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三國重生之我是路人甲 作者:關駒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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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751101 2008-4-26 15:55: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2 807686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42
第六百一十七章 敵巢遇險

    姜維面有難色,道:“一邊是要趕緊把彭羕、孟達、劉封通謀造反的證據呈給皇上,一邊是深入敵人的巢穴探尋究竟,這兩樣都是十萬火急的事情,不知二位認為該先做哪樣?”其實該怎麼做他心中已有數了,只不過這樣大事的他不好自作主張,便出言徵求意見。

    那少女是賈仁祿和莫邪的愛情結晶,自然去粗去精,去偽存真,繼承並發揚了賈仁祿的不少優點。賈仁祿的氣管炎已到了無可救藥的程度,雖然他在指揮千軍萬馬時,亂命一道接著一道,可在家裏卻只聽娘子的,除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及賈元春戀愛問題之外,幾乎從不發表個人意見。那少女是他的女兒,在這個問題上和他也有幾份相似,她平常時甚有主見,可在姜維面前,不知怎的一肚子個人意見都說不出口,只想唯命是聽,輕聲道:“你怎麼看?”

    欒祁瞧瞧姜維,看看那少女,知他們都想照對方的意見執行,這樣下去肯定沒完沒了,道:“謀反之事關係社稷安危,百姓福祉,自是當前第一要務,我認為應當馬上將證據呈給皇上。至於那夥黑衣人的下落及那幫被擄女子的安危和這件大事比起來便微不足道了。況且我們已經知道了賊匪巢穴所在,什麼時候去查都一樣,倒也不必急於一時。”

    姜維緩緩地點了點頭,道:“公主說的沒錯,凡事總有個輕重緩急,謀反大事關係到千千萬萬老百姓的生死存亡,相比之下幾個人甚至十幾個人的生死榮辱便顯得不那麼重要了。證據早一刻交到皇上手裏,皇上就能早一刻做好準備,這事的確應當先辦。”說著向那少女瞧去,問道:“你怎麼看?”

    那少女低下頭來,不敢看他,道:“我聽大家的。既然你們都說要先將證據交給皇上,那咱們趕緊去吧。”

    姜維道:“這會城門還沒開。嗯,這裏有一條地道可直通城外,咱們這就動身。”

    那掌櫃的皺著眉,道:“這地道是幾年前開的,好久沒走了,不知道還通不通?”

    姜維對欒祁和那少女道:“你們且在這裏稍待,我去去就來。”對那掌櫃說道:“你領幾個人隨我去探探路。”

    那掌櫃的見他年紀雖輕,辦起事來去從不拖泥帶水,打心眼佩服,應道:“是。”

    那少女道:“我也去。”

    有許多大事要等著姜維去辦,接下來的每一刻鍾都是寶貴的,他不想為這件小事爭來爭去,浪費時間,點了點頭。

    那掌櫃的上去叫了幾個精幹小夥子,一行人點著幾只蠟燭,依著地道全圖,往深處挺進。在金城的甄家商號不多,而且金城很早就屬了漢朝。這地道結構十分簡單,一條長長的甬道向前沿伸,幾乎沒有岔路,不像鄴城的地道那樣縱橫交錯,四通八達,形成一張網。

    那甬道雖然長年不使用,卻沒有出現坍塌堵塞等嚴重質量問題,將就還能用,只是道路坑坑窪窪,走起來很不舒服,還有通風透氣的孔洞似乎給什麼東西堵住了,走起來頗為氣悶。姜維一行沿著忽高忽低,崎嶇不平的甬道行了約一頓飯的功夫,前方仍是漆黑一團,看不見盡頭。眾人越走心裏越沒底,不過既然來了,沒弄出個子丑寅卯來就回去,卻也臉上無光,只得硬著頭皮向前。

    又走了一陣,那少女瞧了瞧四周,說道:“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我們還是回去叫上公主一塊走吧。”

    那掌櫃被周圍陰森恐怖的氣氛嚇得汗毛亂豎,雅不願再走第二遍,連連點頭,低聲附和。

    姜維舉起蠟燭上上下下的照著,仔細觀瞧,忽道:“你聽,什麼聲音?”

    眾人側耳細聽,只聽得一陣若有若無的女子哭聲隔著土牆傳了過來。其時他們身處地道深處,氣流不暢,燭光微弱,只能照亮身周一片極小的地方。四下漆黑一團,這環境本就讓人覺得說不出的壓抑難受,再加上這淒淒慘慘,時隱時現的女子哭聲,估計午夜凶靈的效果也不過如此。眾人不知發出這哭聲的是人還是鬼,不禁毛骨悚然,冷汗直流。那少女雖然功夫了得,卻是十分怕鬼,聽到哭聲嚇了一跳,一把抓住姜維的手,說什麼也不放。

    姜維心裏也是惴惴,不過在美女面前,他也不願表現的太差勁,讓美人小瞧了。他低聲叫了兩聲,給自己壯了壯膽。向左邊走了幾步,哭聲略輕,向右退回,哭聲又響了些。向前斜走兩步,哭聲聽得更是清晰。那少女心裏十分害怕,不敢跟著他,放開他的手,退後幾步,心裏替他捏把汗。

    姜維又向前斜走十餘步,靠牆而立,把耳朵貼在牆上。

    那少女心想好奇,正要問他聽到了什麼。卻見姜維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當即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姜冏雖然過早的去世了,但家傳的槍法及武功秘笈尚在,存於姜母處。姜維用心習學,已有小成。當下他潛運神功,豎起耳朵仔細聽。只聽得哭聲之中,還夾雜著幾個男子的說話聲。

    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一定要辦幾件大事,好顯顯手段。最近風聲很緊……不能再像從前那樣由著自己性子胡來,萬一做得過火……摸到這來……回頭你告訴手下那幫傢伙,都給我收斂些。”那人說話聲音甚輕,中間還雜著女人的哭聲,不是他耳音特強,決計聽不出來。可是雖然聽出來了,卻是斷斷續續,難免有些美中不足。

    只聽一個刺耳的聲音應道:“知道了,大哥你就放心吧。”

    之前那人接著說道:“這裏走丟兩個女子的事情我已知道了,丟了就丟了,有什麼大不了的。你買通官府滿城搜尋,你這是要幹什麼?”

    另一人道:“大哥,你不知道,那年紀大的跑了倒也罷了,……我做幹了這麼多年買賣,還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子……”

    先一人說道:“就算她是西施復生,王昭君再世,跑了也只能跑了。……現在馬超就在武威,離金城甚近,你鬧得滿城風雨……”

    另一人道:“我知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先一人道:“嗯,下不為例。對了,馬超來了,上頭覺得這裏不太安全……二來是讓我將賬目文書轉移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虧得那人講到要緊關頭,那幫女子哭累了,稍適休息,再接著哭。姜維聽說歹人的帳目文書就存在附近,而且馬上就要轉移走,大吃一驚,向眾人比了一個回去的手示。眾人知他定有深意,不敢多問,以最快速度退了回去。眾人知道這裏離敵人不遠,走得時候都十分小心,倒也沒有弄出太大的聲響。

    欒祁見他們回來,心下大喜,搶到地道口,劈頭就問:“怎麼樣?”

    姜維撐著土牆,竄了出來,道:“計劃有變。現在十萬火急,沒空多解釋。”對那少女說道:“我想讓你幫我辦件事,不知你可願意?”

    那少女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別對我這麼客氣,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姜維道:“歹人關押你的地方,你可還有印象?”

    那少女點點頭,姜維道:“你這就去附近放幾把火,最好能再殺幾個人,把事鬧得越大越好。”

    那少女點點頭,道:“好,我這就去。”

    姜維道:“對方人多,又有不少武功高手,你可要小心些,別逞強。事成之後,你溜出城去,到城東二十里處的小樹林和我們會合”

    那少女心頭一暖,道:“你放心吧,事不宜遲,我去了。”

    姜維對掌櫃道:“櫃上有多少錢?”

    掌櫃道:“約有四五千兩的樣子。”

    姜維道:“這裏不能呆了,你把錢都取出來,交給心腹夥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上幾日。還有,你拿上一千兩銀子連夜趕到縣衙,賄賂縣令,只待城北火起,你就讓縣令領人趕去查察。”

    掌櫃的連連點頭道:“這不是什麼大事,縣令一準同意,我這就去辦。”

    姜維道:“你再叫些人跟我去辦件大事。”

    掌櫃的應道:“是”

    姜維對欒祁道:“那條地道也不是通是不通?不過照這情形看應該沒什麼問題,關鍵時候也只有拼一下了。公主,一會您和我一起到地道裏去,到地方後,我自去辦事,你便和商號夥計沿地道出城,到城東二十里處的小樹林等我們。”

    欒祁道:“好的。”

    姜維道:“若等到正午我們還沒有來,估計就是出事了,你便帶著證據趕到天水吉慶樓去見皇上。”

    欒祁心頭一酸道:“事情辦不辦成不重要,你們可一定要小心些。”

    姜維道:“我會的。”

    事情緊急,也不容他們生離死別。眾人領了命令,分頭行事。姜維欒祁帶著十幾個懂些三腳貓功夫的夥計,下了地道。到了剛才聽到歹人密謀的所在,姜維留下四個夥計,其餘人等護送欒祁去了。

    姜維將右耳貼在牆上,這次除了那些被擄來的女子的哀號之外,什麼聲音也沒有。時間一點點過去,牆那頭什麼動靜也沒有。姜維有些不耐煩,心裏念叨:“難道他們已經將重要文件轉移走了?那可真就白忙活了。”他雖然這麼想,卻希望事情不要按他所想的方向發展,這消息他要沒聽到也就罷了,聽到了再給弄砸了,估計真要一頭撞死了。他耐著性子又等了一會,忽聽得那個刺耳的聲音大聲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他的聲調頗為慌亂,顯然是那少女動手了。

    姜維微微一笑,同時心裏替她捏了一把汗。

    那個低沉的聲音說道:“瞧你那慌裏慌張的樣兒。出了什麼事了?”

    先一人道:“有人來咱這鬧事,把附近宅子給點了……”

    另一人道:“什麼,有這事……對方來了多少人?”

    先一人道:“不知道……”

    另一人道:“什麼一個人就能把你慌成這樣,真是個廢物。這種事你也來煩我,你帶幾個人去看看不就完了?”

    先一人道:“我派去的人一個也沒有回來,看來這人很厲害。再說這裏鬧了這麼大動靜,官府的人肯定會出面,還是大哥親自出去看一看吧。”

    另一人道:“連這點事也處理不好,一幫廢物……”這時那幫女子哭聲轉高,只聽那人叫道:“哭什麼哭,再哭就把你們送給乞丐,讓你們跟著討一輩子飯!”哭聲頓止,腳步聲隱隱傳來,顯是那些人走了。

    姜維豎起大拇指,暗暗稱贊那少女辦得十分漂亮。他又聽了一陣,聽不見有何動靜,從夥計手裏接過長槍,退後兩步,倒轉槍桿,大喝一聲,挺槍往土牆上一撞。砰的一聲大響,土牆破了一個大洞,泥沙俱下。

    牆那一側有十來個女子靠牆而坐,陡然間聽到動靜,嚇得驚聲尖叫,四下閃避。這幾天這幫傢伙四下活動,搶來了不少女子,多得沒地方安頓,連商議機密大事的密室裏也堆了十好幾個。他們自以為做的十分隱密,沒有人會發現他們的老巢,哪知這密事和甄家商號逃生用的地道竟只有一牆之隔,這可能就叫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了吧。

    姜維向前一躍,竄進地道,舞開長槍,護住全身。塵埃落定,姜維拿眼一掃,只見石室正中擺著一張長案,案上堆著一卷卷帛書,若他所料不錯,應該就是要轉移走的賬目文書。姜維向邊上一夥計使了個眼色。那夥計十分機靈,和他目光一觸就明白他的意思搶到案前,抓著幾卷帛書就往懷裏塞。

    守護密室的流氓總算是回過神來,各執器械竄了上來,阻止那夥計搶文件。

    姜維擋在那夥計跟前,舉槍照著那幫傢伙的下三路掃去。那幫傢伙腿骨被槍桿掃中,當場斷折,哎喲一聲,摔倒在地。眾女子見救星來了,發一聲喊,四散奔逃。

    鄰近幾間密室的流氓正在風流快活,聽得喊聲,大吃一驚,抄起傢伙,衝了過來。姜維為了爭取時間,就守在門口,見到那幫流氓,更不打話,雙腕一抖,槍頭化成萬點金針,往那幫傢伙身上灑將下來。這路槍法是姜家祖傳,連趙雲這樣的使槍大家都贊不絕口。那幫傢伙僻處一隅,哪識得厲害?當下幾個不要命的傢伙,奮勇搶上,沒走幾步,或胸中或小腹,被長槍刺出幾個透明窟窿,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眾人這才知道遇到了硬茬,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跟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叫一聲又衝了上來。姜家槍法雖然厲害,可姜維畢竟年紀尚輕,在這桿槍上花的時間有限,臨敵經驗也不豐富,敵人這一凝神接戰,不禁有些左支右絀,落於下風。其時敵人聽到喊聲,越到越多,諸般兵器,在他眼前上下翻騰,晃得他兩眼直花。姜維已不敢主動進攻,雙臂揮舞,呼呼風響,長槍捲成一片光幕,護住了全身。

    嗆啷啷一長聲兵刃交擊的大響過後,一柄鋼刀透圍而入,在他右臂上劃了道口子,火辣辣的好不痛疼。他啊地大叫一聲,揮槍直刺。偷襲得手的那傢伙還來不及偷著樂,槍頭便從他胸口鑽進,從背後穿出。那人噴了一口鮮血,染紅了姜維半身衣衫。姜維雙手握緊槍桿,想將長槍抽出。邊上一個傢伙看出便宜,彎腰照著他的大腿砍了一刀。姜維閃避不及,腿上又多了道口子,鮮血長流。

    敵人見他受傷,精神一振,大呼酣鬥,奮勇拼殺。

    姜維看看支援不住,回頭大叫:“好了沒有?”

    四個夥計剛把案上的帛書都揣進了懷裏,應了一聲,道:“好了。”

    姜維叫道:“趕緊走,我來斷後。”

    其實都不用他說,那四個夥計也會這麼做的。這話還沒說話,他們已使出拿手絕活,從破洞口躥了出去。

    姜維眼角餘光一掃,見他們安然撤走,微微一笑,哪知還沒高興多久,那幫夥計又退了回來,身後還跟著急得好似熱鍋上的螞蟻的欒祁一行。一個夥計衝著姜維大叫道:“不好了,地道堵死了,出不去了。”

    姜維心裏咯噔一下,道:“欒祁和拿著賬目的夥計先退,其餘人跟我一起斷後,掩護他們覓路逃生!”

    眾流氓見狀哈哈大笑,一個臉上有一道刀疤的傢伙大叫道:“退,你們往哪退?哈哈,弟兄們上,把這幫傢伙都給殺了,讓他們也知道我們不是好惹的!不,那那娘們留下,陪弟兄們好好樂樂。”

    眾流氓見大局已定,有恃無恐,哈哈大笑。那刀疤臉笑得正歡,驀地裏一柄鋼刀從他背後刺了進去。他啊地一長聲慘叫,回頭一看,叫道:“張……張……張三,你……你……”

    張三抽回鋼刀,跟著向外揮出,嚓嚓、啪啪、啊啊、哎喲幾下聲響,在他邊上的七名流氓中刀斃命。眾流氓沒想到張三會突然窩裏反,紛紛怔在當場。

    張三欺到角落裏一個大書櫃跟前,將右手第三卷簡牘舉了起來,紮紮聲響,一道石門緩緩開了。他叫道:“都進去,我來斷後。”

    姜維也不敢再逞英雄了,乖乖的照著他說的去做。

    張三似乎對地底暗室的機關分佈瞭若指掌,在他的指點下,眾人經過了幾個岔路口,橫穿了幾間地室,來到了一條長甬道的盡頭。一路之上他們雖遇到幾個小毛賊攔路,但姜維、張三都武藝了得,那幫夥計也不是吃素的,至不濟還能使出灑泥沙,捏陰囊等奪命殺手鐧,不到片時就將那夥流氓給料理了。張三不知是什麼來路,甚是機靈,他還有一樣連姜維都十分佩服的絕活。那就是他能在極短的時間裏用一些很不起眼的小東西,布下一道道機關,比如在他們的腦袋上安個花盆,或在他們的鼻子上插根筷子諸如此類,整得他們頭昏腦漲,險些用頭撞牆。

    張三飛奔上了台階,掀動機括,頂上一道門開了。眾人不待他招呼便沿著階級奔上。來到一片小樹林。姜維回頭望去,不見有追兵趕來,顯是追兵都被張三整怕了,不敢再來了。他還是不放心,招呼眾人向東奔出了二十里,還是不見追兵,心下稍安。長長舒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

    忽聽長草叢中一個女子的聲音喊道:“啊,你們總算是來了,可擔心死我了。”正是那少女,搶走上前,來到跟前,啊地叫出聲來:“你受傷了!”

    姜維道:“只是一點皮肉傷,沒什麼大不了的。多虧了這位壯士,不然我們可都別想回來了。”那少女撕下自己的衣襟,給姜維包紮,聞言沖著張三福了一福,道:“請問壯士尊姓大名?”

    張三道:“實不相瞞,我便是西域長史張嶷,因查一件案子混入這夥賊人當中,見這位壯士年少英雄,不忍其遭歹人加害,故出手相助,幫點小忙。”

    姜維道:“原來是長史大人,久仰久仰。”

    張嶷道:“不知這位小哥高姓大名?”

    姜維道:“我姓姜名維,現寄居於司空府中。”指著欒祁道:“這位是安西都督之妻,陽平公主。”

    張嶷嚇了一跳,便要跪倒磕頭。欒祁忙道:“別這麼多禮。此處離敵巢尚近,不可久留,咱們趕緊上路吧。”

    姜維對張嶷道:“我們身有要事,欲往天水,不能和長史大人多敘了,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張嶷道:“這夥歹人所做的非法勾當,我也查得差不多了。如今我手頭的證據已足以將他們繩之以法,可是我畢竟是西域長史,無權插手涼州的案子,是以我打算去武威將此案來龍去脈詳細稟告安西都督,由他定奪。你我不同路,真是太可惜了。好吧,就此別過。下次若有緣再見,兄弟我做東,咱哥倆來個不醉不歸。哈哈!”

    姜維見他把自己的行蹤詳細對自己說了,十分坦誠,心中好生佩服,問道:“大人所查的案子可是隴西胡人離奇慘死一案?”

    張嶷心中一凜,道:“你怎麼知道?”

    姜維道:“我們幾個都是為這件案子而來。”

    張嶷驚得合不攏嘴道:“天啊,竟有這麼巧的事情。”

    姜維笑了笑,壓低聲音道:“皇上就在秦涼一帶,我們幾個就是去見他,稟明此事。大人不如和我們一同前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張嶷見他把這麼大的事情跟自己說了,也十分佩服其為人,點點頭,應道:“好!事不宜遲,咱這就起程。”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43
第六百一十八章 父女相認

    金城與天水之間隔著隴西和南安兩郡,路程說遠不遠,說近卻也不近。姜維一行擔心那幫流氓為了劫回賬目,拼死老命的追將上來,和他們沒完,畢竟命根子攥在別人手裏,換了是誰都要急紅了眼亂咬人。由於有了這層顧慮,他們成了驚弓之鳥,不敢走大路,竟揀小路竄。也不知是敵人估計錯了他們行進的方向,還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事,居然一路無話。眾人自金城而至榆中,翻過了幾座叫不出名的高山,來到南安郡治豲道,再經中陶、洛門,到了天水郡治冀縣。一干人也不顧著餓,進城後直奔吉慶樓,向店掌櫃打聽沈三住處。

    掌櫃的一面歉然道:“對不住,三爺已經不在小店住了,你們要是早來兩天就好了。”

    姜維一臉沮喪,道:“哦,走了。他可曾說要上哪去?”

    掌櫃道:“說是要到金城、西平一帶做買賣。”

    姜維心中一凜,領著其他人到了一個僻靜無人的角落,悄聲道:“那日我一到金城,便差急足將我的行蹤報知皇上。皇上去金城,一準是去找我。我們來時為防敵人追趕,走得都是人跡罕至,崎嶇難行的山路。這樣安全是安全了,卻和皇上走兩岔了。這夥賊人在隴西、金城一帶橫行無忌,極有勢力,我們又都和他們打過照面,若是大張旗鼓的回去找人,萬一被認出來,後果堪憂。我看這樣,長史大人領著其他人先找家客棧住下來,我一個人去追。好在他們沒走多久,用不了兩天準能攆上。”

    那少女想也不想,道:“我也去。”瞧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著自己,滿臉通紅,道:“嗯,皇上去了金城,爹爹一定也跟去了。我從一生下來就沒見過他老人家,自然是想快些和他見上一面。”

    張嶷微微一笑道:“伯約有傷在身,不宜顛簸勞累。我看就由你領著大夥找家客棧歇宿,我趕回去找人。好了,不要再說了,就這麼定了。”

    姜維道:“既然大人執意要行,小人也就不多說什麼,大人一路多保重。”

    張嶷道:“這幫傢伙想要我的命,可沒那麼容易。他們敢來追我,我定整得他們滿頭是包,還讓他們沒地方說理去。哈哈!伯約,你我也差不了幾歲,我可把你當兄弟看,你再大人小人的,我可要生氣了,哈哈!”

    姜維道:“大……伯歧教訓的是。適才來的路上我見到有一家叫悅來老店的小客棧,頗為僻靜,我們就住在那。伯歧找著人後,便把人領到那裏。”

    張嶷點點頭,沖著姜維一抱拳,道:“那我走了。”轉過身去,邁步便行。

    欒祁笑道對那少女道:“你不是想見你爹爹麼?還不趕快跟去?”

    那少女羞得滿面通紅,嗔道:“公主,你就別拿我開玩笑了。”

    姜維道:“天水離隴西不遠,那幫賊人說不定在這伏有細作。咱們說話可要小心些,可別大聲嚷嚷,暴露了身份,那可不是玩的。好了,此地不可久留,咱這就去投店。”

    那少女白了他一眼,悄聲嘀咕道:“知道啦,小老頭。”

    欒祁就在她邊上,聽到了,笑了笑,輕聲說道:“這娃娃老成穩重,將來准能幹大事。我是過來人,是不會看錯的,你跟了他,將來准掉不到地下。要是攤上了像孟起這樣的人,別的不說,就他那脾氣,就能讓你擔心死。”

    那少女大窘,道:“公主你要再說,我可再也不理你了!”

    姜維上來打圓場,道:“咱們身處險地,不可多耽,趕緊去投店吧。”

    兩天很快就過去了,張嶷仍沒有回來。眾人心急如焚,那少女幾次想要動身去找人,都被姜維攔住,急得在屋子裏亂走。

    姜維生理年齡雖比她大不了多少,但心理年齡卻比她大多了,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慢慢品著茶,就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又過了五天,張嶷還沒有回來。那少女沉不住氣了,道:“大人定是在道上遇到危險了,你就讓我去吧。”

    姜維道:“再等等。伯歧機敏異常,只有他耍人,別人是耍不了他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那少女瞪了他一眼,嗔道:“再等等,再等等,你就只會說這句話。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啊!可氣悶死我了!”

    欒祁道:“伯約說的沒錯,再等等。幹大事就得沉得住氣,可不能意氣用事。”

    那少女道:“好,我就再等一天,若今天還沒有消息,我就不聽你……”

    忽聽外面有一個好似破鑼的聲音在大叫:“哪兒,哪兒,老子的女兒在哪兒!”

    那少女全身劇震,不由自主的叫道:“爹爹!”衝了出去。走廊上一男子,長條馬臉,長得要多醜有多醜,迎面走來。那少女都不用看畫,便一眼認出這人是她的老子賈仁祿,撲進他的懷裏,放聲大哭,道:“爹爹,我日也盼,夜也盼,總算是見到你了。”

    賈仁祿低頭仔細端詳她的面容,越看越像莫邪當年的樣子,心頭一酸,眼淚撲簌簌的掉了下來,道:“好了,好了。老子這不是來了麼?你媽媽過得好麼?”

    那少女道:“好是好,就是老想你。”

    賈仁祿道:“老子這裏有一大堆爛事要處理,走不開,不然早就去且末看她了。”

    劉備跟了上來,見到這情景,心裏也是難過,道:“都別傻站著了,有話到裏間坐下慢慢說不遲。”

    眾人進得屋來,劉備正中坐好,眾人便要行禮。劉備擺了擺手,道:“罷了,我現在是沈三,那些狗屁規矩就免了吧。仁祿,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你也別號了。”

    賈仁祿收淚,拿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劉備道:“他們父女倆初次見面,一定有很多話要說,咱們也別在這添亂了。”

    眾人隨劉備到隔壁屋去了。那少女見賈仁祿眼中仍有淚珠,取出錦帕替他擦擦,笑道:“爹爹,你怎麼這麼肯定我是你女兒,你就不怕我是騙子,來蒙你的錢?”

    賈仁祿笑了,道:“你和你媽媽當年一模一樣,老子都不用看第二眼,就知道你是老子的寶貝閨女!再說老子在江湖上摸爬滾打混了這麼多年了,又不是泥捏的,老子的錢有這麼好騙?你這小妮子敢來打老子的主意,小心老子將你的腦袋給擰下來!哈哈!老子聽伯歧說你媽媽給你一副畫做為相認的憑證。那畫呢?”

    那少女取出貂嬋親手所繪,賈仁祿親筆簽名的肖像畫,賈仁祿展開一看,歎道:“一晃十來年過去了,你也長這麼大了。逝者如斯乎!歲月不饒人啊。”想到傷心處,幾滴眼淚滴到畫上,將畫洇濕了一小片。

    那少女忙將那畫收了回去,道:“這可是媽媽的寶貝,你可別把它給弄壞了。”

    賈仁祿歎了一口氣,沒再多說什麼。

    那少女道:“我一直沒有大名,媽媽說叫您給我起一個。”

    賈仁祿道:“老子是個大老粗,哪會起什麼名字,這不是在將老子軍麼?”向她瞧了一眼,見她臉上滿是祈盼的神色,無可奈何,說道:“好吧,好吧。老子就給你給一個名字,要是不好聽,你可別怨老子。”

    那少女笑道:“爹爹起的名字一定好聽。”

    賈仁祿苦笑道:“等老子給你起了,你一準笑不出來。這該叫啥好呢。”從屋子的這頭走到了那頭,然後再走回來,撓了撓腦袋,來到矮榻坐好,端起茶來喝上一口,又站起來,在屋裏轉了兩圈,又坐了下來。

    那少女見他抓耳撓腮的樣子,撲哧一笑道:“呵呵,起個名字有這麼難麼?”

    賈仁祿道:“取一個名字當然簡單,取一個第一流的名字就不容易了。你是老子的女兒,老子總不可能給你起一個第九流的名字吧。”

    那少女道:“媽媽給我起的小名忒也難聽,害得我都不好意思說出來,但願爹爹給我起一個好聽一點的名字。”

    賈仁祿又站起,在屋裏轉著,道:“你我在天水相逢,天上的水也可以叫露。不如你就叫賈露吧。你要不滿意,老子也沒有辦法,老子已經是黔驢技窮了,看來計劃生育還是有必要搞的,不然娃娃太多,起起名字來,實在太費勁了。”

    那少女念了兩遍自己的新名字,賈仁問道:“怎麼樣?”

    那少女道:“雖然不是很好聽,不過總比媽媽起的好聽多了。”

    賈仁祿道:“你媽媽給你起了個啥名?”

    那少女紅著臉,道:“太難聽了,我實在說不出來。”

    賈仁祿道:“那就別說,就這麼著吧。老子聽伯歧說近幾年你媽媽派往長安的使節全都不見回轉,蹤跡不明,不知可有此事?”

    賈露點頭道:“正是。為此事朝中大臣分成兩派,一派主張查明真相,別冤枉好人;另一派則一口咬定這事是漢朝皇帝所為,打算同漢朝絕交。兩派各執一詞,爭論不休。母親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賈仁祿道:“很明顯那幫喊著要同漢朝絕交的傢伙別有用心,唯恐天下不亂,拖出去把腦袋剁了不就完了麼,有什麼好左右為難的?”

    賈露道:“事情要真有那麼簡單就好了。主張同漢朝絕交的都是握有兵權的統兵將領,他們打算借著同漢朝開戰的機會,升官發財。媽媽當然不希望生活剛有些起色的且末百姓重新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不願同漢朝決裂。可那些將領手綰兵符,用強硬手段壓服,也不是個事,鬧不好還要出大亂子。媽媽本來打算親自來中原查察真相,就是因為擔心這些將領乘她不在的時候鬧事,這才不敢擅離,派我來了。我到了金城,遇到兩個傢伙,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像是個好人。我原以為他們和使臣失蹤一事有關連,便將計就計,任那兩個傢伙將我抓住,帶往巢穴,好給他來個一窩端。哪知那夥人根本不是刺殺使團的歹人,只是一幫搶奪民女的人販子。害得我白白遭了大罪,若非伯約仗義相救,怕是再也見不到爹爹了。”

    賈仁祿苦笑道:“胡鬧,胡鬧。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事,是你這小孩子家家幹的麼?”

    賈露一臉不悅,嗔道:“我已經長大了,不是個小孩子了。”

    賈仁祿想起莫邪當年的所作所為,和現在這個寶貝閨女如出一轍,當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很無奈,長長地歎了口氣,道:“你老子年紀大了,受不了刺激,下次可別這樣了。”

    賈露見他臉上滿是淒楚的神色,心中大怮,點點頭,道:“嗯,我下次不會這麼幹了。”

    賈仁祿沒有說話,緩步來到門口。室內默然,只是冷風吹來,屋門輕叩一下。外面,寒風捲著地上的落葉,沙沙的響個不停。

    賈露見他面色不善,知他想起了往事,心情不佳。在這節骨眼上,到底該不該勸他改變心意,別將賈元春許給姜維,她心裏矛盾得很,幾次張嘴想說,可想了想,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

    賈仁祿也不回頭,道:“你有什麼話想說就說出來吧。”

    賈露道:“噫,你怎麼知道我心裏有話要說。”

    賈仁祿道:“要連這都看不出來,老子就不是你老子了。當年你媽媽帶著傷,跋涉千里來長安求我幫忙,可我卻認為她別有用心,命人用亂棍將她打出門去,這是老子這輩子辦得最糟糕的一件事,當真是聚九州之鐵也鑄不成如此大錯。可是大錯已然鑄成,後悔也是無用。老子只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來補報於她,是以不論她有何要求,我都答應她。哪怕她要我上刀山、下油鍋,我也說去就去,絕無二話。可我做的那一點點事和她為我付出的相比,實在不算什麼。這些年我東征西討,脫不開身,沒法去且末看她。她就像一個寡婦一樣,獨守空房,含辛茹苦將你拉扯大。老子欠她的實在太多了,這輩子估計是還不完了。你有什麼事盡管開口,老子一定替你辦到。沒有辦法咱想辦法,沒有條件咱創造條件,總之要把事情給辦成了。”

    賈露眉開眼笑,正要開口說話,忽聽得隔壁屋啪啦地一聲大響,緊接著便是劉備暴雷也似的一聲吼:“無法無天!這幫人到底想要幹什麼!”賈露嚇了一跳,剛到嘴邊的詞,又不知死到哪裡去了。

    賈仁祿隔著屋子問道:“怎麼了?”

    劉備道:“沒事,我心裏煩,你們接著說吧。”

    賈仁祿悄聲對賈露道:“皇上一準是遇上難題了,需要老子去給他擦屁股,你有什麼事快說吧。”

    賈露欲言又止,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賈仁祿急了,道:“再不說,老子可走了。”抬腿便走。

    賈露忙道:“別,別,別。我說,姜伯約對我說他不喜歡我姐姐元春,想讓你收回成命,取消婚約。”

    賈仁祿向她瞧了幾眼,道:“這事本來就夠亂了,你又跑來添亂,看來你們這群敗家玩意,不把老子擠兌死不算完,哈哈!”

    賈露微有淚意,道:“這麼說爹爹不答應?”

    賈仁祿笑道:“老子心中有數了,日後自有處分。”

    賈露不滿意,心想這叫什麼答案,還要再說。賈仁祿道:“好了,好了。老子還有多少大事要做,沒空跟你在這裏兒女情長。”袖子一擺,大搖大擺的走了,留下賈露一人在那裏,大眼瞪小眼。

    賈仁祿走著走著,偷偷回頭瞧了一眼,心裏直樂,心想:“同是老子的女兒,見識卻有天淵之別,真是造化弄人啊。這幫閨女也是十三四歲就想著成家嫁人,不肯留在家裏給老子養養眼,她們這是想幹什麼!唉,女大不中留,這句老話說的一點錯也沒有。”

    在古代十三四歲就談婚論嫁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春秋時,魯桓公初即位時也是個少年,尚未婚配。他身為一國之君,有權有錢,不愁沒有老婆,自己倒不是十分著急。可底下的太監卻急了,衝入宮裏勸諫,當頭就是一句:“古者,國君年十五而生子。今君內主尚虛,異日主器何望?”魯桓公一聽其他國君十五歲就鼓搗出個娃娃來了,自己比他們大卻啥也沒有,忒沒面子,就同意了。群臣商量來商量去,給他定了一門親事,女方是齊僖公之女文姜,長得那叫一個漂亮,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魯桓公一聽哈拉子流了一地,當即備上厚禮,親往齊國求親。齊僖公感其意誠,便答應了這門親事。一邊是魯國國君,一邊是齊君之女,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當真是天造地設,佳偶天成。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魯桓公就是因為這門親事,命喪黃泉。一國之君客死異鄉,這也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成了魯國的奇恥大辱。魯桓公若是泉下有知,估計腸子都悔青了,當年要是沉住氣,晚幾年再找,說不准就不是這一番光景了。這門親事給魯桓公和魯國帶來了什麼,估且不論。古代人不但反對早婚甚至還大力提倡,由此可見一斑。賈仁祿雖來了三國十好幾年了,但對這時代的風土民情還是知之甚少,仍用老眼光看待問題,自然就少見多怪了。

    他心中雖在胡思亂想,腳下的步伐卻絲毫不慢,沒過多久,就來到了隔壁屋。劉備正為眼前的屁事心煩,急於有一個人在旁點撥,也就不跟他客套了,道:“這是伯約從賊匪巢穴裏取來的賬目,你看看吧。”

    賈仁祿雙手接過,一張一張細細翻閱。這是一本販賣人口和劫掠胡商的明細賬,一樁樁一件件觸目驚心。他只看了一半,淚水滾了出來,眼前一片模糊,再也看不下去了。放下賬本,隨手在案上一拍,叫道:“這幫傢伙都該下十八層地獄!”

    劉備道:“朕也有同感,伯歧!”

    張嶷道:“臣在。”

    劉備道:“朕封你為中堅將軍,你領著朕的金牌去西涼調撥軍馬,協助安西都督馬孟起,掃平叛逆,不得有誤!”

    張嶷跪倒磕頭,正要應聲,卻聽賈仁祿叫道:“且慢。”

    劉備斜了他一眼,道:“還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看看這個你就明白朕為什麼會這麼做了。”說著將馬超的表章 和孟達的反信遞給了他。

    賈仁祿看了,心道:“得,又回到三國了,書裏就是這麼一齣,彭羕和孟達通謀造反,書信被馬超截了。馬超仗著和彭羕有些交情。藉故到他家拜訪,彭羕乍見故人,喜不自勝,設宴款待,席間多喝了幾杯,醺醺欲醉。馬超乘機套得反詞,向劉備出首。劉備龍顏大怒,下旨將彭羕打入天牢。劉備畢竟不是昏君,草菅人命的事情他幹不出來。彭羕在獄中已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的確罪無可赦。可他念著彭羕往昔的功勞,不忍下手,心中狐疑,就去問諸葛亮。諸葛一生唯謹慎,可就這麼一個戰戰兢兢,謹小慎微的人處理起這件事來卻讓人大跌眼鏡。諸葛亮對劉備說彭羕甚有才學,留下來必生禍亂。劉備想想有通,就把彭羕給殺了。其時彭羕的同謀孟達遠在上庸,手握一郡兵權,聽說劉備殺了彭羕,怕殃及池魚,遂以上庸一郡之地降魏。蜀國本來就沒啥地盤,一下子少了一個郡,江河日下,聲勢自是大不如前了。‘天下三分,益州疲弊’這話是諸葛亮說的,諸葛亮明明知道益州疲弊,居然還只計目前,不計後果,自削藩屏,當真忒也孟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是算無遺策,可偏偏在這件事上出現紕漏,沒算到人急了會咬人,狗急了會跳牆,結果自食其果。當時上策莫過於當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先穩住彭羕,然後再找個藉口把孟達誆進成都。孟達在上庸是一隻猛虎,可到了成都,連頭狗都不如,想怎麼辦他都行。那時即平了叛亂,又無失地之患,豈不兩全其美?”說道:“皇上打算如何?”

    劉備道:“剛才的命令你沒聽見麼?朕打算讓孟起起西涼軍馬平叛。”

    賈仁祿道:“皇上認為時機成熟了麼?”

    劉備道:“孟起已查到了三人謀反的真憑實據,自然該將他繩之以法,遲則變生肘腋,悔之晚矣!”

    賈仁祿道:“皇上您應該知道狗逼急了是會跳牆的。您起大兵平叛,擺明將三人往死路上逼。三人置之死地,自然孤住一擲,起兵抗拒王師。是的,他們只是一幫跳樑小丑,邪不能勝正,終究逃不過滅亡的命運。可是打鬥中間難免會傷及無辜,東吳及周邊這些個蠻夷見此機會也必會蠢蠢欲動。一旦他們插了進來,混水摸魚,到那時後果可是不堪設想。何況我們還不知道彭羕口中所說的京城內應到底是誰,就算您成功剿除三人,這定時彈炸一日不起,你也睡不踏實不是?這種事情牽一髮動全身,不可不慎之又慎,還請皇上三思而後行。”

    欒祁附和道:“司空大人說得十分有理,起兵平叛不可造次,萬一搞砸了,遭殃的可是千千萬萬的老百姓。”

    劉備冷靜下來,思索了片刻,道:“嗯,你說的很有道理。可你知道伯歧為什麼會來麼?近年來西域諸國派往長安的使臣全都一去不回,音訊全無。西域諸國以為朕從中作梗,心中不忿,合起夥來到伯歧那討說法。朕要是不將兇手繩之以法,如何向西域諸國交待?”

    賈露走了進來,道:“且末就鬧得很凶,這事若不趕緊平息,肯定會出大亂子。”

    賈仁祿道:“皇上且稍安勿躁,容臣想個主意。”

    劉備點了點頭,眾人屏住呼吸。

    賈仁祿在屋裏來回亂轉,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停下。道:“臣這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主意。”

    劉備喜道:“朕就知道你准有主意,快說快說。”

    賈仁祿道:“這疥子不擠膿總出不來。劉封就好比是個毒瘤,咱要是等到瘤子大了,病毒擴散了再來切,也不是個事。”

    劉備道:“所以朕才打算乘其羽翼未豐先從根上除了這一害。”

    賈仁祿道:“這種大手術一旦操作失誤,病毒還是會擴散,還是一樣會死人,所以不到萬不得以咱不能這麼做。”

    劉備當然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不過這意思還是明白的,道:“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賈仁祿目視左右,劉備揮手令眾人退出。

    眾人退了出來,兩人在裏間密議不休。

    賈露湊到姜維跟前,悄聲道:“我終於有名字了。”將自己的名字說了。姜維學富五車,才高八斗,自是對賈仁祿信手然拈來的名字不敢苟同,不過名字就是一個記號,有總比沒有要強。他心裏正在思考,若自己是賈仁祿面對這種情況該如何應對,無心理由這些細枝末節,言不由衷的恭賀了幾句,便皺眉沉吟,不再言語。

    賈露見他不怎麼高興,有些失落,道:“我把你的事和爹爹說了。”

    這件事情可和姜維未來的幸福息息相關,他只好打斷思路,問道:“哦,他是怎麼說的?”

    賈露道:“他說他心中有數,日後自有處分。這叫什麼答案?”

    姜維微微一笑,道:“這可是最好的答案了。”

    賈露有些不通道:“真的麼?”

    姜維嗯了一聲,沒再說話。賈露道:“你說爹爹會給皇上出什麼主意?”

    姜維搖了搖頭,道:“賈大人出的主意,我一向都猜不出來。”

    賈露道:“如果你是他,你會怎麼做?”

    姜維道:“這些宵小如果不除,必生禍患,而且西域各國見派去的使節老是失蹤,也必與大漢離心離德。可是若操之過急,正如大人所說,會將劉封等人逼上絕路,孤注一擲,我們鬧不好會一敗塗地。這折中的法子當真不好找。”

    賈露道:“我媽媽一提起爹爹總是崇拜的了不得,他真的有這麼厲害麼?”

    忽聽得劉備在裏面叫了一聲“什麼。”接著又寂然無聲。

    姜維笑了笑道:“厲不厲害,你一會就知道了。”

    姜維說錯了,兩人在裏面一討論就是一個時辰。正當眾人等得有些不耐煩,只聽腳步聲響,劉備來到門口,說道:“朕既刻回宮,這裏的事就交給你了。”

    賈仁祿道:“請皇上放心。”

    門開了,劉備對張嶷說道:“你深入險地,緝察大案,卓見成效,功勞不小。朕仍封你為中堅將軍,隨朕回京。”

    張嶷道:“那這案子呢?”

    劉備瞧了賈仁祿一眼,道:“仁祿自會處理,不日當有好音,你就不用費心了。”

    張嶷見賈仁祿胸有成竹,自不敢再放聲音。

    劉備拍了拍賈仁祿的肩膀道:“你可是朕的左膀右臂,朕寧可這案子永遠也破不了,你也必須給朕平平安安的回來。”

    賈仁祿熱淚盈眶,道:“皇上放心,臣一定不辱使命。”

    劉備對姜維、賈露道:“仁祿指名道姓要你們兩個人協助他,你們兩個留下,其他人隨朕回京。”

    告別儀式十分簡短,劉備辭了賈仁祿,登程上路。曉行夜宿,一路無話,這日到了長安。

    長安,未央宮,清涼閣外。一名侍衛手挺長槍攔在門外,滿臉堆笑,對薛珝說道:“皇上說了不見外人,大人請回吧。”

    薛珝怒道:“貴妃娘娘突患重病,直喊心口疼,想要見皇上一面。皇上最寵愛貴妃娘娘,如今貴妃娘娘染病,他總不能不去看看吧。”

    那侍衛道:“皇上奉神諭齋戒靜坐,與神仙往來,不見任何人。他進清涼閣時傳下口諭,只要小的放外人入內,小的跟著掉腦袋,大人可別讓小的難做。”

    薛珝問道:“皇上真的在裏面麼?”

    那侍衛急了,道:“什麼話,皇上要不在裏面,我守在這做什麼?”

    薛珝冷笑,問道:“你說皇上不見任何人,那他的飲食從何而來?你要編謊話,也得有個譜。”

    那侍衛道:“每日辰、午、酉三時內侍將齋飯放在外殿,便即退出,待皇上用過膳後,再來將空器皿取走,這中間根本就沒有和皇上照過面兒,大人要是不信可去問尚食局的馬大人。皇上還說神仙不喜外人打擾,一有外人攪擾,便再難相見了。咱們脖子上有幾個腦袋,敢違抗皇上的聖喻?”

    薛珝剛從尚食局出來,瞭解的情況和他說的差不多,賊心不死,又道:“可娘娘重病,讓我請皇上去見她。我找不來皇上,可怎麼和娘娘交待?”

    那侍衛道:“這我也愛莫能助,大人在這戳著也治不好娘娘的病,還是敢緊到尚藥局請御醫吧。”

    薛珝瞪了他一眼,道:“這我難道不知道麼,還用你教?御醫已經過去了。娘娘說了,今天她說什麼也要見到皇上一面,否則……否則……”

    那侍衛道:“否則什麼?”

    薛珝眼淚流了出來道:“否則……否則皇上可能再也見不到娘娘了。”

    那侍衛慌了,道:“哎喲,沒想到娘娘病得這麼重。”

    薛珝道:“御醫對娘娘的病也是束手無策,我這才趕來請皇上去看看。要不然你借我三個膽,我也不敢來啊。”

    那侍衛左右為難道:“這……這可如何是好?”

    薛珝道:“事急從權,你進去和皇上說一聲。不然皇上見到了神仙,卻再也見不到娘娘,出來之後還是會和你沒完的。”

    那侍衛嚇了一跳,道:“一邊是皇上,一邊是娘娘,兩邊都能要了我的命。天啊,我該怎麼辦?”

    只聽不遠處一個男子聲音說道:“你且莫急,我去和皇上說。”諸葛亮身披道袍,手執木劍緩步而來。

    那侍衛忙站到一邊,讓他進殿道:“僕射大人請進。”

    諸葛亮微微一笑,推門進殿。

    薛珝跟著便要竄將進去,卻被那侍衛攔住。

    薛珝道:“皇上不是不見任何人麼,怎麼他能進去?”

    那侍衛道:“僕射大人會遁甲天書上的法術,懂得怎麼才能和神仙往來,自然是例外。”

    薛珝道:“哪有什麼遁甲天書,他那是在騙你呢。”

    那侍衛道:“大人說話可要小心些,要是讓皇上聽到了,小心你脖子上的腦袋。”

    薛珝不以為然,道:“都一個月了,始終沒見到皇上,我看皇上根本就不在清涼閣裏。”

    只聽劉備在裏間說道:“什麼人在外面大聲喧嘩!難道不知朕在裏面和神仙相會嗎?朕苦苦打了近一個月的坐,好不容易才見到神仙一面,正在和他探討長生不老之道。你們這大聲一吵,神仙不喜,眉頭一皺,拂袖而去,朕一個月的心血全白費了!你們說你們該當何罪!”

    殿外眾人嚇得牙齒打架,紛紛跪倒在地,大叫:“皇上饒命。”叩頭如搗蒜一般。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43
第六百一十九章 敲山震虎

    大門開了,劉備站在門口,諸葛亮站在他身後。劉備捋了捋那三寸短髯,怒容滿面,道:“薛珝,朕平日對你寵愛有加,你卻帶頭壞朕的好事,你這是要做什麼?”

    薛珝嚇得身子直抖,道:“皇上明鑒,娘娘近來一直見不著皇上,日昔相念,茶不思,飯不想,整個人瘦了一圈。今天她又在想念皇上,哭了一上午。臣實在看不下去了,自告奮勇來請皇上。沒想到卻打擾了皇上清修,還請皇上恕罪。”

    劉備低頭瞧著他,冷冷道:“真是這麼回事麼?”

    薛珝對天發誓,道:“臣所說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言,天打五雷轟!”

    劉備道:“你不是說貴妃病了麼?還說什麼朕若不去看她,就再也見不著她了……”

    薛珝嚇了一跳,咚咚咚地磕頭,一面磕頭一面說道:“皇上傳下上諭,說要在清涼閣修道,與神仙往來,尋求不死仙方,任何人不得前去滋擾,否則格殺無論。可娘娘思念皇上,整日裏以淚洗面,一天比一天憔悴,臣見了心裏很不是滋味。臣知道皇上極疼愛娘娘,聽說她病了,情急之下,一定會破關而出,前去探視。臣不忍見娘娘傷心落淚,一時情急,這才出此下策,慌稱娘娘病了。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劉備擺了擺手道:“罷了。念在你往日的功勞就饒你這一次吧,若下次再犯,小心你的狗命。”

    薛珝全身冷汗直流,衣衫盡濕,道:“謝皇上不殺之恩,謝皇上不殺之恩。臣不敢了,臣再也不敢了。”

    劉備見嚇得他夠了,笑了笑道:“起來吧。這麼冷得天,跪在地上,怪難受的。”

    薛珝顫巍巍的站起,不過不敢站直,雙膝微屈,隨時準備再跪,說道:“皇上,娘娘日思夜想,就盼著見您一面,你這就去她那一趟吧。”

    劉備道:“不了,朕有事要同孔明、仁祿他們商量,不能去陪她了。你回去告訴她,朕商量完了事情,立即就去見她。”

    薛珝還要再說,劉備卻不理他,拉著諸葛亮手,道:“走,隨朕到宣室殿去。”

    守清涼閣的那侍衛白了薛珝一眼,大聲叫道:“恭送皇上。”

    薛珝回想起剛才的事情,嚇得險些摔倒,忙扶著柱子站穩,如行屍走肉一般的回到金華殿。

    劉貴妃歪在榻上,看著宮女和小劉永玩耍,遠遠望見他來了,站起來,揮手令左右退下。宮女忙將劉永領走,劉貴妃奔到門邊,不待他將氣喘勻,拉他到大殿中間,劈頭就問:“怎麼樣,皇上是不是真得不在宮裏?”

    薛珝拍了兩下胸口,道:“娘娘,這會您可估計錯了,皇上就在宮裏,剛才臣還見過他呢。”

    劉貴妃大吃一驚,臉色變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道:“啊,不可能!皇上一定不再宮裏!”

    薛珝道:“您可別不信,皇上要是從外面走進來,不用您說,臣也知道皇上剛從宮外回來。可是臣清清楚楚的看著他從清涼閣裏走出來,在這之前,臣一直在殿門口和守門侍衛磨嘰,除了諸葛亮外沒看見有人進去。娘娘,你不知道,當臣看到皇上和諸葛亮同時出現在門口,心裏那個震驚程度,當真沒法用言語來形容,嚇得腦子空蕩蕩的,什麼事也不想做,只想跪地磕頭。”

    劉貴妃笑道:“你呀,真是個沒用廢物。”

    薛珝舔著臉,笑道:“娘娘說得極是,皇上說得極是。臣就是一個廢物,什麼也不懂,只知按娘娘說得去辦。娘娘怎麼說,臣就這麼做。要不是娘娘指畫的好,臣早就死八百回了。”心道:“要是換成是你,說不定還不如我呢!”

    劉貴妃撲哧一笑,隨即愁雲暗生,秀眉微蹙,道:“這可就奇怪了。照你這麼說,皇上這一個月來都呆在清涼閣裏,哪也沒去?”

    薛珝道:“恐怕是這樣的。皇上清修時,並不是像聖旨中說的那樣,什麼人也不見。臣差心腹,暗中查訪,打探備細,宮中不少人都說曾在清涼閣裏見過皇上,再加上臣今日親眼所見,應該不假。”

    劉貴妃在屋裏來回踱步,道:“那日皇上聽說隴西道上胡人離奇慘死,立即將賈福召到宣室殿,密議良久方出。沒過多久,皇上突然說自己夢見了神仙,夢中神仙要他齋戒禱告,以期和神仙見上一面,從那天起,他就把自己關在清涼閣裏,誰也不見。這兩件事緊挨著,難道真的只是巧合?”向著薛珝走了兩步,道:“不可能,不可能,這兩件事一定有關聯。”

    薛珝道:“臣也覺得的這事十分蹊蹺,可臣查了半天,也查不出半點皇上曾出宮的跡象。微臣無能,有負娘娘重托,還請娘娘責罰。”

    劉貴妃歎了口氣道:“有賈福從中作梗,你什麼也查不出來,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倒也怪你不得。”

    薛珝道:“皇上突然出見,我一時情急,對皇上說娘娘日夜思念皇上,憔悴不堪。呆會皇上來了,娘娘可要裝得像些,以免露出破綻,讓皇上見疑。”

    劉貴妃道:“這個自然。我知道該怎麼做,就不用你操心了。”頓了頓,又道:“皇上一會就要來看我……這麼說他齋戒已畢,可以出來見人了?那他人呢?”

    薛珝道:“和諸葛亮去宣室殿商量國家大事去了,說是商量完了,就來看娘娘。”

    劉貴妃道:“你不是有心腹在宣室殿侍候麼?去打聽打聽,他們都說些什麼?”

    薛珝點點頭,道:“像這種密議一般是無法偷聽的,不過臣還是去問問看。”轉身便行。

    劉貴妃叫道:“回來,提醒隴西王小心行事的密信可送出去了。”

    薛珝道:“送出去了,算日子也該到了。”

    劉貴妃道:“這就好,你去吧。

    隴西王府,劉封在院子裏射箭。但見他左手托著鐵胎弓,拉滿了弦,搭上狼牙雕翎,對準百步開外箭靶上的紅心。他正要發射,忽聽得頭頂上振翼之聲大作,一群鴿子從頭頂飛過。他心念一動,舉弓向天,箭頭對准了飛在最前面的一頭鴿子。右手一鬆,羽箭離弦。那鴿子應聲而落,親兵大喜,奔去拾取。

    劉封見射中了,哈哈大笑。忽聽得劉蒙在背後喊了一嗓子:“好!”

    劉封放下弓箭,向他走去道:“你可有日子沒來了,今天怎麼想起來看我?”

    劉蒙欲言又止,劉封揮了揮手,道:“你們都下去吧,這裏不需要你們侍候了。”婢女親兵齊聲答應,退了下去。

    劉封拉著他來到涼亭之中,劉蒙取出一封信,雙手呈上,道:“宮中宦官薛珝是我舊交,他托人捎來一封信,說皇上已經知道了隴西道上胡人慘死之事,懷疑是我們所為,叫我們行事小心些,免得給皇上抓住把柄。這是信。”

    劉封接過看了,長眉一軒,道:“你怎麼看?”

    劉蒙道:“皇上好端端的突然封馬超為安西都督,派他到涼州來,還派了個足智多謀的龐統來協助他。聖旨上說皇上害怕周邊蠻夷進犯,派他坐鎮秦涼,綏服四夷。其實這不過是表面文章 。依我看,皇上已經對大王心生疑忌,派他來就是為了對付您。還是貴妃娘娘說的對,當此非常之時,行事應當格外小心,稍有不慎,前功盡棄。”

    劉封不以為然,道:“世人都說馬超、龐統如何如何了不起,孤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們來時也曾到王府裏來見孤,對孤十分客氣,如果他們接到上諭,要對孤下手,又怎會如此?這個貴妃娘娘什麼都好,就是膽子大小了。再說了孤行事向來小心謹慎,一切又都做得天衣無縫,諒他們也查不出什麼來。”

    劉蒙見他有些驕傲,暗暗叫糟,待要再勸。忽見一名近侍匆匆入內,道:“啟稟大人。賈司空來了,在門外等候大王召見。”

    兩人互視一眼,面面相覷,齊叫:“他怎麼來了?”

    劉封對劉蒙說道:“你且先到內堂暫避,我去會會他。”

    劉蒙在外人眼裏早已經死了,倘若此時突然出現在賈仁祿面前,賈仁祿估計會歇斯底里,手舞足蹈一番,然後兩眼一對,背過氣去。劉蒙也知自己見不得光,不待劉封把話說完就轉身疾奔,找一個黑暗的角落躲了起來。

    劉封整了整衣冠,奔到門口,雙手抓著賈仁祿的肩膀,滿臉是笑,道:“軍師,好久不見,可想死孤了。”

    賈仁祿道:“嗯,是好久沒見了,老子也很想你啊。”心裏卻在說:“老子又不好那口,想你做什麼?”

    劉封伸手肅客道:“外面風大,有話到裏屋去說。”

    一行人來到大廳,劉封坐了主位,賈仁祿坐在他對面,姜維、賈露在他身後垂手肅立,倒有幾分金童玉女的架式。賈仁祿出行身後常跟著美女,劉封在他府裏一住就是好幾年,對這一套自然不以為怪,所以就沒有多問,開門見山,說道:“孤來隴西後,幾次三番差人請軍師來此小住幾日,以便孤能近水樓台,得聞教益。可是軍師都推說事冗,不肯賞光前來。不知今天這是刮得什麼風,竟將您老人家給吹來了?”

    賈仁祿笑道:“三寶殿上無閑人,沒事老子肯定不會來打擾大王的。”

    劉封微微一笑,道:“軍師,有什麼事但講不妨。”

    賈仁祿道:“講這件事之前,先給你介紹下老子的隨從。”回身指著姜維:“這位是姜維姜伯約。他打小就在老子府裏趴著,大王應該很熟悉了吧。”

    姜維行禮:“見過大王。”

    劉封擺了擺手,淡淡地道:“罷了。伯約,多年不見,你長得一表人才,孤都認不出來了,哈哈。”

    賈仁祿指著賈露,正要說話,劉封搶著道:“那這位是一定軍師的寶貝閨女賈元春了?”

    賈仁祿搖了搖頭,道:“閨女倒是閨女,不過她不是元春,而是我的另一個閨女,賈露。”

    賈露福了一福,道:“見過大王。”

    美女主動行禮,劉封當然不能大大冽冽的坐著不動,還禮不迭,對賈仁祿道:“孤怎麼從沒聽軍師提起此女?”

    賈仁祿道:“她是我和且末女王所生之女,出生後便隨著她母親在且末生活,我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膝下還有這麼一號人物,當真慚愧之至啊。好了,閑話休題。接下來我要講的這事,就是她引出來的。”

    “這幾年且末女王差了幾批使臣到長安朝貢,可是所有使臣都一去不回,人間蒸發。這要是一波使節下落不明,倒還有情可原,這所有的使臣都神秘失蹤,那可就算奇事一件了。使臣出使接二連三遇到不測,這事在且末引起軒然大波,且末將領都說是皇上從中使壞,破壞兩國邦交,欲同漢朝絕交。且末女王心地善良,愛民如子,不忍見兩國紛爭,生靈塗炭,故遣其愛女進京,一來和我相認,二來面見皇上稟明此事。這小妮子人小鬼大,倒也幸不如命,不但平安抵京,還在道上查出了些許胡人使節慘死的線索。她和我相認,將道上所見所聞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我。依她所查,但凡經過隴西的胡人,不管是商隊也好,使節也罷,都會遭到一夥身著黑衣的歹人的襲擊,那幫傢伙不知是什麼來路,武功甚是了得,胡人護衛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被砍瓜切菜般的大殺一陣,個個腦袋搬家,連隨身財物也被洗劫一空。”

    劉封見他說到了點子上,心中一凜,道:“哦,竟有此事?”

    賈仁祿道:“可不。黑衣人行兇之事可是我寶貝閨女親眼所見,大王若不信可去問她。”

    賈露不待他問,搶著說道:“正是。那天我到了隴西境內,一時錯過了宿頭,只得露宿荒郊。到了半夜,我正要就寢,忽然聽見官道上有異聲。我心下好奇,貓在小樹林裏偷瞧。原來是一幫黑衣人在襲擊胡人商隊,那幫傢伙將那些胡人一個個殺死,然後又將他們的腦袋一個個割了下來,手段之殘忍,令人髮指。那幫傢伙根本就不是人,都是畜牲,不,他們連畜牲都不如!”

    劉封見她兩道剪水雙瞳死死的盯著自己,就好像是在罵自己一般,臉色十分難看。賈仁祿笑了笑,隨口道:“大王坐鎮隴西,照理該道不拾遺,夜不閉戶才對。怎麼在治下竟出了這麼一樁大案,而大王似乎對此事一無所知,以大王之賢明,竟出現如此紕漏,有些說不過去了吧。”

    劉封道:“孤到任之後,一心致力於清除邊患,疏於管治地方,致使盜匪橫行,民不聊生,當真汗顏。”說著取出錦帕,擦了擦汗。

    賈仁祿豎起大拇指,道:“我可聽說隴西王近來對羌人作戰,戰功赫赫,斬首之數少則三五百,多則一兩千,當真了不起啊!”

    劉封聽見賈仁祿誇獎,十分高興,道:“哪裡,哪裡。我軍對羌人作戰之所以屢有斬獲,上賴皇上洪福齊天,中有朝中大臣指示機宜,下靠眾將士用命,孤是一點功勞也沒有的。”

    賈露見他面有得色,不樂意了,道:“我有一句不中聽的話,不知當不當講?”

    劉封道:“姑娘這是說的哪裡話,有話但講不妨。”

    賈露向賈仁祿瞧了一眼,道:“在隴西道上的慘死胡人個個都沒有人頭,而大王動不動就向皇上報捷,說殺了多少多少羌人,斬首多少多少級。這兩件事同時發生,要說完全沒有關係,有誰能信?這殺掠胡商的事情,該不會就是大王授意手下幹的吧。”

    劉封驚得呆了,像被點中穴道一樣,一動也不動,一張滿是血色的臉霎時間變得慘白。

    賈仁祿瞪了賈露一眼,厲聲喝斥:“一派胡言!大王是皇室宗親,皇上的股肱之臣,怎能做此大逆不道,禽獸不如的事?胡人商隊在隴西慘死是一碼事,大王與羌人作戰屢有斬獲又是一碼事,這根本就風馬牛不相及,怎能扯到一塊?照你這麼說,盜匪在隴西境內殺了胡人,割了首級。大王就不能在隴西和羌人作戰,既便和羌人作戰也只能敗不能勝,否則就會攤上人命官司。天下間哪有這樣狗屁不通的道理?這大漢的官要都像你這樣胡亂斷案,牽強附會,這世道可不就亂套了。小孩子家家,大人正在商量國家大事,哪有你插嘴的份,還不快向大王道歉!”

    賈露一臉委屈起身賠禮:“小女子心直口快,有什麼說什麼,惹得大王不高興了,還請大王恕罪。”

    賈仁祿跟著道:“小女年輕不懂事,胡說八道,得罪了大王。大王看在我的面上,就饒過小女這次吧。”

    劉封回過魂來,道:“哪裡,哪裡。令千金心直口快,心裏藏不住話,說實話孤就喜歡這樣豪爽的人,又怎會怪她。你還別說,這兩件事同時發生,的確惹人猜疑。既然令千金會作此想,那麼在民間和令千金不謀而合的怕是大有人在,孤高居廟堂,不知民間是如何議論孤的,想來一定把孤說的十分不堪。不過孤心懷坦蕩,身正不怕影子歪,他們愛什麼說,就讓他們去說吧。謠言止於智者,我想總有一天他們會知道這事不是孤做的。”

    賈仁祿一拍大腿,道:“就是,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大王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正,又管那幫泥腿桿子是怎麼議論的。”對賈露、姜維道:“你們聽聽,大王可是你們做人的榜樣,你們可要好好跟著他學。”

    兩人齊聲應道:“是。”

    劉封接不住這招,不知該如何回答,默然無語。

    賈仁祿笑了笑,道:“得,瞧我這人,說著說著就跑題了。咱接著說。那時皇上正在清涼閣虔心修道,我脖子上就長著一個腦袋,自然不敢去打擾他老人家清修。於是我帶著閨女去找了孔明先生,孔明先生見事情緊急,刻不容緩,便親往清涼閣見駕,面稟此事。皇上聽了之後,也無心打坐參憚了,一猛子竄了起來,暴跳如雷,將清涼閣的不少珍貴物事,打個稀爛……”

    劉封聽說劉備為這事動怒,心裏咯噔一下,在這節骨眼上,他不敢打斷賈仁祿說話,倒也沒說什麼。

    只聽賈仁祿接著道:“……既然國中出了這麼一檔子事,皇上也就無心和什麼神仙相會了,當日他便出了清涼閣。恰在這時西域長史張嶷來京面聖,他說不僅且末,西域其他國家也都接二連三的遇上這樣的怪事,各路諸侯都以為這事是皇上所為,聯袂到長史府向他討個說法。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大事,登時沒了主意,只得乖乖的來京面聖,請皇上定奪。皇上聽了這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當即讓我來傳旨,令大王在七日內破獲此案,否則削職為民。”說著起身,捧出聖旨,道:“聖旨到!”

    劉封忙整理衣冠,跪倒接旨。賈仁祿從“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開始,將那份駢四驪六的詔書一路念完。

    劉封見劉備在奏章 裏將自己罵得個狗血噴頭,也知他當時發了多大的火,哆哆嗦嗦的領旨謝恩,道:“這麼大的案子,七天時間怕……”

    賈仁祿道:“這期限是皇上定的,臣可做不了主。再說了,大王英明睿智,辦事效率之高那在朝裏可是數一數二的。別人要一個月才能辦好的事,你只要三天就辦得妥妥貼貼。臣想這件案子,在您手裏也就一兩天的事。這案子關係到大漢和西域各國的邦交,皇上對其十分重視。大王若是辦好了這件案子,皇上一高興,大王想要什麼,皇上就會給什麼。到時候大王就是皇上駕前第一紅人,微臣今後可全靠大王養活了。”

    這麼大一個馬屁拍將下來,劉封卻一點都樂不起來,道:“可是……”

    賈仁祿一臉狐疑,道:“怎麼,大王似乎對此事心有餘而力不足。你若真無能為力,可得早點和我說,不然七天時間過去了,您還是連個屁也查不出來,這削職為民可不是鬧著玩的。”

    劉封趕緊道:“這案子千頭萬緒,七天時間如何夠用,孤才疏學淺,實在辦不了此事,還請軍師和皇上美言幾句,另委賢能。”

    賈仁祿道:“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用處,辦不了案子就辦不了案子,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回去和皇上說一聲,讓他另派一人前來查案。說實在的,朝會時,皇上對群臣說起此案,諸葛亮、鍾繇、張既等一大幫子人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竟認為這件吃力不討好的案子是他們升官發財的契機,搶著要來。皇上認為你是隴西王,處理隴西的案子定然輕車熟路,這才將這個案子委派給你。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回去讓皇上重新選人,反正有這麼多人想來,不愁找不到人。”

    劉封聽說諸葛亮、鍾繇這幫查案高手搶著要來,嚇了一跳,忙改口道:“且慢,皇上說的有道理,京裏來人畢竟不如孤熟悉情況,這樣吧孤姑且試試,實在不行,還請軍師在皇上面前替孤美言幾句。”

    賈仁祿知道發財的機會到了,道:“這個嘛,有點難辦啊!”

    劉封微微一笑,抬手擊掌。站在門外的親兵竄了進來,道:“大王有何吩咐?”

    劉封在她們耳邊悄聲吩咐幾句,親兵出去不久,抬了一個箱子進來,劉封打開箱子。賈仁祿抬眼一瞧,只見金錠、珍珠、翡翠、玉器堆了滿滿一箱子。他兩眼登時直了,哈拉子跟著流了下來。

    劉封微微一笑,道:“些許意思,不成敬意,還請笑納。”

    賈仁祿想也不想,道:“既如此,我就卻之不恭了。”

    劉封叫道:“擺宴,為司空大人接風洗塵。”

    賈仁祿擺擺手,道:“這個就免了。唉,老子是個勞碌命,此行除了到你這外,還要去西涼傳旨。皇命難違,腦袋要緊,我是不敢多留,就此告辭。”

    劉封心裏很煩,只想和劉蒙相議,也不想留他,順坡下驢,道:“既如此,那孤就不多留了。來人,替孤送送司空大人。”

    賈仁祿前腳一走,劉蒙後腳就轉了出來,手裏拿著一張字條,道:“天意,天意。如今連老天都站在我們這邊,大王此番必然有成。”

    劉封道:“還必然有成了。賈福此來言三語四,含沙射影,分明是在懷疑隴西道上的事就是孤做的。哼,他既然心中懷疑,為什麼還要把這案子交給孤來處治,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劉蒙道:“我不是說賈福來是天意,我是說大王剛才射下那只鴿子是天意。”

    劉封道:“哦,怎麼說?”

    劉蒙道:“那鴿子是往西涼報信的信鴿,鴿腿上有一封劉備給馬超的密信,上說秦涼局勢不穩,他已派中堅將軍張嶷領軍鎮守獂道,讓馬超領軍坐鎮金城為之呼應,一旦秦涼有起事來,南北夾擊,可一鼓而定。”

    劉封看著那信,哈哈大笑,道:“當真是天意!哼,既然劉備已懷疑我了,咱們可不能坐以待斃,你趕緊通知各路人馬,提前行動!”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44
第六百二十章 殺人滅口

    劉蒙見劉封邁開大步,便要衝出,忙搶上兩步,橫在他跟前,將他攔住,道:“且慢!”

    劉封雖沒有趙雲、馬超厲害,也會些三腳貓的功夫,要推開他,易如反掌,可他沒有這麼做,停了下來,道:“且慢,且慢!現在刀都架在脖子上了,再慢,腦袋就掉了!”

    劉蒙道:“大王,這件大事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搞砸了還可以重來。這事要是辦砸了,咱之前的辛苦可就全白費了。”

    劉封道:“事已至此,就當奮力一博,大不了魚死網破,總比坐著等死強。”

    劉蒙道:“大王且稍安勿躁,事情沒有您想的那麼糟。”

    劉封道:“馬超在金城,張嶷在源道,不僅把隴西夾在當間,還把孤和彭羕給隔開了,這樣的情況還不叫糟,那什麼才叫糟!”

    劉蒙道:“大王若是真要孤注一擲,在隴西和劉備決一死戰,恕我不能奉陪,聯絡各路人馬的事,大王另請高明吧!”說著轉身就走。

    才走出兩步,就聽彩英在後面叫道:“且慢。”走到劉封跟前道:“劉先生說的沒錯,咱們這才剛有些成色,和劉備比起來還顯得微不足道。劉備已作好準備,我們現在就衝出去,等於飛蛾撲火,白白送死。兒啊,你難道忘了你背上刻著什麼字了?你爹爹可是把興復漢室的希望都寄託在你身上,你行事如此孟浪,又怎對得起他?”

    劉封想起了背上了“復”字,想起了肩上的重擔,冷靜下來,道:“娘教訓的是,孩兒知錯了。”

    劉蒙走了回來,道:“大王肩負著中興漢室的萬鈞重擔,可不能效那荊軻,為了無謂一擊,白白送了性命。”

    劉封道:“嗯,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劉蒙低頭沉吟,在屋裏轉了兩圈,道:“依我之見,皇上只是懷疑這事是您幹的,卻沒有證據。他之所以把這件案子交給您,就是在試您。您要是沉不住氣,跳了出來,那就沒什麼好說的,自投羅網,也省得他去找證據了。反之您若是沉住氣,忍一時之痛,那他反倒難辦了。他要是沒有證據,主動挑起事端,那時我們理直,出師有名,形勢對我們可就有利的多。這一出一入差別可是甚大,大王可要考慮清楚。”

    劉封定了定神,從全局考慮了一下當前形勢,點點頭,道:“嗯,你說的對。馬超和張嶷,就像兩隻手一左一右的掐著孤的脖子,孤要是走錯一步,劉備就可以輕而易舉的將孤掐死。哼,你想讓孤死,沒那麼容易,孤偏偏不上你算計!你且說說,要如何才能忍一時之痛?”

    劉蒙道:“送信的鴿子有一群,咱只射下了一隻。那信估計不久就會到了馬超手裏,金城可是個關鍵,要是馬超到那發現了端倪,一切全完了。皇上不是要咱查出隴西血案的真凶麼,咱就滿足他的要求。”

    劉封連連搖頭,道:“這些人雖然不知道幕後主使是誰,卻知道不少內情,劉備那裏盡有能人,一審之下,他們可就什麼都明白了。不行,不行,這事是萬萬行不得的。”

    劉蒙笑了笑道:“大王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咱幹嘛要把大活人交給他們,送上些死人不就完了麼,死人不會說話,他們想審也沒法審。哈哈!”

    劉封道:“這些人可是咱花大力氣訓練出來的精銳,堪當大任,就這麼殺了,實在太可惜。”

    劉蒙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要辦大事,就不能手軟。現在皇上的眼睛可是死死盯著咱,咱要是捨不得這些人,那咱的小命就得搭進去。這哪頭輕哪頭重,大王可要分清啊。”

    劉封垂首不語,彩英道:“先生講的有道理。這些人雖然厲害,卻是手下,無關痛癢。況且咱有得是錢,人死了咱還可以再找。而你將來可是要坐龍庭的,哪能有半點閃失?”

    劉封想了一會,咬一咬牙,道:“好就依你,這事就交給你去辦,一定要辦得乾淨利索,不能留下半點痕跡。”

    劉蒙道:“大王盡管放心。”

    劉封歎了口氣道:“這樣一來,你想的那些賺錢的主意都不能再用了。興復大業,千頭萬緒,哪樣都要花錢,還都要花很多的錢。咱要是沒了進項,今後的日子該怎麼過?這一點你想過沒有?”

    劉蒙低頭不語,過了一會,道:“咱這幾年也攢了不少錢了,先將就用著吧。大王適才所說,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咱是要提前有所行動。我這就暗中和京城取得聯繫,讓他們趕緊行動。”

    隴西雖然是出了名的窮郡,卻是西域通往關中的必經之路。西域胡商往來經商,必經隴西。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然靠著交通大動脈,當然得指著這個發大財。西晉時只做過幾年荊州刺史的石崇為什麼能富甲天下,讓王公貴戚甚至是皇帝都甘拜下風?他又是如何能在短期內聚斂到連皇帝都垂涎三尺的家財?這裏面看是有很多文章 可做,其實說白了就只有兩點,第一就是刮地皮,這可是地方太守必修功課,要是不會這個,一心想要為民作主,估計就只能回家賣紅薯了。這項本事雖然能來錢,卻不能使人一夜暴露,要不然晉時那麼多刮地皮的,為什麼只有石崇富可敵國。所以要想來錢快,來錢多,關鍵還是要看第二點,那就是搶劫。荊州處天下之中,是吳人入蜀,南人北上的必由之路,南來北往,東進西出的客商大多都要在這裏歇腳,實可謂是交通樞紐。石崇之父石苞共生六子,石崇最小。石苞臨終前,將家產平均分成五份,分成頭前五個兒子,唯獨不分給石崇。他老媽看不過眼,就問石苞為啥這樣偏心眼,石苞就說這小鬼鬼得很,將來自能賺來萬貫家業,既然如此,又何必再給,省一筆是一筆。石苞也是一時人傑,看人的眼光自然不會錯,石崇果然是個鬼靈精。別的荊州刺史到任時都循規蹈矩,努力做好本職工作,當一天刺史刮一天地皮。他偏不,他通過觀察終於發現了荊州的地緣優勢,想出了一條來錢更快卻也大損陰德,斷子絕孫的致富之道。他令官差假扮江洋大盜,公然搶劫往來客商使節,幾年間,家資巨億,成了西晉首富。可是虧心事做多了,終究是要遇到鬼的,後來他因捨不得一個寵妾,得罪了八王之一趙王司馬倫的寵臣孫秀。孫秀看得起石崇才向他要美人,石崇卻不給,公然駁他面子。孫秀大怒,立馬跑到司馬倫那給他上眼藥,司馬倫一怒之下,傳旨殺了石崇全家。石崇能致富石苞看出來了,可他能滅族他老子卻沒看出來,可見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劉封坐鎮隴西,開始時也是一窮二白,捉襟見肘。他心懷大志,立意復國。可隴西百姓每年交上來的那點點租賦,還不夠他塞牙縫的,如何夠用?於是他終日苦思致富之道。這時在商海摸爬滾打多年的劉蒙以商人敏銳的眼光,也看出了隴西的地緣優勢,替劉封出了這麼一個生兒子沒屁眼的餿主意。劉封到底不是大奸大惡之徒,一聽這主意頭搖得好似撥浪鼓,一口氣說了一百個不行來。可是除了這個主意他實在想出來錢更快的主意,最後他窮瘋了,終於咬著牙同意這麼做,於是這個邪惡的計劃就在他的默許下付諸施行,他也是短期內攢到了令人哈拉子亂流的財富,這復國經費總算是有著落了。

    劉封道:“嗯,她老不動彈,不知道要幹什麼,難道是餘情未了,不忍下手?可急死孤了!你去催催她,就說孤這裏已被逼得走投無路,她再不動,孤可就不再管她,自己先動手了,到時有起什麼事來,可怨不得孤。”

    劉蒙嘴角邊閃過一絲狡獪的笑容,隨即隱沒,道:“好,我這就去寫信。”

    劉封揮了揮手道:“自孤到隴西以來,還從來沒有這麼窩囊過。賈福,賈福!你到底要幹什麼!”

    彩英眼珠一轉,道:“賈福還沒走遠不如把他抓起來。”

    劉封眼睛一亮,可轉念一想,又變得黯淡無光,道:“不行,這傢伙滑頭的很,除非抓了之後立時就將他殺了,不然定會給他逃走的。孤要是殺了他,不僅公然和劉備為敵,他那三個結拜兄弟也不會放過孤的,徐庶、賈詡、賈逵哪一個來了,孤也對付不了。既然現在不是和他們翻臉的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嗯,就這麼著吧,你們都下去,孤想一個人靜一靜。”

    眾人互望一眼,告辭退出。劉封也不關門,任由寒風灌進殿內。蕭索的寒風中,他就這麼靜靜坐著,臉上神色倒和周圍的環境十分配套,一派窮途沒路的景象。

    賈仁祿從劉蒙家出來,得意洋洋,頭前走著。姜維、賈露小臉漲得通紅,吭哧吭哧的抬著不義之銀隨後跟著。三人一前兩後,來到了一個僻靜無人的所在。賈露給姜維使了個眼色,兩人同時放下箱子。賈露氣鼓鼓的道:“爹爹,這些錢都是他們殺人越貨換來的,咱們怎麼能要?”

    姜維跟著道:“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種不義之財咱不能要。”

    賈仁祿本就是個流氓,只曉得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這套仁義禮志信對他來說無異于對牛彈琴,笑了笑道:“你們倆果然很般配,一對傻帽!你們知道這些錢來路不正,可你想不沒有,這些錢在劉封那兔崽子的手裏能被把來幹多少壞事,而在老子手裏則能被把來幹多少好事?虧你們飽讀詩書,連逆取順守的道理都不懂。老子收了劉封一點錢財,等於減弱了他的為禍之力,猶似搶下屠夫手中的屠刀,功德莫大。再說了,取之於為富不仁之徒,用之於貧困無依之輩,這叫劫富濟貧,梁山泊的英雄好漢都是這麼幹的。你們讀過書,自然知道取民脂民膏以供奉一己之私欲,是為殘民以逞;以之兼善天下,普施眾人,是以俠之大者,所以關鍵不在於取之不取,而是在於用在什麼地方。”

    姜維信以為真,還以為他真的要拿這筆錢去周濟窮人,道:“大人說的很有道理,姜維受教了。”

    賈露笑靨如花,問道:“爹爹,你真打算拿這錢為了接濟窮人麼?”

    賈仁祿老臉通紅,道:“小丫頭片子,竟揭你老子的短!還不趕緊將這錢揣進懷裏,化了裝閃人!”

    三人打開箱子,將各種珍珠寶貝揣入懷裏袖中。搞定之後,賈仁祿從袖子裏取出三張人皮面皮,三人分別戴了,混出城去。

    姜維想起適才的事情,心有道:“大人適才我可真為您捏了一把汗。你適才孤身赴會,深入險地,難道一點也不害怕?”

    賈仁祿笑道:“老子說不害怕你們信麼?”

    姜維、賈露毫不遲疑,齊刷刷的點了點頭。這個無聲的馬屁倒是拍到他心裏去了,哈哈大笑,道:“你們這倆個小鬼真會哄老子開心。你們也不是外人,老子不瞞你們,老子的心直到現在還怦怦怦的跳個不停,老子心裏有多害怕,可想而知了。”

    姜維道:“大人既然害怕,為何還要以身犯險,傳聖旨不過是小事一樁,隨便派一個人去不就可以了麼?”

    賈仁祿道:“老子喜歡和對手攪在一起,這麼好的面對面觀察對手的機會錯過了豈不可惜?”

    姜維深有同感,點點頭,又問道:“那大人可曾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賈仁祿微笑著點了點頭,姜維在劉封一句只說了一句話,其餘時間都瞪大眼睛左觀右瞧,以期發現一些蛛絲馬跡,他的眼睛雖尖,畢竟不是火眼金睛,看了半天,也沒瞧出啥破綻來,聽了這話著實吃了一驚,道:“哦,是什麼?”

    賈仁祿道:“他大廳裏的擺設你也看到了,難道你沒覺得的有什麼不妥?”

    姜維搖了搖頭,賈仁祿問賈露道:“你呢?”

    賈露搖了搖頭,賈仁祿歎了一口氣道:“看來你們這兩個小傢伙日子過得太滋潤了,該把你們扔到貧民窟裏,關上一個月,憶憶苦,思思甜,然後再來看,你們就會知道哪裡不妥了。”

    賈露道:“爹爹是不是覺得大廳裏的陳設過於奢華。”

    賈仁祿笑了道:“總是答到點子上了,就是這麼回事。”

    姜維道:“劉封貴為王爺,屋裏陳設奢華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賈仁祿道:“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怪不得你小子會這麼說了。你也知道,甄宓那小妮子喜歡讀書,只要一有空就把老子拉到集市上採購古籍善本,將老子將腦袋別在褲腰帶裏賺來的那一點點錢,如流水一般大把大把的花將出去。老子經常陪著她逛古玩市場,對現今世面上古董的價格,倒也略知一二。劉封這小子大廳裏擺著那些個東西,大到椅子後面擺著的屏風,小到案上擱著的茶碗,無一不是上品,件件價值不菲,特別是邊上擺的那個青銅大鼎,如果老子沒看走眼,應該是商代所鑄,說它價值連城,那是一點也不為過。這還是在三……在這兒,要是在老子故鄉,一準能把那些古玩店的老闆樂得神經病發作,都不別人推,他自個就會跳到河裏淹死。”他剛想說這還是在三國,猛想到會洩露天機急忙改口。

    姜維恍然大悟道:“這還只是大廳,宅子裏的其他地方還不知陳列成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雖然他是王爺,但一年的俸銀總也有個數目,不可能無窮無盡,他哪來那麼多的錢?”

    賈仁祿笑了笑,道:“孺子可教也。除此之外,老子還發現大廳裏擺著好些西域奇珍。我在且末住過一段時間,對那裏的玉器珍玩自是再熟悉不過,我剛到大廳時,一眼就認出了屏風邊上擱著的幾件玉器是出自且末匠人之手。”

    賈露啊地一聲叫了出來,道:“爹爹說的沒錯,那些玉器的確產自且末。有幾件好像……好像就是……”

    姜維眼睛一亮,道:“你是說那幾件玉器是且末女王進貢給皇上的貢品?”

    賈露氣不打一處來道:“正是!我當時只顧著害怕,根本沒注意看。看來劉封就是那幫黑衣人的幕後主腦。且末的那些使節不能就這麼白白的死了,尤其是莫護跋叔叔。他為人和善,見誰都笑,和我最要好了,我有什麼心裏話常常對他傾述。這麼一個大好人竟也被那幫畜物不分清紅皂白殘忍殺害。不行,血債要用血來償,我找他去!”轉過身去,便要施展輕功。

    姜維慢將她按住,道:“小不忍則亂大謀,這事不可造次,須當從長計議。”

    賈仁祿瞪了她一眼,道:“你以為你是誰?荊軻嗎?就算是荊軻,最終也沒把秦始皇怎麼著,反而白白的搭上了一條性命。隴西王府戒備森嚴,你去了不被他們大卸八塊,那才叫怪呢!老子不說和你說過,老子年紀大了,受不了刺激。你這麼做,存心要把老子氣死,是不是?”

    賈露冷靜下來,撲到他的懷裏道:“爹爹,這幫傢伙殺了那麼多好人,我恨死他們了,爹爹你趕緊想一個辦法,把他們滅了吧。”說完淚如雨下。

    賈仁祿摸著她的頭道:“要滅這幫傢伙其是不難,用不了七天,他們的首級就會傳到長安。到時我和皇上說一聲,將那些人頭拿到咱家,咱請上一幫道士和尚,好好的搞一場法事,祭奠在此案中無端慘死的且末使節。”

    賈露心下大喜,道:“這是真的?”

    賈仁祿道:“老子騙誰也不能騙你啊!”

    賈露笑道:“謝謝爹。”

    賈仁祿見她長長睫毛還掛著幾顆淚珠,在陽光照耀下晶瑩生光,笑道:“一會哭,一會笑,真是個傻丫頭。”

    姜維道:“照此看來,劉封是那幫黑衣人的上司已確然無疑。如今他負責這件案子,為了使自己的奸謀不至於暴露,他一定會徇私舞弊,袒護黨羽。大人何以這般肯定那幫傢伙的人頭七天之內就會到長安?”

    賈仁祿道:“老子來之前,請皇上將孟起派到金城鎮守,而且有意識的將這個消息透露給劉封知道。你也知道金城是黑衣人的巢穴。劉封當然知道馬超到了金城會對他造成什麼不利的局面,他是個聰明人,一定會先下手為強,在孟起到達之前,將那幫黑衣人殺了滅口。如此一來咱不用費一兵一卒,照樣能除掉那幫傢伙,這麼好的一把殺人快刀,不用當真浪費了。哈哈!”

    姜維道:“此計果然大妙,大人真神人也。不過萬一劉封捨不得這些手下,讓他們隱姓埋名逃往他方,這又如何是好?”

    賈仁祿道:“這時那道聖旨就起作用了,皇上只給劉封七天時間,七天時間他上哪去找這麼多替罪羊?況且朝廷裏的那些個大臣個個精得跟猴似的,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他想找些西貝貨搪塞過去,肯定會穿幫的。他要救那些手下,就必須擔上削職為民的風險。劉封正在謀幹大事,可能為了這幫豬狗,把自己前程給毀了麼?這種人往往六親不認,逼急了老子娘也殺,何況只是幾個手下?”

    姜維道:“您就不怕把他逼急了,提前造反?”

    賈仁祿道:“老子就怕他不提前造反。皇上已在周圍布下口袋,等著他自投羅網,他要是主動竄將出來,老百姓自然就認清他的嘴臉,省得我們再費神搜集證據,提起公訴了。”

    姜維心服口服,道:“大人把方方面面的都算到了,這計真是用絕了。”

    賈露道:“爹爹真厲害,姜維哥哥,你可得好好學學,將來也和爹爹一樣。”

    賈仁祿哈哈大笑,道:“你們兩個小鬼,就會拍馬屁。”

    金城縣北黑衣人巢穴,劉蒙隨著那獐頭鼠目的中年漢子來到地道深處的密室。幾個頭領早已候在那裏,劉蒙來到正中坐好,眾頭領依著次序彙報工作。當然賬目丟失的事,實在太大,眾頭領害怕劉蒙雷霆大怒,砍了他們的腦袋,都效法孔老夫子筆削春秋之意,將這事略過不提。

    劉蒙從頭到尾聽完,很滿意,表揚了幾句,道:“眾位弟兄辛苦了。”

    眾頭領道:“大首領待我等恩重如山,我等便是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

    劉蒙哈哈一笑,道:“好。我見你們最近都很辛苦,特備薄灑,犒勞你們。來人擺上酒宴。今天酒宴乃是為了慶功,所有人等不拘大小一律與宴,不醉不歸。”

    那中年漢子道:“多謝大首領體恤屬下,可所有人都與宴,誰來巡哨?”

    劉蒙道:“不妨事,不妨事,我已做了安排,大家只管痛飲便是。”

    眾人都好久沒痛痛快快的喝幾杯了,聽聞此令歡呼雀悅。

    不多時,酒宴擺好,眾人各據一席,推酒換盞,吆五喝六,好不熱鬧。

    又過了一會,那中年漢子舉起大碗道:“來我敬……哎喲,肚了,肚子,痛死我了!”只聽啪啦一聲,酒碗掉地,酒水灑了一地都是。那酒一沾地,便發出嗤的一聲,地上冒起了一股青煙。那中年漢子捂著肚子,道:“這酒……有……有……”砰的一聲倒在地上,再也說不出話來。

    那天那個聲音低沉的漢子,拔刀出鞘,道:“我和你拼……拼了。”踉蹌而上,來到劉蒙跟前,舉刀便砍。劉蒙哎喲一聲,兩手抱頭,縮成一團,可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何動靜,睜眼一看,那人已躺在自己腳邊,口裏流著白沫,兩個大眼睛惡狠狠的看著他的鞋子。但聽得乒乓之聲大作,黑衣人一個接一個倒在地上,密室裏一片狼籍。

    劉蒙站起躺來,看著滿屋的屍體,微微冷笑,對手下親隨說道:“來人,將首級割了。”親隨拔刀動手將那幫歹人的腦袋都給割了下來。

    劉蒙接過親隨遞上來的火把,看著那個要砍他沒砍成的人,道:“我讓你死不瞑目!”將火把往他身上一扔,一股火苗竄起。劉蒙張嘴狂笑,緩步而出,地下密室隨即被大火吞沒。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44
第六百二十一章 雞鳴狗盜

    未央宮,宣室殿,劉備正在批閱奏章 。忽聽得腳步聲響,四名內侍走進大殿,一前三後,當先一人雙手捧著一份表章 ,身後三後各捧著一隻大木盒。劉備放下筆,指著那帛書,道:“這一定是隴西王的表章吧?”

    當先那內侍大吃一驚,道:“皇上您真是神……”

    劉備笑道:“馬屁少拍,將表章呈上。”

    那內侍呈上表章 ,劉備接過看了,隨手往案上一擱,喃喃念道:“以身犯險,查究線索,深入虎穴,蕩平賊寇。說得比唱的都好聽。朕追查那點線索都用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他只用了六天就破獲全案,他還真把自己當神仙了。”指著那幾只木盒道:“這裏面裝得可是賊首的首級?”

    那內侍道:“正是,請皇上御覽。”

    劉備忙擺手道:“別,別。用膳的時辰快到了,朕可不想壞了胃口。”頓了頓,道:“你們把這些首級送到仁祿府上,他自有用處。”

    那內侍應道:“是。”

    劉備道:“隴西血案既已告破,那些兵馬也就沒有留在那裏的必要了。你將人頭送到賈家後,就去議事堂傳朕口諭,著孔明對現時地方官吏做如下調整:任命青蛉縣尉鄧艾為西域長史,原西域長史中堅將軍張嶷則為秦州刺史,領所部軍馬鎮守天水,以備不虞。原秦州刺史司馬朗平調至益州任刺史,至於原益州刺史法正嘛……”出了一會神,道:“召回京師,升為尚書左丞,協助孔明、元常管理尚書省事務。”

    那內侍姓廖名忠,是劉備新提拔的親信,和薛珝是對頭,但凡薛珝擁護的他必反對,但凡薛珝反對的他必擁護。兩人雖時常見面,相互間卻從沒說過一句話。他雖然出身貧困人家,大字不識得一筐,可胸中裝得也不全是稻草,還是有些見識的。他通過查顏觀色,發現劉備從清涼閣出來之後,對薛珝心存芥蒂,言談舉止都不如先時那麼熱情,自是心裏偷著樂。他曾差心腹人等暗中訪查,得知薛珝與隴西王劉封過從甚密。前幾日劉備遣中堅將軍張嶷駐守源道,聖旨上說是協助劉封剿捕殺害胡商的賊寇,可他老於世故,一眼便看出,劉備要對劉封下手了。他打算乘此良機痛打落水狗,在劉備面前給薛珝上眼藥,將礙眼的傢伙一併除去,省得他整日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讓自己心煩。可上眼藥這種事,和打架不同。打架沒什麼講究,只要看誰不順眼,掄起拳頭就上,反正最後不是自己被打個半死,就是把對方打個半死。上眼藥可是一門很深學問,很講究時機火候,這其中的尺度稍微拿捏不准,這眼藥可就一點不剩全都上到自己身上了,輕則腦袋搬家,重則不是五馬分屍,就是被扔到鍋裏油炸了,那可不是鬧得玩的。前幾天劉備剛從隴西回來,心情不佳,一張臉臭臭的,那內侍當然不敢觸他的眉頭,今天他好容易見到劉備笑了,正要伺機進饞,哪料卻聽到了這麼一句,心裏咯噔一下,陪著小心,問道:“賊寇雖然除了,餘黨仍在,現在就把張將軍撤下來,似乎……似乎不妥吧。”

    劉備向他瞧了一眼,淡淡道:“軍馬屯駐,甚耗錢糧,既然賊黨已破,何必再空勞軍馬,虛耗錢糧?”

    廖忠對國家大事一竅不通,不知該如何曰起,急得抓耳撓腮。劉備微微一笑,揮手令左右退下,道:“你和薛珝是死對頭吧?”

    廖忠下意識點點頭,跟著覺得不對勁,又搖搖頭。劉備笑道:“你別急著否認,朕曾差人查過你,對你的底細瞭若指掌,不然朕也不會留在你在朕身邊了。你曾在尚服局任職,因一時疏忽,將被老鼠咬破一小個洞的衣衫拿給貴妃穿,被薛珝查覺,鞭背一百,以此銜恨。朕說的可屬實?”

    廖忠羞慚滿面,點點頭,道:“什麼都瞞不過皇上。這事也不完全是臣的責任,那日貴妃一時興起,要穿那件高句麗進貢的錦袍。薛珝為了巴結主子,命臣即刻到庫房將衣衫取出,說是立等回覆,遲了便要微臣好看。臣知道是貴妃娘娘要穿,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趕去庫房將衣衫取出。誰曾想,那衣衫在庫房裏放得久了,不知何時被老鼠咬破一小個洞。臣急於回覆,未曾細查,便冒冒失失將衣衫呈上。貴妃娘娘穿上時,薛珝在旁瞧見了,硬說是臣早就瞧見了,故意拿來讓貴妃娘娘出醜。將臣吊在樹上,打了一百鞭子。若非在場的內侍宮女苦勸,臣說不准就當場被活活打死,既便不死,也會被趕出宮去,那樣臣可就再也見不著皇上了。”說著淚如雨下。

    劉備笑道:“誰叫你不看清楚就將衣服呈上,打你一百鞭子,倒也不算太冤。”

    廖忠道:“這也不能都怪微臣,要不是薛珝那廝一疊連聲催促,微臣也不會亂了方寸,以致看都沒看,就將衣衫遞上。”

    劉備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何況你也不是一點責任都沒有,你可不能老怪人家。朕可聽說你們倆私底下勾心鬥角,明爭暗鬥,這可不好,下次若再讓朕聽到此類言語,朕可唯你是問!”說到最後兩句話,語調已頗為嚴厲。

    廖忠嚇了一跳,道:“皇上教訓的極是,微臣定當銘記於心。”

    劉備道:“嗯,適才的官職調動你都記下了?”

    那內侍將剛才劉備說那一堆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確認沒有漏了一句,這才道:“臣都記下了。”

    劉備笑道:“若有半點差錯,可就不是打你一百鞭子這麼簡單了。”

    那內侍道:“皇上放心,臣絕不會出一點差錯。”

    劉備道:“至於青蛉縣尉的人選及原尚書左丞的安排,你讓孔明拿主意吧。”

    那內侍應道:“是。”

    劉備擺了擺手道:“朕還有幾份奏章要批,沒什麼事,你下去吧。”

    那內侍回頭見左右都不在,偌大一個宣室殿就他和劉備兩個人,忽然明白了劉備的深意,心想是福是禍,可就看這一寶了,咬一咬牙,跪了下來,道:“臣有事啟奏。”

    劉備令他站起,道:“有什麼事?”

    那內侍道:“皇上也知道臣和薛珝不對付。那日臣被他打了個半死,實在氣不過,就讓和臣要好的幾個內侍暗中伺察薛珝的動靜。那幾個人日夜窺探,終於打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劉備板起臉來,道:“嗯?朕剛才才說的話,你這麼快就忘了?難道你是嫌命太長,想讓朕砍了你的腦袋。好,朕成全你,來人!”

    那內侍雙膝一軟,跪了下來道:“臣不是不想聽皇上的話,可臣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皇上受奸人蒙蔽。”

    劉備暗暗發笑,揮手示意正朝著走的人退下,道:“你且說說,他怎麼蒙蔽我了?”

    那內侍道:“薛珝口口聲聲喊著忠於皇上,赴湯蹈水,在所不辭,其實根本不是那麼回事。臣的人發現他常以替貴妃娘娘打聽趣事為藉口出宮與隴西王在京的細作聯絡,傳遞消息。宮中歷來有規矩,宦官不得與外官結交,違者重處。薛珝明知故犯,明擺著是心懷異志,想要對皇上不利。”

    劉備心中一凜,道:“這事非同小可,你空口無憑,叫朕如何相信?”

    那內侍道:“臣在進殿前剛收到消息,薛珝又出宮和劉封的人接頭了。皇上若是不信,可差人打探,便知端的。”

    劉備低頭沉吟片刻,道:“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內侍退出,劉備找來另一名內侍,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那內侍點了幾下頭,退了下去,不片時便領著一名侍衛進殿。

    劉備對那侍衛,道:“朕問你話,你可要老老實實回答。”

    那侍衛道:“小的一定據實回答,不敢有半句虛言。”

    劉備道:“在做侍衛之前,你做何營生?”

    那侍衛臉上微微一紅,道:“小的自幼父母雙亡,流落街頭,無以為生,只得靠偷雞摸狗,弄幾個錢來,聊以糊口。後來小的到了長安……”

    劉備沒空聽他敘說身世,閑話家常,打斷道:“嗯,你從軍之前,是個小偷,不知技藝如何?”

    那侍衛當然知道偷雞摸狗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自然不敢當著劉備的面胡亂吹牛,道:“小人也沒當幾年偷兒,就應募從軍了……”這是問他偷技,要是問他武技,他肯定舔著老臉說自己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鞭、鐧、錘、抓、鏜、棍、槊、棒、拐子、流星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拳打南山猛虎,腳踢北海蛟龍,真可謂是天上地下,唯一人而已。

    劉備皺起眉頭,道:“原來功夫不咋地,那就用你不得,省得壞朕大事。”

    那侍衛這才知道原來劉備叫他來根本不是秋後算賬,而是要派大用場,忙改口道:“小的雖然沒當幾年偷兒,這手段自問還是有一些的。不是小的吹牛,這世上小的偷不來的東西怕不多見。”

    劉備哈哈大笑,道:“是不是吹牛,一會就知道了。這事茲事體大,你要是辦砸了,給人抓到了,朕可護不住你。”

    那侍衛道:“皇上放心,小的要給人抓到,就自己一頭撞死,絕不連累皇上。”

    劉備對那內侍道:“好,你領他出宮,交待任務。”對那侍衛道:“好好幹,事成之後,朕有重賞。”

    那侍衛樂得老臉變形,行禮之後,屁顛屁顛的隨著那內侍去了。

    城西一座僻靜的小院裏,薛珝與劉蒙心腹正在竊竊私語,過了良久良久,那人遞給薛珝一個方勝。薛珝揣入袖中,道:“我不便在外面呆太久,就此別過。你回去轉告劉蒙,最近風聲甚緊,能不聯絡最好不聯絡,實在不得已,我再和他另約會面地點。”

    那人道:“嗯,大人放心,我回去之後一定轉告劉先生。”

    薛珝點了點頭,走出小院,穿過兩條大街,拐過兩條小巷,來到通往未央宮的幹道。其時年關將近,街上人群熙來攘往,川流不息。薛珝知道劉貴妃少年心性,喜歡新奇玩意。既然出來了自然要撿好的買幾樣回去,劉貴妃見了,一準樂開了花,自己的前途也就一片光明了。當下他來到售賣小飾品、小玩意的攤子前,駐足觀看。攤主見來了客人,自是大聲吆喝,指引他買這買那。薛珝看了一回,沒見到好的,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沒走幾步,前方巷口突然轉出一人,疾如流星,快似閃電,逕朝他衝來。薛珝沒想到巷子口會突然衝出這麼一個冒失鬼,閃避不及,哎喲聲中兩人撞了個滿懷。薛珝踉蹌倒地,那人則蹬蹬蹬的退了五六步,一屁股坐在地下。

    薛珝大怒,一張臉漲得通紅。他剛要使出拿手絕活,操那漢子的十八代祖宗。卻聽那漢子一疊連聲的叫道:“對不住,對不住。我家娘子要生了,我急著找穩婆,走路不小心,撞到仁兄,對不住,真是對不住。”上前相扶。薛珝聽說他娘子臨盆在際,當真是十萬火急,如此著急忙慌倒也怪他不得,道:“不礙的,不礙的。兄台既有要事,可速去辦理。”

    那漢子又說了好幾句對不住,這才急匆匆的向街那頭奔去。

    薛珝撣了撣身上塵土,搖頭苦笑,來到另一個攤子前,接著挑揀小玩意。忽然一個木偶小人映入他的眼簾,那小人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最奇特的是小人上有機括,擰上機括,她居然還能動,當真新鮮有趣。薛珝心想劉貴妃一準喜歡,和攤主談妥了價錢,伸手入袖,一摸之下,一張紅光滿面的臉龐霎時間白的好似一張宣紙,額頭上大顆大顆汗珠不住滾落。原來袖袋裏的所有物事都不翼而飛,不知死到哪裡去了。這錢財丟了倒還是小事,關鍵是那個方勝,這可關係到他的小命,那可是萬萬丟不得的。當下他一連叫了十幾聲糟糕,轉身便往那青年漢子奔跑的方向追去。

    那攤主急了,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箭步竄到他跟前,伸手抓住他的脖領道:“沒給錢就想跑,哪有這樣便宜的事?快給錢,不然拉你去見官!”

    薛珝沒功夫和他糾纏,將那玩偶往攤子上一放,跟著一把將他推出老遠,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前跑。

    那攤主見將他將那玩偶捏在手裏半天卻不買,十分不樂意,可一扭頭就見不到人,也是無可奈何,只得沖著他消失的方向罵罵冽冽。

    薛珝追到街口,舉目望去,四下裏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要在這麼多人裏,找到那個小偷,無異於大海撈針。既然丟失的東西本身就見不得光,他也就打消了報案的念頭,站在街口歎了好一會氣,這才打道回宮。

    未央宮,金華殿,鍾鼓齊鳴。一隊舞姬在殿內翩然起舞。劉備正中高坐,兩眼直直的盯著台下,意亂情迷。劉貴妃坐在他邊上,舉起一爵酒,遞到他嘴邊。劉備早已魂魄俱失,腦子裏一片混沌,靠著本能的反應喝了。

    劉貴妃見他一直盯著打頭的那個舞姬,那舞姬也是腰枝亂扭,秋波亂送,極盡煽情嫵媚之能事,不高興了,嗲聲嗲氣地道:“皇上。”

    劉備沒聽見,依舊全神貫注的看著歌舞。

    劉貴妃又叫兩了聲,劉備這才魂魄歸位,問道:“怎麼了?”

    劉貴妃眉頭一皺,小嘴一撅,道:“皇上來這裏,到底是來看臣妾,還是來看歌舞的?”

    劉備見她眼中珠淚盈難,也十分難過,托著她的下巴,吻了她一口,道:“你可是朕的心肝,朕自然是來看你了。”揮了揮手,樂聲頓止,眾舞姬行禮,匆匆退下。

    這時薛珝喪魂失魄,一腳邁進殿來,卻見劉備倨坐正中,大吃一驚,腦子登時清醒過來,跪倒磕頭。

    劉備手一揮道:“罷了,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哪不舒服?”

    薛珝心中一凜道:“多謝皇上關心,臣沒哪不舒服。”

    劉備問道:“真的沒有?”

    薛珝道:“臣不敢欺瞞皇上,真的沒有。”他腦子裏一片混沌,實在想不出什麼藉口出來搪塞,只得胡亂應付,心裏不住念叨,祈求各種叫得出名的,叫不出名的神仙保佑他混過這關。

    劉備見他一再堅持自己沒事,倒也沒有窮追猛打,道:“沒事就好。朕一直沒見到你,上街去了?”

    薛珝道:“正是。娘娘愛聽裏巷趣聞,是以臣時常出宮打聽趣事,回來說給娘娘聽,這也是皇上親口答應的。”

    劉備道:“嗯,朕是答應過這事,不過最近你最好呆在宮裏,少到街上走動。”

    薛珝以為事情敗露,嚇得身子直抖。恰在此時一股穿堂風吹過,他迎風而立,會發抖倒也不是什麼怪事。

    劉貴妃只覺得今天劉備說話高深莫測,心裏也是直犯嘀咕,陪著小心問道:“最近怎麼了?為什麼不能到街上走動?”

    劉備道:“不是不能,而是最好不要。馬上就要過年了,家家戶戶都忙著置辦年貨,街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這人一多,賊也就多,是以朕提醒他一聲,最好別到街上去,省得被偷。他可是宮裏的人,萬一失竊了什麼重要物事,傳將出去名聲也不好聽不是?”

    薛珝嚇得魂不附體,身子晃了兩晃,向後便倒。劉貴妃心中一凜,急忙上前扶穩道:“你今天這是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就別硬撐,趕緊下去休息吧。”

    薛珝會意道:“臣也不知今天是怎麼了,從早上起來就頭昏腦漲,想是昨夜睡覺時不小心,著了涼。”

    劉備道:“朕看你的面色就知道你病得不輕。適才朕問你,你為何不承認?”

    薛珝心念急轉,道:“皇上怕臣被偷,刻意提醒臣,待臣真是恩深似海,無話可說。臣便是粉身碎骨亦難報君恩於萬一,怎能因為一時身子不適而耽誤了侍候皇上?”

    劉備由衷歎道:“真忠臣也!朕麾下那些個大臣,平日裏也是忠君愛國,萬死不辭之類的一大套,可真正做起事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尤其是那個賈福,在朕面前裝得忠字當頭,奮不顧身,背地裏卻私受他人財物,徇私妄法,真是愧對朕平日裏對他的信任。”

    劉貴妃道:“賈司空追隨皇上於患難之中,竭忠盡智,出奇運謀,以一人之力蕩平大半天下。他的忠誠,他的功勳,那可是有目共矚。樹大了難免招風,朝中宵小嫉妒他的功勞難免捕風捉影,造謠生事,這些話如何能信?”

    劉備道:“賈福在朕面前一個勁的說你的壞話,說你是紅顏禍水,早晚要禍國殃民。而你卻一個勁的替他說好話,就從這一個點上看,他就不是一個好人。朕說他徇私妄法,可不是人云亦云,那是有證據的。朕前番差他到隴西宣旨,命隴西王徹查隴西胡人命案。他私下收了隴西王一箱子珠寶,這還不叫徇私妄法?要是朕底下那些個官員都能像薛珝一樣,勤勤懇懇,一心為國,朕又何必日以繼夜的批閱奏章 ,憂心國事?”說著長長歎了一口氣。

    薛珝明明陽逢陰違卻硬被劉備說成是赤心為國,饒是他臉皮甚厚,也是招架不住,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紅一陣,好似掉進了染缸裏,啥顏色都有。劉貴妃暗暗搖頭,替他圓場,道:“你呀,叫我怎麼說你才好!真是個廢物。寒風咳嗽最易傳染,你一門心思只知要服侍好皇上,也不想想,萬一你將這病傳給了皇上,致使聖體違和,那該如何是好。雖說聖天子有百神呵護,萬病不侵。可這事情總有個萬一,假使今天天上諸路神仙臨時有事,出門不在家,天子無人衛護,給你傳染了,豈不糟糕?”

    薛珝忙順坡下驢,道:“娘娘教訓的是,臣這就告退,回家靜養調理,待身子好了,再來侍奉皇上、娘娘。”

    劉備哈哈大笑,道:“愛妃說話真逗。薛珝,你且回去歇著,一會朕便會差御醫前去診治。”

    薛珝嚇得魂飛魄散,急忙道:“臣的病不礙事,皇上去年賜臣的十顆安息進貢的靈丹,臣一直捨不得服,正好今日服上一粒,再好好睡上一覺,明日一準好了,就不用煩勞御醫了。”

    劉備點點頭,道:“嗯,安息進貢的那藥說是能延年益壽,百病盡消,你且服一粒試試,若是仍不見起色,朕明日便請御醫前去診治。”

    薛珝千恩萬謝,退了出去。劉備又坐了一會,陪劉貴妃說了幾句體已話。劉貴妃忽道:“皇上有多久沒有皇后娘娘那了?”

    劉備屈指計算道:“一年……兩年……嘿,朕也記不清有多久沒去了。”

    劉貴妃道:“臣妾能獨個兒沾雨露,沐天恩,自是歡喜得緊,可臣妾實不忍見其他姐妹獨守空閨,寂寞無聊,顧影自憐。皇上去清涼閣清修,雖止一月,而臣妾日日倚門懸望,對月流淚,就好像是過了一百年一般。一月尚且如此,何況皇后娘娘沒見到皇上已有數年,她的心裏該有多難受啊?皇上今晚還是在皇后娘娘那裏歇著吧。”

    劉備道:“推己及人,愛妃心胸之豁達,古往今來唯一人而已。”

    劉貴妃被他誇得有些不好意思,雙頰暈紅,道:“皇上誇得太過了。臣妾年輕識淺,任性妄為,哪能和古時那些賢德女子相比?”

    劉備道:“愛妃就不必太謙了。既然你有這一番心思,朕要不成全你,可就說不過去了。朕這就去皇后那。”

    劉備走後,劉貴妃將薛珝招來,摒退左右,問道:“這是怎麼了?”

    薛珝道:“臣今日和隴西王的人接上了頭,隴西王的人給臣一封密信。哪知半路卻給小偷偷走了。”

    饒是劉貴妃心如止水,鎮定如恆,聽了這話,也是臉上變色,道:“什麼!竟有這事。那人是沖著這信來的,還是只是順手牽羊?”

    薛珝道:“臣放在袖袋中的銀兩和一些貴重物事也一併失竊,看來只是混跡市井的一般偷兒。”

    劉貴妃松了口氣,道:“那就好,尋常偷兒不一定曉得那封密信的重要性,還不太打緊。”

    薛珝道:“嗯,隴西王密信都是劉蒙起草,他原是個商人,商鋪中常有不少秘密不足為外人道,於是他潛心鑽研,終於想出了一個法子,將文字按一定規矩略加變化,不識此法者見了密信如看天書,不知所云。這信落到尋常偷兒手裏,他們不知道上面寫得是啥,自然不去理會。就怕這信落到對頭手中,賈福、諸葛亮都是十分聰明之人,那套法門也不如何繁複,以他們的聰明才智,一定不用多久就推敲明白,咱們可就全完了。”說著便在屋子裏轉了起來,道:“今天皇上說的話好生奇怪,像是查覺到了什麼。還有他為什麼要提醒臣提防小偷。娘娘,您說這偷兒不會就是皇上派去的吧。這可如何是好?”

    劉貴妃心中一驚,道:“瞧你慌成那樣!賈福這廝最擅長的就是敲山震虎,借刀殺人。這還沒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咱們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讓他拿住了把柄。”

    薛珝道:“娘娘說的極是。這說不准就是賈福的詭計,讓皇上敲我們一下,逼得我們自己亂起來,他好混水摸魚。”

    劉貴妃道:“嗯,你說的很有道理。皇上何等身份,怎會用這種鼠竊狗偷的手段?要也是賈福這廝叫人幹的。不過我倒傾向於尋常偷兒所為。你想想你出宮大多都是為我打聽趣事,只有一兩次是和外人接頭,賈福這廝怎麼就能事先知道,派人伺機偷你東西?”

    薛珝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劉貴妃又道:“既然事情已經發生,著急也沒有用。當此關鍵之時,咱可要沉得住氣。你下去吧,讓我一個我靜一靜。”

    薛珝答應了,正要出門,劉貴妃道:“記住,最近該幹什麼還幹什麼,就當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薛珝點頭答應,轉身退走。

    劉備去了皇后宮,卻不和孫尚香說話,在宮裏坐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撇下隨從,從後腳門裏溜了出來,到了宣室殿。那侍衛早已在殿中恭候,劉備來到正中坐好,問道:“怎麼樣?可有收獲?”

    那侍衛道:“有,小的拿到了一封密信。”

    劉備哼了一聲,道:“呈上來。”

    那侍衛應道:“是。”伸手入袋,可掏了半天也摸不到那個方勝,不禁急著滿臉通紅。

    劉備不耐煩起來,道:“信呢?”

    那侍衛道:“小的明明是放在袖袋裏,怎麼就不見了?”急得快要哭出來。

    劉備安慰道:“別急,別急,再好好找找。”

    那侍衛將身上的所有物事一一取了出來:一面權杖,幾塊碎銀,一條繡帕,一個香囊,幾個骰子,幾張當票,幾塊玉墜,幾件古玩,再有就是一個女人的肚兜,也不知是他從哪裡順來的。所有東西都在,就是那個方勝不見了,急得他頭皮發麻,大顆大顆的汗珠滾了出來。

    劉備看著那些不著四六的東西,又覺好氣,又覺好笑,道:“怎麼,那信呢?”

    那侍衛道:“丟……丟了。”當了好幾年小偷,居然也會丟東西,這可真是奇恥大辱,他也顧不得男兒有淚不輕彈了,放聲大哭。

    劉備搖頭苦笑,道:“沒用的東西。這裏你不能再呆了,朕封你為校尉,去秦州輔佐刺史張嶷吧。”

    那侍衛跪倒磕頭,道:“多謝皇上,多謝皇上。”

    劉備擺了擺手,道:“下去吧。”

    那侍衛去了。劉備摸著椅子兩旁刻著龍頭的扶手,默然無語。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45
第六百二十二章 火燒罪證

    賈府,賈仁祿正在和姜維下象棋,貂嬋、甄宓、祝融、曹靜、徐氏、賈元春、石苞組成超級無級支招團站在賈仁祿背後,姜維身後只有一個賈露,顯得十分孤單。桂花、梅花、蘭花、紅袖拉上賈睿、賈敏等小子輩及曹操的遺孀們組成觀摩團戳在邊上觀看這場世紀之戰。

    甄宓貂嬋在賈仁祿苦心孤脂創造出來的魔鬼訓練法的嚴格訓練下,棋藝突飛猛進,別具一格,自成流派,當世除了諸葛亮、龐統等廖廖數人之外,怕是無人可以望其項背。這個所謂的支招團中其他人都微不足道,這兩個可是重量級人物,反觀姜維的後援團,無論是從人數上還是從實力上,對無法和賈仁祿的相比。更何況賈仁祿是個出了名的女來瘋,身邊多一個美女就多一份力量,多十個美女就多十分精神,如今幾位夫人都戳在他身後,他自是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妙著紛呈,步步緊逼,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控制了場上主動,將姜維殺得毫無反手之力。賈露才剛學會象棋的啟蒙知識,才知道象走田,馬走日這些最基本的步法,至於如何排兵步陣,如何設伏殲敵,那就八竅通七竅,一竅不通了,不過她見姜維面色鐵青,也就知道他落於下風,急於抓耳撓腮,恨不得將效法虛竹,將棋盤給掀了,本來嘛,既無棋局,又哪來的勝敗?

    又走了幾步,賈仁祿滿面春風,喋喋不休,大吹牛皮。姜維眉頭擰成了八字形,舉炮巡河。賈仁祿一時大意,胡亂應了一著,甄宓看了暗暗叫糟,當即便要開口支招。姜維哪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使這種小伎倆,立即作出反應。甄宓還未開口,對方棋子已落,一切已成定勢,唯有徒喚奈何。不過姜維的心機甚深,單止這一步,還看不出凶險,賈仁祿眼見穩勝,大意輕敵,也就不再聽身後那些婆娘的七嘴八舌,胡走亂下,結果上了圈套,越陷越深,待到發現了苗頭,已然不能自拔,不禁急得滿臉通紅。賈露見姜維在她面前上演了一場精彩的大逆轉,拍手叫好。

    賈仁祿本就心情不佳,見她胳膊肘向外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叫道:“你這個吃裏扒外的小妮子,老子供你吃,供你穿,難道就是讓你跟老子作對的嗎?讀書時間到了,還不給老子去讀書去!”

    賈露沖他做了個鬼臉,站在那裏不動地方。

    賈仁祿正要進一步喝斥,卻見趙二走來,道:“啟稟老爺,隴西王破了隴西道上胡人慘死的奇案,全殲群匪,並將匪首的首級傳送京師,請皇上御覽。皇上讓內侍將首級送到咱府上來,說是老爺自有用處。”

    賈仁祿也不顧著生氣了,笑著對賈露說道:“怎麼樣,老子沒騙你吧。”

    賈露眼中珠淚盈然,激動一時說不出話來。

    賈仁祿對趙二說道:“那天要你去請的白馬寺高僧,可曾請來?”

    趙二道:“洛陽離咱這不遠,算日子也該到了。”

    賈仁祿點頭,道:“嗯,這白馬寺可是諸寺之祖。後漢永平十年,孝明皇帝偶做一夢,夢裏看見有個金人,頭頂上有一道白光,繞著大殿飛行。孝明皇帝正要喊護駕,卻見那金人升到空的,往西去了。孝明皇帝醒後甚是納悶,不知好端端的自己怎麼會做了這麼一個亂七八糟、不著四六的怪夢,第二天一大早,他便請來幾個學識淵博的高人,問此夢主何吉凶。不少高人都不知夢見金人繞殿飛行主何吉凶,可又不欲在皇上面前顯得沒為學問,只好順嘴胡說,有的大拍馬屁,有的亂吹牛皮,屁話就說了不少,正經答案卻沒有一個。孝明皇帝諡號為‘明’。這個字可不是白叫的,當真十分聰明,一下子就聽出了那幫平時看上去學富五車,其實肚子裝著的不過是包亂草的傢伙在胡說八道。他做了怪夢不知是吉是凶,本就一肚子鳥火,聽了這些不著四六的馬屁,氣更不打一處來,當即便要發飆。忽聽有人說道天竺有神名曰佛,和孝明皇帝夢見的金人樣子差不太多。他所夢應該就是天竺的佛無疑。孝明皇帝從沒聽過佛,不知道長啥樣,有何神通?心中好奇,便派了兩個大臣前往天竺求取佛經。那兩個傢伙雖然沒有孫悟空、沙和尚、豬八戒護駕,卻也跋涉了十萬八千里,到達了天竺國,天竺聽說他兩萬里迢迢來求佛經,很是高興。專門派了兩位高僧前往漢朝送經。就這麼著,兩位漢朝大臣帶著兩位得道高僧,用一匹白馬馱著一部《四十二章經》,到了漢都洛陽。孝明皇帝很高興,便在京城修了一座佛寺,讓兩位高僧駐錫,並將馱經的白馬也供奉在那,白馬寺之名由此而來。打這以後,佛教就在中國流傳開來。就這樣,白馬寺成了全天下第一間佛寺,而《四十二章經》也成了傳入中土的第一部佛經。至於佛教是如何在中土家喻戶曉的,這其間又發生什麼有趣的故事,一來老子不是說書的,二來你們也不肯給錢,我看就免了吧。哈哈!”

    賈仁祿對佛教介於信與不信之間,不信的成分略占上風,可以算是半個無神論者,佛教典故他知之甚少,無非就知道少林寺是達摩老祖東來是所創及六祖慧能他老人家曰過的四句舊句:“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佛教是如何傳入中土這一段,他也是前些日子閑著無聊陪甄宓在書房裏看書,偶然間看到了,至於接下來佛教是如何興格演變,他當然是一無所知,後面這幾句話不過是撐撐門面,好顯得他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無所不知。

    貂嬋如今已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佛教信徒,她朝念佛,晚頌經,可是佛教是如何傳入中土的她還是第一聽說,聽到這裏,噫的一聲叫出聲來,道:“原來佛教是從天竺傳來的啊,我一直以為咱中原故有的呢!”

    賈仁祿一臉鬱悶,道:“得,《西遊記》算是白說了,唐三藏為什麼要跋涉十萬八千里到西天靈山大雷音寺,還不是就是為了求經?早知道是對牛彈琴,當初老子就不浪費那麼多口……啊!”背上被狠狠擰了一下。

    貂嬋道:“你講的不清不楚,我怎知那什麼靈山大雷音寺不是中土地方?”

    賈仁祿小聲嘀咕:“明明自己蠢笨如豬,只知瞎聽,不知領會,居然還怪老子講不清楚。唉,當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貂嬋離他甚近,聽見了,伸手又要再擰,賈仁祿忙道:“別,別。說正經的,說正經的。咱不做法事還則罷了,要做就要最正宗的,不要那些亂七八糟的。這還是在中原能請到高僧,要是實在找不到好的,老子就是爬也要爬要到靈山將真神給請來!”

    賈露感動到了只想哭,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嘴裏只叫:“爹爹,爹爹……”

    賈仁祿見打動了她的心,很是滿意,微笑道:“趙二說的沒錯,洛陽離長安不遠,咱請來的高僧也該到了,想來就是這兩天的事。嗯,除這白馬寺那幾位大德高僧,到目前為止,咱一共請到了多少和尚道士?”

    趙二道:“做法事所需的一百單八名高僧,九十九名道士,俱與齊備。”

    賈仁祿道:“你將內侍送來的賊首首級交給領頭的,讓他們自去安排,待高僧一到咱就開壇作法。”

    趙二應道:“是。”

    貂嬋愛心泛濫,前些日子得知隴西道上不少胡商慘遭殺害,心裏那叫一個痛,曾躲在僻靜無人處偷偷哭了半日,這會聽說要辦法事,便提議道:“心誠則靈。隴西道上無辜慘死的胡商甚是可憐,既然咱要辦法事超度亡魂,那就要誠心些,不如從今日起咱吃上半個月的齋,你們認為可好?”

    幾位夫人大魚大肉都吃膩了,正思換換口味,聞言拍手叫好。賈仁祿繃著個苦瓜臉,嘀咕道:“你們也知道,老子一天不吃肉,就活不下去。這齋你們幾個不妨吃,老子……”無數道含有敵意的目光盯著自己,心裏咯噔一下,改口道:“既然你們都吃,老子怎麼好例外呢,不就半個月嘛,我吃……”

    剛說到這,一個下人走了進來,道:“門外來了一個乞丐,穿著破破爛爛的,說是有一件十分重要物事要賣給老爺……”

    貂嬋秀眉一蹙,道:“這樣的事情一天裏總要有那麼幾起,哪有那麼多重要物事?一準是個騙錢的。你照慣例給幾個錢打發了不就完了麼,這樣的小事也要來報,還讓不讓老爺休息了,真是的。”

    那下人道:“我給了,可他說什麼都不肯走,說這樣物事萬分緊要,還說老爺要是不買,他可走了,到時老爺可別後悔。”

    貂嬋道:“那些人就會危言聳聽,這樣的話如何信得?”

    賈仁祿問道:“到底是什麼樣的物事,你可知道?”

    那下人道:“是一封信。”

    賈仁祿心中一凜,道:“哦,他開價多少?”

    那下人道:“五……五百兩黃……黃金!”

    貂嬋道:“什麼,一封信哪值五百兩金子,這人一定是瘋了,趙二,領人將這個瘋子趕走。”

    趙二還未答應,賈仁祿搶著道:“這也忒貴了吧,你去還還價。他又不是物價局,咱總不能照他定的價格來吧,那不就成冤大頭了。”

    那下人尷尬的道:“他說了五百兩金子少一兩也不賣。”

    賈仁祿道沉吟片刻,回頭看了甄宓一眼,甄宓緩緩點了點頭。賈仁祿道:“請這小子進來。”

    不多時,那乞丐進殿見到一屋子的人,驚慌失措,哆哆嗦嗦的磕頭行了禮。賈仁祿擺了擺手,道:“罷了。東西呢?拿來給老子看看,是不是真的就值五百兩金子。”

    那乞丐十分警覺,道:“司空大人,不是我信不過您,您不拿錢來,我可不能把信交給您。”

    賈仁祿笑了,道:“敢在老子的地盤上,跟老子講這話,算你有膽量。看來你已做好了充分準備,不怕老子賴賬。好吧,不看就不看,不過那信的內容您總該對我講講吧,要不然我怎麼知道這信是不是真值五百兩金子?”

    那乞丐道:“司空大人名震天下,小人自然不敢欺瞞,否則不是嫌命長麼?嘿嘿,這信是隴西王劉封寫給宮裏劉貴妃的……”

    賈仁祿一下子跳了起來道:“什麼!”

    那乞丐面有得色道:“小人定得價錢還算公道吧。”

    賈仁祿坐好,道:“要真如你所說,倒還值這價,就怕是贗品。”

    那乞丐急了道:“真的,的確是真的。司空大人是個明白人,小人怎敢拿假貨來騙您。”

    賈仁祿道:“你也別跟我客氣。那信現在何處?”

    那乞丐道:“就在小人身上。”

    賈仁祿道:“好大的膽子,你不怕我拿了信,又不給你錢?”

    那乞丐道:“大人素來重信守義,諒不屑為此禽獸不如之事。”

    賈仁祿哈哈大笑,道:“既然你這麼誇老子,老子想不上回當,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來人給他五百兩金子。”

    貂嬋心疼的臉上肌肉直抖,可賈仁祿放話了,她也不好說什麼。

    趙二歎了口氣,去帳房取來五百兩金子,那乞丐歡天喜地的收了,從懷裏掏出一個方勝交到趙二手中,屁顛屁顛的走了。

    賈仁祿接過一看,大眼瞪小眼,上面的字雖然都認得,但全然不成文理,信上既無落款又有署名,只是末尾有一個大紅印章 ,上面的字歪七扭八,當真不知所云。他大失所望道:“呸,受騙上當了,這一樣封沒人看得懂的天書,怎值五百兩金子!那小子定未走遠,來人,給我追回來,先打斷他的兩條腿再說話!”

    甄宓就在他身後,近水樓台,也看了字條上的字,大吃一驚,失聲叫道:“原來是他!可他……他不是已經死了麼?”

    賈仁祿猛得回頭,叫道:“你在說誰?”

    甄宓道:“劉蒙。”

    賈仁祿倒抽了一口涼氣,道:“這小子不是受刑不過,死在天牢裏了麼。你不會看錯吧?”

    甄宓道:“不會,在他還是個商人的時候,我和他打過多次交道,知道這套文法。這套文法是他獨創,或用來記賬,或用來和其他商人秘密往來。而且信上的筆跡也是他的,可他不是已經死了麼,不是他又會是誰呢?”

    賈仁祿眉頭一皺,道:“是不是他姑且不論,你能讀懂上面的意思麼?”

    甄宓從頭到尾仔細看了兩遍,倒抽了一口涼氣,顫聲道:“這是隴西王寫給劉貴妃的信沒錯。信上說皇上知道了隴西道上發生的血案,責令他在七天內破案,否則就削職為民。他自思以目前的實力和皇上硬拼無異於以卵擊石,無可奈何之下,只得忍疼自損一臂,將參與此案的精銳殺了滅口。此案他損折了大半精銳不說,那些來錢甚快的斂財之道也都不能再用了。他沒了進項,無法持久,於是他在信中勸劉貴妃提前行動,殺了皇……皇上!介時他便親提一旅進京誅殺反對他們的朝中大臣,安定天下,事成之後即按之前商量好的立劉貴妃之子趙王劉永為皇帝……”

    賈仁祿氣得面色發青,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道:“這幫傢伙這是要幹什麼!”

    甄宓心中慌亂,聲音發顫,說道:“他們要造……造……造……”“造”了半天,那個“反”字就是說不出來。

    賈仁祿叫道:“這幫兔崽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在老子面前亂蹦達,看你賈爺爺怎麼拾奪你!”

    貂嬋道:“天叫這封信若到我們手裏,仁祿,明天你便拿著這封信去見皇上,狠狠參劉貴妃一本,讓她也知道我們的厲害,省得她動不動就欺負人。”

    賈仁祿沒有回答,出了一會神,拿著那封信來到宮燈前,看著那上下閃動的火苗,微微冷笑。驀地裏他舉起那封信,放在火苗上,嗤得一聲,一股黑煙冒起,那信著了。屋中眾人大吃一驚,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火焰沿著帛布向上躥,很快便燒到賈仁祿手邊。賈仁祿感受到了熱度,微一鬆手,殘布帶火飄然而落。

    貂嬋回過神來:“這可是劉貴妃造反的證據,你怎麼給燒了?”

    賈仁祿回到原位坐好道:“這敗家玩意不燒,你我統統都得進局子。”

    甄宓道:“相公何出此言?”

    賈仁祿道:“劉貴妃要是那麼好對付,就不叫劉貴妃了。這封書信害不了人,反能害己,不燒何為?”

    貂嬋道:“信上可明明寫著她和劉封同謀想害皇上,光這條證據就可以要了她的小命,你怎麼說這封信害不了人。”

    賈仁祿道:“呸!偽造的!”

    貂嬋心中一凜,不過她不服氣,又道:“信的內容可以偽造,可是信的字跡不能,甄宓不是說這是劉蒙的筆跡麼。”

    賈仁祿道:“臨摹的。”

    貂嬋道:“剛才我看了,那帛不是尋常的白帛,而是隴西王府特製的,上面有特殊花紋,這總不假吧。”

    賈仁祿道:“偷的。”

    貂嬋仍不服氣道:“末了還有隴西王的印章 呢,這你又怎麼說?”

    賈仁祿道:“仿造的。”

    貂嬋沒詞了,道:“這……”

    賈仁祿道:“怎麼樣,沒詞了吧,你連老子都辯不過,如何能和劉貴妃爭辯。劉貴妃可是皇上枕邊的大紅人,這枕邊風一吹,黑得也能變成白的,區區一封信如何能對她造成威脅?到時這小妮子反咬一口,你我可都吃不了兜著走。”

    貂嬋點頭道:“相公說的沒錯,虧得你把它燒了,不然我們可都要大禍臨頭了。”

    賈仁祿道:“還有這乞丐為什麼要拿著這封信在老子府上,你們知道麼?”

    甄宓道:“難道不是為了貪圖錢財麼?”

    賈仁祿搖了搖頭,道:“應該不是。適才老子問他這信的內容時,他不假思索就說這是劉封和劉貴妃往來的信件,你們難道不覺得很奇怪麼?”

    貂嬋眼光雖細,能一眼就看出那信箋與眾不同,可腦子卻有些遲頓,搖頭道:“這有什麼奇怪的。”

    甄宓介面道:“相公初看那信如看天書,不知所云。他一個乞丐竟能識得信上所用文法,準確說出這封信的來歷,不是很奇怪麼?如果他真有這麼大的本事,他又怎會只是一個乞丐?”

    貂嬋恍然大悟,道:“對了,這封信一定是他偷來的,一般人看到這樣一封怪信,肯定是棄之一旁,而他不但視若珍寶,而且還懂得拿到這來出售,這裏面一定有文章 ?”

    賈仁祿道:“這可一個很深的陷阱,老子要是沒考慮清楚就一腳踩進去,可是要死無葬身之地的!”

    甄宓道:“嗯,這宮闈鬥爭可是極其殘酷的,稍一不慎,萬劫不複。現在連皇上都知道相公站在皇后這邊,相公若是急於鏟除劉貴妃。皇上不會認為是劉貴妃惡貫滿盈,死有餘辜,而會認為相公為助皇后達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興風作浪,唯恐天下不亂。這對相公可是很不利的。相公,這政治旋渦動則使人家破人亡,我看咱們還是不要被它捲進去的好。”

    賈仁祿看了徐氏一眼,道:“可我答應徐氏無論如何一定要救出皇后,怎能置身事外?而且這事還牽扯到皇上,皇上對我那是沒得說,咱若是見死不救,著實有些說不過去了。”

    徐氏道:“這實在太危險了,若實在救不出尚香也就算了,我實在不忍心看到你以身犯險。”

    賈仁祿笑道:“沒事,老子從出道到現在,遇到多少風浪,哪一次不是火中取栗?既然這幫傢伙想玩,那老子就好好陪他們玩玩。”

    甄宓道:“你打算怎麼辦?”

    賈仁祿道:“天機不可洩漏。”

    金華殿,劉貴妃將薛珝叫到跟前。薛珝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臉上十分慌亂。劉貴妃笑道:“不用擔心,我已經打聽清楚了。這信落到賈福手裏了。”

    薛珝嚇得險些暈去,道:“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這下可糟了,娘娘,不行咱跑吧。”

    劉貴妃笑了,道:“你跑到哪裡去?你就算是跑到天邊,皇上也能將你逮起來。”

    薛珝身子亂抖,顫聲道:“這可怎麼辦才好?”

    劉貴妃笑道:“咱什麼也別做,等死吧,呵呵。”

    薛珝道:“娘娘一定是有主意了,只要能臣不死,臣為您做什麼都願意。”

    劉貴妃道:“你認識廖忠麼?”

    薛珝恨恨的道:“他化成灰臣也認得他。”

    劉貴妃道:“就是他到皇上面前告的密,說你出去和隴西王的人聯絡。皇上於是找了個小偷,伺機偷取你身上的東西,看看有啥可疑物事。好在我的人就在邊上,看到了那一幕,半路將那封密信截了下來。”

    薛珝長長的松了口氣,道:“那就好,那就好。這個廖忠總有一天我要他死無葬身之地。哎喲,不對!”

    劉貴妃笑道:“瞧你一驚一乍的,又有什麼不對的?”

    薛珝道:“既然那信已經被我們截回來了,怎麼又落到賈福手裏了?”

    劉貴妃道:“這就是我剛想好了一步棋,下的好的話,我就可以讓賈福這個礙眼的傢伙從此消失。哈哈!”

    薛珝道:“什麼計劃這麼厲害,能不能讓臣聽聽?”

    劉貴妃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有什麼不可以。這廖忠其實是賈福安在宮裏的眼線。咱們可以在這上面大做文章 ,要了賈福的小命。”

    薛珝一點就通,大叫:“妙啊。這事是廖忠告訴皇上的,皇上派人去偷又偷不到東西,雖說那賊一口咬定半路上東西被偷回去了,但那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詞,不足為信。如今信在賈福手裏,他一定會拿著這信到皇上那出首。皇上要來問我們時,我們就一口咬定是這一切都是他布好的局,要害死我們。然後我們再將廖忠和賈福的關係捅出來,皇上肯定也會懷疑這一切不過是賈福的一個陰謀,目的就是為了除掉我們,到那時……”

    劉貴妃介面道:“他不是很有本事麼,到那時我看他還能怎麼辦?哈哈!”

    薛珝道:“娘娘真是女中豪……”

    劉貴妃道:“好了,這樣的話還是少說一些吧,我不喜歡聽。不過話說回來了,這次皇上倒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薛珝道:“什麼大忙?”

    劉貴妃道:“偷!我怎麼沒想到這著?我真是太笨了。”

    薛珝道:“偷?偷誰?”

    劉貴妃道:“還能有誰,自然是皇上!”

    話音剛落,院外傳來內侍慣有的那種男不男女不女的聲音:“皇上駕到,請貴妃娘娘接駕。”

    薛珝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

    劉貴妃笑著將他扶了起來,道:“沒用的廢物。”整整衣衫,走了出去。

    劉備拉著劉貴妃的手進殿,薛珝上前請安。劉備向他上下打量,道:“嗯,今天的氣色看上去好多了。那病可好利索,要不要請御醫去看看?”

    薛珝道:“多謝皇上關心,臣的病已經好了。”

    劉備道:“好了就好,傳朕口諭,在殿中擺下酒宴,朕批了半日奏摺,要和愛妃好好喝上幾杯,解解乏。”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劉備摟著劉貴妃的腰,劉貴妃倒了一杯酒,遞到劉備面前。劉備伸手要接。突然間劉貴妃手一滑,酒爵從她手中滑下,當的一聲摔在地上。酒水賤了劉備一身都是。劉貴妃嚇了一跳,取出錦帕在他身上亂擦,嘴裏只道:“臣妾不勝酒力,有些醉了,拿不穩酒爵,以致濺了皇上一身,臣妾該死,臣妾該死。”

    劉備哈哈大笑,道:“你是有罪,不過倒不致死。這可是件新衣,只穿了一次,你卻把它弄髒了,你自己說吧,要怎麼賠?”

    劉貴妃胡亂擦了幾下衣衫,偎在他懷裏,膩聲道:“皇上富有四海,臣妾的所有東西,包括臣妾的身子都是皇上的,臣妾一無所有,拿什麼來賠給皇上?”

    劉備笑道:“這麼說是不賠了?”

    劉貴妃道:“不是不賠,而是不知該賠什麼,皇上您說讓臣妾賠您什麼?”

    劉備笑道:“朕要你賠朕一個娃娃!”說著彎下腰去解她身上的衣衫。

    劉貴妃嘴裏大叫討厭,手上半推半就。薛珝見此光景,識趣的帶著眾宮女內侍退了下去。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45
第六百二十三章 秦嶺打圍

    兩人在金華殿上翻雲覆雨,胡天胡地一番。劉備年紀大了,已無當年之勇,好不容易將劉貴妃的十八路彈腿一一應付過去,筋疲力盡,伏在案上直喘粗氣。劉貴妃翻身而起,穿好衣衫,跟著又替劉備著好衣衫。拿起酒壺,斟一爵酒。劉備擺了擺手,歎道:“唉,老了,不中用了。朕有些倦了,你扶朕去後殿休息。”

    劉貴妃攙起他,笑道:“皇上不是老了,而是……”說到這,便即打住。

    劉備有點頭暈,伸手捏了捏額頭,道:“而是什麼?”

    劉貴妃扶著他向前走,道:“皇上先時勢力弱小,故不得不披堅執銳,戎馬倥傯。如此日夜辛勞,勤學苦練,自然體格強壯,精神健旺。而今天下底定,四海昇平,九州同慶。皇上見內有良臣,外有良將,便心生懈怠,不事鞍馬,終日不是飲酒取樂,就是坐觀歌舞。缺乏運動,精氣神自然也就不濟了。”

    劉備這幾日正概歎自己久不騎馬,髀裏肉生。聞言深有同感道:“愛妃說的甚是有理。《司馬法》有云:‘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朕最近見國家安寧,歌舞昇平,四海共歡,九州同慶,是有些鬆懈了。”說著拍了拍大腿,道:“你看,往常朕身不離鞍,髀內皆散。如今久不騎馬,脾裏肉生。可如今四方安定,無戰可打,也是不爭的事實。朕就是想騎馬,也沒有這個機會。嗯,這樣吧,改明兒朕帶你到南邊的秦嶺一帶狩獵,順道去藍田看看穎川王及董祀這兩家子,朕也好久沒見到他們了,心裏著實有些想念。”

    說話間,劉貴妃攙著他來到床邊,扶他躺好,笑道:“皇上,你去藍田真是為了看什麼穎川王和董祀麼?”

    劉備老臉一紅道:“這……朕累了,睡覺睡覺。”

    劉貴妃笑靨如花,替他蓋好被子,跟著除下外衫,掀開被子,鑽了進去,道:“皇上的主意當真不錯。不瞞皇上說,臣妾在匈奴天天打獵,進宮之後雖能天天見到皇上,卻也是久不騎乘,心中難免有些氣悶。”

    劉備側過身子,道:“愛妃既然氣悶,為何不早和朕說?”

    劉貴妃道:“皇上政務繁忙,日理萬機,臣妾怎好拿這些小事來煩皇上呢?”

    劉備不高興了,慍道:“這是什麼話。你可是朕的心肝寶貝,你要是有個什麼閃失,朕也……”

    劉貴妃按住他的嘴,道:“這種話可不能說。”

    劉備笑道:“不說,不說。以後你有什麼話,可別憋在心裏,一定要跟著朕講。只要是你提的要求,朕那是無有不准。這麼說吧,就算是你要天上的月亮,朕也搬把梯子給你夠去。”

    劉貴妃眼中珠淚盈然,道:“皇上對臣妾真好,臣妾感動都不知再說什麼才好。”

    劉備道:“那就什麼也別說。你只要多給朕生幾個娃娃,就算沒辜負朕對你的寵愛。”

    劉貴妃兩頰飛紅,嗔道:“皇上!”

    劉備道:“這有什麼。昔周文王共有百子,枝繁葉茂,故而周朝江山安如磐石,延續了八百餘年,為歷代王朝之最。漢興以來,歷代聖主賢君也都子孫繁茂,故而社稷綿遠,經久不絕。其間雖疊遇凶險,幸賴劉姓子孫起義兵,誅暴亂,中興立幟,延續漢統,一直傳到於今。朕少年時見奸黨亂政,皇綱不振,山河破碎,黎民塗炭,心痛如絞,故以國家大義為重,發宏願要掃除群雄,興復漢室,還於舊都。正如你所說,初期朕創業艱難,不得不披堅執銳,征戰沙場,由此錯過了成家立室的大好時機。待到朕膝下有子時,已是中年。如今朕垂垂老矣,膝下僅有三子:一是太子劉禪,甘夫人所生;一是趙王劉永,愛妃所生;再一個便是齊王劉理,淑妃所生。一旦朕有不虞,偌大一個江山便交給禪兒來打理,而他身邊只有兩個幫手,朕實在放心不下,是以朕打算乘現在身體還能行,多生幾個娃娃,將來好給禪兒搭把手。”

    周朝可是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的朝代,且不說它的開國史被後人濃墨重彩演譯出了一部鬼話連篇的《封神演義》。就單說這周文王就有三項了不起的本事,後人絕難望其項背。第一,他繁殖能力特強,前前後後共生了一百個兒子;第二,他被紂王關禁閉的時候,閑著沒事幹,就在小黑屋裏胡思亂想,終於給他想了一部讓後人想破了腦瓜也最多只能領會一兩成的奇書《周易》;第三他勵經圖治,一手開創了周朝江山八百年。

    編寫《周易》不過僅能證據周文王這傢伙腦瓜好使,能掐會算,古代的那些君王在夢裏估計也會,倒也不算什麼稀奇事。可是其餘兩樣本事,卻是古代那些個明君做夢也無法辦到的。貴為帝王哪個不想自己能生下一大堆兒子?又有哪個不想自己的江山能如鑽石一般,恆古不變,永遠流傳?秦始皇為什麼管自己叫始皇,管自己的兒子叫二世,還不就是想一二三四的這麼傳將下去,直到千千萬萬世?這想法倒也不賴。可惜他的兒子是個白癡,沒有他老子的一半本事,可偏偏貫徹他老子的錯誤路線,堅定不疑的走下去,結果二世就亡了。周文王所生的兒子在歷代帝王中估計是最多的,他所開創的江山也歷史上最長的。就這兩點,足以讓古時的聖主明王羨慕死。於是他老人家當之無愧的成了古代帝王的楷模和偶象,按理秦始皇的功勞不比他老人家小,可就因江山只傳了二世就沒了,便被歷朝帝王把來做反面教材。同是開國之君,苦樂業報卻大不相同,這也不得不說是天意了。

    周朝子孫眾多,又採用分封制大封同姓,以明親親之宜,這樣國家一旦有事,眾兄弟一齊竄將出來,有力氣的上前搭把手,沒力氣也能在邊上站腳助威,搖旗納喊。當然這其實和周朝江山傳了八百年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分封制其實是有很大弊端的,周朝是存在了八百年不假,可除了頭前那兩百年太平無事之外,其他時間大多都是在打打殺殺,弱肉強食。春秋戰國實際上就是一段以大欺小,以強淩弱的血腥歷史,周王號令不出都門,已是名存實亡了。秦朝就是一個飽嘗分封制苦果的王朝,如果沒有分封制,秦始皇估計也不必費那麼大勁統一天下,於是他不實行分封制。可恰恰就是這個不實行分封制的王朝偏偏二世亡國,於是歷代君主特別是漢朝的君主都認為分封制是周朝傳了八百年而秦朝只二世的主要原因。劉備繼承並發揚了他老祖宗的優良傳統,自然也認為江山延續的年數和生出來的兒子數量及封出去的諸侯王的數量是成正比的。

    劉貴妃見他張口劉禪,閉口也是劉禪,好像只有劉禪才是將來大漢帝位的不二人選一般,心裏著實不樂意,可臉上又不敢表現出來,道:“嗯,皇上說的一點也沒錯,如今家裏這人口是顯得單薄了點,將來禪兒即位,身邊沒幾個幫手,這如何能成?可是話又說回來,皇上若是老在女人的肚皮上浪費功夫也會惹來非議。別的不說,這淫蕩無恥,荒廢國政的賊名肯定是逃不掉的。這該生多少個娃娃,皆由天定,皇上雖想子孫繁茂,可上天不許,如之奈何?”

    這一句話正好說中了劉備的心思,劉備長眉一軒,道:“嗯,愛妃說的有理,天生萬物,世人的壽數及子孫的數量,皆早已註定,朕錯過了生子育女的良辰吉時,以致子孫單薄,這八成也是天意。可朕……可朕……”

    劉貴妃笑道:“皇上有些不甘心?”

    劉備點點頭,劉貴妃道:“何不誠心禱告,上天見皇上心誠,必會降福。”

    劉備道:“朕每次祭祀都誠心祈禱,不敢有絲毫怠慢,何以上天一直不讓朕多些子嗣,難道還嫌朕的心不誠嗎?”

    劉貴妃眼珠一轉,道:“怕真是如此。”沉吟半晌,道:“對了,皇上何不到泰山封禪?一來皇上安定天下,當登封報天,降禪除地,二來也可乘此良機將心裏的這番心思跟上天說說。據說泰山離天最近,皇上在那禱告,上天一定會聽到的。這第三嘛,從長安和泰山相隔千里,皇上在路上大可盡情體驗騎馬之樂,不用在概歎髀裏肉生了。有此三樣好處,何樂而不為?”

    劉備眼睛一亮,繼而黯然失色道:“封禪之典,花費甚巨,怕非現時所宜行。且朕即位日淺,無德可稱。又兼東吳尚存,鮮卑蠢動,武功亦不足道。至於祥瑞,自朕即位以來,從來未至。祥瑞不來,證明朕的功績尚不足以封禪,怎敢亂封?”

    劉貴妃道:“當年皇上在許昌,與曹操青梅煮酒,共論英雄。皇上盡舉當世名士,曹操皆不許,而獨曰:‘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以其時曹操之權力,猶不敢居皇上之先,皇上何必太謙?後漢自桓靈以降,宦官專政,奸黨弄權,以致朝政大壞,民不聊生。黃巾賊黨乘機煽惑百姓,群起造反,各地叛軍少則數萬,多則數十萬。朝廷無力剿除,便任由各州刺史自行募兵平亂。各地刺史郡守借機擁兵自重,割據一方,不服朝廷約束,終於鬧得天下分崩,九州幅裂,諸侯最多時幾達十數路之多。皇上起於白身,不比其他諸侯,一開始便有雄厚的勢力,故初起時屢受挫折,屢遭喪敗。可皇上憑著自身的武勇才智及頑強的毅力,硬是在眾多強敵的環伺下,殺出一條血路,據有關洛,奠定基業。其後又破馬騰,滅劉璋,以國賊曹操勢均力敵。雙方經過多次角逐,魏主曹丕終究不敵皇上的智謀,自焚而死,如今天下三分之二都是大漢疆土,且在皇上的治理下,道不拾遺,夜不閉戶,堯舜之治,不過如此。而東吳只是一個跳樑小丑,不過仗著地遠山險,又有長江天塹,故敢負隅頑抗,不服王化。以皇上之威德,我想用不了多久也即平定。適才臣妾所言,不過是皇上文治武功的一小部分,已足以震驚天下。如今普天下老百姓都在稱頌皇上的功績,上天怎麼可能不知道?我想這祥瑞很快就要來了。”

    這一番話說得劉備心裏十分敞亮道:“這麼說朕夠資格封禪了?”

    劉貴妃道:“按我說皇上早就夠資格封禪了,只是皇上顧慮太多,是以直到今天還沒有實行。”

    劉備道:“朕也覺得朕夠條件了,不過這畢竟是轟動天下的大事,待朕明日……對了,既然愛妃久不出獵,心裏氣悶,不如朕明日就帶你去秦嶺打獵。封禪之議待朕回來後再和眾大臣商議不遲。”

    劉貴妃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倒也不敢過分催促,否則就要露出馬腳了,道:“皇上還是專心處理國事要緊,薛珝常替臣妾打聽里巷趣聞,臣妾聽到這些笑話,哈哈大笑,就不覺得如何悶了。”

    劉備道:“難為愛妃處處替朕著想,朕要不替愛妃著想一次,如何對得起愛妃?好了,這事就這麼定了。”說著叫來薛珝吩咐明日免朝,跟著吩咐他準備好出獵所須的一應物事。薛珝一一記下,自去吩咐有司。有司聽說皇上要去秦嶺打獵,忙了個半死,而他不過是動動嘴皮子,這活看似複雜無比,其實十分輕鬆。

    三更時分,劉備忙了一天十分的累了,沉沉睡去,打起了呼嚕。劉貴妃睜眼醒來,向他看了幾眼,輕聲叫道:“皇上,皇上。”

    劉備沒有答應,呼嚕聲更大了。劉貴妃壯起膽子,輕輕推了他兩下,劉備說了兩句糊話,轉過身去。劉貴妃微微一笑,掀開錦被,披衣而起,躡手躡腳的開門出殿,來到後花園。薛珝早已等在那裏,問道:“娘娘,您到底想偷什麼東西?可曾偷來?”

    劉貴妃笑道:“我親自辦的事情,什麼時候辦砸過?自然是手到拿來。”取出一道杏黃道符在薛珝面前晃了晃。薛珝莫明其妙,道:“這張道符有何神奇之效?娘娘為什麼要冒這麼大的風險去偷它?”

    劉貴妃道:“你忘了。前幾年,皇上請了通曉妖術的甄宓進宮,那小妮子給皇上畫了一道符,說來也怪了,從此之後皇后娘娘就老實不少,咱們也一直無法抓到她的把柄。看來這張符還真有些鬼門道。這個鬼門道要是不破,我們永遠也無法興風作浪。你說說,這麼要緊的物事,難道不值得我冒一次險麼?”

    薛珝道:“娘娘不是一向不信鬼神之說麼?怎麼這次竟也信了這種無稽之談?”

    劉貴妃道:“那皇后突然變得老實了,你又怎麼解釋?”

    薛珝搖了搖頭,劉貴妃道:“還是啊。咱們幹的可是天大的事,千萬不能因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而前功盡棄。這事雖然荒誕不經,不過現而今的眼目下,也只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先毀了它再說。”說著取出火絨將那道符點著了。

    劉貴妃燒了道符,伸嘴在薛珝耳邊道:“劉封不是催咱們趕緊下手麼?眼下就有一個很好的機會。明天皇上要和我去秦嶺打獵,你馬上通知咱們的人假扮皇后死黨伏在半路上下手。”

    薛珝身子劇震,哆哆嗦嗦地道:“這事搞不好可是要掉……掉腦袋的,娘娘可……可要三思啊!”

    劉貴妃冷笑道:“怎麼,你怕了?”

    薛珝定了定神,道:“娘娘待我無話可說,臣這條命早就娘娘的了,娘娘什麼時候要,盡管拿去。”

    劉貴妃笑道:“你想死,我可不想死。皇上巡狩,成千上萬的羽林衛士前呼後擁,防衛可謂十分的嚴密,這次行刺根本不可能成功。咱又不是真要皇上的命,只要能嫁禍給皇后娘娘,便算是頭功一件。這些年咱也培養了一些死士,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現在就是檢驗他們平時訓練成果的時候,你是個聰明人不用我再教你怎麼做了吧。”

    薛珝陰惻惻的笑了笑,道:“臣知道了,臣這就去辦。”

    劉貴妃若有所思,點點頭道:“嗯,你去吧。”

    薛珝走了出約百來步,忽見一道人影倏得飄來,擋在他的身前。他嚇了一跳,正要尿褲子,卻見那人格格嬌笑:“膽小鬼!”卻是劉貴妃的聲音。

    薛珝鬆了一口氣,道:“嚇死我了。娘娘,以後可別這樣了,會出人命的。”

    劉貴妃沒理他道:“我改主意了,特來通知你一聲。”

    薛珝道:“就是,就是。行刺皇上可不是鬧著玩的,鬧不好咱都得搭進去,臣看這事還是要從長計議。”

    劉貴妃道:“看把你嚇得,又不是你去送死,你怕什麼?”

    薛珝道:“臣賤命一條,死了也就死了,自然沒什麼好怕的。臣是怕下面的人不會辦事,連累了娘娘,那時娘娘的努力可就全白費了。”

    劉貴妃道:“怕擔風險,能幹成什麼大事?孫尚香仗著是孫權的妹妹,一進門便是正房,養子劉禪也名正言順的成了嫡長子,這江山已穩穩的落在了他們的手裏。咱們現在處於劣勢,要是老老實實,按部就班,永兒什麼時候才能當上皇帝?這該豁出去的時候,還是得豁出去,聽我的沒錯。我說的改主意不是不打算行刺,而是改一個對象,不刺殺皇上了。”

    薛珝道:“那刺殺誰?”

    劉貴妃道:“我。”

    薛珝嚇了一跳,道:“什麼,娘娘,你瘋啦!”

    劉貴妃冷笑,道:“我可沒瘋。”抬頭看了看天,道:“時候不早了,我可不能出來的太久,你趕緊去安排。狩獵那天,我會給他們創造機會,你讓他們把眼珠子都給我瞪圓了,一見有機會就上。”

    薛珝道:“刀劍無眼,萬一傷到娘娘,這可如何是好?”

    劉貴妃板起臉來,道:“少囉嗦,趕緊照我說的去辦!”

    薛珝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劉貴妃悄沒聲息的溜回了房去,剛到門口,便聽見劉備的呼嚕聲,不由得暗暗鬆了一口氣。她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剛把錦被掀開一條縫,就聽劉備說道:“嗯?愛妃你怎麼起來了?快進來,小心著涼。”

    劉貴妃驚得險些背過氣去,顫聲道:“我剛起來解手,不想吵醒了皇上,罪該萬死。”跪倒便要磕頭。

    劉備忙把她拉到床上,道:“快進來,快進來,小心凍著。”看著她鑽進被窩,略感放心,又細心的替她整了整被角,確認蓋嚴實了,這才道:“這有什麼,值得怕成這樣?朕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你?哈……這種事還真經不過說,給你這麼一講朕也要解手了。”

    劉貴妃剛躺好,聽了這話,又要起身道:“宮女都下去休息了,臣妾來服侍皇上。”

    劉備扶她躺好,道:“你好好歇著吧。”

    次日一早,群臣齊集朝堂,垂手跪坐,可等了半天,卻聽到一句今日免朝,不禁鬱悶萬分,各自散去。好在眾人最近天天起個大早上朝,都有些累了,難得有這麼一個放風的機會,自是高興萬分,當下他們忙工作的忙工作,泡妞的泡妞,溜鳥的溜鳥,下棋的下棋,打麻將的打麻將,自顧自的忙得個不亦悅乎,這來之不易的一日假期,自是過的緊張而又充實。劉備和劉貴妃乘著則豪華馬車,在御林軍馬的護衛下,出了南門,逕向秦嶺奔去。

    秦嶺離長安不遠,快馬加鞭,不到半日便到。御林軍四散開來,圍出了好大一片場地,供劉備劉貴妃圍獵。劉備久不騎射,不勝技癢。獵場剛圍好,他便策馬進場,張起寶雕弓搭上金鈚箭,不片時便射殺十餘隻小狐小免。手下人要拍馬屁,每當他射中了,不管獵到的東西有多小,都齊聲納喊,萬歲之聲,攪得山鳴谷應。

    劉備環顧四周,哈哈大笑,道:“愛妃,你也來試試。”

    劉貴妃解下繡袍,露出袍內預穿匈奴獻上的窄袖短衫,上罩西域進貢的黃金鎖子輕細之甲,腰繫五彩純絲繡帶,又用玄色輕綃六尺,周圍抹額,以防塵土,腰懸箭壺,手執朱弓,妝束的好不齊整。劉備從未見她如此打扮,看得癡了,哈拉子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劉貴妃見他這癡樣,沖著他微微一笑。劉備登時沒了三魂六魄,險些從馬上栽下來。

    劉貴妃來到場中,舉目四望。忽得草叢中趕出一隻狐狸,劉貴妃張弓搭箭,只一箭便結果了那廝的性命,劉備回過神來,大聲叫好。劉貴妃又獵了幾只獵物,漸行漸遠,這時草叢中又奔出了一隻兔子。劉貴妃一箭射偏,那兔子嚇了一跳,竄得更加的遠了。劉貴妃大叫可惜,將馬連鞭幾下,那馬騰空一般去了,轉過山腰,消失不見。劉備怕愛妃有事,忙躍馬而前,跟了上去。劉貴妃不愧在匈奴混過,也是個能在馬上睡覺的主,騎術甚佳。劉備縱馬轉過山坡,早已見不到人,詢問兵士,都說貴妃追趕一隻野兔往西南方向去了。劉備恐其有失,帶著十幾個隨從,隨後追趕。行了半里地,忽聽一聲淒厲的女子尖叫聲從遠處傳來。劉備聽出是劉貴妃所發,嚇了一跳,忙縱馬上前。

    過了一會,劉備進了一片小樹林,只見十餘名壯漢各執刀劍,圍住劉貴妃廝殺。此時劉貴妃已沒了坐騎,倚在一株大樹上,奮力博殺,肩頭,手上,腿上,血跡斑斑,顯是受傷非輕。那幾個大漢得理不饒人,各使拿手絕活,往劉貴妃身上招呼,招招都是致人死命的絕招。

    劉備只覺得那些刀劍都像是砍在自己身上一般,心痛如絞,大喝一聲:“豎子安敢如此!納下命來!”身後御林軍大喝一聲,挺起長矛,衝了上去。

    這夥毛賊都是武林中人,單打獨鬥還行,擺開陣勢群毆,就非他們所長,不片時就死傷大半,御林軍聽得喊殺聲,越到越多,餘下毛賊見難以逃脫,都害怕被抓住五馬分屍,全都服毒自盡,自己給自己留了個全屍。

    劉貴妃見到劉備,撲進他的懷裏,哇地一聲哭了:“皇上,虧得你來得早,不然可就再也見不到臣妾了。”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46
第六百二十四章 向寵遭貶

    劉備輕輕撫摸她的頭,柔聲安慰:“不怕,不怕。朕不是來了麼。看你以後敢不敢再這麼貪玩?”

    劉貴妃兩手抱著他的腰,將頭深埋在他的胸上,連聲道:“不敢了,不敢了,臣妾以後一步也不離開皇上了。”

    為什麼現時年輕男女都愛看恐怖片,還不就是為了這突如其來的永恆一瞬?這可是天賜良機,劉備這頭色狼,自然是老當益壯,不肯錯過。一會摸她的頭,一會撫她的胸,摺了好一會油,又安慰了她好幾句,劉貴妃驚魂稍定。劉備這才命隨行御醫扶她下去上藥,好在敵人刀劍上無毒,不然就這一會兒功夫,十個劉貴妃也死翹翹了。

    劉備瞪圓雙眼,惡狠狠的看著地上屍身,兩只眼睛似要冒出火來。他叫來羽林軍頭領羽林中郎將向寵,問道:“這夥賊人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行刺朕的愛妃!他們都是什麼來路,可曾查清?”

    向寵是劉表帳下武將向朗的侄子。劉琦亡後,荊州那些個牆頭草,為了今後政治生涯能一帆風順,飛黃騰達,齊刷刷的上表投降,向朗也不例外。那年歲末,劉備批閱吏部呈上的考功摺子,看到了向朗的功績德行,大加贊賞,調其進京為官。向朗拽著他侄子向寵就來到了京城,一個很偶然的機會,劉備見到了向寵,叩其學問,應答如流。劉備大加贊賞,對這小鬼留上了心。打那以後劉備一有機會便給這小子上壓力,派任務。可不管劉備如何刁難他,他總是能十分出色的完成劉備交下的一系列繁難任務。劉備龍心大悅,一日酒喝多了,將向寵叫到跟前,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豎指大拇指,曰了一個“能”字。能讓劉備說上一個“能”字的,自然有兩把刷子。吏部官員見劉備給出了這麼高的評價,知他已為劉備看重,今後前途不可限量,當然要乘機巴結他,對他的官職自是從優敘議。就因為劉備酒後說了一句糊話,向寵在官場上平步青雲,扶搖直上,幾乎沒遇到什麼阻礙就當上了羽林中郎將,這以鄧艾不是青蛉縣尉,就是西域長史,全是沒有油水,無人想去的垃圾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當真是人強不如命強。羽林中郎將掌宮中各處宿衛,自然是握有實權的要職。向寵新任要職,卻遇到這麼一檔子事,這保護不周的罪名,肯定是逃不掉的,心中惴惴,臉色十分難看,道:“這夥賊人忒也狡滑,在我們來之前就全部服毒自盡,沒留下一個活口。恕微臣愚魯,不知他們到底是何路數。”

    劉備上下打量他一番,厲聲道:“你是不知道?還是知道了,故意不說?”

    向寵將身子劇震,雙膝跪倒,道:“微臣脖子上有幾個腦袋,敢欺瞞皇上,實是不知!”

    劉備怒道:“你身為羽林中郎將,掌宿衛侍從。上不能護主周全,以致貴妃受傷;下不能查究線索,緝拿匪首。朕要你這樣的酒囊飯袋來何用處?來人,拖下去斬了!”

    向寵禦下有方,恩威兼濟,素得眾將士愛戴,如今見他要被拖去喀嚓,齊刷刷的跪倒,替他求情。內中一人大聲叫道:“向將軍其實知道那夥賊人的來路,只是怕出亂子,故瞞著不說。大人位官權重,顧慮良多,小的爛命一條,沒有什麼好怕的,只要能救向將軍一命,就算要小的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不如這壞人由小的來當吧。這夥賊人中,有不少是皇后宮中的宿衛,小的和他們熟識,是以認的。”

    劉備氣不打一處來,面皮紫漲,道:“皇后!孫尚香!這賤人這是要做什麼?”

    向寵忙道:“這裏面有幾個人是皇后宮中宿衛不假,可這不一定就代表這事是皇后娘娘主使的。皇上可別被眼前表像所迷惑,須當委派賢能,詳加查察,勿中了小人的詭計,使親者痛,仇者快,到時追悔莫及。”

    其時劉貴妃已上好了傷藥,在宮女的攙扶下來到劉備跟前,聽到了這段對話,跪到在地,爬到劉備面前,泣道:“娘娘每每對人說,臣妾素無閨德,但知以狐媚迷惑皇上。皇上若為臣妾所迷,早晚要重蹈恆靈覆轍,天下大亂。為免百姓再有倒懸之苦,不如先發制人,除了這禍害。這話在未央宮中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只有皇上被蒙在鼓裏。皇上何不殺了臣妾,以謝皇后,則其亂謀自消。小不忍則亂大謀,若殺了臣妾果能使百姓安居,四海晏然,臣妾又何惜一死!”說著拔出劉備的佩劍,便往脖子上抹去。

    劉備忙夾手奪過,不過還是慢了半拍。長劍已在她在雪白如玉的脖頸上劃出一道細細的血痕。劉備嚇了一跳,忙命御醫上前救治。御醫明明知道她傷勢甚輕,性命無礙,卻仍煞有介事的賣力救治,就好像劉貴妃實已九死一生,一隻腳邁進棺材裏,虧得他醫術如神,妙手回春,這才硬把她從鬼門關里拉了回來一般。劉貴妃巴不得御醫這樣,盡力配合。當下裝得奄奄一息,有氣無力的念了一通遺囑,驚得劉備險些駕鶴西遊。

    如此輕病重治,那御醫接連行針,直忙到渾身是汗,這才氣喘籲籲地直起腰桿,對劉備說道:“虧得皇上神功蓋世,及時奪下娘娘手中的長劍,不然娘娘可就香消玉殞了。”

    劉備關切的問道:“那她現在如何,要不要緊?”

    那御醫道:“已無大礙。臣再去開些安神壓驚,滋補調養的湯藥,不日當可痊癒。”

    劉備松了一口氣,下令重賞御醫。跟著瞪了劉貴妃一眼,道:“有朕替你做主,你有什麼好怕的,下次不可再這樣了。”

    劉貴妃淚下如雨,哽咽道:“古人云,匹夫為仁,與在上不同。匹夫以愛親為仁,在上者以利國為仁。苟利於國,何親之有?臣妾年紀輕輕,啥也不懂。進宮之後只知一心一意侍候好皇上,不曾想皇上竟迷戀上臣妾,為了臣妾荒廢政事,疏遠其他妃嬪,這紅顏禍水之名,臣妾當之無愧。皇上素以仁德愛民聞名當世,怎能為救臣妾一人,而害了千千萬萬百姓的性命?臣妾是一個禍胎,是一個不祥之身,留在世上只能害更多的人,皇上又何苦救臣妾,不如讓臣妾去了吧。”

    劉備見她一雙眼淚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的盯著身旁一株大樹,怕她抹脖子不成改為一頭撞死,忙將她抱住,道:“瞧你這是說得什麼傻話,你一心一意侍候好朕又何罪之有。再者朕又不是桓靈,怎會為了你而荒廢朝政?這簡直就是一派胡言。孫尚香找了這個冠冕堂皇的藉口出來,不過就是為了將朕氣死,她好扶年幼的禪兒即位,自己則當皇太后,臨朝聽政。朕還沒死,她就這樣歹毒,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朕死了她還指不定會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來。子幼母壯,果然是動亂的根緣,朕若不防微杜漸,人彘之事將見於今日矣!來人,將這賤人拿了,送掖廷獄治罪。”

    向寵明知故問:“皇上這是要拿誰?”

    劉備氣得吹鬍子瞪眼,咬牙切齒道:“還能有誰,孫尚香!”

    向寵道:“皇上要拿別人,微臣立刻就辦。可要拿皇后娘娘,臣萬死不敢奉昭!”

    劉備瞪了他一眼,道:“反了,反了。你連朕的話也敢不聽了。朕看在你平日立了不少功勞的份上,這次就不跟你計較。你這就去將孫尚香拿了,朕不但不怪你護駕不利,還會重重封賞,否則朕就將你視為孫尚香同黨,一並法辦。”

    向寵跪在那裏,斬釘截鐵,道:“皇后娘娘是被人冤枉的,不該被送入掖廷獄。皇上今天就是將臣殺了,臣也是這句話。”

    劉備道:“看來你還真是孫尚香一黨,來人,將向寵拿下,送刑部治罪!”

    一眾羽林衛愣在那裏,誰也沒有上前動手。劉備面色鐵青,叫道:“怎麼,你們也想造反?”

    兩名羽林衛士走了上來,悄聲對向寵說了對不住。將他架起,向後便拽。向寵大叫:“皇后娘娘是無辜的,這事定是奸人所為,要不就是手底下人瞞著她自行其事,還請皇上明察秋毫,否則追悔莫及啊,皇上!”聲音漸行漸遠,終於再也聽不見了。

    劉備餘怒未息,道:“這傢伙一定是孫尚香的死黨,要不然怎麼一個勁的替她說話。孫尚香經營多年,黨羽肯定不止他一個。傳朕口諭,讓刑部尚書大刑侍候,一定讓他招出其他同黨!”

    劉貴妃叫道:“且慢。”

    劉備問道:“怎麼了?”

    劉貴妃泣道:“臣妾一件害人的事也沒做,一句害人的話也沒說,就已經被人罵成是紅顏禍水,亂國妖精。皇上若再因為臣妾之事,重處股肱之臣,別人不會說皇上糊塗,又會把這筆賬記到臣妾的頭上來,那時臣妾真是沒臉活在這世上了。”

    劉備道:“有朕替你做主,你理那些閑言碎語做什麼?”

    劉貴妃道:“皇上可是有道明君,當替全天下的老百姓做主,怎能老替臣妾作主?那不是成了一個昏君了麼?昔桀寵妹喜,紂寵妲已,幽王寵褒姒,這些昏君就是一味的順著寵妃的意思,而拂逆百官萬民之意,終於導致天怒人怨,國破身亡。臣妾心裏愛煞皇上,自然不願看到皇上也和他們一樣背上一個昏君罵名,含恨而終。臣妾請皇上看在臣妾這些年來一心一意服侍皇上的份上,就不要再追究向將軍及皇后娘娘的罪了。皇上,佛家講的是緣法,臣妾之所以會有今日之劫,必是往日或前生造了孽,這事乃是臣妾的業報,怨不得旁人,皇上不可再牽怒旁人以增臣妾之罪孽,否則臣妾便是死了,也不得安生。”

    劉備沒想到劉貴妃竟對佛教也有涉獵,既然她搬了這麼大條的道理出來,自己再固執己見,倒是和她過不去一般,道:“愛妃處處替朕著想,真是難得的賢內助,唉,只可惜皇后不是你。好,朕看在你的面上,就饒過他們這一次。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傳朕口諭,羽林中郎將向寵護駕不利,罪在不赦,姑念其往日功勞,免其一死,拖下去打三十脊杖,貶為正七品金城縣令,以觀後效。皇后疏於管教,縱容惡奴奸衛行兇傷人,亦罪無可逭,因貴妃求情,故免廢黜,罰其閉門抄寫後漢賢婦班昭所著《女戒》百遍,以明婦德。”

    眾羽林衛士見劉備不追究了,忙將向寵帶回,拖翻打了三十脊杖。當然打完還不算完,向寵還要忍著傷疼,一瘸一拐的來到劉備面前叩謝,這才在屬下的攙扶下回家養傷。內侍手捧寶雕弓,請劉備再打一圍。劉備不接,道:“不打了,不打了。本來心情甚好,卻遇到這麼一檔子事,當真掃興。走,回京!”

    當晚,一行人回到未央宮,劉備將劉貴妃送到金華殿,扶她上床躺好,小心翼翼的替他蓋好錦被,說了幾句安慰傷員的套語,轉身便走。

    劉貴妃見這個老色狼,竟沒有鑽將進來,大感奇怪,道:“皇上這是要上哪去?”

    劉備笑道:“一天沒有上朝,宣室殿一定積壓了不少奏摺,朕過去看看,揀幾份重要的批批,其他的就送去中書省。”

    劉貴妃歎了一口氣,道:“天這麼晚了,皇上還不忘國事,當真是一心為民的好皇帝。皇上既有此心,臣妾若再勸阻,一準又要被人罵成是紅顏禍水了。皇上趕緊去吧,臣妾等你回來。”

    劉備苦笑道:“朕明明天天上朝,勤勞國事,那幫賊人為了一己之私,竟無端造謠,說朕沉迷酒色,荒廢朝政,當真是有冤無處訴。可憐你好端端的,什麼事也沒做,竟也跟朕一道背了罵名。”說著搖搖頭,長歎一口氣。

    劉貴妃笑道:“只要皇上好端端的,別說只是替皇上背上罵名,就算替皇上去死,臣妾也甘願。”

    劉備道:“好啦,不開心的話再別提了。今後不許你再說什麼紅顏禍水之類的,否則朕可就要生氣了。”說著假裝氣得翹鬍子。

    劉貴妃嫣然一笑,道:“好,再不提了。皇上既要處理國事,就趕緊去吧,否則又要熬夜了。如今皇上年紀大了,不比年輕人,可要注意身子骨,別太累了。實在批不完,等明日再批也不遲。”

    劉備笑了笑,道:“好。朕去了。你早點休息,不用等朕了。”

    劉備走遠了,劉貴妃斥退左右,將薛珝叫到身邊,道:“你請的都是些什麼人,怎麼這麼厲害?若不是我有些功夫,可真就要一命嗚呼了。”

    薛珝跪倒在地道:“臣罪該萬死,請娘娘治臣的罪。”

    劉貴妃莫明其妙,說道:“快起來,快起來,你又有什麼罪?”

    薛珝道:“娘娘恕臣無罪,臣方敢起來。”

    劉貴妃笑道:“你今天這是怎麼了?好,我恕你無罪,你快起來吧。”

    薛珝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道:“不瞞娘娘說,臣這次用的不是咱的人……”

    劉貴妃笑道:“我就說嘛。他們不按計劃,一上來就是以命搏命的殺招,我對他們使眼色,他們也是理也不理。我心裏剛誇他們演得很像,手臂就被他們劃了一刀,說實話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在對敵時受傷,他們算是讓我知道受傷是什麼滋味了,從這點上看,我還得感謝他們。我原以為他們只是做做樣子,沒想到他們竟會真砍,心下一慌,劍法登時亂了。這一接二連三的出錯,手上、腿上、肩上又受了幾處傷。要不是我在關鍵時候激發了鬥志,將生平所學的劍法發揮得淋漓盡致,又接連使巧,誘敵人上當,重創了他們之中功夫最高的兩條大漢,你這會就該替我準備棺材了。”

    薛珝又跪了下來,道:“微臣自作主張,累得娘娘受傷了,微臣罪該萬死!”

    劉貴妃笑道:“你啊,動不動就罪該萬死的,你真的有那麼多命麼。”扶他站起,道:“快說說,這些人到底是些什麼人?”

    薛珝道:“娘娘難道沒看出來麼?”

    劉貴妃眼睛一亮,道:“你是說,這次襲擊我的就是皇后的人?”

    薛珝點了點頭,劉貴妃道:“妙極,妙極。你小子終於學乖了,這次辦得當真漂亮。不過你也應該事先通知我一下啊。”

    薛珝一臉委屈,道:“不是臣不想告訴娘娘,而是娘娘一直和皇上在一起,臣實在找不到說話的機會。”

    劉貴妃笑道:“笨蛋,你不會向我使個眼色?”

    薛珝道:“臣也是天快亮時才得到的消息,那時皇上和娘娘正在寢殿安睡,臣怕驚動了皇上,不敢打擾。待到天亮時,不知怎的,皇上雙眼總是瞧著臣,看著臣心裏之發毛,也就不敢給娘娘使眼色了。”

    劉貴妃笑道:“我怎麼選了你這麼一個廢物當幫手?我怎麼沒注意皇上在盯著你,一定是你疑心生暗鬼。”

    薛珝傻笑道:“嘿嘿,也許吧。臣總覺得皇上在盯著臣看。臣真沒用,讓娘娘受驚了。”抬手就照著自己的臉頰狠狠的抽了下去,驀地裏一道白影飛來,跟著啪了一聲大響,薛珝覺得觸手之處甚是柔軟,臉上也沒有應有的疼痛之感,甚是奇怪。定睛一看,嚇了一跳,原來那巴掌打在了劉貴妃的右手背上。

    劉貴妃道:“不就是沒有及時提醒我麼,打什麼緊?至於這樣麼?”

    薛珝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中淚水嘩嘩地流了出來。

    劉貴妃笑笑,問道:“多大個人了,還哭鼻子,真沒羞。說說吧,你是怎麼讓皇后的人來襲擊我的?”

    薛珝道:“其實這不是什麼複雜的事情。娘娘應該知道,我們在皇后那安著眼線,皇后娘娘同樣也在我們這安有眼線。昨晚我回到下處,就叫來一名心腹內侍,將這消息跟他講了。他是我花大力氣布下的一顆棋子,我平時故意排擠他,經常派他做一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讓他受了不好委屈。他升遷時,我也是百般阻撓。宮裏人都以為他和我不對付,皇后娘娘的人果然上當,拉他入了夥,於是皇后娘娘那有什麼動靜,我全知道。他從我這出來,直接就去了皇后宮,將這消息告訴皇后娘娘麾下的幾個親衛。他們本就不忿娘娘奪了皇后娘娘的寵,恨不得將娘娘剁碎了喂狗,只是苦於沒有機會,一聽到這個消息,心裏那個高興勁,那就別提了。當下他們聚在一處商議,雖然他們當中少數幾個膽小怕事的覺得這事太過冒險,且失敗了之後會對皇后娘娘造成很大的麻煩,主張從長計議。但大多數人都覺得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秘議良久後,他們終於達成共識,決定背著皇后行險一搏,刺殺娘娘,不論事情成已不成都服毒自盡,決不連累皇后娘娘。”

    劉貴妃道:“真沒見過這麼笨的,不過他們倒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薛珝道:“嘿嘿,他們當然沒有這麼笨,是我的心腹建議他們這麼做,那幫沒腦子的傢伙,居然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哈哈!”

    劉貴妃冷笑道:“現在連老天都讓在我們這邊,我倒要看看孫尚香還怎麼和我們鬥?”

    薛珝道:“娘娘為什麼不乘著這個機會從根上除了皇后娘娘,反倒要替她求情?”

    劉貴妃笑道:“你當皇上是傻子嗎?我若一個勁的勸皇上殺她,皇上定會起疑心,那樣不但害不了皇后,還把我們搭進去。古人云:‘過猶不及。’凡事都要有個度,做得太過火,可就不好了。”

    薛珝由衷歎服,正要拍馬屁。劉貴妃見他嘴一張,就知道他要做什麼,道:“鬥爭還沒結束,誰勝誰負還不知道,這馬屁還是等到慶賀勝利的時候再拍吧。昨晚我勸皇上前往泰山封禪,皇上已有些意動。須當趁熱打鐵,你這就去聯絡靠向咱們的官員,讓他們明天早朝的時候攛掇皇上封禪,爭取盡快把這件事定下來。”

    薛珝應道:“是。”

    劉貴妃擺了擺手,道:“我倦了,想要休息了,這裏不要你服侍了,你下去吧。”

    劉備來到宣室殿,指著御案堆著的奏摺道:“今日朕無心批閱這些勞什子,都送去中書省。還有朕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們都下去吧。”

    左右應道:“是。”倒退幾步,轉身去了。

    劉備左右一瞧,來到龍椅旁的大銅香爐前,在香爐正中圓形圖案上輕輕一按,紮紮聲響,一道石門開了,劉備鑽了進去,石門隨即合上。

    賈府,甄宓屋中,爐火正旺,賈仁祿賊心不死,又在和甄宓下象棋。這才沒下幾盤,他又已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甄宓則皮裘錦袍裹得嚴嚴實實,笑盈盈的看著他。

    賈仁祿原本信心滿滿,想要一窺她錦衣華服內的絕色容光,可在她天地雙炮的強大攻勢下,一次又一次的鍛羽折戟,不由得徹底絕望了。他可是一個臉皮即老,心腸又硬的大流氓,當然不會在這一點點困難面前低頭認輸,即然正道走不通,那就走歪門邪道,反正條條大路通羅馬。不管正道,歪道,只要能讓他一睹春光,那就是好道。當下他忝著老臉,道:“娘子,你就行行好,讓老子贏上一盤吧。咱也不要多,只要一盤就行。”

    甄宓笑了道:“想讓我也脫一兩件衣衫?”

    賈仁祿眼珠瞪得老大,哈拉子流了下來,胡亂點頭。

    甄宓道:“這屋子爐火太旺,我正覺得熱呢。”

    賈仁祿叫道:“那就脫啊。”

    甄宓道:“那得看你有沒有這本事了。”

    賈仁祿一臉鬱悶,道:“得,算老子白說了。有道是先禮後兵。老子好好求你,你不給老子面子。哼,可別……”

    忽聽趙二在走廊上喊道:“皇上來了,正在偏廳等候。”他知道賈仁祿一準又扒了個精光,不敢開門,怕他著涼。

    賈仁祿叫了一聲哎喲,一跳站起,光著膀子,便要衝將出去。

    甄宓嚇得花容失色,忙將他拉住,替他著好衣袍,隨穿隨抱怨道:“多大個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似的。這皇上也是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都在人家要睡覺的時候來。”

    賈仁祿道:“一準是出什麼大事了,要老子替他擦屁股。”

    甄宓幽幽地歎了口氣,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才是個頭?”

    賈仁祿道:“快了,快了。等老子閑下來,老子就找片閑山,整個小院,置上幾畝地,在那養老。夏天的時候咱就一邊澆菜,一邊看你們幾個婆娘織布喂雞,冬天咱就一人一把椅子,坐在院子裏曬著太陽,打屁聊天。‘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要是能然老子過上一天這樣的日子,便是死了也甘願。”

    甄宓聽了悠然神往,道:“‘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說得多好,這詩是誰做的,別給我說是你!”

    賈仁祿道:“寫《桃花源記》的那個陶淵明。”

    甄宓道:“嗯,寫得真好,真想早一些過上那樣的日子。”

    賈仁祿整了整衣衫,深吸一口氣,叫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衝了出去。

    劉備道:“你和平陽公主可有交情?”

    賈仁祿老臉一紅,道:“有些交情。皇上為什麼問這個?”

    劉備道:“你讓人拿上你的片子去馬府請陽平公主欒祁過府一敘。”那次微服私訪後,劉備怕欒祁一人回去,會遭遇什麼不測,便將她帶回長安。她如今是馬超的妻子,自然就住在長安馬家。

    賈仁祿一臉鬱悶,道:“這麼晚了,臣請別人的妻子過府一敘,怕不太好吧。若是給人知道了,臣這老臉往哪擱啊?”

    劉備道:“原來你還有臉啊?”

    賈仁祿嘿嘿傻笑,劉備道:“這事朕不便出面,還是你去辦吧。你鬼點子多,這點事難不倒你的,好了,別笑了,快去辦吧。”

    賈仁祿無可奈何,叫來趙二,叫他拿著自己的片子去請人。

    其時欒祁已解衣睡下,聽說賈仁祿有關於西涼的緊急軍情要和她商量,嚇了一跳,忙穿好衣服,隨著趙二來到賈府。賈仁祿早已在門口迎接,欒祁一見到他,劈頭就問:“西涼出了什麼大事?孟起可有危險?”

    賈仁祿繃著個哭喪臉,搖頭歎氣,道:“夫人,請隨我來吧。”將她讓到大廳。

    欒祁見他面色不善,一顆心似乎要停止跳動一般,道:“孟起到底怎麼了?你快說啊,可急死我了!”

    劉備從屏風轉了出來,道:“孟起倒沒什麼,是朕有事找你相商。哈哈!”

    賈仁祿笑得個前仰後合,欒祁啐了賈仁祿一口,道:“你這人,開玩笑也不分場合。可嚇死我了。”

    貂嬋出來,笑道:“這傢伙就是這樣,幹什麼都沒個分寸,夫人莫惱,一會我就收拾他。”說著狠狠的擰了賈仁祿一下,疼得賈仁祿直呲牙。

    欒祁嫣然一笑,道:“該,就該這麼治他,不然都無法無天了。”頓了頓,對劉備說道:“皇上這麼晚找妾身來,不知是何要事?”

    劉備正中坐好,梅蘭二花獻上茶,劉備端起來抿了一口,道:“你來長安也有一段日子了,可想孟起?”

    欒祁雙頰暈紅,點了點頭。劉備道:“朕自然也不願看到你們夫妻分離,日夜相思。向寵被朕貶為金城縣令的消息,你們可都聽說了?”

    二女爭夫,大打出手本就是裏巷那些個窮極無聊的大媽大嬸最津津樂道的話題。如今皇后娘娘不忿貴妃獨擅專房之寵,唆使下人乘其出獵時行刺,這又比一般的二女爭夫要有趣百倍,自然極其新聞價值。只是這種突發事件和地震一般,存在很大的偶然性,不可能像奧運會比賽項目那樣,有詳盡的時間表。既使再精明的狗仔隊,也不可能事先就預料到,提前蹲在那,也就無法在第一時間取得第一手資料。好在參與狩獵的禦林衛士中不乏好事之徒,他們一回城,就將這件事添油加醋,大肆宣揚。謠言的傳播速度總是十分驚人,別看這事前後發生也就不到半日的時間,這流言蜚語就已從秦嶺山麓一直傳到了長安城中的每一條大街,每一條小巷。賈仁祿和欒祁都已風聞此事,只是事不關已,自然就高高掛起。兩人見劉備問了,一齊點頭。

    劉備道:“向寵不日就要去金城上任,金城離西涼不遠。你既然思念孟起,和他一道去吧,路上也有個照應。”

    欒祁道:“多謝皇上關心。不過向將軍……”

    劉備道:“朕意已決,這事就不用再說了。”擺了擺手,道:“朕有幾句話要單獨和陽平公主談,你們都下去吧。”

    五天後,向寵背上的金創好得差不多了,結了幾道疤。好在這些疤都在背上,並沒有影響到他的外觀及泡妞的本錢,不然他可真要鬱悶死了。這幾日欒祁幾乎每天都到他家裏探視,這日見他好得差不多了,便提議起程。

    向寵知她想早些見到馬超,也不敢多耽,當即點頭同意,二人收拾齊整,登程上路。在道非止一日,這日,天色向晚,一行人來到了隴西國襄武附近的一條狹窄的山谷。正行間,忽聽得兩側山坡上傳來一陣綁子響,一彪黑衣人衝了下來,將向寵一干人圍在核心。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46
第六百二十五章 密謀造反

    向寵還是羽林中郎將的時候,朝中大小官員都哈著他,見到他時全是一臉笑,那模樣,就好像見到親爹一樣。如今他不曉得站幹岸兒,獨善其身,哪壺不開提哪壺,自己跳掉那深不見底的政治旋渦,觸了劉備的霉頭,被貶為七品芝麻官,外放到金城那樣鳥不拉屎的地方當縣令。按照慣例,朝中官員不管升降,這交接的時候都要有一套繁瑣的儀式,不能拍拍屁股說走就走,向寵自然也不例,出發前幾日他自然也要跑這跑那,一會是繳還舊印,一會又是領取新印,忙得個不亦悅乎。有關官員都是川劇科班出身,都曉得變臉這一項官場必修功課,見到他,全都換了個面孔,哭喪著臉,就好像昨兒個老爹剛去世一般。他的叔叔向朗更絕索性和他斷絕了關係,並讓他吃了特大碗的閉門羹,畢竟攤上一個捲進宮庭紛爭的親戚,搞不好要滿門抄斬,還是先劃清界線來得安全。明哲保身,隔岸觀火,這可是想在官場上常盛不衰的人必須要會的一門技術,向朗出道以來先後在劉表、劉琦、劉備這三個大老闆手下幹過,深諳為官之道,為了能保住這個來之不易的位子,說不得也只有六親不認了。親叔叔尚且如此,他手底下的那些個隨從見他失勢,自也是樹倒猢猻散,跑了個乾淨,只剩下十來個十分忠心的跟隨在側。當年孟嘗君失了相位,手下三千門客跑得只剩下那個彈劍唱歌的馮歡,孟嘗君這樣的大人物倒臺尚且如此落魄,何況是他,能有十來個人,已是不敢嫌矣。

    這十來個人再加上欒祁的隨從,滿打滿算,不到一百人。在平時看來倒也不少,可一到關鍵時刻就略顯得有些單薄。欒祁見大隊黑衣人將自己這一干人裏三層外三層的裹了個嚴實,又想起隴西道上的胡人慘案。一想到自己轉眼間也要成了一個無頭鬼,不由得嚇得花容失色,身子亂顫。向寵反倒來了精神,挺起手中長槍,道:“沒想到我這個小人物,竟也受到如此禮遇,真不枉來世上走一遭!”

    那夥黑衣人只是將他們圍了個水洩不通,並沒有立即發起攻擊,似乎沒有對他們下毒手的意思。向寵手下的親隨及欒祁的護衛都只練了些三腳貓的功夫,欺負欺負些流氓地痞,倒是遊刃有餘,一見到這麼多武林高手將他們圍了起來,嚇得尿水長流者有之;口吐白沫者有之;身子亂顫者有之;倒地不省人事的有之,扛起兵器上前廝殺的卻是一個也沒有,雙方對峙了約一柱香的功夫,仍沒有動靜。

    向寵抖動長槍,挽了個槍花,道:“戰又不戰,退又不退,卻是何意?”

    忽聽得陣中有人哈哈大笑,道:“向將軍誤會了,我們此來並非想要和向將軍、陽平公主過不去,只是想請兩位紆尊降貴,移步和我家主人一敘。”他們面前的人群向兩旁分成,一個蒙著臉的黑衣人馳馬出陣。

    向寵道:“你家主人是幹什麼的?我們為什麼要見?”

    那黑衣人冷冷道:“見不見,怕是由不得二位吧。”

    向寵道:“既要請客也要好生相請,哪有這樣魯莽的?”

    那黑衣人道:“我家主人久仰兩位大名,只盼一見。卻恐二位不肯賞光,故而出此下策,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只聽欒祁在車內說道:“向將軍,既然主人如此盛情,我們也不便拂了他們的意,就隨他們走一遭吧。”

    向寵策馬來到車旁,隔著窗簾,悄悄對欒祁說道:“公主,照這陣勢看來,此番定是會無好會,宴無好宴。公主千金之軀怎可犯險?一會我激怒他們,引他們來攻我,公主和隨從伺機逃脫便了。”

    欒祁搖了搖頭,道:“對方有備而來,想逃是逃不出去的。不如索性見見這位神秘的主人,看看他想要玩什麼玄虛。”

    向寵適才那樣說,也不過是場面話,其實他心裏也沒把握能讓欒祁毫發無損的突出重圍,聽了這話,也不再固執,對那黑衣人說道:“頭前帶路。”

    那黑衣人沒動地方,道:“請公主下車。”

    欒祁心裏咯噔一下,緊張得手心上、額頭上全是汗。向寵警覺的道:“這是何意?”

    那黑衣人道:“我們無意冒犯公主,只是想請公主下車,一睹真容。”

    向寵道:“哪有這樣請客的,這什麼狗屁約會我們不去了!”說著掉轉馬頭。

    那黑衣人抬起右手,谷中千餘黑衣人同時舉起手中長劍,縱聲長嘯,激得山谷鳴響。那黑衣人雙手一伸,壓下喊聲,道:“請公主下車。”

    向寵撥回馬頭,道:“聲音大就了不起了?想見公主,先得過我這關。”說著把槍一橫,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欒祁道:“不可無禮。”掀開車簾走了下來,對那黑衣人說道:“這下你們可滿意了吧?”

    那黑衣人從袖中取出一畫,對著畫,仔細打量欒祁一番,點點頭,然後一揮手,幾名黑衣人每人手中拿著一個眼罩,大步走到他們跟前。

    那黑衣人道:“這是我家主人定下的規矩,請公主、向將軍帶上這個,我領你們去。”

    向寵聽了氣不打一處來,當即便要發作。欒祁笑了笑道:“他們愛怎麼樣便怎麼樣吧。”

    拿眼罩的黑衣人上前,給眾人帶上了眼罩。眾人在黑暗中不知走了多久,忽聽得之前那黑衣人說了聲:“到了”,跟著眼前陡然一亮。欒祁把手遮在眼前,眨了幾下眼睛,這才適應了周圍的光亮,舉目四望,卻見自己置身於一所莊院的大廳裏,除了她、向寵及那個神秘的黑衣人之外,還站著幾個身著黑衣的打手,手裏各執著鋼刀,在燈光照射下耀眼生光。欒祁很少遇到這種場面,心裏害怕,身子抖得厲害。當下她定了定神,心中稍定,顫聲問道:“你家主人呢?”

    黑衣人將她讓到左邊座位上坐好,道:“公主請稍坐,我家主人一會就到。”說著輕擊兩掌,侍婢上來奉上香茗,隨即退下。

    黑衣人伸手肅客,請向寵到右邊座位上安坐。向寵擺了擺手,來到欒祁身後站好,手按劍柄,凝神戒備。不過向寵畢竟不是馬超,他的功夫雖不能說上三腳貓,卻也高明的有限,往那一站,充其量不過是嚇唬無知之徒而已,其實沒有老大用處。

    過了良久良久,向寵有些不耐煩起來,道:“你家主人好大的架子!既然他老人家遲遲不肯來見我們,那我們也沒有呆在這裏的必要了,就此告辭。”他倒不是沉不住氣,歷史上他就是因為在火燒連營那場決定蜀國命運的大敗仗中指揮若定,損失最少而出名,能在那麼混亂的局面中全師而退,定力自然是有的。只不過他此番西行,除了上任之外,還肩負著護送欒祁平安抵達姑臧這一艱巨的任務,在他眼中欒祁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他的命來的重要,他不想讓欒祁有絲毫閃失,這才急著想走。

    忽得聽門外一男子的聲音說道:“實在對不起,在下俗務纏身,讓貴客久等了。”說話間一個青年漢子,氣宇軒昂,衣著華貴,走了進來。

    欒祁起身行禮,那青年人欠身還禮,來到正中坐好。欒祁道:“不知賢主人尊姓大名,請我們來有何貴幹?”

    那青年道:“想來兩位聽過在下的名諱,在下便是隴西王,姓劉單名一封字。”

    欒祁知道他起心造反,心想他此番將自己擄了來,定是不懷好意,啊地叫了出來,下意識的往向寵那裏靠了靠,道:“原來是大王,不知大王請我們來所為何事?”

    劉封道:“也沒什麼,就是想和兩位閑話家長。”

    向寵冷笑道:“閑話家長,用得著這麼大的陣勢麼?一千多人掄刀使劍的,這哪一點像是請我們來閑話家長的樣子?”

    劉封把臉一沉,對著那黑衣人吼道:“孤讓你們好生請陽平公主及向將軍來此一敘,你們怎可如此無禮!還不快快賠罪。”

    那黑衣人嚇了一跳,跪倒在地,誠心實意的賠禮道歉。

    向寵冷笑道:“你們也不用一搭一檔,合著夥來蒙人。大王,您管著隴西一郡,治下百姓成千上萬,自然很忙的,卑職雖只是一個七品縣令,卻也有不少事情要趕著去做。大王也不用彎來彎去的繞圈子,有什麼話就說,有什麼事就提,能辦到的的卑職就算拼了這條小命,也會替大王辦妥,辦不到的大王就是把卑職殺了也無濟於事。”

    劉封笑道:“痛快!既然將軍這麼痛快,孤若是藏著掖著,倒顯得不夠朋友。”抬手輕擊兩掌,一隊婢女款款進殿,擺上酒菜。劉封手一擺,左右俱都退出,帶上了門,大殿裏只剩下他們三個。

    劉封對向寵道:“將軍請坐。”

    向寵向欒祁瞧了一眼,欒祁點了點頭,向寵來到坐位上坐好。劉封搭拉個臉,好似別人欠他八百吊沒還似的。他也不敬酒,也不勸飲,自斟自飲,一口氣連喝了十來爵,一句話也沒有說,一口菜也沒有吃。

    欒祁道:“大王有什麼煩心事?能和我說說麼?”

    向寵冷笑道:“大王貴為王爺,錦衣玉食,妻妾成群,這天底下除了皇上,怕沒人比他更快活了,他能有什麼煩心的事?公主怕是看走眼了吧?”

    欒祁正要回答,卻聽劉封“唉”的一聲長歎,歎聲中飽含悲涼淒楚之意,兩人受其所感,眼睛酸酸的只想流眼油。

    向寵微感奇怪,道:“莫非大王真有什麼煩心事?”

    劉封自顧自的喝酒,還是沒有說話。

    向寵也不知是受他所感,還是想起自家的那些爛事,也是“唉”的長歎一聲,端起酒爵一仰脖喝了個乾淨。

    劉封道:“孤為自家之事煩憂,你為何跟著歎氣,莫不是你也遇到什麼煩心事不成?”

    向寵哈哈大笑,劉封正沒好氣,怒道:“這有什麼好笑的?”

    向寵道:“大王問的當真好笑?我有什麼煩心事?我有什麼煩心事?哈哈!”說著咕的一聲將爵中的酒喝幹了,道:“小杯難以盡興,換大碗來!”

    劉封笑了,命人取來兩只大碗,一邊一隻擺好了,跟著滿滿的斟上一碗,道:“先亁為敬。”仰脖喝了。

    向寵也滿上一碗,灌入肚中,兩人不再說話,只是你一碗我一碗的對飲,就好像灌入肚中的不是能讓人人事不省的烈酒而是涼白開一般。頃刻間兩人便都喝了十來大碗,滿臉通紅,醉態可掬。

    劉封已久七八分醉了,到了說糊話,吐真言的地步了。只見他右手一揚,手中那只大瓷碗飛了出去,掉在地上,啪地一聲,裂成幾瓣,叫道:“大王?大王?人人都叫我大王,可我哪有一點像當大王的樣子!”

    向寵雖也醉了,卻還沒有瘋到摔盤砸碗的地步,喝亁碗裏的酒,又斟一碗,道:“大王是弘農王的後人,又是當今聖上的義子,皇上所封的第一個諸侯王,尊寵之隆,當朝第一。大王還有什麼可以抱怨的?”

    劉封迷迷糊糊的道:“尊寵之隆,當朝第一?狗屁!義子,義子!壞就壞在這兩字上。我時常在想當初我要是沒遇到他,該有多好啊?”

    欒祁道:“大王醉了,大王要是沒有遇到當今聖上,如何能有今日之富貴?”

    劉封大著舌頭,道:“誰說我醉了?誰說我醉了?呃!我沒醉!我還能再喝……碗呢,碗呢!我的碗呢!”

    欒祁笑道:“你們男人都是這樣,一喝起酒來就沒個節制。醉得連碗摔了都不知道,還說沒醉。大王,酒能傷身,大王已喝了不少,還是適可而止吧。”

    劉封晃了晃腦袋,道:“沒醉,孤還能喝!”踉踉蹌蹌的走到向寵跟前,搶過他的酒碗,一仰脖將酒灌入肚中,叫道:“我要沒有遇到那傢伙,最多不過是餓死,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遇到他後我是富貴榮華,錦衣玉食,享用不盡。”拍了拍心口,道:“可我心裏有多苦,你們知道麼?”不等他們回答,他搶著補上一句:“你們不知道!我心裏有多苦,你們壓根就不知道!你們也知道,我原不過是一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小乞丐,是他把我從惡人的手中救下來。說實話,我從沒見過那麼慈祥的人,從來沒有。自見到他第一眼起,我就把他當成我的父親,為了報答他的養育之恩,我勤學苦練,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說著扒了衣衫,露出肌肉結實,卻滿是傷痕的上身,道:“你們也看到了,這些傷都是我在練習時及征戰時所受,這些年我過得容易麼?不過每當我想到我不再是個沒人疼的孩子了,我有爹爹了,而這些傷是為了自己爹爹而得的,心裏一點也不感到痛楚,反而無比歡喜。可是……可是……我拿他當爹爹,他卻不拿我當兒子。”

    向寵酒勁上來了,搶過他手中的酒碗,斟了滿滿一碗酒,灌將下去。欒祁道:“皇上怎麼不把你當兒子了?他若不把你當兒子,如何會封你為隴西王?”

    劉封道:“他封我為隴西王是因為這件事麼?只因我母親和我相認,我的身份暴露,老賊知我是弘農王之子,既怕我篡了他的江山,又怕殺了我會引來非議,故將我發配的到這個荒蕪不毛的邊境小郡,名為升遷,實則流放,明眼人一看便知。況且隴西臨羌,羌人乘諸侯迭起,中原板蕩,屢侵中國,他派我來這裏,實際上就是想借羌人之手殺了我,當我不知道麼?他要真把我當兒子,又怎會這樣?”

    欒祁也知他說的確是實情,劉備這一手當真不夠地道,道:“皇上縱有萬般不是,畢竟是你爹爹,畢竟撫養你長大成人。沒有他,你早就凍死溝渠了。這滴水之恩,尚且湧泉相報,何況是活命大恩?退一萬步來講,就算你不報答他養育大恩,也不能怨他啊!”

    劉封冷笑道:“他撫養我長大成人,不過是為自己找一個幫手,在他眼裏養我其實就和養一條狗差不了多。你們別不信,他要真把我當成自己的兒子,那我就是長子,他就該立我為太子,可他寧願立那還啥也不知道,只知在地上爬的親生兒子劉禪為太子,也不肯立我。他要真把我當成他親生的來看待,能這樣嗎?其實當不當太子,坐不坐江山,我倒不稀罕,最氣人的是他……他……他……唉!”抓起向寵手中的酒碗,狠狠往地下一擲,嗆啷一聲那只可憐的白瓷碗就這麼莫名其妙結束了它的人間之旅,正像於謙詩裏的所詠的那樣:“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不過如果它泉下有知的話,估計它寧願自己是個黑碗,也不願粉身碎骨。

    劉封大叫:“來人,拿大碗來。”

    一名欒祁的親隨,聽見裏面劈裏啪啦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怕欒祁有失,乘守在邊上的黑衣人不注意,悄悄躲到窗下一個黑暗的角落,將窗紙捅破一個洞,拿眼亂瞧。

    腳步聲響,兩名婢女進屋,遞上了兩只大碗,轉身退下。

    劉封滿滿的斟了一碗酒,咕地一下喝亁了,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與老賊不共戴天,如今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欒祁倒抽了一口氣,笑道:“大王醉糊塗了。”

    劉封道:“醉?我沒有醉!我也不怕告訴你們,我已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劉備那老賊橫豎活不過明年!”

    躲在殿外黑暗角落裏的欒祁親隨,大吃一驚,心想:“他這是要造反!造化,當真是天大的造化!看來是之前的牢騷沒白發,祖宗真的顯靈了,我劉三終於要發達了。”他姓劉倒也是姓劉,剛開始時也賣過草鞋。可是在漢朝時姓劉的,就和唐朝時姓李的一樣,滿大街都是,假使天上掉下一塊石頭,砸死了十個人,其中估計有九個是姓劉的,剩下那個既使不姓劉,多少也和他們家沾著親帶著故。既然當時天下姓劉的多如牛毛,自然不能是個姓劉的就能封王封侯,也不可能是個賣草鞋的就能稱王稱霸。他雖和劉備姓一個姓,幹一個行當,卻不是漢室宗親,他家祖宗上也沒有冒那股子煙,是以混了半天還只是一個親隨。每當夜闌人靜時,他一想起劉備這會正摟著美少女吃香喝辣,而自己身邊連個鬼也沒有,心裏就了吃了只蒼蠅似的,十分不得勁。如今這個天大的餡餅掉在他面前,又怎能不叫他欣喜惹狂?當下他豎起耳朵仔細聽,生怕漏了一句。

    只聽欒祁說道:“還說沒醉?這種話是這會子說的麼,大王難道不怕我們告密?”

    劉封嘴角有一絲冷笑,道:“我敢說,就不怕你們去告!”打了幾個嗝,又道:“這樣的大事,沒幾個幫手怎麼成?知道今天我叫你們來做什麼嗎?就是拉你們入夥,和我一起幹,事成之後,你們就是開國功臣,富貴榮華,享之不盡。”

    向寵叫道:“說實話,我也有此心久矣,若大王不嫌我不才,算我一個!”

    欒祁道:“鬧了半天,你叫我們來就是為了這事,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我可不幹。”站起來便走。

    劉封冷笑道:“走,這外面都是我的人,你走到哪去?這麼和你說了吧,今天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欒祁甚是硬氣,又往前走了兩步,道:“那我要是硬不答應呢?難道你還殺了我不成?”

    劉封道:“真要是那樣,說不得也只有得罪了。畢竟你知道我心裏的秘密,我是不可能讓你活下來的。不過我真不希望事情發展到那一步,我想孟起一定也不希望。”

    欒祁見劉封提到馬超,心中一凜,停了下來,道:“我一個弱質女流能幹什麼?你又何苦這樣逼我?”

    劉封笑道:“你是不能幹什麼,不過你夫君馬孟起英雄無敵,又手握重兵,可是能幹的很。我請夫人來就是想讓夫人勸他一勸,讓他和我一起幹,事成之後,涼州以西都是他的疆土,我絕不染指,我若得以復國,盡當取地於劉備,貴我兩國永為兄弟婚姻之國,這事於孟起大大有利,夫人何苦不幹?”

    欒祁道:“誠如你所說,這事要是成了,好處自然是不少,可萬一不成,可是要誅滅九族的。大王,你既對我推心置腹,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對我講了,我自然也不瞞著您。這西平太守彭羕您應當認識吧?”

    劉封點點頭道:“嗯,他也是我這邊的人。”

    欒祁道:“難怪,難怪。”

    劉封問道:“怎麼了?”

    欒祁道:“怪不得他也和大王一樣,滿口大逆不道的話。那日孟起前往西平視察邊境防務,彭羕置酒為他洗塵,席間他多喝了幾杯,就把這些大逆不道的話說了出來,還勸孟起和他一道幹。虧得這是孟起,要是換作別人,他的腦袋早就掉了。”

    劉封勃然大怒,叫道:“這個不家死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早晚我要他好看!”酒勁上來了,身子晃了兩晃,勉強站穩道:“那孟起的態度如何?”

    欒祁道:“你也知道,他家原就是一方諸侯,割據西涼,可這江山硬生生的被劉……皇上給奪了,你想想他們能甘願麼?只是孟起的父親,我的公公,尚在皇上手中,孟起怕皇上加害,是以一直拿不定主意。”

    劉封搖搖晃晃的在屋裏走著,道:“這事倒還真有些棘手……嗯,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若我將馬騰平安救出,你們又將如何?”

    欒祁道:“若大王真能將他老人家救出,孟起自然供大王驅策,百死無悔。只不過……”

    劉封不耐煩的道:“你們女人就是麻煩,一點也不爽利,只不過什麼?”

    欒祁道:“只不過這事實在太大,光光咱們這幾個,那是萬萬不能成事的。到時事敗,滿門抄斬,可不是鬧著玩的,我看你也別多事了,還是算了吧。”

    劉封叫道:“呸,黴氣,黴氣。這還沒怎的地呢,就想著滿門抄斬。你就不會往好的方面想?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一百二十個心,這事要只有我一個人,我自然不會拉上你們。我的幫手可多呢。你剛才提到的彭羕就是一個,還有馮翊太守孟達和新任西域長史鄧艾。本來益州刺史法正與孟達相交莫逆,本來也是我們爭取的對象,只可惜劉備將他調入京城,現在他不掌軍權,我們用他不著,也就罷了。”

    向寵喝高了昏昏沉沉,倚在案上打盹,聽到鄧艾的名字,吃了一驚,道:“怎麼,連鄧艾也是?”

    劉封道:“嗯,這廝也是夠倒黴的。之前參加考試就沒來由的惹了一身的官司,其後好容易混了個功名,打下了魏國,卻因矜功而觸怒了皇上被貶為青蛉縣尉,他入蜀時走得是大路,打祁山過,離隴西不遠。我得到了消息,便特地到祁山見他,他正不滿劉備薄待他,聽了我肺腑之言,當即同意跟我一道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今他是西域長史,西域數十國都在他掌中,只要他登高一呼,西域數十國,十數萬兵馬齊出,那可是強有力的後援,再加上孟起手下的數十萬西涼精銳,這事還有不成的道理?”

    欒祁搖了搖頭,道:“您說的幾個都是邊境的太守,雖有些兵馬,到底成不了氣候。您別忘了,這京城可有個賈福,他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有他在,怕是有一百萬兵也不濟事,何況咱這點點兵,根本沒法和皇上比,這事怎麼能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看還是算了,圖個安生吧。”

    劉封急了,道:“老賊在京裏有人,難道我在京裏就沒有麼?”

    欒祁冷笑道:“誰?我看一定又是些個無關緊要的人物,不知道也罷。”

    劉封本就受不得激,再加上喝了酒,一聽不樂意了,道:“什麼無關緊要的人物?那可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劉貴妃聽說過沒?”

    欒祁道:“什麼,是她!她最喜歡皇上,怎麼會和你一道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你怕是喝醉了說糊話吧。”

    向寵也不信,哈哈大笑,道:“你小子不行,才喝這點點就醉了!”說著身子向前一傾,腦袋重重的撞在案上。

    劉封哈哈大笑,道:“你小子還說我!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你們也知道,她生了個皇子,卻不是太子。她想要自己的兒子當皇帝,可劉備依著古法,一定要將皇位傳給嫡長子。劉貴妃當然就不樂意了,她只是一個嬪妃,能成什麼大事,自然要找外援,不跟我一道幹,又跟誰去?”

    向寵正揉著額頭,一聽這話,氣鼓鼓的站起,道:“既有她,這事我就不幹了。”

    劉封忙上前攔阻,可他酒意已有十分,腳步踉蹌,站立不定。向寵也是半斤八兩,突然之間,兩人互相摟抱,滾跌在地。

    欒祁搖頭苦笑,將二人扶起。

    劉封喘著粗氣,道:“好端端的,向兄為什麼變卦了。”

    向寵道:“小弟的事,你也該知道了。我原好好的當我的羽林中郎將,還不就是因為摻合了這小妮子的爛事,被貶到了金城,我恨死她了,怎麼能和她一塊幹。這事既有她,那恕我得罪,不能參與了。”顫巍巍的向外走去。

    劉封道:“且慢。聽我把話說完,你再走也不遲。”

    向寵道:“你且說說。”

    劉封道:“我在京裏沒有人,和她合作,也是迫不得已。何況她一心只想他兒子當皇帝,咱兄弟幾個忙活了半天,倒成了替她兒子作嫁衣衫了,這如何能成?我的意思,現在還沒成事,咱不妨和她虛以委蛇,待到事情一成,便將這穢亂宮闈,圖謀不軌的罪名往她頭上一推,乘機將她殺了。到那時你我可就成了安邦定國的大功臣……”

    向寵道:“到那時這皇位大王想要推,不可得矣!小弟叨大王的光,也能混個將軍幹幹。”

    劉封道:“將軍?真要有那一天,這車騎將軍一職非向兄莫屬!”

    向寵眉開眼笑,道:“兄弟在這裏先謝過了。”

    劉封哈哈大笑,欒祁道:“既有劉貴妃為內應,這事倒還有得商量,不過事情實在太大,我要和孟起商量。不知大王……”

    劉封道:“隴西王是劉備封的,這官我早就不想幹了,你別叫我大王,再叫我可就要生氣了。”

    欒祁笑道:“那叫你什麼?總不能直呼姓名吧?”

    劉封道:“你是我的長輩,直呼姓名又何妨?”

    欒祁道:“那多不好意思。”

    劉封道:“孟起之名,我仰慕以久,想要和他義結金蘭,只可惜我已和孟達、鄧艾結拜過,他們又不在此處……”

    向寵和欒祁互望了一眼,道:“仁兄若不是瞧不起我,咱們先結拜起來,日後尋到他們,再拜一將便了。”

    欒祁道:“孟起久仰大王之名,也想和大王結拜,不如由我替他吧。”

    劉封大叫:“好!”

    三人一敘年紀,自然是馬超最大。當下三人在神甕前拜了幾拜,劉封起來,就管欒祁叫大嫂,道:“雖然結拜過了,可這事畢竟不是鬧著玩的。來人!”兩個黑衣人進來,道:“大王有何吩咐?”

    劉封道:“取花名冊來。”

    黑衣人將花名冊取來,所謂花名冊不過是條白綾,上面依次寫著幹大事的幾條好漢的姓台,當頭一個就是劉封,次一位是劉蒙,再次一位是孟達、再次一位是彭羕,最後一位是鄧艾。向寵也不怯場,舉起筆來,將自己的大名塗上,將筆遞給欒祁,欒祁想了想,道:“這事我可作不了主,我得回去和孟起商量商量。若賢弟不放心,那我留在這裏作出抵押,由向賢弟去和孟起商量。”

    劉封道:“大嫂說這話,就小瞧我了,你們一起走吧。”

    欒祁道:“可是我們的親隨都知道這事,萬一……”

    劉封道:“這事不勞你們費心了,我自有安排。”

    貓在暗處偷聽的那親隨,聽到這話,心裏咯噔一下,跟著拿眼亂瞄,尋求逃生之路,瞥眼間只見不遠處院牆一角有小小狗洞一個,他也不顧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了,左右一瞧,見四下無人,一貓腰就往狗洞裏鑽去。他鑽過狗洞,來到一條暗巷,他在黑暗裏走了半天,連這裏是哪都不知道,又怎分得清東西南北?當下他隨便挑了個方向跑了起來,沒跑多遠,就聽見裏間傳來幾聲慘叫,顯是劉封動手了。他嚇了一跳,這一急,腳下倒也快了不少,又奔了一陣,回頭一看,只見後邊火把亂晃,不少人扯著嗓子叫道:“少了一個,一定是鑽狗洞了,快追!”

    那人魂險些嚇沒了,一溜煙的跑了。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46
第六百二十六章 天降祥瑞

    那個叫劉三的,別看腦子不怎麼好使,混來混去也只是個親隨,可這腳下功夫卻十分了得,跑起路來一陣風,不去當傳訊兵,真是浪費了。那夥黑衣人出門時,還看到他在前面跑,可是拐過了兩條街,就看不見人了。眾人如沒頭蒼蠅一般在街上亂找一陣,一無所獲,只得垂頭喪氣的回府覆命。

    其時劉三正躲在街角邊上一個大垃圾堆裏,聽得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呐喊聲漸漸輕了,四下裏又歸於寂靜,心下稍定。他為了以防萬一,忍著惡臭,又蹲了一柱香的功夫,這才從垃圾堆裏鑽了出來,深深的吸了兩大口鮮新空氣,撣掉粘在身上的菜葉果皮,抬頭看了看天。他腦子笨,過了好半晌才找到了北極星,辨明了方向,向東南方向走去,走了約半里地,前方有間破屋。他進去逛了一圈,雖見屋中滿是土塵,地上雜草叢生,可尋思好歹是間屋子,能遮風避雨,抵擋嚴寒。適才他跑了好一陣,所經之處不是大街就是小巷,他就算再傻也知道是在城裏,這會深更半夜,城門一定沒開,若是在街上亂走瞎闖,萬一遇上不該遇到的人,這條小命可就玩完了。言念及此,他便打消了在外瞎逛之念,就在此間安居,由於危險尚未過去,他不敢生火,只是貓在暗中苦捱。

    那夥黑衣人回到大院,為首一人快步進屋,見到劉封,稟道:“卑職無能,讓那人跑了。”

    劉封一揚手,在他臉上狠狠的扇了一耳光:“連個人都看不住,養你們何用!多叫些人,再去找,若還找不著,你們也別回來了!”

    那黑衣人嚇得兩腿直抖,連聲應是。

    劉封道:“還不快滾,難道還想讓我打?”說著又抬起手。

    那黑衣人嚇得抱頭鼠竄而出。

    欒祁見跑了一個,嚇得花容失色,道:“那人定是聽到了我們之間的對話,他要是跑了,我們可就全完了,這可如何是好?”

    劉封心裏也是害怕,可在欒祁面前不敢顯得太過不安,安慰道:“嫂子莫慌,剛才你也聽到了,我已多派人手去找了,一準能找回來。就算是找不著,其實也沒什麼好怕的。現今隴西、金城、西平、馮翊四郡以及西域長史府都是我們的人在管,加上大哥所掌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四郡,我們一共有八個郡,再加上一個比兩三個州都大的西域長史府,幾占天下三分之一,這是多麼大的勢力。我想劉備就算知道我們圖謀不軌,也不敢輕意起兵,否則我們被他逼的造起反來,他可就沒法收拾了。”

    欒祁定了定神,點點頭,道:“賢弟說的很是,很是。”頓了頓她上上下下瞧了劉封幾眼,劉封心裏發毛,問道:“怎麼了?”

    欒祁微微一笑,道:“沒什麼,大王可高明的很啊!”

    劉封也不是傻瓜,聽出了弦外之音,道:“嫂子,孤這也是身不由己啊。”

    欒祁道:“既然大王不信任妾身,那嫂子你也別叫了。”

    劉封笑道:“你在邊境呆的時間不長,等你呆久了你就知道,在這種混亂不堪,隨時都有可能喪命的地方,什麼人都不能相信,只能相信自己。”

    欒祁點點頭,道:“從你那滿是傷痕的身上,我就能看得出來,這些年你受了不少苦。”

    劉封眼中忽有淚意,向前走了兩步,乘人不注意,抬起袖子,擦了兩下眼睛,道:“送客。”

    彩英從內堂轉了出來,道:“馬超尚未到白綾上簽字,大王怎麼就把欒祁放了。倘若他中途變卦,我們可就全完了。”

    劉封笑笑,道:“放心,他不會變卦的。”

    彩英不無憂慮的道:“孩兒何以這麼肯定?”

    劉封道:“馬超原本割據西涼,過著天高皇帝遠,誰也管不著的快活日子,可這江山硬生生被劉備給奪了,你想他心裏能甘願麼。還有向寵,他原本是羽林中郎將,掌管禁軍,只因為皇后說了幾句公道話便被劉備毒打一頓,降職為縣令,他心裏也一定不服氣。這就是孩兒拉他們入夥的原因。如今形勢危急,時不我待,若是慢慢的試探考察,那得耽誤多少時候,豈不要誤大事?且我們的勢力本就弱小,只有我們哈著人家,沒有人家哈著我們的道理,萬一試兩下,人家煩了,一拍兩散,我們不但得不到幫手,弄不好還會身敗名裂,何苦來哉?如今我一見面便開門見山,推心置腹,他們見我如此誠心,如此大度,心下感激,自會樂於和我合作。”

    彩英道:“理是這麼個理。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咱若是輕易就把實話說出來,人家要是拿著這個把柄去出首,咱不是全完了麼?”

    劉封道:“告,他們拿什麼去告?他們有何證據?咱給他來個死不認賬,他們無憑無據的,如何能告得倒我們?況且挾私報複,誣告藩王本身就是一樣大罪,到時我們反咬他一口,他們可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他們都是明白人,自不會出此下策,自取滅亡。何況我不是還放了幾個人麼,他們都聽見了我們的密謀,這些人自以為這是他們升官發財的契機,自然會去出首,劉備表面上看來對人十分信任,其實是個疑心十足的人,他聽這些人說得有鼻子有眼,自會對馬超等人產生懷疑,這樣他們還能有好日子過麼,他們不靠向我們又靠向誰去?”

    彩英吃了一驚,道:“什麼,人是你故意放的。萬一劉備信了他們所說,發兵來討,又該如何是好?”

    劉封笑了,道:“那樣才好呢!馬超他們就不得不和我們一條心了,到時我們全有西陲擁兵數十萬,又怕誰來?我剛才已和欒祁解釋過了,母親在屏風後面,難道沒有聽見?”

    彩英道:“聽見了是聽見了。可我總覺得這法子太過凶險。”

    劉封道:“咱們勢力本來就弱,再加上之前輸了一陣,元氣大傷,若是什麼事都思前想後,循規蹈矩,什麼時候能滅了劉備,中興復國?”

    彩英仍不放心,道:“可是……”

    劉封笑道:“母親放心,孩兒自有主張。明年這個時候,孩兒一定讓你在長安未央宮裏舒舒服服的當您的皇太后。”

    彩英笑了道:“當不當皇太后倒還在其次,只要我能看到你穿上龍袍,坐上龍庭,便是立時死了也是歡喜。”

    劉封按住她的嘴,道:“娘,您老的苦日子已經過去了,馬上就要有享不盡的福了,怎麼老說那些不吉利的話?”

    彩英道:“不說,不說。娘看到你的勢力越來越大,馬上就要實現你父親的遺願,心裏別提有多開心了。只是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時候成家立……”

    劉封一臉鬱悶,轉過身去,道:“娘,你怎麼又來了!”

    彩英道:“你也二十好幾了,一般人像你這麼大,娃娃都有好幾個了……”

    劉封道:“孩兒剛喝了不少酒,有些倦了,想去睡了。”說著不待他老娘接著嘮叨,抬腿就走。

    彩英望著他的背影,長長地歎了口氣,道:“怎麼一跟他說這個就急。”

    劉封踉踉蹌蹌的回到寢室,侍婢替他換好了衣服,便即退出,劉封取出劉貴妃的畫像,一面看一面伸手在上面摩挲,過了良久良久,方將畫小心翼翼的放在胸前,合眼睡下。

    紛亂多事的章武七年總算過去了,這日卯時,長安,未央前殿,玉階下黑壓壓的跪了一片人。

    在實行三省六部制之前,劉備一直沿用東漢的官制。那套官制從光武皇帝定鼎洛陽開始實行,傳到現在,已歷二百餘年,中間經過無數次的興革演變,雖然其中當然不乏有建設性的合理改動,可大多都是昏君奸臣為了自己方便的任意妄為。就這麼著好端端的一套三公九卿制到了這時候已面目全非,名存實亡,舊有的三公九卿的權力幾乎完全被架空,新增的尚書台的職權規定又不完善,各部門之間權力不是相互傾扎,就是毫無關連。逼得劉備不得不在朝會時將大部分官員都叫來,統一協商,以免某些因官制演變而變得三不管的人員沒收到他的指示,耽誤了大事。劉備當皇帝時,年紀有些大了,最怕吵。而朝會時一大堆人擠在一塊,為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問題,爭得個臉紅脖子粗,好像進了菜市場一般,熱鬧非凡,這樣的場景足以使他歇斯底里,頭疼欲裂,不用他人動手,自己找面牆撞死。自打朝廷實行了三省六部制,各部門之間權職明晰,分工明確,職有常守,位有常員。朝會也就不用把所有人都叫來吩咐一遍,只要和幾個領頭的議事,再由領頭的將會議精神傳達下去。這樣層層遞進,對應的政令很快就傳達給了對應的官員。既無七嘴八舌,爭吵不休之患,又達到了如心使臂,如臂使指之效,大大提高了辦事效率。雖然在重大的問題上仍會起爭執,不過人數少了,吵起來也就沒那麼激烈,劉備這耳根子總算是清靜不少。光憑這一點,他就十分感激該制度的發明人,那個看上去不學無術卻裝著一肚子稀奇古怪學問的賈仁祿。

    不過今天的朝會卻不能如此草草了事。原來近來不少官員上表頌揚劉備功德巍巍,遠邁三皇五帝,秦皇漢武,懇請他前往泰山封禪,以報天恩。劉備那天聽了劉貴妃的一番話,本就有些意動,再接二連三的收到這些滿紙馬屁的表章,更加心癢難耐。可他也知道這事牽涉甚廣,不是自己一個人能拿主意的,得和大臣商量一下。可參加朝會的幾個大臣都是鼠目寸光之輩,不從劉備封禪之後能多活幾年,多生幾個娃娃這些長遠角度來考慮,竟考慮這封禪要花多少白花花的銀子,要給老百姓造成什麼樣的負擔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一向以愛民勤政為己任的右僕射鍾繇,聽說劉備要封禪,也不管劉備面子上是不是下得來,當殿據理力爭。他本就口齒伶利,加上占著道理,說起話來自是辭嚴義正,字字珠機,一連串連珠炮似的問話,問得劉備啞口無言,無奈之下,只得拂袖退朝。

    鍾繇當然不會因為將劉備駁得無言可對,拂袖退朝就放他一馬,回家之後,他就用他那妙絕當世的書法在一條白帛上寫下了一道洋洋萬言的表章 ,遞進宮去。劉備看了之後,雖然眼冒火星,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把去喂狗。可他是元老重臣,又德高望重,根本不能把他怎麼樣,無奈之下只好將那道奏章把去擦屁股,聊以洩恨,這份到了現代可是價值連城的書法大作,就這麼被糟蹋了,著實有些可惜。既然參加朝會的大臣異口同聲的反對,劉備不忍拂了眾人之意,可心裏又十分想去封禪。進退兩難之下,他不得不開動腦筋,那幾天他妞也不泡了,年也沒心思過,把自己關在小黑屋裏想轍。這一想就是好幾天,頭皮也白了幾百根,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讓他想到了一個主意。想好後,他當即下旨於今日舉行一個史無前例的擴大會議,規定在京官員凡五品以上者都要准時入朝以會,否則就別當官了,回老家抱孩子去。朝中官員除了諸葛亮、鍾繇等少數幾個正人君子之外,大多都是馬屁精,賈仁祿更是他們之中的佼佼者,當真已達到了馬屁無處不在的至高境界。這些人只是因無緣朝會,而不有發表意見,只要讓他們參與朝會,那麼在他們的大力推動下,這前往泰山封禪的決議一定能夠通過,這就是劉備的如意算盤。

    在商場上是“無利不起早”,在官場上這句話就變成了:“無功不起早。”朝中五品以上文武官員聽說不上朝就不能再披這身狼皮,嚇了一大跳,天還沒亮就都起來了,手腳麻利的武裝上朝服,展開飛毛腿就往未央宮趕,寅時還未過,未央前殿前就已經聚滿了人,這樣的大場面,至劉備登基以來,還是頭一遭。

    卯正二刻,劉備施施然從後宮轉了出來,走到龍椅上坐好,往下望去,只見大殿裏人頭湧湧,滿意的點點頭。內侍見劉備坐好,大聲呼喝,眾臣跪倒三呼。賈仁祿最討厭上朝,可這次又不能不來,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種小事又怎能難得了他。磕頭之後,他就又使出拿手絕活,當著劉備的面打起了磕睡。

    當時的一品只有五個排班自然最靠前,賈仁祿在幹什麼,劉備自然一清二楚,不過他也知道要他這個喜歡在晚上這個那個的夜貓子卯時不到就起床是有些強人所難,也就沒有計較,清了清嗓子,說道:“今天朕將你們都叫了來,所為何事,你們可曾知道?”

    眾文武在官場上混了這麼多年,豈有不知道之理?可誰也不想做出頭鳥,是以無人應聲。

    劉備見會場氣氛不夠熱烈,便想到了最會搞活氣氛的賈仁祿,道:“仁祿,朕叫你來不是讓你來這睡覺的,給朕打起精神來。”

    賈仁祿一震而醒,嘿嘿一笑,道:“臣這回可沒有睡覺,臣正在和神仙說話呢?要不是皇上打斷了,臣還能和他多聊了會。”

    劉備一聽來勁了,道:“是哪位神仙?”

    賈仁祿一本正經的道:“周公。”

    劉備不禁莞爾,道:“那你們都聊了些什麼?”

    賈仁祿道:“臣知道皇上一會就要問臣該不該去泰山封禪,這去有去的好處,不去有不去的好處,臣心裏實在是沒了主意,恰巧周公來了,臣就問他。”

    劉備心中一凜,道:“那周公是如何說的,朕當不當去泰山封禪呢?”

    賈仁祿一臉無奈的道:“周公剛要回答,皇上大叫一聲,臣就醒了,這答案自然也就無法知道了。”

    劉備哈哈大笑,道:“你啊,真不知道叫朕說你什麼才好。現在朕不管周公怎麼看,朕想問問你是怎麼看的?”

    賈仁祿皺著眉,道:“臣實在沒有主意,不如請皇上再讓臣睡會,說不定一會就能再見到他老人家,臣聽他老人家示下之後,再來回答。”

    劉備苦笑了笑,道:“也罷,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賈仁祿也不客氣,閉目養神。

    劉備不再理他,道:“你們是怎麼看的?”

    底下登時炸了營,馬屁派立陳封禪好處,愛民派痛訴封禪之弊,這一場辯論會,進行空前激烈。

    劉備一個頭變兩個大,伸手按下喊聲,場中重歸寂靜,劉備道:“仁祿,別睡了,快說說,你到底是怎麼看的?”

    賈仁祿一臉鬱悶,道:“皇上,臣剛才壓根就沒見著周公。您想想,他們一會這德那德的,一會這星那星的,一會又是這災那異的,臣又哪裡睡得著?”

    劉備搖頭苦笑道:“你就別跟朕兜圈子了,你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

    賈仁祿道:“皇上要巡狩泰山,登封報天,降禪除地,臣自然是舉雙手,不,舉四肢贊成。可是孔明、元常他們說的也不無道理,當年秦始皇蕩平六合,統一宇內,封禪泰山,自是無可厚非。孝武皇帝驅逐匈奴,掃除邊患,封禪泰山,也是無可厚非。如今皇上也想湊熱鬧,在泰山上刻下自己的名字,論起功德來嘛,實在是差了那麼一點點。再說祥瑞,這能不能封禪,祥瑞可是個關鍵。適才孔明也說了,古之受命者,先有禎祥示征,然後備物而封,其典甚隆備也。鄗上之嘉黍,北裏之嘉禾,所以為盛。江淮之間,一茅三脊,謂之‘靈茅’。王者受命而生焉,所以為籍。東海致比目之魚,西海致比翼之鳥。祥瑞之物,有不召而致者,十有五焉,以書史冊,為子孫榮,今鳳凰麒麟不來,而鴟鴞數至;嘉禾不生,而蓬蒿繁殖,如此而欲行封禪,恐有識者笑也。”後面這段話文縐縐的,賈仁祿肯定是不會曰的,不過剛才孔明曾曰過,他照本宣科,倒也似模似樣。

    劉備緩緩的點了點頭,賈仁祿又道:“皇上為了撥亂反正,興復漢室,臥薪嘗膽,殫精竭慮,這些辛苦老天爺肯定是知道的;皇上最初時地不過一郡,兵馬不過萬人。如今已有天下三分之二,帶甲百餘萬,這些功勞老天爺肯定也是看到的;皇上勤政愛民,國家在您的治理下,道不拾遺,國無盜賊,這些老天爺也肯定是心中有數的。可這老天爺要管普天下所有人的生老病死,升官發財,估計忙不過來,沒准這祥瑞他早就要降了,只是一時太忙給忘了。皇上莫急,這祥瑞很快就來了,等祥瑞一來,皇上就可以……”

    話剛說到這裏,忽見一內侍氣喘籲籲的跑進大殿,道:“大喜大喜,有司來報,黃龍現於成紀!”

    諸葛亮、鍾繇心裏咯噔一下,心想:“完了,完了,封禪已成定局矣!”

    賈仁祿心道:“他媽的,說什麼來什麼。這老天爺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本來老子以為這祥瑞不那麼容易出現就順著劉備的意思瞎說,這下可好,當真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不過這風不跟肯定不行,得趕緊叫!”叫道:“眾所周知,秦以水德而興。而漢滅秦,五行之中,唯土能克水,故漢以土德而興。桓靈以降,漢德衰微,故災異屢現,民不聊生。今皇上中興立幟,而黃龍復現,則土德複盛之兆明矣。上天既降祥瑞,皇上便當封禪泰山以報天恩!”

    劉備大喜道:“好,就依仁祿所奏。”

    鍾繇還要再說,劉備拔劍出鞘,刷地一下將桌案切下一角,道:“再有亂言者,有如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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