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三國重生之我是路人甲 作者:關駒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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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751101 2008-4-26 15:55: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2 807703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29
第五百九十七章 濟河之論

    鄧艾從未央宮領了任務出來,整個人興奮的亂抖,經過橫在護城河的橋上時,一個不留神,險些一猛子栽到河裏。好在守門衛兵都見多識廣,曉得他是第一次面聖,會有這種反常的舉動倒也不足為奇。何況比這誇張百倍的舉動他們也見過,自然也就不以為意,連扶也懶得去扶一把。鄧艾雖然年幼,卻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何況他剛在感情上遭到重創,心煩意亂,極須通過工作也忘卻煩惱。出得宮來,他沒有乘機游覽長安的大街小巷,直奔府庫領了一筆數目可觀的川資路費,緊接著便到兵部牽了三五匹駿馬。有司早已接到劉備的上諭,自是一路綠燈,他要什麼給什麼,也不須經過層層審批,層層蓋印。他領了一大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前後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這在當時來說已經可以說是一個奇跡了。接著他回到賈府,略加收拾便即就道,陳瑛、拓跋力微成親時,他人已在數千里外的陳縣,奔波在田間地頭,向當地農民瞭解去年旱災以及他們是如何抗旱自救等情,忙得是不亦悅乎。對此事自然一無所知,想要搗亂也就無從搗起。沒了這個不安定因素,楊瑛婚禮上的火藥味自是少了不少,劉備見奸計得售,背地裏笑得個嘴歪歪。

    劉備此番差鄧艾巡行豫州淮南諸郡,根本不是看重他的才幹,只是想找個事情將他遠遠支開,至於鄧艾能取得什麼樣的成績,劉備倒不是很在乎。可鄧艾雖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畢竟是百年難覓的經世大才,他所欠的只是一個施展才能的舞臺。如今這一陰差陽錯,他終於有了用武之地,自然放手大幹一番。在不到一個半月時間,他便已踏遍陳郡、汝南、譙郡、安豐、廬江、淮南等郡的山山水水,對那裏的山川地勢、河流走向、田土狀況了若指掌,跟著施施然回到長安。

    其時殿試方畢,劉備正在判卷,聽聞內侍報說鄧艾求見,長眉一軒,道:“宣。”

    不多時鄧艾進殿,納頭便要下拜,劉備擺了擺手,淡淡地道:“罷了,此行可有收獲?”

    鄧艾道:“嗯,草民此行途……途經七郡數……數十縣,對當地的田……田地情況已……已有一定的瞭解。”

    劉備隨口應道:“哦,說來聽聽。”

    鄧艾道:“草民查察發現……現豫……豫州淮南等地田良水少,不足以盡……盡地利,宜……宜開河渠,一來可以引水澆溉,大積……積軍糧,二來可以通運……運漕之道。當年皇上龍興……興長安,起兵誅……誅除暴亂,故積谷於關中……中以制四方,今天下底……底定,不服者僅吳魏二國……國,俱在東南。一旦有大軍征……征調,運兵未半,功費巨……巨億,以為大役。陳、蔡之間,土下田……田良。草民以為可令……令淮北屯二萬人,淮南屯……屯三萬人,十二分休,常有四……四萬人,且田且守,水豐常……常收三倍於西,計除……除眾費,歲完五百……百萬斛以為軍資。六七年間,可積三千萬……萬斛於淮上,此則十萬之眾五……五年之食也,以此乘吳……吳魏,無往而不克……克矣。草民口……口吃,恐詞不達……達意,特著《濟河論》一篇,請皇上禦覽。”說著從袖中掏著一份帛書,雙手捧著,恭敬呈上。

    歷史上司馬懿就是採納了鄧艾的《濟河論》,開廣河渠,每東南有事,大軍興眾,沿新鑿河渠,泛舟而下,達於江淮,而江淮也因河渠、屯田之策,資食有儲而無水害。吳國屢屢興兵攻合肥新城而不克,兵力不如固是主因之一。魏國開渠引水,交通便利,糧草充足,自也大大占了便宜。待司馬炎代魏而有國之後,之所以能一舉蕩平吳國,就是因為江淮糧積如山,大軍遠征,不用怕餓肚子,鄧艾在其間也可說是厥功至偉。鄧艾區區一言為利於數十年之後,怕也是他始料不及的。只可惜那時他已成了一堆朽骨,想領功勞也領不了矣。

    劉備聽賈仁祿等人述說他的英雄事跡,本就十分鄙薄其為人,再聽他說的含含糊糊,結結巴巴,不禁一個頭變兩個大,當下也無心遊覽什麼《濟河論》。他不知道這一篇區區數千字的論文將會自己的國家帶來質的飛躍,從內侍手中接過奏章 ,淡淡的說了一句:“嗯,朕暇時自會親自批閱,你先下去吧。”

    鄧艾沒想到劉備竟對自己三個月來的勞動成果不加一瞥,雖鬱悶不矣,卻無可奈何,告辭離去。劉備將這篇凝結鄧艾心血文章隨手塞在一堆奏摺之中,繼續低頭判卷。他年世已高,改了小半天,只改了三份,只覺頭昏眼花,伸手揉了揉額頭,道:“今天就到這裏,這些卷子先別動,朕明日再來批閱。”

    內侍答應一聲,問劉備道:“那這些奏章呢?”

    劉備道:“朕沒空批了,拿到中書省,交長文審閱。”

    內侍應道:“是。”劉備站起身來,興沖沖的跑到後宮為非作歹去者。

    陳群從內侍手中接過成堆成堆的奏章,自是鬱悶的要死,不過這就是他的本職工作,倒也無可抱怨,當下他將奏章一份份展開,慢慢批閱。不知不覺紅日西斜,他草草用過晚飯,繼續奮鬥,這頭前的幾十道奏章都沒有什麼實際內容,甚是枯躁無聊,批得他連打了數十個呵欠,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間,他隨手取過一道奏章 ,展將開外,開頭一行上寫了三個大字:“濟河論。”他讀了兩行,精神一振,一口氣將其看完,叫道:“妙極,妙極,妙之極矣。這是誰的文章,見解如此精闢,眼光如此長遠。軍以糧為本,民以食為天,若照此施行,不出十年,淮南淮北之地將錢糧豐足,吳魏二國不足平矣!”

    他嘀嘀咕咕的念了一堆,這才低頭看了看文末的署名,眉頭一皺,吃了一驚,道:“是他!”過了半晌,喃喃地道:“人才倒是個人才,只可惜運氣太差。像這樣的人才埋沒民間,實在太可惜了。”說著將奏章珍而重之的卷好,放入袖中,繼續批閱奏章 ,沒批幾份又開始呵欠連天了。其時天下底定,各地哪有可能天天發生大事,因此報上來的事情,大多無關痛癢。當時沒有報紙,也沒有電視,朝中大臣就是通過奏摺得知各地實情。眾所周知,新聞一般都是枯燥無聊的,陳群批閱時會有如此表情,倒也不奇怪了。

    他直忙到三更左右,總算將各份奏章一一批完,當然其中大多數批語都只是“知道了”這樣的字眼,只有極少數猶為重要的,他才收入袖筒,準備明日一早將到議事堂與其他大臣商議。

    次日早朝,劉備估計在劉貴妃那練功,甚是疲勞,起得有些晚了,待群臣都已入朝跪好,他才珊珊來遲,向內侍看了一眼,內侍大叫:“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陳群從袖中抽出鄧艾的奏章,竄出班來,道:“臣這有一份奏章 ,想請皇上禦覽。”

    劉備從內侍手中接過奏章 ,低頭一看,說道:“濟河論……好像很熟,似是在哪聽說過。”說到這裏便不再言語了,接著往下看,驀地裏大聲叫道:“好文章,真是好文章,若真能如此,朕何憂吳魏哉!長文,如此文章定是出自你手,來,來,來,和朕詳細分剖分剖,講的越詳細越好。”

    陳群不敢貪他人之功為己有,道:“此非臣之……”

    剛說到這,卻聽劉備叫道:“是他!這怎麼可能!這小子有這本事?”

    諸葛亮笑道:“皇上是在說鄧艾吧。”

    劉備點點頭,道:“嗯,朕想起來,昨日他出巡淮南回來,是對朕說過寫了一篇濟河論,朕當時也沒怎麼放在心上,三言兩語將他打發走了。哪知……哪知……”側頭對內侍說道:“鄧艾人呢?”

    內侍道:“現在館驛之中等候皇上召見。”

    劉備道:“快請他來,快請他來!”

    鄧艾在內侍帶領下急匆匆的趕到未央前殿,他無品無級按理是無法列席朝會的,不過劉備要垂詢淮南漕運方略,破例讓他與會。當下他戰戰兢兢的來到殿中行禮,跪在諸人之末。

    劉備淡淡的道:“你的《濟河論》,朕看過了,馬馬虎虎還過得去。不過朝中幾位大臣還不知道這事,你將你這次在淮南所見所聞及你心中的想法詳詳細細的跟他們說說。”

    鄧艾精神大振,結結巴巴,連比帶劃的將自己心中所想說了。再看大殿,依然屹立不倒的只有諸葛亮等寥寥數人,其他大部蜷在一旁打起呼嚕,還好賈仁祿外出公幹,不在現場,不然指不定鬧出什麼動靜來。這世上本來就是附庸風雅的多,真正的知音又有幾人?他結結巴巴,期期艾艾的說了一大堆,居然還有幾個能聽懂他意思的知音,他就應該打屁眼裏樂將出來了。

    劉備打了個呵欠,心道:“早知就看奏章 了,叫他來說反而更加不清楚。”說道:“嗯,你說的不錯,你這次出巡成績斐然,朕已心中有數,你先退下,待放榜時,自有分曉。”

    鄧艾今天在劉備等大臣前大大的露了一番臉,本就心花怒放,再聽劉備這麼說,更是樂開了花,心想這次殿試自己既便不是狀元,怎麼也得是個探花。當下他笑呵呵的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樂陵郡厭次城東百餘里的海邊小村,賈仁祿和徐氏站在碼頭上,翹首盼望。賈仁祿喃喃地道:“好幾天了,這幫傢伙不會又喂魚了吧。”

    徐氏一臉歉然,說道:“我雖從東吳來,卻是女流之輩,只曉得坐船,從未造過船,你讓我督工,不等於要了這些好漢的性命?”

    賈仁祿一面鬱悶,道:“有道是:‘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老子想你生於江東,長於江東,坐船就和老子騎馬一樣,直是家常便飯,這船裏的構造你自然也是再熟悉不過,哪知全然不是那麼回事。唉,你也別內疚了,這事不怨你,怨我,是老子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徐氏淚水滿面,道:“那是一群多好的小夥子啊,我每次一想到他們活蹦亂跳的出海,卻葬身魚腹,再也沒能回來,就心痛如絞,恨不得一頭撞……”

    賈仁祿忙按住她的嘴道:“別,你死了,老子和誰洗鴛鴦浴?”

    徐氏大窘,嗔道:“你這人,這時候還在瘋言瘋語,也不怕人家笑話。”

    賈仁祿嘿嘿一笑道:“老子就是這派,這就叫我是流氓我怕誰!你也別太難過了,別人不知道,老子還不知道。最近你白天都和長年出海打漁的老漁民打交道,詢問有關海船構造之事,晚上就獨自一人在帳中繪制船隻圖樣,常常整宿整宿都不睡覺。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最近這幾個月,你在這事上花的功夫,就是有十根鐵杵也都磨成繡花針了。這次出海前,你不是蔔了一課,依卦象顯示,此番出海定能一帆風順,平安回轉。”

    徐氏道:“相比那些甘於犧牲的壯士,我這點付出又算得了什麼。別看你整天嘻嘻哈哈,不做正經事,其實半夜裏都在營帳裏籌劃。你最近也很辛苦,這裏我看著就成了,你先回去歇息吧,一會船來了我叫你。”

    賈仁祿搖了搖頭道:“老子親自送他們出海的,不看著他們安然無恙的回來,說什麼也睡不著。”

    徐氏秀眉一蹙道:“你已經三天三夜沒合眼了,趕緊去歇歇吧。”

    賈仁祿道:“真的睡不著。”

    徐氏嗔道:“睡不著也得去睡。”

    賈仁祿見美女發飆,愁眉苦臉,道:“睡不著怎麼睡。要不你陪我一起睡,只要有你在我身旁,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我肯定打呼嚕。”

    徐氏嗔道:“這麼大個人了,還沒個正經,快滾你的吧。”

    正說話,一名親兵大聲叫道:“快看,快看。”話音內滿是歡愉之情。

    賈仁祿循指望去,只見海天相接處一個小黑點緩緩在海上移來,雖說隔離太遠根本看不清楚,不過應當是那只下水試航的海船無疑。這船八天前出海,迄今為止杳無音信,賈仁祿擔心它和前幾次試航一樣,一去不回,所有船員葬身海底,成了魚蝦的美食,不禁心急如焚。這猛地見它回轉,自是歡喜逾恆。當下他一把將徐氏攬在懷裏,狠狠的親了兩口,道:“成了,成了,成了,哈哈,哈哈!”笑聲中滿是瘋顛之意,若是現在他做一個有關精神狀態的檢查,一準被當作神經病,抓去關起來。

    徐氏這個南方人雖乘過無數次船,不過造船對她來說也是第一次,再經過了無數次的失敗後,終於取得了成功,她心裏也是高興萬分,也就不以賈仁祿瘋顛舉動為意了,反而跟他一起又笑又跳,大呼小叫。眾親兵一個個也都是大喜若狂,他們有的沖著海面大聲呼喊;有的扒了長袍衝入海中,將長袍拿在手中來回揮舞;有的相擁大笑;有的抱頭痛哭。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海船移到近處,船上的水手不待海船靠岸,紛紛跳下船來,遊到岸邊,和岸上親兵抱在一起,或哭或笑,一片靜謐海灘,多了這群瘋子,一下子變得熱鬧非凡。又過了好一會,海船靠岸,魏延下得船來,拉著賈仁祿的手走到一旁,悄聲道:“軍師,咱們相識十來年了,交情非同一般,這些年你盡將功勞給了別人,沒我的份,說實話我這心裏十分憋屈,這次你說什麼也要讓我去。”

    賈仁祿笑道:“只是出海求個仙,派你去不是大材小用了麼?”

    魏延嘿嘿一笑,道:“能給皇上找來仙藥,咱做臣子不也光榮?”

    賈仁祿笑道:“滾你的吧,你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這種不務正業的小事,就不勞你費神了。”

    魏延忝著老臉,道:“軍師,你再考慮考慮。”

    賈仁祿道:“這求仙可不是小可事,神仙也不是什麼人都見的,那得有仙緣。皇上已經請高人蔔過了,老子這麼玉樹臨風的人居然沒有仙緣,無緣此次求仙大業。你小子長成這樣,也敢毛遂自薦?哪涼快給老子趴哪去,別來這礙手礙腳。”

    魏延一臉鬱悶,道:“我從小到大都沒見過神仙,如今好不容易有這麼一次機會,你就讓我見見吧,哪怕在船上當個漿手也成啊!”

    賈仁祿道:“這求仙大名單可是皇上定的,你給皇上打個報告,申請申請,這事我看十九可成。”

    魏延點點頭,道:“嗯,到時還望軍師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

    賈仁祿道:“這個倒是小事一樁,你放心,我一定在皇上面前將你贊的天上少有,地上無雙。”

    魏延心中一喜,和他說了幾句,笑呵呵的去了。

    白山,軻比能大帳,軻比能在帳中焦急的走來走去,過了好一會,一名親信進帳,軻比能不待他說話,搶先道:“怎麼樣?”

    那親通道:“遷往陰山以北的河西鮮卑聽說拓跋鮮卑背棄祖宗,投順漢朝,也很是氣憤,願意和我部聯合誅殺此賊。”

    軻比能搓著手,道:“好,好,好。那幫傢伙有什麼要求?”

    那親通道:“他們說事成之後,陰山之北的草場歸他們所有,我部不得染指……”

    軻比能叫道:“什麼,這幫傢伙也太霸道了吧!”

    那親通道:“他們的要求是苛刻了些,不過他們也答應只要大人同意他們的要求,他們將臣服大人,受大人調遣。”

    軻比能轉怒為喜,道:“哦,只要他們肯歸我調遣,區區一片草場又算得了什麼?答應他們!你再辛苦一逛,去聯絡河西諸部,約定師期。”

    那親信應道:“是。”退了下去。

    拓跋力微、楊瑛此行有五千禦林軍馬護衛,走得又是山僻小路,自然甚是安全,一路無話,自長安經馮翊、上郡而至朔方。這個武帝時大力興築的邊塞名城,如今已是赤地千里,滿目荒涼。兩人一路也沒閑著,談談說說,自是熟絡不少。楊瑛這才覺得賈仁祿說的很有道理,拓跋力微溫文而雅,善解人意,除了非我族類,一輩子只洗三次澡之外,總得來說還是一個好小夥子。心想賈仁祿那傢伙雖然油嘴滑舌,流氓氣十足,不過看人的眼光的確十分獨到,他說鄧艾沒有好下場,鄧艾多半就沒有好下場。自己若是嫁給鄧艾,以他的性格,日後取得了功勞,定要飛揚跋扈,自己勢須受他連累,身陷囹圄,大受屈辱。可自己當初不知怎的,對他的諸船缺點視而不見,如同瞎了眼睛一般,對他一往情深,此刻想來,兀自深感羞慚。

    漸行漸北,一路上綠草如茵,一眼望不到邊際,與中原風光相較,又是另一番景象。

    楊瑛少年心性,從未見過大草原,只覺這也新鮮,那也有趣,拉著拓跋力微的手,唧唧喳喳問個不停。

    這一日傍晚,眾人行了一日,都有些疲憊,就地紮營。

    拓跋力微在草叢中打了幾只小獸,架在火上燒烤,不片時便脂香四溢。他拔出匕首,割了一塊最肥潤的遞給楊瑛。

    楊瑛慢條斯理的吃著,問道:“咱們走了這麼久,怎麼還沒到你家啊?”

    拓跋力微指著遠處淡淡的山影,道:“快到了,前面那道山就是陰山,翻過了陰山,就是拓跋部了。”

    楊瑛道:“你們那有什麼禮節講究,你先跟我說說。別到時我見到族中長輩,不會行禮,大出洋相。”

    拓跋力微笑道:“我們草原人不似你們中原人,沒那麼多講究的,爹爹雖是一部大人,人卻是挺隨和的,再說有我在邊上照拂,你還怕什麼?”

    楊瑛笑道:“反正我什麼也不懂,到時要鬧出什麼笑話,人家也只會笑你,不會笑我。”

    醜媳婦總有見公婆的時候,當此要緊關頭,楊瑛自是萬分緊張,當晚她說什麼也睡不著,拓跋力微陪著她在篝火邊上坐了一夜,談談說說,不覺東方發白。

    次日,一行人翻過陰山,行至天黑,離拓跋部已不足五十里。拓跋力微這頭獵狗在外遊蕩一圈,又回到狗窩,心情自是十分激動,他正要向楊瑛說知狗窩快到了。卻見她手指東北角,失聲驚叫:“哎喲,那起火了!想是哪家人家火不小心,走了水。”

    拓跋力微順著她手指瞧去,果見東北角上幾股狼煙沖天而起,大吃一驚,道:“不好,這不是哪家人家走水起火,定是河西諸部大舉進犯我部。爹爹年紀老邁,幾個哥哥又不成氣,如此勁敵叫爹爹一人如何應付?這裏較為安全,你先在這裏呆著,我趕去打退敵人再來接你。”

    楊瑛道:“有道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即嫁了你,就是拓跋部的一分子了。如今部落有難,我卻置身事外,這像什麼話?放心,我曾經當過一段時間山大王,領兵打仗的事情我也懂,區區幾股草寇奈何不了我。”

    事態緊急,拓跋力微也不婆婆媽媽了,道:“嗯,那我們兵分兩路,我在正面吸引敵人,你迂回包抄,當可大獲全勝。”

    楊瑛點了點頭,一聲呼哨,五千軍馬分兵一半,隨她去了。

    拓跋力微領著其餘兵馬徑向北行,行不里許,遠遠望見河西諸部約三萬餘騎正衝擊自己的部落,而族民們則匆忙從氈帳裏逃出,拖男拽女,四下亂竄,場面極度混亂。

    也許是河西鮮卑蓄謀已久,乘夜偷襲,拓跋鮮卑不意敵軍猝至,失了防備;亦或是拓跋鮮卑中有內奸,故意撤了守衛,好使敵人乘虛而入。不管出於何種原因,河西鮮卑發起攻擊時,拓跋鮮卑完全蒙在鼓裏,個個躲在帳中蒙頭大睡,待到聞得喊殺聲才知有敵人來襲,倉促出帳應敵,可為時已晚。河西鮮卑乘敵人陣勢未穩,大殺一陣,拓跋鮮卑匆忙組織起來的零星軍隊立時被便打散,守軍一去,整個部落便毫無保留暴露到這群惡狼面前,接下來要進行的顯然不是一場戰鬥,而是一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

    拓跋力微見河西鮮卑騎兵高舉彎刀向正在亂奔亂竄的族民頭上砍去,又見他們將族中女子從氈帳裏拖出,不顧對方反抗,伸手將其衣袍扯下,摁倒在地,不禁怒髮如狂,雙眼似乎要冒出火來,大叫一聲:“賊子休要倡狂!”揮舞手中彎刀,指揮軍馬衝上。那二千餘騎人數雖少,卻是漢人騎兵中的好手,大呼酣鬥,以一當十。

    這一支軍馬突如其來,奔行如飛,當真如天神下凡一般,河西鮮卑還搞不清楚敵人是誰,拓跋力微所部已然衝到,河西鮮卑倉促應敵,鋒銳盡失,登時落於下風。兩下惡鬥片時,楊瑛所部趕到,從側翼包抄過去,河西鮮卑陣腳大亂,紛紛後退。拓跋力微瞧見便宜,奮勇衝殺,河西鮮卑再也抵敵不住,大敗虧輸,夾著尾巴,狼狽逃竄。拓跋力微命族民滅火,自己和楊瑛趕往中軍大帳來見拓跋詰汾。

    一路上拓跋力微問了幾個族民,都說沒有看見拓跋詰汾,不禁心裏暗暗叫苦。其時中軍大帳附近烈焰騰吐,火勢甚是熾烈。拓跋力微不願楊瑛以身犯險,不顧她的反對,硬將她留在安全所在,自己冒煙突火,衝進火海,找尋老父。帳中煙霧彌漫,咫尺不辨,他找了半晌,也沒找到拓跋詰汾,正焦急間,忽聽得角落裏一個微弱已極的聲音說道:“力微,是你嗎?”

    拓跋力微大喜若狂,叫道:“爹爹!”衝了過去,只見拓跋詰汾蜷在角落裏,奄奄一息,忙一把將他抱起,向外疾奔,甫出大帳,但聽砰嘭一聲大響,大帳轟然而倒。楊瑛見丈夫出來,忙從安全所在衝出,助他將拓跋詰汾平放在地上。

    拓跋詰汾見到楊瑛,微微一笑,有氣無力的道:“你獨自一人出去,怎麼帶著一個女子回來?”

    楊瑛滿臉通紅,將頭扭向一邊。拓跋力微正要解釋,卻聽拓跋詰汾說道:“力微,我的時間不多了,你聽我說。我不知道做了什麼得罪上天的事,養了這許多兒子,可到臨了,只有你一人在我身邊。當年你大哥禿發匹孤不服我管束,改姓禿發,率眾遷居河西,我一怒之下,將其從族中除名。而你其他幾個哥哥,惱我偏向你,竟和河西鮮卑蒲頭部勾結,率眾夜襲,我倉促應敵,結果吃了大虧。如今族民離散,留在此間的不到原來的十分之一。就憑這點微薄的力量,根本無法與河西鮮卑抗衡,何況還有個軻比能在邊上虎視眈眈。我死之後,你切記不可報仇,否則我泉下有知,也不會原諒你!”

    拓跋力微淚流滿臉,哽咽道:“爹爹教誨孩子自當銘於五內,不敢或忘。”

    拓跋詰汾道:“那樣我就放心了。此間東南方向三百餘里處五原一帶是沒鹿回部的轄地,其大人竇賓雖隸屬軻比能,卻和我交情過命。我死之後,你就率領殘餘族民前往投奔。他看在我的面上,定會好好待你。此後你寄人籬下,不比在家,凡事都要忍讓,不可盛氣淩人。漢人書中記載越王勾踐就是因為能夠忍辱負重,臥薪嘗膽,最終滅了強大的吳國,報仇雪恨,咱們現在要的也就是這股子氣勢。眼下的情形,和當時勾踐所遇相比不知要好多倍,而你的才能絕不下於勾踐,我相信你一定能帶著拓跋部走出困……困境,最終一統鮮卑各部,只……只……可惜我……我……”說著緩緩閉上了眼睛。

    拓跋力微叫道:“爹爹!”

    忽聽得帳前一陣大嘩,道:“不好了,軻比能和蒲頭連和,領軍殺過來了,大夥快跑吧,跑晚了可就沒命了!”

    拓跋力微大怒,道:“軻比能,這一切一定都是你在搞鬼,我和你拼了!”拔出彎刀,便要衝上。

    楊瑛抓住他的手,道:“爹爹剛說了什麼,你這麼快就忘了?你現在衝上去只有白白送死,你死了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見你爹爹!”

    拓跋力微冷靜下來,點點頭,道:“你說的對,你們中原有句話叫:‘小不忍則亂大謀。’咱們走!”說著匆匆向拓跋詰汾的屍體拜了三拜,把心一橫,飛身上馬,向東南方向疾馳而去。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30
第五百九十八章 虎落平陽

    拓跋部和沒鹿回部相隔約三百餘里,自是一段不短的距離,對賈仁祿來說估計到了這腿也跑斷了,可對拓跋力微和楊瑛這一對武功高強的亡命鴛鴦來說,倒也不在話下。何況他們身後跟著一大串尾巴,只要稍慢,立時被人把去喂狼,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當此千鈞一髮之時,他們也不知從哪兒激發出一股力道,策馬狂奔,不到一個時辰,就將追兵遠遠甩在了後頭。

    五千御林軍沒了主帥,登時和沒頭蒼蠅一般四散奔逃。

    軻比能雖沒讀過臥薪嘗膽的故事,卻也知道若讓狼仔子逃走了,長大了可是會亂咬人的,見拓跋力微南竄,當即率部緊追。

    軻比能雄心勃勃,一心想成為第二個檀石槐,一統草原諸部,和正在崛起的大漢帝國較量較量,見個真章。說不准運氣好的話還能入主中原,登極稱帝。雖說在此之前還沒有草原部族當過中原人的皇帝。可是中原皇帝也是人,他們能當,自己論塊頭,論氣力一點也不比他們差,憑什麼就不能當?

    在五胡亂華前無數草原部族首領都有此雄心壯志,可都被打得灰頭土臉,不敢在放聲音了。漢人以農耕為主,故可以在中原大地上吃香喝辣,穿綾披綢;草原部落以畜牧為主,故只能趴在草原上吃涮羊肉,牧馬放羊,這似乎上天有意安排的。可他狂妄自大,卻不以為然,有心打破這個鐵律,入主中原。在這種想法的支配下,他腦子燒糊塗了,變得更加熱衷於擴張。他原以為自己滅了鮮卑共主步度根,其他部落就會怕了他,像頭狗一樣,匍匐在他腳下,聽從他的命令,哪知全不是那麼回事。各部大人聽聞步度根死了,就和聽說一頭狗死了一樣,馬照跑,舞照跳,該幹啥還幹啥。

    軻比能在彈汗山自立為鮮卑諸部大人那日,僅有幾部大人到賀,場面十分冷清。軻比能事先已將牛皮吹出去了,說自己即位時鮮卑各部的大人都會到場,可只來了不到二十個人,試問他這面子怎麼能掛得住?這一惱將起來,他又想要打打殺殺了,讓敵人屈服在他的彎刀之下。他和素利有仇,想找人開刀時,自然第一個想到他。可轉念一想,如今素利在東部混得有聲有色,兵強馬壯,以自己目前的實力不是不能打敗他,不過損失將會十分慘重,倘若一個不好,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反而會引起其他各部的恥笑,自己這鮮卑諸部大人可真就沒臉當下去了。既然素利這只雞不好殺,軻比能自然不會宰他來嚇猴子。於是他開始在眾多部落之中挑選軟柿子,別看鮮卑部族雖多,適合攻打還真沒幾個。太弱的雖然好打,卻起不到恐嚇作用,打起來沒什麼意義;太強的打起來雖然很震憾性,可卻會傷筋動骨,得不償失。

    正當他猶豫不決之際,忽然聽說拓跋詰汾遣兒子拓跋力微前往長安朝貢。他正愁沒有發飆的機會,上天就給了他這麼一個機會,怎不叫他大喜若狂?河西鮮卑為了爭奪草場和拓跋部發生爭鬥的消息,他已經知曉,心想拓跋詰汾倒向漢朝,一定會引起河西鮮卑的恐慌。畢竟只有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拓跋鮮卑這一舉動,明顯是想借助漢朝的力量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草場。只要自己乘這個機會招攬河西鮮卑,河西鮮卑害怕被拓跋鮮卑消滅一定會倒向自己,自己有了這個強援,要滅拓跋部就是易如反掌。

    不過他也知道拓跋詰汾雖老,卻不糊塗,自己倘若在兩部交界處集結兵馬,他這只老狗肯定會聞到味道,提前作出防患。於是他把自己關在氈帳裏三天三夜,終於想出了一個主意。他先故意放出攻打素利部的煙幕,並煞有介事的在白山一帶集結兵馬,當全天下人都以為他要對素利部下手時,他卻暗中派遣心腹和河西鮮卑取得聯繫,約其攻打拓跋部。白山和拓跋鮮卑王庭所在地雖相隔千餘里,可對靈活機動,善於在草原上驅馳的鮮卑鐵騎來說也不用幾天就到了。

    這其實也就是賈仁祿談草原部落事變的原因,西漢初期,漢朝和匈奴為敵屢占下風,國力未復固是主因,而匈奴鐵騎來無影去無蹤,利用草原地利和漢人打遊擊,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終於使漢軍疲於奔命,精神崩潰。匈奴人則乘其疲憊伏兵半路,以逸待勞,自是無往而不勝。如今鮮卑人與匈奴人通婚,匈奴人的行之有效的遊擊戰法鮮卑人自然也學會了,而且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相比之下鮮卑鐵騎的行蹤比匈奴騎兵要來的更加詭異,更加難以追蹤,無怪乎賈仁祿談到鮮卑鐵騎就一個頭變兩個大。

    河西鮮卑正愁拓跋鮮卑和漢朝連和不好對付,見到軻比能的使者,自是心花怒放,當即同意連和,不過他們也提出了一個非分的要求,那就是要獨占陰山以北草場,不過作為交換條件,他們同意臣服於軻比能部。軻比能自然捨不得將陰山之北那一大片肥美的草場拱手送人,但他也知道捨不住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一咬牙就答應了。河西鮮卑見軻比能如此爽快,也不得不爽快的出兵。

    要是只有河西鮮卑和軻比能兩路人馬,以拓跋詰汾的能力還是有辦法應付,可偏偏他的部落也不像表面那樣緊密團結,拓跋詰汾的幾個兒子本就不滿他寵任拓跋力微,此番漢人遣使要求拓跋部臣服,拓跋詰汾的幾個兒子都不同意,只有拓跋力微一個人贊成。按照道理要少數服從多數,可是拓跋詰汾偏偏給他們來了個多數服從少數,他們心裏自然更在不樂意,心想父親在世的時候尚且沒有自己發表意見的權利,等父親自己指不定要怎麼死了。於是他們先下手為強,和河西鮮卑勾結,反攻拓跋部。謀殺親爹對中原人來說自是大逆不道,可對豺狼成性的草原部族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由於有了內奸,拓跋詰汾對河西鮮卑進兵之事一無所知,結果倉促應敵,吃了一個大敗仗。

    河西鮮卑和軻比能連和也不過是為求穩妥,如今有了內應,軻比能自然就用不著了。於是河西鮮卑不待軻比能軍馬趕到,率先發動攻擊。哪知世上竟有這麼巧的事情,他們約定的日子正好就是拓跋力微到家的時候。拓跋力微突然出現,徹底打亂了河西鮮卑的步署,河西諸部大人一時不查,還以為漢人援軍大舉開到,自然嚇得逃之夭夭。跑到半路,正遇軻比能所部,兩軍合兵一處,聲勢大為不同。拓跋部已經被打過一次,如何經得起第二次蹂躪,即時潰散,還好拓跋力微見機得早,不然可真就成了甕中之鱉。

    楊瑛雖對草原一無所知,拓跋力微卻是土生土長,而且他為人機警,在他的巧妙安排下,追兵都被他引到了別的地方,而他兩人卻平平安安的抵達了五原。沒鹿回部大人竇賓聽說他們來了,很是高興,親自出迎。

    竇賓雖隸屬於軻比能,卻只須按時交納貢賦,出兵替他打戰而已,沒必要唯他之命是聽。他是沒鹿回部的大人,沒鹿回部的內部事務及官吏任命,都由他一人說的算,軻比能是無權過問的。如今他收留拓跋力微,軻比能就算知道也不敢多說什麼,畢竟攻擊已臣屬自己的部落,會在整個鮮卑部落中造成極惡劣的影響,最終導致眾叛親離,四分五裂。這事倒也不需刻意保密。

    草原上最缺的就是水,雖然他們長途跋涉,風塵僕僕,可是這熱水澡卻沒得洗。拓跋力微早已習慣了,倒是滿不在乎。可楊瑛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不過入鄉就得隨俗,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雖然澡是沒得洗,不過食物倒是管夠,二人吃飽了飯,精神都是大振。

    竇賓待他們吃飽,這才問及來意,拓跋力微將事情始末說了,說到傷心之處,不禁淚流滿面。

    竇賓安慰了他幾句,最後說道:“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是節哀順便吧。草原上那麼多部落,你父親偏偏讓你來投奔我,那是他看得起我,我若是虧待了你,如何對得起他?你放心,到這裏就是到自己家裏一樣。”

    拓跋力微如今人如其名,力量微弱,就好似一頭被打得半死的落水狗,有一個地方趴著就已經不敢嫌了,哪敢挑三揀四,挑肥揀瘦,當下自是感激涕零,千恩萬謝。

    正說話間,忽聽帳外一個女子聲音說道:“爹爹,你不是說好了要帶我去打獵,怎麼還不動……”那女子轉進帳來,見帳中有客人,吐了吐舌頭,轉身便要離去。

    竇賓哈哈大笑道:“蘭兒,你力微哥哥來了,還不過來見見?”對拓跋力微道:“這是我最愛的女兒竇蘭,只因她母親生她時夢到了蘭花就給她起名為蘭。你小時候和你爹爹來部落作客時,也是見過她的。”

    拓跋力微向竇蘭瞧了兩眼,一臉迷茫,顯是沒什麼印象。

    竇蘭向他打量一陣,叫道:“對了,我想起來啦,當年我學騎馬,怎知馬兒忽受驚嚇,狂奔亂竄,我不會控馭,從馬上摔下,右足被馬蹬纏住,無法脫身,只得任由馬拖著到處亂走。那時我還小,急得大叫救命,危急時候就是你挺身而出,制住驚馬,救了我的性命。那時我還不懂事,非但沒跟你說謝謝,還伏在你身上大哭,把你的衣衫都弄髒了,真是不好意思。”說這話時,看他的目光裏大有溫柔纏綿之意。

    楊瑛心中無明火起,幽幽的白了拓跋力微一眼,像是在說:“好啊!你居然還有這麼一段羅曼史沒向我坦白!”還好這事發生在拓跋力微身上,要是發生在賈仁祿身上,回去之後估計就得跪搓板了。

    拓跋力微聽她這麼一說,仔細一想倒真有這麼回事,不過他也發現楊瑛看他的目光有異,心想場面尷尬,這話倒是不敢亂說,淡淡的道:“嗯,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件事。當時情況緊急,不論是誰都會上前相助的,我恰好離姑娘最近,這才先於他人出手。區區小事,姑娘也別太放在心上。”

    竇蘭生於大草原,自不是禮義廉恥是什麼東西,想什麼就說什麼,說道:“我要和爹爹一起去打獵,你也一起去吧。”

    楊瑛不待拓跋力微說話,搶著道:“我和力微跑了幾天的路,著實有些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一下,這打獵什麼時候都可以,不必急於一時吧。”

    竇蘭向楊瑛作了個鬼臉,對竇賓說道:“既然力微哥哥不能去,那爹爹你陪我去吧。”

    竇賓顯然也對這個寶貝女兒大為頭痛,皺著眉頭,道:“力微剛來,爹爹要款待他,不好離開。部落裏擅長打獵的小夥子有的是,你何必讓爹爹這把老骨頭陪你去?”

    竇蘭嗔道:“哼,部落那些小夥子打獵的本事可差勁的很,還沒我這個姑娘打得多。爹爹,你陪我去嘛。”

    竇賓搖頭苦笑,道:“好,好,好!去,去,去!真拿你沒辦法。”對拓跋力微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要陪女兒去打獵,先失陪了。你們先好好休息,至於起兵復仇的事,等我回來,再慢慢商量。”

    拓跋力微向他瞧了一眼,便知他沒有出兵的意思,道:“爹爹臨終有言,要我不必為他復仇,所以起兵復仇之事,不勞大人費心。”

    沒鹿回部不大,根本不是河西鮮卑的對手,何況自己辛辛苦苦出兵攻敵,最後坐享其成卻另有其人,這事就算是傻子也不一定會幹。竇賓這麼說不過是句場面話,其實他心裏根本沒有出兵相助的意思,聽拓跋力微這麼說,歎了口氣道:“唉,你父親怎麼會這麼說,看來是臨死前有些糊塗。不過這既是他的遺言,咱也不好多說什麼了。嗯,出兵的事以後再說。公子原先在拓跋部也是一部大人,有萬餘部眾及大片草場,牛羊駿馬更是不計其數。如今你到我這,我要是太薄待你的話,其他部落也會笑話我的。不過我轄下各片草場都有主人了,也不好將他們趕走。嗯,你先在我帳下聽用,待有空閑草場時我再交給你打理,你看如何?”

    拓跋力微拜了幾拜道:“大人肯收留力微,已出望外,焉敢有非分之想?”

    竇賓哈哈大笑,道:“好,你們長途跋涉也累了,好好休息吧,我先陪女兒去打獵了。”

    拓跋力微恭恭敬敬的將他送出帳外,回頭只見楊瑛撅起小嘴,坐在那裏,一言不發。拓跋力微也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索性也給他來個悶聲大發財。

    過了半晌,楊瑛先沉不住氣了,道:“哼,我們大老遠趕來投奔,這個竇賓一不發兵助你收復失地,二不給你片草原讓你發展壯大,收攏舊部,只是淡淡說了幾句話就將你給打發了。公公生前也是瞎了眼,居然對這個傢伙推心置腹。現在才剛來就如此,往後還不知要受什麼氣呢。哼,我看咱們也別呆這了,到漢朝去,我去找那傢伙,只要他肯幫忙,別說收復失地,就算是統一鮮卑各部,也不是什麼難事。”

    拓跋力微怔了一怔,道:“原來你是為這事生氣啊?”

    楊瑛氣鼓鼓地道:“可不!”頓了頓,似笑非笑,道:“你以為我為什麼事生氣?”

    拓跋力微忙道:“沒什麼,沒什麼。”頓了頓,又道:“這漢朝咱不能去。”

    楊瑛道:“為什麼?”

    拓跋力微道:“這事只能靠咱自己的力量解決。倘若借助漢朝的力量打平收復失地,別說河西諸部不服氣,就連舊部族民也會不服,漢朝人又不能長期呆在草原上,等他們走了,河西諸部勢必卷土重來,舊部族民也會乘機叛亂,我雙拳難敵四手,這江山又如何坐得安穩?”

    楊瑛道:“可是舊部屬投降的投降,逃散的逃散,拓跋部現在就只剩我們兩個人了,如何能收復失地,報仇雪恥?”

    拓跋力微歎了一口氣道:“成親那天,我對你說這輩子一定要讓你快快樂樂的生活,絕不讓你受一絲委屈,哪想到……”

    楊瑛笑道:“快別這麼說,只要跟你在一起,哪怕再苦再累,我也覺得十分快活,十分歡喜。”

    拓跋力微心中一喜,不過只高興片刻,又愁雲慘淡,道:“叫你一個中原女子陪我在塞外吃苦,是難為你了。我打算先將你送回漢朝,待我有了自己的草場部落,再接你回來。”

    楊瑛道:“不,我不要離開你。”

    拓跋力微道:“聽話,現在我沒了草場部落,一切都要從頭開始。草原上的生活實在太苦,不適合你,你還是先回漢朝,待我有了起色,便到長安接你。”

    楊瑛嘟起嘴道:“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怎麼想的,定是你討厭我了,想趕我走,卻娶那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拓跋力微老臉通紅,囁嚅道:“哪有這事?我和竇姑娘清清白白的,什麼事也沒有。”

    楊瑛道:“現在你們是沒有什麼事,可將來會不會有什麼事,又有誰知道?我不放心,我要留下來看著你。”

    拓跋力微苦笑道:“好吧,我說不過你,你要留下來,就留下來吧。”

    這日是殿試放榜的日子,長安城未央宮前擠滿了各地學子,鄧艾也在其中。宮門前廣場正中豎起一面碩大的告示牌,牌上貼著一張黃榜,榜上列著一長串名字。眾學子圍在榜單前東瞧西找,在密密匝匝的名字中尋找著自己的大名。發現自己名列榜單的自然大喜若狂,找了半天始終沒瞧見自己大名自然抱頭痛哭。有人歡喜,總有人愁,這也是一定之理。

    鄧艾來時信心滿滿,自以為今番自己不是第一,也是第二,至不濟也能混個第三。當下他分開人群,舉目向告示牌上望去,可看到的結果,卻讓他目瞪口呆。只見榜單上第一個名字是:“王祥”。兩個字倒也是兩個字,不過和自己的名字差別甚大,可謂風馬牛不相及,說什麼也不能混為一談。再往下看,第二個名字是“王昶”,第三個名字是“郭攸之”。鄧艾原以為自己肯定名列三甲,沒想到前三名中都沒有自己名字,不禁微感失望。他接著往下看去,第四個名字,不是。第五個,不是……他一直看到第三十餘名,竟還沒找到了自己名字,搔了搔頭,暗叫:“奇怪,奇怪。皇上對我的《濟河論》大加贊賞,怎麼我竟會榜上無名?”他賊心不死,又接著往下看,直看到他心灰意冷,不想再往下看時,忽得瞥見榜單上最後一列赫然列著兩個大字:“鄧艾”。

    鄧艾大怒,叫道:“這……這……這不是欺負人……人……人麼!”分開人群,大踏步來到宮門口,道:“我有急事要……要……要……要見皇上,快讓我……我……我進去!”

    守衛瞥了他一眼,道:“你誰啊,皇上也是你說見就能見的?還不快滾,再亂叫,就把你抓去關起來!”

    鄧艾定了定神,叫道:“我叫鄧……鄧艾,有十……十萬火急的事情要面……面聖,請守衛大哥通……通報一聲。”從袖中掏出一錠黃金,遞了上去。這是他上次出差用剩下的,事後劉備沒向他要,他也就順理成章的據為己有。

    守衛見了金子,精神一振,又見邊上無數道異樣的目光望著自己,叫道:“去,去,去。我可不吃這一套。我勸你還是快些走吧,你要是再在這胡攪蠻纏,可別怪我將你抓起來。”

    鄧艾一臉鬱悶,轉念一想,最後一名總好過沒有,只要自己能擠身官場,他日終有飛黃騰達的一日。想到這裏,心下稍感釋然,轉身正要回館驛。忽見一隊騎兵衣衫襤褸,分開人群,迎面奔來。

    只聽身後守衛叫道:“羅將軍,你不是護送新城公主去塞外麼,怎地如此狼狽?”楊瑛既肯嫁入鮮卑,解決了劉備一大難題,劉備自是高興萬分,當即認她為義女,封了她一個新城公主的頭銜。畢竟大漢公主嫁鮮卑王子,這樣才叫門當戶對。

    那姓羅的將軍道:“別提了,我有要事要面聖,請張大哥替我通報一聲。”

    那守衛叫道:“你等著,我馬上給您通稟。”

    鄧艾見機會難得一猛子竄到那將軍邊上,道:“在下鄧……鄧艾,有要事要面見皇上,請將軍一會代為轉達。”

    羅將軍瞧了他一眼,道:“你好生面熟,我好像在哪見過你?對了,對了,是在新安。當時我在諸葛大人帳下效力,曾見過你一面。既然都是熟人了,我就給你通報一聲吧,你在這裏等著,不可擅離。”

    鄧艾道:“多謝將軍,多謝將……”

    剛說到這裏,只見一群人擁了上來,道:“我要見皇上!”“我也要見!”“我才高八斗,學富五車,怎麼就沒考上,不行,我得找皇上評評這個理!”

    羅將軍嚇了一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其時賈仁祿方才回轉長安,正在宣室殿彙報工作。劉備聽說求仙用的大海船已然造就,而且還通過地獄似測試,決無質量問題,不禁大喜,道:“好,好,好!這樣的海船你造了幾艘?”

    賈仁祿道:“微臣急於向皇上複命,只造了一艘,不過圖樣俱在,只要照著圖樣興造,就是要造一萬艘也非難事。”

    劉備笑得合不攏嘴道:“這幾個月辛苦你了,一會你到戶部支五百兩黃金,五千兩白銀,一百匹蜀錦,權當朕賞給你的。”

    賈仁祿跪到在地,道:“謝主隆恩。”

    劉備道:“罷了,這船是有了,可這件大事非你不能辦理,你再辛苦一趟吧。”

    賈仁祿道:“臣正要和皇上說這事……”

    內侍匆匆進殿,叫道:“啟稟皇上,護送新城公主禦林軍馬回來了,其首領羅將軍有要事要面見皇上。”

    劉備長眉一軒,道:“宣。”對賈仁祿道:“我心裏總有一個不好的預感,這羅將軍帶來的肯定不是一個好消息,仁祿你且留下。”

    賈仁祿急著要回去洗鴛鴦浴,聞言一臉鬱悶,道:“是。”

    過了好一會,羅將軍進殿,正要行禮,只聽劉備說道:“罷了,罷了,你有何事要和朕說?”

    羅將軍道:“啟稟皇上,軻比能部勾結河西鮮卑蒲頭等部滅了拓跋部……”

    劉備吃了一驚,道:“什麼,什麼?那拓跋力微呢?”

    羅將軍道:“混戰中臣只見拓跋公子向東南方向逃了,不知下落。回來的路上,臣聽人說,他和新城公主投奔五原一帶的沒鹿回部,不過這只是道聽途說,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劉備歎了口氣,道:“知道了,下去吧。”

    羅將軍道:“臣還有一事要啟奏皇上。”

    劉備沒好氣的道:“什麼事?”

    羅將軍道:“外面有一個叫鄧艾的學子說有十萬火急的事要面見皇上。”

    劉備怒道:“他能有什麼事,不見,不見!”

    賈仁祿道:“眼下有一件大事,非這小子出馬不可,皇上還是見一見吧。”

    劉備道:“好,那就見見吧。”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30
第五百九十九章 大舉伐魏

    過不多時,鄧艾進殿,行禮已畢,他正要開口說話。劉備笑道對他說道:“你看過榜單了吧?定是你對名次不滿意,來找朕評理,是也不是?”

    鄧艾被說中心事,微微一怔,下意識點點頭。劉備道:“那依你之見,你該第幾?”

    鄧艾心道:“當然是第一。”不過這話可不敢這麼直白的說出來,囁嚅道:“這……這……這……”

    劉備瞧出他的心思道:“是第一吧?”

    鄧艾老臉一紅,又點了點頭。

    劉備端起茶杯,飲了一口,對內侍說道:“去把王祥的卷子調來。”

    內侍應道:“是。”退了下去。

    少時,試卷取來,內侍正要遞給劉備,劉備指著鄧艾,道:“給他看。”

    鄧艾從內侍手中接過試卷,從頭到尾細細看了一遍,大吃一驚道:“這……”

    劉備道:“你可是想說王祥的文章 不論是文采還是見地都不如你的《濟河論》?”

    鄧艾不敢嗯聲,點了點頭。劉備笑了笑,道:“實話和你說了吧,朕也是這麼認為的。”

    鄧艾一急,實話實說:“那……那……那……他怎……怎……怎……”

    劉備道:“那他怎麼能名列榜首?”

    鄧艾點點頭,劉備從案旁抽出一卷白帛,展了開來,道:“朕前幾日心血來潮,偶作一畫,你來評評。”

    鄧艾道:“草民豈敢?”

    劉備道:“這會你倒謙虛起來。你要真謙虛,又何必來朕這?過來吧。”

    鄧艾老臉一紅,走到畫前,仔細一看,只見一帶遠山綿延起伏,山腳一條小河結了厚厚一層冰。河邊一株老樹彎彎曲曲向上長著,一根樹枝之上,掛著一件破衣。樹下一少年赤著上身躺在堅冰上,他身旁的堅冰被他體溫晤化了,裂開了一條小縫,兩隻鯉魚從中躍出。

    只聽劉備道:“朕的畫功,朕自己心裏清楚,就不用你品評了。朕只是想問你,你可明白畫中之意?”

    鄧艾知道劉備在考他,精神一振。可是他偏偏不知劉備好端端的為何會畫這麼一副畫,一時倒也不該如何應答。賈仁祿心下好奇,踱將上前,低頭一看,叫道:“臥冰求鯉!這是二十四孝故事!”

    賈仁祿這一嗓子,劉備倒來勁了,問道:“哦,哪二十四孝?”

    元代郭居敬輯錄古代二十四個孝子的故事,編成《二十四孝》,序而詩之,用訓童蒙,成為宣傳孝道的通俗讀物。三國時自然不會有這種東西,何況二十四孝裏面的不少人物當時還沒出生,他們父母也不知身在何處,這故事又怎會發生?賈仁祿一時嘴快,噴了出來,等到他想到這又是在洩露天機時,為時已晚,不禁一張臉脹得通紅,道:“這……這……這……臣也記得不全,只知是有關古代二十四個孝子的感人故事,臥冰求鯉就是其中之一。”

    劉備精神一振,道:“記不全不要緊,好歹說出幾個來讓朕也長長見識。”

    賈仁祿努力回想過去在網上看過的關於二十四孝的故事,道:“第一,孝感動天。”

    劉備道:“哦,這是關於誰的故事。”

    賈仁祿道:“虞舜。他的父親和繼母多次要害死他,而他憑著機智,一次又一次逢凶化吉,事後仍孝順父母,友愛兄弟,就好像什麼屁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傳說他的孝行感動天帝,他耕田的時候,大象替他耕種,小鳥替他鋤草。”

    劉備道:“虞舜之事朕清楚,他的孝行足以感天動地。”說著向鄧艾瞧了一眼,目光裏滿是鄙夷。

    鄧艾似有所悟,不敢和他目光相觸,低下了頭。

    劉備道:“接下來呢?”

    賈仁祿撓了撓頭,道:“接下來好象是戲彩娛親。春秋時期楚國有一隱士叫老萊子,為躲避世亂,自耕於蒙山南麓。他孝順父母,盡揀美味供奉雙親,都七老八十了尚不言老,常穿著五色彩衣,手持撥浪鼓如小孩子般戲耍,以博父母開懷。一次為雙親送水,假裝摔倒,躺在地上學小孩子哭,二老大笑。”

    劉備道:“嗯,這事朕也聽說過,老萊子之孝也足以感人。還有呢。”

    賈仁祿沉吟半晌,道:“還有一個親嘗湯藥。講的是先漢孝文皇帝。其母薄太后臥病三年,他常常目不交睫,衣不解帶。母親所服的湯藥,他親口嘗過後才放心讓母親服用。”

    劉備緩緩點頭道:“嗯,孝文皇帝之孝行宗族典籍內有詳盡的記載,朕每讀至此,感動的熱淚盈眶。還有呢?”

    賈仁祿心道:“和老子差不多,老子每讀至此,感動的只想睡覺。”說道:“還有一個是賣身葬父。講的是後漢孝子董永,他少年喪母,因避兵亂遷居安陸。其後父親亡故,董永賣身至一富家為奴,換取喪葬費。一天,上班路上,他在槐蔭下遇到一個絕世美女,自稱無家可歸,董永自然發揚風格,主動收留。二人非法同居之後,日益親近,這一來二去就結為夫婦。他妻子用一月時間織成三百匹錦緞,為董永抵債贖身。返家途中,行至槐蔭,女子告訴董永,自己是天上仙女,奉命幫助董永還債,說完就不顧他老公,飛到天上去者。”

    劉備笑道:“什麼感人的故事,到了你嘴裏,總是亂七八糟。嗯,這董永之事,朕也聽過,的確很感人。還有呢?”

    賈仁祿道:“皇上,您就饒了臣吧,臣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劉備道:“難為你了,好了,別的不要你講了,你就講講這臥冰求鯉的故事吧。”

    賈仁祿指著畫著那少年,問鄧艾道:“你可知畫上少年是誰?”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鄧艾懂了這個道理,不願強對,搖了搖頭。賈仁祿道:“他就是王祥。”

    鄧艾心中一凜,心想王祥既和什麼二十四孝扯上關系,顯也是百年難覓的有德之人。而自己雖是有才,可卻和那個因盜嫂受金而臭名昭著的陳平一樣,品行不端。雖說亂世講究唯才是舉,只要真的能為統治者打平江山,出謀獻策,別說只是盜嫂受金,就算是殺人放火,又何足道哉?可是亂世終會過去,到了治世,像他這種有才無德,人品極度有問題的所謂人才,若不深自收斂,痛改前非,肯定無法同這類老實巴交的有德之人競爭的。

    他博古通今,自然知道無為而治的一項重要舉措就是找幾個老實巴交、傻了巴嘰的老實人出來封與高官,給與厚祿,顯榮於民上。由於統治者要借重的不是這些人的才幹,而是他們的德行,所以他們當上大官,卻啥事也不用幹,什麼功勞也不去搶,可謂十分輕鬆。而老百姓見老實人能當大官,自然趨之若鶩,爭著去當老實人,上行則下效,這老實都不用上面亂喊口號,亂下命令,就自然而然蔚然成風。現今大漢已擁有天下三分之二,統一進程已近尾聲,如何治理天下已擺到議事日程上來,在這種情勢下,王祥這樣的人明顯要比自己這樣的人要來的有用的多,畢竟像自己這樣有才能的人好找,而像王祥那樣德才兼備的實可是說是萬裏挑一。

    想到此他心中不免惴惴,額頭上汗水涔涔而下。只聽賈仁祿接著說道:“王祥這小子也是苦大仇深之輩。他幼年喪母,繼母朱氏對他十分差勁,經常在他老子面前給這小子上眼藥。他老子經不起色誘之術,信了朱氏的胡說八道,對王祥也十分冷淡,時常指派他去幹些粗活,稍微做得不好,非打既罵。而王祥任勞任怨,毫無怨言,對繼母而如同生母一般的孝順。父母有病,他也和孝文皇帝一樣,目不交睫,衣不解帶,凡有湯藥也必親嘗後才敢讓父母服用。”

    “一天朱氏得了一場大病。這娘們生病了卻不好好在床上趴著,反而耍起小心眼,想乘機整死王祥,她對王祥說自己想要吃新鮮鯉魚,讓他到河邊去釣。其時乃是隆冬臘月,寒風凜冽,河上結成厚厚一層堅冰,別說用腳踹,就是用石頭砸,也不會開,這種鬼天如何能打到魚?這很明顯是在刁難人。可王祥這傻小子聽了亂命之後,二話不說,穿著單衣,扛著魚槓就竄到河邊釣魚。到河邊他費盡心思也沒能鑿開冰面,情急之下,這小子脫下單衣趴在冰面上,妄圖用體溫將冰面晤化。還別說,這法子雖然笨了點,倒還挺管用。河冰雖堅終究沒有他的心堅,最後不得不服軟,自行化開,兩條鯉魚從冰縫中竄將出來,躍到他身上。這小子大喜過望,拽著魚回去交差去者。”

    “朱氏見這樣都沒能整死王祥,也不禁對他刮目相看。可她畢竟也生了一個兒子,自然希望自己兒子將來能獨占家產。一計不成,她又生一計,對王祥說自己想吃烤黃雀肉,讓王祥上樹去掏鳥窩。她本打算乘王祥上樹時在下面搞七搞八,好摔死這小子。哪知王祥孝心格天,這黃雀都不用他去逮,自行飛到他家裏。朱氏見連老天都在幫著王祥,這人哪能鬥得過天?倒也不敢再亂來了。”

    劉備道:“聽聽,你現在知道朕為什麼要讓他名列榜首了吧?他的文采雖不如你,可也差不到哪去,而他的孝行,你怕是比不了吧。雖說現時講究唯才是舉,可這樣的人朕讓他位列你們之上,有何不可?這些事情,你要是都能做到,那朕也讓你第一。”

    鄧艾天性涼薄,這種事他自然做不來。當下他老臉通紅,囁嚅半天,方道:“草民知錯了,草民告……告……告退。”

    劉備擺了擺手,道:“嗯,你去吧。”

    鄧艾走後,劉備望著殿外,呆呆出神。賈仁祿道:“皇上打算如何處置這小子?”

    劉備道:“朕打算派他到雲南郡青蛉縣去當縣令。”

    賈仁祿道:“雲南。皇上,您哪是讓他當官,這不是充軍發配麼?”

    劉備笑道:“這小子是塊良才,只可惜恃才傲物,不讓他到邊遠地區歷練歷練,磨磨他的性子,那是不能用的。”

    賈仁祿伸嘴在他耳邊悄聲說了幾句,劉備大吃一驚,道:“不成,不成。這事怎麼能派他去。”

    賈仁祿道:“其一,若是由臣或其他將領去,太過顯眼,這小子初出牛犢,敵人自然就會掉以輕心。其二,這小子貪戀權勢,一門心思直想往上爬,這麼大的功勞擺在他面前,這小子怎能不玩命?一夫拼命,萬夫莫當。皇上要是委任鄧艾,定能馬到成功。”

    劉備沉吟半晌,道:“朕還是看好你,這事還是你辛苦一趟吧。”

    賈仁祿道:“這次臣只能當配角,若是用臣,敵人聞風修備,大事去矣!”

    劉備緩緩點點頭,對內侍說道:“鄧艾才剛出宮,料未曾走遠,你去把他追回來。”

    鄧艾正走間,聽聞內侍在後呼喚,莫明其妙,只得又隨內侍回轉宣室殿。

    劉備道:“魏主曹丕竄身青徐,於今已兩年有餘。此為朕腹心之疾,朕為此寢食難安。朕早就想要誅此逆賊,可他卻用重兵防守歷城、下邳扼我進兵之路。不知你有何良策可以助朕平賊。”

    鄧艾精神一振,道:“草民曾按察地圖。依草民……民之意,可先集大軍於歷……歷城、下邳城下,以敵……敵軍相峙,再引一軍沿海道出東……東萊、當利,用奇兵逕……逕取臨淄。下邳、歷城之敵若……若是撤兵來救則我軍便可乘勢占據天險,打通道路,裏應外合。倘若……若敵人不救,奇兵便可乘虛直……直搗臨淄,如此不出三月魏國必當殲滅。”

    劉備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你且回館驛稍適休整,等候上諭。”

    鄧艾知道自己這塊金子終於有了用武之地了,精神大振,應道:“草民遵旨。”

    次日早朝,劉備歎道:“朕原打算用新城公主籠絡拓跋部,讓其拖軻比能的後腿,沒想到這個拓跋部竟如此不堪一擊。據報軻比能與河西鮮卑連和,滅了拓跋部。拓跋力微與新城公主兵敗奔竄,往依沒鹿回部大人竇賓。陰山之北的大草原,盡為河西鮮卑所有。如今軻比能併了拓跋部,又得到河西鮮卑的支持,已盡有匈奴故地,控弦近二十萬騎。依他的性子,定不會在草原上老老實實的呆著,肯定想要在邊境上惹點事。不知諸位有何高見,能消此邊患?”

    階下大臣面面相覷,一言不發。

    劉備皺起眉頭,道:“每到這種時候,你們就靜得出奇。仁祿,你說說看?”

    賈仁祿一大早起來,本就頭昏腦漲,加上這事又十分棘手,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如何能想得出主意,道:“這個……這個……皇上,這次臣真的沒有主意了。皇上最好令邊境諸太守加強防患,以防軻比能突然來襲。”

    劉備問諸葛亮道:“你怎麼看?”

    諸葛亮道:“臣認為當暫緩攻魏之議,興兵攻打軻比能。軻比能窮兵贖武,務勝不休,諸部肯定不服,此戰我軍將有八九成勝算。”

    鍾繇搖頭道:“如今軻比能尚未與我決裂,若我先出兵,彼有辭矣。兵凶戰危,勝負難期。既便此戰得勝,其後兵連禍結,當無了時。不可,萬萬不可。”

    賈仁祿心道:“孔明他老人家估計是想七擒軻比能了。南中才屁點大,這孟獲又是白癡,自然好擒好放。可草原廣袤無垠,那裏都能打戰。要想抓住狡滑的如同狐狸一般的軻比能可就難了。抓他一次都難,何況要連抓七次,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唉,我想他肯定也是沒有辦法,才會出此下策。”

    只聽劉備說道:“嗯,如今對軻比能用兵的確不合時宜。”

    諸葛亮歎了一口氣,沒接著說下去。

    劉備見眾人束手無策,心裏也是鬱悶,道:“看來軻比能非一時可定,須當做好長期相峙的准備。嗯,就按仁祿說的辦,令駐邊將領提高警惕,隨時防備軻比能進犯。”頓了頓,接著說道:“軻比能東征西討,疆域越來越大。漢鮮之間這一戰早晚是要打的。如今當務之急,就是平滅魏國,只有這樣我們才能騰出手來對付軻比能。這事朕意已決,勿庸再議。仁祿!”

    賈仁祿道:“臣在。”

    劉備道:“朕已決定,此次兵分兩路,北路軍二十萬,由子龍、孟起統率,主攻歷城。南路軍二十萬,由翼德、文長、俊乂統帥,主攻下邳。仁祿,你坐鎮洛陽,總督諸路軍馬。”

    賈仁祿心想:“這好日子又過到頭了。”應道:“臣遵旨。”

    劉備道:“長文,你這就傳旨各部,令其迅速準備兵甲器仗,糧草錢物齊備,隨時聽候調用。”

    陳群應道:“是。”

    劉備道:“此役關乎大漢生死存亡,眾位當克盡職守,助朕成此大功。”

    群臣齊刷刷跪倒,道:“臣等定當竭忠盡智,以報大恩。”

    賈仁祿從未央前殿出來,沒有回家,直奔館驛來見鄧艾。

    鄧艾方才起床,正在吃早飯,聞報忙將剛吃進嘴裏的稀飯噴了出來,不及穿鞋,赤腳奔出屋迎候。昔日周公吐脯,天下歸心,如今他也整了這麼一齣,能帶來什麼樣的結果,那就不得而知了。

    賈仁祿見他穿著睡衣,赤著雙腳,嘴上猶帶飯粒,暗覺好笑。鄧艾不待他說話,跪倒磕頭,道:“不知大人此來有何見教。”

    賈仁祿道:“新安城外老子答應你什麼,你難道忘了?”

    鄧艾道:“這麼說……這麼說……”

    賈仁祿點點頭,從袖中取出一道聖旨,道:“鄧艾接旨。”

    鄧艾忙整了整衣衫,跪地聽宣。這是一道升鄧艾官職,讓他聽從賈仁祿調遣的上諭。賈仁祿在現代是大學生,可在古代就是個半文盲,聖旨上的字十個他最多只看得懂四五個。他早叫陳群教了念熟,這時一個字一個字背將出來,總算記好甚好,倒也沒有背錯。匆忙中將聖旨拿倒了,鄧艾用心傾聽,倒也沒有發覺。鄧艾聽得皇上在聖旨中對他贊賞有加,封他為威遠中郎將,歸於已官復原職的驃騎將軍賈仁祿麾下聽用,不禁心花怒放,大呼萬歲,叩謝皇恩浩蕩。

    賈仁祿道:“殿試最後一名能當什麼官,你心裏清楚。皇上原打算將你發配到雲南當縣令。兄弟我既然答應給你前程,就要說到做到,不然老子成什麼了?老子在皇上面前替你說了不知多少好話,皇上這才收回成命,改封你為威遠中郎將,歸在老子麾下效力。你小子能有今日,拜誰所賜,你可得心裏有數。他日你發達了,若是翻臉不認得人,可別怪老子讓你從哪來,回哪去。”

    鄧艾嚇了一跳,道:“屬下跟著大……大人辦事,一定盡……盡忠效命,奮不顧……顧身,以報皇上天恩及大人知遇……遇之恩。”

    賈仁祿道:“好啦,這些官面上的文章也做過了。接下來咱說說正經事。”

    二人來到屋中,賈仁祿摒退左右,道:“你向皇上進的伐魏之策,皇上很滿意。這既然是你的主意,就由你去完成。皇上決定那支海道奇兵由你指揮,我軍中沒有海船,不過皇上為求仙,造了一艘,對你來說肯定是不夠用的。好在圖樣俱在,你督率人手,按圖打造,湊齊出海船隻,應該也不用多少時候。”

    鄧艾點了點頭,道:“只要人員充足,晝……晝夜興造,不用一……一月,便可完成。”

    賈仁祿道:“嗯,戰場之事順息萬變,你小子也是學過兵法,這點常識不可能不知道,你盡快吧。我已盤算好了,這次由我親自出馬領軍攻打歷城,吸引司馬懿的注意力。由張翼德引軍攻打下邳,吸引夏侯惇的注意力。你呢,啥事也別幹,就在樂陵給老子造海船。這事一定要保密,倘若走露了風聲,致使功敗垂成,你這個威遠中郎將就算幹到頭了,自己提著腦袋到長安去見皇上吧。”

    鄧艾道:“皇上和大人如……如此信任下……下官,下官要是將事情辦……辦砸,也沒臉活在這世上了。”

    賈仁祿從袖中取出一張大地圖,放在案上,道:“這是老子在樂陵替皇上造求仙海船時閑著無聊,詢問當地漁員,依當地漁民所說繪制的海圖,哪裡適合航行,哪裡適合靠岸上面都標的清清楚楚。不過這條海道從來沒人走過,雖然世上本沒有路,只要人走得多了就成了路,但第一個吃螃蟹的難免被螃蟹鉗子給夾到。這一路之上自然困難重重,艱險異常,搞不好還要全軍覆沒,匹馬不得回轉,你可考慮清楚了?”

    鄧艾毫不猶豫地道:“大人待屬下恩……恩重如山,屬下便是粉……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賈仁祿心想:“你心裏一定在想,只要能獨占伐魏全功,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吧。”淡淡一笑,道:“那你自求多福吧。好了,我還有事,就不多坐了。皇上憐你這一路來多歷危難,特給你三日大假,你好好逛逛長安城,說不准以後就沒機會了,然後收拾就道不遲。”

    鄧艾道:“長安也……也沒什麼好逛……逛的,屬下明日便動……動身前往……往樂陵。”

    賈仁祿點點頭,道:“嗯,那我走了。”

    鄧艾道:“屬下恭……恭送大……大人。”

    賈仁祿道:“不用送了,不用送了。”

    從鄧艾家裏出來,賈仁祿騎著蘆柴棒回到家裏,將奉旨出征的事情說了,諸位夫人心中自是怏怏,不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了個把腦袋別在褲腰帶裏,隨時都有可能送命的丈夫,也只好順其自然,暗暗替他捏把汗了。

    鄧艾言出如山,當天下午他就將一應東西準備齊整,去有司領了官憑、印信,尋思自己剛當上大官,晚上肯定會興奮的睡不著覺,不如索性連夜趕路,來得實在。當下他將破衣爛衫扔到垃圾堆,用上次出差剩下的銀子買了幾件體面的絲制長袍,畢竟自己現在好歹是個中郎將了,穿太寒酸,一來有辱官體,二來也會讓人笑掉大牙。他將長袍包成一包,再買了匹馬,逕出東門,首途前往樂陵。

    賈仁祿可不像鄧艾那般敬業,回家之後先和老婆孩子一一話別,其間自不免溫柔纏纏一番,三天之後,他才收拾齊整,前呼後擁,左擁右抱,在文武百官的夾道歡送下,施施然離開長安。沿途官員迎送,賄賂從豐。賈仁祿自然來者不拒,迤邐東行,行李日重。鄴城之役後,他每次出戰必有夫人陪同,這次也不例外。劉備正要仰仗他平定天下,這種事無關痛癢,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此番有此殊榮的是徐氏,畢竟當時全國只有她一個人會造大海船,其他夫人雖然嫉妒,但都無此本事,卻也無可奈何。徐氏見他帶頭敗壞吏治,不禁大皺眉頭,不過賈仁祿多撈些油水,她也可以跟著沾些好處,倒也不便多說什麼。

    其時馬超駐守鄴城,趙雲駐守平原,張飛駐守濮陽、魏延駐守廩丘、張郃駐防小沛,除了賈仁祿之外,有份出征的幾員大將都離前線不遠。眾將接到上命之後,均興奮的大叫一陣,跟著直奔校場,點起軍馬,浩浩蕩蕩殺奔前線而來。

    北路軍趙雲所部離魏國最近,自然近水樓台先得月。幾路軍馬之中,他是最先發起攻擊的,接到聖旨的當天,他便點齊軍馬,次日大軍便渡過黃河占領高唐,然後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攻佔漯陰、著縣,進抵濟水,與司馬懿大軍隔河對峙。南路軍張郃所部離魏境最近,他也憋了許久,聞令即動,一鼓作氣攻下彭城,呂縣,進邸下邳。夏侯惇如臨大敵,不敢出戰,指揮軍馬登城防守。

    魏國南北兩路同時被襲,邊境線上烽火連天,告急文書如雪片一樣堆到臨淄城曹丕禦案上。嚇得曹丕神經病大發作,扒光了衣服,一個猛子紮到了荷花池裏,虧得郭皇后會水,跳進水裏,費了老大勁,這才將他打撈上來。

    和平時光總是很容易過,兩年時光很快就過去了,一場大戰一觸即發,山雨欲來風滿樓。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31
第六百章 跨海擊敵

    臨淄城皇宮,曹丕哆哆嗦嗦的來到龍椅上坐好,伸手拍了拍胸脯,心中稍定,顫聲道:“漢朝分南北兩路進犯我國。北路軍主帥趙雲已進抵濟水同仲達隔河對峙。南路軍主帥張郃也已開抵下邳城外和元讓相持。強敵兩面夾攻,大魏岌岌可危,如今國難當頭,不知諸位有何退敵良策?”

    階下大臣個個面如土色,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誰也不敢放聲音,大殿上靜得連掉根針都能聽到。

    過了好半晌,還沒有人發表意見。曹丕不耐煩起來,擺了擺手,道:“退朝!”

    眾文武參差不齊的跪倒,死氣活樣的叫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曹丕雙眉向上一挑,拂袖入內。

    眾文武如獲大赦,魚貫而出。蔣濟正要回家摟著小妾親嘴,畢竟大魏危如累卵,這樣的日子以後也不知會不會再有,不乘現在好好快活快活,以後怕是想快活也不能夠了。他剛走到殿門口,忽聽得身後有人尖聲尖氣,叫道:“司徒大人,請留步,皇上有請。”

    蔣濟對這個只知醉生夢死的皇上已是大失所望,心中有些不願意替他出主意了。何況敵人四十萬大軍兩面夾擊,青州彈丸之地,如何能抵擋得住?再者這次敵軍總指揮又是那個專搞歪門邪道,讓人如墮五里霧的驃騎將軍賈仁祿。這傢伙和西漢著名將領霍去病同官職,霍去病憑著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的和匈奴人決機兩陣之間。而這傢伙各種缺德死不要臉的法子層出不窮,隨便將上一軍都能讓人在大冬天裏急出一身痱子。他這種人就只配在街上當流氓混混,如今當上驃騎將軍,當真是驃騎將軍這個官職的恥辱。這次他又會耍什麼鬼花樣,誰也不知道,自己完全不知該防哪裡,這主意又如何出?當下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隨內侍走入後宮。

    禦書房內,曹丕問道:“殿上你為什麼一言不發?”

    蔣濟道:“微臣無能,實在想不出什麼破敵之策。”

    曹丕面容憔悴,想是昨夜一夜沒睡,歎道:“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蔣濟道:“皇上也不必過於擔心,仲達和元讓都是當世名將,智勇雙全。歷城、下邳兵精糧足,又依險而守,敵軍便有百萬也不足為憂。皇上洪福齊天,這次一定能化險為夷。”

    曹丕苦笑,道:“洪福齊天?朕真的洪福齊天麼?怕不見得吧?”

    蔣濟心道:“這麼可是你說的,我可沒說。”

    只聽曹丕接著道:“兵精糧足,依險而守就真的萬無一失麼?這次敵軍主帥又是那個該死的賈福。朕親自坐鎮鄴城,兵馬數十萬,糧草上千萬斛,可這城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被他給打下來了。最氣人的是,朕輸得無話可說,只有自認倒黴。其後濮陽一役,那個寧死不降被放回來的樂文謙,當年曾孤軍守合肥,力抗孫權十萬大軍。可賈福只用半個月就將他打得落花流水,硬生生的將城占了。他用詐能打城,用信照樣也能打城,這天下間估計沒有他打不下來的城池了。試問碰到這麼一個不知是人是鬼的人物,朕又焉能不怕?要是罵人能將人罵死,那該有好啊!”

    蔣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這一通牢騷,索性一言不發。隔了半晌,曹丕忍不住先開腔:“朕知道難為你了,可通國就你能和賈福較量一番,你要是不替朕分憂,朕可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

    蔣濟道:“不是微臣不替皇上分憂,實在是微臣根質魯鈍,無能為力。”

    曹丕歎了一口氣,道:“嗯,那你下去吧。”

    蔣濟行禮告退,曹丕如行屍走肉一般轉入皇后宮。前些日子曹丕天天都沉迷於歌舞之中,連朝也很少上。畢竟他實行的是無為而治,天下太平,群臣無本可奏,他天天蹲在朝上打呵欠又有什麼意思?朝中現行的那幾套歌舞曹丕都已看得不愛看了,郭皇后一來為了討好他,二來想讓他放鬆放鬆,別整天為漢軍之事煩心,今天特地在自己宮中綵排新樂。曹丕到時殿中管簧齊鳴,幾名舞姬邁著優雅的舞步翩翩起舞。

    要擱在平時,曹丕一準流著口水,駐足欣賞。此時他心事重重,根本提不起勁,大聲叫道:“都別跳了,給朕滾!”

    音樂聲嘎然而止,眾舞姬四散奔逃。

    郭皇后瞥了他一眼,道:“又怎麼了?”

    曹丕歎道:“朕這個皇上看來是當到頭了。”

    郭皇后笑道:“這話你說過很多次了,你這皇上不還是當得好好的麼?”

    曹丕道:“朕有種不祥的感覺,這次不會再這麼好運了。”

    郭皇后道:“有仲達守著歷城,元讓守著下邳,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曹丕道:“這次漢軍統帥又是賈福,朕現在只要一聽到他的名字,這心裏就好像有十五隻吊桶七上八下的。”

    郭皇后蹙起眉頭道:“嗯,這賈福實在才厲害了,打戰從來不按章法,令人完全摸不著頭腦。你不是才上朝麼,朝上大臣有什麼主意?”

    曹丕苦笑道:“要不那幫大臣有主意,我會是這表情麼?”

    郭皇后道:“仲達頗為智謀,你可以寫封信去問問他。”

    曹丕搖了搖頭,道:“算了,他估計也沒有什麼好主意。這事看來還得你想個法子。”

    郭皇后歎了口氣道:“我能有什麼法子?”

    曹丕呆呆地看著屋頂,過了半晌,才道:“劉備日前下了一道上諭,封賈福為驃騎將軍,令其坐鎮洛陽,總督諸路軍馬進剿。洛陽離歷城、下邳俱千餘里,既便交通再便利,消息傳遞也是需要時間的。戰場之事瞬息萬變,這一來一回,還不把事情全給耽誤了?劉備、賈福不可能傻的連這點都看不到,這份聖旨一定是在迷惑朕。四十萬大軍不可怕,趙雲、馬超、張郃、張飛這些人也不可怕,可怕的只有賈福一人,現在最糟糕的事,朕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哪裡,你和漢宮中的細作時常保持聯系,不知可有這方面的消息?”

    曹丕攻下鄴城時不久,劉備就竄將進城,名曰視察工作,實則泡妞把妹。他雖然人老,可心卻一點也不老,終日都在鄴城曹丕舊宮和一幫十幾二十歲的宮女妃嬪把屁聊天,為非作歹。這一來二去,這些宮女和他混得熟了,自然不願離開這株搖錢樹,紛紛死纏爛打,軟磨硬泡,要劉備將她們帶到長安去,長相廝守。劉備被美女迷得神魂顛倒自是胡亂答應。不過他畢竟是皇帝,答應的事情總是要做到了,返京當日,他就將這些美女全都帶到了長安。這些人中固多爭名逐利之輩,卻也不乏郭皇后的鐵桿粉絲。郭皇后乘機利用這些人,打聽漢宮之中的消息,是以漢宮之中哪怕再私隱的事情,對郭皇后來說都不算什麼秘密。

    郭皇后搖了搖頭,道:“劉備的口風一向很緊,這種軍國大事,他哪會輕易對人言講?我安插在漢宮中的細作沒打聽出什麼有價值的消息來,只是她們曾聽劉備提到,要派賈福去做一件大事。具體事情雖不是很清楚,不過很明顯是要對我國不利。”

    曹丕沉吟片刻,道:“如今想什麼也是無用,當務之急是要知道賈福的行蹤。朝中那幫酒囊飯袋,死氣活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平時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關鍵時候沒一個靠得住。這事還是由你去辦。”

    郭皇后點點頭,道:“好吧。我替你打聽打聽。”

    三天後,曹丕來到皇后宮。不待郭皇后行禮,搶先問道:“怎麼樣,有消息了?”

    郭皇后向邊上的宮女瞧了瞧,白了曹丕一眼,似在責備他太也沉不住氣,這事豈是在這種場合下說的。

    曹丕和郭皇后混久了,倒也心有靈犀,拉她走進大殿,摒退左右。郭皇后道:“據細作來報,賈福鳴鑼開道,大搖大擺的到了洛陽。不過他在洛陽只呆了三天,就身著微服,帶著幾名親隨秘密趕往濟水北岸的漯陰縣。”

    曹丕吃了一驚道:“你是說,他人現在就在和歷城僅一河之隔的漯陰縣?”

    郭皇后點點頭道:“正是。”

    曹丕呆若木雞,過了半晌,方道:“和朕分析的一樣,漢軍此次主攻方向還是在歷城。歷城跟臨淄不過兩三百里,大軍馳騁,不過一日一夜便可到達。而由下邳北上,道路就迂遠的多了。”

    郭皇后道:“歷城由司馬仲達坐鎮,他已和賈福較量過多次最熟悉他的路數,應不會有問題。”

    曹丕搖了搖頭,道:“仲達雖然智計出眾,但和為求勝利不擇手段的賈福相比,還是差了老大一截。朕可不放心將籌碼都壓到他一個人身上。朕決定將駐守臨淄的五萬精兵調往歷城支援仲達。”

    郭皇后道:“這五萬精兵可是拱衛京畿的,沒了這支軍隊,萬一都城有起事來,如何應付。”

    曹丕笑道:“婦人之見。敵軍主力盡在歷城,只要歷城安全,京師自然也很安全。”

    郭皇后道:“可事情總會有意外,和賈福為敵這意外可就更多了,你可不能掉以輕心啊。”

    曹丕道:“意外?有什麼意外?青州北臨黃河,東靠大海,南有泰山之險,是一個堪以關中相媲美的險要所在。漢人只有從歷城、下邳兩路進兵,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除些他們長上翅膀,那又另當別論。”

    郭皇后思索良久,道:“你說敵人會不會走海道襲我後方?”

    曹丕哈哈大笑,道為:“你覺得可能麼?且不說漢人不會造海船,就算他們能造,海上氣候多變,大風大浪說來就來,稍一不慎就船毀人亡。漢軍之中唯一能做這傻事的也就只有賈福了,如今他秘密前往漯陰,很明顯要和仲達較量一番,殺出一條血路。”

    郭皇后想了一會,道:“嗯,你說的倒也有理,漢人中除了賈福怕是沒人有這麼大的膽子,敢走這條從來就沒人走過的路。不過萬一賈福聲東擊西,明裏是到漯陰,暗裏卻跑到其他地方,這又該如何是好?”

    曹丕道:“嗯,有這可能,你再替朕詳細打探賈福的行蹤。”

    郭皇后緩緩的點了點頭。又過了三天,郭皇后來到禦書房,說道:“我查過了,賈福人就在濟水北岸的漢軍大營。敵軍來勢洶洶,晝夜猛攻城池,仲達麾下兵馬頗有損折,虧得仲達平時禦下有方,軍民人等上下一心,同心協力,不然這城還真守不住。”

    曹丕臉上變色,道:“他不會又搞什麼猛攻十五天攻不下就撤軍的鬼方法吧?”

    郭皇后搖頭道:“敵軍營中沒有傳出這樣的消息,賈福這次顯然不打算這麼幹。他這次打法十分正規,每日但以雲梯、霹靂車猛攻城池。只是漢軍休整近三年,銳不可擋,我軍屢次接戰,均損失慘重,若非仲達智勇雙全,這城可就丟了。”

    曹丕道:“嗯,朕得到的消息也和你的差不多,敵南路軍在張飛的統帥下也已對下邳形成合圍。元讓在城下與張飛大戰四次,勝負居半,不過敵軍勢大,元讓恐城池有失,不敢再出城抗敵,只得閉門拒守。張飛每日裏也是想盡辦法猛攻城池,不過攻勢不如北面猛烈。看來敵主攻方向就是北面,一旦歷城有失,臨淄危矣!”對內侍說道:“去把蔣子通、樂文謙叫來!”

    郭皇后道:“你要做什麼?”

    曹丕道:“朕打算將臨淄精兵盡數調往歷城。”

    郭皇后道:“你瘋了?”

    曹丕道:“如今南北兩路險要俱有大軍守把,敵軍插翅難入,後方要兵何用?不如撥去支援前線,來得實在。”

    郭皇后道:“萬一敵人浮海東來,我國後方空虛,如何抵擋?”

    曹丕笑道:“上次就和你說了,漢人不會造海船,如何跨海作戰?前段時間,朕聽說劉備欲浮海求仙,命人趕造海船,結果新造海船屢屢在海上遇風沉沒,這事也就不了了之。漢人連求仙用的一兩艘海船都造不來,這上萬人渡海用的龐大艦隊他又如何拿得出手?”

    郭皇后點點頭,道:“可是……”

    曹丕道:“沒什麼可是的,朕意已決,勿庸再議。朕就是不信賈福真的不可戰勝,朕這次就是要集全國之力和他見個真章 。”

    人怕出名豬怕壯,如今賈仁祿可算是臭名昭著了,他所在的地方,敵人肯定要予以高度重視,不敢有絲毫懈怠。這也就是福爾摩斯為什麼懼怕出名的原因,出名雖然能給他帶來更多的生意,可也給他破案帶來難度,罪犯聽說他接辦案子,都會掐斷線索,轉入地下,福爾摩斯無跡可尋,自然也就束手無策。如今賈仁祿東征西討,未嘗一敗,凡是他出現的所在,敵人也必會嚴防死守,他要想再鑽空子可就難了。

    其實這一點賈仁祿早就考慮到了,於是他把鄧艾祭將出來,這小子血氣方剛,初生牛犢不怕虎,辦事很有衝勁,這種隨時都能把小命給搭上的活,他不去誰去?何況他初出茅廬,其名不顯,敵人既便知道他領軍跨海偷襲,也只會嗤之以鼻,不會給予重視,畢竟將這樣大的事交給一個剛出道的毛頭小夥子本身就兒戲的厲害。可賈仁祿偏偏還就喜歡做一些出乎他人意料的事情。紅花需要綠葉來襯才顯得美麗。這次歷城、下邳城下浩浩蕩蕩的四十萬大軍不過是只幾片作為陪襯的綠葉,真正的紅花實際上就是鄧艾所領的三萬渡海軍團。奇正之道,變化萬端,不一定人多的就一定是主力,曹丕這一失之毫釐,自然就謬以千里。成功和失敗相隔往往只有一線,他一念之差,將全部賭注都押在了歷城。殊不知正中了賈仁祿的下懷,賈仁祿就是想要利用自己的臭名聲吸引更多的敵人,給鄧艾乘虛而入創造有利條件。失敗其實從曹丕作決定的那一刻起便已註定了。

    郭皇后見他態度堅決,歎了口氣,不再多說什麼了。過了一會,樂進、蔣濟進屋。濮陽之役,樂進被俘,劉備曾親自勸降,他也不為所動,劉備念其忠心耿耿,有心結交,便將他放回。畢竟在劉備心目中他只是一個三流將領,放不放都無關大局,既是如此,又何必殺一個無用之人,而壞了自己的清白名聲,索性作個順水人情,將他釋放。樂進沒想到劉備竟會放了他,活命之恩之是銘於五內,不敢一時或忘。曹丕和兩人耳語一陣,二人猶豫片刻,應承離去。

    雖說攻打下邳、歷城的四十萬漢朝大軍只是個吃力不討好的龍套,但這龍套要是演得十分差勁,主角這戲也是沒法唱下去的。賈仁祿從頭到尾都是主角,如今第一次當配角,這戲唱得倒也有板有眼。他抵達濟北大營後次日便率軍渡過了濟水,在歷城城下同司馬懿大戰一場。

    司馬懿不知道賈仁祿欺上門來找他晦氣,還道河對岸漢軍主帥是趙雲、馬超,放心大膽出戰,結果喝了賈仁祿精心準備的洗腳水,大敗虧輸,狼狽回城。他這才知道那個最愛鑽人空子的賈大流氓再次蒞臨指導,嚇得再也不敢出城了。

    賈仁祿知道上次司馬懿之所以會敗,不過是沒想到自己會來,大意輕敵,如今他打起精神,再想取勝可就難了。於是賈仁祿也不再搞七搞八,老老實實的領軍攻城。漢軍休整近三年,士氣正盛,每次衝鋒都大呼酣鬥,銳不可擋。雖然每次進攻都被司馬懿成功擊退,可是魏軍的損失竟和漢軍相當,這對有城牆遮閉的魏軍來說,損失已算是極其慘重了。司馬懿雖然連獲勝利,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自己知。

    這日一大早,漢軍擂鼓攻城,魏軍嚴陣以待。城上城下,攻拒惡鬥,戰事十分慘烈。忽聽得東北角鼓聲震天,一支軍馬打著魏軍旗號開到,漢軍陣勢微亂,紛紛後退。司馬懿瞧到便宜,右手一揮,城上鼓聲雷震。城門開處,城中軍馬殺出,漢軍雖勇,卻也擋不住兩路大軍夾擊,大敗虧輸。只聽得漢軍陣後鑼聲響起,鳴金收兵。漢軍精兵殿後,箭如雨發,射住了陣腳。司馬懿見漢軍雖敗不亂,倒也不敢窮追,接應援軍進城。

    城樓上,司馬懿與蔣濟、樂進寒喧一陣,道:“我並未向朝廷求援,皇上為何派你等前來?”

    蔣濟道:“皇上聞說敵軍勢大且有賈福親自坐鎮,恐太尉不敵,失了險要,故差我等前來相助。”

    司馬懿道:“此番調多少兵來?”

    蔣濟道:“城中五萬精兵盡集於此。”

    司馬懿道:“倘有疏虞,如之奈何?”

    蔣濟道:“太尉領軍守把歷城,大將軍領軍守把下邳,扼敵進軍之路。漢人便是插翅亦難飛入,怎會有疏虞?”

    司馬懿向蔣濟瞧了一眼,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

    蔣濟低頭不語,司馬懿長歎一聲,道:“大魏將亡矣!”

    樂進道:“我軍雖少卻占盡地利,勝負還未可知,太尉何故說此不祥之語?”

    司馬懿道:“和賈福為敵那是要多長幾個心眼的。皇上但顧目前,不計背後。倘若敵人鋌而走險,出奇兵浮海襲我後方,如之奈何?”

    蔣濟道:“這我不是沒有想過。海道航行有多艱難,太尉您應該知道,這樣的大事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如今賈福、龐統、徐庶、趙雲、馬超、魏延、張飛、張郃等當世名將盡集於歷城、下邳,其他如郝昭、龐德、馬岱等則駐守北方以防鮮卑來襲。除了這些人之外,漢人之中還有誰可當此重任?歷城乃臨淄門戶,漢驃騎將軍賈福親臨,就說明劉備對歷城十分重視,志在必得。皇上恐歷城有失,社稷不保,這才差我等前來相助,這也是無可厚非的。”

    司馬懿出了一會神,點頭道:“嗯,這麼大的事,是只有上述這幾個人才能辦到。我前幾日還在納悶,以賈福的個性,必會渡海襲我後方,可他卻頓兵於雄關之下,和我相峙。現在想來他年紀大了,性格日益穩重,顧慮良多,不再像當年那樣行事肆無忌憚了。”苦笑了笑,道:“畢竟他也快到知天命之年,老這麼瘋瘋顛顛,像個什麼樣子?”

    司馬懿的分析倒也不無道理。賈仁祿如今權勢也有了,美人也有了,孩子也有了,可供顧慮的東西實在太多。這一兒女情長,難免英雄氣短,和當初相比,他是少了敢作敢當,雷厲風行的氣勢。就算他現在的名聲不會妨礙他偷襲,他也沒有魄力做這樣的事了。可是司馬懿不知道的是,賈仁祿對三國的人才了若指掌,他自己不能幹,還不會找能幹事的人來幹?

    其實渡海攻敵的鬼點子,早在科舉考試之前,賈仁祿就想出來了。他想出這個主意的同時,也想到這事自己幹不來,於是他便在朝中物色適合做這事的人。魏延、馬超、趙雲、孫禮、郭淮、郝昭,甚至連還沒長大成人的姜維他都考慮過,可是最後都被他否決了。魏延、趙雲名氣實在太響,敵人自然會留心他們的動向,世人沒有不透風的牆,敵人只要用心打聽,總是能瞭解到情況,自己的全盤計劃可就都暴露了。做這事的人既要名不見經傳,又要有膽有識,有魄力有擔當,漢朝雖大這樣的人一時之間也是找不出來。以當初賈仁祿認識的人只有姜維一人符合條件,他曾拐彎抹角的同家裏人說了。姜維母親知道這事,倒也沒說什麼。而姜維未來的岳母曹靜卻說什麼也不幹。賈仁祿也覺得姜維太小,做這事是有些力不從心,也就不為己甚。正在他心煩意亂之際,楊瑛突然出現,將他和一件八桿子也打不著的屁事掛上了鉤,也使得一個完全符合條件的人進入他的視線,那就是鄧艾。歷史上鄧艾就是因為走了一條從沒人敢走的陰平小道偷襲蜀國,而聲名雀起,可謂有膽有識,而如今他正好名不見經傳。賈仁祿從楊瑛嘴裏聽到鄧艾的名字,心裏那個高興勁就別提了。於是他賣力替鄧艾擦屁股,又在劉備面前大力舉薦。劉備不知道未來歷史,覺得這樣子太過兒戲,可是他對賈仁祿向來盲目信任,既便自己覺得不妥,還是硬著頭皮准他所請。這一著果然大出司馬懿料外,司馬懿就是想破了頭,也不會想到賈仁祿會整這麼一齣,他見所有名將俱在前線,心中最後的一絲顧慮也被打消了,殊不知一把尖刀已脫穎而出,隨時插向他的心臟。

    樂進回想起濮陽之戰,心中猶有餘悸,聽了這話,長長的籲了口氣,道:“要真是這樣,那可就好了。”

    司馬懿笑了笑,道:“真是這樣麼?怕不見得吧。我已和他交過幾次手,已有些力不從心,你們來了也好。”

    下邳對張飛來說可是再熟悉不過了,當年他就是在這裏好酒貪杯,酒後興起,打了曹豹百餘鞭子。曹豹無故被打,惱將起來,勾結呂布奪了城池。張飛因此第一次嘗到了祼奔的滋味,當真是味道好極了,既便今日回想起來,他仍是難以忘懷。如今雖已物是人非,呂布也早已成了一堆枯骨,可是他一看到下邳城,不知怎的,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呂布,憤得牙癢癢的。這一惱將起來,便不待大軍列好陣勢,舞動蛇矛,大呼小叫,衝了上去。軍師徐庶嚇了一跳,忙令魏延、張郃等人搶上護衛。一場大戰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拉開序幕,其後雙方在城上城下,衝突多次,漢軍大多取得了勝利。不過下邳城先後經陶謙、劉備、呂布等人大力經營,城高池深,漢軍雖然勇猛,一時倒也難以攻下。惱得張飛在城下大叫大囔,揚言攻進城後要將城中男女老幼殺個精光,以洩其憤。不過這也只是一句氣話,喊出來只是心裏痛快些,倒也沒有什麼實際用處。

    漢朝濱海小郡樂陵一個一向平靜的海邊小鎮突然間變得熱鬧非凡。鄧艾領著三萬軍馬在此秘密興造海船。漢朝興起關中,只擅陸戰,通國僅有一艘海船,還是賈仁祿為拍劉備馬屁,前不久才剛造好的。三萬大軍出征所需戰船起碼在五十艘以上,僅僅一艘如何夠用?跨海伐魏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敗了固當粉身碎骨,可萬一徼天之幸,僥倖成事,這可是不世奇功。鄧艾本也和賈仁祿一樣愛賭命,再加上他初出茅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沒有功勞可立,如今這麼大一件功勞擺在他面前,怎不叫他心急如焚。他恨不得今天就造好船隻,明日便乘船遠行。

    只是心急是吃不了熱豆腐的,造船也需要一個過程。他雖然焦急萬分,這腦子還大抵保持清醒。他知道要在旬月間造出五六十艘大海船,必須的晝夜趕工。而晝夜趕工,很容易引起兵士疲勞,產生抵觸情緒。於是他將當年吳起那套搬將出來,以身作責,帶頭玩命。受命之日,在軍中與兵士同衣食,臥不設席,行不騎乘。見兵士扛抬大木,負重行走,必上前相幫。有士卒病倒,他總要到營中慰問,親為調藥,噓寒問暖。士卒起初見他人長得不咋地,說話又結結巴巴,都不把他放在眼裏,對他的命令也不如何服從,待見他身先士卒,愛兵如子,感其恩德,無不對其忠忠耿耿,甚至為他去死,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如此三萬官兵及樂陵渤海兩郡民伕,上下一心,玩了命的狠幹,終於創造出了一個奇跡,他們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裏共造成大小海船五十餘艘。當然徐氏這個唯一的工程師在其間也是出了大力,據說她曾一連四五個晚上不睡,通宵在外指揮。也許是鄧艾運氣太差,或者是上天看他太順了,想給他的點罪受。在造船尾聲之時。突然間從海面上刮來一陣怪風,隨後天上下起暴雨。鄧艾、徐氏自然不知道什麼叫颱風登陸,只覺這風大的異乎尋常,若不果斷採取措施,剛造好的海船有可能被大風大雨打散了架,那樣自己近兩個月來的心血可全白費了。當下二人不約而同的從帳中奔出,頂風冒雨,指揮兵民護船。風刮了一晚,雨下了一夜,二人忙裏忙外,也是整宿都沒合眼。鄧艾少年心性,惱將起來,頂著風大罵老天,徐氏卻無此雅性,默默幹活。可她畢竟是女流之輩,到了天快亮時,再也支持不住,兩眼一閉,仰面而倒。附近兵民忙將她扶起,送入大帳。經過眾人的不懈努力,所有船隻安然無恙,眾人不禁興高采烈,大聲歡呼。徐氏病得不輕,不能隨眾歡呼,難免美中不足。

    這日經徐氏推算乃是興兵吉日,鄧艾起了個大早,來到徐氏帳中,探問病情。徐氏經過這幾日調養,略見起色,鄧艾安慰了幾句,忽道:“我夜來做……做了一夢,素聞夫人通……通曉易理,煩您為我解上……上一解。”

    徐氏說道:“哦,是什麼夢?”

    鄧艾道:“我夢見……見登高山,望臨淄,忽然間……間腳下迸出一泉,水勢上湧。我嚇了一跳,便醒……醒了過來,渾身汗流。不知這夢主……主何吉凶?”

    徐氏想了一想,道:“周易有雲,山上有水曰蹇,遇蹇卦君子當反身修德.孔子雲:‘蹇利西南,往有功也;不利東北,其道窮也。’將軍此行,必然有功,但若不修德養性,恐不能回轉。”

    鄧艾悶悶不樂,過了半晌,嘀咕一句:“若此行……行真能成功,雖死何恨!”說著拂袖而出。

    徐氏歎了口氣道:“又是一個喜歡聽好話的。”

    當天鄧艾別了徐氏,率領三萬水師,大小戰船五十餘艘,出海揚帆而去。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33
第六百零一章 竇賓兵敗

    徐氏送走了鄧艾,望著海面出了一會神,緩緩搖了搖頭。賈府親兵扶著她上了馬車。馬蹄得得,車聲轔轔,一行人逕向西南而行,不一日,便到了濟水北岸漢軍大營。

    其時正值盛夏,蟬鳴鳥叫,酷熱難當。賈仁祿在現代吹慣了空調,在這個製冷設備奇缺的時代住了十來年,仍不十分適應,一到夏天就不知該如何是好。要是在家裏,倒還好說。畢竟在家一有小池可以游泳,二有美女可以養眼,三有冰鎮酸梅湯可以解渴,倒也不覺得怎麼熱。可在營中,既無泳池,又無美女,冰鎮酸梅湯更不知到哪去搞?每當熱浪襲來,他也顧不得禮義廉恥,當著大小將領的面光著膀子,發號司令,鬧得一軍皆驚。雖說軍中都是武人,見他那套原該不以為怪,可是古代人猶其是官門中人講究禮節過門,當真是頭可斷血可流面子不可丟,除了張飛等少數流氓之外,其他人既便天再熱也是全裝慣帶,寧可晤出一痱子,也絕不墮了官威。他們見賈仁祿在大庭廣眾之下赤祼上身,發號司令,旁若無人,自是瞠目結舌,好在營中沒有孔孟傳人,不然定當大放厥詞矣。

    這日天上一絲風也沒有,熱得出奇。賈仁祿脫得只剩一條褲衩,坐在矮榻上,八個婢女執著團扇站在他身後,不住的扇風,他仍是汗流浹背。這麼熱的天,他幹什麼也提不起勁,胡亂的佈置一番後,便令婢女為他洗腳,打算上榻小憩片刻。

    恰在此時,親隨來報徐氏造船完畢,回轉大寨。賈仁祿大喜,不及穿鞋,光著腳奔出中軍帳大帳,遠遠的望見馬車駛來,搶將上去,摟著徐氏的脖頸,便往她的臉上啃去。徐氏久不見情郎,也是情慾如火,強撐病體,婉轉相就。良久吻分,賈仁祿坐在她邊上,聽她訴說別來之事,這才知道她病了,心中好生後悔,連聲致歉,跟著忙讓人請大夫診治。徐氏笑了笑,道:“我在樂陵已請大夫看過了,大夫說我的病乃過度勞累所致,只要休息幾天便不礙事了。那幾天我依照大夫吩咐,按時服藥,好好休息,已經好多了。”

    賈仁祿瞧她面容憔悴,道:“我看你臉色不太好,還是找大夫看看。樂陵窮鄉僻壤,能有什麼大夫。老子軍中的大夫是朝廷御醫,他老人家說你沒事,你才沒事。”

    徐氏笑靨如花,道:“好,就依你。”

    當下賈仁祿小心翼翼的將她攙入中軍大帳,扶她躺好。御醫聞喚,急忙趕來,搖頭晃腦的號脈一番,煞有介事的責備徐氏幾句。無非是說她身為女子不好好躲在家裏繡花,還跑到外面瞎鼓搗。以致積勞成疾,風寒內侵,虧得早叫他診治,不然小命玩完。賈仁祿嚇了一跳,忙問該如何是好,那御醫見三言兩語就把名震天下的驃騎將軍嚇得魂飛魄散,臉色大變,不禁暗暗得意。當下他拍著胸脯保證,這病到了別人手裏,或許沒救,可到了他手裏指定藥到病除,著手成春。賈仁祿聽了這話,自是千恩萬謝。殊不知先將病人病情說得危在旦夕,無可求藥,再伺機騙取診金,正是這幫御醫的拿手好戲。賈仁祿世情爛熟,原也不致於輕易上當,只是關心則亂,便墜了御醫的彀中,乖乖送上了一大筆診金。御醫開了張藥方,拿了診金,樂呵呵的去了。

    那御醫能在尚藥局混,倒也非浪得虛名,徐氏吃了他開的藥,面色日漸紅潤,身體也一日好似一日。這日賈仁祿見她大好,方摒退左右,詢問造船的詳細情景,徐氏一五一十的說了。賈仁祿皺起眉頭,道:“你說鄧艾臨出征前夢見登山望臨淄,忽然腳下迸出一泉,水勢上湧?”

    徐氏點了點頭,賈仁祿道:“娘的,這傢伙要糟糕。歷史上他就曾做過這夢,結果雖克了成都,卻不得好死。如今歷史被老子改成這樣了,這夢居然還纏著他,當真不給老子面子。”但凡賈仁祿的女人進賈府的第一天總會從其他姐妹那裏得知賈仁祿未卜先知的真相,徐氏自也不例外。她總算知道了為什麼賈仁祿對各地隱藏的人才瞭若指掌,只因他早就知道了。聽了這話,她蹙起眉頭,道:“山上有水,屬蹇。蹇卦坎上艮下。卦詞有雲:‘利西南,不利東北,利見大人,貞吉。’彖曰:‘蹇,難也。險在前也,見險而能止,知矣哉。蹇,利西南,往得中也。不利東北,其道窮也。利見大人,往有功也。當位貞吉,以正邦也,蹇之時用大矣哉。’象曰:‘山上有水,蹇。君子以反身修德。’”

    賈仁祿頭大了一圈,道:“打住打住,你也知道老子肚子裏有多少墨水,你動不動就和老子彖曰象曰的,老子怎麼聽得懂?”

    徐氏笑靨如花,道:“我原先見你不讀周易,不識卜卦,竟也能未卜先知,不禁好生佩服。哪知你根本就是個草包,只是機緣巧合,這才對未來發生的一切瞭若指掌。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她羞得滿面通紅,下面的話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賈仁祿問道:“後悔了?”

    徐氏點點頭,道:“嗯,後悔了。我後悔直到數年後才想到法子,沒早些和你這個草包在一起。”說到後來,聲音細如蚊鳴,幾乎不可聽聞。

    賈仁祿感激的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撲將上去,就要為非作歹。徐氏推開他,嗔道:“你這人,也不看看時候!”

    賈仁祿老臉通紅,傻笑幾聲,道:“說正經的,說正經的。你剛那一大堆嗚呼哀哉的,是在說些什麼啊?”

    徐氏白了他一眼,道:“什麼嗚呼哀哉,太也難聽。剛才那一大段是在解釋蹇卦。按易經上的意思,蹇卦也不是不可避免。易彖當頭一句:‘蹇,難也。險在前也,見險而能止,知矣哉。’就是說蹇卦雖險,但只要見機的早,還是有辦法轉禍為福的。那要怎麼轉禍為福呢?君子以反身修德。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夢不一定就能喻一人之禍福。你說他在歷史上也做了同樣一個夢,這說明那時他和現在一樣,十分專注自己要攻打對象,有這樣的夢又何足為奇?現在他夢見登山望臨淄,而歷史上他所夢見的肯定不是臨淄吧?”

    賈仁祿道:“嗯,那時他要滅蜀,夢見自己登山望漢中,忽然腳下一泉湧出。那時也有一個通曉易理的高人給他解夢,那人也是先子曰詩雲一番,然後再告訴他此行必然克蜀,但但可惜蹇滯不能還。”

    徐氏道:“哦,那人是怎麼說的,能和我說說麼?”

    賈仁祿想了想,道:“那人好像是說,《易》云:山上有水曰《蹇》。《蹇卦》者:‘利西南,不利東北。’孔子云:‘《蹇》利西南,往有功也;不利東北,其道窮也。’將軍此行,必然克蜀,但可惜蹇滯不能還。”

    徐氏笑道:“這人只是和他講這些,卻沒有告訴他如何趨吉避凶,一來估計知道說了他也聽不進去,二來估計這人和鄧艾不對付,巴不得他死,不欲提醒他。”

    賈仁祿道:“嗯,鄧艾這小子作人忒也差勁,估計沒多少人喜歡他。”

    徐氏道:“我方才說了,這夢不一定就能喻一人之禍福。而他的性格確能,我和他共事近兩個月,發現他鍥而不捨,百折不撓,永不服輸,天道酬勤,他此行雖會遇到世人難以想像的艱難,不過定能成功。可他這人還有另外一面,沾沾自喜,一有點功勞就誇誇其談,目中無人。一旦他成此不世奇功,定然不把天下人放在眼裏,獨斷專行,剛愎自用。不聽話的將領既便才高八斗,皇上想必也是不會要的。他若是由著性子胡來,不亡何待?我就是看出他有這些毛病,這才借著那個夢,委婉的告訴他要反醒悔悟,痛改前非。可惜他明顯沒有聽進去。”

    賈仁祿笑道:“他要是聽得進去,也就不叫鄧艾了。”

    徐氏道:“這人很有才能,就這麼死了,實在怪可惜的,你有沒有法子救上一救?”

    賈仁祿搖了搖頭,道:“沒法子。你看吧,一旦他打下臨淄,一定將自己誇到天上去,跟著把我們這些心甘情願替他絆住強敵的龍套貶得一錢不值。這些人可都朝中宿將,官職不是正二品,也是正三品,他們沒撈到功勞本就心裏不痛快了,再受鄧艾奚落,這口氣還能咽的下去?別人會怎樣,我不敢亂說。張翼德這老流氓要是知道鄧艾在背後罵他,肯定舞起蛇矛殺到臨淄,將鄧艾綁起來打,直到打死為止。別的人要是被張飛打死了,皇上還會厲聲斥責,這樣的人被張飛打死了,皇上估計連問都不會問。你說說,有皇上在後面撐著,老子又有什麼法子叫張飛鞭下留人?”

    徐氏笑道:“你是真沒法子,還是不想救他?”

    賈仁祿嘿嘿一笑,道:“什麼都瞞不過你。”

    徐氏道:“我和他共過事,知道他的才幹。雖說他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只要勤加琢磨,假以時日,必成大器。若只因一時之失,就將他廢棄不用,或是除之後快,對國家來說,將是一個極大的損失。”

    賈仁祿道:“你這人就知道瞎積極,當年你一門心思的替孫權著想,如今你跟著我,就一門心思的替皇上著想。好吧,看在你這番良苦用心的份上,老子就想個法子救他一救。不過現在說這些會不會早了點,說不定這小子福薄命短,出海沒幾天就遇到大風浪,掉到海裏喂鯊魚了。”

    徐氏道:“你太小看他了,既便他坐船失事沉沒,他就算是游也會遊到彼岸的。”

    賈仁祿點點頭,道:“嗯,這一齣這小子是能整出來。好了,你病剛好,不可太過勞神,咱也別替這小子操心了。你好好躺一會,我先去大帳處理軍情,過一會再來看你。”

    徐氏道:“嗯,你去忙吧,我累了,正想好好睡一會。”

    賈仁祿細心的檢查她的被子是否蓋好,又說了幾句,這才轉身出帳。

    五原以北約百餘里便是風景秀麗且極富傳奇色彩的陰山,陰山南麓一片不大不小的草原上,孤零零的屹立著十幾座氈包。一座氈帳前,楊瑛穿著連自己也不清楚是用什麼獸皮製成的長袍,面無表情的站在一頭奶牛前擠奶。這樣的活在中原她怕是連做夢也不會夢到,如今卻做得十分熟練,三下五除二就將一頭奶牛身上的奶水剝削得幹乾淨淨。當然要她這個大漢公主一開始就適應草原上的艱苦生活,的確是不太可能,最起碼她第一次剝削母牛奶水資源的時候,就曾遭到母牛的頑強抵抗,兩下裏混戰一場,她雖然武功高強,卻沒有學過鬥牛,這奶沒擠成,反被母牛用蹄子狠狠的教訓了一頓,在家躺了兩三天,這才勉強能下地幹活。

    原來她和拓跋力微逃至沒鹿回部,竇賓看在拓跋詰汾的面上,對他們倒還算客氣,待以上賓之禮,每日裏只是好吃好喝的供著,啥事也不讓他們幹。拓跋力微閑居無事,一日起身更衣時,見髀肉橫生,不知怎的心中鬱悶,尋思父親拓跋詰汾力排眾議率部眾遷往陰山以北匈奴故地,部落在他的治理下也是好生興旺,他老人家是何等英雄?而自己寄人籬下,磋砣歲月,髀裏肉生,是何等窘迫?想到傷心處,不禁放聲大哭。歷史上劉備寄於劉表之下,久不騎馬,髀裏肉生,一日如廁時,也曾有此感慨,痛哭流涕。如今拓跋力微會有此舉動,倒也在情理之中。畢竟他們都是勞祿命,有活幹時便覺得精神健旺,一旦閑下來,便覺得渾身不得勁。

    他從茅坑裏出來,逕奔竇賓大帳,鼓動如簧之舌,再三懇請他讓自己到邊遠草原上當一個普通族民,牧馬放羊。竇賓覺得讓他這樣的人才在草原上牧牛放羊,屬於嚴重的資源浪費,也實在太委屈他了,怎奈拗他不過,只得依從。就這樣,拓跋力微雖說越混越回去了,不過總算離開了那個讓人悶得發慌的金絲籠子,和楊瑛來到陰山南麓一片頗為荒蕪的草原上打獵放羊,這日子雖然苦了些,倒也逍遙自在。

    楊瑛這個新城公主一天也沒在皇宮裏混過,自然沒有公主應有的架子,主動幫助拓跋力微料理家務,這開始的時候自不免今天被牛踹,明天被馬踢,笑話百出。可久而久之,熟能生巧,她漸漸適應了這裏的環境,由金枝玉葉的公主蛻變而成在草原上十分常見的大媽。這怕不是她來草原上的初衷,不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然她心甘情願隨拓跋力微到了草原上來,就要作好在這裏吃一輩子涮羊肉,擠一輩子牛奶的準備,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不過這些都還好說,最讓她難以容忍的就是不能經常洗澡,雖說拓跋力微想盡辦法給她搞來了水,卻也無法滿足她天天洗澡的需要,不得不使她鬱悶不矣。不過她也知草原上的水可比黃金還貴,雖然不常洗澡使她渾身上下十分不舒服,可是她倒也不敢胡亂抱怨。誰叫她當初要捨鄧艾而跟拓跋力微,現在她愛情是有了,可卻過得十分不自在,這估計就叫做自作自受吧。

    在軻比能及河西鮮卑的強大攻勢下,拓跋部徹底覆滅,族民四散奔逃。由於拓跋詰汾治下有方,深受部眾愛戴。不少部眾擺脫追兵,驚魂稍定之後,便千方百計的打聽拓跋力微下落。眾人幾經輾轉,終於探聽到拓跋力下微居於陰山南麓一片沒長幾根草的草場,心下大喜,三五成群趕去投奔。如今拓跋力微寄人籬下,雅不願太過招搖,引起竇賓的疑忌。倘若竇賓惱將起來,不罩著他,僅憑現在這點點人馬在草原上怕是連一天也活不下去,真可謂是得不償失了。當下他好言好語將前來投奔的族民勸散。大部分族民聽到他的消息,興高采烈,不遠千里趕來投奔,沒想到熱臉竟貼了冷屁股,不由得大為光火。草原上的人有什麼涵養,受了委屈,自然張嘴就罵,將他的十七八代祖宗罵了個狗血淋頭,並發誓再也不為拓跋部賣命了。不過還是有少數部眾明白他的深意,灑淚而別。楊瑛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做,不過三從四德她還是知道的,既然丈夫放話了,她也只得蕭規曹隨,不敢有何異議。

    正當楊瑛心無旁騖,專心擠牛奶之際,忽見一騎奔近,乘者乃是一女子,正是竇蘭,叫道:“拓跋哥哥呢?”

    其時鮮卑人開化未久,似乎還有一點母系氏族的影子,女子在生產生活中占主導地位。男子取親時也不講求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相互對上眼就行。成親之後,男子一般要在妻家作一兩年的奴役,當剩餘價值被剝削乾淨了之後,這才氣喘籲籲的帶著妻子回轉自己家中。不過這並不意味著農奴翻身了,其實這苦難才剛剛開始,在家中男子屬於從屬地位的,凡事都要唯妻命聽從,只有打戰時才能自己作決定。楊瑛對鮮卑人規矩一無所知,拓跋力微有心提高自己地位,對這些事也是筆削春秋,略過不提,是以楊瑛不明就裏,便將中原那套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的繁文俗禮搬了來,拓跋力微由從屬地位一躍而成主導地位,真可謂是翻身農奴把歌唱矣。鮮卑人尊重女子,而且不像中原那麼多規矩,鮮卑女子自然是逍遙自在,行事越發肆無忌憚起來。

    自打拓跋力微來到草原牧馬放羊的那一天起,竇蘭就常找各種各樣藉口,來這裏亂晃,並千方百計的和拓跋力微聊天。楊瑛見到她就來氣,叫道:“不在!”

    竇蘭也不生氣,道:“那他去哪了?我爹爹找他有急事,你快帶我去見他。”

    楊瑛道:“不知道!”

    竇蘭急了,叫道:“既然這樣,那我可走了,你們可別後悔!”

    楊瑛雖覺她多半在危言聳聽,大言唬人,可也怕萬一真有大事發生,給自己耽誤了,到時拓跋力微怪責起來,自己須不好交待,沒好氣的問道:“什麼事?”

    竇蘭道:“哼,有你這麼問話的麼,凶巴巴的。不過看你不是草原上人,不識尊卑,不知道我們這裏的規矩,本姑娘就不和你一般見識,不然定要將你打得躺在地上起不來!”

    楊瑛冷笑道:“哦,那我倒也見識見識你的本事。”

    竇蘭道:“我有十萬火急的事要找拓跋哥哥,沒空和你癡纏。拓跋哥哥呢?快帶我去見他。”

    楊瑛心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見他想做什麼!草原上的女人真是蠻不講理,自己不要臉,還說我不懂規矩。”說道:“有什麼事,和我說也是一樣的。”

    竇蘭嗔道:“怎麼一樣,這事和你說有什麼用?”

    楊瑛道:“你都沒和我說,怎麼知道沒用?”

    竇蘭道:“好啦,好啦,告訴你吧。要不是看在拓跋哥哥的面上,我才懶得和你這個中原人多說一句話呢。”

    楊瑛怒道:“中原人怎麼了?”

    竇蘭道:“中原人懦弱無用,什麼也不會,真不知拓跋哥哥怎麼會看上你。嗯,八成你貪圖富貴,死纏爛打,要他帶你到草原來。”

    楊瑛滿臉通紅,挽起袖子,擺了也不知是什麼掌的起手式,叫道:“誰說我貪圖富貴的?說實話若不是力微軟磨硬泡,死纏爛打,這個破草原我才不來呢?”

    竇蘭道:“哼,敢說我們草原破,你們中原才破呢!”

    楊瑛搶上兩步,道:“你再說一遍。”

    兩人原本只是情敵,為了一個男子爭風吃醋,僅此而已,也不是真的不可調和。可是兩三句話不對付,兩人竟開始互相攻擊對方的民族,這樣一來矛盾就上升成為民族矛盾,當真不可調和矣。起初楊瑛見竇蘭是竇賓之女,不願惹事;竇蘭見楊瑛是拓跋力微之妻,不願生非,兩人只是相互抵毀,可越吵越凶,終於大打出手。楊瑛忍無可忍,也懶得再浪費口水,衝將上去,掄拳便往她面門上擊去。竇蘭見她率先製造事端,怒不可遏,也是一拳往對方左眼打去。這一招以攻為守,攻的是楊瑛眼目要害,武學中所謂“攻敵所必救”,敵人再強,也得乖乖回手自救,那就擺脫了自己的危難,原是極高明的打法。不料楊瑛盛怒之下,腦袋燒糊塗了,竟不躲避,手臂繼續遞出。砰的一聲,兩拳雖分先後,卻同時擊中對方。楊瑛左眼中拳,腫起老高;竇蘭鼻樑中招,鮮血長流。兩人兩敗俱傷,更加憤怒,也就不顧得章法,抱在一團,亂扭亂打,亂踢亂踹,一面打還一面聲嘶力竭的大聲叫喊。

    臨近氈包的族民見二女鬥毆,嚇了一跳,趕忙報與拓跋力微知曉。拓跋力微正和族人在陰山南麓打獵,聽說這事,大吃一驚,忙策馬回轉,見二人仍拳打腳踢,鬥得個不亦悅乎,一疊連聲叫起苦來,忙上前相勸。可是二女爭夫,和尋常武人相鬥大為不同,兩人都已處於半癲狂狀態,出招已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有道是“亂拳打死老師傅”,拓跋力微武功雖高卻也架不住亂拳相加,一個不留神,面門和屁股上重重的挨了一記,好不疼痛,二女見情郎中招,這才冷靜下來,同時相攙,兩手相觸,不由得對看一眼,下意識笑了笑。一笑可泯恩仇,可二女這一笑,能不能起到這個效果,那就不得而知了。

    楊瑛笑了一笑,便覺不妥,一把將竇蘭推開,從懷中掏出金創藥,小心翼翼的為拓跋力微上藥。

    拓跋力微見二女不再放對,放心不少,問竇蘭道:“你來這裏有什麼事嗎?”

    竇蘭被打得鼻青臉腫,正沒好氣,道:“沒事難道就不能來了?這是爹爹的草場,我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你管得著麼?”

    楊瑛白了她一眼,道:“草原人就是不可理喻。”

    拓跋力微道:“你們有事說事,別動不動就扯到草原人和中原人之間的矛盾。”

    竇蘭定了定神,氣消了大半,對拓跋力微說道:“我找你真有急事。是這樣的,河西諸部得了陰山之北草原,實力大增。他們中絕大多數部落不願寄人籬下,受軻比能的領導,相約反叛。軻比能辛辛苦苦的忙了一場,什麼好處也沒撈到,自是暴跳如雷。可是他的部落屢屢出戰,已疲不能興。於是他令爹爹及附近幾個小部落連和起來攻打河西諸部。爹爹知道你急於想要收復失地,決定用你為將,撥一支軍馬由你指揮,和他一起出征。我知道這個消息,便自告奮勇來通知你,哪知卻遇到這麼個不知好歹的東西。”

    楊瑛這才知道竇蘭找拓跋力微不是為了聯絡感情,而是真有要事,一臉歉然,道:“不好意思,適才我太也無禮。我在這給你賠不是了,求你別見怪。”說著盈盈拜倒。

    竇蘭見她主動退讓,也就不為己甚,道:“我適才也有不對的地方,還請你別見怪。”

    拓跋力微聽說竇賓要用他為將,去打河西諸部,自是激動萬分,也就無心去理會二女之間的小恩小怨,站起身來,道:“事不宜遲,咱馬上趕回部落。”

    沒鹿回部中軍大帳,竇賓瞧了瞧竇蘭,又看了看楊瑛,登時明白二人之間發生了什麼屁事了,當下也不多問,對拓跋力微說道:“最近附近的部落都在說當年你爹爹在世時,對我如何如何。而我不但不替報仇,還讓你到邊遠地區牧馬,當真忘恩負義。”說著長歎一聲,道:“這幫小人,沒事就會瞎咧咧,哪裡知道我的難處。你爹爹和我親如兄弟,你的仇其實也就是我的仇。可這仇我不是不想報,而是沒法報。河西諸部原本就比我沒鹿回部大許多,加上他們新得了陰山以北的匈奴故地,聲勢更盛,就是十個沒鹿回部加起來,也不一定是他們的對手。我若是一時意氣用事,為你報仇,怕是連我也要不得好死了,這一節你需得理會的。”

    拓跋力微投奔沒鹿回部後,竇賓一不發兵替其復仇,二不分他土地讓他坐強坐大。草原上和沒鹿回部不對付的部落乘機大放厥詞,謠言甚囂塵上。竇賓懷疑這謠言是拓跋力微心懷怨望,故意放出的,故有此一言。

    拓跋力微一本正經的,道:“大人待屬下恩重如山,屬下銘感五內,不敢忘懷。至於其他人要胡說八道,嘴長在他們身上,咱們也管不著。漢人有句話叫:‘謠言止於智者’,大人待我如何,自是有目共矚,謠言畢竟謠言,不久自當不攻自破,大人又何必往心裏去?”

    竇賓哈哈大笑道為:“你能明白我的苦衷,我就很開心了,別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才不管那麼多了。如今河西諸部得罪了軻比能,軻比能令我率領西部諸部落討伐,這可是天賜良機。此役朔方、五原、雲中、定襄一帶共計三十餘個部落參戰,歸我指揮,我打算將他們分成三路,我指揮中路,你指揮西路,剩下一路由我大兒子竇虎指揮。這只是初步構想,具體如何,正要和你商議商議。”

    眾人在帳中密議良久,方各自散去。三日後,五原、雲中一帶諸小部落軍馬齊集沒鹿回部,一向平靜的大草原變得熱鬧非凡。經過一個短暫的誓師儀式,大軍分成三路,浩浩蕩蕩開赴前線。

    沒鹿回部就在陰山邊上,離背叛軻比能的河西鮮卑蒲頭等部也不是很遠。蒲頭又不是傻瓜,他眼皮子底下發生這麼大的事,他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當下他差人打聽備細,微微一笑,道:“我正要讓你們見識我的厲害,沒想到你們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拓跋力微所領西路軍由五原出發,向北翻越陰山,奔出三五百里,沿途竟沒有遇到一兵一卒。楊瑛隨夫出征,見此情景,大為納悶,道:“我們一路行來,竟然連一個敵人也沒遇到,實在太奇怪了。”

    拓跋力微低頭不語,過了良久良久,大叫一聲:“不好。大人有難了。”

    楊瑛笑道:“瞧你,一驚一乍的。你怎麼知道大人有難了?”

    拓跋力微道:“當時我就不同意三道並進,可竇賓竇虎父子倆都主張如此,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三道並進,是可以相互應援,分進合擊,可要是敵人乘我兵力分散之際,集中優勢兵力擊破一路,剩下二路焉能獨存?”

    楊瑛也帶過兵,打過戰,恍然大悟,道:“你是說,竇賓將會遭敵軍主力襲擊?”

    拓跋力微道:“嗯,當是如此。”

    楊瑛道:“這傢伙對咱們這麼差勁,死了活該,咱別去理他。”

    拓跋力微搖了搖頭,道:“他不即出兵助我復仇也是為他部落考慮,若換作是我,我也會這麼做的,咱不能因為這個怪責人家。我們孤身投奔,人家非但沒有將我們綁了去獻給軻比能,反而還好吃好喝的供著我們,已是對我們仁至義盡了。你們漢人不是常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如今他有難,咱可不能見死不求。退一萬步來講,現在就他一家肯收留我們,倘若他敗了,我們再投靠誰去?”

    楊瑛緩緩的點了點頭,道:“嗯,你說的倒也有理。”

    竇賓騎著高頭大馬,意氣風發。一眼望將過去,草原上旌旗招展,長長的隊伍行列,一直展到天際。他一生中還從未指揮過如此多的軍馬,不由得心花怒放,放聲大笑。不一日,大軍翻過陰山,前軍報稱遇到敵人小股騎兵。竇賓數萬雄兵在手,自以為天下無敵,他正要在敵人面前擺擺譜,顯顯手段,眼見敵人自己送上門來,心下甚喜,暴雷也似的大喝一聲,率軍衝上。眾將士見主帥如此神勇,身先士卒,紛紛鼓起勇氣,大呼而前。小股敵軍不夠一掃,不到片刻,便被消滅。

    竇賓勝了一陣,得意洋洋,指揮軍馬繼續前進,行不數里,又遇小股騎兵。竇賓列陣接戰,不到片時,敵人就呼爹喚娘,四下逃竄。如此勝了三五陣,竇賓越發驕傲起來,高踞馬上,哈哈大笑:“人道河西諸部驍勇善戰,我看也不過如此,哈哈。”

    忽見一騎奔至,乘者正是拓跋力微差去提醒竇賓提防埋伏的親隨,道:“啟稟大人,拓跋將軍覺得敵軍行蹤十分詭異,特讓我來提醒大人小心埋伏。”

    竇賓頗不以為然,打著官腔道:“力微到哪了?三道分頭並進,於故拓跋王庭會合,痛殲強敵,要是哪一路遲到了,咱的全盤計劃可就全泡湯了。”

    那親隨道:“拓跋將軍已率部馳出三百餘里。”

    竇賓點點頭道:“那打了多少勝仗?”

    那親隨尷尬地道:“我部並未遇到一兵一卒,拓跋將軍覺得敵人舉動不測,這才差我來提醒將軍。”

    竇賓道:“我部頻遇敵人,你部怎麼可能未遇一兵一卒?”

    那親隨道:“我部行出兩三百里的確未遇到敵軍。”

    竇賓道:“怕是力微膽小怕事,見到敵人就逃之夭夭了吧。”

    那親隨也覺得行出兩三百里,竟未遇到敵軍,大是古怪,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想了想,正要回話,卻聽竇賓道:“罷了,你讓力微自己小心在意,我這邊就不勞他操心了。”

    那親隨道:“這……”

    竇賓瞪了他一眼,道:“這什麼這,還不快滾!”

    那親隨抱頭鼠竄而去。竇賓斥退親隨,以為敵軍旦夕可滅,志得意滿,指揮軍馬浩浩北進,殊不知自己正一步步鑽進敵人早已設好的口袋。

    這日晚間大軍離昔日拓跋王庭不足三十里,隊伍正行間。忽聽得不遠處響起一陣號角,嗚嗚之聲未歇,一支軍馬殺到,為首一人一見竇賓便大罵他祖宗一十八代。竇賓大怒,策馬上前和那人單挑,鬥不數合,冷不防一支軍馬不聲不響殺到,將大軍截成兩段。跟著四下號角之聲大作,月光下但見旌旗獵獵,無數軍馬分成四面八方殺來,將沒鹿回部圍在垓心。

    竇賓沒想到拓跋力微真有先見之明,自己果然成了餃子餡,大吃一驚,手下略慢。對方覷定破綻,暴喝一聲,奮平生之力,揮刀向他胸口砍來。竇賓揮刀橫架,當地一聲大響,雙刀相擊,火星四濺。竇賓啊地一聲慘呼,虎口震裂,鮮血長流,身子一個不穩,翻身下馬。

    那馬受了驚嚇,撇下主子不顧,飛也似的逃命去了。和竇賓放對的那壯漢哈哈大笑,策馬衝上。竇賓沒了馬,又沒有兵器,只得閉目待死。忽聽得身後有人大聲呼喝:“大人快走,如此鼠輩,我自當之。”數名親隨衝上,拼死抵擋,竇賓乘亂撒腿狂奔。奔了一陣,他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踉蹌倒地,正惶急間,忽見一生面孔騎著駿馬奔來,叫道:“大人速騎此馬逃走,遲了怕是性命不保。”

    當此千鈞一髮之時,竇賓也不顧著千恩萬謝了,騎上駿馬,飛也似的逃回部落。大軍沒了主將四下亂竄,大敗虧輸。拓跋力微說的沒錯,中路一破,另外兩路也不能獨存。拓跋力微其時正在左近,聞敗即令精兵殿後,緩緩後退,河西諸部見對方有備,不敢窮追。拓跋力微全師而退,不曾折了一人。竇虎也是初生之犢,仗著一股銳氣,和敵人大殺一陣,結果吃了個大敗仗,損失部眾近萬,馬匹器械更是丟了不計其數。

    竇賓雖吃了個大敗仗,且有人給他馬騎,撿回了一條小命。回到部落後,他讓自己的小妾好好給自己按摩一陣,心神稍定。他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否則拓跋詰汾也不會和他結交了。安頓好了之後,他便思報恩,可他怎麼也想不起來那人曾在哪見過,而且他問了從征諸將,諸將都說不知此事。於是他在部落內懸下賞格:“凡有知道是誰給我駿馬,助我逃生的,立即來報,一經查證屬實,即賞黃金百鎰。獻馬之人若見此狀,速速來見,當加重賞。”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33
第六百零二章 神兵天降

    這一道古怪命令一經傳下,部落內立時炸了鍋。眾人尋思只是知道是誰獻馬助竇賓脫困,就能獲百鎰黃金,那獻馬之人的賞賜還不得千鎰黃金,甚至更多。重賞之下,人人哈拉子亂流,爭著跑到竇賓大帳投案自首,揚言自己就是獻馬之人。空手套不了白狼,這事空口白牙那也是騙不來錢的。於是眾人紛紛捏造事實,編造證據。竇賓兵敗失馬,看看待死,忽然間一神秘人物從天而降,將所乘駿馬送給他,助他脫困,這事本來很簡單,沒什麼噱頭。可是那幫騙子稍微添點油,加點醋,便顯得十分的曲折離奇,十分的驚心動魂,聽得竇賓一愣一愣的,心想自己親身經歷所知竟不及他們的十分之一,若不是他們在胡說八道,那就是自己是白癡了,居然連親身經歷過的事情都記不周全。為了證明他自己不是白癡,他將那幫滿嘴噴糞的人都給轟了出去。如此查了一個月,報信的人雖似驚濤拍岸,一波接著一波,可他們所說的都是子虛烏有,經不起推敲。冒名頂替者被殺了不少,可獻馬之人卻是遝無音訊,不知死到哪裡去了。

    那日鄧艾別了徐氏,揚帆向東。

    無邊無際的茫茫大海之中,五十餘艘戰船,排成幾列,前呼後擁,向著東南行駛。

    這三萬人馬雖經賈仁祿精心挑選,都是荊州水軍的佼佼者,可是他們畢竟只在漢水兩岸摸過魚,捉過蝦,還從來沒有到過大海。怎見過上下左右均是蔚藍一片,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海的情景?一個小小浪頭打來,船隻便劇烈搖晃,身體較差的兵士便開始上吐下洩,嘔得連老媽姓什麼都給忘了。

    鄧艾祖籍義陽,他所住的村子就是淮河邊上。他打小就在淮河裏玩耍,頗熟水性,可是如此海天一色,波濤洶湧的情景他也沒見過,剛上船時,他和其他兵士一樣感到什麼都新鮮,什麼都有趣,可是船還不行到兩天,他就知道苦了,船隻一晃,便感頭昏腦漲,渾身乏力,扶著欄桿就開始嘔將出來,直將當天吃下去還來不及消化的食物全給噴了出來這才算完。不過他畢竟上應天星,果有非凡之能,當此惡劣環境,他仍身先士卒,指揮若定。大小將校見主帥如此,自也不敢叫苦叫累,拉稀擺怠。

    其時正當盛夏,南風大作,海船逆風而行,其行甚緩,好在船上水手都是樂陵附近的漁民,經驗豐富,雖是逆水行舟,倒也沒出什麼岔子。這其實也是為什麼曹丕、司馬懿會掉以輕心的主要原因之一。冬天刮北風,夏天刮南風,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漢人要是在冬季行兵,曹丕自會提防敵人從海道進襲,可是這時節北風不起,船隻頂著風浪而行,就和烏龜爬一樣,何時能到?航海不比走路,要考慮的東西甚多,而數萬兵馬跨海襲人,若不思慮周詳,稍有差池,萬劫不複,豈同兒戲?曹丕知道劉備、賈仁祿都不是傻子,他們心裏就算有此念頭,權衡利弊之後,也會打消這個不切實切的念頭。有了這個想法,曹丕不虞有他,放心大膽的將兵士調到歷城一線,哪知此次海道奇兵總指揮是從來就不走尋常路的鄧艾,只要有巨大的功勞擺在他面前,別說只是要他逆水行舟,就是要他去闖閻王殿,那也是說去便去,發足即行,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起初十餘日海上風平浪靜,艦隊航行雖遇到這樣那樣的困難,但一來水手經驗豐富,二來鄧艾指揮有方,各種困難總算是一一應付過去,沒出什麼大問題。只是船行甚緩,好似烏龜在爬。鄧艾急於建功,恨不得插翅飛到對岸,見船速如此,自是心急如焚。他不是諸葛亮,不會奇門遁甲,呼風喚雨。給他個七星壇,他也不知道該怎麼用。只好日夜禱告,求老天可憐可憐他,改變風向,連刮三日三夜西北大風,助他早日脫離苦海。

    這日,他站在甲板上,一臉虔誠的望著大海,嘴裏嘟嘟囔囔的輕聲念叨,所念無非是:“老天,行行好,給我三天三夜西北大風吧。”這類無聊言語,卻也不必盡表。突然之間,鄧艾身子一側,滾了幾個轉身,但聽得左近船上的水手兵士同時大叫,呼喝聲中又夾著疾風呼嘯,波浪轟擊之聲,似乎千百個巨浪同時襲到。

    鄧艾見大風突如其來,大吃一驚,忙指揮兵士水手抵禦風浪。瞥眼間,只見旌旗轉動,旗腳竟飄東南,連日來心中所想驀地裏化為現實,這一喜當真非同小可,大叫:“西……西……西……西……”他此刻心情實在太激動,口吃的厲害,一個“西”字念了半天,仍沒有下文。

    忽然間,一個浪頭湧來,將他所乘的大船推到了半空中。陡然間升得老高,他的心自也提到了嗓子眼,可還沒等他穩住心神,浪頭失了勢子,凹了下去,戰船也隨即往下直墮。鄧艾一顆心怦怦的跳個不停,正當他想要張嘴狂呼之際,忽感全身一涼,口中鼻中全是海水。原來戰船已到了波谷,四面八方的巨浪猶似一面面結實的水牆,徑向艙中打來。

    鄧艾雖有臨危不亂的本事,可在這比泰山崩塌還要厲害百倍的天地巨變之前,也顯得有些茫然若失,呆若木雞。就在這時,只見黑影一晃,掌舵的老舵手被巨浪沖出了船外,遠遠飛出數丈,迅即沉沒入波濤之中。大船沒了舵手,登時歪餘傾側,在海面上狂舞亂跳。其他戰船上的舵手雖未駕鶴西遊,不過船上的情景也不容樂觀,兵士們從未見過如此大風大浪,不由得驚慌失措,大呼小叫,亂成一團。

    鄧艾早也求,晚也求。精誠所致,金石為開,這風是給他求來了,可卻帶來了如此惡劣的局面,他身臨其境,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他腳底下艙板陡然間向左側去,已灌入艙中的海水又向外倒瀉。一個浪頭捲來,他腳下一個踉蹌,側身摔倒,跟前身子骨碌碌的滾了幾滾。虧得甲板上設有欄桿,擋住去路,不然他就要沖到海裏喂鯊魚了。當下他死死的抱住欄桿,直到船中海水倒盡,這才掙扎著站起,拔劍出鞘,大聲疾呼,彈壓兵士。

    兵士們正如同沒頭蒼蠅般四下亂竄,聽了他的話,不禁勇氣百倍,各歸各位,奮平生之勇,與風浪博鬥。

    鄧艾見將士用命,尋思雖有大難,卻不足以致命,心下稍安。

    北風越刮越大,船帆吃飽了風,在風浪中東倒西歪,上下顛簸,隨時都有翻覆的可能。好在舟子長年在外打漁,經驗豐富,百忙之中,合眾人之力,將船帆降下。戰船少了這礙手礙腳的勞什子,明顯穩了不少。

    鄧艾見狀,心下大喜,正要大聲歡呼。驀地裏一個巨浪飛到,將數命經驗最豐的舟子及從新替補上來的舵手沖入海中。這個浪頭來的極其突兀,眾人全然猝不及防,給浪一卷,便掉入海裏喂了魚。

    如此船上舟子隨補隨沒,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全軍覆沒。戰船上就剩下些門外漢,看著高高的桅桿及長長的船舵怔怔出神,不知所措。鄧艾雖識水性,卻從沒有駕過船,沒有半點經驗,可當時危急時刻不容他稍有猶豫,便是瞎指揮也說不得了。於是他傲立船頭,疊下亂命,差得兵士狂奔亂竄,原本就十分亂的形勢更加亂了。

    頭頂烏雲滿天,大雨如注,四下裏波濤山立,這當兒也分不清東南西北,不過就算分得清也沒什麼用。船上的舟子全數陣亡,剩下的都是些連羅盤指南針都不會看的傻瓜,想要駕駛船隻也是無從談起。

    老天像是發了瘋,要不是就是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情,拿他們來出氣。眾人和風浪博鬥良久,都已全身脫力,可風浪仍沒有止歇的意思,反而越發大了。浪頭一個接著一個向船身打來,船身被震得格格地響個不停隨時都能碎裂。幸好徐氏這個工程師當得十分稱職,所有船隻都造得分外堅固,雖然船上的艙蓋、甲板均被打得破碎不堪,船身卻仍是無恙。

    鄧艾指揮了一陣,發現不指揮還好,越指揮越亂。索性不發神經了,走進艙中,坐著等死。船身仍是一時如上高山,一時如入深谷。當此逆境鄧艾一片王霸雄圖化成一江春水向東流去,心中萬念俱灰,對外間發生的一切全已置之度外。

    船中倖存的將士心中也是不住叫苦,可是當此狂風駭浪,他們是半點法子也沒有,只有聽天由命,任憑風浪隨意擺布。

    這場大風暴直發作了大半天方始漸漸止歇,天上烏雲慢慢散開,露出星夜之光。鄧艾長長的舒了口氣,吩咐各船計點將校。查點下來發現,此役有六艘戰艦沉沒,七艘失蹤,餘下的戰艦也大都七零八落,似欲散架。舟上原有大小將士三萬餘人,經過這場風暴的洗禮,只剩下不到一萬人,且個個蔫了巴嘰,沒精打采。更氣人的是整個艦隊的舟子幾乎全數陣亡,剩下的幾個老頭篤信鬼神,認定老天不想讓這只艦隊安安穩穩的到達對岸,誰駕船誰倒黴,嚇得都不敢駕船了。

    鄧艾看了各艦彙總上來傷亡數字,一顆心漸漸的沉了下去,心中暗罵自己這欲速則不達,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又不是不懂,可偏偏鬼迷心竅,火急火燎,只想早到一日,這不刮西北風最多晚到幾天,如今可倒好,這還未接戰就已減員三分之二,可往後的戰可怎麼打。心中自怨自艾,過了半晌,轉念又想,像這種說來就來的大風暴,事先就竟沒有半點徵兆,據當地漁民講這是老天爺在發怒,遇到了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船毀人亡,如今大軍雖然損失慘重,卻好歹還剩下幾個歪瓜劣棗,這已經是老天在可憐他們了,當真不敢嫌矣。假如上天要真和他作對,搞一場大風暴把他手下將士都弄死,就剩他一人,那他真得主動遊到海水深處喂鯊魚了。

    常言說的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可是上天覺得因為自己抽風,害得他們跟著活受罪,很不好意思,有心補報,刮起了西北風,船帆吃飽了風,行駛甚速,鄧艾因禍得福,自是笑得嘴歪歪。

    如此一帆風順,行駛兩三日所過的路程相當於過去行駛六七日。這日鄧艾正在甲板上觀賞海景,忽聽見左舷上有人叫道:“快看,快看,海島!海島!”“那不是就是蓬萊仙島吧?”“想來應該是吧,我們遭了這麼大難都沒有死,應該是有福之人,從不讓世人看見的仙島,讓我們給尋著了,也什麼好奇怪的。哈哈!”

    鄧艾自不信世上有什麼神仙,不過找到了海島,他也很高興,跑到左舷舉目望去,果見數里外是個樹木蔥鬱的大島,島上奇峰挺拔,怪石嶙峋。他急忙從懷裏掏出賈仁祿給他的海圖,仔細端詳良久,叫道:“哎喲,這島對面就是東萊郡治黃縣,若非你們幾個發現了這島,我們險些……”

    忽聽得轟的一聲巨響,船身劇烈震動。

    鄧艾吃了一驚,叫道:“怎麼回事?”

    原來那島風景秀美,操舵兵士本就沒有什麼經驗,加上貪看風景,一不留神,船隻偏離了航線,撞上了暗礁。但聽得轟轟之聲不絕於耳,整個艦隊大小船隻無一倖免,全都撞上了暗礁。

    鄧艾沒想到大軍沒在大風大浪前折了戟,卻在小陰溝裏翻了船。正出神間,只覺腳底下冰涼的海水漸漸浸上小腿,顯是船底已破,船上兵士大呼小叫,跳水逃生。鄧艾搖頭苦笑,抱著一迎面飄來的長几,沖入海中。

    船底撞破的孔洞甚大,只一頓飯的功夫便已沉得無影無蹤。其時乃是午休時間,不少兵士剛吃完午飯,無心觀賞風影,躲在艙中蒙頭大睡,哪知惡夢悄然降臨。他們之中絕大多數都沒來得及逃出船艙,只有少數幾人見機的得,方逃出生天,最好笑的是一人因尿急驚醒,正思如廁,忽覺不對,忙招呼室友逃生。這場來得十分湊趣的尿,共救了十餘人性命,那人自然也被眾人當成了英雄。

    旗艦沉後其他船隻也相繼沉沒,兵士各抱斷木,向小島遊去。

    鄧艾大叫道:“弟兄們,聽我一言。”

    眾人原本在哭爹喚娘,聞言靜了下來。鄧艾朗聲道:“我軍到……到此,已行……行三百餘里,大海對岸……岸便是黃縣。弟兄們若捨此投奔孤……孤島,無異於坐以待……待斃。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既然來……來了,就該拼命向……向前,若得成功,富貴無極!”

    眾人聽說有富貴可取,精神都是一振,大叫道:“我們聽將軍的!”轉身向對岸划去。這時一名副將駕著一隻小艇來接鄧艾,鄧艾道:“弟兄們都無船可乘……乘,我一人乘艇,像……像什麼樣子。”拒不上艇,眾將士見他和自己同甘同苦,嗷嗷亂叫,士氣高昂。

    眾人各執著一塊木板,在海上向南漂了兩三日,白天烈日當頭,炙得眾人皮膚通紅,渾身火辣辣的好不難受。晚上海水甚涼,凍得眾人格格直抖。這樣一忽兒熱,一忽兒冷的日子哪怕只過一天,體質不好的人也得去閻王那報道,何況接連三天。不少兵士抵受不住,得了這樣那樣的怪病,一命嗚呼了。

    到了第四日,四下裏仍是一片蔚藍,沒有看到海岸線。將士們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罵,鄧艾鼓動如簧之舌,好言撫慰,眾心始定。眾人正漂間,忽見遠處山巒起伏,不由得大喜若狂,離得近的幾個人更是抱成一團號啕大哭。

    眾人使出吃奶的力氣遊到岸邊,他們在水裏泡得久了,四肢無力,在岸上躺了好半天,這才勉強站起。鄧艾整頓軍馬,列成陣勢,查點之下,僅剩三千餘人,餘皆不知去向。鄧艾長歎一聲,灑下幾滴痛淚,道:“我等已置……置於死地,有來路無……無歸路矣!前面黃……黃縣城中糧食足……足備,弟兄們,咱們只……只有前進才可活,後退即死,須並力攻之!”

    眾人想想也是,大聲叫道:“情願死戰!”

    當下鄧艾令將士們到附近山中尋覓吃食,山中狐免之屬甚多,眾人飽食一頓,精神大振,當即便要衝鋒。鄧艾用言語穩住眾軍,挨著半夜,悄無聲息欺至黃縣城下。軍中備有長索,鄧艾率先沿繩攀上,眾軍賈勇而上,來到城上,搶奪兵器,砍殺守軍。

    黃縣縣令只道有司馬懿守住歷城,夏侯惇守住下邳,萬無一失,全不準備。縣令大人尚且如此馬虎,底下的自是作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其時守軍大多都在開小差睡覺,漢軍欺上城頭,他們盡全不知覺,在睡夢裏見了閻王。待得有人發現漢軍上城,亂喊亂叫,為時已晚,三千人馬已上了千餘人,個個兩眼通紅,火喇喇的只顧殺人。魏軍倉促迎戰,落於下風,接戰片時,魏軍死傷千餘,餘下的紛紛投降。

    鄧艾打開城門,招引剩餘兵馬進城,眾將士大聲呐喊,衝入縣衙,活捉縣令。

    其時縣令正和小妾快活,聞得鼓噪,不知何路軍馬,大失驚色,撇下小妾逃之夭夭。城中軍民人等沒有主腦盡皆投降。鄧艾占了城池,撫民已畢,即點起三軍將士略定曲成,掖縣,當利,盧鄉。一路之上鄧艾令人於醒目之處張貼檄文,宣揚大漢威德。沿途官吏百姓本就仰慕大漢,又見漢軍神兵天降,威風凜凜,殺氣騰騰,都無心抵擋,紛紛投降。

    鄧艾一路招攬軍馬,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等到了北海郡治所平壽城下時,已有眾三萬餘人。

    鄧艾跨海突襲的消息早有魏人報入臨淄,曹丕驚得一屁股坐到地下,叫道:“這該如何是好,這該如何是好?”跟著口吐白沫,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34
第六百零三章 平壽鏖兵

    接到鄧艾跨海而至的消息時,曹丕背著正宮娘娘,躲在宮中一個僻靜的小殿裏,左手摟著張妃,右手抱著李妃,階下數十粉黛妖繞,擺成小小方陣一個,隨著音樂翩翩起舞。曹丕忙裏偷閑,正樂得不知身處何方,卻聽到這麼個令人魂飛魄散的消息,登時受不了刺激,念叨兩句沒什麼用處的屁話,暈了過去。兩愛妃嚇了一跳,一個掐人中,一個按胸口,好不容易才將他救醒。

    曹丕面色慘白,肌肉扭曲,整張臉變得十分嚇人,嘟嘟囔囔,只道:“這該如何是好,這該如何是好?快叫皇后娘娘來,快叫皇后娘娘來!”

    張妃最看不慣郭皇后,一心想奪她的寵,眼見曹丕每有疑難都去郭皇后那問計,心裏別提有多不痛快,現在這麼好的一個機會,怎能不好好把握?說道:“皇上,這事十分簡單,還用皇后娘娘?妾身雖笨,卻也能處理。”

    曹丕心中稍定,道:“你有什麼妙計,快快道來。”

    張妃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大魏戰將千員,兵馬百萬,區區一個鄧艾又何足道?”

    這話要擱在平時,曹丕指定樂開了花,可現在他怎也樂不起來,白了她一眼,道:“吹牛誰不會?這事要真這麼簡單就好了!如今國內精兵良將不是在歷城,就是在下邳。朕要是能調出一兵一卒,能如此擔心麼?看來你也沒什麼好主意,朕還是去找皇后吧。”說著站了起來。

    張妃情急智生,眼珠一轉,道:“皇上且慢。妾身聽說,秦國末年,各地揭竿而起,秦軍節節失利。不久數十萬義軍殺到了咸陽城下,其時秦國精兵良將也俱在關外,敵人突如其來,秦二世無兵抵禦,自是大失驚色,忙集群臣問計。秦將章邯出班啟奏,說盜賊已至,人多勢眾,往其他郡縣調撥兵馬勤王,已是遠水解不了近火。修酈山皇陵的囚徒甚多,不如將他們放了,授以兵器,攻打敵人。他還說這些人是為始皇帝修皇陵的,本無可死之道,只因害怕他們洩露墓中機關,這才將他們關在暗無天日的陵墓裏,活活悶死。如今將他們放出,他們勢必感謝朝廷活命大恩,殊死博鬥。如此一來這支軍馬士氣如宏,將無往而不利,區區盜賊又何足懼?二世聽了後很高興,下旨大赦天下,放出酈山民伕,令章邯率領,攻打陳勝領導的義軍。章邯說的一點也沒錯,酈山民伕感激二世活命之恩,奮不顧身,勇往直前,再加上章邯指揮有方,秦軍連戰連捷,殺陳勝城父,破項梁定陶,滅魏咎臨濟。這三個人可都是一時豪傑,卻都被看似毫不起眼,且根本不會打戰的酈山民伕攻滅,可見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事態緊急,皇上也別門裏縫看人,把人都看扁了。如今上策宜大赦天下,將牢中囚犯放出,授以兵器,鄧艾名不見經傳,只是鑽了我們的空子,這才如此敢於深入,其實我看也沒有什麼本事,未必就是那幫囚徒的對手。”

    曹丕聽了,茅塞頓開,向張妃瞧了一眼,哈哈大笑,道:“沒想到啊,沒想到啊。原來你竟也如此足智多謀。你以前有好主意,為什麼不和朕說?害得朕和你相處多年,竟不知道宮裏有你這麼一個人才。”

    張妃鑽進他的懷裏,嗲聲嗲氣,道:“皇上以前眼裏只有皇后,哪有我們這些嬪妃。有什麼事你也只和皇后娘娘商量,又不來問我們。我們雖有奇計,卻見不到皇上,如何能說給皇上聽呢?”

    曹丕一臉歉然,道:“都是朕的不是,以後朕便多到你這來。”

    張妃打蛇隨棍上,正要下一副猛藥將郭皇后治死,卻聽曹丕說道:“嗯,如今兵馬是有了,可這出征將領還沒有著落。當年酈山民伕雖然捨生忘死,可畢竟是沒打過戰的烏合之眾,若沒有章邯指揮,怕也難以取得那些令世人震驚不已的勝利。”

    張妃笑道:“如今仲達、元讓、子廉、文謙等將是俱在外地不假,可皇上身邊不還有個仲康麼。此人是先帝愛將,又有虎癡的雅號,敵軍一聽他的大名,無不聞風喪膽。皇上何不派他去?”

    曹丕皺起眉頭,道:“仲康有勇無謀,只可佐鬥不可專任,是以先帝只是用他作親隨護衛,從不委以方面。如今若派他前去,怕是要壞大事。”

    張妃笑道:“敵將張飛不也有勇無謀,劉備又怎麼放心讓他獨領方面?虎癡之勇不下張飛,智謀怕也有過之而無不及,皇上又有什麼不放心的。何況現在除了他之外,也沒有人可用了。”

    曹丕沉吟半晌,緩緩點了點頭,道:“好,就依你。你且在此稍待,朕到書房草詔,待會再來陪你。”

    他來到御書房,並沒有立即撲到御案旁,提筆在帛書上亂塗亂畫,而是在大殿中央來回踱著圈子。

    大赦天下將給國家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他是知道的。關在監獄裏的犯人也不全都是被冤枉的,雖然他們其中絕大多數都是交不起稅,或是不想服徭役的可憐人,但也有不少窮凶極惡,喪心病狂的土匪惡霸。官府差役費盡心思才將這幫人繩之以法,如今卻平白無故將其放出,往昔辛苦白費倒還是小事一樁,倘若這些人死性不改,繼續為惡,青州一帶的老百姓可就要倒大黴了。若在平時,老百姓倒不倒黴,卻也不關他的事,可在這節骨眼上,老百姓要是一怒投了大漢,那自己可真就成了光桿司令了。

    當年章邯之所以會向秦二世出了這麼一個主意,也是被逼得沒辦法,正所謂病急亂投醫。大赦天下不僅僅是將酈山民伕釋放出來,還將全天下的惡人統統給放了,這些人出來之後大多繼續作惡,為禍鄉里,敗壞秦朝的名聲。更有甚者反去加入了陳勝、項梁所領導的義軍,壯大他們的實力。他熟讀典籍,知道張妃那個故事其實只講了最動聽的一半,還有另一半令人沮喪的她沒講出來。章邯滅了項梁這個當時天下公認的義軍首領之後,也犯了和項梁一樣的毛病,大意輕敵,不把項羽和劉邦放在眼裏,認為楚國已名存實亡,無關輕重,便北上攻趙,結果給項羽以喘息之機。項羽趁機收拾舊部,招降納叛,壯大實力,終於在巨鹿一戰痛殲章邯軍,徹底終結了章邯軍不可戰勝的神化。可見酈山的囚徒不是靈符,不可能萬試萬靈。釋放囚徒抗敵無異於飲鴆止渴,它雖然可以帶來巨大的好處,可它的副作用卻也著實讓人頭痛。曹丕適才乍聞好音,不及細想,頗為興奮,可他走到書房後,冷靜下來,不得不思慮周詳。

    他在殿中走了一圈,又是一圈,還是拿不定主意。忽然一內侍踉蹌進殿,道:“報,漢軍已將北海治所平壽團團圍住,青州刺史臧霸差人冒死突圍求救,請皇上火速發兵,遲了這城怕就守不住了。”

    曹丕嚇了一大跳,道:“來得好快,昨日朕得到消息漢軍不還在下密麼,怎麼今天就到了平壽了?”

    那內侍道:“敵將鄧艾初生之犢,年輕氣盛,故勇於深入。臣聽來人說,漢軍一日一夜急行兩百餘里,由下密趕至平壽城下,臧霸聞報倉促率軍出戰,打了一個大敗仗。平壽守軍初遭喪敗,士氣低落,皇上若不及早發兵,這城肯定是要守不住的。”

    平壽是臨淄東南門戶,地形險要,曹丕駐有重兵,並封臧霸為青州刺史,坐鎮此間,原可謂是萬無一失。怎奈如今連臧霸也吃了個大敗仗,城池危在旦夕,這怎能不使曹丕心煩意亂。他皺起眉頭,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那內侍沒看出曹丕心情不快,繼續嘮叨:“平壽可是臨淄的最後一道屏障,此城若失,敵人長驅大進,不一日可到臨淄。這城是萬萬丟不得的,皇上可要早建良策啊!”

    曹丕瞪了他一眼,道:“朕知道該怎麼做,還不快滾!”

    那內侍嚇了一跳,這才想起宮中鐵律言多必失,忙閉上鳥嘴,飛奔而出。

    形勢萬分危急,曹丕也沒空在屋裏轉圈了,他猶豫了一陣,跺了跺腳,道:“此時便是飲鴆止渴也說不得了。”來到御座上坐好,抽出一道空白聖旨,展了開來。跟著他從筆筒中抓起羊毫,提筆在半空中停了一會,怔怔出神,握筆的右手微微顫抖。驀地裏他把心一橫,揮毫寫就大赦天下的詔書一道,叫來內侍說道:“將這道詔書送交有司,讓他們迅速執行,片刻也不得耽誤,然後順道把仲康叫來。”

    過了小半個時辰,許禇一臉鬱悶的走進大殿,問道:“皇上急著喚微臣來此不知有何要事?”原來在此之前他和幾個狐朋狗友聚在一起打麻將,他手風正順,想啥來啥,連連自摸。正當別人輸了要當褲子,他樂得嘴歪歪之際,卻被內侍硬生生拽來,自然會是這副表情。

    曹丕低頭看著地圖,連瞧也沒瞧他一眼,說道:“敵將鄧艾所部已圍了平壽,臧霸差人來向朕告急,朕已下旨大赦天下,將牢中的囚犯放出,授以兵器抗敵。這支軍馬純屬烏合,需有上將統帥,朕打算派你領這支軍馬前去解平壽之圍,不知你可敢去?”

    許禇正閑得發慌,一聽有戰打,登時來了精神,也不以適才之事為意了。他一拍胸脯,說道:“皇上盡管放心,只要您派我出征,不是我誇嘴,不出三日定能將鄧艾那小子的人頭提來見您。”

    曹丕卻沒有他那麼樂觀,一本正經的道:“劉備手下人才濟濟,可此番出征他什麼人也不委派,單用鄧艾,就說明鄧艾有過人之能,不容小覷。此行干係社稷安危,千千萬萬馬虎不得。”

    許禇從沒聽過鄧艾的大名,自然不把他放在眼下,隨口應道:“是,臣知道了,臣一定小心在意。”他嘴上雖如此答應,心裏卻完全不是這麼想的。

    曹丕只顧低頭看圖,沒有留意他的神色,緩緩點了點頭,道:“嗯,你回家收拾收拾,便到校場誓師出征吧。”

    許禇應道:“好咧!”興沖沖的去了。

    當下他先回到家,和幾房小妾生離死別一番,接著來到校楊。

    其時大赦令已下,囚犯們從牢裏放將出來,還沒來得及跑到酒館裏慶祝劫後餘生,就被差役們強行拉到校場。這些人重獲自由自然十分高興,可一聽說要上前線打戰,又都不樂意了。秦末數十萬酈山民伕原都是老實巴交的本份人,只因知道了個不該知道的秘密,這才被關在暗無天日的陵墓裏無法出去,只有坐著等死。秦二世一紙詔書,讓他們又重新見到了天上的太陽,他們自然是感激涕臨,甘願為他出生入死。可如今這些囚犯大多都些橫行鄉里,無惡不作的歹徒。這些人長期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早已冷酷無情,六親不認。他們不知道是良心是個什麼東西,又如何感恩戴德?曹丕僅憑將他們放出這一點小小恩惠就想讓他們白白把命賠進去,這樣的如意算盤,又怎能打得響?

    那幫流氓從沒有接受過正規訓練,雖然穿上鎧甲,拿起長矛,卻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兵士,歪七扭八的往那一戳,臉上無精打采,像兩三天都沒有吃過飯似的。許禇帶過各種各樣的兵馬,卻也從沒見過這陣勢,鼻子氣得歪到一邊。不過他也知道能征慣戰的正規軍馬俱在前線,眼前的這些一半是牢裏的囚犯,一半是強行征來的農民,他們不諳陣法,不識軍紀,能整整齊齊的擺著一個豆腐塊,就已經很給他面子,當真不敢嫌矣。

    這樣的軍隊若是不經訓練,上陣要能打勝仗,那才叫奇怪了。許禇雖急於到前線把敵殺,可面對如此窘境,卻也不敢造次行事。當下他說了幾句沒什麼實際用處的屁話,走下臺階,來到校場正中的一塊空地上,用繩墨畫了兩個圈。

    場上眾軍面面相覷,不知他要做什麼。只見他畫完了圈,走到隊伍前面,指著一個身材魁梧的壯漢,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壯漢道:“小的姓羅,行五。”

    許褚點點頭,道:“嗯,羅五,做何營生?”

    羅五道:“殺……殺豬的。”

    許褚笑道:“怕還殺過人吧?”

    羅五嘿嘿一笑,不再言語。許褚道:“你向前走兩步。”

    羅五見許禇塊頭甚大,倒也不敢不聽他的話,依言上前兩步。

    許禇不再理他,在陣中轉了一圈,將另一個大漢也叫出陣來。兩人並肩站著,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許禇向他們上下打量一番,面帶微笑,顯是十分滿意。正當眾人如同丈二和尚一般摸不著頭腦之際,卻見許禇在邊上和傳令官悄聲嘀咕幾句。傳令官點了點頭,大聲傳令,讓眾人分成兩隊站好。

    其時人群中既有黑社會老大,又有山寨首領,這些人都是人身份,有地位的,自不願被人像猴子一樣差來差去。可是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否則虎癡發起飆,鐵拳錘將下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於是眾人雖然心裏很不樂意,還是老老實實的分成兩隊。

    許禇見他們執行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都要你推我擠,亂成一團,不禁皺頭大皺,不過卻沒有就此事發表個人意見。

    過了好半晌,眾人方分成左右,排成兩隊。許禇令傳令官拿著兩面黃旗分授羅五及自己選出來的另外一人,令他們為隊長,執旗前導。兩人驟當大任,自是高興萬分,胸脯挺起老高。

    許禇不丁不八在站在隊伍前,朗聲道:“你們先都坐下。聞鼓聲一通,兩隊齊起。聞鼓聲二通,左隊右旋,右隊左旋。聞鼓聲三通,各挺矛為爭戰之勢。聽鳴金,即斂隊而退。這是軍中最基本的陣法,我說得已經很清楚了,你們聽明白了沒有?”

    眾人參差不齊的喊道:“知道了。”

    許禇道:“既然你們知道了,那就試一試。圈子我已經畫好了,左右二隊跟著各自的隊長走,記得要步跡相繼,隨鼓進退,左右迴旋,寸步不亂。”

    眾人又有氣無力的應道:“記得了。”

    許禇也不管他們是真記住了,還是隨口答應,轉身上了高臺,大喝:“鳴鼓一通!”

    十餘面大皮鼓同時擂響,震耳欲聾。二個隊長陡然聽到如此巨大聲響,身子劇震,腦袋一片空白,站在那裏不知所措。其他人見隊長不動,自也懶得動,或站或坐,有說有笑。許禇也不說話,靜靜的看著他們。過了半晌,左右隊長總算回過神來,左首的羅五啊地一聲大叫,像是吃錯藥了一般,直奔右邊的圈子,右首的那人只得帶著隊伍奔上了左邊的圈子。這時第二通鼓還沒響,他們已經轉得有來有去了。

    許禇實在看不下去了,暴雷也似的大喝一聲,道:“都給我停下!”

    眾人腦海中一陣暈眩,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許禇叫道:“我剛才說了什麼,你們都聽清楚了麼?”

    眾人胡亂應道:“聽清楚了。”

    許禇問道:“真聽清楚了?”

    絕大多數人聽他語氣嚴厲,都不敢亂敢聲音,少數人腦子少了根筋,仍是胡亂答應:“真的聽清楚了。”

    許禇道:“既然你們當中絕大多數人都沒聽清楚,那我就再說一遍。”說著再申前令。眾人依舊胡亂答應,許禇復令鳴鼓。羅五還是先愣了片刻,跟著亂叫一聲,領人直奔右邊的圈子。眾人覺得十分有趣,哄然大笑,亂糟糟的不成行列。

    許禇勃然大怒,大叫:“執法何在?”

    執法者上前跪倒。許禇道:“約束不明,申令不信,將之罪也。既已約束再三,而士不用命,士之罪也。於軍法當如何處置?”

    執法者面無表情的說道:“當斬!”

    眾人聽說要斬,嚇了一跳,忙恭恭敬敬的站好,不敢再嬉皮笑臉了。

    許禇道:“兵士甚多,殺不勝殺,罪在隊長。來人,將左右隊長推出斬訖報來!”

    左右大步上前,將羅五和另外一個隊長綁了,向外便走。羅五這才知道什麼叫軍令如山,絕不容拉稀擺怠。可這當兒他想要下跪求饒也不能夠,只能大喊饒命。左右聽而不聞,推推搡搡,將二人拽出營外,須臾獻頭台下。

    眾人見到兩顆血淋淋的人頭擺在自己面前,無不股慄失色。許禇又在人群中選了兩人作為左右隊長,跟著申令擊鼓。眾人一鼓起立,二鼓旋行,三鼓合戰,鳴金收軍,左右進退迴旋,往來皆中繩墨,毫發不差。自始至終,寂然無聲。許禇微微一笑道:“這還像點樣子。”

    接下來的幾天裏,許褚教眾軍各種各樣的陣法,眾人懲於羅五之死,聞令即行,無敢違者。軍中的規矩很多,兵士們要訓練的課目自是多如牛毛,許褚有心多練幾日以策萬全。可是曹丕心急如焚,上緊催促。許褚無可奈何,只得領著軍隊趕赴前線。

    平壽城高池深,又占盡形勝,鄧艾率軍圍城,屢攻不克,便示之以弱,誘敵來攻。怎奈臧霸老成持重,不輕易上當。不論鄧艾如何引誘,臧霸只是不出。過了十餘日,鄧艾諸般攻城之法用盡,實在是沒轍了。尋思小小一個平壽城尚且攻打不下,如何能打破臨淄,滅了魏國,不禁愁雲暗生。

    這日鄧艾沒有良方,只得按部就班的率眾攻城,攻守兩軍正在相持,忽然間一彪軍馬斜刺裏殺到,大呼酣鬥,正是許禇所部。鄧艾軍擋不住敵人兩面夾擊,敗下陣來。鄧艾蹙起眉頭,鳴金收軍,退後三十里紮營。

    許褚見敵人敗走,扒光上身,便要率師窮追,割下鄧艾首級回去獻功。臧霸恐有埋伏,忙令鳴金,許禇怏怏回城。

    鄧艾見敵軍來援,不怒反笑。副將問道:“平壽易守難攻,如今來了援軍,更加難制矣,將軍為何發笑?”

    鄧艾笑道:“取城只在近日。”

    副將問道:“將軍何以如此有把握?”

    鄧艾微微一笑,道:“日後你自然就知道了。”說著揮退左右,寫就一封勸臧霸投降書信,並備下厚禮一份及美女數人,差心腹細作,連夜送入城中。

    臧霸見了書上的投降言語,勃然大怒,道:“忠臣豈可侍二主?”

    他正要扯碎書信,卻見許褚大搖大擺的搶進殿來,一面走,一面叫道:“日間我正要追將上去,殺了鄧艾,你為什麼鳴……噫,你來做什麼?”

    鄧艾使者說道:“我家將軍慕臧將軍高義,特遣我來勸其歸順。這些都是禮物。”

    許褚看了看禮物,又瞧了瞧美女,冷笑道:“怪不得,怪不得。”

    臧霸道:“這是敵人的離間之計,仲康不可上當。”

    許褚道:“離間計?真是這樣麼?有道是人往高處走,你見大魏不行了,想攀高枝,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啊,要不然日間我要追趕敵人,你為何鳴金?”

    臧霸道:“日間我恐敵人有埋伏,這才沒讓你窮追。你僅憑這一點就說我裏通外國,豈不太沒道理。”

    許禇道:“說得倒好聽?城中武將尚多,鄧艾偏偏送禮給你,還說不是私有情弊?”

    臧霸怒不可遏,道:“你要如何才肯信我?”

    許禇道:“很簡單。扯碎書信,斬了來使,然後揮兵出戰。”

    臧霸一氣起來,就不顧著思前想後,叫道:“你不說,我也會這麼做的。”

    說著他扯碎書信,立斬來使。次日一早,令人拿著禮物、美人及來使的首級往見鄧艾,鄧艾勃然大怒,正要率眾出戰,忽聞親隨來報,臧霸在外討戰。鄧艾微微一笑道:“來得好。我正愁你不來呢?”

    三通鼓罷,兩軍列成陣勢,用箭射住了陣腳。鄧艾馳馬出陣,大聲勸臧霸投降。臧霸大怒,令許禇出戰,鄧艾與之交戰,不數合,便即敗走。許禇哪裡肯捨,率眾窮追。臧霸雖覺可疑,卻不敢鳴金,揮師掩殺。忽然間兩下伏兵齊起。將魏軍圍在核心,許褚軍大多都是臨時拼湊起來的烏合,平時訓練起來倒似模似樣,可真打起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兩軍尚未交鋒,他們就帶頭亂竄,反將臧霸後隊沖動,一齊都奔。鄧艾回身死戰,殺死數百人,魏軍抵敵不住大敗奔回。到了城下卻發現旌旗改色,城上已插著大漢旗幟。許褚大怒,率殘兵攻城,城上滾木擂石打將下來,許褚見不是頭,繞城而走。臧霸歎了口氣,回身降了鄧艾。

    鄧艾受了降,來到城下,莫明其妙,道:“我沒有派人打城,這城怎麼就歸了大漢了?”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34
第六百零四章 帝國斜陽

    城門開處,漢將王基率眾出迎,鄧艾大吃一驚,道:“伯輿!原來是你!我……我……我……還以為你……你……你……”

    王基笑道:“以為我怎麼?”

    兩人不約而同的下了馬,上前幾步,抱成一團,鄧艾熱淚盈眶,道:“你……你……還活……活著,這真……真太好了。那日海上大……大風,你不知所……所蹤,我……我差人到處尋找,都沒……沒找到,還……還以為你死了,難過……過了好幾天。沒想到你……你還活著,還……還到了這……這裏,真是太……太好了,快和我說說,這到底是怎……怎麼回事?”

    王基字伯輿,東萊郡曲成人。自幼父母雙亡,寄居在叔父王翁家中,王翁憐其遭遇,待他比親生兒子還要親。投桃報李,王基自也對叔父也十分孝順。其時東萊郡屬魏,當地太守聽聞他的孝行,征他為郡中小吏。他博古通今,對眼下的形勢自是分析的十分透徹,知道魏國就好比是秋後的螞蚱蹦不了幾天了。恰在此時,大漢再度實行科舉制消息傳到了東萊,郡中好幾個書生都躍躍欲試。他少年心性,也喜歡出人頭地,一時按耐不住,辭了叔父,毅然就道。

    他雖然也和鄧艾一樣喜歡追名逐利,但品行要比他好多了,起碼他的孝行,鄧艾就比不了,是以他的運氣比鄧艾要好,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和鄧艾截然不同的是,他一路之上沒有遇到什麼阻礙,平平安安的到了長安,幾場考試下來,他不負眾望,名列第四。

    由於鄧艾、姜維都因這樣那樣的原因,無緣此番殿試,是以參加此次殿次的沒有什麼傑出人才。前幾名的成績咬得很緊,很難判定孰優孰劣,劉備無可奈何,只好將思想品德分也算了進去,如此一來王祥當之無愧成了第一,可接下來的幾人不但文采差不太多,就連品行也相差無幾,委實難分高下。劉備實在沒轍了,便征詢諸葛亮、鍾繇等人的意見。經眾人反覆敲定,三甲名次終於出爐,王基因文章中一個小小紕漏,無緣前三。不過劉備親自批卷,對他的文采才華,自是有很深的認識,覺得讓他屈居第四,有些委屈,打算封他個肥差,作為補報。恰在此時,賈仁祿閑來無事,偶到議事堂搗亂,見到了進士名單。其時他正為跨海擊敵缺乏嚮導感到煩悶,一見王基的籍貫,登時樂了,屁顛屁顛的跑到劉備那將王基要到了自己麾下,然後派他去給鄧艾當嚮導。

    那時鄧艾艦隊在海上突遇大風,王基坐船及另外六隻小船和主艦隊失散。王基生於海邊,航海經驗豐富,和主艦隊分道揚鑣這麼大的事,他當然不可能不知道。可那時天昏地暗,前後左右全是浪,王基又正領略著與風鬥與浪鬥的無窮樂趣,對此事一無所知,倒也在情理之中。等到他們戰勝了風浪,發現周遭只有孤零零的七隻戰艦,其他戰船都不知去了哪裡?王基大急,忙差人乘小艇出去找尋大部隊,可找來找去也找不到,只得作罷。

    由於風暴來時,烏雲蔽空,分不清東南西北,主艦隊上的水手又大都被捲進海中,剩下一些門外漢不知駕駛,只能聽天由命,任由風浪隨意擺布。其時戰船上沒有裝全球衛星定位系統這樣先進的設備,這一無人駕駛,自然偏離了航線。而王基所領七隻戰船在他的指揮下,仍沿著即定航線進入了萊州灣,當然那個時候還沒有這樣的稱呼。

    其時王基的艦隊離樂安甚近。他尋思既然和大部隊失散,著急已然無用,盲目亂找更是徒勞無益。他們已深入敵境,騎虎難下,若是為了和大部隊會合而遷延日月,一來船上糧草有限,二來也很容易被敵人察覺。於是他當機立斷,放棄了原定在他老家曲成登陸的計劃,改在樂安壽光附近海域登陸。

    怎料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七艘船改變航線,行不上兩日,便再次遇到風暴。雖然這次風暴不如上一次的那麼大,不過戰船經過一次風暴洗禮後本就不甚結實,哪堪再度催殘?相繼沉沒。王基所部也和鄧艾部一樣,憑著頑強的毅力遊到了岸邊。不過他們人數本來就少,再經此波折,損折大半,待到了岸邊只剩三五百人。憑這點人馬去打縣城,簡直是癡人說夢。於是王基率殘兵潛伏在深山中等待時機。

    不數日鄧艾軍登陸成功,一路攻城略池,勢如破竹的消息便傳到王基耳中,他心下大喜,招引軍馬出山,打正漢軍旗號,攻打壽光縣城,縣令已聽聞鄧艾軍驍勇善戰,戰無不勝的消息,嚇得渾身亂抖。其時他正在寫降表,哪料小卒來報,一支軍馬打著漢軍的旗號攻到城下,縣令慌亂之下,也不及細察,開城投降。王基不待縣令後悔,率五百兵士衝入城中,接管全縣政務。安民之後,他又遣兵略定周邊幾個小縣,收了三五千兵馬,正打算乘勝突襲臨淄,忽聽得鄧艾頓兵平壽城下,屢攻不勝。

    他和鄧艾就是一根繩上的兩螞蚱,鄧艾要是完蛋了,他也是沒法混下去的。於是他果斷放棄偷襲臨淄這一看似十分誘人卻凶險無比的計劃,率領軍馬趕赴平壽與鄧艾會合。哪知天公作美,他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鄧艾設伏殲敵的時候趕到。王基聽得哨探彙報,登時樂翻了天,忙領著軍馬搶城。其時許褚、臧霸領著主力出城和鄧艾放對,城中軍馬不多,王基只是虛張聲勢一番就將守將的膽給嚇破了,乖乖開城投降,就這麼著,王基有驚無險了占了城池。其實纏住臧霸、許褚,以奇兵突襲城池的方案鄧艾不是沒想過,可是他的兵馬遠比魏軍要少,此番以小吞大,設伏殲敵已然盡了全力,實在沒有多餘的兵馬往外派了,只好作罷,哪知王基這支奇兵卻助他成此大功。一個人的運氣要是來的時候,真的是連城牆也擋不住。

    當下王基將事情經過簡要的說了。鄧艾驚得說不出話來,過了老半晌才道:“老天開眼……老天開眼……”

    王基道:“咱也別在這傻站著了,我已命人在城中擺下酒宴,走都到城裏去。”

    鄧艾搖了搖頭,道:“平壽……壽已破,臨淄只在目……目前。戰場形……形勢瞬息萬變,現在還不……不是安……安……安逸享樂之時。許褚乃大……大魏名將……將,驍勇無敵,如今他新……新……新遭喪敗,臨淄城中百姓必當一日數……數驚,震恐不寧,若乘勢往攻,彼守則不……不固,攻則無……無力,城池可唾手而得,此機不可失……失也。若是遷延時日,待其安撫民……民心,修繕城……城碟,整頓防……防務,再委以上將防守……守,則臨淄固若金……金湯,牢不可破……破矣!勝負之機在此一……一線,我等怎可……可高坐飲酒?”

    這番話雖說的亂七八糟,斷斷續續,可卻是至理。王基是有識之士,又熟讀典籍,自然知道他說的得當不移。

    當年秦將白起在長平大敗趙將趙括,一夜間坑殺降軍四十萬,只留年少者二百四十人不殺,放回邯鄲,宣揚國威。趙王大驚,群臣無不悚懼,百姓更是放聲號啕,舉國上下心膽懼裂,鬥志全無。白起乘此良機,進圍邯鄲,百姓更加慌亂,一夜十驚。趙相國平原郡趙勝無計可施,恰巧遊說之士蘇代偶遊趙國,客於平原君之所。他見城中如此光景,不禁心生惻隱,乃進言於平原君,說只要他能到秦國,必能止秦不攻趙。平原君大喜,言於趙王。趙王大出金帛,送蘇代入秦。蘇代逕投秦相范睢處,說以利害。他說道武安君白起用兵如神,身為秦將,攻奪七下餘城,斬首近百萬。如今又殺了趙括,圍了邯鄲。倘若邯鄲城破,趙國必亡。趙亡,則秦必為帝。秦成帝業,則武安君白起功勞最大,必為宰相。范睢雖有寵於秦王,不過功勞不如白起,不能不屈居其下矣。

    范睢一聽,好傢伙,要真讓白起這個只會掄刀使棒的傢伙爬到自己頭上來,以後還能有好日子過?當即長跪請教。蘇代替他出了個主意,讓他濫用職權,左右秦王之意,讓趙王割地求和,以為己功。范睢一聽有道理,第二天就跑到秦王那進言,說道秦軍在外日久,已疲勞不堪,宜休息,不如使人諭韓、趙,使割地求和。這話說的也很有道理,秦王自是深以為然,遂許韓、趙割地求和,召白起班師。趙王見秦軍撤走,心想總算撿回了一條小命,長長籲了口氣。相對於亡國之禍,割地之恥實在不算什麼,於是割了六城給秦。只因范睢一言,趙國免於亡國滅種,之後又苟延殘喘了數十年,這才亡於秦始皇之手。

    此役秦王得地,范睢領功。而白起忙裏忙外,什麼也沒撈到不說,還吃了一肚子氣,心中自然大大不忿,口中難免露些微詞。范睢乘機到秦王那上眼藥,秦王一怒之下,逼白起自殺,一代名將就此魂歸地府,為他平生的殺孽懺悔去者。之後秦王屢攻邯鄲不下,忽然想起白起當初的話,終於明白殺錯人了。尋思當時要聽白起的話,乘勝圍城,趙國肯定嗝屁了。因為既便孫吳復生,也無法守住一個人心渙散的城池。可自己偏偏聽信了范睢的話,召白起班師。其後趙國乘機安撫民心,加強守備,又派老將廉頗守城,這城固如金湯,無怪乎自己屢戰屢敗了,不由得好生後悔。不過這時白起已成骨頭,秦王不會起死人肉白骨,後悔也來不及了。

    勝負之機往往稍縱既逝,邯鄲之戰便充分說明瞭這一點。秦王開始在氣頭上,不信白起的金玉良言,結果付出血的代價。王基深諳史籍,鄧艾一說完,他就想到了這個故事,點點頭,道:“士載所言極是,勝負在此一舉,豈可稍有懈怠。”轉頭對臧霸說道:“請老將軍坐守此間,安撫民心。我和士載這就引軍直取臨淄,慶祝酒等到那時再喝才更有味道。”

    鄧艾默不作聲,連連點頭。

    臧霸向二人睢了一眼,道:“你們不怕我反覆無常,等你們走後,倒戈投魏,斷你們歸路。”

    王基笑道:“哈哈,那樣將軍讓我們處於必勝之地,我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如何會怪你?”

    臧霸問道:“我若倒戈,你們前有強敵,後有追兵,如何必勝?”

    王基道:“誠如你所言,我軍將置於死地,上下一心。而臨淄新遭喪敗,軍心渙散,民心震恐。以銳擊墮,不勝何為?”

    臧霸捋了捋鬍子,道:“後生可畏,後生可畏。看來我的選擇是對的,這裏有我,你們放心去吧。”

    鄧艾目視王基,鄧艾口吃,怕辭不達意,軍中的軍令一般都是王基下的。王基朗聲道:“傳我將令,三軍將士放下手邊的事情,迅速趕往校場,誓師出征,進圍臨淄!”

    身後親兵豪氣干雲,拔出佩刀,大叫:“進圍臨淄,進圍臨淄!”呼喝之聲在天空中迴旋激蕩,良久不絕。

    臨淄城,許褚灰頭土臉的來見曹丕。曹丕面如死灰,無神的雙眼向他瞧了一眼,有氣無力道:“你還有臉來見朕?”

    許褚道:“皇上,這徵集囚徒入伍的主意是誰出的,當斬此人。這些人根本就不會打戰,一到戰場上就怕得要死,爭相逃竄,結果壞了大事。”

    曹丕滿臉通紅,兩眼瞪著圓圓的叫道:“這事你難道一點責任也沒有麼?”

    許褚道:“我忠心耿耿,盡心辦事,有什麼責任?”

    曹丕道:“沒責任?我來問你。接管那支軍馬的第一天,你為了立威,殺了兩個人,不知可有此事?”

    許褚道:“有,那些刁民不諳軍紀,隨意行事,不殺個把人如何能讓他們明白軍令如山的道理?”

    曹丕道:“當年孫武子演陣斬美妃,就是為了整肅軍紀,你效法古人,我又如何會怪你?可是你竟把這個當成了法寶,一而再再而三的應用,這難道也是對的麼?”

    許褚道:“和那幫刁民好好說話很費勁,不如殺幾個人讓他明白事理,來得痛快。”

    曹丕道:“痛快,痛快。你是痛快了,可那些人心裏就不痛快了,這點你想過沒有。帶兵講究恩威並用,重賞使其感恩,刑罰使其知懼。如此兵馬必將百戰不殆,可你倒好,只有威沒有德,兵士稍有過犯非死即傷,可他們立了功勞,卻聽不到你一言嘉獎,更不要說得到什麼好處了。你說他們怎會服你,打起戰來,不開小差,那才真叫怪呢!”

    許禇道:“他們還沒打勝戰,有什麼功勞?領什麼賞賜?這幫傢伙天天都給我添亂,我不罵他們,就已經對他們很好了,還要嘉獎?那樣那幫傢伙還不把尾巴翹到天上去?”

    曹丕氣得說不出來,過了良久,方道:“此事和你說不清楚。我來問你,你急於求成,為了出戰,竟中了敵人反間之計,誣指臧將軍叛國。他為了表明心跡,迫不得已出戰,結果中了鄧艾的埋伏,不知可有此事?”

    許褚道:“有是有。不過這事不像皇上聽到的那麼簡單,那天的事,我親眼所見,臧霸那老傢伙和鄧艾來使眉來眼去,鄧艾送來的美人也對他暗送秋波,這裏面一定有問題。還有他為什麼一直不出戰,這明明是暗中和敵人勾結,等待反叛時機。”

    曹丕全身直抖,喝道:“你呀,你呀!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讓你獨當一面,率師解圍。唉,朕用人不明,又怎能不敗?”

    許褚道:“這事明明臧霸和那幫刁民的錯,和我沒有一點關係,皇上怎能怪我?”

    曹丕怒道:“大錯鑄成,卻仍執迷不悟,要你這樣的蠢人何用?來人,推出去斬了!”

    四名侍衛搶進殿來,將許褚綁了,向外便拖。許褚道:“皇上,我沒有罪,你憑什麼斬我!”

    曹丕揮了揮手,對正猶豫不決的侍衛說道:“休聽他亂言,推出斬首!”

    忽聽郭皇后說道:“且慢!”走進殿來。

    許褚道:“皇后娘娘,我是無辜的,你可要為我說句話啊。”

    郭皇后不理他,對侍衛說道:“先將許將軍拉到偏殿監管起來,過會再發落。”

    侍衛應道:“是。”拖著許褚下去了。

    曹丕道:“這廝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便是百死亦難贖其罪,你還救他做什麼?”

    郭皇后道:“如今江山岌岌可危,百官上下一心,緊密團結,顯得猶為重要。於此時斬殺大將,鬧得人心惶惶,怕是於國不利吧。皇上不如讓他待罪圖功,他感念皇上厚恩,必會奮力死戰。他雖然無謀,勇力卻是過人,在皇上的英明領導之下,他一定將自己的長處發揮的淋漓盡致的。”

    曹丕緩緩地點了點頭,道:“張妃跟我出主意的事,你聽說了吧。我當時沒去你徵求你的意見真是失策。我收到兵敗的消息就把那婆娘打入冷宮,從今往後我什麼人的主意都不聽,就聽你一個人的。”

    郭皇后笑靨如花,道:“真的麼?”

    曹丕點點頭,道:“嗯,當然是真的,朕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過?”

    郭皇后道:“既是如此,皇上就把張妃從冷宮裏放出來吧。”

    曹丕難以置信的向她瞧了一眼,道:“你就是為這件事來找我的?”

    郭皇后點了點頭,道:“我聽李妃說起張妃的遭遇,就趕到皇上這來求情……”

    曹丕伸手摸了摸她額頭,道:“你哪不舒服?朕這就去請太醫。”

    郭皇后笑道:“我沒有病。”

    曹丕道:“難道是鬼迷心竅了?朕這就去請道士來驅鬼。”

    郭皇后嗔道:“你才鬼迷心竅呢!”

    曹丕見她會罵人,放心不少,道:“那你為何出此悖亂之言。張妃素來以你不睦,處處和你爭寵,朕業已查明,她私底下進行者一個陰謀,處心積慮的要害死你,你還為她說話。”

    郭皇后道:“她是和我不對付,不過也沒到非殺我不可的地步吧。這事怕是吪傳,皇上不可人云亦云。再說我請皇上放了她,也不全是為了她,而是為皇上著想。”

    曹丕一臉茫然,道:“為了朕?”

    郭皇后道:“嗯,皇上遇到疑難,張妃向皇上進言獻策,也是出於一片好心。每個人的學識有高有低,對事物的看法自然也就有優有劣。當然臣妾不是在說張妃的主意不好,其實細想來她主意也頗為可取,至少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沒有比它更好的主意了。皇上就因為這個法子不管用就將她打入冷宮,如何能使眾人心服?將來又有誰敢替皇上出主意?現在國難當頭,形勢萬分危急,須當群策群力,方能度此難關。若因為這一件小事,而使群臣齒冷,緘口不言,實在是大大的劃不來。”

    曹丕道:“嗯,你說的很有道理。不過朕不想再見她了,就由你到冷宮宣朕旨意,將她放出來吧。”

    郭皇后道:“臣妾遵旨。”正要退出,忽見一內侍臉色蒼白,踉蹌進殿,道:“不……不……不……好了,不好了。”

    曹丕道:“出什麼事了?”

    那內侍道:“漢軍在離城不足十里的地方紮下營寨。”

    話音剛落,一陣轟轟戰鼓聲遠遠傳來,隔得遠了聽起來有些鬱悶。

    曹丕只覺耳邊嗡地一聲巨響,腦子裏一片空白,一張臉白得就像紙一樣。他呆呆地站在那裏,過了良久良久,喃喃地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不如逃了吧。”說完便哆哆嗦嗦的向地道的機關走去。

    郭皇后搶上兩步,拉住他道:“逃,皇上往哪逃?你這一逃可就再也當不了皇帝了,你可考慮清楚了?”

    曹丕怔了一怔,茫然無措的臉從又變得堅定起來。突然間他像得了帕金森,握拳的右手上下揮舞了好幾下,道:“嗯,朕是真命天子,朕是真命天子。上天是站在朕這邊的,朕不能逃,朕絕對不能逃!”頓了頓,問郭皇后,道:“現在該如何是好?”

    郭皇后道:“這種軍國大事我是不知道的,皇上趕緊集群臣問計。”

    曹丕不屑一顧的道:“那幫廢物能出什麼主意?”

    郭皇后道:“既便他們才能主意想不出來,皇上也不能不問。這時候皇上就應該和他們在一起,倘若皇上還和鄴城時一樣躲在宮裏,向我們這個婦道人家詢問計謀。朝中大臣見皇上疏遠群臣,信用婦人,又怎會和皇上一條心呢?”

    曹丕歎道:“唉,這也要注意,那也是注意,當個皇上真累。”

    郭皇后道:“知道累,還一個勁的想當,我看你才有病呢!”

    曹丕道:“唉,現在想想,朕當初做下那麼多的卑鄙下流的勾當,換來的卻是這般光景,當真大大的不值。不過現在說這些都已經晚了。藥鋪裏什麼藥都有賣,就是沒賣後悔藥。好了,朕不和你多說了,朕這就到前殿集群臣商議應對之策。”

    金鑾殿上,曹丕正中高坐,群臣分兩班跪於階下。曹丕問道:“如今漢軍已逼近國都,不知諸位有何高見?”

    許褚出班道:“請皇上再給臣一支軍馬出城死戰,必斬鄧艾之首!”

    曹丕道:“要是打不贏,又待如何?”

    許褚道:“鄧艾、王基不過乳臭小兒,就會使些鬼域伎倆,有什麼本事。上次微臣一時大意,這才著了他們的道,這次微臣打起十二分精神,他們一定不是微臣的對手。”

    曹丕不屑的瞧了他一眼,道:“你便是打起一百二十萬分精神,也是個輸!如今朕手裏已經沒有兵馬給你折騰了,還不給朕閉上鳥嘴,退回班部!”

    許褚一臉鬱悶,道:“是。”

    曹丕瞧也不瞧他一眼,問道:“今日不比往常,言者無罪,諸位有什麼高見,盡管道來。”

    群臣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言不發。

    曹丕一面邊喝著茶,一邊耐心等候。忽然殿外漢白玉台階上響起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打破了沉寂。

    眾人心中都是一凜,齊刷刷向門外看去。只見一內侍走進大殿稟道:“啟稟皇上,城中百姓聽聞漢軍開抵城下,一日數驚,還有不少百姓扶老攜幼,出城逃生,守城兵士禁此不住,請示皇上該如何是好?”

    曹丕沒精打采的道:“樹倒猢猻散,由他們去吧。”

    群臣聽到“樹倒猢猻散”一句,面面相覷,心中都有了各自的打算。

    曹丕問道:“事已至此,諸位仍一言不發麼?”

    幾個官員同時出班,齊聲道:“城中兵微將寡,難以迎敵。依臣之見,不如早棄臨淄,奔赴徐州。徐州地遠山險,南鄰吳越,若借吳為重,足以自守。待安定之後,再借吳人之力徐圖恢復不遲。”

    曹丕歎了口氣,卻不說話。

    另幾個官員道:“不可,不可。吳人反覆無常,見我事窘,必乘機來伐,一來可廣地,二來可媚漢,有此兩番好處,吳主何樂而不為?”

    曹丕仍是一言不發。眾人不知他心裏在想什麼,又不敢說話了。

    突然一名內待狂奔進殿,神色甚是慌亂。他努力挖制心神,這才使心靜平復,道:“不好了。大將軍夏侯元讓,聽說漢人跨海偷襲,逼近京畿,大失驚色,起兵勤王。他為早日趕到京師,走了一條狹窄不堪,且兩旁盡是蘆葦的小道。哪知敵軍師徐庶、龐統等奸邪之輩事先竟已料著。在泰山南麓我軍必經之處,埋伏數萬弓弩手。夏侯將軍不察之下,中了埋伏。敵軍待我軍近前,火箭齊發,燒著道旁蘆葦,霎時間一派火光,上下通紅。我軍猝不及防,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敵軍乘勢掩殺,我軍大敗。夏侯將軍領敗殘兵馬冒死突圍,終於衝開一條血路,逃至下邳,卻不料張飛乘我軍精銳盡出之際,占了城池,夏侯將軍進不得城,只得繞道趕赴廣陵郡治淮陰。哪料敵將張郃,先我軍一步占了城池,並伏兵半路,以逸待勞。我軍連遭喪敗,無力復戰,大敗虧輸。夏侯將軍率餘眾走保高郵,憑山陽池之險,抗拒敵軍。”

    曹丕驚得話都說不出來,過了半晌,有力無氣地道:“如今徐州也被漢軍占了,我之後路已斷,如之奈何?”

    幾位官員上前說道:“魏、吳既已同盟,事急矣,可往投之。”

    又幾位官員叫道:“不可,不可。如今漢人勢大,只有漢滅吳之勢,絕吳滅漢之理。皇上稱臣於吳,一辱也。若吳被漢吞,再稱臣於漢,二辱也。與其兩番愛辱,不如降漢,臣料漢主必會善待皇上。如此則上可以守宗廟,下可以安黎民,願皇上思之。”

    曹丕道:“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朕寧死,也絕不降漢。”

    群臣齊道:“皇上。”

    曹丕怒道:“夠了,你們七嘴八舌,沒一個准主意。朕廢了漢帝以致劉備來討,一切罪責都由朕一人承擔。”說著起身入殿。

    群臣向他的背影望了一眼,心想這樣最好。各自歸家,草擬降表去者。

    曹丕失魂落魄的來到御書房,將幾個妃嬪叫道跟前,道:“朕打算與國同死,不知你們之中誰願從朕於地下?”

    眾妃嬪一聽,神色慌亂,哭個死去活來,只有郭皇后一人沒有哭,道:“我願隨相公同去。”

    曹丕道:“好,皇后一人留下,其他人愛跟誰跟誰去吧,朕管不了你們了。”

    眾妃嬪大聲歡呼,狂奔出殿,唯恐跑地慢了被曹丕叫住。

    曹丕將郭皇后攬到懷裏,兩人相依相偎,看著落日餘暉,一句話也沒有說。

    過了良久良久,曹丕命人在身前堆滿乾柴,點起了火把,道:“你不後悔?”

    郭皇后靠在他懷裏,道:“不後悔。”

    忽聽外間一人哈哈大笑,道:“好,好,好!”

    二人齊道:“是誰?”

    一人緩步進殿,曹丕見了大吃一驚,手中火把險些掉地,道:“你……你……你……”

    過了約小半個時辰,一股火頭沖天而起,曹丕所在的大殿登時沒於火海之中。宮中廝役見狀大驚,忙趕去救火。過了許久,大火方才撲滅。眾人踏著瓦礫走進破殿,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了兩具抱著一團的焦屍,面目已完全不可辨認,不過憑身材推斷,當是曹丕和郭皇后無疑。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35
第六百零五章 矜功自伐

    宮中突然失火,皇帝未成及時逃脫,被燒焦炭的消息很快就傳到宮外,眾人正覺背主投降有些不合規矩,心中委決不下,聽到這個消息,大都如釋重負。當下百官在丞相劉曄帶領下出南門十里而降。

    鄧艾聞報大喜,不用兵馬,只率百騎出營受降。

    劉曄一行面縛輿櫬,迤邐行來,見到鄧艾,匍匐跪倒,不敢仰視。鄧艾飛身下馬,上前相扶,親解其縛,焚其輿櫬。劉曄雙手捧著玉璽降表,高舉過頂。鄧艾恭敬接過,交給身後親隨,拉著劉曄的手,道平生仰慕之意。劉曄受寵若驚,從有司手中接過文簿恭敬呈上。鄧艾接過一看:共有戶四十三萬,男女二百七十萬,帶甲將士二十四萬八千,官吏三萬,倉糧五十餘萬,金銀各四千斤,錦繡綵絹各三十餘萬匹。餘物在庫,不計其數。由於徐州已被張飛攻取,是以文書之中只列著青州的戶口庫藏。青州在春秋戰國時期屬齊,依山傍水,外有雄關可守,內有良田可耕,又東臨大海,可以煮海為鹽。曹丕逃到青州的時間雖暫,可也著實收括了不少民脂民膏,國庫裏有這麼多東西,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這份文書要是放在賈仁祿面前,他肯定先是一愣,然後哈拉子亂流,接著就跑到倉庫裏搜刮,裏面的東西即使不全部沒收,最起碼也要二一添作五。可鄧艾雖然不能和懸魚太守相媲美,卻也廉節自愛,對這些能讓人想入非非的文籍只是匆匆一瞥,便交給有司查驗。

    魏與漢作對多年,魏國官吏都怕漢人和他們算舊賬。雖然迫不得已投降,心中仍不免揣揣。鄧艾察顏觀色,看出了他們的心思,好言撫慰,言道大漢皇帝寬厚仁慈,絕對不會幹這種秋後算賬的缺德事。魏國群臣雖然亂拍馬屁,心中仍難以釋疑,於是鄧艾依照後漢鄧禹故事,承制封拜。魏國諸王、駙馬及群臣各隨高下拜官,眾心始定。

    時王基在側,伸嘴在他耳邊悄聲道:“我們都是中郎將,如何封人將軍、尚書?士載自作主張,讓人參上一本,不大不小也是個罪過。驃騎將軍就在歷城。魏主已死,群臣俱降,料司馬懿也不會再作困獸之鬥了。驃騎將軍不日當可到此,皇上令他總督諸路軍馬,便宜行事,承制封拜的事,只有他能做。我們還先將這些官員穩住,待他來了,再作區處吧。”

    鄧艾笑道:“《春秋》之義,大……大夫出疆,有可……可以安社稷,利……利國家,專之可……可也。今魏國雖定……定,人心未……未服,勝負還……還未可知也,當此緊要關……關頭,當專……專行獨斷,不可拘常理而失……失事機。”

    王基道:“話雖如此說,可是這事實在不是我們該做的。咱們在外攻敵,累死累活,隨時都可能把命搭上。而禦史台那幫傢伙卻道我們乘機搜刮,財源滾滾,別提有多眼熱呢。這無數雙如狼似虎的眼睛可都直直的盯著我們,就等著抓到我們的把柄,好分潤些好處。當此惡劣局面,我們行事不能不慎之又慎,以免受人以柄。”

    鄧艾嗤得一聲,道:“伯輿也太……太小心了,沒我們出生入……入死,奮力搏……搏殺,禦史台那幫……幫傢伙能安安穩穩的坐在那裏緝察他……他人過失?”

    王基見他執迷不悟,待要再勸,鄧艾擺了擺手,不耐煩的打斷他道:“伯輿勿言,我自有主張。”

    兩人雖然同是中郎將,鄧艾畢竟是王基的頂頭上司,王基見他固執已見,自然不敢再勸,心中暗自打著如意算盤,尋思到時真有起事來,該如何才能撇清自己。

    經過了這個小插曲,授降儀式繼續進行。過了小半個時辰,囉裏囉嗦的儀式才算告一段落,鄧艾拉著劉曄手,上了自己的豪華馬車,兩人同車入城。百姓香花寶燭,羅拜道旁。鄧艾放下車帷,揮手答禮。圍觀百姓只道漢將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哪知竟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小夥,吃驚之餘,不禁指手劃腳,嘖嘖稱贊。年輕人見了,紛紛把他當成偶像,大叫:“大丈夫固當如是!”年紀大的見了,則暗暗搖頭,概歎自己的歲數當真活到狗身上去了。內中更有不少懷春少女,深閨怨婦,見他長得風流倜儻,英俊瀟灑,不由得意亂情迷,芳心如醉。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她們也不顧著矜持,分開人群,擠在大街兩旁最顯眼的位置,或搔首弄姿,或秋波暗送,或大聲呼喊著他的名字。她們不顧廉恥的做這些平時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只盼能引起他的注意。可鄧艾只對功名利祿感興趣,女人對他來說不過就是傳宗接代的工具,雖然不可或缺,但也沒有必要整日放在心上,何況這種小地方的粗俗貨色,他又怎會看得上眼。他對絕大多數女子都不加一瞥,只有幾個長得清麗絕俗的方瞧上一眼,笑上一笑。

    那幾個女子不知鄧艾只是逢場作戲,其實根本就沒往心裏去,還道是他看上了自己,興奮的好幾個晚上都睡不覺了。不過在那個時代自己叫著嚷著要嫁人可是大逆不道,搞不好是要浸豬籠的,她們當然沒有必要為了愛情白白搭上一條性命,是以都不敢吭聲,只是在心裏暗戀,為伊消得人憔悴。

    鄧艾自不知就這麼匆匆一瞥,就有不少女子墮入情網不能自拔,為了他茶不思飯不想。不過他當時還有很多大事要做,就算他知道了,也沒空理會。

    進了皇宮,鄧艾親自察看了那間被火燒得不成樣子的宮殿,對著曹丕夫婦的焦屍慨歎良久,方追封他為驃騎將軍、扶風王,令人與王禮厚葬。

    王基聽了這封號,眉頭大皺,道:“這……這……這……將已燒焦的作亂逆賊曹丕也封為驃騎將軍,這可是對賈司空大大的不敬,士載須三思而後行。”

    鄧艾笑道:“賈司空雖戰……戰功赫赫,不過一人身兼……兼二職也有些過分了。我將他最小……小的官職拿出來頒給曹……曹丕以安魏人之心,有何……何不可?”

    王基見他啥也不懂,不禁暗暗叫苦,自己畢竟和他共過患難,不忍見他被五馬分屍,又勸道:“賈司空的官職可是皇上欽定的,你怎麼敢胡亂剝奪?”

    鄧艾道:“我也知……知道他的官職不……不可隨意剝奪,奈何朝……朝中顯官俱已有人,這其中只有賈……賈司空一人身兼二……二職,我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何況曹……曹丕已死,封他為驃……驃騎將軍不過是權……權宜之計,這官賈司空還能照……照當,對他來說也沒什麼損失。”

    王基道:“話雖如此……”

    鄧艾打斷他的話,說道:“這沒什麼大不……不了的,我寫一封書信給賈司空解釋清……清楚就沒事了。”

    王基暗暗歎了口氣,心想到了這個地步,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了。道:“如此甚好。士載,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這話你應該聽過吧。有一件事我還是不得不和你說說,你可別嫌我囉嗦,我這可是為你好。”

    鄧艾道:“伯輿但講不妨。”

    王基道:“你封曹丕為驃騎將軍已是越權,再追尊他為扶風王,這明明是不把皇上放在眼裏。這王只有皇上才能封,常人無此權柄,即便是追尊也不行。乘現在墓碑靈位還沒寫就,趕快改了還來得及。”

    鄧艾向他瞧了一眼,道:“我一向認為你是我……我的知已,沒想到連你也不知……知道我的心意。”

    王基道:“士載何出此言?”

    鄧艾道:“我來問你,平魏之後,接……接……接下來要做什麼?”

    王基道:“這還用問,當然是吞吳啦。”

    鄧艾冷笑,道:“你也知……知道啊。如今魏國殲滅,吳國震……震恐,本該乘……乘勢席捲,怎奈兵勞無……無法驟用。唯今上策就是厚待魏國降……降將以感化孫權,讓他知道投降後是有很多好……好處的,這樣他畏威懷德,必望風歸服。如此江南半……半壁可不戰而定,豈……豈不是一個絕妙的主意?”

    王基道:“這是個好主意,不過不是我們這些做臣子能作主的,士載還是上道表向朝廷道此事,待朝廷批復後再行不遲。”

    鄧艾道:“臨淄與長安相……相……相隔數千里,來回一趟最……最快也要十幾天。況且皇……皇……皇上知道這事也不能馬上做決定,還要和眾……眾臣商議。你也知道朝中那幫傢……傢伙的辦事效率,這商議來商議去,又要耽……耽擱好幾天,等詔書到我們手裏估計已……已是一兩個月以後的事……事情了。戰場之事瞬息萬……萬變,時機稍縱即……即逝,片刻耽……耽誤不得,拖上一兩個月豈不要壞……壞大事。”

    王基道:“理是這麼個理,可是……”

    鄧艾道:“沒什麼可是的,這事是我決定的,出了事由我一人來承擔好了。”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王基站在破殿中出了一會神,這才緩步離去。

    鄧艾來到皇宮金鑾殿,集眾官議事。王基因忠言屢不見用,心裏不痛快,託病不來,鄧艾也不追究。當下鄧艾與多官商議停當,出榜安民,交割倉庫,令精幹人等招安各郡軍民,令人持其書信往勸司馬懿歸降。這些事情都做完了之後,他才開始寫報捷表章 。他提起筆刷刷的在帛書上飛快的寫著,驀地裏心念一動,停了下來。

    侍侯他寫字的小吏見他停筆,頗為費解,問道:“將軍,怎麼了?”

    鄧艾道:“沒什麼?去把魏國的文……文薄拿來。”

    那小吏點點頭,取來文薄。

    鄧艾低頭細看,伸手在案上一拍,叫道:“好傢伙,上千……千……千萬兩白銀,真沒想到這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食鹽每年竟……竟能給國……國家帶來這麼多的收入。”

    那小吏點點頭,道:“可不。老百姓什麼都可以不吃,就是不能不吃鹽。沿海一帶可以拿海水煮鹽,鹽價也較便宜,可離海較遠的郡縣不產鹽,這鹽價可就十分昂貴了。”

    鄧艾出了一會神,嗯了一聲,取過一張空白帛書,提筆疾書。那小吏整天在書房裏混,肚子裏倒有幾兩墨水,看了幾行,嚇了一跳,道:“什麼。將軍不打算將青州一州的食鹽收入上交國庫,而是留歸己用,以充軍費,這怎麼可以?”

    鄧艾白了他一眼,道:“豎子安知國……國……國家大事,還不快滾!”

    那小吏嚇了一跳,飛快的跑出大殿,唯恐跑得慢了被抓去煮了。他跑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定了定神,尋思:“鄧艾這廝仗著自己滅了魏國,就為所欲為,這接管城池還不到一天就做了許多大逆不道的事情,再往後還不知要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來。我若是繼續呆在這裏,就算不被他殺了,也要受他的連累,被朝廷殺了。反正都是個死,還不如離開這個鬼地方,跑到歷城出首,拿這事做個進身之階。嗯,妙極,妙極,就這麼辦。”

    當下他以最快速度跑回自己的狗窩,找出幾件換洗衣服,包成一包,背在肩上。將幾兩散碎銀子揣進袖袋,快步出屋,跟著飛身上了一匹毛都快掉光了的瘦馬,逕出西門。

    歷城位濟南郡之西和臨淄相去倒也不遠,他從臨淄出發經樂安郡的一角,很快就到了濟南郡治東平陵。

    那日司馬懿聽到了鄧艾跨海偷襲的消息,心下大駭。作為太尉他自然恨不得馬上帶兵趕回去勤王。可他也知道這樣做將會給自己帶來什麼樣的後果。賈福這廝最愛耍花樣,自然不會讓他安安穩穩的回去救人,肯定已在半路上紮好口袋,等著自己去鑽呢。出於這個想法,他遲遲不動,這幾日都在城中苦思良策,哪知這主意還沒想出來,就收到了曹丕玩火自焚的消息。他聽了之後,著實吃了一驚,跟著仰天長歎數聲,召集眾人商議行止。樂進受了劉備受命之恩,心存感激。蔣濟對魏國已心灰意冷,二人都極力主張投降,其他官員都沒有主心骨,自然人云亦云。司馬懿本有心頑抗到底,可見眾口一詞,也無可奈何,率眾出降。賈仁祿聞報心裏那個高興勁就別提了,他先是在營中手舞足蹈了好一陣子,然後唧唧歪歪地說了一大堆沒人聽得懂的糊話,跟著顫顫巍巍的跨到盧柴棒身上。由於高興過了頭,他腦子裏一片空白,竟以右腳踏蹬,在眾目睽睽之下再一度上演了賈仁祿倒騎馬。雖然眾人都知道他常發神經,不過這樣錯誤卻還是第一次見到,均是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後合。

    賈仁祿自許城打圍之後,從未犯過如此低級錯誤,見眾人發笑,一張臉漲得通紅,一直紅到了耳根,恨不得找條地縫鑽將進去。

    徐氏見他神經不怎麼正常,說話語無倫次,辦事顛三倒四,怕他在如此莊重的場合下出醜,貽笑大方,忙跟了上去。有了她的照拂,賈仁祿倒沒有鬧出太大的亂子,最多也就拿倒公文,念錯降將名字僅此而已,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囉裏囉嗦的儀式完成後,賈仁祿與司馬懿並騎入城。諸將經驗老道,進城之後都不用他指示,自去辦理安撫、整編、清理、封倉諸般手續,一切井井有條。賈仁祿則置酒於高臺之上款待司馬懿,兩人在戰場上鬥了好多年,不打不相識,此番難得聚首,惺惺相惜之意油然而生,當下各道仰慕之意。聊了幾句之後,賈仁祿發現司馬懿雖滿腹經綸,卻不似諸葛亮、鍾繇那樣一本正經,頗有幾分市井無賴之氣,和自己倒有些臭味相投。心情激動之下,他竟忘了司馬懿八面玲瓏,慣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以之深相結納。這一晚賈仁祿喝了很多酒,醉得人事不知,到了次日午後兀自頭昏腦漲。好在諸般事務都有人打理,報捷之表也由徐氏寫就,差人送入關內,一切井然有序,卻也不用他多操心。

    當那小吏到了東平陵的時候,魏國旗幟早已被人取下,大漢旗幟在城頭上的迎風招展。他擔心鄧艾差人拿他,一路狂奔,到了這裏已氣喘籲籲,肚子亂叫。他牽馬進城,找了家酒肆點了幾樣小菜。

    其時離吃飯時間還早,飯館裏的人不是很多,他要的酒菜馬上就做好端上,那小吏舉起筷子正要吃飯。卻見一位老者笑呵呵的向他走來,說道:“這位小哥怎麼稱呼?”

    那小吏上下打量他一番,只見他約五十餘歲,穿著件淡青絲制長袍,兩鬢如霜,頦下一部短髯,面容和藹卻不失威嚴。那小吏在官場上混了有些年頭了,善於察顏觀色,知道他不是達官顯貴,就是富商豪賈,忙恭敬答道:“我姓丁行二。老人家叫我丁二便成。“那老者道:“在下沒有什麼嗜好,就是愛交個朋友。你這邊還有空位,我能坐過來麼?”

    丁二道:“老人家請便。”

    那老者在他對面坐下,自有人將他的飯菜碗筷移了過來,兩個壯漢站在他身後,一位嬌媚萬狀的少女則笑盈盈的坐在他邊上。老牛吃嫩草在這時代實屬平常,丁二也不多問,說道:“不知老人家尊姓大名,做何營生?”

    那老者眼珠一轉,道:“在下姓田單名一個單字。”

    丁二噫的一聲叫了出來,說道:“您竟和戰國名將田單同名。”

    田單笑道:“在下正是他的後人,爹爹希望我能繼承祖宗遺志,在這世上有一番作為,這才給我起了這麼個名字。可在下奔波半生,仍是一事無成,當真慚愧的很。”

    丁二道:“老人家說的哪裡話來,您穿著非俗,儀表堂堂,一看就知不是凡夫俗子。如果你這樣也叫一事無成的話,那我真該找面牆撞死了。”

    田單笑道:“哈哈,你真會開玩笑。我聽你口音像是臨淄人,想向打聽件事,不知肯否見告?”

    丁二道:“您說的一點也沒錯,我就是臨淄人。您有什麼話,盡管問吧,不用這麼客氣。”

    田單道:“我聽說漢軍已進了臨淄,不知可有此事?”

    丁二點點頭,道:“嗯,正是如此。”

    田單道:“那城內情形如何?漢人進城後可曾殺人?”

    丁二道:“漢人秋毫無犯,城內秩序井然,一切都有條不紊,就和沒發生過什麼大事一般。”

    田單捋著鬍子,笑道:“那就好,那就好,這樣朕……我就放心了。是這樣的,我原就是臨淄人,打小隨叔父到長安經商,如今我年紀大了,厭倦了商場的爾虞我詐,打算回故里安享晚年。可我到了這裏才聽說臨淄在打戰,我害怕漢人進城後別有一番殺戮,故遲遲作不了決定。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丁二見他和藹可親,對他頗有好感,道:“這麼說你打算到臨淄去?”

    田單點點頭,道:“嗯,我打算吃完飯就回去。”

    丁二道:“我勸您還是在這住上一段時間再回去。”

    田單眉頭一皺道:“哦,這是為何?”

    丁二四下瞧了瞧,壓低聲音說道:“這可是件大事,我覺得您忠厚可信才和您說的,您可千萬別對別人說啊。”

    田單道:“你放心,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丁二伸嘴在他耳邊悄聲道:“駐守臨淄的鄧艾要造反,臨淄遲早要有大事發生,你現在要是去了,等於自尋死路。”

    田單全身一震,向他打量一番,道:“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不能聽風就是雨,人云亦云。”

    丁二最受不得激,道:“您以為我和您說的事情是捕風捉影,道聽途說?我可有證據!”

    田單道:“哦,這我可不信,鄧艾真要造反,如何會有把柄落在你手裏。就算他真有把柄落在你手裏,又怎會讓你太太平平的來到此間,和我閑談?”

    丁二道:“鄧艾反狀已露,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情,我原是魏國劉丞相底下的書吏,鄧艾進城之後見我聰明伶利,應對敏捷,就把我要了過去。我在他身邊服侍,他的內情我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他進城伊始就做了許多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害怕受他牽連,這才逃了出來。”

    田單道:“那個相士說的一點錯也沒有。唉,只可惜我當時不聽他的話,一意孤行,沒想到這番行程還真是一波三折。不過我實在很想早點回去。官場上的事我或多或少也有所瞭解,鄧艾都做了什麼不合規矩的事情,您能和我說說麼?我好判斷判斷是該星夜就道呢?還是逗留此間?觀望態勢。”

    丁二悄聲道:“我看你是個老實人,和你說了也不打緊。鄧艾還未進城,就封劉丞相為尚書令,其他官員各依高下拜官,什麼鎮西將軍、征東將軍的我一時也記不了那麼許多。”

    田單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道:“什麼,他一個小小的威遠中郎將,居然敢封人作尚書令,他有什麼權利這麼做?何況尚書令不許封授已成朝廷慣例,他難道不知道嗎?”

    丁二伸手按住他的嘴,道:“輕點聲,你想讓鄧艾的人聽到,把我們都抓起來?”

    田單定了定神,道:“對不起,是我失態了。這傢伙真是太過分了。”

    丁二道:“比這更過分的我還沒說呢。魏主曹丕害怕漢人進城之後找他麻煩,自焚而死,這事您應該知道吧。”

    田單點點頭,道:“我聽說過。”

    丁二道:“鄧艾進城後,立即追尊他為驃騎將軍、扶風王,令人與王禮厚葬。”

    田單渾身發抖,牙齒咬得格格直響,嘴裏只道:“反了,反了。無法無天,簡直是無法無天。”

    丁二道:“這些都只是收買人心,不可能立竿見影,馬上見到成效。不過之後他做的一件事,可就後患可慮了。”

    田單問道:“什麼事。”

    丁二道:“他寫報捷表章 ,寫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叫我拿魏國投降時獻上的文薄給他看。當他知道青州一年食鹽收入約有近千萬兩白銀時,就動了歪腦筋,發了個文命有司每年將食鹽收入直接交入州庫,不必上交國家。有了這筆驚人的收入,他招兵發馬可就容易得很,你說他不是要造反又是什麼?”

    田單面色鐵青,霍然而起,道:“氣死朕了,氣死朕了,朕不殺這廝,誓不為人!”

    丁二大吃一驚,道:“你說什麼?”

    田單道:“事到如今,朕也不瞞你,朕就是當今天子。”

    丁二嚇得魂飛魄散,慌忙跪倒在地,道:“微臣有眼不識泰山,望皇上恕罪。”

    周圍百姓聽說那老者是皇帝,嚇了一大跳,黑壓壓的跪倒了一大片。

    那化名田單的老頭,正是劉備。他關心前線戰局,賈仁祿前腳剛離開洛陽,他後腳就到了。其後他接到鄧艾攻到平壽的消息,一時按捺不住,帶著劉夫人和幾位武藝高強的御林侍衛,微服私訪,一來可就近瞭解些漢軍進城的情況,二來沒了煩人的儀仗及迎送官吏,他們可以更加盡興的游覽泰山勝境。離開洛陽之後,一行人取路兗州逕奔青州而來,途中眾人在泰山小住了數日,遍覽山前山後的美景。劉備在領略了登泰山而小天下的同時,也萌生了封禪的念頭,其實這個想法藏在他心底已經很久了,要不然他也不把給自己的兩兒子一個起名叫劉封,一個起名叫劉禪了。當然這次他依舊將封禪這個念頭深埋心底沒有對任何人說起。不過劉貴妃通過察顏觀色,還是猜出了十之八九,心中暗暗轉著念頭。

    當劉備到了濟南郡治東平陵的時候,魏國已經滅亡。其時正值盛夏,天氣燥熱,他們一行人走得累了,便在這家酒館稍適休息,哪知竟與前來告刁狀的丁二不期而遇。

    劉備伸手扶起丁二道:“不知者不罪。你剛才說的可都屬實?”

    丁二道:“微臣敢以腦袋擔保,微臣所說句句屬實。”

    劉備道:“好,你這就隨朕到臨淄去,誅殺這廝,事成之後,朕即以他的官職封你,絕不食言。”

    丁二興奮的整張臉變了形,跪了下來,道:“多謝皇上恩典。”

    劉貴妃道:“皇上,且慢。”

    劉備向她瞧了一眼,道:“哦,你有何話要說。”

    劉貴妃道:“既然鄧艾圖謀不詭,臨淄便成了虎穴龍潭,皇上萬金之軀,豈可深入險地?”

    幾名御前侍衛異口同聲的道:“貴妃娘娘說的沒錯,皇上不可親入險地”

    劉備緩緩地點了點頭,道:“依你說該當如何?”

    劉貴妃道:“鄧艾初入臨淄,人心未附。可乘此良機,先發檄文二三十道,上言奉詔收艾,其餘各無所問。若早來歸,爵賞如先,敢有不出者,滅三族。跟著再令三五十精幹侍衛前往捕拿。臨淄屬官見了檄文一來貪圖爵賞,二來害怕滅族,必不肯附逆。鄧艾沒了爪牙,想要拿他易如反掌。”

    劉備點點頭,道:“嗯,好……仁祿,就在歷城,離此甚近,此事滋事體大,還是和他商量一下,較為穩妥。”

    這時濟南太守已知道劉備微服到此,忙備齊法駕來迎。但見車馬儀仗填街塞巷,鑼鼓管弦震耳欲聾,當真好不熱鬧。

    鄧艾也知把賈仁祿的官職把去封給一個燒焦了的死人,是對他的汙辱,於是他寫了一封書信,差人星夜趕到歷城。這日那人到了歷城,呈上書信。賈仁祿聽說鄧艾有書信來到,也很高興,接信之後,賞了那人十兩銀子,打發他回轉。信使走後,他笑呵呵的拆開信封,展開信紙,低頭一看,鼻子登時歪到一邊,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怒叫道:“他媽的,早知如此,當初老子就不推薦這小子了,啥好處沒撈到不說,還沒來由的吃了一肚子氣。”

    徐氏端著參湯走了進來道:“出了什麼事了,這麼生氣?”

    賈仁祿道:“你來看看,你來看看。鄧艾這小子居然將老子頭上唯一有實權的官給捋了,把去給已經燒成焦炭的曹丕,這不擺明瞭詛咒老子不得好死麼。還好老子不太信這個,不然老子肯定衝到臨淄去,將他大卸八塊,把去喂狗。”

    徐氏道:“有這事?”

    賈仁祿道:“這信就在這裏,你自己看吧。”

    徐氏放下參湯,低頭看了幾行,臉色發青,道:“他怎麼可以這樣!這簡直是無法無天。”

    賈仁祿道:“我沒說錯吧。這小子定是認為老子徒有虛名,不配當這個驃騎將軍,所以才將老子的官職給捋了,把去取悅一個死人。”

    徐氏道:“這哪裡是取悅死人這麼簡單,他這是在收買人心,這樣做是要死無葬身之地的。”

    忽聽得門外有人笑道:“誰要死無葬身之地啊,這麼嚴重?”

    賈仁祿打了個突,道:“皇上。”竄將起來,奔到門外跪好,道:“微臣不知皇上駕到,有失迎訝,罪該萬死。”

    劉備笑著將他扶起道:“都說了你我君臣相得,我們之間就不用來這套了。”向徐氏瞧了一眼,道:“這是你新收的小妾?敢叫你死無葬身之地,蠻厲害的嘛,哈哈!”對徐氏道:“對的,就是要這麼治他,這廝就是欠人收拾。你想做什麼就放心大膽去做,朕替你做主,哈哈!”劉備雖去過東吳,但徐氏是個寡婦深居簡出,也很少參加酒宴,是以劉備不認得她。

    徐氏向賈仁祿瞧了一眼,道:“聽見了沒有?”

    賈仁祿一臉鬱悶,道:“皇上,有你這麼說話的麼?”

    劉備哈哈一笑,道:“朕有一件事要和仁祿單獨商量,不相干的都暫且退下。”

    眾人答應一聲,退了下去。劉備拉著賈仁祿的手進屋,來到正中坐好,低著看了看那信,皺起眉頭,道:“看來這這事不是空穴來風,朕還怕冤枉好人,現在看了這信,朕心裏有底了。”

    賈仁祿笑道:“皇上微服來此,一路之上定是聽了不少消息吧。”

    劉備吃了一驚,道:“你怎麼知道朕微服來此?”

    賈仁祿道:“很簡單,皇上出巡那可是轟動全國的大事,沿途官員迎送那是多大的動靜?如果皇上浩蕩出巡,臣不可能一點也不知道。如今皇上都到了臣家門口了臣才知道,這不明擺著說明皇上此行是微服而來麼。”

    劉備道:“嗯,朕還以為你差密探監視朕,這才對朕的行蹤瞭若指掌呢?”

    賈仁祿嚇了一跳,跪倒在地,道:“微臣信口雌黃,還請皇上恕罪。”

    劉備道:“看把你嚇的,快起來,快起來。”頓了頓說道:“這事你怎麼看?”

    賈仁祿道:“皇上真的認為鄧艾要造反?”

    劉備點了點頭,賈仁祿道:“他僅是給死人封個驃騎將軍,這只能說明他腦子進水了,不能說明他要造反。”

    劉備道:“當然僅憑這一點朕也不會認為他欲圖不軌,如今他帶頭破壞鹽鐵專營,將青州食鹽收入截歸已用,這可是十惡不赦的大罪,憑這一條,就是殺他十次也不為過。”

    賈仁祿也是個大老粗,不識錢穀之數,道:“這賣鹽巴一年能賺多少錢?他要留下自己用,就留下自己用吧。他幫皇上打下這麼大的地方,皇上也別太小氣了。”

    劉備笑道:“朕小氣?這青州一地每年的食鹽收入有多少,你知道麼?”

    賈仁祿搖了搖頭,道:“應該也就幾千兩銀子吧。”

    劉備道:“要是幾千兩,朕會和他計較?朕來告訴你,青州一地的每年光食鹽收入就近千萬兩。”

    賈仁祿跳了起來,道:“什麼,近千萬兩。乖乖,賣鹽能賺這麼多,早知道老子也去賣鹽了。”

    劉備笑道:“正因為是暴利,所以國家才不允許百姓私自賣鹽。現在鄧艾將這一年近千萬兩的收入據為已有,他想要幹什麼?”

    賈仁祿道:“是啊,這筆錢武裝一支十萬人的隊伍都綽綽有餘了。”

    劉備道:“嗯,青州對朕來說至關重要,朕可不能讓它落入匪人之手。這人是你薦的,你就要負責,朕給你三……”

    只聽外面有人叫道:“大哥,你真在這裏!可想死俺了。”

    劉備一喜,叫道:“翼德。你不是在下邳麼,怎麼來了?”奔了出去。

    兩兄弟久別重逢,抱在一起,過了良久,張飛叫道:“俺怎麼來了?可氣死俺了,鄧艾這廝居然說俺沒屁本事,只是靠著皇上義弟這層關係才當上了車騎將軍。還說要是沒有他,俺也不可能打下下邳。俺聽了氣不過,便跑來臨淄和他理論。半路上,我遇到了你身邊的侍衛,他說你到了這裏,俺就趕來了。”

    劉備很生氣,道:“鄧艾怎麼能這麼說話?”

    張飛向躲在一邊偷著樂的賈仁祿瞥了一眼,道:“你也別高興,他也說你了!”

    賈仁祿苦笑道:“他說我什麼?”

    張飛道:“他說你什麼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還說你只是運氣好,這才能屢戰屢勝,要不然你整天嬉皮笑臉,能成什麼大事。”

    劉備怒道:“仁祿之功,豈是全憑運氣而來?這傢伙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賈仁祿道:“老子離他這麼近,一點消息也沒聽到,你離他這麼遠,怎麼反而知道這麼多老子不知道的事情?”

    張飛道:“他的一個親隨是俺的遠親。那人聽了他這些大逆不道的言語,很是氣憤,就跑來告訴我。”

    賈仁祿道:“怪不得,怪不得。”

    劉備道:“不能容忍這樣的情況再繼續下去了,不然他編排完了你們,說不定就開始編排朕了。”

    賈仁祿歎了一口氣道:“臣親自到臨淄去一趟吧。”

    劉備道:“你打算帶多少兵馬前去?”

    賈仁祿道:“臣一人足矣。”

    劉備連連搖頭道:“那太危險了,不可,不可。”

    賈仁祿笑道:“他雖有孫猴子的本事,可還跳不出臣的手掌心。皇上放心,他不敢把臣怎麼樣。”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35
第六百零六章 鄧艾伏罪

    劉備道:“話雖這麼說,朕還是放心不下。”

    賈仁祿半真半假地道:“皇上如此關心微臣,微臣為皇上赴湯蹈火,十萬死百萬死不辭!”頓了頓,道:“如果皇上真得放心不下,怕臣和肉包子打狗一樣一去不回頭,臣想請皇上替臣做件事。”

    劉備道:“什麼事?只管道來。”

    賈仁祿道:“這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臣想請皇上先穩住鄧艾,發一道表章 ,封他一個大官。只要他不懷疑朝廷要動他,臣這裏就好上下其手,搞七搞八了。”

    劉備笑道:“這有何難?”來到案邊,提筆寫就聖旨一道,從懷裏取出傳國璽,呵了口氣,使勁往下一摁,道:“這聖旨就由你帶去宣讀吧。”

    賈仁祿低頭一看,只見聖旨上是這麼寫的:“威遠中郎將鄧艾:耀威奮武,深入敵境,使僭號之主,畏罪自焚,歷世逋誅,一朝而平。兵不逾時,戰不終日,雲徹席捲,蕩定青徐。雖白起破強楚,韓信克勁趙,吳漢擒子陽,亞夫滅七國,計功論美,不足比勳也。其以艾為兵部尚書,食邑任城一萬五千戶。”說道:“皇上真是大手筆,臣湊足一萬戶封邑,足足用了近十年的時間,皇上一下子就給這小子一萬五千戶,也太便宜他了。嗯,這下子他鐵定不會懷疑老子要拿他開刀,不過這道聖旨,最好在臣到之前就交到他手裏。”

    劉備道:“這有何難,朕這就命人趕往臨淄宣讀。”

    賈仁祿道:“這樣臣就放心多了。”沉吟片刻,道:“對了,皇上再寫一道聖旨。”

    劉備提筆欲寫,道:“什麼內容?”

    賈仁祿冷冷道:“自然是將這小子貶到雲南吃糠喝稀了。他……這小子連老子的官都敢撤,這事總不能這樣便算。”

    劉備微微一笑,寫了一道上諭,道:“這樣做還算是太便宜他了,若依朕的意思,他就真得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賈仁祿道:“這傢伙雖然驕傲自大,卻也不是一無是處,殺了實在太可惜了。不如留他一條狗命,為大漢的統一大業添塊磚加塊瓦吧。”

    劉備蓋好了印,將聖旨交給賈仁祿道:“你一個人去,朕總是放心不下,讓翼德陪你去吧。”

    張飛一臉興奮,叫道:“好啊,好啊。俺好久都沒打架了,手正癢癢呢!拿到這廝,定要叫他吃我三百鞭子!”

    賈仁祿對劉備說道:“皇上,你還打算讓翼德陪我去麼?”

    劉備向張飛瞪了一眼,道:“你這傢伙成天就知道打打殺殺,竟給朕添亂。下邳地當沖要怎可無人把守,你還不趕快給朕滾回去!”

    張飛一臉鬱悶,道:“咱哥倆難得見一次面,你總不能這麼快就趕我走吧。”

    劉備一臉無奈,道:“朕也不知造了什麼孽,竟攤上你這麼個兄弟。好吧,既然你要呆在這裏,就要老老實實聽朕的話,不然朕就不叫你回下邳了,而是直接讓你回長安。”

    張飛一聽到要自己回長安,登時滿臉堆笑,道:“聽話,聽話,臣一定聽話。”

    劉備、張飛走後,賈仁祿叫徐氏叫來,低聲耳語幾句。徐氏秀眉一蹙,道:“我將侍衛都帶走了,這裏就剩你一個人,這怎麼能成?”

    賈仁祿問道:“你認為鄧艾會殺我麼?”

    徐氏道:“他不是那種窮凶極惡之人,不過若他被逼急了,這事可就難說得很了。你也是有家有口,別動不動就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為這事把命賠上,真得不值。”

    賈仁祿道:“你認為鄧艾能殺得了我麼?”

    徐氏向他瞧了一眼,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道:“你呀,決定了的事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好吧,就這樣吧。不過你千萬要小心。你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也……”

    賈仁祿伸手按住她的嘴道:“好了,老子不過是去臨淄見見鄧艾,別搞得和生離死別似的。”

    徐氏知道他心如鐵石,說什麼也沒有用,含情脈脈的向他瞧了一眼,道:“多多保重。”說著一把將他推開,扭頭向外奔去。

    次日一早,賈仁祿換上一套樸實無華的裝束,看上去就像個農民。他離了司馬懿為他準備的那間不太豪華府邸,直奔城東,在那雇了一輛馬車,逕出東門。

    他只催車夫向前,車夫不知目的地是何方,越走心裏越沒底,問道:“老爺這是要去哪?”

    賈仁祿取出十兩銀子,道:“十兩銀子雇你十天,總夠了吧?”

    車夫大喜道:“十兩銀子雇一個月也夠了。小的好好服侍老爺,老爺要行便行,要停便停。”

    當晚停在東平陵郊外一處小鎮,在一家毫不起眼的小客棧歇宿。賈仁祿抹身洗腳,吃了晚飯,倒在坑上便打起呼嚕。睡至中夜,一道黑影躡手躡腳的來到門前,月光下看得分明,正是車夫。只見他四下瞧了一眼,從腰間拔出一柄亮晃晃的匕首,插入門縫,撥開門閂。只聽吱呀一聲輕響,木門緩緩開了,車夫閃身而入,輕手輕腳的來到賈仁祿跟前,舉起匕首便要戳下。

    突然間一道黑影從屋頂上疾閃而至,抓住那車夫的後領,將他扔了出去。那車夫大叫一聲,倒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下,一動也不動。車夫的大叫引來了客棧掌櫃及一幫夥計,他們各執器械,凶神惡煞的站在那身著黑色緊身衣的不速之客的面前。原來這是一家徹徹底底的黑店,和《水滸傳》裏描寫的也沒有什麼兩樣。那車夫和他們是一夥的,平時到處招覽生意,一見到有錢人,就千方百計將他們拉到和自己有關連的客棧裏。客棧掌櫃則負責在酒飯裏下藥,將人麻翻,然後由車夫或夥計動手,結果那人性命,並將其開膛破肚,把他的肉一片片切下,把去做人肉包子。

    賈仁祿人長得很不起眼,穿的也很不起眼,原本不會引起車夫的注意,可他這一露財,足以使車夫起壞念頭了,便將他帶到這麼一個毫不起眼客棧裏開剝。這種下作的買賣,這車夫也不知做過多少回了,自是熟能生巧,哪知這次碰到了硬茬,這人沒剝成,自己倒先倒著飛了出去。

    那幫流氓和那黑衣人對峙了一盞茶的功夫,驀地裏客棧掌櫃大叫一聲,率眾衝上。那黑衣人絲毫不懼,伸手入懷,手中多了五把飛刀。但見她右手輕輕一揚,衝在最前的五個壯漢,哼也沒哼就倒在血泊之中。其餘流氓對望一眼,發一聲喊,四下亂竄。那黑衣人雙手連揮,飛刀密如連珠般的從他手中飛出,不片時所有流氓均來不及逃走,中刀倒地屋前鬧了這麼大動靜,賈仁祿依舊睡得死死地,呼嚕之聲震耳欲聾。

    次晨醒轉,他只覺頭痛欲裂,雙眼沉重,半天也睜不開來,四肢更是酸軟無比,難以動彈便如在夢魘中一般。他想張口呼叫,卻叫不出聲,一張眼,卻見床前坐著一人,正笑吟吟的瞧著他。賈仁祿大吃一驚,啊地一聲叫了出聲。那人笑道:“昨晚睡得還好吧?我沒有吵到你吧?”正是祝融。

    賈仁祿道:“你不是在長安麼?怎麼會來這裏?”

    祝融道:“哼,你每次出來都不帶我,我氣不過,就悄悄的跟著你。我知道你一定是嫌我長得黑,不如甄宓姐姐、貂嬋姐姐那樣皮膚白晰,不願見我。所以我也就隱藏起來,不讓你看見,免得惹你討厭。”

    賈仁祿繃起臉來,道:“孩子話,你也跟老子這麼多年了,老子心裏怎麼想的,你難道不知道麼?”

    祝融笑靨如花,道:“那你為什麼總不帶我出來?”

    賈仁祿道:“打戰可是件十分危險的活計,這種大糞就該我們大老爺麼來淘,你們這些娘們就該在後方好好享福,要不是老子有要用到甄宓、貂嬋、徐氏她們的地方,老子也不會帶她們出來的。再說了,誰說老子沒帶你出來的,上次不是帶你出來過一次麼?”

    祝融撅起小嘴,道:“那哪裡叫出來,只到了偃師就回去了。”說著便要流眼油。

    賈仁祿道:“好了,好了。老子以後帶你出來還不行麼?”

    祝融破涕為笑,道:“真的?你可不許耍賴。”

    賈仁祿道:“反正老子不讓你出來,你也會偷偷跟著出來,這樣老子更不放心,還不如光明正大的讓你跟在老子邊上呢。”向門外瞧了一眼,倒抽了一口涼氣,只見地下橫七豎八的躺著十來個人,道:“看來老子的擔心是多餘的,母夜叉估計也就這水準,誰撞上了你,當真是前世不修。”

    祝融氣鼓鼓的道:“我救了你,你不說謝謝也就罷了,還說風涼話,快向我道歉!”

    賈仁祿起身長長一揖,一本正經的道:“娘子大人在上,小生這廂給你賠禮了。”

    祝融笑得前仰後合,賈仁祿道:“好了,說正經的,這倒底是怎麼回事?”

    祝融道:“那車夫和這裏的掌櫃夥計是一夥的,他見你身上有很多錢,就把你引到這來,用藥將你迷倒,然後車夫乘你熟睡之際,潛入房來打算謀財害命,幸好我及時趕到,出手阻止,不然你可真就再也起不來了。我見那車夫拿著一把匕首刺向你胸膛,嚇得一顆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哼,我這麼擔心你,你非但不領情,還說我是母夜叉,真是沒良心!”說著伸拳在他的胸口上亂捶。

    賈仁祿繃著個臉道:“現在又不用打戰了,用不著擂鼓了,再說老子又不是大鼓。”

    當年賈仁祿一再將孟獲釋放,祝融實在氣不過,也像今天這樣猛捶他的胸口,發洩胸中鬱悶,當時他就是說得這麼一句話。現在祝融雖是他的夫人,不過由於他長年在外奔波,家裏又有好幾個老婆,一碗水總是很難端平的,甄宓、貂嬋頭腦靈活,思維敏捷,常常給他很大的幫肋,他多陪陪她們倒也無可厚非,如此一來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便十分有限了。祝融時常獨守空房,百無聊籟之際,她只好一遍遍回想過去的事情,來打發時間,是以事情雖然過去了很多年,可這幾個字,在她心頭耳邊,不知縈回了幾千幾萬遍。此刻陡然間聽得他又親口說了出來,當真是又驚又喜,又甜又苦,百感俱至,淚水撲簌簌而下,道:“當年你就是說這些瘋話,騙得我嫁給你。我到你家裏終日見不到你,心裏有多苦,你知道麼?”

    賈仁祿想想也覺得自己這些年對她太過冷淡了,不禁羞愧萬分,起身來到案邊,借用客棧的帛筆寫下了三個歪七扭八的大字:“東平陵”。他將帛書折成了一個方勝,塞到了祝融的手裏,說道:“老子這張嘴你是知道的,賭咒發誓的話那都是不作數的,所以老子也不說什麼海誓山盟,豪言壯語。下次老子再冷落你的時候,你就拿這張字條給老子看。哪怕老子在其他女人的被窩裏,見到這張字條,也會毅然絕然的離開,鑽到你的被窩裏!”

    祝融小心翼翼的將字條揣入懷中,啐了他一口道:“流氓!”

    賈仁祿嘿嘿一笑,道:“好了,時候不早了,趕緊上路吧。”

    祝融道:“我來替你趕車吧。”

    賈仁祿點點頭,道:“去趕車吧。”心裏補上了一句:“母夜叉。”

    由於車夫換成了飛刀之技天下無雙無對的母夜叉祝融,一路太平無事,兩人很快就到了臨淄。祝融正要將車趕進城,賈仁祿卻要她停車,他下了車,來到城門口,取出寫有自己名諱的金牌,在守城小卒面前一晃,道:“叫鄧艾以最快速度死到老子這來,否則後果自負!”

    一名小卒看清楚金牌上的字,嚇了一跳,顫聲道:“大人且在此稍待,我這就去叫。”

    過了一會,那小卒急匆匆的趕來,道:“尚書大人正忙著處理公務,沒空見大人,請大人先到館驛歇息……”

    賈仁祿打斷他說話,道:“這小子沒當官的時候,一聽說老子來了,沒穿襪子就跑了出來。如今這官沒當多大,這譜倒不小,居然要我一個一品大員去館驛等他召見,就是皇上也不曾這樣待我。老子不吃一套,你去告訴他,就算是天蹋下來的大事,也先給老子放在一邊,趕緊來城門口見老子,否則老子可就走了,至於老子走後會出什麼後果,老子可不敢保證了。”

    鄧艾將賈仁祿頭頂上最有實權的一頂烏紗帽給摘了,把去安在一個已燒成焦炭的死人頭上,這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城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小卒自然知道,眼見他面目猙獰,顯是為這事來找鄧艾麻煩,心想這事可大可小,萬一鬧大了整個臨淄都要遭殃,自己若是跑慢了,怕也要死無葬身之地,不禁心裏暗暗叫苦,道:“大人再等等,我馬上就把鄧大人帶到這來。”

    又過了一會,鄧艾和那小卒匆匆趕來。鄧艾全身披掛,銀盔銀甲,對著賈仁祿淺淺一揖,道:“下官適在校場練……練兵,身披甲……甲胄,只能以軍……軍禮相見,望大人恕……恕罪。”

    賈仁祿也不理會,問道:“我為什麼來找你,你心裏應該有數吧?”

    鄧艾道:“想來大人是為下……下官承制封曹丕為驃……驃騎將軍一事來找下官理……理論。這事利弊下官在給大人的信……信中已說的很清楚了,要是大人心裏仍想……想不通,請大大……人移步下官家中,下官為您慢慢分……分剖。”

    賈仁祿道:“老子還有許多大事要處理,沒空聽你瞎扯淡!”控制一下情緒,又道:“我剛進歷城,手頭上的事情千頭萬緒,鬧得我心煩意亂。你這邊的事應該比我的更多更亂,想來你心裏也一定很煩躁吧?”

    鄧艾點點頭,賈仁祿道:“皇上到了歷城的事你也應該知道了吧?我向皇上告了個假,出來散散心。我順道經過臨淄,便來約你一起出去走走。”

    鄧艾道:“這……下官公務繁……繁身,忙得連睡覺吃飯的時間都……都沒有,實在脫不開身,還請大人另邀他……他人吧。”

    賈仁祿道:“這一趟出遊不只是遊山玩水那麼簡單,它和你的前途息息相關,你要是不想再往上升的話,就當我從來沒來過。好啦,老子也不耽誤你辦公了,就此告辭。”說著上了祝融的馬車。

    鄧艾聽說這事以他的前程息息相關,心中一驚,驀地裏一個念頭在他的腦海裏閃過:“賈福最愛怕皇上馬屁,在皇上面前阿諛奉承無所不用其極,所以他才能升得這麼快。如今他剛進歷城,手頭上要處理的事情多如牛毛,有跡象表明他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是什麼使他放下手邊堆積如山公務,心甘情願的跑出來玩?嗯,一定是皇上想要微服出巡,命他隨王伴駕,這一點也能解釋為什麼此行和我的前途息息相關了。這可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我若是錯過了,當真追悔莫及。”

    賈仁祿右腳剛踏上馬車,這個念頭便在他腦海裏形成了。他滿臉堆笑,搶上前去,道:“下官願……願隨大人同去。”

    賈仁祿回頭瞧著他,道:“怎麼,又不忙了?”

    鄧艾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嘿嘿傻笑。

    賈仁祿道:“那就上車吧。”

    鄧艾上了馬車,賈仁祿放下車帷。祝融揚鞭打馬,催馬向西北方向行去。

    賈仁祿從上車後就一言不發,鄧艾見他面色不善,倒也不敢多言。行了十餘里,鄧艾再也忍不住了,道:“咱們這是要去哪?”

    賈仁祿道:“去樂陵。”

    鄧艾道:“這麼說皇……皇上在……在樂陵?”

    賈仁祿笑道:“你小子真聰明,居然連這也猜到了。”

    鄧艾聽賈仁祿稱贊他,心裏很高興,笑得十分燦爛,道:“皇上去樂陵做什麼?”

    賈仁祿道:“還不就是為了求仙。皇上聽說你在黃縣附近海域發現了一個大島,他猜測這個島就是一直不為世人所知的蓬萊仙島,所以叫你去詢問一下有關情況。你也知道這種事情不可能到處亂噴,讓地球人都知道,否則那個島將會擠滿各種各樣的好事之徒,這可不是皇上叫你去初衷,所以來時我沒對你說實話,請你諒解。”

    鄧艾心想求仙這種事雖是虛無縹緲,不過只要應對得宜,自己未來可真就平步青雲,官運亨通了,笑道:“大人實在太客氣了。”

    由於鄧艾知道的此行的真實目的,心中僅有的一點疑慮也蕩然無存,一路之上他心情十分愉快,談鋒甚健。賈仁祿顯然還在為他將自己的官職給曹丕的事情生氣,一路上顯得悶悶不樂,對他的說話也是愛搭不理,往往在他說了十句話後,才短短的回了一句,略具意思而已。樂陵離臨淄不遠,第四日上,兩人便到了鄧艾造船的那個小漁村。鄧艾下了車,卻見周圍冷冷清清沒幾個人,那個關係自己前途和命運的皇帝更不知身在何方。他大為納悶,問道:“皇……皇……皇上在……在哪?”

    賈仁祿向周圍瞧了幾眼,冷冷道:“你隨我來。”說著沿著海灘向西北方向走去。

    鄧艾心中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卻又怕事情並不像自己想的那樣,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只聽賈仁祿叫道:“好久沒見到大海了!每次見到它總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說著脫下鞋襪,衝到海水中。冰涼海水沒過他的膝蓋,一股涼意直湧到心頭,他大叫一聲:“爽!”

    鄧艾急於見到劉備,升官發財,當然無如此雅性,追問道:“皇上呢?”

    賈仁祿道:“皇上正向方士詢問求仙的注意事項,你小子急什麼?來,像老子這樣浸浸海水,包你小子冷靜下來。”

    鄧艾坐船失事後,鄧艾在海水中泡了三天,才見到陸地,有了這樣一個可怕的經歷,他一見到海水就反胃。當下他連連搖頭,再三聲明自己還是在海灘上等好了。賈仁祿也不理他,自顧自和祝融在淺海裏打水仗。那時的海灘沒有經過人為破壞,一切都顯得那麼自然和諧,融入其中使人俗念盡消,一切煩惱也都被拋在腦後。只可惜那時沒有比基尼,難免美中不足,不然祝融武裝起來,肯定別有一番風味。

    又過了一頓飯的功夫,賈仁祿突然停了下來,道:“好啦,時候也差不多了,咱們走。”三人踏著鬆軟沙子,來到了海邊的一片小樹林。鄧艾本以為在樹林中可以見到劉備,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在樹林中只見到一座新墳及數十名賈府親隨。

    賈仁祿為什麼要編這麼一大片謊話將他騙到這裏來,他當真如同丈二和尚一般摸不著頭腦。這裏顯然不是什麼好地方,那種忐忑不安的再一次浮上他的心頭。他舉目四望,只見那座墳上的泥土甚新,周圍一株雜草也無,顯是不久前剛剛堆就,墳頭豎著一座石碑,上面空無一字。碑前一張長案,案上供著三牲五果等祭品,祭品前擺著一隻青銅香爐,香爐上點著三根粗大的香,三股青煙嫋嫋升起。

    一行人來到了墳前,賈仁祿指著正中的一個蒲團,道:“跪下!”

    鄧艾心想:“我現在好歹是兵部尚書,上跪天下跪地,中間跪皇上及父母,豈可輕易給他人下跪?何況這碑上又沒有字,不知葬著那位孤魂野鬼,憑什麼要我下跪?”

    文欽見他遲疑,大叫道:“跪下!”眾親隨齊聲大叫道:“跪下!”

    鄧艾經歷了這許多事,也算是見多識廣了,這點小陣勢他自是看不在眼裏,聞言反站得更直了。

    文欽叫道:“敬酒不吃,吃罰酒。”走到他身後就要踢他的膝蓋骨。

    賈仁祿道:“且慢。你連老子的話也敢不聽了?你能有今天,拜誰所賜?你難道忘了?”

    鄧艾道:“大丈夫從治……治命,不從亂……亂命。大人這道命令明顯不……不合情理,下官有權不遵行。”

    賈仁祿道:“老子既沒有喝酒,又沒有發神經,怎會下亂命?徐氏,你說說老子的命令算不算亂命?”

    徐氏搖了搖頭道:“不算。”

    鄧艾道:“徐夫人,難道連你也叫我……我……我下跪?”

    徐氏點了點頭,鄧艾道:“今天你們不說清……清楚這墳裏葬著誰,我堅……堅決不跪”

    賈仁祿道:“你不跪,老子跪。”說著在右邊的蒲團上跪倒,文欽取過一杯酒,恭敬遞上,賈仁祿將酒瀝地,道:“魏國已亡,你們的努力沒有白費,可以安息了。”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當他直起身子時,眼眶裏已滿是淚水。

    鄧艾聽他這麼說,似有所悟,問道:“這……這……這……”

    只聽身後有人說道:“仁祿,有這麼一個所在,你怎麼不早告訴朕?害得朕沒早來祭拜。”正是劉備到了。

    眾人忙上前行禮,禮畢,劉備來到案前恭恭敬敬的上香瀝酒,嘴裏嘀嘀咕咕的念叨半晌,眼裏流了一大堆眼淚,這才退在一旁。

    賈仁祿對鄧艾,道:“現在該你了,到底跪還是不跪,你自己看著辦吧。”

    鄧艾無可奈何,心不甘情不願的跪了下來,道:“你總要告訴我這裡葬著誰吧?”

    賈仁祿道:“這裏葬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七千多個名字。”

    鄧艾大吃一驚,道:“名字?”

    賈仁祿道:“嗯,皇上為出海求仙,要造大海船。這些人原是軍中精銳,被老子選來造船,船成後他們自告奮勇試船,結果全部一去不回,連屍體都不知道在哪裡。為免他們成了遊魂野鬼,老子便將他們的名字寫在一長條帛書上,放入棺木中,葬在這裏。”

    鄧艾又是一驚,道:“這……這……這……”說著便要站起,他瞧了劉備一眼,終於忍住了,沒有這麼做。

    劉備冷冷地道:“你心裏一定認為,這些人為了取悅朕而死,當真死有餘辜吧。”

    鄧艾點了點頭,劉備道:“仁祿,是該把真相告訴他了。”

    賈仁祿道:“好,那我從頭說起。皇上有心滅魏,可魏國以重兵守住歷城、下邳扼我之喉,使我不能進。皇上苦思良久,未有良法,找我問計,我想了三天,終於想到一個法子。敵人既然用重兵守住險要,想要克敵制勝就要另辟蹊徑,從海道偷襲……”

    鄧艾一直以為跨海偷襲這個主意,是他最先想出來的,他還因此認為賈仁祿徒有其表,沒想到賈仁祿竟先於自己想到了這個主意,更難得的是他竟然到這個時候才說出來,不禁大吃一驚,難以置信的看著他,道:“什麼,你……你……你……”

    劉備介面道:“對的,這個法子仁祿早就想到了。”

    鄧艾心中一凜,不敢再說。

    只聽賈仁祿接著道:“要想要海道偷襲就要有大海船,可造船動靜甚大,難免被敵人查覺,預作準備,所以這個瞞天過海的計劃能否實現,關鍵就在‘保密’二字。為了做到萬無一失,皇上想到一個藉口,那就是對外宣稱造船是為了供皇上出海求仙,這樣敵人自然就掉以輕心。可這樣做是對皇上英名的極大汙辱,我當時不主張這麼做,畢竟船難造,這藉口卻很好找。可皇上卻認為只要能成,自己損失點名聲又算什麼,堅持要如此施為。你聽聽,為了萬民福祉,甘願被人罵成桀紂,這樣皇上上哪找去?”

    鄧艾默不作聲的聽著,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賈仁祿道:“為了這麼一個堂冕堂皇的藉口,造船進行的十分順利,敵人也絲毫沒有懷疑。可漢人畢竟不擅於造海船,這新造海船若沒有經過試驗,那肯定是不能乘坐的。要試驗就要有人犧牲,這些人明明知道試航會有什麼後果,卻都搶著去,沒搶到了還覺得十分的惋惜,可見他們的品格有多麼高尚。他們都是老子從軍中千挑萬選出來的,個個都是精銳,年紀也都不大,有的甚至還沒有成家。他們都是大漢未來的棟梁,可為了這個艱巨的任務,他們卻心甘情願葬身魚腹,這是多麼令人痛心疾首的事情。你說我在這裏替他修一座墳,紀念他們的豐功偉績,難道不應該麼?”

    鄧艾默然半響,吐出了兩個字:“應該。”

    賈仁祿道:“沒有他們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那張海船圖樣,你能順順利利攻進臨淄麼?老子讓你給他們下跪,這樣的要求難道過分了?”

    鄧艾向那無字石碑瞧了一眼,仿佛透過墳墓看到了帛書上的一個個名字,眼眶不由的濕潤了,道:“不過分。大人,你……你……你為什麼不早說。”

    賈仁祿道:“老子現在有點後悔了,你小子根本不配給他們下跪!瞧你到了臨淄之後都做了些啥?他們捨命助你成事,難道就是為了讓你在臨淄城裏作威作福?你認為攻進臨淄是你一個人的功勞,尾巴翹到天上去。要是沒有他們,你能在臨淄城裏翹腳丫子?你把老子和翼德的功勞都給抹了,老子不來怪你,你把他們的功勞也給抹了,那就不行!你自己說說你那樣做對得起他們,對得起那些在風暴中犧牲的將士們麼?”

    鄧艾淚如雨下,道:“大人我知道錯了,你別再說了。”

    賈仁祿道:“知道錯了,對我說沒用,你對他們說!”

    鄧艾跪在墓前,低頭懺悔。

    過了良久良久,賈仁祿道:“老子曾說過他日你發達了,若是翻臉不認得人,可別怪老子讓你從哪來,回哪去。老子說到做到,文欽!”

    文欽應道:“在!”

    賈仁祿道:“宣讀皇上聖旨。”

    文欽取出聖旨,抑揚頓挫,大聲念頌。鄧艾見聖旨上將自己貶為雲南郡青蛉縣尉,不禁暗暗歎了口氣,不過對著墓牌,他自慚形穢,一句辯解的話也說不出來。他呆了好一會,方顫顫巍巍的接過聖旨。

    劉備向他瞧了一眼,道:“你自己好自為之吧。”揚長而去。

    劉備走後,眾人也隨之離去,只剩下鄧艾一個跪在墓前,良久良久也沒有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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