如何不怒?當下他呆呆地瞧著地上支離破碎的珊瑚渣,那一塊塊碎片仍然絢爛奪目,似乎在訴說著昔日的輝煌。

    這株珊瑚樹可是孫權最喜愛的寶貝。一般珊瑚樹長到兩尺來高已經算是十分稀罕了,而這株整整高了三倍不止,且顏色鮮豔,枝條勻稱,雖不一定是絕無僅有,卻也可說得上是首屈一指了。孫權雖對豫州淮南近千里土地很感興趣,卻打心眼裏不想開罪劉備。他對諸葛謹出使寄予厚望,希望以他的口才能說服劉備依照前約將黃河以南的土地劃給他,這樣他既不得罪人,又得到了土地,當真是兩全其美。他雖然年紀不大,卻也老於世故,知道要想幹成這件大事,空手套白狼,那是肯定不成的。有道是:“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捨不得媳婦套不住流氓。”他一咬牙一跺腳,忍痛割愛,將這件稀世奇珍捐了出來。

    要知道在北方珊瑚可是十分罕見的物事,別說兩尺高的,就算是一尺來長的也不一定能找的到。西晉時著名的石崇王愷比富,就曾拿珊瑚來比過闊。當時鬥富的兩位主角,王愷是晉武帝的舅舅,石崇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地方官,按理說沒什麼好比的。可幾次三番下來,王愷都輸了,他惱將起來便去求皇帝老兒幫忙。晉武帝也不含糊,立馬將宮裏僅有的一株異邦進貢的二尺來高的珊瑚樹賜給王愷,哪知在當天就被石崇給砸了。王愷見禦賜之物給砸壞了,自然大為光火,石崇卻不慌不忙,令人將他家裏的珊瑚都扛將過來,讓王愷挑揀。這些珊瑚中,三四尺高的有六七株,和王愷那株一般高的,多得數都數不過來。石崇作過荊州刺史,要搞到珊瑚容易。晉武帝是北方人,要搞到珊瑚可就難了,對他來說那株兩尺來高已經是國寶了。而孫權這株珊瑚樹五六尺高,劉備既便是在夢裏都不一定見到過,憑借此寶,再加上諸葛謹的巧嘴,換來幾郡土地,未必沒有這個可能。

    現在可倒好,珊瑚樹成了珊瑚渣,劉備見到一堆零件,再聽到孫權的無理要求。不砍諸葛謹的腦袋,肯定是看在諸葛亮的份上,想要地那肯定是門都沒有。諸葛謹又坐船,又乘車,辛辛苦苦跑了這麼多天,算是白忙活了,自然鬱悶個半死。他瞧著珊瑚渣發了一會呆,令人小心翼翼的將其包成一包,打道回府。

    馬超一門心思的只想救人,眼前發生的一切,對他來說不過是過眼雲煙,一轉眼間便忘了個幹乾淨淨。

    對他來說此次萬里尋藥當真算是十分幸運的了。那日他別過眾人星夜兼程趕往嚴道,一路之上他心急如焚,不住揮鞭打馬,還未到益州,便已跑死了五匹好馬。到了成都,除了賈仁祿那匹大宛馬之外,所有馬匹都因疲勞過度,壯烈犧牲。九匹千里良駒不分晝夜的奔馳,馬超也是吃喝拉撒睡,幾乎都在馬上完成。好在他生於西涼,長於西涼,從小到大都在和馬打交道,能在馬上完成一系列十分複雜的動作。上天見他如此心誠,對他也甚是照顧,一路之上幾乎沒遇到什麼阻礙。他終於創造出一個奇跡,僅用四天時間便到了成都。他身有要事,來不及驚動官府,在成都略加休整,購買一些爬山必用的裝備,立即起程。到了臨邛,賈仁祿那匹禦賜寶馬終於支援不住,翻身滾倒,口吐白沫,斃於地下。剩下的那段路都是山路,崎嶇難行,騎馬甚是不便。馬死了,對他來說倒少了一個累贅。他展開輕功,發足急奔,按著地圖,來到了華佗所說的那座高山。

    馬超舉目遠望,只見那山危崖筆立,高聳入雲,山頂上覆蓋著皚皚白雪。當下他也不顧凶險,奮起神功,如壁虎一般,貼著峭壁向上攀爬,據說這門神功有個名目叫壁虎遊牆功。那段峭壁筆直光滑,其上又盡是苔蘚地衣之屬,滑不留手,馬超居然能在其上爬行自若,足見神功蓋世。可是他畢竟不是神仙,不會憑虛禦風,騰雲駕霧。身子能向上爬行,全憑一股力道支撐。峭壁實在太滑,想要借力,幾乎無從借起。有好幾次他手上一滑,險些跌入萬丈深淵,虧得他應變奇速,倏地抓住山崖旁突出的植被,這小命是撿回來了,不過冷汗卻已不知流了多少。

    上山道路不止一條,他原本也不用如此拼命。可眾所周知,兩點之間直線的距離最短。其他道路雖然好走,卻迂遠不少,他走的那段山路雖險,卻是通往山頂最快捷的道路。救人和救火一般,能早一刻自然要早一刻。爬了幾百丈之後,峭壁上覆蓋的已不是苔蘚而是積雪,更加滑了,當下他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小心翼翼的向上遊行,驀地裏他在一片銀白色的世界裏看到了幾點鮮紅。他心中一喜,遊過去一看,映入眼簾的赫然便是華佗所說的那種不知叫什麼名的植物。其實此花大多生產在懸崖峭壁之上,其他所在絕少分佈。華佗和絕大多數採藥人一樣循正路上山,想要遇到當然全憑運氣。而馬超依著峭壁而上,結果也就大大不同。

    當下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依著華佗所授之法,將那幾朵紅花全部採了,放入華佗為他準備的藥囊。珍而重之的揣入懷裏,沿原路下山。下山途中由於太過高興,數次險些見了閻王,好在他命不該絕,接連數次死裏逃生,不過都是險到極處,身上的衣衫也被荊棘樹枝刮得破爛不堪,不過懷中的藥囊是他重點保護的對象,倒也安然無恙。

    下山之後,他實在是累得不行,在山腳下睡了幾個時辰,沿著舊路又到了成都。其時關公、賈詡外出公幹未回,益州刺史法正、蜀郡太守馬良已收到了消息,親自迎他入城。馬超香湯沐浴,洗去塵垢,精神大振,帶好幹糧飲水等物,騎上馬良為他準備的千里良駒,告辭離去,徑向東行。來時他走陸路,去時走的卻是水路。由犍為沿江東下,經江陽、江州而至永安。船上的舟子都是馬良精心挑選,經驗豐富,加之順風順水,舟行甚速。正如李白詩中所雲:“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到了永安,他棄舟登岸。關公、賈詡早已在岸邊迎候,聽了他的情況後立即準備了十五匹善長於山路奔行的良駒。馬超憂心忡忡,也不體恤馬力,不住催促,自永安而至綏陽、沶鄉,東向襄陽,經新野、南陽、許昌而至尉氏。沒想到了這裏竟遇上了攔路虎,雖然將他們一一打發了,卻耽誤了不少時間。他不知道這批人是東吳特使,當時他一心想早些將藥送到鄴城,也沒留心他們的穿著打扮,他只知道這些人和木箱,擋住了他的去路,須趕快清出一條道路,讓自己的身後那幾匹馬迅速通過。

    未時時分,他到了開封,進得城來,在一家小酒館裏胡亂吃了幾口飯,付了錢,又上馬奔行。北上過了朝歌、蕩陰,來到鄴城。甫一進城便向守城官兵打聽欒祁下落,聽說她住在皇宮,問明路徑,催馬徑向皇宮馳來。

    駐守宮門的禦林軍馬驗明身分後當即放入,劉備見他在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裏便趕了回來,大為驚詫,不及寒喧,親自引他來到欒祁所住木蘭枋。這間院落原為郭皇后所居,裏面的裝飾器物自是富麗堂皇,美綸美奐,如今卻成了欒祁的病房,未免有些大才小用。馬超等人來得實在不是時候,欒祁服了藥後,方才睡下。而華佗之所以會來鄴城,就是為了搭救城中飽受兵災的老百姓,喂欒祁吃了藥後,便消失的無蹤無影,不知死到哪裡去了。

    馬超不敢打擾欒祁休息,站在殿外,淚如雨下。劉備握著他的手道:“孟起不須擔心,宮中盡有良藥,欒姑娘每日以人參、鹿茸、虎骨、熊膽為糧,傷勢頗為起色。朕天天都過來探視,昨天見她精神如常,在宮女的攙扶下已能下地行走,看來是好多了。現在你又採來了靈藥,更是如虎添翼,不日當可痊癒。”

    華佗雖說醫道如神,終究非用藥物不可。將老山人參給病人當飯吃,固非他財力所及,而要隔不了幾天便弄一兩根虎骨來給病人服下,卻也決計難以辦到。而劉備卻不同了,鄴城皇宮中貯藏不少人參,都是年深日久的上品,真比黃金還要貴重。這些本來都是曹丕從北方搜刮來的,逃跑時來不及帶走,全被劉備老實不客氣的拒為己有,把來給欒祁當飯吃。至於虎骨熊膽及各類貴重補品藥物,宮中自也是不計其數,欒祁直可拿來當飯吃。劉備尚嫌宮中的存貨不夠新鮮,閑來無事便約上張飛、孫禮、張遼、徐晃這些猛男和賈仁祿這條獵狗,前往漳水上游深山老林裏打獵,時不時獵到一兩頭老虎,剝皮拆骨,回來熬成膏藥,喂著欒祁服下。

    欒祁長這麼大,這些稀奇古怪的藥物,那是一樣也沒見過,此時卻把來當飯吃,在藥力作用下,她一日好過一日,不出半個月,已可以勉強下地行走。只是她身負重傷,大部分時間都是四肢無力,無法動彈,一切起居飲食,全須人照料,好在宮中宮女內侍之輩,所在多有,倒也不乏其人。欒祁溫文爾雅,說話細聲細氣,軟語相求,從不得罪他人,宮裏人對她頗有好感,自也樂於效勞。

    馬超見劉備如此照顧欒祁,心下感激,淚水滾滾而下,道:“皇上對微臣如此關照,叫微臣何以克當?”

    劉備擺了擺手道:“你我君臣相得,這些客套話就不用說了。你遠來勞苦,先下去休息吧。朕已差人去街上找尋華神醫,他回來之後自會調藥給欒姑娘服下,你不必太過憂慮。”

    馬超搖了搖頭,道:“不看著她服下藥,我說什麼也睡不著。”

    劉備歎了口氣,不知如何相勸。未免他心中難過,劉備岔開話題,詢問起路上見聞趣事。馬超道:“臣一路緊趕慢趕,也無心觀賞風景,沒遇上什麼有趣的事情。倒是……”

    劉備問道:“倒是什麼?”

    馬超道:“那日臣過了尉氏,欲前往開封。路上遇到一夥人,官差不像官差,歹人不似歹人,將官道堵得密不透風。臣急於趕路,叫他們讓路,他們偏偏不讓。臣惱將起來,將他們及擋在道上的木箱全都打翻在地。那些木箱倒地之後,滾出許多金銀珠寶,其中還有一株珊瑚樹,臣從沒見過長得如此高大的珊瑚樹,當是價值連城。這夥人攜如此貴重的物品趕路,不知何意,料是歹人無疑。”

    劉備吃了一驚道:“哦,有這事?那夥人穿著打扮如何?”

    馬超當時沒有留心,此時細細一想,嚇了一跳,哎喲一聲叫了出來,道:“臣想起來了,這些人身著東吳官服,嘴裏說的也都是吳楚方言,像是……像是……”這個結果實在太可怕了,他心中驚懼,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劉備心中一凜,拉他來到文昌殿,從案上取過一道公文遞給了他。馬超接過一看,額頭汗水涔涔而下,跪倒在地,道:“微臣急於救人,不知他們是東吳使者,致有得罪,罪該萬死。”

    劉備伸手將他扶起,道:“不知者不為罪。其實諸葛謹來此也沒安好心,打了也就打了,不必理……”

    正說話間,華佗和一名內侍一前一後走進文昌殿。華佗還沒開口,那內侍搶先說道:“陳留郡傳來緊急公文,前來恭賀我國拿下鄴城的東吳特使諸葛謹一行,在尉氏通往開封小路上遇不明歹人襲擊,所攜禮物毀壞殆盡,諸葛謹怪我國保護不周,勃然大怒,已返轅南向,回東吳去了。”

    馬超剛站起來,聽了這話,忙又跪了下來。

    劉備扶起他,道:“這不是什麼大事,朕自會給孫權一個交待,你先下去吧。”

    那內侍答應一聲,退了下去。

    馬超道:“微臣一時不明,影響兩國邦交。孫權若遣人來咭責,微臣自去抵命,不給皇上添麻煩。”

    劉備道:“你也是無心之失,又有何罪?”哼了一聲,冷冷地道:“這個孫權橫豎都想佔便宜,既便你不得罪他,他也會變著法的讓朕得罪他。到那時他便可以堂而皇之的背信棄義,與魏國結盟,好得到豫州淮南之地。”

    馬超不明前因後果,聽了這話莫明其妙道:“什麼豫州淮南之地?”

    劉備正要說話,卻聽見華佗連連咳嗽,一拍腦門道:“朕一說起國事,就沒完沒了,險些誤了大事。孟起趕緊將藥交給神醫。”

    馬超微一頷首,從懷中掏出藥囊,雙手捧著遞了上去,那藥囊貼肉收藏,早已被捂得熱了。華佗打開一看,見裏面齊齊整整的躺著許多碗口大的紅花,一株挨著一株,竟達十株之多。華佗那日拼著老命爬到了山頂,只看到了孤零零的一株,饒是如此,他還是興奮的手舞足蹈,像遇到神仙一般。此時一下子見到這麼多,歡喜的幾欲暈去,跟著提筆開了一張藥方,劉備不敢怠慢,即令內侍前去太醫院取藥。

    吱呀一聲,木蘭枋的大門開了,馬超一干人躡手躡腳的走了進去,生怕發出一絲聲響吵醒了欒祁。華佗來到病榻前坐下,伸手搭在欒祁腕脈上,號了半晌,道:“欒姑娘的情況比我估計的要好得多,馬將軍精誠格天,不出十日,欒姑娘便可恢複如初,介時我還會給將軍一個驚奇,呵呵。”

    欒祁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說話,睜開眼來,第一眼就看到了馬超。她重傷未愈,狂喜之下,熱血上湧,不由得精神不支,突然間天旋地轉,頭暈腦脹,眼前微微一黑,又暈了過去。

    華佗可是當世名醫,對付這種小毛病,自然是手到擒來,金針到處,欒祁悠悠醒轉,見馬超臉上滿是風霜之色,眼眶神陷,兩眼布滿了血絲,心中大怮,淚淚盈盈滴落。

    華佗皺起眉頭,道:“欒姑娘重傷未愈,不可過於傷心。好在來日方長,你們倆日後想怎麼說便怎麼說,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今天還是讓她好好休息。”

    馬超點了點頭,向欒祁瞧了幾眼,依依不捨的退了出去。

    欒祁想將馬超叫住,詳細詢問他這幾日的情況,怎奈手剛剛抬起,忽覺腦中一陣暈眩,抬起的右手又軟軟的垂下,兩眼一黑,又暈了過去。

    華佗又將她救醒,囑咐她不可過度傷感,否則就再也見不到馬超了。這句話其效如神,欒祁當即止住哭泣,兩眼一閉,沉沉睡下。劉備詢問幾句,悄然而出,見馬超仍候在殿外,道:“你隨朕來。”對邊上的內侍說道:“去把仁祿叫來。”

    文昌殿上,劉備將事情始末和賈仁祿說了。賈仁祿笑道:“這不是什麼大事,皇上只要一口咬定這是魏國奸細冒充孟起之名行兇,欲離間兩家關係,孫權也無話可說。”

    劉備點了點頭道:“嗯,朕正有此意。好在當時孟起自報家門,倘若是朕故意要為難吳使,又怎會讓人自報家門?這個理由,諒孫權也不好說什麼。”頓了頓,道:“江東細作業已查明,此次諸葛謹來鄴城,表面上是賀喜,實際上卻是想要朕割黃河以南郡縣與吳。”

    馬超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道:“孫權小兒得寸進尺,實在太過分了。請皇上准臣領軍渡江滅吳,不出半年時間,定將孫權小兒綁來見皇上。”

    劉備向賈仁祿瞧了一眼,道:“此事事關重大,不可造次。仁祿你怎麼看?”

    賈仁祿道:“當初的約定是吳漢兩國同心協力,共破曹賊,事成之後,以黃河為界,中分天下。可是自定約之日起,孫權只出過一次兵,還吃了個大敗仗,從此龜縮江南,再也不敢出來了。如今這些土地都是皇上一刀一槍的打下來的,孫權不曾出過半分力。皇上在前線流血流汗,數遇危難,孫權卻躲在後方聽歌看曲,眼見形勢吃緊,也不來幫忙,那時他怎麼就沒想起兩國的約定?現在他見皇上得了不少甜頭,心裏不爽,這才想起當時約定,想要分一杯羹,天下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馬超叫道:“對的,孫權既不想出力,又想得到好處,簡直就是個無賴!”

    劉備搖頭苦笑道:“沒想到世上竟有如此恬不知恥的人。還好孟起將諸葛謹打跑了,不然朕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頓了頓道:“諸葛謹雖然走了,孫權一定不會善罷甘休。還會派人前來要地,你們說這地咱給是不給?”

    馬超叫道:“這地是皇上百戰所得,怎能給人?”

    賈仁祿道:“給他個毛,想要地就用兵來打,打不過就給老……我滾蛋!”

    劉備道:“倘若不給地,孫權就倒向曹丕,到時我們腹背受敵,勝負之數,殊難預料。”

    賈仁祿道:“孫權這小子沒什麼本事,就會使陰謀詭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皇上只要提防他兩面三刀,乘人不備,背後捅刀子,其他沒什麼好怕的。”

    劉備捋了捋鬍子道:“嗯,有你這句話,朕就放心了。朕決定派鄧伯苗出使東吳,解釋此事。孫權信也罷,不信也罷,朕對他實已是仁至義盡了。他要想棄好成仇和魏國結盟,也由得他。他多行不義,終有自斃之日,朕相信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的。”

    賈仁祿忙獻上馬屁道:“皇上高瞻遠矚,算無遺策,孫子若是復生,一定要將《孫子兵法》燒掉,替皇上寫一部《漢帝新書》什麼的傳之後世。”

    劉備哈哈大笑道:“滿朝文武就屬你會拍馬屁。朕依照你的計策,傳檄諸郡。冀州下屬清河、平原、勃海、河間、樂陵,幽州下屬範陽、代郡、上谷、燕郡、漁陽、右北平、遼西、昌黎各郡守令懼我兵威,紛紛投降。你的主意當真妙得很,朕不費一兵一卒,便得到了十幾個郡數千里土地。大漢基業堅若磐石,再不是什麼人可以輕易撼得動的了。”

    賈仁祿笑道:“這些都是皇上運……不對,不對,不對。”

    劉備聽他馬屁拍到一半,忽然連說了三個不對,長眉一軒,問道:“什麼不對?”

    賈仁祿道:“燕郡有曹仁坐鎮,即便其他守令貪生怕死,投降大漢,曹仁說什麼也不可能投降的。可是下面報上來的數據竟有燕郡在裏面,皇上難道不覺得不對麼?”

    劉備心中一凜,在禦案上翻找一陣,取出幽州送來的報捷文書,仔仔細細地看一遍,長眉一軒,道:“這裏面果然有問題。”

    馬超問道:“什麼問題?”

    賈仁祿道:“沒有提到曹仁。”

    劉備緩緩地點了點頭,道:“正是,這太奇怪了,曹仁到底去哪了?”

    賈仁祿也顧不得君臣之禮了,來到禦案旁展開地圖,低頭端詳,驀地裏叫道:“不好,那幫婆娘有危險!”

    晉陽城西南數十里外懸甕山,這個昔日奪取晉陽的有功之臣,如今孤零零的屹立在凜冽的寒風中,無言的訴說著往昔的輝煌與苦難。驀地裏一陣隆隆大響從遠處傳來,一隊騎兵迅捷無倫的向山腳下馳來。明月在天,清光洩地,只照得騎兵的矛尖刀鋒,閃閃生輝,數萬只鐵蹄在地上,直是地搖山動。

    隊伍最前頭是一位中年將領,威猛彪悍,正是曹仁,回頭問身後副將道:“離晉陽城還有多少里?”

    那副將道:“前面便是懸甕山,離晉陽城已不足三十里。”

    曹仁長長籲了口氣道:“終於到了。”頓了頓,哨探派出去了沒有?”

    那副將道:“已經派出去了。”

    曹仁點了點頭,道:“傳我將令,大軍先在懸甕山稍事休整,等待進一步指示。”

    眾軍來到懸甕山腳下各找地方休息,不多時,幾名哨探來報:“啟稟將軍,晉陽城守軍大多都在熟睡,毫無防備。”

    曹仁冷笑道:“熟睡?很好,很好。解鄴城之圍,就在今日!我就要讓他們知道我大魏不是好惹的。”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02
第五百五十九章 攻其不備

    原來曹仁接到鄴城被圍的消息並不是無動於衷,而是五內俱焚,恨不得插上一雙翅膀飛到鄴城去。可他跟著曹操混久了,多多少少也學到幾分本事,知道這種情況下最忌衝動,需要冷靜分析。他定了定神,仔細分析當時情況,尋思幽州北接鮮卑烏桓,西鄰並州,東靠遼東,四戰之地。自己若孤注一擲,領軍往解鄴城之圍,極有可能偷雞不成蝕把米,萬一有人乘他不在,占了幽州,他進退失據,不但解不了圍,很有可能連小命也要搭上。

    當下他把自己關在小黑屋裏,閉關用功,過了三天三夜,終於想出了一條驚天地泣鬼神的妙計來。由於用腦過度,他頭上多了幾十根白髮,看上去像老了十來歲一般,有所得必有所失,這也是在所難免。

    匆匆數月,秋盡冬來,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曹仁估計遠在遼東的曹植既便知道他遠征在外,也無法趕來偷襲,當即令人帶著大批金寶分別前往軻比能及步度根所在的王庭,求其假道攻打並州。其時鮮卑早已無昔日檀石槐領導時的輝煌,部落一分為三,其中柯比能與鮮卑名義上的首領步度根不和,互相傾扎,戰爭不斷。幾年內戰打下來,雙方都疲不能興,再無力向外擴張。況且鮮卑人只知彎弓射雕,根本不知道假途滅虢的故事。眼見一箱箱珠寶擺在面前,哈拉子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跟著拍著胸脯答應只要曹仁喜歡,隨時都可以經由自己的土地到他想去的地方,如果他不識的道路,當地牧民隨時可以當他的向導。

    使者回轉言道鮮卑二部均答應假道,曹丕高興得險些從矮榻上蹦將起來,跟著興沖沖的來到校場,點起五萬騎兵,誓師出征。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他事先並沒有告訴軍隊要到哪里去。他禦下頗嚴,將士們雖有滿肚子的問題要問,卻也不敢多問一句。

    大軍馬不停蹄,在道非止一日,經居庸、涿鹿向北而至廣甯。在此略加休整,武裝上鮮卑人的裝束,這樣一來可以混淆視聽,讓敵人做出錯誤的判斷,二來鮮卑人的裝束頗為暖和,大軍既便冒著風雪前進也不用擔心會被凍死。

    換好裝束後,眾軍翻過白山進入鮮卑領地,在大草原上行進。一眼望將出去,前後左右盡是皚皚白雪,雪地中別說望不見行人足印,連野獸的足跡也無。眾軍四顧茫然,便如處身於無邊無際的大海之中,風聲尖銳,在耳邊呼嘯來去。

    其時天寒地凍,地下積雪數尺,在如此惡劣的條件下漫無目的行軍對將士士氣打擊甚大,虧得曹仁平時統兵有方,此時也是身先士卒,和兵士們同甘苦共患難。麾下將士對他十分愛戴,別說只是要他們走走雪地,就是要他們上刀山下油鍋,那也是說去便去,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行到第三日上,眾人翻過彈汗山,在雪原上漸行漸南,經強陰、善無、武州等地,進入大漢所置西河郡。一路上溝谷縱橫,千丘萬壑,與前幾日走過的大草原相較,又是另一番景象。這些地方原都是邊境名城,當年漢匈相爭曾在此上演一幕幕刀光劍影,血雨腥風的悲劇,可是黃巾之亂後,昔日的名城成了不毛之地,這裏再無人煙,變成一座座死城。其時這些城塞早已破敗不堪,成了一片廢墟,大軍只能從偶然露出雪外的巨石一角得知這裏曾經是一座城池。

    此行曹仁是效法當年曹操遠征烏桓的壯舉,對行軍路線自是詳細斟酌,繞過了敵人的防線,所行又都是荒無人煙的不毛之地,令敵人難以發現他們的行蹤,他們便可突如其來的對敵人實行致命一擊。可這樣一來,隱蔽是隱蔽了,消息卻變得十分的閉塞。一路之上積雪甚厚,路滑難行,大軍在道上頗耽誤時日,等他們翻過呂梁山,進入太原郡境內時,已是魏黃初四年二月初,此時鄴城早已被漢軍拿下,曹丕也已竄身臨淄,改元正始,按魏國的黃歷,現在應該叫正始元年二月初,這些他們竟然毫不知情。不過知不知道這些已經不重要了,他經過長途跋涉,犧牲了無數弟兄,克服常人難以想像的困難,終於來到了懸甕山腳下,勝利離他們僅有一步之遙。

    晉陽城中,郝昭朦朦朧朧醒轉,只見窗紙上樹影扶疏,明月窺人,又聽見遠處綁綁綁三聲清脆的綁子響,他喃喃自語,道:“三更了。”披衣而起。

    他有個毛病,幾乎每隔一個更次便會自動醒來一次,真比鬧鍾還要靈。他久駐西域,整日價都在和天良泯滅的殺人犯、流氓、土匪及非我族類的異邦人士打交道,不多長一個心眼,立時便死得很難看。這是他長期戍邊養成的習慣,說什麼也改不了了。

    夫人許氏乃太傅許靖之女,當年郝昭征服烏孫、大宛二國,回京述職,許靖見他長得一表人才,很是喜歡,便將女兒許配給他。許氏樣貌雖說不像貂嬋、甄宓那樣格外出眾,卻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更難得是她溫柔婉孌,端莊賢淑。郝昭在西域打了許多年光棍,突然間得了一位嬌妻,自然是高興的了不得,對她也是關愛有加,呵護備至。還好許靖不知道郝昭有這毛病,否則這門親事肯定是黃了。不過許氏可就苦了,每隔一個更次就要隨著他醒來一次,總也睡不踏實,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當真是苦不堪言。

    許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問道:“怎麼又起來了?”

    郝昭道:“你接著睡吧,我到城上巡視巡視便回。”

    許氏一臉鬱悶,道:“你總是這樣,二更天方才巡視回來,這才睡了不到一個時辰,怎麼又要巡視?如今大漢攻取鄴城,拓地千里,晉陽已不再是前線了,還有誰會來攻打?你這個毛病也該改改了。”

    郝昭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晉陽雖已深處腹地,可西邊一帶均是荒無人煙的不毛之地,羌胡之人可由此南來,襲取城池。他們生性凶殘,一旦城破老幼不留,不可掉以輕心。不過說是這麼說,天寒地凍,他們也不一定會來。我去巡城,不過是例行公事,去去便回,你接著睡吧。”

    許氏歎了口氣,服侍他穿好衣衫,取過一領皮裘替他披上。郝昭帶上幾個親兵,來到西門,上了城樓,只見將士們有的縮在牆角邊,有的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下,呼呼大睡。郝昭長眉一軒,揮了揮手,兩名親兵扛起大鑼一面,一名親兵取過一柄鼓槌,對准大鑼,敲將下去,發出當的一聲大響。

    眾軍睡得正熟,忽聽得鑼聲響起,大驚而醒,叫道:“敵襲!敵襲!”蹭地跳了起來,便要覓路逃跑。

    郝昭冷冷道:“要真有敵襲,你們還有命在?皇上給你們餉銀,是讓你們在城牆上睡大覺的麼?都給我打起精神來,若再偷懶,軍法從事!”說到最後幾句已是聲色俱厲。

    眾軍這才想起,一個更次一度的巡城時間又到了。他們原本是想乘郝昭巡完城回去睡覺這一個時辰的空檔好好睡上一覺,在他再度光臨之前醒來,這樣就神不知鬼不覺了。可是他們沒有郝昭的本事,做不到時間到了,自然醒來,而負責望風的兵士也因實在支援不住,往見周公了,這樣一來就徹底睡過了頭。既然被抓住現形,那就沒話好說,一個個紅著臉,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郝昭道:“保家衛國的廢話我就不多說了,都給我各歸崗位,一會我還來,有哪個再敢偷懶,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他。”說著邁步向北門走去。

    眾將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怔了片刻,各就各位,用心巡視,不敢再有絲毫懈怠。郝昭來到北門,北門負責望風的兵士沒有睡,聽見西門鑼響,立馬將其他人叫醒。當郝昭到時,所有城守兵士都堅守崗位,執行巡城職責,嚴肅認真,一絲不苟。郝昭瞧了瞧他們的表情,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也不點破,勉勵幾句,查察一番,邁開腳步,正要走向東門。忽聽得身後有人叫道:“快看,狼煙!”他猛地回頭,只見西城烽火臺上狼煙沖天而起,心中一凜,叫道:“不好,西門出事了。你們堅守崗位,不可輕舉妄動,我去西門看看。”轉身向西門奔去。

    甫到西門,一名斥候急匆匆的跑上城樓,道:“報,鮮卑大軍突然壓境而來,望將軍早建良策,克敵制勝。”郝昭點了點頭,從城牆上望將下去,只見一隊隊身著異族服裝的騎兵,開抵城下,人頭湧湧,實不知到了多少。他眉頭一皺,傳令道:“命駐守城中的兵士緊急集合,於各營待命,隨時聽候調遣。命人和梁大人取得聯系,讓他召集百姓上城協同防守,不得有誤。劉貴妃及甄夫人尚在城中,再給她們加上兩千護衛,一定要保證她們的安全……”

    傳令兵一個個躬身接令,分頭幹事。

    梁習也是個閑不住的人,要是到了現代,一準會被評為勞動模範,此時他正在書房裏挑燈批閱公文,佈署州事。忽聽鑼鼓之聲大作,嚇了一跳,披上一件皮裘,飛奔出屋。來到院子裏一看,只見西面幾股濃煙直沖霄漢。他著實吃了一驚,忙令親隨備好馬車,趕往西門。

    走到半路,他便接到消息:“大批鮮卑騎兵來犯,鎮西將軍郝昭請大人安撫民心,並召集百姓上城防守。”

    安撫民心可是他的拿手好戲,當下他挨家挨戶走訪,好言撫慰。他平時勤於政務,愛民如子,百姓們都對他死心踏地的心服,再加上鮮卑騎兵凶殘成性,暴虐無道,年紀稍長的百姓大多都吃過苦頭,百姓們對其恨之入骨,聽了梁習的話,義憤填膺,自發組織起來,扛起武器,上城協防。

    曹仁大軍若是以本來面目示人,城中百姓心裏害怕,倒也不一定會這麼聽話。可他們什麼人不好扮,偏偏假扮百姓切齒痛恨的鮮卑騎兵。老百姓不明就裏,還道是鮮卑騎兵真的來了,自然同仇敵慨,和守城軍士一起誓死守城,這樣的結果,卻是曹仁始料未及的。

    劉貴妃、甄宓聽說鄴城被占,當即便要趕去和夫君團聚。可是賈仁祿和劉備都不想左擁右抱、胡天胡地的歡樂時光過早的結束,差人來告訴她們,鄴城雖已拿下,但騷亂不時發生,仍不太平,讓她們再在晉陽呆上一段時間,等到局勢穩定了,自會差人接她們前去團聚。這兩個女人都是千伶百利,自然知道她們的老公心裏在打什麼鬼主意。

    甄宓知道賈仁祿前些日子著實辛苦,此時胡鬧胡鬧,放鬆放鬆,倒也無可厚非,何況他只是胡鬧,並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她接到家書後,只是微微一笑,便沒再說什麼了。

    劉貴妃由一個窮苦丫頭一躍而成劉備最寵信的貴妃,富貴榮華來之不易,她最怕的就是別的女人將劉備迷得神魂顛倒,奪了自己的寵愛。鄴城皇宮中沒逃出去的嬪妃還能少了?劉備本來就是個花心大蘿蔔,見到這些鶯鶯燕燕,怎能不意亂情迷,大叫投降?倘若任由劉備呆在城中,自己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為了自己這來之不易的貴妃之位,為了劉永將來能君臨天下,說什麼也要將劉備給揪回來。

    正如她所料,劉備進城之後,舊時曹丕的妃子宮娥都對他加意巴結,貢媚取憐。曹丕所選的妃嬪自都是千中挑萬中選,其中還有幾個江南粉黛,天香國色,堪比西子。劉備一見之下登時忘了自己姓什麼,連日來他都流連於美人石榴裙下,當真是此間樂不思蜀。

    只可惜他在皇宮中尋訪了不下千百遍,卻說什麼也找不到曹操留下的那幫娘們,真可謂是眾裏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還是不知道在哪裡,劉備的失落可想而知。世人都知道曹操以好色出名,眼光獨到,他看上的女人既便不是西施、昭君,卻也相差無幾。曹操去世後,曹丕稱帝,這些女人都是他母親一輩,自然不敢亂摸,在皇宮中撥了幾處相連的院落,讓她們居住。宮中發生騷亂時,曹丕只顧著自己逃命,竟把老娘給忘了,撇在一邊不管不顧,任其自生自滅。

    劉備對曹操幾位夫人那是聞名久矣,只盼一見。衝進皇宮他啥也不幹,像箅穀子一樣將皇宮箅了一遍,別說找不到卞太后、劉夫人、環夫人,杜夫人、秦夫人、尹夫人,就連什麼宋姬、孫姬、趙姬、周姬、李姬、王姬等等也一個沒找到。他曾詳細詢問宮女內侍,都說不知。當時兵荒馬亂,大家逃命不疊,哪有空理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劉備不死心,多方詢訪,終於得到消息,有人曾看見她們微服出宮,此後便不知所蹤,想是死於亂軍之中了。有打戰總會有傷亡,這也是在所難免,劉備聽見傷感不矣,好在徘徊在他身邊的嬌繞尚多,個個百媚千嬌,沒找到曹操留下的美人雖有些美中不足,卻也不算什麼大事。

    劉備也知道劉貴妃那只母老虎不好惹,來了一定會和他沒完沒了,故下了道嚴旨,不許劉貴妃離開晉陽。劉貴妃礙於聖旨,雖有一肚子怨氣,卻也無法可想,只得忍氣吞聲。

    兩個女人此時都在晉陽行宮,且都沒有睡下,而是連床夜話。絮絮叨叨的說一些家長裡長,當然說的最多的還是男子漢的薄幸無良,喜新厭舊。甄宓對劉貴妃十分反感,本不想和她多說一句,可形格勢禁,不得不說,只得虛與委蛇,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聊著。

    正說話間,忽見外間紅光耀眼,耳邊鼓聲陣陣。劉貴妃嚇了一跳,翻身而起道:“出了什麼事了?”

    甄宓嚇得花容失色,道:“不知道。像是敵軍來犯。”

    話音猶未落,但聽得外間一片大嘩:“鮮卑騎兵攻城了!”“大夥快上城防守,若讓那幫天殺的進來,個個都要死無葬身之地啦!”“和他們拼了,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們進來!”

    劉貴妃身子抖個不停,顫聲道:“鮮卑騎兵?”她曾在匈奴混過,最怕聽到了就是這四個字,一聽到這四個字就意味著將有一場大災難。

    甄宓道:“娘娘放心,伯道善於用兵,一定不會讓胡人得逞的。”

    劉貴妃道:“但願如此。”

    忽聽外間有人叫道:“娘娘可安好?”

    劉貴妃渾身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甄宓代對:“娘娘安好。你們來做什麼?”

    那人道:“末將奉郝將軍將令,特來保護娘娘夫人。”

    劉貴妃長長地籲了口氣,只道:“那就好,那就好。”

    晉陽東南一處院落裏,一個中年漢子坐在石凳上,仰望著天上明月,喟然長歎。驀地裏舉起酒爵,咕的一聲喝乾了,跟著又斟了一爵酒,一仰脖又喝乾了。如此一爵接著一爵,也不知喝了多少爵,忽聽外間大聲鼓躁,他心中一動:“天不絕我,今天終於有機會逃出去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被軟禁在此數載的夏侯淵。

    諸葛亮愛惜人才,捉到他之後不忍將他殺了,而是將他軟禁在晉陽。本來這樣的人物是要提到長安,交由劉備親自審訊。可晉陽離長安千里餘,山遙路遠,夜長夢多,稍有一個閃失,讓他給逃了,放虎歸山,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好在晉陽駐有重兵,有這麼多人看著他,當真是插翅難飛。劉備曾連遣十數批說客,各逞絕藝,賣力勸說,可夏侯淵說什麼也不降。劉備也愛惜人才,總是不死心,他相信時間能改變一切,雖經挫折,卻仍是不斷派遣說客遊說。此番劉備前往晉陽,其中一個目的就要親自會會這塊茅坑裏的石頭,勸他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可進得城來,沒休息多久,便接到前方戰報,又趕回前線去了,這勸降活動也就不了了之,反正夏侯淵肯定不會投降,勸不勸也都一樣。

    自從夏侯淵被軟禁在此間,便一心一意的想要逃出去。本來他可沒這麼舒服,郝昭怕他逃走,將他關在籠子裏,籠子外面駐有兩百名兵士,各執弓箭,稍有異動,亂箭如雨,立時便能將他射成一隻刺蝟。夏侯淵倒也聰明,裝著老實巴交,又拐彎抹角的流露出願降的意思。郝昭見他服軟,又礙於劉備傳下的不得太過為難人的口諭,對他的看守已不如原來那麼滴水不漏了。只是他雖身得自由,要想要跑出小院,還是難於登天。他一直在等一個機會,可能是天不絕他,這個機會竟硬生生的被他盼來了。眾親兵聽得喊殺聲,嚇了一跳,紛紛擁到大門口,查察究竟。小院裏只剩夏侯淵和一個煮酒的小廝。夏侯淵心念一轉,拿起酒壺來晃了一晃,對那小廝,道:“酒沒了,你再去酒窯裏拿幾壺來。”

    那小廝應道:“是。”退了下去,不多時取來一隻托盤,裏面裝著幾瓶酒。

    夏侯淵道:“煮酒。”

    那小廝答應一聲,放下托盤,正要煮酒。忽聽夏侯淵叫道:“你看那是什麼?”

    那小廝循指望去,卻什麼也沒發現,正在納悶。忽覺一隻手掌掐住了他的脖子,驀裏五指收緊,向裏一拗。只聽嗒吧一聲輕響,那小廝脖子被夏侯淵扭斷,氣絕而死。夏侯淵迅捷無比的掉換了兩人的衣衫,兩人個頭差不太多,那小廝的衣衫穿在他身上,倒也合身。他抱著那人坐在石凳上,叫道:“酒我自己煮,這裏不用你侍候了,下去吧。”跟著學著那人的聲音應道:“是。”提起托盤,向外便走。

    甫到月洞門前,忽聽有人大聲叫道:“莫中了奸細調虎離山之計,趕緊去看好欽犯,若是欽犯跑了,唯你們是問!”

    只聽眾親兵齊應:“是!”

    腳步聲雜遝,看守他的親兵迎面而來。

    他低下了頭,迎了上去。

    方將下令那人是個中郎將,負責看守此間,問道:“幹什麼去!”

    夏侯淵逼緊嗓子,答道:“夏侯淵不要我侍候,讓我下去。”

    那中郎將大吃一驚,道:“不好,那小子要跑。”

    夏侯淵笑道:“將軍大多心了,他喝醺醺的,哪還能跑得了?”

    那中郎將籲了一口氣道:“也是,這小子每天都要喝得爛醉如泥,不然不肯罷休。”他心裏還是放心不下,指揮人馬到園中一看,只見“夏侯淵”趴在石桌上睡得正熟。

    他見人還在,放心不少。夏侯淵平常經常這樣,而且他醉後有一個毛病,倘若有人靠近,他會突然間跳將起來,拳打腳踢,將那人打得鼻青臉腫,面目全非,然後接著呼呼大睡。眾親兵大多吃過這個苦頭,可奇怪的是他卻不乘機逃走,打完人就睡,若還有人接近,起來再打,打完再睡。上面有命令,只要他不逃走,想做什麼由他。眾親兵雖然對他恨得牙癢癢,可一來打他不過,二來上面有命令,倒也奈何他不得。如今眾人見他又醉倒了,都不想被打,誰也不敢上前。遠遠的圍上一圈,嚴加看守。

    夏侯淵字妙才,這個字倒不是白起的,真有些妙才,只不過不是諸葛亮的對手而已,對付這些小角色,還是遊刃有餘。他故意醉後打人,為來為去,就是為了這一天,如今總算讓他等著了。他捧著托盤,來到酒窯,覷了個破綻,從後角門溜了出去。

    其時城中已開始戒嚴,街上每隔十數丈便有幾個兵士守把,城中所有人家關門,買賣鋪戶上板,任何人未經特許不得在街上隨意走動,否則一律視為奸細,格殺無論。這一舉措主要是為了防止奸細混入伺機破壞,以城外軍隊裏應外合。夏侯淵統兵已久,對此自然再熟悉不過。可是此時他就是奸細,見漢軍佈置的有如銅牆鐵壁一般,不禁焦急萬分。當下他乘漢軍崗哨尚未佈置到他所在街道上,展開輕功,橫過大街,鑽入一條小巷。他在小巷裏拐來拐去,走了數十丈,來到一條小巷的近頭。探頭向外張望,只見前面是條大街,街上布滿崗哨,還有幾隊人馬來回巡邏,防衛嚴密異常。他熟知其中門道,見一切都佈置的井井有條,也不禁佩服郝昭統兵有方。

    他正不知該如何混出城去才好,忽地遠遠望見街那頭來了一行人,簇擁著一輛馬車。夏侯淵忙縮身一堆垃圾堆之後。這行人漸漸走近,夏侯淵見當先是一隊禦林軍。後面一輛馬車,馬車兩側各有一隊騎兵護衛,車後跟著是數十名內侍宮女,手裏捧著各形各色的器皿。

    夏侯淵見這一行人排場聲勢,知道馬車中必是大有來頭的人物,多半還有劉備。既然不知如何脫險,不如行險一博,擒賊擒王,成功了固可以挾持他出城,至不濟給人亂刀分屍,勝似窩窩囊囊的被人所囚。眼見馬車越走越近,他不由得心跳加劇,驀地裏大喝一聲,撲將上去。

    他去勢好快,直如狂風驟至,只聽見砰地一聲巨響,兩名侍衛中掌,跌下馬去。夏侯淵足尖在其中一匹馬鞍上一點,就這麼一借勢,飛身鑽進馬車。出乎他意料的是馬車裏坐的不是劉備,而是兩名女子,一般的杏眼桃腮,天香國色。不過此時他無心欣賞風景,倏地伸手抓住離自己最近那名女子的手腕。

    隨從侍衛大驚,紛紛呼喝,舉刀上前攔截。

    夏侯淵心想這馬車級別甚高,按禮儀是供皇后乘坐的,想來這裏面的定是皇后皇妃無疑。大叫道:“都退後,不然我掐死她。”左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被他制住的那人也不什麼皇后,而是甄宓。她歷史上曾當過皇后,此時雖然不是,卻也有幾分母儀天下的氣概,夏侯淵把她當成了皇后,倒也不足為奇。

    原來甄宓聽說鮮卑人襲城,正和守軍發生激戰,不由得慈悲心大勝,說服了劉貴妃。兩人乘車到城樓上犒軍,鼓舞士氣,並為傷兵包紮傷口,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哪知剛走到這裏竟然碰上了夏侯淵。

    甄宓只覺手腕、脖子像是被套在兩個鐵箍之中,痛得兩行痛淚撲簌簌的流了下來。她雖然身處逆境,腦子卻還是清醒的,只一瞬間便已對局勢做出了判斷,靈機一動,使勁一推劉貴妃道:“娘娘快走,別管我!”

    這話當真比任何救命良藥都要管用。夏侯淵心中一凜,忍不住暗叫:“慚愧,原來她不是皇后,看來只不過是皇后身邊的貼身宮女。”他也來不及細想皇后的貼身宮女如何能穿得這樣體面,又如何能和皇后並肩坐在馬車上?眼見劉貴妃一腳已踏在車帷之外,他暴喝一聲,右臂陡長,抓住她的手腕,順勢向後一拗,將她右臂拗到了背後,疼得她啊地一聲尖叫。

    甄宓握拳在夏侯淵頭上,背上亂打。夏侯淵惱將起來,抓住她的衣領,叫道:“去你的!”向外擲出。甄宓身子淩空飛起,只覺耳朵邊上呼呼之聲響個不停,忽地天旋地轉,失去知覺,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了,這下耳根子總算清靜了。

    護行的中郎將見車上有人飛出,嚇得六神無主,覷定方向,縱馬迎上,倏地伸手,將她抱住。伸指在她鼻底一探,還有氣息,這顆心總算是放到肚子裏了。

    劉貴妃突遇變故,也沒空細想這一切全都是甄宓在搗鬼,叫道:“大膽逆賊,竟敢劫持我,不怕殺頭麼?”

    夏侯淵獰笑道:“小人不敢冒犯娘娘,只想出城。只要娘娘隨我出城,我立即放了娘娘。”

    劉貴妃見侍兵手執鋼刀一步步逼近,叫道:“都別過來,向後退十步,放下刀。”

    那中郎將將甄宓交給其他侍衛,聽了命令,叫道:“是,大夥退後十步,把刀放下。”

    眾侍衛依言後退十步,放下了刀。

    劉貴妃笑道:“這樣還滿意吧。”

    夏侯淵道:“娘娘倒挺識時務,怪不得能當上皇后。”

    劉貴妃此番出行一切排場儀仗都和皇后一樣,這可是劉備金口許下的,夏侯淵見了這儀仗,還以為真是皇后駕臨,所以才會這麼說。劉貴妃聽了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笑道:“你不是要出城麼,出城的權杖就在我懷裏,你放開我,我拿給你。”

    夏侯淵笑道:“當我是三歲小孩?我放了你,你就跑了,還會拿權杖給我?”

    劉貴妃道:“那好,你自己過來拿,總可以了吧。”

    夏侯淵不虞有他,心想她一個弱女子能耍什麼花樣?身子向前一湊,左手繞過她肩頭,向她懷裏探去。他不是正人君子,一雙眼睛自然不客氣,向那兩團高高墳起的椒乳上瞄去,下意識吞了吞口水。

    劉貴妃不用回頭,便已感到兩道灼熱的目光正盯著自己的胸脯,笑問:“我好看麼?”聲音膩得讓人全身骨頭發酥。

    夏侯淵意亂情迷,道:“好……好看!”

    劉貴妃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夏侯淵道:“夏侯淵。”

    劉貴妃道:“原來是夏侯將軍,皇上可是對你贊不絕口呢。說你……哎呀,你看那是什麼?”

    夏侯淵被那聲音迷得頭昏腦脹,忘了剛才自己就是這麼殺了一個小廝,一聽她叫喚,下意識的向前望去。

    劉貴妃一側頭,左手兩指倏地伸出,探他雙目。夏侯淵心中一驚,拗她右臂的力道登時鬆了。劉貴妃右腕微微圈轉,夏侯淵只覺得一股十分怪異的力道突然生發,跟著劉貴妃的纖纖玉掌便如遊魚一般從他的手裏滑了出去。

    夏侯淵沒想到看似風吹就倒的皇后竟有功夫,吃了一驚,剛要伸手再抓,忽覺眼前一花,劉貴妃已不知道轉到哪裡去了。車裏空間十分有限,她竟也能隨意轉折,這門功夫委實不可思議。驀地裏夏侯淵只覺後腰一痛,身子漸漸軟倒。跟著屁股中了一腳,骨碌碌的滾下馬車,眾親兵發一聲喊,一擁而上,將他捆了個結實。

    劉貴妃拉上車帷,正中一坐,冷冷地道:“連個人都看不住,一幫廢物。傳令下去,將負責看守夏侯淵的將軍推出去砍了。”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03
第五百六十章 一敗塗地

    按當時的規矩,別說是劉貴妃,就連皇后也沒有權力隨意處決統兵將領。可是在場將士都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可是劉備最寵愛的妃子,劉備和她出則並肩,坐則疊股,飲則交杯,食則共器,言聽計從,不敢有半句違拗。她雖然不是皇后,卻勝是皇后,朝中那個孫皇后,有名無實,所享受的排場待遇,還不及她的一半。得罪了她,就等於得罪劉備,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負責看守夏侯淵的中郎將玩忽職守,致使朝廷欽犯出逃,冒犯貴妃,這本就是一條十惡不赦的大罪,殺他一百次也不為過。劉貴妃不下令,劉備來了一樣也會下令的,早殺晚殺又有什麼區別?當下在旁護衛的那中郎將,大聲答應,差了一百禦林軍前往幹事。

    只聽劉貴妃在車內問道:“甄夫人呢?怎麼沒聽見她說話?出了什麼事了?”

    那中郎將答道:“啟稟娘娘,甄夫人只是受了驚嚇,暈了過去,沒什麼大礙。”

    劉貴妃道:“甄姐姐在危難之時,挺身護我,真和我的親姐姐一般,你們不可怠慢,快傳太醫。”

    那中郎將應道:“是。”

    只聽甄宓說道:“不用了,我沒事。”心道:“好險,好險。剛才真是險到極處,倘若那將軍沒接住我,我可就一命嗚呼了。不過這樣倒也好了,若非如此,我必受人汙辱,這樣還怎麼有臉見人,又如何對得起仁祿?”

    劉貴妃道:“剛才真是多虧了姐姐了。姐姐快上來,讓我看看你可有受傷?”

    甄宓道:“我真的沒事。剛才我行事亂七八糟,反而連累了娘娘,當真罪該萬死。”一面說一面走上馬車。

    劉貴妃扶她坐在自己身旁,仔細端詳一番,道:“還好,只是手腕上蹭破點皮。”從懷中掏出一隻小木盒,挑了些白色的膏藥輕輕的抹在患處。甄宓只覺火辣辣之感頓失,患處涼冰冰的,說不出的舒服。

    劉貴妃將藥膏均勻的抹於患處,蓋好盒蓋,將木盒塞在她手裏,道:“這是皇上禦賜的金創靈藥,對治療刀傷跌傷極有效驗,姐姐就留著吧。”

    甄宓給她左一聲姐姐,右一聲姐姐叫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暗道:“我要是有你這麼一個妹妹,當真是生不如死。”說道:“此藥既是皇上所賜,妾身又怎敢領受?”

    劉貴妃道:“皇上見我會些三腳貓的功夫,怕我練功時受傷,這才賜此藥給我。可我自生下永兒之後,便再也不掄刀使棒了,這東西我是用不著了。你經常隨著賈將軍出征,沒有這個可是不便。你別跟我客氣了,拿著吧,不然我可要生氣了。”說著板起了臉。

    甄宓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小心翼翼的收於袖中。

    那中郎將道:“請問娘娘,犯駕逆賊夏侯淵該如何處置?”

    夏侯淵被點之後,人事不省,這時才幽幽醒轉,罵道:“劉備這小賊忒也沒種。還有賈福、諸葛亮這兩個王八蛋也和他是一丘之貉,就會行奸使詐,暗地裏害人,不敢光明正大的同人較量!靠下流手段奪取花花江山算什麼本事,總有一日,要把你們這幫賊子賊孫殺得幹乾淨淨!”

    劉貴妃蹙起眉頭,道:“先把他的嘴堵上。”

    侍衛取過一團破布,將他的嘴結堵嚴實了。夏侯淵仍在那喋喋不休,不過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嗚嗚啊啊之聲,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劉貴妃問甄宓道:“姐姐,你比我明白事理,你說這夏侯淵該如何處置?”

    甄宓笑道:“妾身何等樣人,能和娘娘同乘一車,已是三生之幸,姐姐之稱,如何敢當?妾身自幼深居閨閣,只知繡花織布,連字也不識幾個,又哪會處置什麼國家大事?當今聖上英明有道,勤政愛民,治國有方。娘娘在他身邊,耳濡目染,處分這些大事,自然是得心應手,就不要妾身出醜了。”

    劉貴妃笑道:“瞧你說的。我是個婦道人家,只知侍候皇上,讓他開心,其他事情嘛,也是不會的。你方才說我常在皇上身邊,耳濡目染,自然會應對大事。你常在賈將軍身邊,難道沒學到他的幾分本事?”

    甄宓撅起小嘴,道:“不提仁祿也就罷了,一提我就氣不打一處來。你別看這傢伙攻城掠地,像是本事大的不得了。其實那都是其他將領在後面幫襯,替他出主意,不然他連一個山寨都打不下來。你沒到過軍中,不瞭解情況,我上過前線,親眼見他在軍中胡作妄為,亂發神經,氣得恨不得當場就給他兩耳刮子。他根本就是一個草包,別的本事沒有,就會油腔滑調,討女孩子歡心。唉,這次他去了鄴城,又不知要領幾房小妾回來。”

    劉貴妃道:“你太謙虛了,賈將軍可是大漢的棟樑之材,哪有你說的這麼不堪麼,呵呵。男人嘛,三妻四妾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就拿我來說吧,皇上三宮六院,再加上宮女,這女人還能少得了了?別看我現在風風光光的,平時裏想見皇上一面都難。”說著眼淚盈盈欲滴,道:“說來說去,都是我們這些女人命苦。”哭了一會,道:“哎呀,只顧傷感了,把正事都給忘了,這夏侯淵該如何處置,他敢冒犯你冒犯我,罪大惡極,總不能就這麼算了,不如將他殺了吧。”

    甄宓道:“我人本來就笨,剛才又把膽給嚇破了,腦裏的混混沌沌,真不知該怎麼辦。娘娘說該殺,那准是錯不了的。”

    劉貴妃向她瞧了一眼,笑道:“既然我們都不知道怎麼辦,不如先將他關押起來,等皇上來了,再作區處。”

    甄宓道:“娘娘說什麼就是什麼。”

    劉貴妃似笑非笑,道:“姐姐真得很了不起啊。”

    甄宓笑道:“哪裡,娘娘才了不起,我要及娘娘萬分之一,便十分開心了。”

    劉貴妃道:“好姐姐,咱們也別客氣了。”轉頭對車外說道:“先將夏侯淵押回原處,嚴加看管。若再讓他逃了,所有看守一齊處死!”

    那中郎將心中一凜,道:“是。”命人押著夏侯淵去了。

    劉貴妃問道:“姐姐,我們現在該去哪?”

    甄宓聽她叫自己姐姐,渾身不舒服,卻又不敢叫她別叫,道:“也不知郝將軍那邊怎麼樣了,我們還是去看看吧。”

    劉貴妃點了點頭,一行人來到戰事最慘烈的西門,上得城樓,望將下去,只見一隊隊鮮卑騎兵扛著臨時准備的雲梯沖將上來。城上守軍居高臨下,投石放箭,化解了一波又一波的進攻。

    晉陽城是並州治所,又是漢軍的屯糧之所,劉備在此駐有精兵數萬,除此之外,尚有有十餘萬百姓,人人知道此城一破,無人得以倖存,因此丁壯之夫固然奮起執戈守城。便是婦孺老弱,也是擔土運石,共抗強敵。

    城上守軍沒想到劉貴妃和甄宓這兩個嬌滴滴的美人竟也會冒著生死危險親臨前敵,在驚為天人的同時,一股保護她們不受外敵欺負的使命感油然而生。突然間一名兵士像大灰狼一般仰天長嘯,驀地裏也不知哪裡來的力道舉起一塊三百來斤的大石頭對准一名魏兵的腦門砸將下去。那魏兵爬得正歡,忽聽耳畔風聲,抬著一看,大失驚色,叫道:“我的……”砰地一聲大響,大石無情的砸在他腦門上。那魏兵腦漿迸裂,立時避命。屍體骨碌碌的滾了下去,他身後十來個兵士正奮勇攀上,被屍體一撞,立足不牢,也跟著滾了下去,“哎喲”、“媽啊”之聲響成一團。

    本來那塊巨石,那個帥小夥子無論如何也舉不動的,可他見到劉貴妃之後,不知怎地竟然做到了,事後回想此事,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納悶。不單單他一個人如此,城上兵士百姓見到劉貴妃、甄宓到來,群狼亂吼,士氣如虹,大呼酣鬥。在美人面前,誰也不肯示弱,誰也不願裝孬,個個拿出吃奶的力氣,玩了命的狠殺。魏兵仰攻本就不佔便宜,士氣又大大不如,如何是漢軍的對手?鬥不片刻,便敗下陣來,如潮水般的向後退卻。二女什麼話也沒有說,就往那一站,便達到了激勵士氣的效果,這也是她們始料不及的。

    郝昭正在指揮兵士抗敵,瞥眼間見劉貴妃和甄宓上了城樓,吃了一驚,跪地請罪:“臣聽說娘娘來時遭逆賊夏侯淵所襲,天幸娘娘神功無敵,化險為夷。臣保護不周,使娘娘受到驚嚇,罪該萬死。”

    劉貴妃忙將他扶起,道:“郝將軍快別這樣,可折煞我了。這事又和你有何干係?”

    郝昭道:“多謝娘娘開恩。”站起身來,道:“矢石無眼,萬一傷著了娘娘夫人,如何是好?還請兩位速離險地。”

    劉貴妃指著一名小男孩,道:“他能來,我為什麼就不能來?”向那男孩招了招手,那男孩放下石塊,走了過來,劉貴妃問道:“多大了?”

    那男孩道:“十二。”

    劉貴妃將他攬在懷裏,想起往事,哭了起來,喃喃地道:“十二,十二。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曾和鮮卑人打過一戰,只可惜……”說到這裏聲音哽咽,再也說不下去了。

    甄宓也知道那一場戰一定是匈奴敗了,其實這樣的戰爭根本沒有懸念,沒落的匈奴人又如何是如日方中的鮮卑人的對手,說道:“鮮卑人也不可怕,只要我們上下一心,拼命狠打,鮮卑人根本打不進來的。”

    郝昭對二女說道:“請借一步說話。”

    三人來到僻靜角落,郝昭道:“這夥敵人不是鮮卑人。”

    劉貴妃吃了一驚,道:“不是鮮卑人?”

    郝昭道:“他們的漢話說的十分流利,作戰習慣也與鮮卑人完全不同,臣就出生在太原郡,熟知匈奴鮮卑等族人的作戰方法,絕不會看錯,這些不是鮮卑人,倒像是魏人假扮的。”

    劉貴妃只談鮮卑人色變,至於魏國人那是一點倒不怕的,長長的籲了口氣,道:“原來不是鮮卑人,怪不得我總覺得這夥敵人怪怪的,一點也不像驍勇善戰的鮮卑人。”

    甄宓蹙眉道:“魏國和太原郡不挨著,如何能到得了這裏?”

    郝昭道:“如果我沒猜錯,這夥人應該是曹仁所領的幽州騎兵,他們扮著鮮卑人的樣子,假道鮮卑,繞過雁門,經西河而到太原。”

    劉貴妃點點頭,道:“實情當是如此。曹仁所部假道鮮卑,繞到此間,道路迂回,天寒地凍,兵士疲勞不堪,只利速戰,不利於持久。只要城中軍民同心協力,擋上三五日一點問題也沒有,到那時曹仁軍疲不能興,要是再不走的話必被我們生擒。”

    郝昭道:“娘娘高瞻遠矚,一眼就看到了事情的關鍵所在,微臣萬萬不及。百姓仇視鮮卑人,咱們只要善加利用,當可收到奇效。娘娘方才所說的方針微臣已銘記在心,一定會嚴格照此執行,不勞娘娘費心,請娘娘速回行宮,等待捷報。”

    劉貴妃向甄宓瞧了一眼,笑道:“說來說去,伯道還是不想讓我們呆在這裏,你怎麼看?”

    但聽得颼颼颼之聲不絕,羽箭如雨點一般向城上射來,魏兵新一輪進攻又開始了。守城兵士訓練有素,各舉盾牌,將箭擋開。突然間,幾支羽箭透圍而入,城上百姓發一聲喊,四散走避。那男孩第一次經歷這樣大場面,嚇得呆了,躲避不及,右臂中箭。他哇地一聲,放聲大哭,大叫:“媽媽,媽媽。”

    那男孩的母親恰在城頭,離他約有三十餘丈,大叫一聲:“兒啊!”撲了上去。她救子心切,卻不顧自身安危,門戶大開,一支羽箭突然飛到,自左頸刺入,從右邊穿出。她一時未死,兀自向男孩爬去。男孩父親早在半個時辰前便已陣亡,如今他的母親也離他而去,他徹徹底底的成了一個孤兒。

    甄宓正要回答劉貴妃的問題,卻見到這觸目驚心的一幕,不由得肝腸寸斷,失聲痛哭。劉貴妃從小流浪,最見不得小孩落單。一箭步竄上,右袖一揮,一陣勁風吹過,射向男孩的羽箭,紛紛倒飛下城,但聽得城下慘叫連連,顯是不少兵士吃了大虧。

    劉貴妃抱起那男孩子足不點地的奔了回來,向甄宓望了一眼,甄宓讀懂她的意思,點了點頭,對郝昭說道:“將軍好意我們心領了。全城軍民共抗強敵,誓與晉陽共存亡,我和娘娘既在晉陽,也是城中的一份子,自也要為守城盡一份力,豈能躲在行宮等消息?”

    劉貴妃道:“甄姐姐說的好極了,我也是這個意思。”

    郝昭道:“剛才的情景,兩位也看到了,羽箭可是不長眼睛的。兩位千金之軀,若有傷損,微臣便是有一百個腦袋也是不夠砍的,兩位還請速回行宮,別讓微臣難做。”

    那男孩嚇得呆了,這時才回過神來,見母親倒在地上,哇哇大哭,當時便要撲上。劉貴妃緊緊將他抱住,對郝昭說道:“今天我說什麼也不下城,我說的話,你敢不聽麼?”

    郝昭道:“微臣不敢。”

    劉貴妃問那男孩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男孩道:“石苞。”

    劉貴妃道:“家裏還有什麼人?”

    石苞泣道:“沒了。”

    劉貴妃道:“那你家住哪?可還有什麼親戚?我帶你去投靠。”

    石苞道:“我們是從南皮遷過來的,在這沒有親戚。”

    劉貴妃道:“現在南皮已是大漢疆域,等哪天姐姐有空一定領你去南皮投靠親戚。”

    石苞道:“當年袁譚忘恩負義,背反曹操。曹操大怒,率兵攻打南皮。城中大亂,百姓爭相逃離,爹爹媽媽還有我在道上和親戚們失散了,我們一家三口逃到了晉陽,替人養牛糊口,從此再也沒親戚取得聯繫,也不知他們是不是還活著。前些日子南皮傳來消息,說漢軍入主南皮,輕徭薄賦,鄉親們的日子好過多了,爹爹聽了怦然心動,湊了點盤纏打算回歸鄉裏耕田務農,已決定明日起行,沒想到今晚……沒想到今晚……”說到這裏,聲音哽咽,泣不成聲。

    甄宓哽咽道:“真是可憐的孩子。”

    劉貴妃見石苞面如傅粉,眉清目秀,雖在傷心之際,說話仍甚有條理,見到達官貴人,也不犯怵,心裏很是喜歡。可她生活在宮裏,不方便領養孩子,尤其不方便領養小白臉,不由得歎了一口氣,便對甄宓說道:“這孩子怪可憐的,不如由姐姐收養了吧。”

    甄宓點了點頭,摸了摸他的頭,說道:“乖孩子,既然你暫時沒有親戚可以投靠,就先到我家去吧。”

    石苞年紀雖小,卻對美人甚有好感,聽甄宓軟語相求,自然求之不得,點了點頭。回頭看了看母親,又忍不住哭了起來。甄宓聽他哭聲,心為之碎,命人好生安葬他的父母。從此之後這個被後人稱為:“石仲容,姣無雙”的當世第一美男子便紮根賈家,艱苦奮鬥。

    曹仁軍正如劉貴妃所說遠來勞苦,饑寒交迫,只利速戰,不利持久。這一點連劉貴妃都看出來了,曹仁自然心知肚明,他原本打算乘守軍不備欺上城去,砍開城門,占了城池。哪知郝昭竟有時不時查哨的壞習慣,計劃了幾個月的如意算盤,事到臨頭卻全然打不響,真可為是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晉陽現在對他來說,就像一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這山好不容易堆到這麼高,眼見勝利在望,就這麼走了,實在太可惜了。何況他們此番前來已是破釜沉舟,只準備了來的糧食,沒準備去的糧食,這會就算撤退,不出四五十里,大軍非嘩變不可。既然逼到這個份上,形勢已不容他回頭,只有硬著頭皮上。

    他立馬於小丘之上,親自督戰,身旁數十面大皮鼓打得咚咚聲響,震耳欲聾,什麼說話的聲音都給淹沒了。但見偏將軍、裨將軍一個個或死或傷、血染征袍,從陣前抬了下來。曹仁身經百戰,當年隨曹操東征西討,打下千萬里錦秀江山,此刻見這一番廝殺,也不由得暗暗心驚:“城上的指揮是誰?如此厲害,令人好生佩服。”他可不知道歷史上郝昭曾憑數千軍馬在陳倉硬生生的阻擋諸葛亮十數萬大軍長達二十日之久,為友軍來援贏得了寶貴的時間。此時郝昭兵精糧足,士氣高昂,所有條件都比曹仁要優劣,守起城來,自然是得心應手,遊刃有餘。

    曹仁遠道而來,倉促之間攻城器械準備不足,雲梯不足百架,且都是臨時趕造,作工粗糙,質量當然不甚過關,小半個時辰後,便已壞了二十餘架,郝昭乘勢放起火箭,雲梯盡著,梯上兵士不死帶傷,亂喊亂叫撤了下來。

    曹仁歎了一口氣,收軍回營,連夜趕造衝車、雲梯。郝昭、梁習知道敵軍沒了退路,必不會善罷,不久還會再來,不及解甲休息,巡視四門,慰撫將士。劉貴妃、甄宓弱質女流,扛不動石頭,便為傷兵包紮傷口,端湯送藥,間或來段歌舞,鼓舞士氣。那些傷兵技不如人,光榮掛彩,心中本就慚愧萬分,沮喪之餘,竟蒙國內首屈一指的兩大美人親自包紮傷口,均恍然如在夢中,恨不得這傷口能再長上幾寸。石苞在他父母墳上痛哭一陣,便即收淚,上得城來,扛石運土,相助守城。他年紀雖小,卻也沒叫一聲苦,喊一聲累。

    午時時分,曹仁軍趕造了百架雲梯,三十餘輛衝車,四面列成陣勢,鼓躁而進。郝昭早已安排下器械,將衝車全部打折。兩軍攻拒惡戰,打了半日,魏軍損折慘重,兩千餘人戰死,一千餘人餓死,其餘人實在沒力氣再打了,不待曹仁鳴金,便撤回陣中。

    曹仁氣得哇哇亂叫,苦思良久,思得一計。當晚他令五千軍馬暗劫地道,妄圖潛得城中。這法子可是當年賈仁祿玩剩下的,郝昭自然知道如何應對,令人在城中掘重壕橫截。曹仁軍無法攻入,廢然而退。

    如此晝夜相攻,到了第五日上,曹仁軍已不堪重荷,紛紛開小差跑路,曹仁親自彈壓,可越彈壓跑得人越多,到後來整建制整建制的官兵同時失蹤。曹仁知道若再不走,不出三日所謂大軍便會只剩下自己這個光桿司令了。可是走的情況更糟,以現在的形勢,他走不上三十里,便會被敵軍擒獲。他進不能進,退不能退,急得向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這日整整一個白天他都沒想出一點主意,晚上也不解甲,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三更時分,夜闌人靜。突然間遠處有人大聲喧嘩。這些天來每天都有人逃跑,這樣的喧嘩聲時常響起,他早已見怪不怪了。他剛要披衣起身,出去彈壓,忽見親兵急匆匆進帳,一指帳外,道:“不好了,不好了。漢軍不知如何欺到我軍寨後,破寨而入,高呼酣戰,我軍抵敵不住,四散奔逃,將軍趕緊去看一看吧,遲了可就一敗塗地了。”

    曹仁吃了一驚道:“什麼,我軍逼城立寨,四面圍定,敵人是如何繞到我軍背後的,難道是援軍到了?”一面說,一面循著喊聲走去。

    其時天寒地凍,魏兵肚子又餓,半夜三更,誰還有心戒備,紛紛睡懶覺已補充休力。怎料漢軍從天而降,從寨後殺到,砍開寨門,見人便砍,見帳便燒。魏軍久夢乍回,大呼小叫,亂作一團。

    曹仁雖然及時趕到,但局面已成,便是孫吳復生,也無力挽回,何況是他?他且戰且走,過不多時,便撞上郝昭。曹仁勃然大怒,縱馬迎上,兩馬相交,戰了三十余合,郝昭氣力不濟,看看要敗。就在這時曹仁麾下的親兵逃得逃,死得死,漢軍大喊:“活捉曹仁!”圍了上來。曹仁回頭一看,身後數千軍士挺矛追來,前面更是千軍萬馬,實已陷入了絕境。

    這當兒情急拼命,驀地裏一聲大吼,著著搶攻,郝昭不願和他拼命,讓出去路。曹仁殺出一條血路,向西逃去,郝昭留梁習收拾殘兵,略定大營,自己領著五千軍馬隨後趕來。

    曹仁催馬疾奔,行至懸甕山,回頭望去,追兵尚未追到,心下稍寬。正行間,忽地馬失前蹄,跪倒在地。曹仁一聲驚呼,跌在地上。只聽山腳下有人大叫:“得手了!”跟著一個破鑼般的嗓音喊道:“快點起火把,看看逮著了什麼?”

    話音剛落,四下裏火把齊明,強光耀眼,曹仁眨了眨眼睛,火光下只見賈仁祿從山坳裏轉了出來,道:“原來是曹子孝,好久不見。我今天閑著沒事幹,出來打獵玩。我原以為這次和前幾次一樣,逮到的不是狐狸就是免子,沒想到竟是一隻老虎,哈哈。”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03
第五百六十一章 孫權稱帝

    曹仁沒想到賈仁祿竟會從前線趕來拿他,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問道:“你不是在鄴城麼,怎麼到這裏來?嗯,一定是打了敗仗退回來了,我就說憑你那點下三爛本事如何是皇上的對手?”

    賈仁祿撓了撓頭,道:“鄴城早就被老子打下多時矣,怎麼你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曹仁臉色大變,道:“什麼,你騙人,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賈仁祿道:“你被綁成這樣,老子還有必要騙你麼?你口中那個皇上已經被老子打的抱頭鼠竄,祼奔到臨淄當乞丐去了。老子相信他不久也要步你的後塵,成為大漢帝國的階下之囚。這遊戲玩到這個份上,已沒有什麼好玩的了。未免兩國生靈塗炭,不如你替我帶封信給曹丕,讓他自己把自己綁了,抬著棺材出來投降。”

    曹仁道:“要皇上投降,做你個清秋大夢吧。既便你所說的都是真的,皇上暫時撤退,定有深意,豈是你這等鼠輩所能知道的?不出半年大魏必將捲土重來,把你們這幫惡賊殺個幹乾淨淨!”

    賈仁祿苦笑道:“看來你也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下令道:“先將這小子押下,等皇上到來,親自發落。”

    麾下親兵答應一聲,將他拖了下去。

    原來甄宓見曹仁挖掘地道,大受啟發,猛地想起她家在晉陽城的商號裏也挖有地道。當下她和郝昭說起此事,郝昭尋思該如何反攻,聽了之話,高興得險些蹦到城牆底下去。他當即命人隨著甄宓去查看地道。當年賈仁祿水灌晉陽對晉陽建築造成巨大破壞,甄家幾間商號在這一役中變成一片廢墟,其下的地道更是被水沖得亂七八糟。眾人找尋良久,總算是找到幾條勉強可以用。郝昭召集民伕略加修繕,這日晚間便親自引著兩萬精兵鑽將進去,潛出城來。那地道出口不偏不倚,恰在曹仁大營後方里許處,且甚是隱密,令人難以查覺,當年挖掘地道的人未卜先知的本事,當知令人歎為觀止。

    曹仁大軍又餓又累,一心只想著如何逃離這個鬼地方,哪有心思站崗放哨。郝昭大軍悄然殺到,魏兵有的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有的收拾行囊準備跑路,渾然沒有留心一場大災難轉眼便要來了。郝昭大軍一路上沒遇到任何抵抗,順利突入大寨。他命人四下殺人放火,自己則領著一哨人馬撞入中軍來尋曹仁。

    他性格沉穩,辦事老練。賈仁祿和諸葛亮都是識貨的,知道這樣的人才該用到什麼地方,才能發揮最大效用。於是一應衝鋒陷陣都沒他什麼事,作戰時他不是被用來殿後,就是被用來守城。這樣他是物盡其用,人盡其材了,可是功勞這兩個字也就和他沒什麼關係了。他畢竟是個將軍,血管裏流淌的英雄熱血一點都不比其他將領少,他也希望金戈鐵馬,也希望血染山河,可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居七八,性格註定他只能坐守城中,摟著老婆熱坑頭。如今他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如何能輕易讓它溜掉了。上天待他不薄,他如願以償的遇到了曹仁,也和他交了手,可他性格太過穩重,不願曹仁他拼命而錯失捕捉他的良機。他原以為大局已定,一切盡在掌中,曹仁孤身一人,又能走到哪裡去?何必蹈不可測危,和他爭一日之長短。怎知半路殺出個賈仁祿,硬生生的將這個功勞奪走了。

    那日賈仁祿看過地圖,猜著了曹仁的心思。他將心中想法和劉備說了,劉備聽說劉貴妃有可能遇到危險,也是放心不下,當即留郭淮鎮守鄴城安撫新降州郡,自己引著十萬大軍連夜趕赴晉陽。其實他也是瞎擔心,劉貴妃妖同妲己,毒比飛燕,色誘之術施展開來,又有哪個男人能頂得住?她不去害人就要阿彌陀佛了,又有誰敢害她?夏侯淵遇上了她,當真叫前世不修,倘若他一心一意的劫持甄宓,不中途換人,這會多半已經逃出去了。

    賈仁祿知道劉貴妃有多大能量,也知道她有多可惡,自然不為她操心。他心中最放心不下就是甄宓,甄宓雖智計出眾,卻弱不禁風,萬一有個閃失,肩若削成,腰若約素的絕世容光就再也欣賞不到了,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也變成曹子建的滿口胡柴,若真是那樣自己當真要去跳樓了。他心懸美人,對郝昭也就沒什麼信心了,當即向劉備請旨,求他准自己領兩萬騎兵先行。劉備十分理解他的心情,當即准奏。並差孫禮為其羽翼。二人領旨謝恩,點起軍馬,逕望晉陽而來。在道非止一日,這日大軍到了祁縣遇到一夥逃兵,孫禮殺將上去捉了幾個,一問方知曹仁接連攻城五日,都未能得逞,急得用頭撞牆。

    賈仁祿這顆心總算是放到肚子裏去了,當下他冷靜下來仔細分析當時情況,忽地想起當初奪取晉陽的時候,曾有兵士報稱在廢墟中發現地道。當時他一聽之下,甚是吃驚,立刻引人前去查察,發現所有地道都位於甄家商號之下。他當然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卻不點破,只是說這些地道無關大局,填了也就是了,這事因此不了了之。城中有地道通往城外的事,其他人不知道,甄宓一定知道,以她的聰明才智也定能想出裏應外合之計,徹底消滅曹仁。既然如此,自己也沒必要累活死累活的衝將上去,吃別人嚼剩下的冷菜了,還不如找一個山明水秀的風水寶地,守株待兔,抓些漏網之魚來得正緊。

    這個主意雖然很笨,卻十分省事,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不勞而獲。賈仁祿這個流氓,本就是個好吃懶作,遊手好閑之徒,這樣的主意當真的腦子一動便能想出十個八個來。結果一切均如他所料,曹仁打不過郝昭,倉皇遁走,想要前往懸甕山躲上一段時間,再作區處,沒想到卻喝了賈仁祿精心為他准備的洗腳水,被綁成了一隻粽子。

    賈仁祿原本是對打戰一竅不通,可這麼多年兵帶下來,還是有點諸葛之亮的。他也怕郝昭一人吃不下曹仁這塊肥肉,特命孫禮領軍一半上前相助。孫禮原以為這是個大大的美差,欣然從命,可跑到那裏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厲害。其時曹仁軍抵敵不住郝昭梁習兩支大軍裏應外合,死傷慘重,餘下的落荒而走。等孫禮趕到時,戰鬥已基本結束,雖有些零星打鬥,也是不久即平,打起來一點也不過癮。他巴巴的跑來搶頭功,結果變成掃戰場的,不禁鬱悶萬分,經此一役他終於明白,頭功不一定是衝在最前就能搶得到的。

    賈仁祿逮到了曹仁,大獲全勝,奏凱而還,半路遇上了郝昭。郝昭見曹仁被賈仁祿所擒,等了數年的功勞,又成了泡影,灰心已極,長長地歎了口氣。

    賈仁祿猜到了他的心思,道:“老子的官已經當到頭了,有這功勞不多,沒這功勞不少。伯道這些年淨在後方看戲,一定很鬱悶吧,這人就算是你擒的了,這個頭功老子讓你賺了,哈哈。”

    郝昭一臉不悅,道:“這人明明是軍師所擒,末將如何敢冒領?”

    賈仁祿縱馬來到他邊上,道:“你一定是想說,大丈夫想要功勞就要憑真本事去取,冒領他人的功勞算什麼英雄?”

    郝昭點了點頭,賈仁祿伸嘴在他耳邊悄聲說道:“老子現在想得不是如何當大官,而是如何不當官。這些官場上的雞蟲得失,老子早就不放在心上了。這功若是計在我名下,對我可有大害。老子本來也沒打算抓他,可這小子偏偏撞到槍口上,叫我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真是鬱悶死了。伯道就當作件好事,替老哥我扛了這功勞,讓你老哥我可以多活幾年。你放心老哥我永遠不會忘了你的好處,逢年過節,老子一定將別人送來的賀禮精心挑選,凡是用不著的一定給你送來,絕不食言。”

    郝昭沒想到賈仁祿得了便宜,居然還賣乖,哭笑不得,道:“軍師年逾四旬,說出來的話怎麼還和小孩子一樣。”

    賈仁祿道:“這樣才顯得年輕嘛,呵呵。”

    郝昭悄聲道:“軍師聖眷方隆,前途不可限量,末將還要靠軍師多多提拔,軍師為何竟說這些喪氣話。”

    賈仁祿低聲道:“我和你說這些,就沒把你當外人,大家都是自家弟兄,有什麼說什麼。韓信功勞有多高,你小子應該知道,他的是什麼下場,你小子也清楚,老子可不想步他的後塵。雖說皇上仁慈寬厚,和高皇帝不是一路,可朝中有多少小人盯著老子這位子,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這嚼咀的人多了,皇上也不得不信了,那時你老哥我的腦袋可就脖子上坐不安穩了。”

    郝昭怒道:“軍師大公無私,選賢任能,平定天下,有大功於國,對皇上更是忠心耿耿。哪個小子敢胡說八道,我一定給他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賈仁祿道:“噓,這話可說不得。給小人聽到了,說老子拉幫結派,圖謀不詭,不大不小也是個罪名。”

    郝昭咬牙切齒,道:“國家大事就是壞在那幫小人手裏,這些人打戰時就見不到人,就會在人主面前搬弄是非。好在皇上用人唯才,浸潤不行,朝中大多都是正直敢為的股肱之臣,軍師所說的情況應該不會發生。”

    賈仁祿道:“以前你一直在西域不知道朝中情況,當初老子只是在朝堂上打打磕睡,便有一堆人上表參老子,說老子在人主面前睡覺,大不敬。皇上寬宏大量,真是沒得說,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說老子在朝堂上打瞌睡是他特許的,那幫傢伙這才無話可說。”

    郝昭怒道:“豈有此理,簡直是豈有此理!”

    賈仁祿道:“不開心的事不提了。曹丕竄身青徐,孫權偏安江左,大漢中興指日可期,老子這官也算做到頭了,找個機會老子就告老還鄉。”拍了拍他的肩頭,接著道:“老子很看好你們兄弟三個,老子退休之後,你們要好好幹,將來出將入相,這才不枉老子當年舉薦你們。”

    郝昭心中傷感,淚水在眼眶中滾來滾去,道:“軍師所說,也不無道理。既然軍師已有功成身退之念,末將也就不饒舌了,軍師多多保重。”

    賈仁祿點了點頭,悄聲道:“你也一樣。你們兄弟三個其實我最擔心德達,這小子性子急,有什麼說什麼,不會繞圈子。這樣可不行,早晚要出事,你們兩兄弟要時常勸勸他。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估計這小子也改不了。不過勸還是要是勸的,改不改那是他的事。”

    郝昭點了點頭,賈仁祿道:“伯濟這小子精得跟猴似的,功名富貴自能求來,你小子做啥事都比別人慢半拍,功勞不好賺。這名節值多少錢一斤,能當飯吃?記住了,曹仁這小子就是你捉住的,一會老子就讓人給你記上,你要是硬想把這功勞往老子身上推,老子就給你來個打死不認,諒你也說不過老子。”

    郝昭知道賈仁祿嘴上雖然胡言亂語,其實心裏都是為了他好,心中感激,道:“客氣話末將就不說了,軍師日後有什麼用得著末將的地方,只管言語便是。”

    賈仁祿道:“你才幾斤幾兩,老子哪有用得著你的地方,自己顧好就行了。”

    郝昭不是笨蛋,知道賈仁祿是不想讓自己和他摻合在一起,到時把自己牽連進去,影響了自己的前途。他再也忍不住了,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道:“軍師。”

    賈仁祿拍拍他的肩頭,道:“好了,好了。都是老子不好,把你逗哭了,讓你做不成男子漢大丈夫了,曹仁這小子就當老子給你賠償了,哈哈!”

    二人一路談談說說,不知不覺便到了魏軍大營,孫禮、梁習迎了出來,將他們讓到中軍大帳。賈仁祿升座,眾人各依文武站成兩班,報上功績。賈仁祿讓人標上郝昭第一功,其他便依各人所說,一一記上,反正最後頒賞的又不是他,眾人愛報多少就報多少,他也懶得一一複查了。

    這功剛記到一半,忽見禦林侍衛來報,劉備離此不過十里,著眾人立即出營候駕。賈仁祿不敢怠慢領著文武百官站在轅門外恭候。不多時鼓樂聲響,劉備法駕開到,一大套囉裏囉嗦的儀式過後,劉備升座,大大的表揚郝昭梁習等人一番,跟著發表重要講話,勉勵二人戒驕戒躁,再接再厲,踏踏實實搞好本職工作,爭取取得更大的成績。郝昭、梁習例行公事,謙虛了一番,獻上幾句惠而不費的馬屁,劉備龍顏大悅,當即下旨郝昭就食陽邑五千戶,除前所食邑。梁習就食高梁三千五百戶。至於官職爵位,待新官制制訂下來再說。二人磕頭謝恩。記功儀式接著進行,劉備待各人功績一一記好,又說了幾句廢話,這才命駕前往晉陽。進城前自然又是一大套囉裏囉嗦的儀式,官越大繁文褥節越多。劉備是皇帝,亂七八糟的禮節過門自然也就最多,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劉備不愧是個親民的皇帝,進城之後,不即見劉貴妃,先到陣亡軍民家中撫慰一番,說上幾句屁話,流上幾滴眼淚。反正他的淚水說來就來,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浪費幾滴,自是微不足道。老百姓見他貴為皇帝,卻沒有皇帝架子,自家的父兄子弟死了在別的統治者看來,不過是死了幾只螞蟻,沒什麼大不了的。而他竟然感同身受,淚流滿面,不禁大為感動,歌功頌德之聲如潮水一般源源不絕的湧來,不過老百姓拙於言詞,翻來覆去就是那麼幾句。倒是有一個腐儒,見此情此景,潸然淚下,即興做酸文一篇,駢四驪六,極盡阿諛奉承,溜須拍馬之能事,聽得劉備心花怒放,心想這個名頭總算是做著了。

    從百姓家中出來,劉備又上城巡視一圈,勉勵守城兵士幾句,傳旨犒賞三軍,此役有功人員連升三級,三軍將士無不踴躍,齊聲稱頌劉備是古往今來最好的皇帝,心中暗暗發誓今後一定要好好幹,來報答劉備那比山還高,比天還厚的恩情,這懶覺說什麼也不能再睡了,實在忍不住的時候頭懸梁錐刺股,那也是說不得的。不過他們只是在心裏想想,真到了十分困了,這懶覺也還是照睡不誤。

    從城樓上下來,劉備一行便來到獻帝下榻處,溫言關懷,親切慰問。獻帝、曹夫人這幾日也和城中百姓一樣上城協守,他們身子骨單薄,扛扛抬抬的活那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動,不過包紮傷口、燒水做飯這樣的小活,還是勉強可以勝任。只不過這些活他們也是從來沒有親手做過,第一次難免笑話百出,好在城中百姓知道他們嬌生慣養,此時能來就已經很不錯了,誰也沒有笑他們。他們親身經歷,這才體會到勞動其實也可以很快樂,只是連續奮戰幾天,疲憊異常,這時就想好好睡覺。可是他最不願見到的瘟神劉備卻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來了,不見還不行,只得拖著疲憊的身子來到前廳和他會晤,新老兩代皇帝經過親切會談,終於就某些問題達成共識。劉備施施然離去,獻帝親送出門,打了個呵欠,展開輕功,回屋睡覺去了。

    接著劉備等人又來到夏侯淵及曹仁關押之所,劉備鼓起三寸之舌,或循循善誘,或威逼恐嚇,或大吹牛皮,可不論劉備說得如何天花亂墜,二人就是不降,只求速死。二人之才勝張任十倍,張任死了,劉備尚且倍感惋惜,何況這兩個經世大才?劉備不忍殺之,夏侯淵、曹仁厲聲高罵,劉巴、黃權等文臣都勸劉備斬之以全其名。劉備沉思良久,緩緩點了點頭,正要下令,忽聽張遼大聲喝道:“你們兩個狗賊口口聲聲說忠臣不仕二主,可曹公死於誰手,你們難道忘了?汝陰之恥至今未雪,孫權仍逍遙江左,你們不思如何報仇雪恥,反欲從曹公於地下。就怕你們在九泉之下也沒有面目去見曹公。昔伍子胥為報血海深仇,不惜投奔吳國,助其攻打宗國楚國,論者不以為非,反名垂青史。你們這兩個狗賊不顧大仇未報,卻為一點點虛名,欲捐棄有為之身,當真是死得輕於鴻毛了。皇上,既然這兩個不識大義的狗賊一心求死,您就成全他們便是。”

    劉備會意,歎了口氣,道:“看來也只有如此了。來人……”

    夏侯淵對張遼說道:“哼,你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武帝之仇難道只有在劉備麾下才能報?伍子胥當年之所以助吳伐楚是因楚王暴虐無道,且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當今皇上英明有道,又沒有得罪你,你為何反屈身仕賊?還說不是貪圖富貴,賣主求榮?我和子孝雖沒讀過什麼書,卻也知道些做人的道理。賣主求榮,屈膝降賊的事情,我們甯死不為!”

    曹仁附和道:“對的,甯死不為!”

    張遼冷笑道:“曹丕英明有道?說出來真是個笑死個人。孫權和曹丕是什麼關係,你們可知?”

    曹仁道:“殺父之仇,又何必問。”

    張遼道:“殺父之仇,本是不共戴天。可是你們口中這個英明有道的皇上,卻令滿伯甯手捧圖籍前往江東割地乞盟。豫州淮南千里之地乃曹公百戰所得,卻被曹丕把去獻給仇人,以換取一時之喘息。曹公泉下有知,不知會做何所感想?在曹丕眼裏殺父大仇萬萬沒有他那搖搖欲墜的皇位來得重要,這樣的皇上也能稱之為英明有道?”

    夏侯淵、曹仁面面相覷,齊道:“哪有此事?”

    張遼道:“你們若不信可以出去打聽打聽,若我有半句虛言,不用你們動手,我自己將項上人頭割了奉上。”

    曹仁歎了口氣道:“文遠從不說謊。皇上怎能……怎能……怎能。”

    夏侯淵歎道:“現在看來當年謠言多半不是捕風捉影。”對劉備說道:“你要我們降你,也不是不可以考慮,不過你須答應我們一個條件,否則我們甯死不降。”

    劉備喜道:“什麼條件?快快講來。”

    夏侯淵道:“武皇帝對我們有大恩,此生是說什麼也報答不完了。有道是愛屋及烏。你若要我們去打魏國,那我們斷不肯降。”

    劉備笑道:“這節十分容易,你們若是降了,朕絕不會讓你們參與攻魏之役。”

    夏侯淵、曹仁互望一眼,跪地投降,劉備大喜,親解其縛,解衣衣之,延之上坐,設宴款待,席間更是用盡花言巧語,哄得他們一愣一愣的,二人感其恩義,又對曹丕徹底失望,從此不敢再有二心。劉備見二人宣誓效忠,心中的歡喜不是用言語可以形容的,當即賜每人黃金千斤,食邑萬戶,至於官爵和郝昭一樣,等新官制下來再說。

    招安完夏侯淵、曹仁已是五更將盡,劉備伸了個懶腰,這才來到行宮見劉貴妃。劉貴妃一見到他,便即飛身入懷,又是撒嬌,又是大哭,嗲聲嗲氣地將那日情景細細述說了一遍。不過她畢竟不是攝像機,不能將當時的情景如實的反映出來。說的時候難免增增刪刪,添油加醋,將當時的情形說得十二萬分驚險,至於她施色誘之術、反敗為勝的那段情節自然是略過不提。

    劉備聽了之後嚇出一身冷汗,伸手在她的前胸、後背上不住揉捏,嘴裏不住安慰。當然他看上去像是十分關心劉貴妃,實際上是在乘機吃她的豆腐,好在他們本就是夫妻,吃吃豆腐這種小事,實在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賈仁祿辭了劉備之後,也去見甄宓,甄宓怕他擔心,對當時的情景只是一筆帶過。賈仁祿來時已打聽備細,自然不會上當,也和劉備替她揉胸捶背,弄得甄宓嬌喘連連,一室皆春。

    欒祁出身微賤,就小草一樣,生命力果然十分頑強,服了華佗精心調制的良藥後,不出十天已恢複如初,高興得馬超險些將華佗抱起來亂啃。華佗怕欒祁抵受不住,又過了五日,方開了一副麻沸散和在酒裏,讓她服下。欒祁也不知是什麼藥,十分聽話的接過喝了,不到片刻便人事不省,好似死人一般。華佗微微一笑,取出手術用的小刀數把,來到她跟前,在她脖子上不住比劃,費了半天勁,終於將伴隨她十數載的毒瘤給割了去。跟著將她的腦袋包得好象木乃伊一般,只留著嘴讓她吃飯,留著鼻孔讓她出氣,留著眼睛讓她看馬超,留著耳朵眼讓她聽甜言蜜語。

    華佗時不時給她換藥,過了十餘日便可拆封。馬超顫顫巍巍的將白帛一圈圈的揭去,露出一張白裏泛紅的臉來,如清月新暈,花樹堆雪,美不勝收。醜小鴨霎時間變成了天鵝,驚得馬超嘴也合不攏了,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了,一個勁的道:“好,好,好。”原來欒祁天生是個美人胚子,只是那個無名惡瘤占據了她大半張臉,破壞了整體形象,華佗可是外科鼻祖,首創全身麻醉法施行外科手術,這種頑疾對他來說不過是小兒科。

    當劉備等人結束晉陽之旅安返鄴城的時候,馬超已帶著欒祁回到故鄉。欒祁住在宮裏雖說養尊處優,啥事也不用幹,卻甚感氣悶,這日她再也忍不住了,纏著馬超帶她回河東村,說是要取些日用之物。馬超心想她跟著自己要什麼沒有,以前那些東西都用不著了。他雖覺得她小題大做,卻不敢違拗。欒祁進村之後,立時引來一堆人圍觀,都不知道這個小美人是從哪來的,到這裏做什麼?待知道她是欒祁,登時有十來個帥小夥子受不了刺激,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以前曾有不少媒婆到這些人家裏提親,可這些人都嫌欒祁長得實在太醜,將媒婆打了出去。現在他們心中是一萬個願意,可是家裏已有老婆,而且也打不過馬超,只得將這個想法深埋心底。從此之後這些人回家之後看著家裏的黃臉婆就想起欒祁,終生生活在悔恨之中。

    武昌城中,孫權得知劉備指使人將他的禮物打爛,怒不可遏,也不聽鄧芝解釋,將他趕了出去。命人宣滿寵上殿,准其議和。經過兩國大臣認真討論,雙方終於達成共識。漢武四年、吳黃武四年、魏正始元年二月初,孫權於武昌郊外築壇,兩國刑牲歃血,結為兄弟之邦,共抗強敵,誓不侵犯。當然這些都不過是個形式而已,最主要的是他夢寐以求的豫州淮南之地,終於到了他手裏。得地之後,他立即將大喬之女孫氏賜婚陸遜,封其為豫州牧都督豫揚二州軍事出鎮壽春。

    孫權不費一兵一卒得地千里,自謂古之聖主明皇都不及他萬分之一,志得意滿,終日飲酒,爛醉如泥。群臣都善查顏觀色,見他如此,也知他嫌自己的官職太小,於是暗地裏搞起了小動作。不出十日,夏口、武昌地方官均跑來報稱黃龍、鳳凰降臨當地,群臣乘機上表勸進,孫權假意推辭一番,於南郊築壇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元黃龍,遷都建業。追尊其父破虜將軍孫堅為武烈皇帝,其母吳氏為武烈皇后,其兄討逆將軍孫策為長沙恆王。立世子孫登為皇太子。又封魯肅為丞相,呂蒙為荊州牧,其餘大小臣工皆進爵加賞,舉國大悅。

    按道理皇帝即位要追尊三代,劉備和曹丕登基時都是這麼做的。可孫權登基時僅追尊一代,尤其只尊江東基業的奠基人孫策為王。孫權天性涼薄由此可見一斑,當時聰明之人如張昭、顧雍等人都逆料太平不會長久,日後必有大亂,不過這話說什麼也不敢說出來。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04
第五百六十二章 用兵東郡

    且不說古代人篤信鬼神,既便是現代人,對死了的親戚,尤其是故去的父兄子弟,都極為敬重,年年祭祀掃墓,不敢有缺。孫策戎馬半生、英雄無敵,披堅執銳,親身犯險,這才打下江東六郡。臨終之際,更是捨卻幼子諸弟,獨將大業交托孫權。這樣慧眼獨具、心胸寬廣的哥哥,便是放眼歷史也找不出幾個來。給他上個尊號,對孫權來說本就是惠而不費的事情,只要下一道聖旨,在太廟立個牌位而已。可孫權就連這點虛名都捨不得給,對他的兒子也甚是刻薄,只封了個上虞侯,這樣做確實有些說不過去。陳壽在《三國志》裏是這樣說的:“且割據江東,策之基兆也,而權尊崇未至,子止侯爵,於義儉矣。”

    當然裴注三國志在這話下面還有一段小字,羅列著西晉另一個史學家孫盛為孫權鳴冤叫屈之語,說當時江東基業不穩,孫權若過份尊崇孫策及孫策之子孫紹,便會給陰險小人以可乘之機,極有可能引發內亂。他引用春秋時魯隱公和宋宣公均心懷兄弟之情,主張兄終弟及,可到頭來都因操作不當,最終釀成禍亂的例子,以此來說明孫策捨其子孫紹立其弟孫權,他日孫紹長大成人,心中不服,也必有淩替之禍。孫盛這段話看似言之鑿鑿,其實大謬不然。他太低估了孫權,又太高估了孫紹。以孫權之陰險刻毒,心機深沉,若讓孫紹篡了自己的位子又或自己的後代的位子,那真該找個地方跳樓去了。

    對於一個歷史事件的看法,歷來見仁見智,眾說不一。不過事實證明,身為開國之君僅追尊對國家創立有重大貢獻的親屬為王的,孫權幾可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且不說孫盛是不是因為和孫權同姓孫氏,五百年前本是一家,所以向著他說話,既便孫盛說的是對的。這從一個側面也反映了孫權當時心裏所想,他不僅僅對異姓將領不放心,甚至對至親骨肉也放心不下。連一個已死的哥哥都要猜忌,怕他在朝中的影響力,足以威脅到自己的地位,千方百計的貶其位號,打壓他的兒子,這才安心。他對死了哥哥尚且如此薄情,對自己的兒子自然也不會客氣,正因如此他晚年才會聽信饞言,廢黜無罪之子孫和,終使吳國大亂,險些過早滅亡。

    孫權對怎麼給他哥哥上尊號,都要深思熟慮,對於劉備使人打爛他送去的禮物自是耿耿於懷。他稱帝時的官職分派當然不是隨意安放,也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魯肅老是向著劉備說話,明顯是個親劉派。孫權自然不放心再讓他鎮守地方,於是將他調至中央。任命他為丞相,表面上看起來大大的升官。可眾所周知,自秦以來,皇權和相權一直就是中央機構矛盾的焦點,但凡有道明君第一個要架空的也就是這個官職。魯肅這個丞相只是列席會議,沒有決策權,一旦有天災人禍,還要主動站出來承擔責任。這差使看似風光無限,其實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使。好在魯肅生性謙和,逆來順受的神功已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雖明知孫權心裏是怎麼想的,卻也不以為意,屁顛屁顛的走馬上任。

    孫權對呂蒙信任有加,經過長期考察,孫權終於對他作出了最終評價:“此子對我忠心耿耿,且是個熱衷向外擴張的狂熱分子。好鋼當用在刀刃上,是時候讓這小子出去闖闖,見見世面了。”一場針對劉備的陰謀就此展開,當然他不知道的是千里之外鄴城有一個人對他的一舉一動已了若指掌。那人並不會算卦占卜之術,給他個烏龜殼他也不知道該怎麼用。可是他由於某個難以啟齒的原因,對未來所發生一切知之甚詳。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因癡迷網遊而莫明其妙來到三國時代的賈仁祿。

    遷都工作千頭萬緒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這日早朝仍在武昌城中進行。孫權升禦座,群臣三呼跪拜。其時魯肅已趕到武昌,此時也在班部之中例行公事。孫權昨晚心血來潮和潘夫人鼓搗了一個晚上造人之事,甚是疲憊。乘群臣磕頭,腦袋沖地之時,抓緊時間打了幾個呵欠。其實他貴為皇帝,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原也不用那麼麻煩。其他人若是在朝堂上打呵欠,等待他的只有一個結果,直接拉出去喀嚓。而孫權則是唯一的例外,想打幾個就打幾個,想怎麼打就怎麼打,只不過這樣對他的光輝形象有礙,還是在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進行比較好。

    行禮已畢,群臣抬起頭來,孫權也已打完呵欠,一本正經,說道:“漢與吳結為秦晉之好,雖有些許磨擦,卻並為顯絕,朕登基的消息,不可不讓劉備知道,誰願辛苦一趟,出使大漢。”

    眾人面面相覷,無人應聲。

    孫權長眉一軒道:“子敬,這事誰去朕都放心不下,就由你去吧。”

    魯肅甚是無奈,應道:“臣遵旨。”

    孫權道:“你見到劉備,和他這麼說。曹丕篡漢自立,作惡多端,怎麼對付他都不為過。朕為了得到淮南之地,壯大實力,這才不得不和他虛以委蛇,假意周旋。朕和劉備有聯姻之誼,又怎會棄久昵之姻親,而就乍附之魏人?你讓劉備放心,不論魏人如何巧言佞色,朕絕不會聽信饞言與他為敵的,他日他若有疆場之事,朕一定會出兵相助。至於稱帝之事……至於稱帝之事……你就說臣下見祥瑞屢現,故上表請朕即皇帝位,朕再三推辭不可得,不忍拂眾臣之意,這才不得不准群臣所請。這只是大概意思,具體如何說,就由你來斟酌吧,只要不得罪劉備,也不墮了朕的威風就成。”

    魯肅道:“臣遵旨。”

    孫權微微一笑,道:“好了這事就告一段落,咱們再議下遷都之事。”

    魯肅辭了孫權,乘著小車一輛,帶著隨從幾個,星夜就道,不一日來到鄴城。

    劉備聽說魯肅來了,十分生氣,怒道:“孫權擅自稱帝,根本朕放在眼裏。他居然還有臉差人來見朕!不見!不見!將魯肅趕了出去!”

    蔣琬道:“皇上息怒,事關兩國邦交,還請皇上三思而行。”

    劉備道:“三思,三思。你們就會讓朕三思,這事還有什麼可思的?”

    黃權道:“如今魏國只剩青徐二州及兗州一部,形勢岌岌可危,隨時都有覆亡的危險。孫權的態度直接影響皇上統一江北的進程,還請皇上以大局為重,三思而後行。”

    劉備氣消了些,道:“你說得倒也有理。可朕自問對孫權已是仁至義盡,可孫權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進尺,是可忍孰不可忍?魏國虎落平陽,已無昔日威風,朕打算將它放在一邊,先集中精力對孫權,待得孫權授首,一個殘魏手到拈來,還能走到哪裡去?”

    劉巴道:“魏主曹丕之所以將豫州淮南近千里土地拱手讓給東吳,就是為了挑起吳漢兩國爭鬥,他便可坐收漁利。皇上打算出兵伐吳中其計矣!”

    正議論間,內侍進殿呈上諸葛亮差人送來的表章 ,劉備展將開來,只見其上寫道:“孫權有僭逆之心久矣,國家所以略其釁情者,求掎角之援也。今若加顯絕,讎我必深,更當移兵戍守,與之角力,須並其土,乃議青徐。彼賢才尚多,將相輯穆,未可一朝定也。頓兵相守,坐而須老,使北賊得計,非算之上者。昔孝文卑辭匈奴,非不欲滅之,乃力不能及,故應權通變,深思遠益,非若匹夫之忿者也。今議者咸以孫權利在鼎足,不能並力,且志望已滿,無上岸之情,推此,皆似是而非也。何者?其智力不侔,故限江自保。孫權之不能越江,猶陛下之不能渡漢。非力有餘,而利不取也。若大軍致討。彼上當分裂其地以為後規,下當略民廣境,示武於內,非端坐者也。若就其不動而睦於我,我之東征,無後顧之憂,此之為利,亦深遠矣。孫權僭逆之罪,未宜明也,還請陛下孰思之。”

    劉備捋鬚沉吟片刻,忽覺今天早朝很不對勁,像是少了什麼東西。遊目四顧,卻見賈仁祿跪坐班首,心事重重,叫道:“仁祿,仁祿。”

    賈仁祿也不知是沒有聽見,還是架子甚大,竟沒有答應。

    劉備長眉一軒,提高嗓門,又叫道:“仁祿!”

    賈仁祿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蔣琬坐在賈仁祿身後,眉頭一皺伸指點了點他。賈仁祿回過神來,見無數道異樣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老臉一紅,低下了頭。劉備笑道:“你在想什麼呢?”

    賈仁祿道:“也不是什麼大事。臣那口子沒和臣商量就擅自作主領養了一個孤兒,這小鬼賊眉鼠眼,一見到漂亮姑娘就兩眼放光,一看就不是什麼好鳥。臣打算將這小子趕走,可那婆娘卻說這小鬼從小就沒了父母很是可憐,堅決不同意,臣說不過她,正為這事發愁呢。”

    原來那日賈仁祿到了晉陽,見到甄宓,二人時光正進行到緊要關頭,忽然聽見一聲咳嗽,一個小腦袋從屏風後探將出來,賈仁祿大吃一驚,興志全無,當即收了祿山之爪,問起這小孩來歷。甄宓如實說了,賈仁祿向那小孩上下打量一番,問道:“你叫石苞?”

    石苞點了點頭,賈仁祿若有所思,喃喃地道:“石苞,石苞,石苞,沒聽說過。看來不是什麼……不對,你和石崇是什麼關系?”他一時激動,忘了石崇是在他之後幾十年的人物,就算和石苞有關係,這會他也不可能知道。

    果不其然,石苞搖了搖頭。他要是點頭,那才真叫怪事一件呢。賈仁祿話一出口便即明白自己問得有多麼可笑,苦笑了笑,道:“好了,老子還有話要和夫人商量,你先滾蛋。記住,下次進來的時候一定要喊報告,一點規矩都不懂!”

    石苞當然不知道世上竟還有這樣的規矩,其實他原本就在這間屋子裏。只是甄宓乍見其夫,心神蕩漾,竟而忘卻,這才有了剛才那一幕。他既然就在屋子裏,就不存在進來不進來的問題,想喊報告也無從喊起。他向甄宓瞧了一眼,見她示意自己先出去,點了點頭,告辭出屋。

    賈仁祿道:“你真打算收留這小子?”

    甄宓點了點頭,道:“他從小就沒了父母,很可憐。你別一見面就凶巴巴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可別嚇壞了他。”

    賈仁祿道:“不知道怎麼搞的,老子一見到他就生氣。”

    甄宓向他瞧了一眼,似笑非笑,道:“是不是因為他長得比你好看很多啊?”

    賈仁祿老臉一紅,道:“嗯,算是吧。老子家中淨是美女,這小子太也風流好色,把他領進家裏,老子不放心。”

    甄宓笑道:“呵呵,他才十二歲,怎能風流好色?”

    賈仁祿道:“這小子現在就長得招女孩子喜歡,長大了那還得了。不行,這人說什麼也不能往家領。”

    甄宓道:“他無家可歸,無親可投,不到咱們家,你讓他上哪去?”

    賈仁祿道:“這老子不管,天下無家可歸的人多了,老子都收留,收留得過來麼?”

    甄宓道:“我看這孩子老實巴交的,不像你說的那樣,到咱家後,我們讓他多讀些書,明白做人的道理,長大了也好為國家出份力。”

    賈仁祿不知怎地一見到他總覺有地方不妥,至於哪裡不妥卻說不上來,不禁心煩意亂,道:“你說的倒也有理,可是……可是……”

    甄宓撅起小嘴道:“別可是了,姜維這孩子不也長得眉清目秀,招人喜歡,你能容姜維,為何就容不下石苞?”

    賈仁祿道:“姜維是姜維,石苞是石苞,這是兩碼事,豈能混為一談?”

    甄宓伸嘴在他耳邊悄聲,道:“我知道了。你對姜維的性格事跡了若指掌,自然放心。可你卻對石苞一無所知,不知將來會發生什麼,所以才會如此擔心。我說的沒錯吧?”

    賈仁祿緩緩地點了點頭,悄聲道:“正是如此。三國的人物老子幾乎全能背出來,卻不知道還有這麼一號人物,估計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傢伙。可他眼光靈動,一看便知是個機敏狡黠之人,按理不該籍籍無名。再說他也姓石,搞不好和石崇有些關係。凡是和石崇有關係的人將來都不會有好下場。你聽我一句,為防微杜漸,還是別將他領進門的好。”

    甄宓知道他對將來的歷史知之甚詳,也不禁有些擔心,道:“那你忍心看著他流落街頭,乞食度日?”

    賈仁祿沉吟片刻,歎了口氣,道:“算了,先這樣吧,讓老子好好想想,看有沒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連日來賈仁祿都在為此事煩心。想將他送人吧,他偏偏又是劉貴妃讓收留的,若是將來劉貴妃問起這孩子的情況,可是不好交待。撥間宅子將他隔離在外吧,甄宓又放心不下,況且劉貴妃那也一樣不好交待。總而言之,主意想了一個又一個,卻沒有一個合適。這日早朝,他仍在考慮,其他人在說些什麼,他根本沒心思去聽。

    劉備啞然失笑道:“就為這事?”

    賈仁祿點了點頭,劉備笑道:“石苞朕見過,聰明機靈,善加琢磨,假以時日,必成大器。他日成就當不在姜冏之子伯約之下,你好好撫養就對了,就別想著將他趕走了。”

    賈仁祿沒想到劉備竟給出這麼高的評價,又素知他看人的眼光不會錯,大吃一驚,心道:“連劉備也這麼說,這小子該很出名才對,怎麼老子竟一點也不知道?”

    他只是將《三國演義》讀了八百遍,又玩過幾款三國遊戲,便自以為三國人物竟在掌中,自然是大錯特錯。石苞雖出生於三國時期,但由於出身低微,開始只是一個替人趕馬販鐵的小角色,其名不顯。等到他受知於司馬師,擠身官場,扶搖直上的時候,魏國已日薄西山,形將就木,因此他的功績,只列於《晉書》,《三國志》裏沒有記載。賈仁祿連《三國志》都沒讀過,自然不會去讀什麼《晉書》,自然也不會知道這個小白臉他日官居大司馬,總督一方,手握重兵,雖不一定在姜維之上,卻也相差無幾。他更加不知道異日富可敵國,連皇帝都要遜色三分的西晉首富石崇正是石苞的第六子。

    劉備微微一笑,道:“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不要在朝堂上議了。孫權擅自稱帝,大逆不道,朕打算興兵誅討,可包括孔明在內的大臣都勸朕不要輕舉妄動,你怎麼看?”

    賈仁祿聽劉備這麼說,對石苞也有些刮目相看,趕他走之心也就輕了幾分,說道:“孔明是怎麼說的。”

    劉備拿起表章 朗朗念誦,賈仁祿來三國久了,對這滿是之乎者也的表章 ,已不再陌生,不過聽起來還是大為頭痛,好不容易聽他念完,道:“‘其智力不侔,故限江自保。’說的真是太好了,孫權不是不想統一天下,只是江東軍不善陸戰,孫權無力上岸,只能偏安江左了。”

    劉備道:“這麼說,仁祿也同意孔明的主張,讓朕先別追究孫權的僭逆之罪,等滅魏之後再說?”

    賈仁祿沉思片刻,道:“如今孫權擁有豫州淮南之地,終於一腳跨在江北的土地上。他的雄心再一次被激發出來,這小子一定不會只滿足於這麼一點點的土地,他想要中原,甚至想要天下。他也知道以吳國目前的實力,根本不是大漢的對手,明裏硬碰硬的交手,肯定會吃大虧。他一定會乘我們和魏主打生打死之計在背後下刀子。所以先穩住孫權,消滅魏國的作法也是不妥。”

    劉備點了點頭,道:“仁祿之言有理,你打算如何?”

    賈仁祿道:“孫權稱帝後封呂蒙為荊州牧,這就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咱們可將計就計,先給這小子來一下狠的,把他在江北的地盤都給搶了,將他重新趕回老家去。老虎不發威,當我們是病貓,咱們就是要讓孫權知道疼,知道怕,知道長江以北也不是什麼好玩的所在,他這才會老老實實的偏安江東。”

    黃權道:“孫權手下人才濟濟,與之交鋒勢必曠日勢久,一旦魏國襲我之後,如之奈何?”

    賈仁祿道:“咱們不是真要滅孫權,只是要他知難而退,所打的都是他們最不善戰的陸戰,用不了多少時間。”

    劉備點了點頭,道:“朕也覺這不給孫權點顏色看看,這口氣說什麼也咽不下去。魯肅現在司馬門等候召見,不知該如何對待?”

    賈仁祿笑道:“魯肅此來一定是奉了孫權之旨來穩住我們,說話一定比蜜糖還甜。呆會不論他說什麼,都請皇上順著他的意思說,不要生氣。”

    劉備會意,朗聲道:“宣魯子敬上殿。”

    殿外親兵向接力一般一個接一個喊道:“宣魯子敬上殿。”聲音遠遠的傳了出去。

    魯肅在內侍的引領下走進太極殿,行禮已畢,將孫權的話委婉的表達出來。

    劉備笑道:“朕剛才還和眾臣說起,仲謀根本就不是一個卑鄙小人,他和魏主媾和定有深意,果不其然。既是如此,朕就放心了。你回去告訴仲謀,朕對他十分信任,絕對不相信外間謠言。朕正打算對魏主進行最後一擊,一舉收復青徐二州,畢其功於一役。中分天下,安享太平的日子馬上就要到來。還請子敬代為轉達,希望仲謀予以配合。事成之後,朕將不吝黃河以南之地,以成兩國萬載之好。”

    劉備在說到“卑鄙小人”這四個字的時候加重了語氣,魯肅聽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唯唯諾諾,含糊答應。劉備命人擺下酒宴,魯肅也無心飲酒,略具意思,便即辭回。

    魯肅走後,劉備不即撤席,摒退眾人,獨留賈仁祿,問道:“朕按你的意思和子敬,下面該當如何?”

    賈仁祿端起一個盤子舔了舔,道:“好吃,好吃。今天這道菜做得真是太好吃了。”說著打了個飽嗝。

    劉備啞然失笑,命內侍又上一盤一樣的菜來,賈仁祿一面吃,一面說道:“魯肅如實回稟,孫權當然不會天真的認為皇上真的相信他說的鬼話。不過孔明表章上所說的觀點,孫權如此聰明,一定也想到了。他知道我們不敢動他,故意先用好言好語穩住他,等消滅魏國之後再來收拾他。這其實正中他的下懷,他正可以乘兩國之交未離,我們疏於防患之際,背地裏搞陰謀詭計,狠狠捅我們一刀。這小子聽完魯肅彙報之後,指不定樂成什麼樣子呢,殊不知……”

    劉備道:“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哈哈!你小子有什麼鬼主意,就快說吧。”

    賈仁祿道:“打東郡!”

    劉備一怔,道:“打東郡?”

    賈仁祿點了點頭,劉備道:“東郡是曹丕的地界,和孫權又有什麼關係?”

    賈仁祿道:“皇上一定知道,東郡轄下延津、白馬兩大港口乃南北交通大動脈。河北一馬平川,良田萬頃,中原屢經戰亂,田地荒蕪,糧草匱乏。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若取了東郡。異日對孫權用兵,河北之糧就可源源不絕的通過這兩個港口運往前線,這是其一。其二,東郡東鄰青州,乃魏主用兵中原必由之路。我們取了此地,另委上將鎮守,他日我們和孫權交鋒之時,曹丕必不敢輕舉妄動。其三,皇上不正要麻痺孫權麼,我們若沒有動作,孫權心中總是難以釋疑。如果我們傾全力攻打東郡,孫權自以為得計,一定會按部就班的實行他的詭計。這狐狸一旦露出了尾巴,還愁抓不著它麼?”

    劉備緩緩點了點頭,道:“朕真的沒想到打一個小小的東郡,竟會有這麼多意義深遠的好處。此城現由魏將樂進、朱靈守把,朱靈也就罷了,樂進曾在合肥力抗孫權十萬大軍,使其不敢正視魏國,實力不可小覷。此城有他鎮守,怕是難取。”

    賈仁祿笑道:“好打,就不能讓孫權露出尾巴了。”

    劉備點了點頭,道:“此城非你不能取,你再辛苦一趟吧。”

    賈仁祿搖了搖頭,道:“臣現在還不能出面。”

    劉備道:“哦,那是為什麼?”

    賈仁祿道:“打東郡的法子,臣想了幾日,已有些眉目。”

    劉備道:“那很好啊。”

    賈仁祿道:“咱們攻打東郡的目的不僅僅是占城,更重要的是引孫權這老流氓動手。東郡戰役若過早結束,孫權無隙可乘,短期內就不會有大的功作。”心道:“孫權,你小子一撅屁股,老子就知道你要拉什麼屎。你任命呂蒙為荊州牧,一定是要搞什麼白衣渡江之類的爛計。當初舉朝上下沒人識破你的詭計,結果關公大意輕敵,吃了大虧。如今可就大大不同了,那段歷史老子讀了八百遍,你以為你還能得逞麼?你小子要是現在懸崖勒馬,回頭是岸還來得及,若一心一意搞歪門邪道,你爺爺我正舉著鋼叉等你呢!”

    劉備微微一笑,道:“尊夫人說的沒錯,你還真是一肚子壞水。朕知道怎麼做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次日一早,劉備傳下旨意,任命張飛為平東都督,都督司、荊、兗、豫四州軍事,克日興師,攻打東郡。

    張飛已有幾日沒打架了,正閑得發慌,見了這道上諭,樂得險些用頭撞牆。領旨之後,他不及向劉備辭行,草草收拾一番,便即就道。來到陳留之後,他屁股還沒坐穩,水也沒來得及喝上一口,便一疊連聲的下達了一連串亂命,令轄下各州郡迅速將軍馬集結到陳留待命。徐庶身為軍師,自然不敢怠慢,籌思攻城計劃,安排行軍路線,組織糧草轉運,忙得個不亦悅乎。而張大都督則翹著二郎腿,飲著美酒,哼著小曲,等待大戰的到來。半個月之後,一切準備就緒,十五萬大軍已集結完畢,這日張飛大搖大擺的來到校場,誓師出征。馬步三軍排成一條長龍浩浩蕩蕩往北進發。

    孫權很早便接到消息,樂得蹭地站了起來,笑道:“人都說諸葛亮、賈福多智,今朕看也不過如此。”提筆寫了道密旨,令人星夜兼程送往江陵,呈交荊州牧呂蒙。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04
第五百六十三章 白衣渡江

    呂蒙見孫權密旨到來,一臉嚴肅,一大道虛禮過去後,他摒退左右,拆開封固,展開一看,大聲叫道:“皇上知我也,皇上知我也。”

    來到案前,提筆寫了一封書信,同樣嚴加封固,差善走之人,倍道奔馳,徑往壽春來見陸遜。陸遜取出書信細看,微微一笑道:“子明之意以我暗合,真乃英雄所見略同。”不及寫信,就讓來人傳話:“呂子明信中之意,我已盡知。你讓他放心,他吩咐的事,我一定用心辦好,不敢有絲毫懈怠。”其實就這麼幾句話,又沒有涉及機密之事,讓來人口述也就是了,能夠省事,他又何必白白浪費力氣,鋪帛磨墨,提筆揮毫?

    那人領了言語星夜趕回,對呂蒙說了,呂蒙哈哈大笑。當天晚上,他實在太興奮了,說什麼也睡不著覺。扒光了全身衣衫,只剩下一條褲衩,站在庭院內發了一個晚上神經。第二天一早,各種各樣的州事堆在他面前,其中更有武陵郡群蠻不滿東吳統治,聚眾鬧事,襲擊遷陵、赤沙等地這樣的大事,不容他拉稀擺怠。他強打精神處理政務,調撥兵馬進剿。忙到未時,實在堅持不住,憑几假寐。醒來之後,忽覺頭昏腦漲,兩眼發黑。伸手摸了摸頭,發現燙得可以用來涮羊肉。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呂蒙沒想到自己的身子骨如此不濟,只不過昨晚收到了陸遜口信後過於興奮,胡鬧一番,竟會染上風寒。既然發了高燒,他自然無法再理政事,可是荊州南接蠻方,西臨益州,北靠襄陽,四通八達之地,一天到晚大大小小的政務多如牛毛,沒有人處理可是不成。於是他揮筆寫下一道表章 ,言道自己太過不小心,偶染風寒,一病不起,不能再理政務,請孫權准他回京療養,表章末了,又薦陸遜以自待。

    當時醫療條件十分差勁,既沒有青黴素,又不能打點滴。發起燒來,可大可小,輕則躺上十天半個月,重則一命嗚呼,可不是鬧著玩的。孫權接到表章 ,結結實實的歎了一口氣,道:“呂子明也太不小心,朕正欲交托大事,誰知他竟一病不起。唉,事已至此,只能准其所請了。”提筆在奏章 上塗了幾句話,扔給一名替他打理日常政務的文職人員,無非是嚴畯、程秉、薛綜、陸績、張溫、吾粲、陸瑁之屬,其名不可盡述。那人依照旨意命人駕著孫權坐船長安前往江陵接呂蒙至建業,又請太醫為其醫治,跟著以孫權的口吻擬旨一道著陸遜移鎮荊州,代領荊州牧之職,又調老將程普坐鎮壽春,接替陸遜。

    陸遜接了聖旨,當著眾將的面喟然長歎,道:“呂子明統理荊州大有可為,不期一病不起,天妒英才,著實可歎。”

    數日後程普到任,陸遜交接政務後,興沖沖的走馬上任了。眾所周知,他治下地面除了壽春還像點樣子之外,其他大多都是鳥不拉屎,雞不下蛋的不毛之地。而荊州乃是戰國七雄楚國的始興之地,物華天寶,人傑地靈,到那鎮守,自然財源滾滾,實是大大的優差。只可惜陸遜清廉自守,雖有十萬雪花銀,卻不肯拿,當真白白浪費了這個大好差使,要是賈仁祿到此一定得其所在,樂不思蜀矣。

    在途非止一日,這日陸遜到了江陵。屬官出城迎接。陸遜升座之後第一道命令便是差人前往東郡打探消息。細作悄悄歎了一口氣,展開飛毛腿,徑向濮陽奔去。

    其時漢軍在猛張飛的帶領下,英勇搏殺,大呼鏖戰,十分順利的拿下了白馬、燕縣、延津等戰略要地,徹底打通南北通路。堆積在鄴城的糧食,經過漳水、白溝、黃河等水道源源不斷的接濟軍前。張飛軍苦戰之後,本就餓得哇哇亂叫,得了大批糧食,精神大振。這日張飛飽飽的吃了五大碗飯,打了個飽嗝,抹了抹嘴皮,傳令三軍將士即刻開拔,向濮陽挺進。

    眾軍剛吃飽了飯,十分有力氣,聞令之後嗷嗷亂叫,扛著器械便向濮陽衝去,將城池一層層的圍了三圈。張飛連戰皆捷,自然是不可一世,以為濮陽城也和他打過的其他幾座城一樣,只要他在城下秀一秀自己那稜角分明,結實異常的胸肌,守城將領便會嚇得屁滾尿流,開城投降。可到了城下,他才知道自己錯了。第一輪進攻整整持續了大半日,漢軍雖如怒濤狂瀾,前僕後繼,可竟連城頭也沒攀上。將近未時,張飛還因一個不小心,長滿胸毛的胸脯上中了一箭。誰叫他每次打戰就發熱,穿不住衣衫,非要露出胸膛不可,那麼明顯的目標,不射他射誰?好在箭上無毒,入肉也不甚深,經軍醫一番簡單包紮之後,他又活蹦亂跳的站在戰場上。

    有道是“輕傷不下火線”他當然不把這點小傷放在眼裏,稍適休整之後,扛著長矛又要衝上。張郃、徐庶、龐統、魏延等將恐其有失不住苦勸,徐庶更是急得跪將下來。張飛跟他混久了,他的話張飛還是不敢違拗的,不再固執已見,一臉鬱悶的策馬立於陣前,指揮軍士攻城,又攻了大半個時辰,攻城軍已疲不能興,而守城軍仍幹勁十足,不住用石頭羽箭招呼他們。城下漢軍屍體越堆越高,漸漸好似一座小山。

    徐庶熱淚盈眶,一個勁的勸張飛不能再打了。張飛沒想到這塊骨頭這麼難啃,狠狠向城上瞪了一眼,收軍回營,稍適休整,救死扶傷,明日還來。

    濮陽也可以說得上是曹操的始興之地,當年曹操就曾在這裏大敗黃巾軍獲降卒三十餘萬,人口百餘萬,擇其精銳,組成令人聞風喪膽的“青州兵”,曹操也由此名揚天下。其後濮陽為呂布所奪,曹操經過一番波折,終於又將它奪了回來。官渡之戰時,這裏更是作為抗擊袁紹的基地。這裏經歷過這麼多的風風雨雨,自然是戰略要沖,曹操曾發大力氣整飭城防,城牆堅固異常,和鄴城、許昌這樣的大城相比,已是相差無幾,城中更是長駐數萬精兵,以防呂布之難再次發生。守將樂進、朱靈又都是身經百戰的宿將,雖說出城單挑他們沒有一個是張飛的對手,但此刻龜縮城中,憑著豐富的經驗指揮抗敵,張飛也是奈何他們不得。

    張飛是個直性子,脾氣躁急,一門心思的只想往前衝,對賈仁祿那套動不動就向後轉的戰法戰術自是不敢苟同。可劉備一直不給他獨當一面的機會,如今他好不容易逮到了這個機會,當然要好好表現一番。他原以為有他親自指揮,別說濮陽,就是鄴城,不出三日也都拿下了,可是一個又一個三日過去了,濮陽城上的“魏”字大旗,依然迎風飄揚。

    轉眼兩個月過去了,城還沒打下來。這日張飛身先士卒,親自領兵打了半日,怎奈城上矢石如雨,漢軍雖勇猛頑強,卻還是抵敵不住,魏延也負了點小傷,被人抬了下來。徐庶見形勢不利,鳴金收軍,張飛氣呼呼的回到營中,大叫道:“氣死俺了!氣死俺了!氣死俺了!元直你為何鳴金?今日俺不殺了樂進,誓不收兵!”說著便又要點兵衝出。

    徐元直歎道:“我軍苦戰兩月,疲憊不堪,士氣低落,文長又受了傷。憑這樣的軍隊,一味猛攻,根本打不下濮陽,還請都督另想辦法。”

    張飛叫道:“這兩個月來,你我想得辦法還不夠多嗎?可是沒一條管用的。大哥又不住的下旨催促,讓我們盡快拿下濮陽。前天來那道聖旨更是氣人,他說前幾次作戰用的都是西涼、關中精銳,訓練有素,驍勇善戰,故能克晉陽、定邯鄲、下鄴城,一路所向披靡。這次打濮陽用的都是洛陽、荊州之兵,平日缺乏訓練,打一個小小濮陽盡也用了兩個多月,無能可知。大哥居然說我訓練的洛陽、荊州之兵不如關中、西涼精銳,這也太小瞧人吧。這口氣我說什麼也咽不下,我一定要證明給他看看俺手下的兵士個個都是好樣的!”

    徐庶道:“晉陽、鄴城之役不純靠猛攻,打城是要講究方式方法的,一味蠻幹肯定是不行的。”

    張飛叫道:“能想到的辦法我們都用過了,現在沒有辦法只能硬來了。”

    徐庶也知他說的是事實,歎道:“既便要強攻,以現時軍隊也無法辦到。”

    張飛道:“那就調些生力軍上來,大哥下的是死命令,我們已經沒有退路可走了。”

    徐庶道:“司州諸郡的兵能調的差不多都調來了,潁川、陳留、濟陰等郡新附,不可過度徵兵,以免引發民變,現在就只剩荊州一地還有數萬兵士,可供調用。”

    張飛叫道:“那太好了,你還等什麼,快下命令吧。”

    徐庶面有難色道:“可是這兵是用來防備東吳偷襲的,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調用。”

    張飛道:“孫權小兒就是個膽小鬼,怕他個球,他不敢來的,你放心大膽調就是。”

    正說話間,一名副將進帳,道:“東吳新任荊州都督陸伯言差人來軍前呈遞禮物、書信。來人就是轅門外,等候都督接見。”

    張飛哈哈大笑,道:“荊州的都督不是呂蒙這小子麼,什麼時候換成陸遜了?”

    那副將雖處前線,對東吳之事還是知道甚詳,道:“呂蒙坐鎮荊州後不久,忽染惡疾,無法再理政事,孫權已命人將他接回建業,並派陸遜來接替他。”

    張飛撓了撓頭,道:“陸遜又是誰,怎麼從來沒聽說過?”他一向只對五大三粗,有一把傻力氣不知道該用在哪里的肌肉男感興趣,像陸遜這樣白白淨淨的奶油小生,在他手底下肯定走不了三合,他自然沒功夫去打聽。何況陸遜出道不久,平時又十分低調,不顯山不露水,張飛對他一無所知,倒也不是什麼怪事。

    徐庶素來留心人才,陸遜是東吳繼周瑜以來最傑出的人才,是金子就會發光。陸遜刻意隱藏發的光雖然微弱,但還是沒有逃過徐庶的慧眼,皺起眉頭,道:“陸伯言年紀雖輕,卻被孫權委以方面。孫權一向不輕易用人,既肯讓陸伯言坐統荊州,就說明他定有過人之處,不可掉以輕心。”

    張飛問道:“他今年多大?”

    徐庶道:“剛滿三十歲。”

    張飛一臉驚詫,道:“剛滿三十歲就坐鎮一方,比俺老張早了十幾年,這怎麼可能?他和孫權是什麼關係?”在他眼裏一個人想要爬得快,不外乎三條路。第一條路就是拼命殺人打城,人殺越多,城打的越多,官自然當得越大,走這條路的人,像他一樣,都是大大的英雄好漢。第二條路就是靠溜鬚拍馬,阿諛奉承,走這條路的人,不勞而獲,最不要臉,卑鄙下流無恥之極,實在讓人厭惡,就像賈仁祿那樣。至於這十幾年來賈仁祿為了劉備那些爛事,一共死了多少腦細胞,由於外表上看不出來,張飛自然忽略不計。第三條路就是裙帶關係,走這條路的人,往往沒什麼本事,連吹牛拍馬也不會,只因一人得道,他們這些雞犬也就跟著升天了。

    徐庶道:“據說他是孫權兄長孫策的女婿。”

    張飛道:“難怪,難怪。孫策不是早死了麼,陸遜如何是他女婿?”

    徐庶道:“孫策死前留有一女,孫權替他將女兒許給陸遜。”

    張飛叫道:“我就說嘛,陸遜小小年紀,有何本事?原來是孫權的女婿。”

    徐庶咳嗽兩聲,道:“是孫策的。”

    張飛道:“孫策早就死了,他女兒由孫權一手拉扯大,和他的女兒有什麼分別?”

    徐庶想想也是,況且也沒有必要在這種小問題上和他爭執,說道:“孫權將孫策之女許給陸遜還是最近的事,陸遜若沒有真才實學,孫權如何肯將兄長愛女許給他?”

    張飛道:“什麼真才實學!我看他定是長得細皮嫩肉,孫策愛女一見他就神魂顛倒,孫權拗她不過,這才不得已而許婚的。嗯,一定是這麼回事。”

    徐庶也知道這種宮闈私密,一向說不清楚,外人難以置喙,道:“都督所說,容或有之。不管怎麼說,來者是客,這人我們還是見見,看看陸遜在信裏都說了些什麼。”

    張飛點了點頭,宣來人進帳。那人恭敬呈上禮單書信。張飛不看書信先看禮單,見其上羅列的不是什麼金銀珠寶,而是各種各樣的稀有金屬,單單極難搞到玄鐵就有十來斤之多,除此之外,另有幾把削鐵如泥的寶劍,百餘甕東吳各地出產的佳釀。他看了之後,不禁心花怒放,哈哈大笑,收了禮物,發付使者回去,說道:“難得陸遜知道俺老張喜歡什麼。”說著展開書信,仔細一看,沒幾個字看得懂,眉頭大皺,將信遞給徐庶,讓他念誦。徐庶朗朗念來,只見文中言辭極盡謙抑,上面說自己是個末學後進,驟當大任,不知該如何是好?忽聞張飛都督襄陽等處軍事,又克取白馬、延津等要地,雖說濮陽尚未拿下,想來在如此英明神武的將軍的指揮下不日定當奏功。自己忝在同盟,聽了這些好消息,當然十分開心,特備薄禮,一來道賀,二來請張飛看在同盟的面上,提攜後進,指點他該如何處分大事。

    陸遜肚子裏的墨水自然比張飛要多上百倍,文辭駢四驪六,深奧難明。張飛好不容易聽徐庶念完,只知上面說的是人話,至於意思,只明白個兩三成。徐庶見他的表情,也知他沒聽懂,費神解釋什麼叫“觀釁而動,以律行師,小舉大克。”什麼叫:“聞慶拊節,想遂席捲,共獎王綱。”張飛仔細傾聽,腦袋大了一圈之後,終於基本明白,叫道:“這傢伙說的沒錯,他還真是書生疏遲,忝所不堪。連話都不會說,聽起來叫人難以明白。他下達的軍令,還有誰能看得懂?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有他坐鎮江陵,我們還怕什麼,你這就替我下道命令,將荊州的軍馬全部調往軍前。”

    徐庶道:“這……怕是不好吧。”

    張飛瞪了他一眼,道:“有什麼不好的?這裏誰是都督?”

    徐庶歎了口氣道:“下官謹遵將令。”

    張飛笑道:“這就對了。好了,兵士們也休息一陣子,該緩過勁來了,咱們再上!今天不殺了樂進,絕不回營!”扛起蛇矛又衝了出去,不多時鼓聲響起,大軍逼城為陣,一場轟轟烈烈的攻城戰又將展開,結果如何自然是不言而喻。

    陸遜自上任之日起就沒閑著的時候,除了應付各種各樣的公務之外,再有就是不斷的遣人往襄陽打探消息。這日細作來報,張飛信了他的鬼話,將漢水沿線的所有駐軍全部撤走支援前線。陸遜大喜,差人將這個好消息星夜報知孫權。孫權召呂蒙商議道:“張飛那傻大個果然撤襄陽之兵,攻取濮陽,咱們便可設計襲取襄陽。你和我弟弟孫皎同引大軍前去,如何?”

    呂蒙道:“皇上若以臣可用則獨用臣,若以叔明可用則獨用叔明。豈不聞昔日周瑜、程普為左右都督,事雖決於周瑜,可程普自以舊臣而居周瑜之下,頗不相睦;後因見周瑜之才,方始敬服?今臣之才不及瑜,而叔明之親勝於程普,恐未必能相濟也。”

    孫權點了點頭,道:“你說的很是。”

    次日一早,吳宮傳出旨意,任命呂蒙為大都督,總制荊州諸路軍馬。令孫皎在後接應糧草。呂蒙拜謝,點兵五萬,快船百餘隻,選會水者扮作商人,皆穿白衣,在船上搖櫓,卻將精兵伏於船中。次調韓當、蔣欽、朱然、潘璋、周泰、徐盛、丁奉等七員大將,相繼而進。其餘皆隨吳主孫權為合後救應。

    荊北三郡雖然不大,地理位置卻十分重要。此役對孫權來說至關重要,既便說此役成敗直接影響到他統一天下,也一點不為過。孫權為保萬全,不斷差人前往關中、巴蜀等地哨探,不一日哨探紛紛來報,巴蜀關中並沒有軍馬前往荊州協防,顯然劉備、諸葛亮等人完全被蒙在鼓裏。孫權喜上眉梢,一面遣使致書曹丕讓他務必守住濮陽,一面傳報陸遜,讓他作好準備。

    這日一切準備就緒,孫權親赴校場誓師出征。扮作白衣商人的將士最先出發,從夏口港上船,沿漢水北上,過了牙門戍城便是荊北地界。

    歷史上呂蒙白衣渡江,對付的是關公,關公智力不俗,武勇更是出眾,故劉備對他信任有加,屢屢寄以腹心,委以重任。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他為人略有些狂傲,屢勝之下更加忘乎所以,見了陸遜那封滿是卑辭奴言的書信之後,放鬆警惕,將荊州守軍大半調往前線聽用,結果中了詭計,致有麥城之敗。現如今呂蒙要對付的可是比關公還要直性子的張飛,張飛雖說粗中有細,但那也只是曇花一現,絕大部分時間裏他的智商和三歲的小孩子也沒什麼區別,搞不好諸葛亮、陸遜這樣的能人三歲時智商還略勝他現在一籌。

    從呂蒙裝病到他薦陸遜自代,再到陸遜差人往張飛營中呈遞那封言辭極其卑謹的書信,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麻痺張飛,讓他將駐防荊州的軍隊撤走。歷史上關公尚且沒看出這條妙計,張飛那好似木魚的腦子又如何能看得出來?況且他正在打濮陽的緊要關頭,見名不見經傳的陸遜接替呂蒙鎮守荊州更加不放在心上,當即便將荊北駐軍大部分調到了前線。不過他倒也沒有傻到家,還是採納了徐庶、龐統二人的建議,在漢水沿岸設置烽火臺,以備非常。

    一切形勢都按呂蒙心中所想發展,他自認為這個計劃天下絕倫,曠古爍今,眼見著計劃一步步得到落實,自是大喜若狂,有到是笑到最後才笑得最甜。他怎麼也沒想到。世上居然有人早就知道他要做什麼,甚至連哪怕再細微的步驟都一清二楚。他正慶幸張飛墜入局中而不自知的同時,卻不知自己早已陷入了另一個更大的迷局之中。

    白衣軍進入荊北界後首要任務便是解決布在漢水兩岸的數十個烽火臺,要解決烽火臺上的個把小兵不難,難就難在要神不知鬼不覺,一旦臺上烽火點將起來,他的燒可就白發了,從前的努力也都白費了,是以這個任務充滿了危險及一大堆不可預知的因素,一點也不輕鬆,呂蒙放心不下,親自帶隊。

    這日申牌時分,江上狂風呼嘯,一行人來到鄀縣郊外的一個烽火臺前。臺上守軍遠遠望見有船駛來,大聲叫道:“什麼人!”

    呂蒙走到船頭,陪著小心,道:“我們幾個是都是客商,只因江中風大,我們怕貨船傾覆,血本無歸,想將船泊在江邊避風,還請各位軍爺行個方便。”

    守台將官見他兩手空空,一點求人的誠意都沒有,不耐煩的揮手,道:“這裏可是軍事重地,怎能讓你們隨意停靠船隻,快走快走!”

    呂蒙也不生氣,揮了揮手,幾名扮著商人的親兵扛著一隻大木箱從艙中走了出來,打開了木箱。守台兵士向下一看,只見箱子裏整整齊齊的碼著一匹匹絲綢。這些兵士都是識貨的,知道這些絲綢產自吳越一帶,都是上等貨色,十分值錢,不禁兩眼放光。呂蒙微微一笑,道:“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給軍爺們拿去做幾件衣衫。”

    那將官一見到絲綢,臉上掛滿了笑容,道:“你跑買賣的,風裏來雨裏去,也挺不容易的。嗯,就讓你們在這裏住一宿,明日一早就走!”

    呂蒙點頭哈腰,道:“多謝軍爺,多謝軍爺。”

    各船依守軍指示,停靠江邊,呂蒙命人取出幾甕好酒,端上烽火臺招呼守台將士。將士們礙著將命本不欲飲,怎奈呂蒙等人嘴裏和抹了蜜似的,左一句:“軍爺辛苦。”右一句:“只喝一碗也不礙事。”守台將士聞得酒香,又經不住呂蒙等人的一勸再勸,再也忍耐不住,你一碗我一碗的喝了起來。他們說好只喝一碗,可這一喝開頭,又怎能煞得住?不片時,每個人都喝了十來碗,只覺腦中昏昏沉沉,眼前金星亂冒,身子搖搖晃晃。

    呂蒙微微一笑,叫一聲:“倒也。”守台軍士倒也聽話,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呂蒙一聲呼哨,船中精兵齊起,衝上臺來,將醉得好似死人的守台官兵剝得赤條條的,挨個綁成粽子,扔在一邊。呂蒙留下十餘人看守烽火臺,其餘人接著駕船往上游駛去。一路如法炮製,數十個烽火臺上的漢軍將士盡數被擒,不曾走脫一人。烽火臺就好比漢人的眼睛,現在呂蒙給這雙眼睛上了點眼藥,這雙寶貴的眼睛登時瞎了。呂蒙心中的喜悅之情自然是難以用言語來表達,此時他恨不得插上一雙翅膀飛到襄陽城下,當下他不住催攢軍士。軍士眼見勝利在望,也都嗷嗷亂叫,使出吃奶的力氣搖櫓。眾船一路長驅大進,徑取襄陽,無人知覺。

    將近襄陽,已是二更時分,呂蒙命兵士換上漢軍服色,到城下叫門。守城將士認作是自家軍馬,開了城門。

    但聽紮紮聲響,吊橋緩緩放下,城門緩緩開了。不多時,城門大開,這段時間本來不長,但在呂蒙看來像整整等了一個世紀一般,當然他不知道這樣的時間單位,換言之也就是一百年。當下他大喝一聲,身先士卒衝進城去,才行出數十丈,忽聽坐騎一聲悲嘶,跟著腳下一空,不由的啊地一聲驚呼,連人帶馬掉了下去。

    只聽城上綁子亂響,一隊隊弓箭手個個都穿白衣,作行商打扮,從埋伏處殺出,列成陣勢。綁子響罷,陣勢布就,北面城牆上兩隊漢軍向兩旁一分,一員武將大踏步來到女牆邊,道:“呂子明,你沒事吧?可認得甘興霸否?”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05
第五百六十四章 長安沉沒

    埋伏在甕城內的漢軍正是甘寧所領巴蜀精銳,其中更有不少人曾參加過賈仁祿圍殲冷苞一役,冷苞就是在那一役中嗚呼哀哉的,這些人的弓箭之技可想而之。這些年他們歸甘寧統帶,甘寧對他們要求十分嚴格,有時甚至到了變態的程度,射死靶這樣的課目在甘寧軍中早已廢棄不用了,各種五八花門的考核層出不窮,沒有通過的往往幾天吃不上飯。經過一番地獄似訓練,這些人百尺竿頭,又進了一大步,彎弓射雕對他們來說已是雕蟲小技,幾乎人人都會,如何一箭雙雕,甚至一箭三雕那才算本事。

    漢軍為確保萬無一失,陷坑挖的唯恐不深,最淺的地方也有兩三丈,最深的地方起碼有六七丈高。呂蒙為了激勵士氣,第一個衝進城中,則其實倒不能怪他大意輕敵。本來這個計劃的確是天衣無縫,事先又沒有半點徵兆,漢軍之中除非有神仙,否則不可能發現端倪。哪知世事難料,漢軍之中還真有一個半桶水的神仙,這樣一來好好的計劃可就全亂套了。

    既然呂蒙衝在最前面,自然也就先其他人之摔而摔。緊接著四五名兵士勒馬不及,也摔了下來。這世上還真有這麼巧的事,一名兵士的腦袋正好砸在呂蒙的腦袋上,呂蒙剛想策馬衝將上去,被這一撞,登時暈去。甘寧那句問話,他是無論如何也聽不見了。

    甘寧見呂蒙不答,還道他倔強不屈,冷哼一聲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弟兄們,江東軍馬自稱弓箭之技天下無雙無對,今日就讓他們領教一下你們的本事!”右手向下一揮。

    當他的右手劃了一道優雅的弧線落到最低點時,麾下兵士已全部拉開硬弓,搭上雕翎,覷定各自目標,颼的一箭射去。五千弓箭手射箭,卻只聽見颼的一聲,如此整齊劃一,實在令人歎為觀止。他們為練這一門神功,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估計只有他們心裏才清楚,其他人是難以想像的。

    箭雨一陣緊接一陣,不斷向吳兵射到。此時城門早已關上,吳兵前進無路,後退無門,甕城之中地勢空曠,實在沒有地方躲避。不過一頓飯的功夫,當先衝入城中的五千精兵只剩下兩百餘人,各依牆角,負隅頑抗。反正出是出不去了,他們又不想投降,只好豁出一條小命和敵人拼了,雖然兵法上有置之死地而後生這麼一說,但實力相差實在太過懸殊,這樣做其實也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呂蒙及少數人馬還算幸運,因被埋在陷坑深處,羽箭難及,得以撿回小命一條,不過他們大多都已不省人事,雖免於受傷,想要逃出去那是沒有可能的。好在漢軍統帥要拿活口,沒在陷坑裏布下尖刺,不然孫權可就要下一道旨,撫恤忠勇大都督呂子明白銀一萬兩了。

    沒心人遇到有心人,這樣的戰鬥一點懸念也沒有。甘寧見場上吳軍十死八九,僅剩兩百來人,微微冷笑,一聲令下。城上大軍如牆而進,一陣亂砍,兩百餘人全部壯烈犧牲,戰鬥就此結事。呂蒙等人也被人從陷坑裏刨了出來,捆了個結實。

    城外仍有不少沒來得及進城的吳兵,眼見呂蒙掉入陷抗,甕城上亂箭如雨,城門緩緩合上,嚇了一大跳。這時他們心裏所想根本不是如何搭救城中弟兄脫險,而是如何逃離這個鬼地方。當下他們發一聲喊,四下亂竄。

    他們此番真可謂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來時有呂蒙領導,當然有組織有紀律,此時乃是逃命,自然無組織無紀律。或三五成群,或單槍匹馬,各逞絕技,各施手段,其中精粗隱顯,高下優劣雖大不相同,不過目的卻只有一個。他們的想法雖妙,只可惜遇到的對手太過厲害。賈仁祿的結拜兄長賈詡早就在附近布下一張天羅地網,狐兔雖然狡滑,但遇到了好獵手還是縛手縛腳,難以施其變化。不到一個時辰,所有吳兵或降或死,或捆或綁,全部落網,無一走脫。

    按照原定計劃,呂蒙領著扮成商人的軍馬打頭陣,韓當、蔣欽、朱然、潘璋、周泰、徐盛、丁奉等七員大將領著軍馬隨後跟進。這時七將已陸續到了位於宜城附近的烽火臺,問明情況,知道吳軍已掌控全局,他們若不快些趕去,功勞怕是沒他們的份了。

    七將當然不欲呂蒙獨占全功,當下蔣欽怪叫一聲,領著本部軍馬搶先衝出,其餘六人暗罵他連個招呼也不打,做人太不地道,招呼軍馬緊隨其後。眾船往上游駛了三五十里,將及邔縣,忽見一艘小船迎面而來,船頭上站著一個瘦高個子,一見到他們,笑臉相迎,叫道:“眾位將軍來晚了,大都督已取了襄陽,城中局面已基本得到控制,眾位將軍不必全都趕去。都督有令,請韓當將軍領所部兵馬前去支援,蔣、朱、潘三位將軍往西略定新城、上庸諸郡,周、徐、丁三位將軍向東略定新野、江夏諸郡。”

    蔣欽頓足歎道:“唉,緊趕慢趕,還是來晚了一步。”

    丁奉笑道:“這小子先去,自然比我們先一步搶到功勞,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算這小子還有點良心,沒有吃獨食,還給我們留了一份。二郡之地可比襄陽大多了,我們若是取了至不濟也能和他平分秋色。”

    蔣欽點頭道:“事不宜遲,趕緊出發。”

    朱然道:“且慢,空口先憑,既是大都督有令,可有令符文書為證?”

    蔣欽叫道:“你也太多心了,他可是大都督手下副將韋護,他說的話還能有假?”

    朱然道:“沒有令符文書,終叫人難以相信。”

    韋護命人將坐船划到七將跟前,取出令符文書,道:“令符文書在此,請眾位將軍過目。”

    朱然取過令符仔細端詳,的確是呂蒙的調兵權杖不假,又取過文書看了,只見上面的確是呂蒙的筆跡,點了點頭,道:“我這樣做也是為求穩妥,得罪之處還請將軍原諒。”

    韋護笑道:“將軍說的哪裡話,戰者危事,自然要多長個心眼,我雖然讀書不多,卻也是明白事理,怎會怪將軍呢?”

    當下七將分作三路。韓當軍乘船北上,行至半路,卻遇到了“友軍”的熱烈歡迎,那支軍隊不知是何人統帶,見到他們高興的過了頭,一上來便沒頭沒腦的亂打一氣。韓當軍都不知這支軍馬是從哪鑽出來的,又為何要自己人打自己人,不禁大為錯愕,不過形勢已由不得他們胡思亂想,當下各挺器械凝神對敵。

    可是黑暗之中,吳兵難分敵我,不知該找誰算賬才好,亂砍亂殺之際,往往成了真吳兵自相殘殺的局面。那些眉毛上塗著一抹朱紅的假吳兵,相互之間都已約好諸如“關關雎鳩”“在河之洲”之類的江湖暗語、幫派切口,又在船上建了醒目的標志區分,絕對不會認錯,卻是一刀一槍都招呼在吳國的兵將身上。

    韓當雖然腦瓜不怎麼靈光,卻也知道自己上了一個大當,急忙尋找韋護,可找來找去都找不到,不知他死到哪裡去了。

    韓當取過一面銅鑼,當當當的敲響,大叫道:“弟兄們咱們上當了,別再打了,趕緊撤退。”

    可那時戰鬥已進行到白熱化階段,吳兵雖有心撤退,可敵人咬得太緊,實在無法脫身,只得徒喚奈何,繼續苦鬥。又鬥了片刻,韓當軍人數越來越少,戰船也被打沉好幾艘,已完全陷入被動挨打的局面。

    韓當見不是頭,將掌舵的水手一腳踹到了水裏。他親自掌舵,駕著坐船掉頭向南。背後無數戰船追了上來,大叫:“別走了韓當!”

    韓當見對方的船隻在飛面上奔行如飛,吃了一驚道:“漢軍之中哪有這樣的駕船好手?難道是呂蒙那廝不願我分了他的功勞,起意害我?”想到這裏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正胡思亂想間,忽然船艙裏有人大叫:“不好了,船艙進水了!”“船要沉了,大夥趕緊逃吧。”

    韓當見坐船一點點下沉,都不用進艙也知道他們說的是實話。他遊目四顧,發現坐船離岸邊甚遠,自己乘著一隻漏船怕是撐不了岸邊,就要掉到江裏喂魚。形勢刻不容緩,他不暇細想當即作出決定,右足在船上一點,身子縱起,在空中劃了個半圓,躍入水中,只濺出小許水花。只可惜他為求脫身,也沒功夫在騰空時表演各種花式,以博身後那些權充裁判的漢軍一笑。

    韓當祖籍遼西,可久居江南,水性精熟,潛在水裏三天三夜那是一點問題也沒有。他甫入水中,兩腳向後一蹬,雙手向前一划,身子便如離弦之箭,向前竄出老遠。回頭一看,只見身後有四五條漢子手腳並用,向他追來。不過這些人的水底功夫顯不及他,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被他甩出老遠,說什麼也追不上了。

    韓當見這些人游泳的本事並不甚佳,雖說不上一竅不通,卻明顯不是訓練有素的東吳水軍,顯然是漢軍假扮的。韓當想明白了這一節,長長的籲了口氣。可他還沒高興多久,忽見二十餘數條漢子各執漁網從四角圍了上來。每張漁網二丈見方,由四條漢子分執一角。那些漢子顯是經過長期習練,分進合擊,左右包抄,相互間配合的嚴絲合縫,想要打傷執網大漢,突出重圍,顯然是沒有可能的。韓當武功雖強,實不知如何應付才是。眼見四周漁網向中間一合,上下兩方也有人執漁網圍了上來,活動空間越來越小。

    韓當一咬牙,摸出兩把短刀,向前遊出,打算行險一博,捅死幾個執網大漢,逃出生天。哪知遊不多遠,忽覺一股很強的吸力突如其來,一點點將他拉到漁網之中。他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心下大駭,提起短刀,運勁往身前漁網斬去。這兩柄短刀是他花重金請高手匠人打造的,削鐵如泥,吹髮立斷,斬破這張漁網,當是輕而易舉。卻聽得錚錚兩聲響,韓當的短刀不知什麼原因竟被牢牢的吸在漁網上。

    他當然不願失去趁手兵器,運勁向外奪。這時前後左右,上上下下的漁網已向中間合攏,執網大漢一手執網,一手拿著根大木棍,沒頭沒腦的向韓當打來。韓當又要奪刀,又要躲棍,一個不小心,腦門上中了一棍,暈了過去。漁網包了上來,將他裹了個嚴實。

    韓當受到什麼非人的待遇,前往略取新城、上庸諸郡的蔣、朱、潘三們大將自然是不知道的。三人棄舟登岸,結伴而行,談談說說,各抒己見,倒也不覺得氣悶。不知不覺間大軍已在荒山野嶺間行出百餘里,哨探來報此間離新城郡的沶鄉還有近百里山路,今日無論如何也趕不到了。

    三人作一塊商議,過了好半晌,這才達成共識,決定乘著一股銳氣,再向前挺進三五十里,再紮營休息。當下大軍繼續前行,深入群山莽林,時值早春,一路上清風徐來,林木間暗香浮動,聞之令人心曠神怡,疲憊之感登時減輕不少。

    眾軍又行了十數里,進了夷水上游一片大林。正走間,突然前方兵士踏中陷坑綁馬索等物,紛紛摔倒,發出一連串慘叫。三將不意這邊竟有埋伏,大為錯愕,正要發號司令,組織軍隊憑險抗敵。忽見林木間竄出無數塗著赤眉的東吳軍馬,各執械列成陣勢,眉宇間滿是敵意。蔣欽是個大老粗,沒看清這夥軍馬的眉毛和自己的大大不同,叫道:“你們可是大都督的部下?我們幾個奉大都督將令略取上庸諸郡。你們別耽誤我們的正事,快讓開。”

    那夥吳兵沒有退後,反而一聲呼哨,圍了上來。朱然心思細膩,覺得這支軍馬十分不妥,細看之下,終於發現他們的眉毛上塗了染料,染成了紅色,心中一動,大叫:“不好,上當了,快撤!”

    潘璋沒他那麼好的眼神道:“你說夢話吧,這可是自己人,一定是有什麼誤會,解釋……

    哎喲,不好!”說話間,那幫假吳兵已大聲喊殺,衝進陣中,拳打腳踢,刀砍斧劈。吳兵從來沒遇到如此怪異的場景,登時懵了,轉眼間便被殺了好幾百人。

    蔣欽到現在兀自還以為友軍認錯了人,拿出官老爺的派頭,大呼小叫,彈壓這夥不知好歹的兵士,怎知越彈壓,對方殺得越凶,到他明白中了敵人詭計的時候為時已晚,前後左右,四面八方都是假吳兵,人越到越多,實不知來了多少。

    設伏殲敵,以逸待勞,以有心算無心,本就占了不少的便宜,這場戰鬥和前幾場戰鬥一樣沒有什麼懸念。不到半個時辰,除了三員武將之外,其餘將士不是死了,就是束手就縛,沒有走脫一人。蔣欽、朱然、潘璋奮力死戰,方殺出一條血路,不過每個人身上都有輕重不等的刀槍之傷十餘處,雖然逃了出來,卻只剩下了半條命。

    蔣欽扶著一株大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對朱然說道:“援軍在南面,我們應該往南跑,你為什麼讓我們向北逃?”

    朱然道:“這幫傢伙根本不是自己人,一定是漢人假扮的。他們料定我們突圍之後一定會向南走,肯定在南面布下了重重埋伏,我們若是去了,肯定是自投羅網。現在我們給他來個反其道而行,偏偏向北行,找個荒山躲上十天半個月,養好傷後,再作區處。”

    潘璋點點頭道:“義封說的沒錯,咱就這麼辦。”

    當下三人辨明方向,徑往西北方向群山之中奔去。

    周泰、徐盛、丁奉三人所領東路軍也不比前兩路好過多少,他們向東北行出百餘里,還沒到安昌,就遇到了畫著赤眉的假吳兵。三將猝不及防之下,被假吳兵包了餃子。三將浴血奮戰,身受重傷這才突出重圍,其餘將佐不死被擒,也沒有走脫一個。

    原來這都是賈詡定下的計策,那日他收到義弟賈仁祿送來的家書不像家書,公文不似公文的東西,仔細研究了半晌,這才看懂上面的字。跟著精心制訂了一個以白衣對白衣的作戰計劃。自從他和關公出鎮益州以來,一直以孫權作為假想敵,各項準備工作早已就緒,漢中永安一帶也駐有大批軍馬,屯積大量軍糧。準備工作早就作好,此時他們只要調派將領前往指揮便成,自然十分輕鬆。當下他命甘寧前往漢中,將兵馬扮作商人,分期分批,化整為零,趕赴襄陽附近隱藏起來,等待進一步指示。由於甘寧切實貫徹了賈詡的指示,行軍路線十分隱蔽,又都扮成行商,孫權、陸遜雖然派了大批哨探,卻始終沒有發現這支部隊的存在。結果呂蒙在不察之下,依原定計劃施行,吃了個大虧。

    呂蒙被擒後,甘寧也知道他是王八吃砰砣鐵了心,也懶得勸他投降,將他投入襄陽水牢,派人嚴加看管。而他身上的權杖、文牒等物事,全部落到了甘寧手中。甘寧買通幾個見錢眼開的東吳將領,讓他們拿著從呂蒙身上抄出來的權杖及高手假造的公文面見援軍將領,將他們分別調往漢軍早已布好的埋伏圈中。

    由於韋護的出色表現,東吳將領不虞有他,依令而行,結果一個個傻乎乎的鑽入漢軍早就紮好的口袋,全軍覆沒。

    賈詡端坐襄陽州衙正堂,接到各方傳來的捷報,微微一笑,道:“很好,很好。犯境的軍馬全部肅清,現在就剩下在邊境觀望態勢的孫權和陸遜了。”模仿呂蒙的筆跡及口吻寫下兩通書信,交給受不了誘惑變節投敵的東吳將佐,道:“你們兩個拿著書信,星夜趕到孫權及陸遜處投遞,只要能把他們誆來,這頭功便是你們的了。他日我一定在皇上面前保舉,讓你們做大官。”

    那兩人聽說有大官可以做,流了流口水,大聲答應,領著書信,屁顛屁顛的去了。

    孫權接到呂蒙呈上來的表章 ,十分開心,當即命水軍拔錨起航,前往襄陽指示機宜,發表重要講話。鼓樂聲中,眾船離港,沿漢水而上,浩浩蕩蕩往襄陽進發。

    一路上孫權詩興大發,每到一地,便即景抒情,賦詩一首。雖然一幫文臣跟在後面大拍馬屁,說他的詩古往今來沒人能比得上,但實際上他的詩作要是隔在地攤上賣也就值五文錢。不一日水軍過了牙門戍城,進入漢界,又行了兩日來到宜城,沿途的烽火臺早已被漢軍控制,臺上軍士早已扮成吳軍,事先又經過無數次綵排,相互間統一口徑,孫權沒發現破綻,好好撫慰他們一番,繼續北上。

    行至離宜城不到三十里處的一片水域時,孫權望著江上蘆葦繁茂,詩興又來。可只念了一句,身後馬屁精剛提筆要記,忽聽不遠處一聲鼓響,港汊間擁出無數小船,順水而下,衝入大船隊伍中,船上水手舉著火把將船點著,發一聲喊,跳入水中。小船上早已裝滿引火之物,一遇到火便畢畢剝剝的燒將起來,登時將大船也給點著了。

    孫權坐船“長安”宏偉富麗,當世無出其右,可是大雖有大的好處,壞處卻也不少。漢水的江面雖然寬闊,卻和長江沒法比。“長安”在長江上游航行是占不了多少地方,可在這就大大不同了,一條船就占了半邊江面,再加上兩側護航船只,整個江面登時被擠得個水洩不通。若在平時這倒不算是什麼大事,可現如今四下火船齊到,大江面上,火逐風飛,一派通紅,漫天徹底。“長安”轉折甚不靈便,雖明知讓火船接近大大不妥,可是舵工使出吃奶的力氣,也無法轉舵,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大船被燒。

    漢軍早已作好充分準備,數百條火船隱於漢水兩岸的蘆葦蕩中。三軍將士也都將“長安”的形貌熟記在心,便是化成了灰也還認得。孫權進入埋伏圈比預計時間整整晚了一個時辰,已是酉牌時分,天色昏暗,可是“長安”體積龐大,其上燈火通明,便是在數百步開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隨著統兵將領一聲低呼,眾火船並頭齊發,徑向孫權坐船撞來。其時雖是早春,但冷空氣南下,西北風大作。火趁風威,風助火勢,船如箭發,煙焰漲天。數百隻火船順風順水霎時便鑽入吳軍陣中。吳兵均以為此行就是朝廷給他們錢讓他們遊山玩水,哪知會遇上這麼一齣,剛想抵禦卻已經來不及了,唯有大呼小叫,爭相跳水逃命。

    孫權向來認為自己的坐船天下第一,船上主殿上方懸著一塊“天下第一船”的匾額,那幾個字就是他親筆提的。他最喜歡坐著它招搖過市,讓老百姓好好看看東吳的實力。哪知天有不測之風雲,他現在總算知道“天下第一船”有什麼壞處了,漢人都不用施什麼“連環計”便達到了預期的效果。孫權在船上望見火船靠近,大為震駭,正要設施,卻見百餘隻火船已靠上大船,一齊著火。一陣西北風當面吹到,無數火星濺上“長安”。一代名船霎時間被火焰吞噬,紅焰火舌,飛舞船身,一股濃煙直沖霄漢。

    孫權嚇得魂飛天外,一時不知該如何才好。混亂中只聽淩統叫道:“皇上莫慌,淩統在此。”背著他上了陳武臨時準備的小船,二將與十數名親兵保護著孫權,飛奔岸口。但聽見身後一聲大響,孫權急回頭看時,只見“長安”上的宮殿,已被燒得只剩幾根骨架,整艘船緩緩下沉,四下裏都是跳江的人們,陳武只顧著保護孫權,也顧不了那麼許多了。

    孫權歎了一口氣,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道:“悔不聽子敬之言,至有今日。”

    負責此次行動的是剛從潁川趕來的老將黃忠,他人老心不老,遠遠望著一名紫袍漢子碧眼紫髯,料是孫權,催船速進,手提利刃,高聲叫道:“孫權休走,黃忠在此!”

    古代人就是屁事多,有說話的功夫,箭都已不知射出去多少支了。淩統自其父死後,苦練弓藝,心想有朝一日找甘寧報一箭之仇,這會沒碰上甘寧卻碰上了黃忠,自然不和他客氣,乘他自我介紹的時候,颼的一箭射去。其時風聲正大,四下裏人聲更是嘈雜,黃忠哪里聽見弓弦響?那箭正中肩窩,翻身落水。淩統保著孫權倉皇遁走。黃忠什麼姓不好姓,偏偏姓黃,又都是老將,結果落得和歷史上黃蓋一個命運,還沒撈到頭功,先中一箭。兩人命運雖然差不離,但黃蓋好歹有人救,黃忠有沒有人救那就不得而知了。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07
第五百六十五章 城下之盟

    黃忠雖然中箭落水,幸虧這次賈詡計劃是分成水上水下兩路。水上軍負責燒船,水下軍負責殺人。負責指揮水下軍的不是別人,正是甘寧,他原來就是做水賊的,將人船隻鑿沉,伺機殺人越貨,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戲。他在水下望見一位白髮老者掉進水中,心中一喜,不及細看,遊了過去,一把將他拽到身前,右手扼住他的脖子,剛要發力將之拗斷,忽覺那人的行頭甚是眼熟,仔細一看卻是黃忠,嚇了一大跳,忙將他救上了岸,對傷口作了簡單處理,命人送往大寨醫治。

    甘寧送走黃忠,回頭望去,只見吳兵大小戰船盡著,滿江火滾,喊聲震地。吳兵著槍中箭,火焚水溺者,不計其數。他正要下水繼續殺人,忽地瞥見不遠處一艘飛也似向漢水西岸駛去,船上坐得不是別人,正是孫權。他曾和孫權交手數次,當真化成了灰也認得,大叫一聲:“孫權休走,納下命來!”催船趕上。

    孫權嚇了一跳,恰好此時董襲領著三五百殘兵綽船趕到,叫道:“皇上休慌,我來斷後。”

    孫權點了點頭,命陳武速速駕船往江邊蘆葦蕩行去。董襲掉轉船頭,敵住甘寧廝殺。孫權行不多時,卻遇孫韶救了張昭等一眾文官乘船趕到。孫權誇獎了孫韶幾句,無非是回去之後給他加官進爵之類的屁話,卻也不必盡表。孫韶聽了之後自是感動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也說了一大堆諸如誓死效忠之類的屁話。在他們互相說些毫無用處的廢話這當口,張昭等人上了孫權的坐船。孫權令孫韶當先開路,一行人繼續前行,看看到了蘆葦蕩。忽然間漢水西岸一帶的蘆葦蕩盡皆著火,風勢甚急,火焰漫空,攔住了去路。孫權大吃一驚,令眾軍各尋火勢不甚熾烈的去處將船靠岸。孫權慌裏慌張的上了馬,棄舟登岸,在淩統等人的保護下落荒而走。

    吳人善長駕船,按理說跑路正該首選水路,可是他們卻棄舟登岸,倒不是因為他們嚇得傻了,饑不擇食,慌不擇路。而是孫權發現南邊一帶的蘆葦蕩中隱隱有旌旗招展,顯是伏有不少兵馬。其時他早就嚇破了膽,哪還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其實南邊一帶旌旗是有不少,可是兵馬卻沒有一個。那不過是賈詡為誘他上當,故布疑陣,虛張聲勢而已。這一判斷失誤,孫權等人便選了一條他們最不擅長的路來走,結果如何自然可想而知。

    眾人行不多時,卻見前面火把又起,山谷中擁出一支軍馬,當先一人大叫:“廖化在此,孫權納下命來!”

    孫權打戰時雖喜歡往前站,拿著根亮銀槍冒充趙雲,可此時他說什麼也沒這個心情了。命陳武領軍敵住廖化,自己則帶著殘兵敗將覷定空隙,奪路而走。行出里許,忽聽山坳中一聲鼓響,轉出一支軍馬。孫權騎術本就苦不甚高,平時跑跑勉強湊合,受此驚嚇,險些從馬上栽將下來。

    只聽對面有人叫道:“皇上!”

    孫權抬頭一看,卻是周泰、徐盛、丁奉三人,大吃一驚,問道:“你們怎會在此?”原來這三人在安昌附近遇伏,雖然逃了出來,卻深受重傷。三人拼死老命的逃到一座深山老林中休養幾日,傷勢稍有起色。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步,就算他們是傻瓜,也該知道呂蒙攻打襄陽的計劃徹底失敗了,他們都擔心漢軍不肯善罷甘休,會找孫權麻煩。當下三人商議之後,相攜就道,回轉東吳。哪知虎落平陽被犬欺,三人剛行出百餘里,便遇到一夥強人,想要劫奪他們身上的財物。

    那夥強人也不知是窮瘋了,還是眼光太差,竟會對他們這幾個衣衫襤褸的漢子下手。三人中以丁奉的傷勢最輕,此時已基本痊癒,其他人手上功夫也已恢復了六七成。對付統兵上將自然是略顯不足,對付這幾個毛賊,還是十分輕鬆的。只見他們指東指西,拳打足踢,不片時便將那幾個毛賊打趴在地。那夥毛賊平常在這一帶做些沒本錢的買賣,從來沒遇到對手,哪想到今天卻遇到了硬茬。那夥毛賊領教了三人的功夫,自是對他們佩服的了不得,當即領著他們前往山寨見他們的大哥。

    那山大王卻是個書生,也和王倫一樣,小肚雞腸,只因讀過幾年兵書,帶著弟兄們打了幾場勝仗,被眾人推舉為首領,嘯聚山林。手下約有兩千來號人,活躍於南陽、江夏兩郡交界處,殺人放火,搶男霸女,無惡不作,官府屢次進剿都因不熟悉地形,奈何他們不得。

    三人本不願和土匪頭子見面,但轉念一想若是收編了這支隊伍將來對東吳攻取襄陽或多或少也是個幫助,便跟著那夥毛賊去了。那書生見了三人,眉頭大皺,說了一堆廟小難養真龍之類的屁話,給他們每人備了些盤纏,想攆他們走。丁奉二話不說,撥出刀子,便衝了上去,就在大庭廣眾之下,上演了一出火並王倫的好戲,給那書生來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那書生平時甚是小氣,搶到的東西也不捨得分給眾囉嘍,囉嘍們對他自然不如何心服。他雖然也有幾個心腹,但哪裡是周泰、徐盛、丁奉的對手,被三人砍瓜切菜般的大殺一陣,個個屍橫就地。眾嘍囉本就不滿那書生,又見三人神威凜凜,都是佩服得了不得,當即跪倒,拜他們做了大哥。三個東吳宿將竟淪為山大王,著實有些大材小用。

    三人並了山寨,就在聚義廳上大擺酒宴,將那書生這些年聚斂來的財物分給眾人,眾嘍囉無不踴躍。從此三人便在此間落了草,一來繼續養傷,將那書生留下來的人參把來當飯吃,二來打探孫權消息,好隨時接應。這日他們打探到漢軍在宜城一帶設伏,欲對孫權不利,不禁憂心如焚,當即點齊軍馬趕來。他們人少,又缺乏訓練,不敢與漢軍正面衝突,便在此間設伏守株待兔。哪知兔子沒等來,卻等來了孫權,不禁心花怒放。

    三人落草之事說來話長,這當兒也沒空稟奏,好在孫權也沒有心思理會這些細枝末節,只是隨口一問,也不要他們回答。

    便在這時忽聽身後吳兵大嘩,孫權回頭看時,只見漢將張翼領著一彪軍馬追來。張翼在南中閑得發慌,當然不願錯過這個機會,主動請纓。關公念他這些年在南中和蠻人打交道,甚是辛苦,也該給他換個差事,調劑調劑,便准他所請。

    既然後有追兵,孫權更沒空知道周泰等人是怎麼到了這裏。當下他催促軍馬向前,留周泰斷後。周泰養了這些日子,身上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奮起神威,一聲斷喝,縱馬迎上,同張翼戰成一團。張翼不敵周泰神勇,看看要敗。突然間李恢領軍從斜刺裏殺到,將周泰軍截成兩段。周泰軍本就是烏合之眾,發一聲喊,四下亂竄。周泰見不是頭,撥馬落荒而走。

    這時孫權從算是從混亂中回復過來。他定了定神,尋思照情形來看漢軍定在漢水沿線設下層層埋伏,這條路肯定不能再走了。還是取道祁口,經編縣、當陽回轉江陵來的安全。那一路是陸遜守把,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命善走之人帶著他的口諭,令陸遜掃境內興師,北上勤王。

    那人領命去了,孫權繼續向南趕路。行到初更時分,吳兵過了夷水,離祁口不遠,正行間,忽見道旁一株大樹上掛著一具屍體,被風一吹,不住來回搖晃。那屍體臉本就白的嚇人,經月光一照,看上去更加毛骨悚然。

    孫權好歹也是一國之君,既便心裏十分恐懼,表面上也不敢表現出來,仔細一看,卻見樹上掛著的那人,竟是自己剛派去通知陸遜的特使。他心頭一急,氣血上湧,只覺頭昏眼花,幾欲暈倒。

    身子正搖搖欲墜間,突然左側林中喊聲大起,一彪軍馬殺出,為首一將正是嚴顏。淩統大叫一聲,迎了上去。孫權也不顧著暈倒了,催馬向前逃命。

    眾軍提心吊膽,緊趕慢趕,總算是進了吳界。一路上雖然遇到幾路埋伏,幾路追兵,但他身邊尚跟著些宿將,一一衝將出去,以血肉之軀築就一道長城,掩護孫權逃跑。孫權有為之身當然不會跟他們一起發瘋,在他們力抗強敵時,自己則腳底抹油,有多遠走多遠。又行了片刻,孫權和幾個文官來到編縣,個個灰頭土臉,衣衫不整,甚至還有襪子鞋子都沒來得及穿便騎馬跑了一夜的。編縣縣令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皇帝,自以為是不世奇遇,對孫權和他的隨從也是加意巴結奉承。不多時淩統、陳武、周泰等人相續都到,各訴脫險經過,孫權計點將校,十不存三四,且都缺胳膊斷腿,慘不忍睹。他平生雖常打敗仗,但也從沒敗得如此之慘,不禁失聲痛哭。

    他哪裡知道賈詡的智力只不及諸葛亮、郭嘉等廖廖數人,尚在陸遜之上,呂蒙這個才讀幾年書的半桶水,又如何是他的對手?作戰中最關鍵其實不在於指揮系統,而在於指揮系統傳出的資訊。指揮系統就好比人的大腦一樣,通過各種各樣的軍令文書來指揮底下部隊分進合擊,協同作戰,最終克敵制勝。軍中指揮系統一般很難被敵人掌控,可是其中傳出的資訊就不一定了。現代作戰原為信息戰一說,作戰人員千方百計破壞敵人通訊,讓敵人變成聾子瞎子,甚至通過敵人的通訊系統傳遞假消息,把敵人調得團團亂轉。這種戰法看著懸乎,其實並不新鮮,古代就有,只是那時還沒有那麼多先進設備而已。古時往往通過假造或截獲敵方的軍令文書,收買傳遞資訊的人員來做到這一點的。賈詡早在入蜀之時,就對東吳留了個心眼,吳國的一舉一動,統兵上將的性格脾氣他都摸得個一清二楚。這次經他手仿造的公文,即便呂蒙本人見了也要大吃一驚,更何況是孫權?孫權本來就對這個計劃很有信心,又收到了呂蒙的表章 ,哪裡還會懷疑?他雖然因此吃了一個大敗仗,卻也怪他不得,要怪只能怪他太貪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害人之心不可有”怕就是在說他這號人吧,何況他要害人也要找個好一點的主兒,賈仁祿、賈詡明顯就是只馬蜂,去惹他們,不被蟄那才真叫怪呢。

    縣令見眾人泥塵滿面,忙命妻子婢女准備香湯讓他們沐浴。縣令是本地人,長得不怎樣。他的妻子卻是這一帶出了名的美人,經人一誇,更加不可一視,還道自己是天下最美的美人。她跟著這麼一個小小縣令,心裏別提有多委屈了。可是編縣一帶窮山惡水,就屬縣令地位最高,錢財最多,不跟著他,這西北風喝將起來,滋味可不好受。她晚晚都夢到自己遇到一個大貴人帶她到大城市吃鄉喝辣,穿金戴銀。本來她也知道這不過就是個夢,根本不可能實現。哪知時至今日,居然夢想真成。日裏盼夜裏盼的大貴人終於給她盼來了,能不能讓他帶自己飛出牢籠,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當下她像一隻穿花蝴蝶一樣,不停的在孫權身邊轉悠,搔首弄姿。孫權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雖在患難之際,卻也看不上這等庸姿俗粉,對她竟不加一瞥,搞得她鬱悶不已,卻也無法可想。

    孫權洗了個熱水澡,精神大振。這當兒也沒心思睡覺,他連夜在編縣縣衙召開緊急會議。眾人商議之後,孫權立即傳下旨意,命淩統騎快馬趕到江陵報信,著陸遜火速帶兵勤王。淩統領命去了。

    過了半日,淩統灰頭土臉,肩頭上插著兩只羽箭,踉踉蹌蹌走進縣衙。孫權大吃一驚,道:“怎麼了?信送到了?”

    淩統道:“微臣在夾石章鄉之間遇到敵軍埋伏,微臣奮力死戰,還是沒衝出去,微臣無能請皇上治罪?”

    孫權伸手在案上一拍道:“陸遜是幹什麼吃了,竟然容忍漢軍在他眼皮子底下設伏,朕要撤了他的職!”

    淩統道:“這不關陸都督的事,微臣來時打聽備細。敵將關羽乘我軍大敗之際領兵來取江陵。虧得陸都督識破了敵人調虎離山的詭計,將計就計,於夷陵一帶設伏,重創關羽所部。怎奈關羽後續軍馬趕到,都督逆戰不勝,退回夷陵,憑險據守。關羽此番動用蜀兵二十萬,逼關下寨,陸都督估計已經知道皇上遇險,可是實在沒法趕來救援。”

    原來那日賈詡所遣之人到了江陵。陸遜見信中要他領荊州兵馬略取巴東諸郡。信上是一點破綻也沒有,可他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妥。於是他留了一個心眼,設酒宴款待來人,將他灌得爛醉,終於套出了這個驚天大陰謀。

    陸遜暗叫好險,立即制訂了一個計劃。他找了個和自己相貌差不多的人,令他假扮自己,領著一支軍馬溯江而上,果然不出他所料,這支軍馬才到秭歸便中了漢軍埋伏。大敗虧輸,假陸遜腰間中了關公一毒箭,回到營中不久便死了。

    關公大勝之後,老毛病又犯了,不虞有他,指揮軍馬長驅大進,一路郡縣望風歸降。不一日大軍到了夷陵附近,正行間,忽聞兩側郡山中鼓聲大震,湧出無數弓箭手來。關公正驚慌間,前面又有一支軍馬攔住去路。帥字旗下,陸遜端坐正中,指揮眾軍亂箭齊發。

    夷陵航道狹窄,吳兵占據制高點,居高臨下,亂箭射殺漢軍,頗佔便宜。兩下混戰一陣,漢軍死者極多,關公抵敵不住,只得鳴金收軍。他親自斷後,大軍緩緩西退。陸遜在後緊追。到了信陵,蜀中援軍陸續趕到,關公添了生力軍馬,聲勢大震,在江面上擺開堂堂之陣,正正之師,和陸遜結結實實的打了一戰。關公文武雙全,只因一時大意才偶有小敗,這會集中精神,陸遜的詭計就不靈光了。可論實力,關公準備多年,陸遜倉促佈置,自是天差地遠,陸遜又如何是關公的對手?大敗虧輸,吳兵十傷八九,餘下的四散而走,覓路逃生。陸遜引敗軍至夷陵,扼險據守。關公隨後麾軍趕到,紮營對峙。歷史上陸遜就在這裏燒了劉備七百里連營。這事雖然還未發生,但他的腦子裏卻已想到了以逸待勞之計。只是關公不同於劉備,又有法正替他出主意,不可能連營七百里。陸遜一時之間倒也沒有題目可做,只得傳下號令,嚴令眾將出戰,如有違者,雖勝亦斬。

    孫權歎了口氣道:“既是如此,倒也怪他不得。”

    正說話間,編縣縣令一路小跑,搶進殿來,道:“不好了,不好了。漢將甘寧領大軍十五萬殺來,前鋒離此不足三十里。”

    孫權嚇了一跳,問淩統道:“江陵城中還有多少軍馬?”

    淩統道:“江陵的軍馬絕大部分已被陸都督調去守夷陵了。”

    孫權命人鋪開地圖,道:“這裏太危險了,朕還是先到竟陵,再作區處。”

    淩統道:“臣在道上已打聽過了,長阪、當陽、麥城、荊城等去處都已被漢軍占了。我們實已無路可退,不過皇上放心,微臣便是拼了這條性命,也要保著皇上突出重圍。”

    孫權聽說道路俱已被敵人掐斷,不願以身犯險,躊躇道:“如今該當如何是好?”

    張昭道:“領軍突圍,太過危險,萬一有個閃失,後果堪虞,皇上萬萬不可進此下策。”

    孫權道:“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張昭道:“如今唯有與劉備講和,以求喘息。皇上既已和劉備結親,劉備看在公主的面上,應當會答應的。為求萬全,皇上可以吳國太的口吻寫一封信給公主,公主見了吳國太的書信一定會賣力勸說劉備,則和談十有八九可成。”

    孫權皺眉道:“和談?你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叫城下之盟!定這種盟約比打敗仗還令人感到恥辱!”

    張昭正要說話,哨探來報:“甘寧軍離城已不到二十里!”

    孫權嚇了一跳,沉吟道:“朕堂堂一國之君絕不能和他人簽訂城下之盟,淩統!”

    淩統應道:“臣在!”

    孫權道:“點齊所有軍馬,朕親自指揮,說什麼也要突出重圍!”

    張昭道:“皇上千金之軀萬萬不可做這樣的糊塗事。當年勾踐兵敗國破,為求喘息,不惜屈身事吳,皇上為了江東基業,也應該忍辱負重。”

    孫權緩緩點了點頭,道:“你說的倒也有理。”

    淩統道:“甘寧軍已近,僅憑數千敗兵根本無法與之對敵,是走是和皇上就快些拿主意吧。”

    孫權低頭不語,正躊躇間,忽又有哨探來報:“甘寧軍離城不到十里。”

    孫權歎了一口氣,對張昭道:“就依你之見。你這就去見甘寧,道上朕的求和誠意,讓他暫緩進攻。這事雖然難辦,但朕相信你一定能馬到成功的。”

    張昭道:“臣一定不辱使命。”說著昂首挺胸,轉身出殿,大有壯士一去兮不復還之概。

    張昭策馬出城,行不十里,便遇到了甘寧軍。前軍小校報知甘寧。甘寧微微一笑,傳令三軍就地紮營,於中軍帳中接見張昭。客套一番後,張昭道明來意,甘寧怒道:“編縣彈丸小縣,轉眼便下。你卻跑到這來以和局緩我,焉知不是孫權的緩兵之計?”

    張昭道:“攻打襄陽之役,我主本來是不贊同的。可呂蒙那廝為了加官進爵,竟不奉詔命擅自行動,我主北上只不過為了追回呂蒙,根本沒想要和漢朝為難。呂蒙鑄成大錯後,我主一直好生後悔,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我主畢竟和漢朝皇帝有聯姻之好,希望將軍看在漢朝皇帝的份上暫緩進攻,我這就去見漢朝皇帝,商議此事。”這事要沒有孫權拍板,給呂蒙給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幹,可是孫權轉眼就要有血光之災,這黑鍋只好有呂蒙來背了,反正呂蒙是孫權的臣子,關鍵時連命都可以捨,何況只是背個黑鍋。

    甘寧緩緩地點了點頭,道:“兩國畢竟有同盟之好,我們也不想做得太絕。好吧,我就信你這一回。皇上現正在洛陽督戰,從這裏到洛陽走得快些的話,也不用三五日,不出十日便能打個來回。我就給你十天時間,十天之後,若我還沒收到消息,可別怪我不念兩家之好。你可要知道,我這可是冒著殺頭的危險,在替你們擔待此事,你可一定要快去快回。”

    張昭道:“一定,一定,我這就去。此行甚是匆忙,將軍的大恩大德,來日定當後報。”匆匆出營,他來不及回去向孫權稟告,派了個親兵回城,自己則馬不停蹄趕往洛陽。不一日,張昭到了洛陽,徑奔行宮來見劉備。

    劉備面色鐵青,不待他說話,喝道:“孫權還有臉派你來和朕談和?”

    張昭道:“襄陽之役全是呂蒙未奉詔命,獨斷專行,與我主無關。皇上要是一味怪責,怕是有妨兩國連姻之情吧。”

    劉備氣得臉皮紫漲,道:“若非仁祿從陸遜給翼德的信中看出破綻,襄陽早就給你們拿下了。你們做了這樣見不得人的事,還有臉來編排朕的不是?”

    張昭道:“我主拜呂蒙為大都督,總統江東六郡兼荊楚諸路軍馬,囑之曰:‘閫以內,朕主之;閫以外,將軍制之。’這本來是為了方便他進剿魏國,哪知他竟濫用職權,未經詔命,擅自用兵。我主知悉此事,十分震怒,連發十道聖旨追回,可為時已晚,呂蒙那廝已經入境。我主為免兩國間發生不必要的磨擦,親自入境追回呂蒙,怎奈還是晚了一步。大錯既已鑄成,後悔自是無用,追究責任又何濟於事?兩國盟好來之不易,不能被奸邪小人隨意破壞,亡羊補牢,猶未遲也。現在我認為我們應該坐下來好好談一談,挽救兩國盟好,而不是在那裏追究責任。”

    劉備餘怒未息,道:“和孫權同盟,連睡覺的時候都要睜隻眼睛,這樣靠不住的盟好要來何用?朕現在想的不是怎麼挽救這已沒有任何意義的盟好,朕現在想的是如何滅了東吳!你來之前,朕正在擬旨罷東郡之兵,召集全國兵馬會集荊襄,朕親自統率,前往江南問罪。這道聖旨剛寫了一半,不知你要不要看一看。”

    張昭道:“皇上要想滅吳,談何容易?當年齊桓公當著楚國大夫屈完的面炫耀武力,結果被屈完三言兩語駁倒,大失顏面。我現在想套用屈完的話,來勸皇上。皇上若以德服四方,誰敢不服?若恃眾逞力,吳國雖褊小,尚有長江為池,雖有百萬之眾,正未知所用耳。倘若魏襲其後,國家尚且不保,何談滅吳?”

    劉備怒氣頓消,點點頭,道:“子布之言甚是。要朕和東吳講和罷兵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有三個條件。”

    張昭道:“皇上請講。”

    劉備道:“第一,免去呂蒙大都督之職,讓魯子敬重新擔任此職。呂蒙挑起兩國之爭,乃罪魁禍首,本當斬首,念他是東吳宿將,朕可以網開一面,放他歸國,交由孫權處置,不過他終生不得再獲重用。第二,朕其他人都信不過,就信任子敬,這盟好條款要他親自來談。第三將淮南及豫州之地割給大漢,這三條缺一不可,少了哪一條,朕寧可不談。”

    張昭心想呂蒙打了大敗仗,既便回到國內也沒臉再當大都督了,前兩條倒好說,就是這第三條太過苛刻,孫權說什麼也不會答應的。劉備見他臉上有遲疑之色,問道:“怎麼,朕提的條件太過苛刻?那就別談,打戰好了。”

    張昭現在就怕聽到這兩個字,心中顫慄,心想:“反正我也無權決定,還是先含糊答應下來,再作區處。”說道:“皇上提的這三條,我一定會轉告我主。”

    劉備道:“嗯,你可要讓他快些回復,朕有這個耐心,可朕麾下的將士們可沒那麼好的耐心。”

    張昭點了點頭,匆匆出宮。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08
第五百六十六章 攻城方案

    劉備目送張昭出宮,微微一笑,說道:“仁祿,你就別躲了,出來吧。”

    賈仁祿嘿嘿一笑,從屏後之風轉了出來。劉備沒有看他,眼光望向大門外,說道:“這次賈文和煞費苦心,布下這麼大一個局,好不容易才將孫權這小子圍在編縣,若是就這麼白白放走了他,豈不太便宜他了麼?”

    賈仁祿道:“殺了孫權,對咱們可是有百害而無一利,不如留下他的狗命,用來換取淮南豫州之地來得實在些。”

    劉備道:“殺了孫權江南大亂,領土分崩,對我們來說只有百利而無一害,你怎麼反說百害而無一利呢?”

    賈仁祿笑道:“孫堅、孫策、孫權頂針三代苦心經營,培養了大批鐵桿粉絲。現今這幫江東宿將,絕大多數都世受國恩,均覺雖粉身碎骨亦難報孫氏之恩於萬一。既便孫權死了,太子尚在,他雖然年幼,但在這幫老傢伙的盡心輔助下,既使出些亂子,也不會動搖國本。皇上所說的江南大亂,領土分崩之事根本不會發生。倘若皇上殺了孫權,江東宿將感孫氏之恩,必深恨皇上。雖說孫權背信棄義,擅挑兵端,既便死了,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可是皇上應該知道,人一旦急紅了眼,可是什麼顧不得的。介時皇上廢前德於孫權,而樹新仇於孫登,兵連禍結,當無了時,皇上還怎麼騰出手來消滅魏國?”

    劉備緩緩點了點頭,賈仁祿道:“春秋時晉惠公未當國君時,得罪了他老子晉獻公,懼罪出奔,逃往梁國。梁國地近秦國,秦穆公當然對他很是照顧。不久晉國出現大亂,晉惠公為了入國為君,曾向秦穆公許諾只要扶他為君,就割五座城池給秦。秦穆公聽了很高興,屁顛屁顛的率軍護送晉惠公返國。晉惠公在秦國的大力支持下即位為君。可他屁股坐穩後,腦子就不好使了,竟將五城之約忘得幹乾淨淨,那五座城池說什麼也不交給秦國。秦穆公雖氣得鳥火亂冒,但自問不是晉國的對手,這事只得不了了之。過了幾年,晉國鬧了饑荒,向秦國求糧,秦穆公見晉國百姓嗷嗷待哺,心生惻隱,又一次做了傻事,捐了大批糧食給晉國。可是轉過年來,晉國豐收,秦國鬧饑荒,秦穆公向晉惠公求糧,晉惠公卻乘機興兵攻打秦國。晉惠公三受秦施無一報,反而落井下石,做人做到他這個份上,也算十分了不起了。秦晉兩國在韓原這個地方狠狠地打了一仗,秦穆公在一夥知恩圖報的悍匪的幫助下反敗為勝,俘虜了晉惠公。晉惠公一路負心到底,秦穆公恨他不可謂不深。皇上,假如你是秦穆公你會怎麼處置晉惠公?當然您知道這段歷史,臣想請您拋開歷史,就事論事。”

    劉備道:“不消說,直接推出去斬了。哈哈。”頓了頓,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當時秦國大臣勸秦穆公的言語,和你現在所說相差無幾,結果秦穆公採納眾臣建議放了晉惠公,終於得到了河西五城。倘若孫權死後江南沒有分裂,對我們是大大不利。朕從前施給他的恩德,會因他的死而一筆勾銷。而其子孫登怨朕殺了他的父親,自會和朕決一死戰。到時不但得不到土地,還會征戰不休,魏國乘機坐大,局面可就不好收拾了。”

    賈仁祿道:“所以還是將這條老狗放了,讓他將豫州淮南之地怎麼吃進去的怎麼給老子吐出來。介時我們將他壓制在長江以南。這小子智力不侔,上岸不得,只好限江自保了,哈哈。”

    劉備道:“好是好。可我就怕孫權這小子出爾反爾,像晉惠公那樣先胡亂答應,事後反臉不認人。”

    賈仁祿道:“這事這小子還真能幹的出來。嗯,這樣,皇上提的條件不也不是正式的條款麼,等魯肅出面談判時,再加上這麼一條,讓孫權的太子孫登來長安做人質,一來有人質在手,不怕孫權耍流氓。二來皇上可乘樹德於孫登,他日孫登為君,必會感激大漢,不敢再有二心。”

    劉備微笑道:“任何陰謀詭計到了你的嘴裏,偏偏變得冠冕堂皇。好,就這麼辦。我過一會便親自擬一道旨讓文和督辦和議之事。”

    賈仁祿一怔,道:“怎麼不是在這談?”

    劉備道:“在這談兩國平等還有什麼意思,要簽就要簽城下之盟,哈哈!”頓了頓,面有憂色,道:“二個多月過去了,翼德竟還沒有拿下濮陽,麾下兵馬陣亡兩萬餘人,受傷的更是不計其數。這個翼德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端起茶碗來喝了一口,又道:“和議若是不成,就要對豫州用兵了,河北糧道還沒打通,這可如何是好?”

    賈仁祿道:“濮陽是曹操發大力氣經營的幾座城之一,本就易守難攻,樂進又是宿將,翼德他們已經盡力了,皇上也別過分苛責了。不過話說回來,其實以翼德的實力要想拿下濮陽輕而易舉,可是他攻城不得其法,這才徒勞無功。我這就到軍前去給他提個醒,保證他在一個月之內拿下濮陽。”

    劉備大喜,道:“你有什麼辦法,竟能在一個月內拿下濮陽?”

    賈仁祿嘿嘿一笑,道:“恕臣賣個關子,到時候皇上就知道了。”

    劉備啞然失笑道:“好了,沒什麼事了,你快滾吧!對了,這幾天你跟著朕東奔西跑,著實辛苦,過些天你又要到前線去了。嗯,朕放你幾天假,回長安好好和眾夫人團聚團聚。”

    賈仁祿喜道:“謝主隆恩。”

    張昭馬不停蹄的趕回編縣,孫權聽了他的彙報,怒道:“只是進行和談就提出這麼苛刻的條件,到時正式談判,劉備還不知要提出什麼無禮的要求!”

    張昭道:“皇上可是捨不得豫州淮南千里之地?”

    孫權點點頭,道:“這可是朕在江北立足之地,有了這塊土地,朕就可以進取中原和漢魏兩國一決勝負。古語雲:‘依人者危,臣人者辱。’東吳立國於漢魏之間,不辱即危,要想免於危辱,須當開疆拓土,自強不息,這塊地可是朕開創大業的根本,怎能隨便送人?”

    張昭道:“可眼下漢軍四面圍城,當如何脫身?”

    孫權道:“朕已命人在城中開掘地道突圍,由於地形複雜,工程才開了個頭,現在最關鍵的就是時間。”沉吟片刻,又道“嗯,先和他們談,緩上幾個月,朕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編縣。子布,你這就替朕擬一道旨,令子敬火速趕到編縣和漢人和談。”

    張昭道:“就怕子敬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孫權道:“他來時朕會點醒他,他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

    淩統不無憂慮,道:“地道雖能打到城外,可漢軍早已在通往江陵、竟陵的路上設下埋伏,既便是喬裝改扮也無濟於事,如之奈何?”

    孫權笑道:“南面既走不通,那朕就走北面。”

    賈仁祿是在劉備結束對鄴城的指導工作後陪同他來到洛陽的。洛陽所在的河南尹東部與東郡比鄰,又有虎牢及黃河兩道天險做憑障。來這督戰,即可以很快收到前線戰報,又不用擔心敵人急瘋了,胡亂突擊,擒賊擒王。劉備選這麼一個風水寶地坐鎮指揮,實可謂是煞費苦心。

    劉備到後,召開會議,發表講話,巡視城防,微服私訪,泡妞把妹,忙得個不亦悅乎。賈仁祿這個喜歡生發熱鬧的人來瘋,到了這個人群熙攘、美女如雲、熱鬧非凡的大都市,自然是得其所在,他乘著甄宓不在,著實放縱一把,終日流連於風月場所,酒肆妓寨,不過他對這些淪落風塵,倚門賣笑的舞姬妓女都深表同情,到那去也大多都是隨眾架秧子,替朋友給當紅歌姬捧捧場,其間最多吃吃豆腐,親親嘴,倒也沒整出啥實事來,不然的話甄宓來了之後,審問起來,這家法可就逃不掉了。

    好景總是不長,賈仁祿這才胡鬧幾天,甄宓及他在鄴城收留的那一大批宮女全都安抵洛陽。既然夫人來了,他只得收起流氓習氣,扮老實人,他那些狐朋狗友邀他出席風月場合,都被他義詞辭嚴的給拒絕了。甄宓雖心知肚明,卻也不點破。

    自從甄宓到了鄴城,見到賈仁祿收留的所謂宮女,總覺的甚是古怪。身為宮女竟然不知道如何侍候主子,這本來就十分稀奇,更奇怪的是其中某些人的架子竟比甄宓這個驃騎將軍夫人還要大,甄宓差她們做些事情,雖沒有明顯抵觸,卻總顯得心不甘情不願。甄宓越看越不對勁,這日乘賈仁祿接到放大假的上命準備收拾行李回轉長安之際,便將一眾婢女全部支開。當然在說正事之前,她先說了另一重要話題,那就是讓賈仁祿出征時帶她到東郡前線。

    賈仁祿這次帶她來打鄴城,只為要用到她的經商才能,實是迫不得已。甄宓到軍中後,他行動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自由對他來說已是個很陌生的字眼了,一為之甚豈可再乎?還沒聽她把話講完,便明確表示上面有規律,萬萬不行。甄宓一聽不高興了,兩人談了一陣,怎麼也講不到一塊,便打起了冷戰。

    賈仁祿坐在矮榻上以手支頤,愁眉苦臉。甄宓則坐在兩丈開外,背對著他,淚流滿面。

    雙方對峙了一柱香的功夫,賈仁祿終於甄宓抵不住強大的攻勢,舉起白旗:“好啦,好啦。老子就怕女生流眼油,算你贏了。老子豁出腦袋不要,上表請皇上准你和我一起上前線。”

    甄宓破涕為笑,道:“不就是和你一道上戰場麼,至於豁出腦袋不要麼?”

    賈仁祿攤開雙手,道:“軍中有嚴令,將領作戰不得攜帶家眷,以免他們胡作非為起來,耽誤正事。軍令如山,你不會不知道吧。”

    甄宓點點頭,道:“嗯,我知道。不是我不通情達理,實在是你在營中的所作所為,令人放心不下。”

    賈仁祿道:“營中又沒有女的,老子能有什麼所作所為,讓你放心不下?”

    甄宓笑道:“要是那樣,有個人管著你,我也就放心了。”

    賈仁祿道:“不就是少吃一兩頓飯,少睡一兩晚覺,至於這麼大驚小……”瞥眼間見甄宓淚水盈盈欲滴,忙道:“好啦,好啦,帶你去!”

    甄宓笑道:“這可是你說的,可不許反悔。”

    賈仁祿道:“老子可是男子漢大丈夫,說過的話什麼時候反悔過?”心中卻在想:“不是不能反悔,實在是不敢反悔……”

    甄宓打了個大勝仗,很高興,站起身來,道:“我這就收拾東西去。”

    賈仁祿道:“府裏新來的百餘丫環,你差她們去做就是了,還用親自動手?”

    甄宓這才想起正事,撅起小嘴,道:“真不知道你是在選丫環,還是在選小妾。人是一個比一個漂亮,架子也一個比一個大,反正我這個驃騎將軍夫人是差她們不動,只好自己動手了。”

    賈仁祿頗感尷尬道:“哦,竟有這事?我這就把她們叫來好好教訓一頓,反了她們了,當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甄宓笑道:“那也不用。這些人身遭大難,無家可歸,也怪可憐的。只是收拾幾件衣衫,我自己動手就成了。”頓了頓,壓低聲音,問道:“說實話,這些丫環不是你搶來的吧?你說是收留的,我總是難以相信,這些人一看就知道既不是宮裏的宮女,也不是大戶人家的丫環僕婢。她們不是官宦命婦,便是大家閨秀,這樣的人你如何收留得來?”

    賈仁祿叫道:“搶?開什麼玩笑,你把老子當成什麼人了?你也太小瞧老子了,老子進城時,往那一站,都沒怎麼擺造型,就有一大堆美女搶到老子跟前,求著老子收留她們,推都推不掉,煩人啊!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叫人格魅力。你這婆娘忒沒文化,說了你也不懂。”

    甄宓格格嬌笑,道:“你也有人格魅力,說出去不怕人家笑掉大牙。”

    賈仁祿問道:“沒有人格魅力,老子怎麼把你泡到手的?”

    甄宓歎道:“上天註定我要跟一個像鬼一樣的人生活一生一世,這是我命苦,只好逆來順受了,呵呵。”

    賈仁祿一臉鬱悶,道:“有你這麼說話的麼?其實老子也早就發現不對勁了。這幫婆娘別說你叫不動,就連老子也叫不動。算了,每個人心裏總有些秘密,咱們也別刨根究底了。其實老子這雙眼睛早就瞪得圓圓的,只要她們不來害老子,老子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倘若她們居心不良,想在老子這玩點花樣,老子定叫她們生不如死!”

    甄宓笑道:“呵呵,你的眼睛是瞪得圓圓,可卻不知道在瞧哪裡?”

    賈仁祿滿臉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途非止一日,這日賈仁祿一行終於回到了闊別已久的長安。幾位夫人扶著賈仁祿的乾娘吳老夫人來到門口迎接,賈仁祿受寵若驚,一見面就磕頭,感動得吳老夫人眼淚嘩嘩的,忙將他扶了起來,摟在懷裏,不住撫慰。

    曹靜和她的女兒賈元春自也在歡迎隊伍中,她好久沒見到賈仁祿自也是笑靨如花,可當她目光掃到甄宓身後站著的一位年屆五旬的婢女時,全身一震,叫道:“娘,你怎麼也來了?可想死我了!”說著淚如雨下。

    賈仁祿大驚回頭,叫道:“娘?你是卞……卞……卞……”

    那婢女道:“正是,其實我本不該欺瞞將軍,只是我聽說劉備一直在找尋我們,普天之下,也只有將軍這裏最安全。我本想早些和將軍說明此事,但害怕暴露身份一直沒說,得罪之處,還請將軍多多包涵。”

    那人正是魏主曹丕的生母卞夫人。那日她和一幫姐妹微服出宮,一路淨走小街小巷,躲過了無數如狼似虎的漢軍、暴民,歷盡艱險,受盡驚嚇,終於來到中陽門,可城門口盤查甚嚴,不少朝中大臣企圖夾在百姓中混將出去,都因平時保養的太好,一看就知道不是百姓,被漢軍揪了出來,投入大獄。卞夫人怕混不出去,正焦急間,忽見賈仁祿在親兵簇擁下策馬馳進城來。卞夫人原也不認得賈仁祿,可見城門守衛對他畢恭畢敬,嘴裏驃騎將軍長,驃騎將軍短,喊個不停,也知道是怎麼回事。當下便和眾姐妹扮作無家可歸的宮女,上前投靠。卞夫人雖年近五旬,但由於保養的好,仍是皮膚白晰,膚如凝脂,其他人既是曹操姬妾,自然貌美如花,楚楚可憐,賈仁祿一見美女就兩眼發直,何況一下子見到這麼多?當即濫用職權將她們留了下來。

    現在他總算是明白這幫娘們投靠自己,不是因為自己魅力四射,而別有所圖,不禁鬱悶不已。門口實在不是說話所在,當下眾人擁入大廳,覷寒問暖,各道別來情由,抱頭痛哭。從此之後這些遺孀就在賈府住了下來。卞夫人年紀既老,身分特殊,賈仁祿自然沒什麼興趣,對她還非常恭敬,不敢有絲毫怠慢。至於其他女人,賈仁祿雖很想唱十八摸,可是幾位夫人日日夜夜看管的緊,他啥也不能做,也只有流口水份了。

    這幫丈母娘軍團原先生活在皇宮,一應器用飲食之奢華自是常人難以想像的。此時來到賈府,寄人籬下。雖說居移體,養移氣,不敢過分挑剔。但平常精細慣了,對生活條件及婢僕素質的要求難免高了幾分。賈家的婢女僕役早就被賈仁祿寵得不知天高地厚,幾位夫人對她們也是關愛倍至,名曰主僕,實則親人,哪裡受曹操姬妾橫挑鼻子豎挑眼,當面不加譏訕,背地裏常常冷嘲熱諷,這主僕糾紛自然頻頻發生。賈仁祿身為一家之主,既要侍候好這些丈母娘,又要處理各種各樣煩人的糾紛,忙得焦頭爛額,連上吊的心都有了。賈家連夫人帶婢僕就有百餘口,再加上這一大家子,每日的花費自是如流水一般,好在賈仁祿既有萬戶食邑,又甄家雄厚的財力做後盾,銅幫鐵底,來的人雖多,倒也吃不窮他。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賈仁祿家業既大,人口既多這本經念將起來,著實讓人頭疼。

    賈仁祿回來就想好好輕鬆輕鬆,結果變成了活受罪,自然不想再呆,住上三五日,把這些煩人的事情往趙二那一推,屁顛屁顛的上前線去了。

    濮陽城下,漢軍中軍大帳。張飛右手端著酒碗,左手提著皮鞭,喝一口酒,叫一聲:“打!給我狠狠的打!”

    只聽得皮鞭抽到皮肉上發出的啪啪之聲不住從帳外傳來,響聲中還夾雜著一連串略顯稚嫩的慘呼聲,在場之人無不心痛如絞,熱淚盈眶,張飛卻十分興奮,不住催促。

    龐統再也忍不住了,上前勸道:“再打下去可是要出人命的,還請都督手下留情。”

    張飛吸了一大口酒,怒叫:“這小鬼居然敢偷喝俺老張的酒,是可忍,孰不可忍?打死了活該!誰叫你們停的,給我狠狠地打!”

    徐庶心有不忍,跟著勸道:“只是偷點酒喝,罪不致死,還請都督別再打了。”

    張飛叫道:“不行,不行。這才剛開始呢,等俺喝完這壇酒,還要親自上陣,今天不打這廝,怎麼也不算……”

    一名小校闖進大帳道:“啟稟將軍,轅門口有人鬧事。”

    張飛叫道:“什麼人這麼大膽,敢到俺這裏來鬧事。來得正好,俺的拳頭正癢癢呢!”大踏步衝了出去,徐庶、龐統互望一眼,怕出人命,跟了出去。

    一行人來到轅門口,卻見賈仁祿在門口和守門兵士喋喋不休的講論,讓他放自己進去。可那兵士堅持原則,說道沒有軍令,說不什麼也不肯放人。賈仁祿身後站著一名女子,美的讓人窒息,正是貂嬋。原來甄宓見貂嬋老沒和賈仁祿見面,終日以淚洗面,心下不忍,便將那個寶貴的名額讓了出來,貂嬋自然是心花怒放。這對賈仁祿來說不過是換一個人看管而已,結果都一樣,說什麼也高興不起來。

    張飛叫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對把門兵士,道:“你知道他是誰嗎?他就是……”

    賈仁祿搶先道:“我就是張都督的朋友,聽說他發達了,特地來看看他,打打秋風。”

    張飛雖傻,卻也知道他不願表露身份,道:“對的,他是俺老張的朋友,讓他進來吧。”心想:“我哪有你這路朋友?”

    兵士肅然起敬,向兩旁一分,讓開道路。賈仁祿大搖大擺的隨著張飛進了中軍大帳。甫到帳口,卻見一個少年,約十五六歲,被綁在一株大榆樹上,身上皮開肉綻,鞭痕累累,血肉模糊,心中大怮,對張飛說道:“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又想打屁股了?”

    張飛叫道:“這次俺可不是無故打人。這廝監守自盜,偷喝了陸遜差人送來的江南美酒,簡直是罪大惡極,死有餘辜!”

    那少年奄奄一息,雖然想要辯解自己只不過因為聞到酒香,實在忍不住了,這才喝了一口,又沒多喝,至於挨一百多鞭麼?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沒力氣說出來。

    賈仁祿笑道:“小氣鬼,只不過是喝了你幾口酒,至於把人打成這樣麼?”

    張飛自知理虧,也懶得和他爭辯,道:“俺老張的事,不用你管!”

    賈仁祿道:“這話可是你說的。”

    張飛道:“是我說的,怎麼了?”

    賈仁祿道:“那我可走了,你可別後悔。”扭身便走。別說張飛看貂嬋不順眼,貂嬋對張飛也是十分反感,狠狠瞪了他一眼,跟著賈仁祿去了。

    張飛知道他大老遠趕來,一定是替自己出主意來的,一個箭步,搶了上去,伸手拉住他胳膊,道:“且慢,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賈仁祿道:“你的事既然不用我管,我呆在這裏還有什麼意思,這城你老人家慢慢想法子打吧。老子回到洛陽,眼望捷報至,耳聽好消息。”

    張飛叫道:“你還真是來給俺老張出主意的?”

    賈仁祿道:“要不然這麼熱的天,我不好好在家裏趴著,喝喝冰鎮酸梅湯降降溫,大老遠跑到這裏來做什麼,有病啊?”

    張飛道:“哼,你真有這麼好心?別以為俺不知道,你一定是來搶功勞的。”

    賈仁祿道:“你要這麼說,老子還真沒必要呆了。貂嬋,咱們走,回去和皇上說,不是我們不想完成皇上交下的任務,而是張翼德同志不歡迎我們,我們也沒法子,只好回長安接著享受天倫之樂。”

    貂嬋道:“嗯,到時若皇上怪罪下來,我會為相公作證,不是相公想抗命,實在是翼德不肯配合。”

    張飛道:“什麼,你是奉大哥之命來的?”

    賈仁祿道:“說句實在話,你小子和老子沒什麼交情。沒有皇命,這麼熱的天我來這做什麼?”從袖中掏出上諭一道,遞給張飛道:“你自己看看吧。”

    張飛接過一看,樂得嘴也合不攏了,道:“皇上只是讓你來給我出出主意,並沒有要你來管著我。”

    賈仁祿道:“這下滿意了吧。”

    張飛笑道:“大哥就是大哥,對俺真是沒得說!”

    賈仁祿道:“快把人放了吧。”

    張飛叫道:“不放,現在不是鄴城那會,你現在是我的下屬,得聽我的!”

    賈仁祿掏了掏左手袖子,又摸了摸右手袖子,跟著探手入懷,掏摸半晌,像是在找什麼重要的東西。張飛大為納悶,叫道:“你在找什麼?”

    賈仁祿沒理他,問貂嬋道:“老子那天寫的攻城計劃呢,你放哪了?”

    貂嬋笑道:“計劃是你自己放的,我可不知道。”

    徐庶、龐統微微一笑,也不說話。張飛算是聽出了弦外之音,擺了擺手,道:“把那小子放了。”親兵將他放了。

    賈仁祿對那少年說道:“你小子奉命看守酒窯,卻監守自盜,偷喝張將軍的酒,自是罪無可恕,張將軍也罰過你了,算是兩清了。快向張將軍道歉。”

    那少年總算攢了些力氣,說道:“我只偷喝了一口,張將軍卻命人鞭我百餘,若不是您來了,我可能被活活打死,判罰太重,我不服氣。”

    貂嬋泣道:“是啊,判太重了。”

    賈仁祿忽想了水滴石穿的成語故事,笑道:“一日一口,千日千口,繩鋸木斷,水滴石穿。現在你只是偷喝一口酒,若不重重處罰,讓你知道疼,下次你膽大了,可就不只是喝口酒的問題,說不定還想著偷錢,到那時可就不是打你一頓這麼簡單了。張將軍這也是為了你好,知道嗎?”

    那少年點了點頭,對張飛說道:“將軍,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張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從今天起,軍中沒你這麼一號人物了,給我有多遠滾多遠,下次再讓俺撞到,定斬不饒!”

    賈仁祿笑道:“不就是喝幾口酒麼,何況他已經認識到錯了,何必不依不饒?小子,張翼德不要你,老子要你,你以後就跟老子混吧。俺可沒張翼德那麼小氣,只要不執行任務,你想喝什麼酒,只管言語,普天下老子搞不來的酒怕還真不多見。”

    那少年聽了這番話,拼著最後一絲力氣,跪了下來,道:“小人這條命,從今天起便是將軍的了,將軍想要隨時都可以拿去。”

    賈仁祿將他扶起,道:“老子要你的命做什麼?三弟,你也別在那戳著了,趕緊找個大夫來,給他看看。”

    徐庶點點頭,叫來大夫,為他醫治鞭傷。貂嬋也見不得孩子受苦,上前摸了摸他的頭,淚如雨下,道:“還是個孩子。這個張飛,竟忍心下這麼重的手。”扶著他下去醫治。

    張飛原也不想欺負小孩,只不過自己最心愛的酒給人偷喝了,這可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便是親娘老子也打,何況只是一個小孩。聽了貂嬋這句數落,也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了,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伸手肅客,將賈仁祿讓進中軍大帳。他正中一坐,賈仁祿坐在一旁,眾人沒有座位,依次站在兩旁。

    賈仁祿問張飛道:“你為什麼老打不下濮陽,你可知道?”

    張飛叫道:“誰說我打不下濮陽的?誰說我打不下濮陽的?前面這些不過熱熱身,好戲才剛開始呢,你等著瞧吧,不出十日俺一定拿下濮陽。”

    賈仁祿笑道:“那十天要是還打不下來呢?”

    張飛道:“不可能!”

    賈仁祿道:“萬一真打不下來呢?”

    張飛道:“十天不成,二十天准成。”

    賈仁祿道:“二十天?照你這種打法,別說二十天,一百天都未必能成。好傢伙,只是熱身就死了兩萬多人,要是真打,還不得死二十多萬?你有這麼多兵麼?”

    張飛正要大放厥詞,賈仁祿打斷道:“這些人都可靠麼?”

    張飛點點頭,賈仁祿道:“皇上馬上要對東吳用兵,東郡地處南北交通要衝,必須盡早拿下,你有時間拖,皇上可沒時間陪你慢慢玩。他老人家下死命令了,一個月內必須拿下東郡,否則你小子自己去和他解釋吧。”

    張飛叫道:“這些上諭裏怎麼沒說,你不是騙我吧?”

    賈仁祿道:“這麼機密的事情,怎麼能寫在上諭裏?萬一上諭讓人截了咋整?”

    張飛也知道照他的打法,別說一個月,就是再給他三個月,也不一定打得下來,這會由不得他逞強,道:“嘿嘿,軍師,你有什麼高見?”

    賈仁祿道:“我剛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張飛搖了搖頭,道:“不知道,說實話麾下將士已經拼了命了,可就是爬不上城頭。這一座小小城池,咋就拿不下來,我也覺得納悶。”

    賈仁祿道:“據我派到城中的細作回報,樂進是這樣對城中百姓說的。他說你攻入鄴城時殺害百姓十餘萬人,血流成河……”

    張飛叫道:“放屁,哪有此事!”

    賈仁祿道:“我們當然知道是樂進在瞎咧咧,可城中百姓不知道。恰在這時,你又在城下叫囂,說衝進城去之後,定要將城中男女老幼殺得一個不剩。這事可有?”

    張飛老臉一紅,道:“這不過是句氣話,當不得真。”

    賈仁祿道:“嘿,氣話?你以後還是少說些氣話吧。上次火燒中軍帳的事忘了,這麼大的教訓還不吸取?你認為這是句氣話,老百姓可不這麼認為。他們本就半信半疑,聽了這話,不由對樂進的胡言亂語信以為真。你想想老百姓哪個不怕死?為了保住性命,十餘萬百姓上下一心,和守軍一起上城防守。這樣一來,樂進人比你多,又有這麼硬的烏龜殼子罩著他們,這城你要能打下來,那才真叫見鬼呢。”

    徐庶道:“二哥言之有理,不知該如何破解?”

    賈仁祿道:“城中百姓信了樂進的鬼話,這才和他們一條心。想要破解,還須從信字上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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