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三國重生之我是路人甲 作者:關駒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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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751101 2008-4-26 15:55: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2 807691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36
第六百零七章 衣錦還鄉

    跪在墳前,鄧艾覺得的自己十分渺小,他這個自大狂會有這樣的感覺,真可謂是破天荒的頭一遭。一邊是為了讓他人成功,心甘情願選擇死亡;一邊是為了讓自己成功,心甘情願接受死亡的考驗。兩種人雖然都是視死如歸,不過高下之別,卻判若雲泥。雖然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不過鄧艾覺得身邊有無數雙眼睛在看著自己,有無數根手指在指點著自己,有無數在嘴在那說著什麼。自打他出娘胎那天起,他從來沒有感到如此慚愧過。他仿佛有這樣一種感覺,自己被人扒光了,置身於大庭廣眾之中,周圍無數道目光向他望來,當真恨不得找條地縫鑽將進去。

    本來從正三品的兵部尚書直線降為正九品的縣尉,他心裏感到十分的委屈,可是當他想到這些連屍體都不知道在何方的壯士,不由得無地自容,滿腹委屈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尋思這些人要是活到現在,功勞不敢說比自己大,但最起碼也能弄個校尉、中郎將幹幹,而他們為了讓自己及自己的戰友能獲得成功,心甘情願葬身海底,這會就是封他們為兵部尚書,他們也活不轉了,有什麼用?他心甘情願將功勞留給別人,將死亡留給自己,而自己如果還在斤斤計較正三品與正九品之間的官職差異,那還算是人麼?

    他一言不發的跪在墳前,也不知過了多久,天上淅淅瀝瀝的下起小雨,雨點無情的打在他臉上、身上,他也恍若不覺。

    又過了好一會,他心中喃喃地念道:“弟兄們,請你們原諒我,我沒想到事情是這個樣子的,我也沒有想到那張雪白的海船圖樣竟是你們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我要早想到這一點就不會以為攻下臨淄是我一個人的功勞。人誰無過,有過能改,善莫大焉。我現在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重新開始,不過我相信用不了幾年我就會回來。那時若你們還看不到了個全新的我,我就在墓碑上一頭撞死。到時我要用你們用生命繪就的海船圖樣造出成千上萬艘戰艦,讓這些戰艦帶著你們的希望駛過長江,占領東吳的每一個角落,那樣應該是對你們最好的報答。我會上表請求皇上別在這塊墓碑題字,待我滅了東吳,親自來此題字,並將這段故事刻在墓碑的後面,已警示後人別像我一樣。”

    案上的豬頭等祭品雖然撤走,不過還留了一壺酒。他拿起酒壺,打開壺蓋,仰脖灌了幾口酒,跟著將壺中剩餘的酒灑在地上,恭恭敬敬在墳前磕了幾個響頭,站起身來,向墳墓望了幾眼,揚長而去,再不反顧。

    樂陵郡和他新的工作崗位雲南郡青蛉縣相隔何止萬里,肯定不是一天能到的。劉備也沒有規定他何時必須到任,他有充分的時間趕路。經過這次事件,他終於認識自己的錯誤,也終於明白了做人要低調的道理,深自收斂,運氣也似乎又回到了他身上,一路無話。這日,他到了襄城縣,順道回了一趟家。當他的腳再一次踏上那條即熟悉又陌生的小道,當真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離開村子頭尾還不到一年,卻嘗盡了人間的酸甜苦辣。他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平頭百姓一躍成為握為實權的兵部尚書,跟著在短短幾天裏又從兵部尚書直線變成一個亳不起眼的縣中小吏,這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場夢。他在這段時間雖然變化很大,不過這個小村子倒沒什麼變,既便他來到小村時已是深夜,他也一樣能順著那些曲裏拐彎的小道來到自己家中。

    他推開那扇形同虛設的院門,來到自己母親住的小屋前輕輕的敲了幾下門。

    只聽裏間傳來一陣熟悉的咳嗽聲,正是鄧母,說道:“誰啊?這麼晚了還來叫門?”

    鄧艾悄聲道:“是我。”

    鄧母激動的道:“是艾兒!你回來啦。”嗒嗒嗒的幾聲輕響過後,漆黑的屋子變亮了起來,跟著門吱呀一聲開了,鄧母站在門前,道:“快進來,快進來。你餓了吧?我給你做飯去。”

    鄧艾道:“娘,我不餓,你別……別忙活了,你趕快收拾收拾,我……我們這就走。”

    鄧母茫然的看著他,道:“走,去哪啊?”

    鄧艾道:“去長安。”

    鄧母道:“好端端的去長安做什麼?”

    鄧艾道:“孩兒在青州的事您……您……您都聽說了吧?”

    鄧母笑得合不攏嘴,道:“聽說了,聽說了。村裏人聽說攻下青州的漢人將軍叫鄧艾,都不相信那人就是你,硬說是一個和你同名同姓的人。只有我、陳先生及陳姑娘相信那人就是你。後來有一個臨淄來的商人對我們形容了那漢將的樣貌,村裏人才沒話說,跟著豎起大拇指,把你贊到天上去了。他們一個個都說早就覺得你不一般,一定能出人頭地。這幾天老有人來咱家串門,認親戚,連一些平常從不來往的人也來了,把咱家的門坎都快給踩破了。”

    鄧艾冷笑,道:“這幫……幫……幫傢伙就是這樣,所以我才……才……才不敢白天來。娘,你別……別理他們。”

    鄧母道:“都是鄉裏鄉親的,怎好不理他們,再說他們平時也幫過我們不少忙。聽說朝廷封了你大官,是不是真的?可惜你爹爹死得早,不然他知道了肯定要開心死的。對了,明天一早,我就去買些祭品來,你親自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他,我想他一定很高興的。”

    鄧艾這大官總共只當了幾天就又給打回原形了,這話他可不敢說,他怕他母親受不了刺激,這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可就萬死莫贖。他輕輕的歎了口氣道:“祭祀的事先……先……先不忙,等咱到了長……長安,有的是時間。娘,今天孩兒就是來接你去長安享……享……享福的。”

    鄧母搖搖頭,道:“不行,不行。長安那裏我人生不地熟,又說不來那裏的話,肯定住不慣的。我在這裏住得挺好,哪裡也不去啦!”

    鄧艾道:“娘,到了長安,你有丫環僕役服侍,什麼事也不用做,有什麼好不習慣的。”

    鄧母不住搖頭,道:“什麼事也不用做,還不把人給悶死?這樣的日子我還真過不來,艾兒,你剛當上官,手頭上定還不富裕,這錢咱可不能亂花。你要真孝順我,就好好攢筆錢娶房媳婦。”

    鄧艾老臉一紅,想到楊瑛心中又是一痛,道:“娘,說的好好的,你怎麼又扯……扯……扯到這上面來。你放心,我替國家立……立了大功,皇上封給我一萬五……五千戶的食邑……”

    鄧母對國家大事一竅不通,問道:“啥叫食邑?”

    鄧艾道:“我就食任城一萬五千戶,就是說任城一萬五千戶人家都歸我管,他們每年的賦稅不用上交給國家,而是直接交給我。”劉備撤了他的官,卻沒有撤他的爵位,他仍是任城侯,食邑任城一萬五千戶,這估計是劉備對他所立豐功偉績給出的報酬吧。他雖然有些過失,不過他的功勞還是當予以肯定的,若不是他在關鍵時刻作出正確決斷,漢軍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拿下臨淄。擁有一萬五千戶封地的正九品縣尉,放眼整個大漢朝也找不出第二個來,光憑這一點,他就足以感到自豪了。也虧得他有這一萬五千戶封地,不然他真就沒臉回去見老娘了。

    鄧母受不了刺激,顯些暈去,鄧艾忙將她扶住,鄧母呆了好一會,方道:“咱們村剛好一百戶人家,你的封地豈不能頂一百五十個咱們村?”

    鄧艾微笑著點了點頭,鄧母道:“那該有多大啊?皇上一下子給你這麼多封地,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連句謝謝也不說。嗯,要好好幹,好好報答人家。”

    鄧艾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道:“我會的。”頓了頓道:“我回來時順道拜……拜……拜訪了賈司空,他對我說皇上已經在長安替……替我安排了一所大宅子,讓我接您老去……去住。您瞧,接你去長安不僅僅是……是我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我的話你可以不………不聽,皇上的話你可不能不聽吧?”

    樂陵離歷城不遠,又正好順路。鄧艾一來感激賈仁祿點醒他,二來日後也有用得著他的地方,自然屁顛屁顛的跑去道謝。賈仁祿見他浪子回頭,痛改前非,心裏也很高興。激動之下,他不暇細想,竟將自己在長安的一處私宅給捐了出來,事後回想起來,心裏別提有多後悔了,可房子已經送出去了,後悔可也來不及了。當然賈仁祿沒有老老實實的對他講,這是自己和女人鬼混用的別墅,只因最近幾位夫人在家大搞整風運動,風頭正緊,這別墅失去了利用價值,於是便做個順水人情把來送給他。賈仁祿對鄧艾說,皇上聽說他有家裏還有一個老娘,生活很是艱苦,心生惻隱,便撥了一間宅子給他,讓他將老娘接去安頓。還說皇上對他實已是仁至義盡,他若再居功自傲,那可就不是和皇上過不去,而是和全天下老百姓過不去了,那可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鄧艾被他忽攸的一愣一愣的,諸咒發誓說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敢向過去那樣得了便宜就賣乖了。從賈仁祿那出來後,鄧艾又到了行宮,對劉備千恩萬謝一番,這才離去。劉備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卻也不說破。他貪賈仁祿之功為己功,好好的忽悠了鄧艾一陣。鄧艾不明就裏,從行宮出來後,深感皇恩浩蕩,前途一片光明。

    鄧母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那我就收拾收拾,隨你去。”說著便開始整理起來,鄧艾一面幫忙,一面和她有句沒一句的聊著。過了一會,他隨口問道:“陳先生和陳姑娘過得還好吧?他們幫了我很……很……很大的忙,我打算接他們去長安居住。”

    鄧母歎了口氣,道:“他們過的很好,不過你還是別去了。”

    鄧艾道:“哦,這是為什麼?”

    鄧母道:“陳姑娘嫁人了。”

    鄧艾大吃一驚,道:“什……什……什麼!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鄧母道:“就在村裏人確認打下青州的將領就是你的後兩天,也就是幾天前的事。”

    鄧艾道:“怎……怎……怎麼會這……這……這樣!”

    鄧母道:“我悄悄的問過她,她哭著對我說這門親事是他父親定的,她作不了主。唉,我知道這不是她的心裏話,其實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鄧艾一臉無辜,道:“我?”

    鄧母道:“不是你還有誰。你去趕考時,在道上認識一個姑娘,打算和她成親,是也不是?”

    鄧艾臉上一紅,道:“這……這……這……”

    鄧母道:“你也別瞞我,你在長安道上的事,村裏傳的沸沸揚揚的。那幾天他們還說你殺了人,氣得我險些背過氣去。陳姑娘本來就對你有意思,聽說你有了相好的,這心裏能好受麼?終日悶悶不樂。正好村東頭的張家老三到她家提親,她想也沒想就答應了。這張三是個老實木訥的小夥子,窮是窮了點,不過對她倒真是沒得說,她過的也很好,你就別再去打擾人家了。唉,陳姑娘是多好一個人,我一直把她當兒媳婦看待,哪想到……哪想到……那你在道上結識的那姑娘呢,怎麼沒見她一起來?”

    陳蘭和楊瑛相比,不論是樣貌還是身份,都相差十萬八千里。鄧艾這個鬼靈精,自然是丟了芝麻撿西瓜,哪知到頭來芝麻丟了不說,連西瓜也滾跑了,當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好在東吳尚存,鮮卑未滅,他要做的事情還很多,不成家,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心中百感交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坐在那裏一言不發,鄧母道:“唉,真不知該說你什麼才好,好在你年紀不大,又當了大官,要找個女孩子當媳婦,也不是什麼難事。嗯,看來我是該去長安,幫你物色物色,這事可不能由著你的性子胡來。”

    鄧艾心想自己這個九品青蛉縣尉有誰能看得上,又有誰願陪他到那荒蕪不堪,蠻人橫行的地方吃苦。這事他不知該如何對母親講,唯有苦笑。

    鄧母窮慣了,正所謂無衣惜衣,無食惜食,收拾行裝時,見什麼都是寶貝,看什麼都是奇珍,不片時便打了三四個大包。鄧艾隨便打開一個包袱一看,好傢伙,破草席,爛茶壺,甚至還有吃剩下的麵餅肉幹,不禁眉頭大皺,道:“娘,長安的宅子裏什麼都……都……都有,這些東西都用不著了,還是都扔……扔了吧。”

    鄧母道:“這些東西都還能用,扔了怪可惜了。再說你別看這些東西不起眼,關鍵時候,沒有它們還真不成。”

    鄧艾不以為然,又勸了幾句,可鄧母死活不肯扔,揚言這些東西一個都不能少,否則她寧可不去長安。鄧艾沒轍了,只得依從。

    過了好一會,總算收拾完了,鄧母年紀老邁只扛了一個最輕的包袱,其餘幾大包行囊全部堆在鄧艾身上,身上一下多了百八十斤,走起路來自然舉步維艱,顛三倒四,大老爺天生就是當搬運工的,他倒沒有什麼可抱怨的。

    走著走著,他不知不覺想到了陳蘭,有一種想去她家看一看的衝動。不過轉念又想她沒嫁給自己當真應該感到慶幸,自己命運坎坷,一波三折,她嫁給自己,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遭多少罪,且不說遠的,就眼下這罪就夠她受的。如今她找到了真心對她好的人,小日子過的挺美,自己何必在多此一去,鬧得人家心裏不痛快?胡思亂想間,他不知怎的又想到了楊瑛,回想起和她在一起的美好時光,嘴角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不過這笑容沒過多久便消逝不見了,他隨即想到了新安城外小樹林那令他終生難忘的一幕,他越想越恨,氣得牙齒格格直響,心裏不住咒罵她見異思遷,水性楊花。

    陰山南麓,拓跋力微所住的破舊氈帳前,楊瑛正和幾個鮮卑婦女圍在篝火旁縫衣,驀地裏只覺鼻間痕癢,啊欠啊欠,接連打了兩個噴嚏。邊上一名女子關切的道:“你怎麼了?哪不舒服?”

    楊瑛笑了笑,道:“沒什麼。”說著幽幽歎了口氣,道:“力微他們去了兩天,怎麼還沒回來?”

    那女子道:“打獵是這樣的,有時很快就能回來,有時出去三五天也回不來。”

    楊瑛道:“我要跟他一起去,他偏不肯,真擔心死我了。”

    那女子道:“同去的幾個人都是這一帶有名的獵人,不會有事的。時候不早了,你也該休息了。”

    楊瑛道:“不親眼見到他回來,我怎麼也睡不著。”

    那女子打了個呵欠道:“那我們先去休息了。”

    楊瑛點了點頭,道:“嗯,你們先去休息吧。”

    眾女子互相道了個別,鑽進各自的營帳睡覺去者。楊瑛仍坐在篝火前縫衣,大有不見拓跋力微誓不回還之勢。過了良久良久,一陣倦意襲來,楊瑛再也忍不住了,側身倒在地上,沉沉睡去。忽然間得得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一個年青小夥子,正是拓跋力微,策馬到了近前,見此情此景,眉頭一皺,飛身下馬,解下皮衣小心翼翼的披在她身上。

    楊瑛畢竟練過武,反應極速,皮衣剛披在她身上,她就大吃一驚,睜眼醒來,卻見眼簾中的那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愛人,喜道:“力微,你回來了。”

    拓跋力微柔聲道:“嗯,你怎麼睡在這裏?”

    楊瑛道:“營帳裏太熱,我睡不著,就跑到這裏來睡了。你這次怎麼去了這麼久?”

    拓跋力微當然知道她為什麼會睡在這裏,心裏美滋滋的,這有人等感覺當真是妙不可言,說道:“我在深山裏遇到一頭熊,獨自追尋,雖然最終將它殺死,不過卻耽擱了不少時候,害得你擔心了,真是不好意思。”從馬上解下獵物,遞給楊瑛。楊瑛接過,道:“咱們又不缺錢花,沒獵到就沒獵到,至於這麼玩命麼?下次不許在這樣了。”

    拓跋力微心裏一甜,拉著她的手,夫妻雙雙把家還。

    楊瑛將獵物放好,道:“那馬明明就是你叫人送給竇賓,你為什麼不承認?只要你承認了,還用天天打獵麼了?”

    拓跋力微笑道:“我為什麼沒有立即承認,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楊瑛做山大王的時候,頗有遠見,來到草原後,不知怎麼,也變的頭髮長見識短起來。為什麼在江南甘甜多汁的桔子,移到江北就變的又苦又澀的枳呢?怕是因為水土不同吧,楊瑛在中原遠見卓識,到了草原就變成鼠目寸光,怕也只能說是水土在做怪了。她還要再說,拓跋力微顯然不願在這個問題上和她爭辯,道:“天色不早了,咱們也早點歇著吧。”

    次日一早,沒鹿回部迎來了一批尊貴的客人。原來劉備怕他對魏國用兵時,軻比能拖他後腿,特派鄧芝出使沒鹿回部,表面上是去向新城公主請安,實際上則是拉攏竇賓,令其背叛軻比能。

    長安和五原相隔數千里,漢朝使臣在行進過程中又遇到了一些麻煩,耽擱了不少時光,待鄧芝一行到了五原時,大魏早已滅亡,這趟出使當真是白忙活矣。

    竇賓兵敗回來後,苦思了半個月,總算明白軻比能為什麼自己不出馬,而是要他領著附近幾個小部落去打河西鮮卑,就是想借著河西鮮卑的手來誅除自己。自己收留拓跋力微,他嘴上沒說什麼,心裏肯定起疑心了,所以他想了這麼一個借刀殺人的主意來,若非有人送馬給自己,可真就叫他得逞了。想到這裏竇賓心中大恨,漢朝使團前來倒正中他的下懷。

    帳外傳來一陣嗚嗚的號角聲,一名部眾興沖沖進帳,道:“漢朝使節離此不足十里!”

    竇賓大喜道:“備馬,我要親自去迎。”

    親隨將那日神秘人物送給他的駿馬牽來,這匹馬救了竇賓的命,竇賓愛若珍寶。回到部落後,這匹馬就成了竇賓的坐騎,他不論出去做什麼,都要騎著它。

    這邊鄧芝一行走了里許,便遇竇賓,鄧芝飛身下馬,剛要行禮,突然大吃一驚,道:“大人,這馬從何而來?”

    竇賓直言不諱,將那日的事情簡要說了,問道:“尊使為何有此一問?”

    鄧芝道:“此馬產自大宛,可是有名的汗血寶馬。當今天子素愛此馬,時常騎乘。新城公主出嫁時,皇上將此馬當作嫁妝送給了她。那日替皇上送馬的正是在下,是以在下識得此馬。”

    竇賓一臉茫然,道:“新城公主?我們草原上沒有漢人的公主啊?”

    鄧芝笑了笑道:“就是拓跋公子的夫人。”

    竇賓恍然大悟,道:“哦,原來是他!”

    說完這些後,兩人寒喧了幾句,竇賓將鄧芝讓到大帳,道:“尊使遠來有何見教?”

    鄧芝目視左右,竇賓揮手令左右退下,鄧芝輕擊兩掌,四名親隨押著一位又高又胖的鮮卑漢子進帳。鄧芝道:“大人可識得此人?”

    竇賓點點頭,道:“他是軻比能親信,不知尊使因何將他帶到我帳下?”

    鄧芝對那親通道:“你把那天和我說的事情,再和大人說一遍吧。”

    那人對竇賓道:“大人可否給小人一碗酒?”

    竇賓給了他一袋酒,那人仰脖猛喝了幾口,膽氣登壯,道:“大人可知為什麼河西蒲頭部對大人的行蹤瞭若指掌,預先設下埋伏等著大人上鉤?”

    竇賓大吃一驚,道:“你是說這一切都是軻比能幹的?”

    那漢子道:“正是,軻比能命我收買大人收下的親信,得到了詳細進兵路線,跟著我再將這些情報原原本本的告訴蒲頭。蒲頭知道了你們的行蹤,哪還會跟你們客氣?”

    竇賓氣得跳了起來,雙手在空中來回揮舞,大叫:“軻比能,我跟你永世沒完!”

    鄧芝道:“這人做了這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之後,本指望得到重賞,哪知軻比能害怕大人知道此事,竟要殺人滅口。虧得他機靈,事先查覺不妥,逃了出來。軻比能大怒,派精幹殺手追殺。他一路逃亡,終於還是在一片荒漠中被殺手追上,他竭盡全力才將殺手全部殺死,不過身受重傷,躺在沙漠裏不能動彈。碰巧我到那裏將他救起,我略通醫術,治好他的傷。他十分感激,便將這事原原本本對我說了。”

    竇賓餘怒未息,咆哮了良久,這才停了下來,舉起案上的酒碗一飲而盡,隨手將酒碗擲在地上。

    鄧芝道:“我的來意大人現在應該知道了吧?”

    竇賓沉吟半晌,道:“我與軻比能不共戴天,肯定不會再服從他了。不過如今我還不是他的對手,不可造次行事。”

    鄧芝道:“我沒要大人現在就和軻比能作對,大人不妨和他虛與委蛇。他日大漢對軻比能用兵,希望大人從旁相助。”

    竇賓咬牙切齒的道:“你就是不說我也會這麼做的。”

    鄧芝走後,竇賓在帳中走了兩圈,騎著那匹汗血寶馬來到拓跋力微的氈帳。其時拓跋力微恰好沒有出獵,正是帳中飲酒,楊瑛在一旁服侍。竇賓悄沒聲息的欺到帳前,猛地一掀帳簾,道:“你瞞得我好苦!”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37
第六百零八章 北居長川

    拓跋力微明知故問:“大人何出此言?”

    竇賓道:“你還裝著不知道。我來問你,帳外那匹馬是不是你的?”

    拓跋力微向外一張,訝道:“那不是大人新得的神駒麼,和我有什麼關係?”

    竇賓道:“你認得鄧芝麼?”

    拓跋力微心中一凜,點點頭。竇賓笑,道:“諒你也不敢說不認得,不然我定叫他和你當面對質。他識得此馬,把此馬的來歷給我說了。那日我問你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說?”

    楊瑛也很知道拓跋力微為什麼不立即承認,側耳傾聽。

    拓跋力微道:“我真的不知道這事。這馬大漢天子送給拙荊的,那日拙荊和我一起投靠您的時候,就是騎得這匹馬,您應該是見過的啊?”

    竇賓笑道:“那日天色昏暗,我又匆匆一瞥,怎會有印象?你別顧左右而言他。快說那日我問你有沒有差人送馬給我的時候,你為什麼說沒有。”

    拓跋力微道:“我真的沒有。”

    楊瑛見他當面扯謊,嘴撅的老高。

    竇賓笑道:“都到這個時候,你還在嘴硬。”

    拓跋力微道:“不是我嘴硬,我真的沒有差人送馬給您。”

    竇賓哭笑不得,道:“那這馬好端端的怎麼會到我這裏?”

    拓跋力微道:“這事本來難以啟齒,我是不想說的,可您一再逼問,我也不得不說了。是這麼回事,我和拙荊到了這裏後不久,這馬便被人偷走了,我怎麼找也找不著。你也知道我在草原上還算有點名聲,我的馬居然會被人偷走,這醜出的可不是一點點大,因此這事我誰也沒告訴。”問楊瑛道:“這馬丟了的時候,你還哭了好幾天,是不是啊?”

    楊瑛沒想到他竟然要自己圓謊,氣得後槽牙直疼,不過氣歸氣,這謊倒不能不圓,點點頭,道:“可不,馬兒丟得時候,我一連幾天吃不下飯。虧得這是在草原,要是在中原,丟了御賜之物,可是要殺頭的!”這話言下之意十分明顯,就是在提醒拓跋力微這飯可以亂吃,這話是千萬不能亂說的。

    竇賓道:“這麼說送馬之人就是那偷馬賊囉?”

    拓跋力微道:“應該是吧,不過也有可能是馬的新主人。具體是誰,恕我愚魯,實在不知。”

    竇賓問楊瑛道:“你以為呢?”

    楊瑛不會撒謊,漲了個大紅臉。

    竇賓瞧了瞧拓跋力微,又瞧了瞧楊瑛,笑道:“尊夫人可比你誠實多了,真不知道你們誰才是鮮卑人。”

    楊瑛再也忍不住了,道:“對的,鮮卑人一向光明磊落,極少扯謊,這馬明明就是你差人送的,你為什麼不說?”

    竇賓哈哈大笑道:“這下你還有何話可說?”

    拓跋力微歎了口氣,道:“這不過舉手之勞,何必到處宣揚?我想不管是誰見到那樣情景,都不會袖手旁觀的。”

    竇賓連連點頭,道:“施恩不望報,現在這樣的人在咱們鮮卑人中可不多見了。”

    拓跋力微道:“大人太抬舉我了。”

    竇賓道:“我的命對你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小事一樁,對我來說可是天大的事了。那日要是沒有這匹千里神駒輕而易舉的將所有追兵甩掉,我可能再也見不到天上的太陽了。當然除了要感謝這匹馬之外,還要感謝你,要是沒有你率眾斷後,我的人馬是起碼要多損失兩成。要是換做是你,別人施給你這麼大的恩惠,你會不會設法報答?”

    拓跋力微道:“那是自然,可……”

    竇賓打斷他道:“沒什麼可不可的。我決定分給你一半部落,拓跋部在你手上得以重建,你爹爹知道了也一定很高興的。”

    拓跋力微道:“大人,那日之事,全仗你洪福齊天,我只不過送了一匹馬,實在算不得什麼功勞,請大人收回成命。”

    竇賓哈哈大笑,道:“我把一半部落分給了你,你要還嫌不夠的話,那我只有把整個部落都交給你,做你的部屬啦。”

    拓跋力微吃一驚,道:“大人可是喝醉了?怎麼說起來如此顛三倒四?”

    竇賓道:“我沒有喝醉,我只是高興過頭了。”

    拓跋力微道:“大人的部落乃是祖上百戰所得,豈能輕易與人,還請大人收回成命?”

    竇賓皺起眉頭,道:“你當真不肯要我一半的部落?”

    拓跋力微道:“說實話,我做夢都想有自己的部落。漢人有句話叫:‘無功不受祿。’我明明沒做什麼,這樣的報酬我實在無法接受,我想爹爹也一定不會同意我接受您的恩惠的。”

    竇賓不死心,又勸了幾句,拓跋力微始終不肯接受竇賓一半部落。楊瑛頻使眼色,讓他答應,他也只當沒看見。最後他被逼急了,說道:“大人若是一意孤行,可別怪我不辭而別。”

    竇賓哈哈大笑道:“好,好,好。給你部落你不要,倒也罷了。這樣寶貝你不可能也不要吧?”

    拓跋力微問道:“什麼寶貝?”

    竇賓笑道:“我的寶貝女兒竇蘭。”

    楊瑛兩道怨毒的眼光注視著他,恨不得拿把刀把他捅死。

    拓跋力微道:“這個,我已經有妻子了,恕我也難以從命。”

    竇賓道:“男子漢三妻四妾可是很平常的事,沒什麼大不了。這事對你來說可有莫大好處,你可要考慮清楚了。”

    拓跋力微不假思索地道:“沒什麼好考慮的,恕我不能接受。”

    竇賓道:“你娶了我女兒,就是我的女婿。將來我死了,你還將得到整個部落,這麼大的利益擺在你面前,你居然一點都不動心?”

    拓跋力微道:“我不是聖人,不可能完全不動心。我要是沒有妻子,就算大人不說,我也會主動提出來的。可是現在,我也要照顧她的感受,也請大人站在我的立場上考慮考慮,收回成命。”

    竇賓向楊瑛瞧了一眼,道:“她們中原人也不只一個妻子,這事對她來說也是再平常不過,她又怎會反對?再說如果她為了你好,她就不該反對這事。你說是不是啊?”

    楊瑛腦子裏一片空白,念叨了一句:“我不知道。”掩面奔出。

    拓跋力微急道:“事關重大,請大人容我考慮考慮。”說著站起身來,便要追將出去。

    竇賓道:“這有什麼好考慮的,我現在就要你答覆。”

    拓跋力微道:“恕我不能接受。”不再理他,飛身上馬,追了上去。

    竇賓望著他的背影,捋鬚微笑。

    楊瑛出來時憑的兩條腿一二一,拓跋力微騎著駿馬,沒費多少力氣就追上她了。

    楊瑛回頭向他望了一眼,哇地一聲,撲到他的懷裏,道:“為什麼總叫我遇到這樣的事情?為什麼總叫我作出這樣的決定?我只是一個小女子,只想和自己喜歡的人開開心心生活一起,這樣的要求難道很過分嗎?為什麼老天總要把我和政治扯在一起,為什麼,為什麼!”

    拓跋力微柔聲安慰:“別難過了,我已經拒絕了。成親那晚,我對你說過什麼你難道忘了?我永遠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楊瑛含情默默的望了他一眼,道:“這真的?還是你只是在哄我開心?”

    拓跋力微道:“當然是真的,若我有半句虛言,就讓我……”他正想罰個重誓,嘴巴上突覺一陣溫暖,楊瑛的手掌已按在他嘴上,只聽她說道:“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值得罰什麼誓?”頓了頓,幽幽地歎了口氣,道:“這樣一來,你可把竇賓給得罪慘了,他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這可如何是好?”

    拓跋力微道:“只要你不受委屈,別說只是得罪竇賓,就算得罪全天下的人,我也不在乎!”

    楊瑛意亂情迷,嘴裏輕輕的念著愛郎的名字,脖子仰得老高,等著他來吻自己。這現成的豆腐要是不吃,可真就是傻瓜了。拓跋力微伸嘴過去,便要吻她的櫻唇。突然間不遠處傳外一陣輕微的咳嗽聲,兩人像是觸電一般,全身一震,迅速分了開來。

    竇賓走了上來,正要說話,楊瑛搶先道:“大人,我剛才有些失態,還請您原諒。畢竟哪個女子遇到這樣的事情,都會想不通的。現在我想通了,而且我也勸過力微了,力微同意娶你的女兒。”

    拓跋力微大吃一驚,道:“不,不,我沒有答應。”

    楊瑛笑了笑,道:“大人,你別聽他的。他剛才明明答應了,只是這種事難以啟齒,他當著你的面不敢承認罷了。”對拓跋力微說道:“這有什麼大不了的,還不好意思說?”

    拓跋力微完全被楊瑛的善變搞懵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竇賓哈哈大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這事就這麼定了。過幾天選個吉日,咱就把婚事辦了。對了你那匹馬我很喜歡,不如就當作聘禮送給我了吧,哈哈!”騎著那匹汗血寶馬揚長而去。

    拓跋力微對楊瑛說道:“傻瓜,你怎麼能這麼說?”

    楊瑛道:“你為了我甘願受委屈,難道我就不能麼?”

    拓跋力微歎道:“可苦了你了。前幾天我收到消息,鄧艾沉冤得雪不說,還做了漢將,領兵攻下臨淄,滅了魏國。他為大漢立了這麼大的功,今後肯定是平步青雲,扶搖直上。當初你要是跟了他,這會可有享不盡的福了。”

    楊瑛瞧著他,笑靨如花,道:“這路是我自己選的,再苦再累,我也樂意。”

    拓跋力微道:“你聽了這消息,難道不後悔麼?”

    楊瑛道:“不後悔,永遠也不後悔。”

    拓跋力微血氣上湧,伸過嘴去,楊瑛婉轉相就,兩人啃在了一起。

    竇蘭的刁蠻任性在五原一帶可是出了名的,那個時代還不時興野蠻女友,所以草原上的小夥子談之色變,遇到她都像遇到母老虎一樣,敬而遠之,以免哪句話不對付,臉上身上莫明其妙的多出幾個包來。附近幾個部落的大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兒子短命橫死,都不敢上門提親。鮮卑婚配習俗和南中蠻人的有些相似,他們往往在春季在河邊舉行大會,飲酒作樂,席間男女只要對上了眼,就可以找個地方寬衣解帶辦正事,父母也不禁止。在中原談之色變的自由戀愛在他們那倒不是什麼新鮮事物,竇蘭身分特殊,人長得又十分漂亮,原本是小夥子追求的對象,可是接連十數位追求者被打得面目全非,站也站不起來之後,追求者就越來越少,終於一個也沒有了。竇賓看在眼裏,急在心上,現在他終於把這件渾身帶刺,沒人敢要的寶貝脫手了,心裏像是去了塊大石,笑得個嘴歪歪。

    為免拓跋力微變卦,竇賓下令一切從簡,婚禮很快就舉行了。拓跋力微依照當地風俗,到妻家為奴,楊瑛則仍居住在陰山南麓那個僅有數百牧民的小部落裏,終日倚門而望,以淚洗面。

    這日竇賓將拓跋力微叫到帳中,笑道:“最近這幾天過得還好吧?我那寶貝女兒沒把你怎麼樣吧?”

    拓跋力微道:“沒有,沒有。她對我很好。”心中卻道:“一個楊瑛就夠我受的,再多了這麼一頭母老虎,我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啊!”

    竇賓笑道:“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不愛說實話。我那女兒什麼脾氣,我還不清楚?說句心裏話,你能娶她,我心裏別提有多感激你了,哈哈!”

    拓跋力微低垂著頭,默然無語,心裏打著解下褲帶上吊的念頭。

    竇賓道:“我也知道這婚事你很不樂意,全是楊瑛極力贊成,這樣大度的女子現在也不多見了。你們兩位的人品本事,都是我生平僅見。這樣對待你們,我心裏實在過意不去。這樣,我答應幫你做一件事,不論你提出什麼要求,我都想方設法替你辦到,哪怕要我死也成。現在你有什麼要求,痛痛快快說出來吧。”

    拓跋力微道:“大人對我恩重如山,我已經心滿意足,哪還有什麼要求。”

    竇賓繃起臉,道:“你再這樣謙虛,就是不把我當朋友,我可真的生氣了。”

    拓跋力微道:“既然如此,我心裏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希望大人成全。”

    竇賓道:“是什麼?”

    拓跋力微道:“請你將長川那片草場給我,讓我重建拓跋部。”

    竇賓叫道:“什麼,長川!那是一塊棄地,荒蕪不堪,沒人想要,你怎麼會想去那住?”

    拓跋力微道:“大人不是說無論我提出什麼要求,你都替我辦到了麼?”

    竇賓笑道:“不是我不答應你。我只是提醒你一下,那可是一片根本沒人想要的棄地。你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等我答應了,你要後悔可就晚了。”

    拓跋力微堅定地道:“我不後悔,我就要長川。”

    竇賓道:“好,給你!”頓了頓,道:“祖上的規矩意思一下也就可以了,你沒必要在我這住上一兩年再回去。明天你便領著蘭兒回自己家收拾收拾,起程前往長川。你也知道咱這裏的規矩,男方的居處財物都是由女方來預備,你就不用操心了。”

    拓跋力微千恩萬謝,告辭離去。

    竇賓捋鬚笑道:“我果然沒看錯人,不出二十年他就是這片大草原的霸主。”

    拓跋力微回到居處,紅光滿面,對竇蘭道:“收拾收拾,明天隨我回部落。”

    竇蘭道:“哦,照規矩你不是還要再住上一年才能回去的麼?”

    拓跋力微笑道:“大人將長川那片草場交給我打理,我希望早些過去,便求大人改改規矩,大人同意了。”

    竇蘭正在收拾衣服,聞言跳了起來,道:“什麼,長川!那是一片沒人想要的草場,爹爹怎麼把那片土地給你,定是幾位哥哥妒忌你的本事,從中作梗。氣死我了,我去找爹爹評理去。”邁步便要奔出。

    拓跋力微伸出攔住,道:“不關他們的事,這地是我自己想要的。”

    竇蘭上下打量他一番,像在看一個怪物,說道:“你傻了?還是哪裡不舒服?”

    拓跋力微道:“我沒事。”

    竇蘭道:“咱家有很多肥美草場,你怎麼偏偏選中了長川?”

    拓跋力微道:“我想楊瑛也一定會問的,等回到部落,我再做解釋吧。”

    次日一早,拓跋力微和竇蘭回到了部落,楊瑛大喜出迎。竇蘭雖然刁蠻任性,不過也不想天天和楊瑛打架,讓拓跋力微難做。兩女見面時她倒也沒耍小姐婢氣,楊瑛和她不打不相識,對她也十分客氣。拓跋力微見兩女見面時彬彬有禮,沒有拔拳打人,心裏一塊大石頭總算是放下了。

    回到氈帳,拓跋力微將事情簡單的對楊瑛說了,楊瑛蹙眉道:“我聽人說長川是有一大半是沙漠,草場是有,不過面積不大,還被分成好幾塊。正因如此,那裏一向無人問津,不知相公為什麼會選擇那裏作為自己的立足之地。”

    竇蘭道:“就是說,你現在住的地方都比那要好百倍,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我明天就回部落和爹爹說說,給你換塊水草豐美的草場。”

    拓跋力微道:“你們知道孫叔敖吧?”

    竇蘭搖搖頭道:“不知道。”

    楊瑛道:“我知道,他是春秋時楚國賢相,曾輔佐楚莊王開創一代霸業。可這事和他有什麼關係?”

    竇蘭道:“不會你晚上夢到他,是他要你要長川吧?”

    拓跋力微搖了搖頭,道:“那倒不是。我看過有關他的一則小故事,大受啟發,這才向大人要了長川。”

    兩女心下好奇,齊道:“哦,是什麼故事?”

    拓跋力微道:“孫叔敖十分賢明,可他的兒子卻是碌碌庸才。他臨終時將自己的兒子孫安叫到跟前,對他說自己死後,楚王如果要封他官職,萬不可受,他不是當官的料,不能濫廁冠裳,以免家國蒙羞。如果楚王要給他封地,也不能要,要是實在推辭不掉,就要寢邱這個地方。說完這些話後一代賢相孫叔敖就以世長辭,孫安果真照他父親的臨終遺言辦理。楚王要封他官職,他說什麼也不接受;要給他封地,他也是再三推辭,最後實在沒辦法了,才要了寢邱作為自己的封地。這個地方土地貧瘠,沒人想要,也就沒人爭奪,一直為孫氏所守,直到楚國滅亡。你們想想倘若孫安一時貪念作崇,向楚王要了膏腴之地,還能是這個結果麼?膏腴之地人人想要,爭奪也就十分激烈,我們現在的實力很弱小,可是經不起折騰的。長川土地貧瘠,沒人想要,也就沒人去爭,我們在那不論幹什麼都沒人會去理。我們乘此良機,臥薪嘗膽,勵經圖治,我想不出十年,我們就有和其他幾個大部落一拼的實力了,到那時,我們想要肥美的草場,又有何難?你們說我的決定當真不可取麼?”

    兩女互視一眼,齊聲叫道:“我們這就收拾,明天一早就去長川。”

    拓跋力微望著帳外綿延不絕的草原,心道:“蒼鷹終於到了展翅高飛的時候了。我想不出十年,我還會再回來了,到時我將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我的身後一定跟著成千上萬的部民及牛羊!”

    其他族人和拓跋力微相處久了,都佩服他的遠見,聽說他要去長川,自願相隨。拓跋力微再三勸他們別跟著自己活著罪,可他們都覺得跟著拓跋力微吃糠喝稀,比在這吃涮羊肉還來的得勁,死活要去。拓跋力微拗他們不過,只得依從。三日後數百部眾收拾停當,齊奔長川。長川本就是一塊沒人想要的不毛之地,啥生活設施也沒有,眾人直忙了近半個月,才將各種各樣的設施草草搭建,幾塊不大的草場上也聳立起一座座營帳。從那天起,消逝了數個月之久的拓跋部,總算是重新掛牌營業了,不過這一次它能生存多久,那就不得而知了。

    拓跋部在長川重建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大草原。拓跋詰汾的鐵桿粉絲聞訊,從四面八方趕來投奔,拓跋部日益壯大,雖然和其他大部落相比還顯得微不足道,不過萬事開頭難,剛開始就有這樣的成績,已經不敢嫌矣。拓跋力微見自己的隊伍如滾雪球般的越滾越大,打從心眼裏笑了出來。

    正如拓跋力微所料,附近幾個大的部落首領包括軻比能和他的仇人蒲頭聽說他選了這麼一個風水寶地,都是哈哈大笑。這樣的地方,打死他們也不會要,自然提不起勁去爭。他們都尋思為了爭這塊地而死人,那當真是大大劃不來矣。何況那裏大半是沙漠,氣候惡劣,拓跋力微在那估計呆不上三個月,就會活活餓死,何必自己動手?有了這個想法,各大部落都沒有去找他的麻煩,拓跋部這個現階段還小得可憐的部落因此得以在各大部族的夾縫中生存下來。拓跋力微憑著自己的遠見,在這場賭局中漂亮押對了寶,為自己未來發展贏得了一塊十分理想的立錐之地。長川這個亳不起眼所在因此成了北魏帝國的發祥地,也因此被載入史冊,為世人所共知。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37
第六百零九章 徠民政策

    花錢容易賺錢難,創業總是艱辛困苦連在一起的。既然羅馬不是一天就能建成的,拓跋部要想重新屹立於鮮卑強部之林,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雖然追隨他的部眾都是以吃苦耐勞出名的,可是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仍不免怨聲載道。拓跋部初建時,慕名而來的部眾約有近萬人,牛羊馬匹更是不計其數,可不到半個月,牛羊受不了惡劣的環境死了不少,牧民們心痛如絞,罵罵冽冽,如鳥獸散。雖然每天來投奔的人仍是絡驛不絕,可忍受不了艱苦環境開小差的也是比比皆是,相比之下走得人比來的人要多得多。本來錦上添花人人都樂意做,可是雪中送炭就沒幾個願意做了,這也是人之常情,倒也怪他們不得。

    拓跋力微見好不容易壯大起來的隊伍一天天在減少,一顆心彷彿像在滴血一般。可他想破了頭也想不出法子來,只好聽之任之,終日長籲短歎。兩位夫人見他不到半個月整個人瘦了一圈,自是心痛萬分。可她們頭髮很長,這見識卻很短。兩女私下裏曾多次聚首,唧唧歪歪的商議了半天,狗屁的主意就想了不少,可真正管用的卻沒有一個,而這種討論每次都是以相互鬥毆而告結束。這段時間來她們的腦子並沒有因為天天商量而變得聰明起來,不過這拳腳功夫倒是見長。有道是不打不相識,兩人的功夫本就半斤對八兩,接連幾次切磋下來,兩人的感情反倒越來越好,這也是始料未及的事情。

    這日鄧芝結束了對沒鹿回部及周邊十數個小部落的訪問,辭別竇賓,北行至長川,拜訪拓跋力微。拓跋力微聽聞鄧芝將至,預使人掃除道路,親率部眾趕到三十里外郊迎,將其讓到大帳,摒退左右,長跪請教:“拓跋部僻居長川,百廢待興,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鄧芝拜倒還禮,道:“大人太客氣了,在下不過是末學後進,有何本事指教大人?大人效法越王勾踐,捨棄安逸的環境,毅然決然的率眾遷徙至長川。這分遠見,這分勇氣,不得不讓人佩服的五體投地。不過我來時也看到了,大人的處境不容樂觀。我見大人心事重重,想是和歸附的部眾受不了艱苦的環境紛紛逃離有關吧?”

    拓跋力微緩緩地點了點頭,道:“先生說的一點也沒錯,為這事我這幾天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昨天來了三十人,可卻走了六十五人,再這樣下去,不出一個月,拓跋部將走得一個不剩,我這個孤家寡人在這裏生活下去都困難,遑論興復拓跋部?我和先生同往長安,素知先生足智多謀,希望先生看在你我相識一場的份上,不吝賜教。”

    鄧芝道:“人人說長川有一大半土地是沙漠,根本不宜生存。可據我觀察,情況並沒有他們想像的那麼糟,只不過是荒地多了一些罷了,想是前人過度放牧所致,只要再補上青草,情況又會好起來的。不過就長川這片草場而言,剛開始來的人不宜過多,維持在兩三千人也就差不多了。等過上十來年左右的時間,左近這些荒地都變成了綠油油的草原,那時大人想恢復拓跋部舊觀,可就不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了。”

    拓跋力微道:“先生說的太好了,聽該讓那些鼠目寸光的傢伙都聽聽。說實話,先生所說的我也想到了,可是十來年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一想到殺死父親的大仇人正在草原上逍遙快活,我這心就仿佛在滴血一般。先生素富奇計,不知可有何速成良策?”

    鄧芝皺起眉頭,沉吟片刻,搖搖頭,道:“欲速則不達,這個道理想必大人也知道。我們漢人有話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當年越王勾踐為報會稽之恥,臥薪嘗膽,隱忍了二十年方才成事。燕昭王為報齊國滅燕之仇,也是忍辱負重隱忍了二十八年,方才有成。以拓跋部目前的實力想復仇,無異於以卵擊石。大人要想穩操勝券,差不多也要二十餘年左右的時間,好在大人年方壯盛,來日方才,切不可一時之恨,而操之過急。”

    拓跋力微那兩道深邃的目光向帳外望了良久,長長的歎了口氣,道:“看來也只能如……”

    突然間鄧芝腦子裏靈光一閃,笑道:“妙極,妙極,妙之極矣!”

    拓跋力微心下大喜,道:“先生定是有法子了,快說快說。”

    鄧芝道:“大人熟知漢人歷史,應該知道秦國吧?”

    拓跋力微點了點頭道:“春秋戰國時秦國僻處西戎,從不和中原交通,中原人都當它是域外蠻夷,可就是這個亳不起眼域外蠻夷,憑自身的地理優勢,逐漸蠶食六國,一統天下。”

    鄧芝道:“秦國在秦穆公之後就一直默默無聞,還一度成為楚國的屬國。可就在秦孝公之後不到兩百年的時間裏突然間變得十分強大,傲視諸侯,大人知道這是為什麼麼?”

    拓跋力微道:“你是說這全是商鞅變法的功勞。”

    鄧芝道:“嗯,商鞅之法雖然失於刻薄,不過在有些方面還是有可取之處的,不然秦國也不可能在短短十年間內就擠身於強國之林。這按當時秦國的國力是完全不可能辦到的。《史記》貨殖列傳中有一句話很能說明問題,那句話是這麼說的:‘故關中之地,於天下三分之一,而人眾不過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意思是說關中的土地僅占天下三分之一,人口約占天下十分之三,而以這麼少的土地,這麼少的人口,創造出來的財富卻占了天下十分之六。商鞅之法給秦國帶來的是一個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由此可想而知了。”

    拓跋力微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秦國以農耕為主,我拓跋部卻以遊牧為主,可謂風馬牛不相及,這商鞅之法如何能運用到我們這裏來?”

    鄧芝笑道:“全部照搬肯定是不行的。不過有一條略加改動,倒還可用。”

    拓跋力微道:“哦,哪一條。”

    鄧芝道:“徠民。”

    拓跋力微道:“徠民?”

    鄧芝道:“商鞅變法前秦國土曠民稀,荒地甚多,卻沒有人耕種,這不是拓跋部現在的情景很相似麼。商鞅的遠見在戰國乃至今日都是無人可及的。他發現秦國地多人少而鄰近的三晉卻地少人多,於是他就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那就是創造十分有利的條件,鼓勵三晉農民來秦國開墾荒地。經過商的人都知道什麼叫無利不起早,商鞅當然知道空口白牙就讓人跋涉千里來到不毛之地上開荒那是根本沒可能的事情,於是他定了一系列的優惠政策,讓其他地方的老百姓一見了就怦然心動,在如此大的利益驅使下,商鞅都不用苦口婆心的對那些老百姓說什麼事成之後會怎樣怎樣,他們就好似飛蛾撲火一般,源源不絕的湧來。秦國荒地在短時期內得到了大量開墾,成了令人羨慕的良田,秦國也從徠民政策中攫取了巨大的財富,關中一地之所以能創造全國十分之六的財富,徠民政策在其間實有大功。”

    拓跋力微興奮搓著雙手道:“那徠民政策的具體措施是什麼,您能和我說說麼?”

    鄧芝道:“《商君書》我好久沒看了,裏面的文字大多都記不得了,不過大概意思還沒有忘。秦國為了吸引三晉百姓入秦墾荒,曾制定了給來墾荒的三晉百姓免費提供房屋土地,十年內免交一切賦稅、三世不負擔任何徭役等等優惠政策,這在當時列國之中可是絕無僅有的,列國百姓聽聞如此政策,自然趨之若鶩,秦國也得以富強。”

    拓跋力微奮大叫:“太棒了,太棒了,商君真神人也!”在中原被全盤否定,人也被五牛分屍而死的商鞅要是泉下有知,聽到了一個異邦人士對他大加贊賞,不知是該哭還中該笑了。

    鄧芝道:“秦人農耕,貴部遊牧,不過在徠民上倒沒有太大的差別。如今貴部人少地多,局面惡劣,還實行過去那一套方法,族民們肯定是提不起勁幹活的。要想讓他們玩了命的狠幹,誘以重利有時也是必要的手段。不過商鞅為人尖酸刻薄,他行的法只有威而沒有德,秦人由此只重法治,推崇法家,最終導致二世亡國。大人切不可操之過急,而將商鞅那套照搬照套,那樣短期內可能卓見成效,可是長遠來說卻是利大於弊的。古語有云:‘德為本,威濟之,德而不威,其國外削;威而不德,其民內潰。’這句說的再明白沒有了,威德相輔相承,二者缺一不可,治國以德為本,以威為輔。如果只有德沒有威,那國家就會遭人欺負,受人蹂躪。如果只有威沒有德,那老百姓就會揭竿而起,反抗暴政。大人熟讀史籍,不妨將各國之興衰相互印證,就知道這話說的有沒有道理了。”

    拓跋力微恭恭敬敬的拜倒行禮,道:“先生之來,實出天賜。如起死人而肉白骨,在下敢不奉教!”直起身子,輕擊兩掌,兩名侍女走進大帳,道:“大人有什麼吩咐?”

    拓跋力微道:“取黃金百鎰,寶刀一柄,良馬二匹送給先生。”

    侍女應道:“是。”

    不多時幾名侍女捧著幾只大托盤進帳,恭敬呈上。鄧芝固辭不受,入內見了楊瑛,道上劉備問候之意,並呈上劉備為她精心準備的禮物,飄然而去。

    拓跋力微雖然生於草原,長於草原,卻也飽讀詩書,肚子裏的還算有幾兩墨水,他只不過是一時糊塗,這才無計可施。一經鄧芝點撥,當真如撥雲霧而睹青天。當下他在營帳裏手舞足蹈,發了好一會瘋,這才冷靜下來,起草了一份徠民榜文,令人張貼在大草原上的每一個角落。

    有道是築巢才能養鳳,沒有黃金屋,顏如玉那是肯定不會來的矣。就算是牛,想要從它身上搾取奶水,最起碼也得喂它吃草,同樣道理,不用花錢就想白使喚人,這樣的好事估計連天方夜譚的故事裏也不會有。拓跋力微自己想要臥薪嘗膽,勵經圖治,當然沒人管得了他。可他一時腦袋燒糊塗了,竟以為其他族民念著拓跋部對他們的好,定會心甘情願和自己一起茹毛飲血,一起吃草根啃樹皮,那可就打錯如意算盤了。雖然他的口才很好,說出來的話很能振奮人心,可是士氣終究不能當飯吃,堅持個一兩天還可以,日子久了,族民們老見不到好處,自然不會跟在他屁屁後面混。

    鄧芝一席話,算是徹底將他這個夢中人給點醒了。他尋思現今鮮卑諸部林立,和當時戰國群雄割據也相差無幾。而長川雖看上去荒蕪不堪,不適合遊牧,但和秦國的關中一樣,易守難攻,要不然當初自己也不會一眼就相中這裏。只是拓跋部覆亡後重建,正如同一個新生的嬰孩一般脆弱,這樣一個什麼條件都還不完善的新生勢力,是沒有多少人願意和它一起共甘苦共患難的。這一點和秦孝公時的秦國形勢倒十分相似。

    秦孝公之前,秦國內亂不斷,外侮迭至,真可謂是微弱到了極點,要是不春秋五霸之一的秦穆公為他的後代子孫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秦國估計都還算不上戰國七雄裏的一分子,而且秦國一向閉關瑣國,從不和諸侯來往,諸侯也都視其為蠻夷,除了從他手裏搶地盤之外,幾乎不和他打交道。到秦孝公初即立時,這種惡劣的局面仍沒有多少改觀。秦孝公也是不世出的英雄人物,恥於屈居諸侯之末,於是下令求賢。規定不論賓客群臣,凡有能出奇計強秦者,授以尊官,封以大邑。在如此重利的誘惑下,在魏國鬱鬱不得志的衛鞅跑到了秦國,求見秦孝公,獻上強秦之策。他就是後來讓全天下人震驚的商鞅,他的到來無疑以衰弱已極的秦國注射了一針強心劑。

    秦孝公和他談了幾天,龍心大悅,當即封他為左庶長,賜第一區,黃金百鎰,並曉諭群臣,今後國政,悉聽左庶長施行,有違抗者,與逆旨同。商鞅原來就是一個天下奇人,握有如此巨大的權柄,自然要放手大幹一番,於是他將自己的才幹發揮的淋漓盡致,十年之後秦國道不拾遺,國無盜賊,倉廩充足,勇於公戰,而不敢私鬥。秦國富強,天下莫比。秦國之所以能在短期內如此富強,“廢井田、開阡陌”及“徠民令”在其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拓跋力微熟讀史籍,這一切他當然是倒背如流,心想商鞅能以重利徠民強秦,自己為什麼不能徠民強盛拓跋部。正好附近幾大部落人口眾多,而他們控制的草場資源有限,已不能滿足日益增加的人口的需要。各部落中分不到草場牛羊的部眾比比皆是,這些人生活十分艱苦,只要給他們一片草地,哪怕那片草場實在荒蕪,他們也會感激得眼淚鼻涕齊流。如今徠民的大環境已然形成,自己若不好好的把握,那當真就是大傻瓜了。

    徠民令在中原倒不怎麼新鮮,可是對剛開化未久的鮮卑諸部來說,無異於天方夜譚,是以這令一下,立時引起軒然大波。草原上眾百姓聽說只要肯去長川開荒,拓跋部將免費提供營帳工具,對於實在貧窮的人,他們還免費提供牛羊馬匹等生活必用之物。他們還規定只要有人能在一片荒地上堅持三年,那這片土地連同其上的牛羊,全部都是那位勇士的私有財產,該勇士除了十年不必交納貢賦外,還終生不用服兵役及徭役。這樣的好事,草原上這些個平頭老百姓怕是做夢都不會夢到。正因為這樣的好事來的太過突兀,就好像一向吝嗇成性的老天突然間下了一場餡餅雨一般,令人難以置信。近來各部落族民只要一閑下來,就都聚在一起議論紛紛,可是他們嘴上說得天花亂墜,真正跑到長川的倒沒有幾個。有道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草原上不少窮得活不下去的部民,見到徠民就像飛蛾見到了火一般撲了過去。拓跋力微果然言而有信,不管來者身分多麼低下,都一律歡迎,並為他們提供開荒所需的一應必須之物。周邊幾個部落的百姓見他說話不含糊,加之對徠民令心嚮神往,紛紛趕去投奔。由於拓跋力微規定了期限,這幫傢伙要是再半途而廢,那是肯定搞不來地的,於是他們硬著頭皮紮根長川,艱苦奮鬥。當然還是有一幫人吃不了苦,中途開了小差。不過大多數人沖著土地,還是留了下來。他們的辛苦沒有白費,三年之後,他們終於得到了夢寐以求的草場及成群的牛羊,不過這些都是後話,按下不表。

    鄧芝辭別了拓跋力微,回轉長安覆命。這日一行人行至河陰附近的一片草原上,忽聽得東北方傳來一聲尖銳的呼哨,一支騎兵就好像是從天上掉上來一般,從四面八方裹了上來。

    鄧芝手下親隨大吃一驚,各挺器械護在鄧艾四周。歷史上鄧芝出使東吳,曾面對沸騰的油鼎面不改色心不跳,照樣在孫權面前侃侃而談,唬得孫權一愣一愣的。不過光憑這一點,就把他和趙子龍相提並論,說他一身都是膽,未免有些太過。那時他知道孫權不會把他怎麼樣,所以有恃無恐,大著膽子在孫權面前瞎掰。可現在這幫鮮卑騎兵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揮舞著手中彎刀,亂喊亂叫。他心裏好比有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身子不由自主抖了起來。

    過了半晌,猛聽得鮮卑軍陣後鼓角聲大作,軍馬向兩旁分開,一名精壯漢子,馳馬出陣,向鄧芝瞧了一眼,問道:“你就是鄧芝?”

    鄧芝見他衣著華麗,氣宇軒昂,顧盼之際極具威勢,知道他不是一般的人物,答道:“正是。閣下似乎不是士匪強人,不知為何阻住在下的去路?”

    那漢子用一口流利的漢話說道:“知道我是誰嗎?”

    鄧芝向他上下打量,心中一凜道:“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您就是軻比能。”心想還好自己把那人留在長川了,不然現在真說不清楚了。

    那漢子哈哈大笑,道:“果然名不虛傳,沒錯,我就是軻比能,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攔住去路了吧?”

    鄧芝故作鎮定,道:“你要做什麼?”

    軻比能冷冷地道:“做什麼?你千方百計的唆使我的部下反我,讓我心裏很不痛快。正巧我們要舉行一場祭祀,還欠一樣祭品。你雖然瘦了點,神仙不一定會喜歡,不過把來湊湊數,我看倒也使得。哈哈”

    鄧芝哈哈大笑,想把他唬住,沒想到軻比能不是善男信女,他無動於衷的注視著鄧芝約半柱香的功夫,冷冷地道:“我常和你們這些狡滑的漢人打交道,你這套對我一點用也沒有。”說著右手一揮。鮮卑騎兵發一聲喊,圍了上來。

    鄧芝親兵叫道:“保護大人!”說著向後退了幾步,將鄧芝緊緊的護在中央。

    軻比能道:“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做無謂的抵抗。”

    鄧芝道:“兩國交鋒尚且不斬來使,何況貴我兩國尚未敵對。軻比能,我勸你動手前最好考慮清楚,你這樣做不會給你帶來一絲好處,只會讓你和你的部落陷入萬劫不複的地步。”

    軻比能道:“是麼?統統給我拿下,敢有反抗者殺無赦。”最後那句話他是用鮮卑話喊得,鄧芝雖然聽不懂,卻也猜到個大概。不知為時已晚,鮮卑騎兵已策馬衝入陣中,砍瓜切菜似的大殺一陣,茵茵綠草霎時便被鮮血染紅。

    鄧芝親兵遠比鮮卑騎兵要少,又不似鮮卑騎兵那樣擅長馬上作戰。好在鄧芝平素待下極有恩禮,眾親兵都願為他去死。當下一眾親兵擁著他,左衝右突。怎奈敵人將他們密密匝匝的圍了幾層,不論他們如何衝突也是枉然。

    軻比能開始只是面無表情的抱著膀子,在一旁冷眼旁觀,就好像是現代人在電影院裏欣賞一片緊張刺激的動作片一般。過了半晌,鮮卑騎兵仍是戰漢軍不下,他實在看不下去了,拔出彎刀,策馬衝上,大喝一聲,右手一揮,只一刀便將一名親兵劈成兩半。鮮卑騎兵見主帥如此勇猛,大呼酣鬥,鄧芝親兵漸漸支援不住。不過他們都對鄧芝十分忠誠,雖然處於劣勢,卻沒一個逃跑,仍就死戰到底。又鬥了片時,鄧芝親兵個個屍橫就地,鄧芝歎了口氣,拔出佩劍,便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突然間一條長繩甩出,勁道兇猛,啪地一聲擊在他手背上。鄧芝痛哼一聲,長劍失手掉地。那條長繩繩頭陡轉,往鄧芝腰間一纏,隨即提起。

    鄧芝只覺自己如同騰雲駕霧一般飛了起來,但聽得馬蹄聲響,已是身在馬背,後頸靠在一人身上。

    但聽軻比能怪叫道:“烏倫,你在做什麼?”

    那個叫烏倫也不答話,低著頭策馬狂奔。他的坐騎甚是神駿,霎時間就將大部隊甩在了身後。

    鄧芝不知烏倫為什麼不聽軻比能使喚,也不知他要帶著自己前往何方。他還沒有從剛才的驚恐中回過神來,雖然心裏很多話要說,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聽軻比能道:“他不是烏倫,他不是烏倫!該死的探子,殺了他,殺了他!”

    眾騎兵總算是回神來,紛紛放箭,怎奈烏倫和他們已相去甚遠,長箭才到半途,就失了勢子,掉在地上。

    軻比能又驚又怒,大喝一聲:“說什麼也不能讓鄧芝跑了!”策馬追上。

    烏倫騎術精湛,坐騎又是千里良駒,雖然馬上帶著一個人,仍是奔行如飛。軻比能追了一陣,見兩人離自己越來越遠,漸漸得變成一個小黑點,顯是再也追趕不上了。他大怒之下,狠狠的給自己的愛馬來了幾下鞭子,哪知愛馬突然使起小性,一個虎跳,將他掀了下來。他望著天邊的黑點氣得直跺腳,卻又無可奈何。

    鄧芝回頭看不見追見,心下一鬆。兩人一馬又向北奔出了三十餘里,烏倫翻身下馬,微笑著對鄧芝說道:“檄天之幸,先生總算沒事,不然整個鮮卑都要為軻比能的愚蠢行為付出血的代價。”

    鄧芝向他瞧了一眼,大吃一驚叫道:“大人,怎麼會是你?”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拓跋部的新任首領拓跋力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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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章 繞道回京

    拓跋力微道:“這裏不是說話所在,等我們到了長川,慢慢再說,也不為遲。”

    拓跋力微本身就是一個十分狡猾的獵手,他知曉獵人是怎樣追蹤的,自然也清楚如何躲避獵人的追蹤。如今他成了一頭被人追捕的狐狸,怕是再高明的獵人也難發現他的蹤跡。一路上他故佈疑陣,把擅長追蹤的軻比能耍得暈頭轉向。軻比能率著大隊人馬在沙漠裏氣喘籲籲的轉了十來天,才發現自己所追蹤的線索不過是那個冒充烏倫的神秘人物為了誘他上當有意為之罷了。他戎馬半生從未遭過如此挫折,自是氣得哇哇亂叫,險些背過氣去。當此之時,身為他的手下,就該保持沉默,緘口不言。可偏偏有幾個不開眼的傢伙亂拍馬屁,結果拍到馬蹄上,被他活活打死,把去喂了野狼。

    拓跋力微和鄧芝十分輕鬆的甩掉了敵人,回到長川。鄧芝歷經千辛萬苦,總算從狼嘴裏撿回了一條小命,對他的救命恩人拓跋力微自是千恩萬謝。他是一個說客,這種感謝的話當然是說來就來,都不用通過大腦,就如滔滔江水一般綿綿不絕。在他說了一連串感謝的話之後,他這才回到正題,詢問原由。

    拓跋力微道:“你帶著軻比能的親信到臨近幾個小部落遊說,讓他們聯合起來反對軻比能。這實在太危險了,軻比能可不像表面上所顯現的那樣。沒錯,他每次打仗掠奪來的財物是平均分給各部,自己絕不多拿,不過並不能說他心胸開闊,仗義疏財。在他心中有比錢財更重要的東西,自然就視錢財如糞土。你要是憑這個就說他一個好人,那可就大大的錯了。他是一個野心極大的人,對土地權勢極為看重,如今西起朔方東至漁陽這一片大草原及草原上的這些個部落可都是他百戰而得,你唆使沒鹿回部及其周邊幾個部落聯合起來反他,他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一土地,能不恨你麼?”

    “你在他轄下的每一個部落裏都安有探子,這事你瞞不過他。那天你告辭後,我著實為你捏了把汗,也為你帶來的那人的處境感到擔憂。以軻比能之能,不可能察覺不到他還活著,於是我便將他轉移到了陰山之北,將他交給一個雖然沒來歸附卻對我父親忠心耿耿的部落大人,囑咐他好生照料。我安頓好了他,越發擔心你的安危,便親自追了出來,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你離開這裏沒多久,軻比能便盯上你了。你還不太瞭解草原部落,他們都是出色的獵人,只要他們找到了獵物,那獵物的命運其實上已經註定了。由於他們的行蹤十分隱秘,你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們的存在。慶幸的是,他們只顧著追蹤你,沒有注意到我正在後面盯著他們。後來我乘那個叫烏倫的兵士到林子裏解手的時候悄沒聲息的殺了他,換上他的衣服,混進了他們的隊伍。為了不讓他們察覺人已被掉換,我想了許多法子,幸虧他們只顧完成任務,誰沒有留心隊伍裏這一細微變化,於是我成功的頂替了烏倫隨著大軍到了那裏。”

    “本來我打算在他們抓住你之後,找個機會悄悄將你放了,哪知你寧死也不肯受辱。無奈之下,我只得鋌而走險,放手一博。結果你也看到了,雖然我們一路之上吃了不少苦頭,不過總算是活著回來了。先生,你也不用如此誇贊我,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厲害。軻比能是草原上最出色的獵人,這次我們能活著回來,實出天賜。”

    鄧芝想起前幾日那驚心動魄的一幕,長長的籲了口氣,又說了幾句感謝話,這才道:“軻比能公然攔阻大漢使節,欲與大漢為敵之意不言自明,邊境將有大難矣!我當迅速回轉,將此事奏明皇上,迅速作好應對之策。”

    拓跋力微搖搖頭,道:“我料軻比能尚未敢以大漢公開決裂,本來他殺了你之後,大可將這事推到沒回鹿部又或是周邊其他一些小部落的頭上,混淆視聽。倘若大漢不明情況,攻打沒鹿回部,中其計矣!如今你大難不死,他的計劃全數落空。你說他還能讓你安安穩穩的返回大漢,揭露他的陰謀麼?”

    鄧芝也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皺眉道:“那該如何是好?”

    拓跋力微沉吟良久,道:“以軻比能的本事,不可能猜不到你躲在這裏,這裏你也不能多呆。那讓你去哪才萬無一……有了,他!現時也只有他才能護你周全。”

    鄧芝訝道:“誰?”

    拓跋力微道:“我大哥禿發匹孤。”

    鄧芝心下大奇,道:“在下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問?”

    拓跋力微笑道:“你可是想問,為何我姓拓跋,而我大哥卻姓禿發?”

    鄧芝點了點頭,拓跋力微道:“原本大哥很孝順爹爹,只因部落中的一件小事,兩人意見相左,爭論不休。大哥一怒之下,改姓禿發,率眾遷往河西,從此便和拓跋部老死不相往來。”

    鄧芝原本想問:“天下善姓頗多,為何你大哥偏偏改姓禿發?”可怕觸拓跋力微的霉頭,硬生生的將這句已到了嘴邊的問話給咽了回去。

    拓跋力微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我大哥率眾離家出走前不久,我大嫂胡掖氏在睡夢中誕下一麟兒,取名為壽闐。壽闐出生於被中,而我們鮮卑人管被子叫:‘禿發’,是以大哥到了河西,便自稱禿發匹孤,不再用拓跋姓氏。他改這個姓是為紀念自己兒子降生在被子裏,而不是你們漢人所謂的禿頭的意思。”

    鄧芝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既然你大哥和你父親不睦,我想他應該不會收留我的。”

    拓跋力微道:“其實大哥也是個明事理的人。天下形勢已十分明朗,何去何從,我想他會做出正確判斷的。明天我就同你前往河西,求他護送你回轉長安。”

    鄧芝道:“拓跋部百廢待興,有許多大事要待大人決斷,大人不可擅離。請大人示之路徑,我一人前往既可。”

    拓跋力微道:“此去河西,沿途諸部林立,魚龍混雜,先生一人前往,我不放心。再者大哥對漢人有些敵視,若沒我陪你前往,怕是凶多吉少。新城公主以前曾在黃澤做過一段時間的首領,統領部眾自是不在話下,這裏有她就成了,今晚我囑咐她幾句,明日一早我們便登程上路。”

    次日一早,兩人各乘一馬,身後跟著數十親隨,首途前往河西。

    河西鮮卑禿發部在五胡亂華時期也曾十分活躍。其祖禿發匹孤原是拓跋詰汾的長子,只因與其父政見不同,一怒之下率眾遷居河西。到了河西後他勵經圖治,努力打拼。禿發部在他的英明領導下,不但在河西站穩了腳根,還銳意進取,打服周邊不少小部落。在那個弱肉強食,有力氣有本事就吃涮羊肉,沒力氣沒本事就活活餓死,要不就被人吃的野蠻時代,禿發匹孤憑著堅實有力的臂膀及手裏鋥明瓦亮的西瓜刀,打下了東至麥田、牽屯,西至濕羅,南至澆河,北接大漠的廣大地域。

    其後晉武帝司馬炎受魏禪而即皇帝位,當時天下除了江南半壁之外,盡歸晉朝統治。環繞在晉朝周邊的匈奴、鮮卑、羯、氐、羌這五個後來橫行中原,不可一視的少數民族見中原崛起了一個強大的王朝,都是心驚肉跳,相率歸附。只有鮮卑禿發部不信這個邪,居然主動竄將出來,在太歲頭上動土。晉武帝泰始年間,那時東吳尚未滅亡,禿發匹孤之孫禿發樹機能起兵攻晉,殺秦州刺史胡烈於萬斛堆,敗涼州刺史蘇愉於金山,盡有涼州之地。晉武帝聽到這個消息,氣得好幾天都吃不下飯,整個人瘦得像個人亁。正所謂槍打出頭鳥,其時民心思定,這麼一頭不三不四的猴子卻竄將出來搞割據鬧獨立,自然引起公憤。晉武帝一怒之下,興全國之兵往討,晉將馬隆率大軍大敗禿發部,一舉收復涼州,樹機能的部下見不是頭,將他殺死,把他的人頭獻給馬隆。消息傳到京城,晉武帝這才笑得個嘴歪歪,開始吃飯。

    禿發樹機能雖然敗了,不過他給周邊的少數民族開了個壞頭。禿發樹機能憑一部之力居然能占領整個涼州,只是敵人勢力太大,眾寡不敵,這才失敗,非戰之罪。周邊幾個少數民族首領的腦袋也不是擺設,好歹也是分析些簡單的事情,他們見此情景,總算明白了晉朝根本不像表面上所顯示的那樣強大,他們不是不可戰勝的,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於是眾首領表面上對晉朝畢恭畢敬,心裏卻在打著別樣的心思。樹機能為他那孟浪一擊,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小命賠上了不說,整個禿發部也從此一蹶不振。可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孟浪一擊竟給周邊各族打了一針強心劑,其後中原板蕩、五胡迭興,蓋本於此。禿發樹機能因一時頭腦發熱,神經病發作,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為中原帶來了長達三四百年之久混戰局面,誠千古之罪人也。

    其後五胡亂華,中原板蕩。五胡前期,禿發部趴在一個雞不下蛋,鳥不拉屎的地方養傷,一直默默無聞。直到東晉十六國快要結束,南北朝即將到來之際,禿發部才算恢複元氣。這個跳樑小丑只因重傷未愈,這才錯過了許多挺進中原的大好時機,這心裏別提有多難受了。於是他傷一好便按捺不住,竄將出來,上竄下跳,尋思既便不能全有中原,好歹也要分一杯羹。也許是老天覺得北方還不夠亂,要再亂一點才有意思,於是給了禿發部一個施展自己的舞臺。淝水之戰後,禿發部乘苻堅兵敗,諸侯混戰之際,乘勢割據,佔有武威、西平、樂都等郡建立了南涼。南涼並沒有像它創建者禿發烏孤期望的那樣千秋萬載,一統江湖,只存在了短短十九年,便為同為河西鮮卑的西秦乞伏熾磐所滅。禿發部如同一隻螢火蟲,只是亮上一亮,便淡出了涼州這片舞臺,漸漸被世人所遺忘。

    當然現如今禿發匹孤才剛剛在河西站穩腳根,只打算銳意進取,讓自己的部下人人都有肉吃,有羊放。稱雄一方,登基稱帝的念頭那是連想都不敢想。其時禿發部聚居處在長川西南約千餘里,可謂相隔甚遠,沿途不是荒無人煙的不毛之地,就是殺人不眨眼的野蠻部落聚居之所,軻比能為防鄧芝逃逸,又在這一帶布下天羅地網,真可謂是插翅難逃。虧得拓跋力微熟識地理,所行都是只有當地獵人才知道的羊腸小道,而且他為人機警,稍有風吹草動,立時改變道路。鄧芝在他的照拂下,雖然一路擔了不小驚,受了不少怕,不過小命總算是沒有玩完,這可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一行人歷盡常人難以想像的艱苦,這日終於到了河西禿發部。禿發匹孤聽聞哨探來報,面沉似水,當即點兵聚將,於營帳之外,嚴陣以待。

    過不多時,拓跋力微一行來到,拓跋力微見禿發部眾面色凝重,刀出鞘,箭上弦,笑了笑道:“大哥,咱哥倆許久不見,你不會就這樣歡迎我吧?”

    禿發匹孤冷冷地道:“要打戰就擺開隊伍堂堂正正的決一死戰,你帶這點人來做什麼?想使什麼詭計誘我上當,哼,我可不吃這一套。”

    拓跋力微笑了,道:“你看我像是來打戰的麼?”

    說話間一名禿發部哨探和他擦肩而過,來到禿發匹孤跟前,伸嘴在他耳朵邊上悄聲說了幾句。禿發匹孤右手一揮,錚地一聲響,部眾還刀入鞘,各自散去,只剩下幾十名親隨騎馬立在他身後。

    禿發匹孤道:“你到底來做什麼?”

    拓跋力微道:“沒什麼,只是來找哥哥敘敘舊。”

    禿發匹孤道:“敘舊?怕沒有這麼簡單吧?”

    拓跋力微道:“那你說我來做什麼?”

    禿發匹孤道:“我和你已恩斷義絕,有什麼舊好敘?定是爹爹死時我沒去看他,死後又不替他報仇,你興師前來問罪,我說的沒錯吧?”

    拓跋力微道:“我要是真的來問罪,會只帶百來人來麼?你已改姓禿發,拓跋部的事就和你沒關係了,我又怎麼會因此怪你?”

    禿發匹孤向他上下打量,說道:“你心裏真是這麼想的麼?”

    拓跋力微道:“哥哥你也知道,我一向不喜歡說謊。”

    禿發匹孤伸手肅客,道:“請。”

    拓跋力微和鄧芝隨著禿發匹孤進帳,他的親隨想要跟將進去,卻被攔在了外面。親隨正要發作,卻聽拓跋力微道:“你們在外帳在候著,我只是和兄長敘敘舊情,不用你們侍候。”

    禿發匹孤摒退左右,三人分賓主坐好。禿發匹孤向鄧芝瞧了一眼,道:“你帶這個漢人來做什麼?”

    拓跋力微道:“這位大漢差來我部修好的使者鄧芝。他因一件小事得罪了軻比能,軻比能正到處在找他,我想請哥哥差人護送他回長安。”

    禿發匹孤道:“你為什麼不送他回去?”

    拓跋力微道:“從拓跋部到長安沿途多是軻比能轄地,十分危險。而從禿發部到長安,中間所經的部落大多和軻比能沒什麼關系。再者你不認為鄧芝的到來,對你來說是個機會麼?”

    禿發匹孤問道:“什麼機會?”

    拓跋力微道:“大哥是真的不知,還是故作此問?”

    禿發匹孤冷冷道:“我姓我的禿發,你姓你的拓跋。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倆已亳無瓜葛,你別老是大哥大哥的,聽得我很蹩扭。還有我真看不出,這傢伙來了能給我帶來什麼機會?”

    拓跋力微道:“軻比能原為小種鮮卑,身份下賤,可他卻如此短的時間內征服了這麼多部落,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不知大人心中可有數?”

    禿發匹孤道:“你認為是為什麼?”

    拓跋力微道:“很簡單,他學了大漢的先進技術及作戰方法。如今諸部之中,他製造的兵器是最鋒利的,而且他還採用旌旗鼓節指揮軍隊,是以軻比能軍隊之精良,放眼整個鮮卑都無出其右。而其他部落自認為老祖宗留給我們的那一套盡夠用了,固步自封,夜郎自大,遇上了軻比能自然要打敗仗。”

    禿發匹孤斜著眼看他,道:“你是要我和漢人連和?”

    拓跋力微點點頭,道:“大人難道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麼?”

    禿發匹孤道:“哼,漢人心如蛇蠍,滑頭滑腦,沒一個是好東西,和他們連和肯定是要吃大虧的!你難道忘了我為什麼和爹爹分道揚鑣?還不就是因為在對待漢人的事情上,我們兩人的意見不一致。你現在卻帶一個漢人來我的營帳裏,跟我說和大漢連和有什麼好處,你不認為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麼?你說的沒錯,軻比能是學了漢人的知識才變強的,可這些知識是他和漢人連和換來的麼?不是!他能搞到他想要的一切,為什麼我就不能,我相信憑我手裏這柄彎刀,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是我搞不來的!”

    拓跋力微道:“你真認為打打殺殺能解決問題麼?”

    禿發匹孤道:“你不是來和我敘舊的麼,若你再把當年爹爹那套搬出來,老調重彈,可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全是用鮮卑話。鄧芝坐在邊上,一句也聽不懂,不禁大眼瞪小眼。

    只聽拓跋力微道:“也許你說的是對的,我不該把自己的意見強加到你的頭上。那麼你是決定不護送鄧芝回長安了?”

    禿發匹孤點點頭,道:“嗯,雖然我和軻比能沒什麼交情,卻是犯不上為了一個漢人和他作對。”

    拓跋力微道:“那好,算我白來了。”對鄧芝道:“走,禿發部不送,我拓跋部送,哪怕就這剩下我一個人,我也要送你回長安。”

    鄧芝知道拓跋力微沒有說動他的兄長,他本就以口舌見長,有心一試,可是對牛彈琴的本事他卻不會,無法和這個不通漢話的鮮卑大人溝通,唯有廢然長歎,站起身來,向外便走。

    禿發匹孤冷冷地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們把這裏當成什麼地方了?”說著輕擊兩掌,帳外立時湧進五十餘精壯大漢,人人手執彎刀一柄,亮閃閃的刀口指著二人的心腹要害。

    拓跋力微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禿發匹孤道:“我向來討厭漢人,到這頂營帳裏來的漢人沒有一個活著走出去的。你陪著他來,一樣得死。這你可不能怨我,要怨就怨那個漢人吧。”

    拓跋力微道:“我原本認為你是個很有遠見的英雄,看來我錯了,你不過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白癡。我死在你的刀下,當真是太可惜了,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來吧,要動手就快點。”

    禿發匹孤也不生氣道:“你為什麼說我什麼也不懂?”

    拓跋力微道:“要殺就殺,哪那麼多廢話。”

    禿發匹孤道:“你和這個漢人一起死,難道一點也不後悔?”

    拓跋力微道:“自然不後悔。”

    禿發匹孤道:“他不過一個下賤的漢人,值得你為他送命麼?”

    拓跋力微道:“他不僅是一個漢人,還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禿發匹孤瞧了瞧鄧芝,又看了看拓跋力微,揮了揮手,眾親隨收起彎刀,微一躬身退了出去。

    禿發匹孤道:“明日一早,我選五百壯士護送他前往長安。你也知道我言出如山,這下你該放心了吧。”

    拓跋力微道:“關於你和爹爹的爭論,我不想多說什麼,不過總有一天,你會知道你是錯的。”對鄧芝說道:“今晚你且住在這裏,明日一早我大哥就會差人送你去長安,好了,我的使命也算完成了,我部落裏還有些俗務,實在不能離開太久。好了,不多說了,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這樣古道樂腸,為朋友兩脅插刀的人,鄧芝還是很少遇到,不禁感動的熱淚盈眶,握著他的手,一句話也沒說。

    禿發匹孤果然說話算話,次日一早,他便點了五百騎兵護送鄧芝前往長安,隨行前往的還有一個親信,說是前往長安朝見劉備,實則暗裏窺探漢朝動靜。鄧芝老於世故一眼就看出他的來意,卻也不點破。

    一行人一路南下,經武威、蒼松、令居、枝陽,這日來到枹罕,該地屬隴西王劉封管轄。一行人行了良久,忽然遇到一個岔道口,鄧芝對這裏也不是很熟悉,不知到底該走哪知路?瞥眼間只見道旁一個農民正在澆地。鄧芝飛身下馬,上前問道:“請問去枹罕該走哪條路?”

    那人向他身後瞥了一眼,問道:“你的隊伍裏怎麼還有外邦人?”

    鄧芝胡亂道:“哦,我們是西域來的客商正要去長安經商。”

    那人搖了搖頭,道:“要是我是你,就不會去枹罕了。”

    鄧芝道:“這是為什麼?”

    那人道:“去不得,去不得,去了命可就沒了。”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38
第六百一十一章 轉危為安

    其時鄧芝腳下踏足的早已是大漢的土地,要不是他要為禿發部的使者指引路徑,早就把他們給甩了。隴西國屬秦州,和軻比能相隔雖沒有十萬八千里,卻也十分的遙遠,在這裏軻比能的命令就是廢紙一張,而鄧芝只要報個字號,多的人搞不來,一兩千人那是隨隨便便也搞來了,軻比能想要殺他那是鞭長莫及,唯有謂然長歎。不過禿發部的部眾都和他的首領禿發匹孤一樣都是大鮮卑主義者,極端仇恨漢人,這估計也就是為什麼禿發部敢第一個竄將出來摸老虎屁股的原因了,鄧芝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話,不出通過察顏觀色,卻也看出了八九。他未免發生胡漢衝突,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謝絕了沿途守令派兵護送請求,單獨一人跟著這五百零一個身形彪悍,青面獠牙的鮮卑壯漢來到了這裏。

    秦州之地原屬於雍州,只因賈仁祿偶然神經病發作,說了一句胡話,這才從雍州分了出來。如果沒有劃分州郡,這裏也可算是京畿之地,天子腳下。鄧芝卻在這裏聽到了這麼一句和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格格不入的話,不禁忍俊不禁,笑道:“你說什麼,去了就沒命了,這怎麼可能?”

    那農夫見他滿臉都是譏諷的笑容,也知他不信,登時漲紅了臉,伸手向離自己最近的那條岔路一指道:“你們經商的人是很忙的,我也是個忙人,還有很多活要做,沒空跟你們瞎扯淡。這條路就是去枹罕的路,你們要不怕死,那就去吧!”

    鄧芝聽他言之鑿鑿,像是真有那麼回事一般,不由得信了,取出一錠碎銀,說道:“對不起,適才多有得罪,請你原諒。為什麼我們去了枹罕就會沒命,還請你詳細告知,當真感激不盡。”

    那人辛辛苦苦幹一個月的農活也不一定搞來這一錠銀子,一見之下,整個臉笑得都變形了,道:“這事原也難信,倒也怪你不得。”說完像是怕他反悔一般,急忙將那錠碎銀揣進懷裏,又道:“其實也不是到了枹罕就一定會沒命,只是隴西這一路有點古怪,咱大漢人走這條路一點事也沒有,可要是胡人走了准出事。我看你這隊伍裏除了你之外全都是胡人,那可危險的很。所以我勸你還是退回金城郡經南安、天水而至長安,這樣雖然遠了點,卻很安全,要不然人財兩空,怕也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吧。”

    鄧芝越聽越奇,說道:“什麼,漢人經過沒事,胡人卻過不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人四下瞧了瞧壓低聲音道:“具體我也不清楚,只是自打隴西王來了,隴西這一路就出了這麼一檔子怪事,枹罕、狄道、故關、大夏、安故等地經常有人在墾荒的時候發現被草草掩埋的胡人的屍骨,他們的死法雖然各種各樣,不過卻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的腦袋都被割了去,還有他們的錢財全都下落不明,不知所蹤。官府差了不少人下來察,可是查來查去,總是查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事也就這麼不了了之。咱們這裏的老百姓都說外邦人不信咱大漢的神仙,惹得神仙震怒,降下天罰,讓他們個個都不得好死。”

    鄧芝雖不是個無神論者不過對這種荒涎不經的言論卻也是嗤之以鼻。他低頭沉吟片刻,道:“人頭都被人割了去……”說著他突然想起在廣漢通往墊江的小道上第一次遇到三國第一大流氓賈仁祿的情形,當時他們在一個小村子裏不期而遇,而將他們引來的卻是一場大火,那個村子裏所有丁壯在大火來臨前就已經死翹翹,到閻羅王那兒報道去了。他也雖然死法可各異,不過也是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人人項頭都少了人頭一顆。當時兩人見到這個怪異的情景都覺得說不出的詭異,賈仁祿也曾懷疑過是鬼怪所為,可是後來卻證實原來是冷苞為了邀功,竟喪心病狂,殺良冒功。如今在隴西竟也遇到這樣的情況,會不會也是殺良冒功呢?應該不會,這一帶沒有發生大的戰事,怎會有人做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何況死得都是胡人,這一點也和上次的大不相同。可要說不是,那又是誰所為呢,是誰處心積慮的和外族人過不去。一般胡人的商隊都是有大隊人馬護行,山賊水匪肯定是奈何他們不得的,只有軍隊才有這個本事。如果真是私人所為的話,那就說明在隴西一帶存在著一個龐大的勢力,這件事要是不查個水落石出,將來肯定是要出大亂子的。

    當然要想把這事查個水落石出最好的辦法就是乘此良機,以身犯險,順藤摸瓜。可是這些鮮卑壯漢可是禿發部使節,禿發匹孤本來就對和大漢連和執觀望態度,派這些人一來是投石問路,二來是觀察大漢的風土人情,兵士是否善戰,君主是否賢明,俾使他能對未來局勢的發展做出正確的決斷。如今這幫傢伙要是出了什麼問題,禿發部不與中原交往倒還是小事一件,倘若惹毛了禿發匹孤,興兵來伐,那可是要惹大麻煩的。雖然現時的大漢很強大,不怕周邊的小部落,不過因為一件沒必要發生的事情,惹得四鄰關係緊張,天天打架,那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何去何從,他心裏好生委決不下,沉吟半晌,他將這事同那個懂漢話的禿發匹孤的親信胡掖推斤說了。胡掖推斤卻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聽完之後擺了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架式,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倒要見識見識是誰這麼大膽子敢和我們禿發部過不去!”

    鄧芝道:“這夥來路不明的匪人似乎和所有經過這裏的胡人過不去,也不單只禿發部一家,有道是多一事不是少一事,我看我們還是別淌這渾水。”

    胡掖推斤估計也是幾百年沒有打架了,手正癢癢地,一聽這話,斜了他一眼,說道:“大漢出了這麼一檔子事,要是不查個清楚,我們禿發部還怎麼敢同你們連和?如果你打算繞路的話,那恕我們不奉陪,你也已經到大漢了,我們沒必要再跟著你了,你自己去長安吧。”

    鄧芝歎了口氣,道:“好吧,既然尊使執意要行,那我也不好多說什麼。我看這樣,我這就執節到附近郡縣調來軍馬護送幾位前往長安。”

    胡掖推斤拍了拍胸脯,道:“我追隨禿發大人爭戰多年,什麼場面沒見過,區區一夥悍匪能奈何得了我!那幫強人殺了這麼多胡人,你們漢人卻查不出個緣由出來,看來就是幫沒用的廢用。這幫廢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有起事來,有起事來,自顧不暇,如何能保護得了我們?”

    鄧芝無可奈何,道:“右邊這條道就是去枹罕的,我們上路吧。”

    天色向晚,一行人行至一地,兩下是山,山上蘆葦敗草,樹林叢雜。如何地形真的能反應民風是否淳樸的話,那這一帶的刁民肯定是少不了的。鄧芝四下一瞧,長眉一軒,道:“這裏地形險惡,倘有伏兵,後患可慮。依我看,咱們還是退回去,到空曠之處紮營。且過今晚,明天再行。”

    胡掖推斤道:“你們漢人就是膽小,別說只是些許強人,就是千軍萬馬,我也不放在心上!”一面說,一面策馬前行,鄧芝暗暗叫苦,緊跟在後。

    又行了一陣,忽聽左邊山坡上傳來一陣綁子響,眾人正要拔刀作戰,忽然間無數羽箭從樹叢中射將出來。一陣慘叫聲響過,位於最外側的百餘人中箭倒地。命中要害的一命嗚呼,一死未死的則在地上來回直滾,怪叫呻吟,顯是箭上喂有毒藥。

    胡掖推斤雖然身經百戰,不過當時鮮卑諸部爭鬥有些類似黑社會再搶地盤,兩下裏約好日子,各拔西瓜刀對毆,憑真本事取勝。這種在山坡上埋伏,暗箭傷人的場面,在中原司空見慣,不過對他來說就是天方夜譚了,不由得心裏直發毛,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

    鄧芝屢次提醒他要小心在意,可他都一笑置之,這會鄧芝也沒了主意,只好由著他瞎指揮了。禿發部亂了一陣,這才拿眼亂瞄,尋找有利地形,想要依險抗敵,可是為時已晚,猛聽得山坡上一陣綁子響,兩旁樹叢中火把齊明,人影憧憧。火光中,一群黑衣人從暗處竄將出來,衝入陣中不聲不響,拔出刀劍便是一陣亂砍。

    禿發部雖然驍勇善鬥,不過猝遇強敵登時失了銳氣,任人宰割。那夥黑衣人不知是什麼來路,煞是厲害,轉瞬間就將禿發部分割成數塊,東一堆,西一堆,幾成各自為戰的局面。又鬥了片時,禿發部損折慘重,部眾見不是頭,撇下主帥,覓路逃生。

    胡掖推斤被三個武藝高強的漢子纏住,無法彈壓部眾。眼見隊伍看看散盡,心下一急,刀法一亂,破綻立生。一柄長劍乘隙而入,在他的胸口上劃了長長的一道口子。他啊地的一聲,翻身落馬。邊上一個黑衣人身形一晃,欺至近前,舉起鋼刀,就向他的頭頸間斬去。

    只聽得身後一聲斷喝道:“什麼人膽敢在此胡為,納下命來!”

    眾黑衣人諤然回首,向來人一瞧,臉色大變,低聲道:“馬超!快撤。”

    不知是誰吹了一聲口哨,眾黑衣人四散奔走,消失在黑暗之中。四下裏又是一片寂靜,若不是地上多了幾百具屍體,就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鄧芝長長的籲了口氣,心道這趟出使前沒看黃歷,稀奇古怪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好在有貴人相助,不然這條小命可真就玩完了。他還沒有從適才的驚險中恢復過來,一顆心怦怦直跳,身子抖個不定,額頭上、背上、手心裏凡是能出汗的地方全都是汗水。他顫顫巍巍策馬迎上,道:“孟起,虧得你來了,不然我性命不保,倒是小事,咱大漢可將有大麻煩矣。”

    馬超噫地一聲,道:“伯苗,怎麼會是你,你不是出使沒鹿回部了麼,怎麼會到了這裏。”

    鄧芝道:“一言難盡。孟起怎麼會在此處?”

    馬超道:“我長年在外征戰,好久都沒回西涼老家了。這次打下魏國,爹爹特地托人捎來封信,叫我回趟老家。父命不可違,這不,我就向皇上請了幾個月假,帶著媳婦回趟西涼。”說著向身後招了招手,車簾掀處,欒祁在丫環的攙扶下,下了馬車,上前行禮。欒祁現在已是劉備親封的陽平公主,不再是祁山附近小村子裏的丫頭了,鄧芝受寵若驚,連忙還禮不迭。

    囉裏囉嗦禮節好容易行完,欒祁心地善良,總是先天下人之憂而憂。她四下瞧了一眼,雖然她痛恨鮮卑人,不過見他們慘死,仍是心下惻然,問道:“這幫強人真可謂是膽大包天,真該把他們都抓起來!”

    馬超已開始在檢查現場,他來到一具黑衣人屍身前,揭開蒙在他臉上的面紗,喃喃地道:“不像是土匪強人所為。”

    鄧芝道:“哦,孟起也看出來了?”

    馬超點點頭,道:“雖然這些人我都不認得,不過他們身上有一股兵士的氣質。我長年帶兵打戰,是不是當兵的我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

    鄧芝道:“嗯,他們陣法精研,訓練有素,尋常強人不可能如此厲害。”

    馬超畢竟不是福爾摩斯,能看出這些人不是尋常流氓,已是很了不起的成就,要再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就不是他那腦子能夠做到了的。他四下瞧了一眼,只覺得比沒看前還更加迷茫道:“這幫傢伙忒也狡滑,什麼有用的線索都沒有留下,咱們總不可能僅憑想像就去軍隊裏抓人吧。”

    鄧芝雖然聰明,卻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歎了口氣,道:“隴西境內似乎存在一股勢力專門和胡人過不去。不過這事十分蹊蹺,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查清的。這些人是鮮卑禿發部來我大漢朝見的使節,稍有差次,必給兩國邦交造成十分惡劣的影響,不可造次行事。我看還是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對胡掖推斤說道:“尊使想必也已經看到了,現在局面惡劣,為了保證尊使的安全,咱們沒必要以身犯險,我看還是改道而行。”

    胡掖推斤從來沒見過如此巨大的攻擊力,嚇得懵了,過了好一會方回過神來,走到馬超跟前,道:“您西涼一帶赫赫有名的神威天將軍馬超?”

    馬超道:“不敢,在下正是馬超。”

    胡掖推斤激動得險些跪了下來,道:“我在部落裏就聽說過您的大名,一直想見您老人家一面,現今總算是讓我見到了。您果然名不虛傳,這幫小賊一見到您就嚇得逃之夭夭。我家大人就是沖著您老人家的面子才和大漢交好的,要是您不在,我們連來也不會來。現在情況既然這樣,不如您來給我們拿個主意,我們都聽您的。”

    世上怕沒有幾個人不愛聽他人恭維的,馬超臉上洋溢著笑容。以他往昔的性格,肯定是讓他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樣來得人越多,他越開心。可是他如今有了老婆,性情也是大變,開始學會顧全大局,他也知道這此人是出使大漢的使節,萬一有個閃失,會給國家帶來很大的麻煩,道:“哪裡,哪裡。尊使過譽了。胡人走隴西這條道常離奇慘死,我前幾天才聽路人提起過。我當時以為是路人捕風捉影的無稽之談,根本沒往心裏去,現在親眼目睹才知果有其事。尊使既身負重任,犯不著和這幫小毛賊一般見識,我看還是改道算了。”

    胡掖推斤說道:“大人說改道就改道。”回頭用鮮卑話和那幾個碩果僅存的禿發部騎兵說了,那些人經過了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打擊,心膽俱裂,膽小的褲中早就濕透了,一聽說改道,無不歡呼雀悅,不待胡掖推斤下來,就撥轉馬頭向後轉,只待一聲令下便即出發。

    馬超見他們如此膽小,不禁莞爾,對鄧芝說道:“我去西涼也沒什麼事,什麼時候去都可以,不如就由我送伯苗回長安吧。”

    鄧芝巴不得他這麼說,也就不再假客氣了,道:“如此有勞將軍了。”

    一行人折而向北,退回金城郡。馬超打小就在西涼混,年紀輕輕就贏得了周邊各民族的敬仰,闖下了神威天將軍這個名頭。這附近的老百姓,差不多都識得他。他所到之處,都不用報字號,當地老百姓總是出來殷勤招待,美酒美食,又不肯收受分文。隴西金城左近的土匪強人聽說馬超大駕光臨,也就是望風先遁。就這樣鄧芝一行一路吃著霸王餐,住著霸王店,太太平平地經祖厲來到安定,安定屬雍州該管,一行人沿途所見竟是道不拾遺,夜不閉戶,一派太平景象。在道未止一日,這日眾人回到了長安,馬超自帶著欒祁回長安家中歇宿。鄧芝將胡掖推斤晾在宮門外,自己進宮覲見劉備。

    劉備也剛結束了對青州的視察工作,回到了長安,聽說他來了,很高興,在宣室殿接見了他,道:“沒鹿回部距長安數千里,難為你了。此番出行可有收獲?”

    鄧芝長話短說,將此番出使情況一五一十的說了。

    劉備聽說他曾被軻比能攔劫,幸有拓跋力微相助,不然小命不保,不禁勃然大怒,伸手在案上一拍,叫道:“軻比能辱朕使臣,就和汙辱朕一般。是可忍孰不可忍!朕明日早朝就和群臣商議征討這廝,以儆效尤。”

    鄧芝道:“我大漢方克魏國,兵勞民疲,不可再舉。多行不義必自斃,軻比能窮兵贖武,終有惡貫滿盈之日,皇上切不可操之過急。”

    劉備緩緩地點了點頭,道:“話雖如此,不過這口氣朕總是咽不下去。好了,這事先談到這裏。你適才說到你被拓跋力微救了,那後來呢?”

    鄧芝接著說下去。在皇上面前瞎扯淡,可是一門很高深的藝術。這蛋要是扯的不好,小命可就搭將進去了。滿朝文武之中,怕也只有賈仁祿及劉貴妃有這本事。鄧芝自問無此能耐,便向交待罪行一樣,老老實實的將自己沿途所見所聞說了,連隴西道上的古怪慘事,也原原本本的說了。

    劉備沒想到他出使一趟竟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經歷,道:“沒想河西鮮卑禿發部竟與拓跋部有著這麼深的淵緣。在鮮卑我們的主要敵人是軻比能,其他小部落能拉攏就拉攏,多一個朋友就多一份力量。禿發部的使者人呢?”

    鄧芝道:“現在宮門外等候皇上召見,皇上是不是現在就見他?”

    劉備擺手道:“且不忙。”沖著一個內侍招招手,內侍近前,劉備道:“吩咐禮部照上賓之禮安排館驛飲食。今天就先讓他們再驛館裏歇下,朕明日再見他們。”

    內侍退下,劉備正要說話,一名內侍雙手捧著一道表章 ,急匆匆進殿,道:“這是軻比能托人送來的表章 ,請皇上御覽。”

    劉備長眉一軒,道:“哦,軻比能送來的表章 ,難道是想和朕決一死戰?那就來吧,朕等著。”伸手接過,展將開來,只見其文曰:“夷狄不識文字,卻也知人情世故。我鮮卑素與大漢無仇,故大人檀石槐擅起爭端,致使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天佑仁善,檀石槐作惡多端,已遭天遣。檀石槐死後和連、魁頭、步度根相繼接位,繼其遺志,迭侵中夏,邊境烽煙四起,殆無寧歲。我為免兩國生靈塗炭,興義兵攻討步度根。幸陛下洪福齊天,師出有功,逆賊授首。我接任鮮卑諸部大人以來,反檀石槐之政,和大漢連和,上表稱臣。我與拓跋部為仇,而皇上遣鄧芝出使與其連和,沒鹿回部為我之部下而鄧芝前往說其叛我。我對大漢已仁至義盡,而大漢所為何其悖亂?我一時氣不過,找鄧芝理論此事,鄧芝疑我有心加害,倉皇遁走。我夷狄雖不知禮義,但我兄弟子孫蒙皇上授以顯官,牛馬尚知美水草,況我有人心邪!我恐皇上信人謠言,故上表以明我心。”

    劉備微微一笑將表章擲給鄧芝道:“瞧瞧,把自己說得十分無辜,卻把我們說的如此不堪。好像這事是我們先挑起來的似的。”

    鄧芝道:“從這道表章的意思來看,軻比能尚不敢以我公開決裂,故而言詞頗為謙下。”

    劉備點點頭道:“嗯,你怎麼看?”

    鄧芝道:“鮮卑居於化外,不服王化,至今已非一世。皇上若因一時之怒,興兵往攻,少出兵,則於事無補,多出兵則先為漢害。且鮮卑遊牧,漢人農耕,風俗完全不同,我得其地不用居,要來何用?以匈奴而言,我大漢屢攻匈奴,雖使匈奴遠遁,然自身損失亦慘。匈奴故地漢人無法居住,只得放空,白白便宜了鮮卑人,致有今日。如今東吳尚存,臣認為不宜和軻比能多所糾纏,能和則和。”

    劉備道:“軻比能和朕連和不過是一時權宜之計,等到他翅膀硬了,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聽話了。到那時他們準備充分,發起雷霆一擊,我大漢將受到的傷害,那是難以想像的。以其如此,不如乘他羽翼未豐時先往伐之,以免後患。”

    鄧芝道:“皇上明鑒,當年武帝大舉攻伐匈奴,差大將軍衛青、驃騎將軍霍去病分兩道並進,殺匈奴人八九萬,可漢軍死亡亦數萬,漢馬死者十餘萬。匈奴雖然一蹶不振,遠遁漠北,可是漢馬亦少,從此不能再發起大規模的攻擊了。臣所說不是無的放矢,《史記》匈奴列傳就有關於這場戰爭的詳細描寫。這說明攻打草原蠻夷是很耗費國力的。如今大漢尚未統一,國用匱乏,怎能負擔起如此巨大的開銷?”

    劉備沉吟半晌,正要說話,又有一內侍興沖沖進殿,道:“皇上,好消息,好消息。隴西王大敗羌人,斬首三百。這是表章 請皇上御覽。”

    劉備笑得合不攏嘴,道:“好,好,好。”

    鄧芝本來也很高興,猛地裏想起一件事,心道:“原來是這樣。”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39
第六百一十二章 微服私訪

    劉備雖然不用拍他人馬屁,卻善於察顏觀色,不然他也不可能在如此嚴酷的環境下混了這一大把年紀。鄧芝臉上略有些變色,他就看出來了。他隨手玩弄手中的報捷表章 ,道:“你覺得有什麼不妥?”

    隴西道上發生的古怪事件和隴西王大敗羌人之間存在著什麼樣稀奇古怪的聯繫,鄧芝也只是縱其想像,胡亂臆測。沒有真憑實據,如何敢張嘴亂噴?這要是其他人倒也罷了,說錯了最多只是得罪這個人,沒什麼大不了的。隴西王劉封可是劉備封的第一個王,又因征討西羌,屢立戰功,聖眷方隆,這要是沒咬對地方,讓他反咬一口,那可就不是得狂犬病這麼簡單的事情了,能不能有個全屍,那還兩說著呢。他尷尬一笑,道:“沒……沒什麼。”

    劉備揮了揮手,左右退下。劉備放下表章 ,捋了捋鬍子,道:“有話不說憋在心裏,這可不是個好習慣。現在宣室殿就你我兩人,你的話出你之口,入朕之耳,不會擔心被第三人聽到,有什麼話你就放心大膽說出來吧。”

    鄧芝遲疑片刻,搖搖頭,道:“臣真的沒覺得這事有什麼不妥。”

    劉備微微一笑,起身走下臺階,來到他跟前,兩道似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在他臉上掃了一掃,道:“朕和你處於大殿正中,宣室殿的構造你應該很清楚。我們在這裏談話,別有用心之徒就算站在殿門口也是無法聽到的。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鄧芝避開劉備的目光,兩眼瞧向了台階上的鎏金欄桿,道:“臣……臣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劉備稍微壓低聲音,道:“你適才說隴西道上常有人在開荒時發現被草草掩埋的胡人屍骨,而且所有屍骨都有一個共同的古怪之處,那就是都沒有人頭。近幾年來封兒接二連三的擊敗羌人,報籍數動則成百上千,你不認為這兩件事情有什麼連繫麼?”

    鄧芝道:“事關皇親貴戚,臣不敢妄加臆測。”

    劉備看了看他,擺了擺手道:“沒什麼事了,你下去吧。”

    鄧芝暗暗籲了口氣,行禮辭出。剛走到殿門口,卻聽劉備說道:“對了,你一路上吃了不少苦,朕准你半個月假,回家好生歇著吧。”

    鄧芝乘劉備不注意,抬手在胸口上輕輕拍了兩下,轉過身來,千恩萬謝,退了出去。

    劉備瞧著他的背影,苦笑道:“朕有這麼可怕麼?”

    鄧芝沿途受了不少驚嚇,本就是驚弓之鳥,在大殿又受了刺激。腦子裏一片混沌,兩條腿哆哆嗦嗦,來到宮門口,扶著馬鞍,正要猱身而上,忽得腦子裏一陣暈眩,一個側身,癱在地上。

    把守宮門的侍衛嚇了一跳,上前相扶。鄧芝兩條腿抖個不停,越定神,抖得越厲害,看來是沒辦法再騎馬了。他謝絕了侍衛送他回府了好意,牽著馬緩步而行,穿過兩條大街,拐了幾個彎,來到通向賈府的大道上。他低著頭走著,忽聽一個破鑼般的大嗓門在呼喚他的名字。他抬眼一瞧,卻見賈仁祿牽著盧柴棒站在他的對面。他笑了笑,道:“司空大人,您這是要去哪?”

    賈仁祿道:“沒事,出來轉轉。老子聽說你攤了一個沒人願去苦差,出使沒鹿回部,現在可算是回來了。老子見你那營養不良,面黃肌瘦的樣,就知道你道上吃了不少苦。走,今天老子作東,咱下館子去!”

    鄧芝頭昏腦漲,這會就是給他海參鮑魚、魚翅熊掌,他也沒味口享用,只想躺在床上美美的睡上一覺。他剛要婉言謝絕,突然間賈仁祿猛地竄將上前,拽著他的胳膊,將他拖到了一條暗巷之中。鄧芝莫明其妙地向他瞧了一眼,只見他兩眼死死地盯著街心,又是憤怒,又是無可奈何,到底哪種感情占上風,怕連他也說不清楚,總之表情十分古怪。鄧芝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賈元春、石苞手牽著手,有說有笑,緩緩從街上走過。

    賈仁祿沒什麼本事,就愛顯擺。不管什麼人到他家裏,他總要將自己的寶貝女兒叫出來,讓他們見識見識。眾賓客在感慨如此醜父居然能生出如此美人,人類真是無所不能的同時,自是把賈元春捧到天上去,彷彿妹喜、妲己、褒姒、息媯、驪姬、西施、虞姬、戚夫人、趙飛燕、王昭君這些古代著名的美女加在一起,還抵不上她的一根腳指頭,便是當時天下第一美人貂嬋和她站在一起,相形之下未免見絀。賈仁祿不知道這些賓客希望從他那騙到些好處,順著嘴瞎說,還道是真有這麼回事一般,樂得五官都挪了位置。賈仁祿位高權重,又蒙皇帝寵幸,自是朝中官員重點巴結對象,一天到晚去他家拜訪的官員,幾可排滿一條街。鄧芝雖不十分趨炎附勢,不過為了今後能在官場上謀個好差事,不用有事沒事就出使,把腳跑斷,也時常到他家坐坐,日子久了,他自然對賈府的人物十分熟稔,賈元春和石苞他都見過了不下十次,自然一眼就認了出來。

    女兒逛街,老子偷窺,這樣稀奇古怪的情景,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只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悄聲問道:“這……”

    賈仁祿歎了口氣道:“你別瞧著老子位高多金,妻妾成群,就以為老子一定很快活,其實……唉……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

    鄧芝道:“這是大人的家事,下官不便多問。不過做為大人的知交好友,大人有什麼煩心的事,不妨同我說說,說出來心裏也會好受些。”

    賈仁祿歎道:“也罷,這倆兔崽子一時半會也逛不完。前面不遠就有家館子,菜燒得不錯,走,咱們到那喝兩盅去。”

    此時賈元春和石苞早已遠去,賈仁祿仍不放心,探頭張望良久,這才拉著鄧芝,躡手躡腳的走進巷子斜對面的一家酒樓。

    這是一家老字號,在董卓橫行長安那會,幾乎所有商鋪都關門了,這家店仍照常營業,這家店的實力背景由此可見。二人都是長安城裏數得上的人物,掌櫃的一見二人,笑著便迎了上來,嘴上諛詞如潮,將他們讓到店中最雅致的閣子裏。兩人面對面坐著,點了幾樣時鮮,外帶一壺佳釀。不到一會功夫,酒菜齊備。掌櫃慣會查顏觀色,不然他也不會在長安這個大汙水缸裏混這麼久了。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們要談事情。是以粉頭、歌姬這些花裏胡哨的玩意一概免了,酒菜一上好,他便說了一句:“菜齊了,請慢用,有什麼事您再吩咐。”帶著一幫店小二匆匆下樓,走時還順帶將門給帶上。

    賈仁祿端起酒壺斟了兩杯酒,舉起自己面前的那爵,一仰脖喝了個精光,叫道:“早知如此,當初便不該讓石苞這兔崽子到咱家來,竟給老子添亂!有道是兔子不吃窩邊草,這傢伙可倒好,一張嘴就將窩邊這株最大的草給啃走了。真他媽的氣死我了!”

    鄧芝也是個清官,自然對賈仁祿家裏這檔子事束手無策,道:“這個……這個……大人似乎……似乎……”

    賈仁祿橫了他一眼,道:“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鄧芝道:“我的話可能不中聽,大人聽過之後,可別往心裏去。閨女大了就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家勤學女紅,以待父母替她安排親事。像大人千金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和男子如此親近,遠的咱不說,在長安城中怕是找不出第二個來,當真……當真……”

    賈仁祿道:“成何體統?”

    鄧芝道:“嗯,不成話,實在太不成話了。”

    賈仁祿端著酒爵卻不飲,兩眼盯著那滿得就快要溢出來的酒水,歎道:“唉,都是給她老媽慣壞了。老子早就說過了,管教孩子就得打,豈不聞‘棒打出孝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乎!要是早聽老子的,元春肯定是遠近馳名的乖乖女了。可老子家那幾個婆娘偏偏不讓老子管她,她親娘曹靜乾脆放出話來,只要老子敢動元春一根汗毛,就跟我拼命!這幫娘們頭髮長見識短,哪像我們大老爺麼高瞻遠矚,明鏡萬里?老子想和她們擺事實講道理,奈何她們不論理之短長,一味和老子胡攪蠻纏。不是老子吹牛,這世上不論多厲害的傢伙,老子也不用幾下就能把他給捋直了,可對付這幫婆娘,老子是一點招也沒有。沒有法子只得由著她們胡鬧,這下這倒好,這小妮子仗著有那幾個婆娘作靠山,在家裏沒大沒小,無法無天,除了殺人放火她不敢做,其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唉,為這事老子連上吊的心都有了。”

    他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以貂嬋為首的那幫美女軍團的頭上,好像他十分無辜,其實他自己的教育方法就很有問題。曹靜是賈元春的生母,自是對她十分溺愛,當真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賈仁祿那點點秘密,曹靜也都原原本本的向她的寶貝女兒交待了,絕不添油加醋。賈元春聽說賈仁祿是現代來人,自是十分好奇,常跑到他那問長問短。別看賈仁祿在其他人面前謊話連編,一句實在話沒有,當著她寶貝女兒的面,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賈元春接受新鮮事物的能力十分的強,沒用多久便從他那裏學會了啥叫自由、平等、博愛,並將其應用到生活之中。這套洋玩意和老祖宗傳下來的孔孟之道根本不配套,在現在大力提倡拿來的時代倒沒什麼,可是在當時便顯得十分突兀。賈仁祿生活在時代,接受過正統教育,自是提倡民主,對她的私人生活自不會多加干預。這小妮子起初尚循規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可見父母都不管她,膽子越來越來,所作所為,漸漸背離了當時的道德準則。街昉四鄰見了自是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當然鄰居們不會對賈元春多所品評,所有髒水都是潑在賈仁祿身上,說他不會管教兒女,致使好好一個漂亮閨女成了遠近聞名的瘋丫頭,將來還有誰敢要?賈仁祿雖居於深宅大院裏,對這些言論也頗有耳聞,氣得七竅生煙。他覺得若再任由這個情況發展下去,自己那本就少得可憐的清白名聲非得給自己的寶貝女兒毀得一點不剩。可這時她羽翼豐滿,武藝雖說是三腳貓,不過比起什麼也不會的賈仁祿那是強太多了。她肚子裏的學問也不比賈仁祿差多少,而且每當賈仁祿板起臉要教訓她的時候,曹靜就聯合所有夫人站在賈元春身後做她強有力的後盾。賈仁祿說又說不動,打又打不過,唯有廢然長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些委屈他本來打算爛在肚子裏,對誰也不說,沒想到幾杯酒下肚,舌頭一大,腦子一熱,就把什麼事情都給說了出來。

    在這個時代對兒女無可奈何的家長可算是稀有動物了,鄧芝還是第一次見到,哭笑不得,當下他語重心長的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兒女遵遁父母之命,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焉有父母見兒女倒行逆施而不加管束的?就好像老鼠和貓一樣,倘若貓見老鼠不捕,甚至老鼠反過來吃貓,那豈不是黑白顛倒,這世道不就亂套了麼?”

    賈仁祿越想越氣,咕嘟咕嘟的連喝了四五爵酒,這才長長的歎了口氣,道:“現在老子說一句她頂十句,又不敢打她,想管也沒法管,只得由她。其實只要她不為非作歹,老子什麼事都可以依她,唯獨談戀愛這事不行。這小妮子偏偏在這件事上跟老子抬槓,這叫老子如何……如何……”說著眼淚險些要掉了出來。

    鄧芝道:“石苞這孩子在今年鄉試中名列雍州第二,年紀輕輕就有這樣不俗的成績,已經很不錯了。我雖不是相士,卻初通觀人之道,此子將來前程遠大,非將即相,令千金許配給他,也不算辱沒了她。既然令千金喜歡,你又管不了她,不如索性做個順水人情,成全他們也就算了。”

    賈仁祿端起酒爵,一飲而盡,將酒爵捏在手裏把玩良久,驀地裏使勁一擲。銅制的酒爵掉在地上,發出啪一聲大響。樓梯上傳來蹬蹬蹬地腳步聲,掌櫃的推開屋門,朝裏一張。他來倒是心疼錢,只是怕弄出事來,自己不好交待。他見兩人都好端端的坐著,也知自己多慮了,張嘴便要致歉。

    賈仁祿伸手向外一指,叫道:“這裏沒你什麼事,給老子滾!”

    掌櫃臉上變色,一句話也不敢說,趕緊合上門,退了下去。

    賈仁祿定了定神,道:“唉,給這事鬧得,最近老子的脾氣越來越差了。你是知不道啊,其實……”樓梯上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跟著屋門開了,掌櫃的走了進來。

    賈仁祿氣不打一處來,道:“不是說這沒你什麼事嗎?怎麼還來?”

    那掌櫃點頭哈腰道:“真是對不住,皇上有急事宣召司空大人,宮裏來人請您趕緊到宣室殿見駕。”

    賈仁祿登時沒了脾氣,對鄧芝說了幾聲對不住,整了整衣衫,便隨那掌櫃的下樓買單。那掌櫃的正思巴結他,好靠在他這株大樹底下乘涼,自是分文不要。賈仁祿死活要給,兩人爭了一會,那內侍等得不耐煩了,催了幾次。那掌櫃倒也不敢再耽擱,收了酒飯錢,滿臉堆著虛偽的笑容,送他出門。賈仁祿走後,鄧芝也沒什麼興趣享用滿案珍饈,下樓回家睡覺去者。

    宣室殿,劉備正在批閱奏章 ,賈仁祿進殿,跪倒便要磕頭。劉備擺了擺手,道:“規矩就免了吧。知道朕找你來有什麼事嗎?”

    賈仁祿搖了搖頭,劉備問道:“鄧芝出使沒鹿回部的消息你聽說了吧?”

    賈仁祿點點頭,道:“臣在返京途中聽他人說起過。”

    劉備道:“他回來了,帶來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消息。朝中屬你見多識廣,知道一些他人不知道的事情,是以朕特差人找你來參詳參詳。”

    賈仁祿就知道劉備找他准沒好事,其實都別說劉備,其他人找他又何常不是如此?這有好事總是輪不上他,但凡有十分棘手的事情,需要有人來擦屁股,和他相識的人總會第一個想到他。本來好鋼就要用在刀刃上,好草紙就要用來擦屁股,這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暗暗歎了口氣道:“臣適才還在街上遇到伯苗……”

    劉備道:“哦,這可真是巧了,那他可曾提及出使經過?”

    賈仁祿道:“臣還沒來得及問就遇到皇上差來的內侍。”

    劉備笑了笑,道:“原來是這樣。這話一時半會也說不完,你也別傻站著了,怪累的。來人,賜坐。”

    內侍搬來矮榻,賈仁祿謝過坐了。劉備要言不煩,將鄧芝出使經過簡略一說。賈仁祿沒想到鄧芝此番竟遇到這麼多聞所未聞的事情,心裏嘖嘖稱奇。

    劉備剛把情況介紹完,端起茶碗,喝了幾口,潤潤嗓子。他放下茶碗,正要說話,馬超走進殿來,跪倒行禮。劉備右手微擺,道:“平身賜坐。”

    馬超坐好,劉備道:“隴西道上的事,伯苗對朕簡要說了,朕找你來就是想瞭解一下詳細情況,不過這事先放放。仁祿,那日你對朕詳細介紹了鮮卑各部情況及其興革演變,說明你對鮮卑十分瞭解,這禿發部你可有印象?”

    賈仁祿道:“臣只聞其名,對其不是很熟悉。”心道:“禿發部,真沒想到世上盡還有叫這個名字的部落,難道這個部落的裏人都是禿子?這嘴上沒毛辦事不牢,要是連頭上都沒有毛,辦事指不定有多差勁呢?這幫傢伙看來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倒也不用理會。”

    劉備猜中了他的心思,笑道:“‘禿發’在鮮卑語裏是被子的意思,並不是咱漢人所謂的禿頭之意。不過這是細枝末節,就不再深究了。你要真想知道詳細情況,等咱們商量完了,朕再告訴你也不遲。”

    賈仁祿心想:“等商量完了,這天估計也就黑了。老子還要趕回家處理寶貝女兒的戀愛問題,哪有空理會禿發部的腦袋上是不是長毛?”

    劉備接著道:“軻比能窮兵黷武,輿地日增,已成朕的心腹大患。如今他羽翼未豐,這點從他給朕的表章 就可以看得出來。”拿起軻比能所上的表章 遞給賈仁祿。

    賈仁祿一目十行,匆匆覽畢,點點頭道:“嗯,軻比能自問還不是您老人家的對手,故而言詞謙卑。其實他就是再練上個一百年,又怎配和您老人家動手過招?您老人家要對付他估計只用一隻手就足夠了。軻比能鼠目寸光,哪知道螢燭之光豈能同日月爭輝的道理?這跳樑小丑如此上竄下跳,窮兵贖武,純屬吃飽撐著沒事幹,有力氣沒地方花。妖魔小丑,豈足一掃,勝之不武。皇上富有四海,犯不著和這個不三不四的東西一般見識。”

    這話說得劉備心裏說不出的舒坦,笑道:“你呀,就會哄朕開心。這牛皮好吹,可勝仗卻難打。別看你嘴上說得響當當,這心裏怕也不是這麼想的吧?”

    賈仁祿嘿嘿一笑道:“皇上聖明,一眼就看穿了微臣的心思,皇上真是……”

    劉備道:“好啦!馬屁就少拍幾句吧。漢鮮這一戰早晚都要打,既是如此,不如乘軻比能尚未統一鮮卑諸部時將其剿除,一來永絕邊患,二來也為草原部落除了這一害。”

    賈仁祿道:“皇上,臣有句不中聽的話,不知當不當講?”

    劉備道:“這裏沒外人,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賈仁祿道:“這事臣也想了好幾天了。越想越覺得這戰不能打。”

    劉備道:“哦,說說看,為什麼不能打?”

    賈仁祿道:“咱大漢地大物博,人傑地靈,犯不上同這些個一輩子就洗兩三次澡的域外蠻夷叫真,那叫以大博小,為了這麼一個圈子人,咱大漢傾家蕩產,賠上老本,那可是大大的劃不來了。再說草原上這些個小部落,沒鹿回部也好,蒲頭問也罷,見軻比能搶了那麼多地盤,別提有多眼熱了。他們勢單力薄,不是軻比能的對手,又不肯抱成團和軻比能死磕,巴不得咱大漢攻打軻比能,他們好分一杯羹。咱大漢要是真打軻比能,那就中了人家的計了,咱們吃了大虧,他們卻得地發財,這樣的傻事咱不能幹!”

    他說一句,劉備點了一下頭,道:“伯苗也提醒過朕,說現時攻打軻比能吃力不討好。那這事你怎麼看?”

    賈仁祿道:“現階段要想大規模出塞攻敵還是一件不切實際的事情。對付軻比能,臣心裏也有了一些主意,可是以目前的國力都不可能辦到。何況就算咱把軻比能弄死,大草原上那種風吹草低現牛羊的遊牧生活,咱又不習慣,搶來的地盤不能用,只得白白便宜了那些小部落。到時草原上又來了個張比能,王比能,咱大漢啥事都不用幹了,就天天侍候他們吧。皇上,您說說,這事咱能幹麼?”

    劉備道:“嗯,朕和孔明商量過,他也說一味強攻不是辦法,要化格其心,使其對大漢死心蹋地,方為上策。”

    賈仁祿心道:“老子就知道孔明先生會這麼說。”說道:“嗯,攻城為下,攻心為上。不過想要攻心談何容易,以大漢目前的實力也是無法辦到。唯今之計,還是分化瓦解,利用鮮卑諸部不和這一點大做文章 ,挑得他們自相殘殺,咱們則坐在邊上翹著腳看戲。待到這幫傢伙都筋疲力盡了,咱大漢差不多也休息夠了,乘勢大舉,扶弱小而懲豪強,這樣不但費力少而見功多,草原上那些弱小部落對咱大漢定是死地踏地的欽佩,那時皇上想不當這個天可汗,都不可能了。”

    劉備眼睛一亮,道:“天可汗?這個名詞朕還是第一次聽說過,是什麼意思。”

    可汗一詞緣於鮮卑,最初,這個稱呼是部落裏一般部眾對首領的尊稱,鮮卑語稱“可寒”,原意是“神靈”、“上天”之意。可汗作為一國之主的稱號最早始於西元402年柔然首領社崘統一漠北自稱。在三國時這個名稱還不常用,鮮卑首領都自稱大人,是以劉備沒聽說過這個名頭倒也不奇怪。

    賈仁祿恨不得給自己來一大嘴巴子,道:“這……這……天可汗是鮮卑族對統一各部的首領的敬稱,相當於咱大漢的皇帝。”

    劉備道:“哦,照你這麼說,檀石槐應該就是天可汗了,朕怎麼沒聽說過?”

    賈仁祿心裏想著劉備越來越不好忽悠了,嘴上說道:“是這麼回事,這檀石槐只是名義上統一鮮卑各部,私底下仍有不好部落反對他,他的功績還不足以讓人尊稱他為天可汗,所以皇上沒聽過這個名頭。”

    劉備信了,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嗯,你說的不錯,昔卞莊刺虎就是用的這個策略。”說著命內侍取來宮中珍藏的魯卞莊子刺三虎之圖,賈仁祿知道這是國寶,低頭細瞧,只見畫上畫著卞莊刺虎的故事。一片叢林中,有三頭吊睛白額錦毛大蟲正圍著一隻羊。這羊就一隻,虎卻有三頭,當然不夠分。於是三虎為了獨占全羊,自己便先掐了起來。樹林暗處伏著一眉清目秀的傢伙,就是魯國的卞莊子。他只等到三虎都筋疲力盡,血流不止之時,這才竄將出來,大刀闊斧,不但滅了三虎還搶了肥羊一隻,屁顛屁顛的回家吃烤全羊了。這段故事甚長,那畫不可能全畫出來,只是略具意思而已,畫末題著幾行古篆,賈仁祿一字不識。劉備見他眉頭大皺,笑著解釋:“上面寫著:‘三虎啖羊,勢在必爭。其鬥可俟,其倦可乘。一舉兼收,卞莊之能!’這畫的意思,你和說的差不多。”這畫可是他花了老大勁,費了不少錢才搞來的,自是十分愛惜,好在他沒有乾隆爺的習慣,不會在上面亂蓋戳子,不然好好的畫必當面目全非矣。畫才拿出來一小會,他便十分心疼,這話一說完,他就迫不急待的令人小心卷好,拿回閣中珍藏。

    劉備接著道:“嗯,朕看這法子使得,就這麼定了。這軻比能就再讓他蹦幾天,總有一日朕要叫他好看!”端起茶碗大口大口的喝了兩口,笑道:“孟起似乎不耐煩了,再講下去,他估計就要睡著了。好了,這事就告一段落。接著說說這禿發部,朕原打算攻打軻比能,故想同禿發部連合。現如今政策變了,這禿發部是和還是不和,還得由你們拿主意。”

    賈仁祿道:“照鄧芝敘述來看,禿發部離涼州甚近,而涼州緊挨著雍秦二州,換言之,禿發部離京師不遠。這幫鳥人可是惹不得,萬一惹毛他們,一怒之下,以輕騎出間道偷襲關中,後果實是不堪設想。我想禿發部遣使來朝,定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著好心。咱們現在內憂外患,可不能再惹事了,臣以為對這個禿發部還是當以和為主。不過這和好可不容易,既要不觸他們的霉頭,又要不失我大漢的身份,這中間的尺寸可不宜拿捏。”

    劉備笑道:“你算是說到朕心裏去了,孟起!”

    馬超對政治一竅不通,聽了這一番枯躁無味的長篇大論,幾欲睡著。他正要打瞌睡,忽聽劉備吼了一嗓子,全身一震,應道:“臣在!”

    劉備道:“朕這就擬旨封你為安西都督,總督涼、秦二州及西域長史府諸路軍事。”

    馬超一臉不樂意,正要說話,卻聽劉備說道:“你是嫌這差使沒戰打,立不了功勞是不是?”

    馬超臉上一紅,點了點頭。劉備一本正經的道:“涼州是京師西北門戶,這道門戶一丟,京師危矣!涼州雖然偏遠可在朕心裏的份量最重,朕什麼人都不派,就委派你。朕對你有多看重,你還看不出來麼?”

    馬超心花怒放,跪倒在地,道:“皇上對臣恩深似海,臣便是粉身碎骨也難報君恩之萬一。”

    劉備伸手將其扶起,道:“你在涼州周邊部落中有很高的威望,他們聽說你總督秦涼二州,一定會相率歸附。不過世事難料,什麼事都會有一個萬一,朕把龐士元派到你身邊,你到了涼州後一切事務都要聽他的。只要你守穩涼州,朕這覺就睡得踏實了。”

    馬超拍著胸脯,道:“皇上放心,臣一定盡心協力,不負皇上期望。”

    劉備道:“好,好,好。此番和禿發部和談的事就不用禮部出面了,由你全權負責。你別以為和談只是動動嘴皮子,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掉以輕心。這和談結果關乎兩國邦交,不可輕忽,你就當是打一場大戰好了。”

    馬超道:“臣心中有數,請皇上放心。”

    劉備道:“好,好,好。這樣朕就放心了,你把在隴西發生的事同朕講講,就去館驛會見禿發部使節吧。”

    馬超去後,劉備在殿上走了幾圈,道:“這事看來不簡單。對了,尊夫人不是經營商號麼,能不能在他的商號裏給你和朕安排個職位?”

    賈仁祿會意道:“甄家商號天下知名,皇上怕是查不出什麼來,不如咱另開一家商號,這樣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一個月後,隴西道上突然出現了一個神通廣大的商人,他居然能搞到只有朝廷才有權出售的上等精鐵。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代,鐵器和鹽一樣,都是十分引入注目的東西,為了搶它,當真是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來,是以他一出現便在隴西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39
第六百一十三章 浮出水面

    一個天色昏暗的夜晚,隴西國襄武城西三十餘里處,渭河邊上一片小樹林。一個樣貌清瞿,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在林中緩緩走著,一個精明幹練的小夥子跟在他身後。

    其時已是隆冬,北風正緊,夜半時分,寒冷徹骨。兩人一前一後向林子深處走了約百來步,忽聽得兩三聲宛似鳥叫聲音響過,緊接著便是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林中竄出十來個黑衣人。

    七八支火把熊熊燃燒,四下裏一片亮堂。

    兩人陡遇強光,頗不適應,下意識眨了幾下眼。

    正中的一名黑衣人,像個首領,約摸三十上下,全身黑衣,黑布包頭,黑巾罩面,只餘兩個圓圓的大眼睛,和兩道濃濃的眉毛,露在外面。他闊步上前,向兩人打量,道:“貨呢?”

    那中年人見十數把明晃晃的鋼刀指著自己,絲亳不怵,道:“錢呢?”

    那黑衣人冷笑道:“你把貨交給我們,錢自然一個子也不會少給你們的。”

    那中年人道:“五千斤上好精鐵,要我如何一下子帶到這裏來?這不是強人所難麼?既然你們的人已先驗過貨了,證明我沒有騙你們。你們把錢給我,再差個人隨我去提貨。”

    那黑衣人道:“沒見到貨就給錢,怕是不合規矩吧?”

    那中年人道:“看來你們不是成心做買賣的,我雖只是個小商人,卻有很多事要做,沒空陪你們瞎扯淡。沈全,我們走。”

    那個叫沈全的青年答應一聲,兩人轉身便行。

    那黑衣人叫道:“想走沒那麼容易!快說,你們將那些精鐵藏在什麼地方?不然明年的今日就是你們的周年!”

    那中年人轉過身來,向他瞧了兩眼,哈哈大笑。那黑衣人心裏直發毛,道:“你笑什麼?”

    那中年人道:“你也知道未經朝廷允許,私賣精鐵是要掉腦袋的。我敢幹這買賣,難道還怕殺頭麼?”說著抬起手來,輕輕擊了兩掌。

    響聲猶未落,樹林中湧出一幫赤衣人,各挺刀劍,將這群人圍在了核心。那幫赤衣人個個身形彪悍,肌肉虯結,神情肅穆,一看就知是練家子。

    那黑衣人沒想到對方竟在這裏伏得有人,而且人數遠比他們的要多。最關鍵的是,他們從下午到現在一直就在林子裏埋伏,商量殺人劫貨的計劃,而這幫人是什麼時候跑到他們眼皮底下的,他們竟然一無所知。這些人有多厲害那是可想而知,那黑衣人登時沒了脾氣,說起話來聲音也動聽不少,道:“沈三爺,請息怒,我家老爺是真心想做成這筆買賣。只不過您也知道這是犯法的,所以我們格外小心些,也是無可厚非的。”

    沈三道:“嗯,現在可以給我看看錢了吧。”

    那黑衣人道:“這……這……錢我們沒……沒有帶來。”

    沈三道:“果然是想空手套白狼。”

    那黑衣人道:“沈三爺不是也沒有把貨帶來麼?”

    沈三冷笑道:“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沈三什麼時候說話不算話了?我又不是頭一回做這買賣,遠的咱不說,司州、並州、關中一帶提著我的名字,沒有不知道的。只是朝廷最近盤察的有點緊,生意不如以前好做了,我這才轉到較偏遠的秦涼諸郡。在這裏我也不是第一次做生意,我先後在南安、天水、略陽、武威、金城、安定等地做過不少大生意,我想你們也是聽別人介紹,這才找到我的吧?”

    那黑衣人點點頭道:“沈三爺是極講信用的,不會坑我們的錢,這個我們自然心裏有數,可這事風險實在太大,我家老爺不得不小心些。”

    沈三道:“想做大生意就不要怕擔風險,不然躲在家裏摟著女人熱坑頭算了。既然你們沒有誠意,那這筆生意我看就算了吧。反正這精鐵不是什麼孬東西,你們不要,可有的是人要。”說出揮了揮手,眾武人圍了上來,簇擁著他緩緩而退。

    那黑衣人見他們要走,沉不住氣了,忙搶上前來,道:“且慢,且慢。三爺,萬事好商量嘛。”

    沈三道:“還有什麼可商量的,這生意我不打算做了,你們想要精鐵,另請高明吧。”

    那黑衣人道:“這附近除了您之外,誰還敢做這麼大的生意。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沈三道:“做買賣講究的就是個‘信’字,你們這夥人神神秘秘,連臉都不敢讓人看到。和你們做買賣,總是要提著心吊著膽,這味道當真不好受,我看還是算了吧。”

    那黑衣人也是個小角色,什麼也沒法答應,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眼睜睜的看著沈三一行越走越遠。

    忽聽林中有人喊道:“且慢。”

    沈三停了下來,回頭瞧去,只見一個瘦高個子走了過來,抱拳拱手,道:“在下鞏和,見過沈三爺。”

    沈三還禮道:“不知鞏兄有何見教?”

    鞏和道:“不敢,這幫沒用的廢物不會辦事,惹惱三爺,還請三爺多多包涵。”

    沈三心不在焉的應道:“好說,好說。這麼說你就是他們的主人了?那咱們就要說道說道,你怎麼能讓他們這樣胡來,還想不想做生意了?”

    鞏和雖也是一身黑衣,不過沒有用黑巾蒙面,臉上現出一絲尷尬,道:“三爺過獎了,我不過是個跑腿辦事的小角色,不是什麼主人。”

    沈三頗為驚奇,道:“哦,這麼說你也不是真正的買主,而只是個跑腿辦事的小角色?”

    鞏和臉上一紅道:“正是。”

    沈三一臉失望,道:“為了這筆買賣我擔著風險,這麼冷的天跑到這荒郊野外來喝西北風。你們的主人可倒好,自始至終連面也不露,這樣的生意沒法做了。”轉過身去,邁步便行。

    鞏和搶上兩步,道:“沈三爺,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我家主人是真心實意想做成這筆買賣。沈三爺要怎樣才肯做成這筆買賣,盡可跟我說,我回去和主人商量一下,再給你答覆,你看如何?”

    沈三一面走,一面說道:“不做了,不做了。為了這生意我浪費了太多的時間。你也知道這都是十分燙手的東西,積壓在手裏的時間越長,對我們越不利。實話對你說了吧,我做這生意遇到各式各樣的買主,可像你們主人這麼大架子的,倒還是第一回見。一般我最喜歡和那些占山為王、落草為寇的土匪強人打交道,這些人性子豪爽,辦事爽快。一筆買賣也用不著兩三天時間,三下五除二就完事了,這樣他心裏痛快,我心裏也舒坦。哪像你家主人這樣難侍候,光約個時間地點就用了十天的時間,要不是我長了個心眼,一世英名就折在這裏了。當初我見你們要的量大,這才決定和你們打交道。現在我改主意了,秦涼一帶大小山寨不下數百,再加上周邊的蠻族,有那麼多買主可供我選,我何必要在一顆樹上吊死?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鞏和道:“三爺息怒,三爺息怒,我代表我家主人誠心向三爺致歉。說句不中聽,三爺做這種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活,無非就是想求財。我敢保證,三爺和我們做買賣將得到莫大的好處,還請三爺再給我們一個機會。”

    沈三停住腳步,回頭對他說道:“你小子總算說了句人話,好,我就再給你家主人一個機會。這生意我接著做,不過你們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鞏和滿臉堆笑,畢恭畢敬的道:“什麼條件您盡管說。”

    沈三道:“你回告訴你家主人,要想讓我接著做這筆生意,就別再派些不能做決定的小角色來,我要和他親自談。”

    鞏和臉現難色,道:“這……”

    沈三道:“怎麼,有難處?”

    鞏和向他瞧了一眼,道:“不瞞大人,我家主人是個女子,不方便拋頭露面,還請三爺見諒。”

    沈三一臉不屑道:“甄家商號聽說過沒有?”

    鞏和道:“那可是全國最大的商號,我們自然久聞大名了。”

    沈三壓低聲音,道:“這商號的東家不但是一個女子,還是天下少有的大美人。不瞞你說,我和她也打過幾次交道,她能拋頭露面,你們的主人為什麼就不能,這個理由顯然說不過去。”

    鞏和有點慌,說道:“那好,我去和我家主人商量商量,再給你答覆。”

    沈三道:“對了,如果你家主人做好決定,請她派人到天水和我取得聯繫,約定時間地點。”

    鞏和道:“怎麼是天水?”

    沈三道:“我在隴西呆得太久了,得換個地方。”

    鞏和道:“好的,我回去和我家主人商量之後再給你答覆。”

    沈三道:“可要快些,我只給你們五天的時間,五天之後,你們再做不出決定,可別怪我把精鐵賣給別人了。”

    鞏和道:“一定,一定,我一定將您的話原原本本的轉告我家主人,讓她盡快作出決定。”

    沈三點點頭,不再理他,帶著手下,揚長而去。

    天水最大的客店,吉慶樓,天字第一號房內。沈三伸手在臉上摸索一會,揭下一張人皮面具,銅鏡上現出了一張俊秀面龐,不過略顯蒼老,正是劉備,將面具小心翼翼的在案上擺放平整,從臉盆裏取得濕毛巾,擦了把臉,對身後那青年道:“以前見你帶著這面具覺得很新鮮,也想帶。現在帶上了才知道,這一天到晚臉緊繃繃的,別提有多難受了。現在沒外人,你也不用遭這罪了,趕緊的將這勞什子取下來吧。”

    那青年笑了,跟著揭下面具,現出和原來截然相反的本來面目,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賈仁祿。他左右張望一陣,壓低聲音道:“皇上,你前天的表現真是沒得說!”

    劉備道:“那是自然,朕打小吃了不少苦,忍過饑,挨過餓,賣過草鞋,帶過兵,打過仗,什麼風浪沒見過,什麼人物沒見過,對付這幫小賊,自是不在話下。好了,你也別竟說這些沒用的,查出什麼來了沒有?”

    賈仁祿收起嘻皮笑臉,一本正經地道:“嗯,臣通過在這的甄家商號打聽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劉備往榻上一坐,翹起腿,道:“都是什麼消息和朕說說。”

    賈仁祿道:“羌人自打鳥鼠山兵敗之後,便退入洮陽、白石以西的莽莽群山之中,扼險據守。鳥鼠山一役他們敗得很慘,元氣大傷,無力大舉用兵,轉而以小股兵馬襲擾邊境,劫掠財物。隴西王針鋒相對,在邊境置烽火臺,並派大批斥候四出哨探。羌人的一舉一動,我軍都了若指掌,自然占不到半點便宜,反而又損折了不少人馬。羌人吃了幾次虧,見無利可圖,也就懶得和我們較勁,上表稱臣,想要一心一意躲在山裏牧馬放羊,不再到中原來惹是生非了。”

    劉備捋鬚微笑道:“這個封兒還真有些手段。”忽然他的笑容僵住了,臉上顯出了一絲不安,說道:“什麼,你說羌人有心求和,上表稱臣,這事朕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賈仁祿道:“臣怕禮部的人一時疏忽,將表章丟到了某個犄角旮旯的地方,忘了呈給皇上。特遣急足回京覆核此事,孔明先生接到臣的書信連夜到了議事堂,調來近三年來的所有奏章 ,一一驗看,可找來找去,也沒有找到羌人稱臣的表章 。孔明先生尚恐表章遺失,詳細詢問有關人等,有關人等都說這等重要文件,一向都是分門別類,小心存放,而且都登記在冊,有案可查,絕對不可能遺失。孔明先生忙調來簿籍查驗,查了半天,也沒發現有關收到羌人降表的記錄。臣想可能是在半路上遺失了,正差人沿途訪察,還沒有結果。”

    劉備面沉似水,道:“這還有什麼好查的,一定是那小子給按下了。”

    賈仁祿心想:“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說。”道:“隴西王怕是沒有這個膽子,再說好端端的他按下這表章 做什麼?”

    劉備道:“做什麼?他怕境內沒戰打,他這個隴西王就當到頭了。就算他不擔心這個,羌人上表稱臣,境內太平無事,他想再立邊功,又從何談起?況且朕若准了羌人求和,自不會再往隴西調撥錢糧,對他來說,這損失可就大了去了。這按下降表對他來說可是有莫大的好處,若朕所料不錯,這表章一定是給那小子按下來。他為了一己之私,竟置兩國百姓生死於不顧,簡直糊塗透頂,喪心病狂,真是氣死朕了!”

    賈仁祿道:“隴西王曾在臣帳下用事,臣對他還是很瞭解的,他心地純善,一定不可能會做這樣的事情,臣敢拿腦袋來擔保。”

    劉備向他瞧了一眼,道:“你脖子上可就一顆腦袋,這話你可得考慮清楚了再說。”

    賈仁祿嘿嘿傻笑,劉備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歎口氣,起身來回走動,問道:“羌人自求和後,可曾再派人來襲擾邊境。”

    賈仁祿道:“沒有,近兩年來羌人再也沒有興兵犯境,逃亡百姓聞訊漸歸故里,這隴西也一天比一天繁榮富庶。”

    劉備道:“怪事就出在這裏,這幾年,每隔幾個月,封兒就會向朝廷上表報捷,說是大敗羌人,斬首之數少則三五百,多則一兩千。既然你說羌人沒有入寇,那這些人頭都是從哪來的?”

    賈仁祿道:“許是臣的消息有誤,臣再詳細打探。”

    劉備抬手阻止,道:“不用查了。甄家商號在這裏經營已久,自然十分瞭解當地情況,這點事不可能搞錯的。何況你說的情況和朕心裏想的也差不多,羌人不是傻子,他們吃了這許多敗仗,便該知難而退,怎麼可能還不依不饒,不斷襲擾邊境?這事明顯不符合常理。嘿嘿,仁祿其實這些你心裏也清楚的很,只是拍擔責任,故意只說一半,引朕將心裏話說出來,朕說得沒錯吧。”

    賈仁祿嚇了一跳,雙膝一軟,便要跪下,劉備伸手扶起,笑道:“這有什麼,值得下跪?看來朕說得沒錯,你心裏還真是這麼想的。“賈仁祿嘿嘿一笑,道:“皇上聖明,皇上真是……”

    劉備道:“好啦,馬屁就少說兩句,朕知道你要說朕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真的是這麼回事麼?起碼在隴西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朕就一無所知。”

    賈仁祿道:“皇上英明睿智,聖明燭照,小人雖能蒙蔽一時,卻無法蒙蔽一世。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皇上明決果敢,算無遺策,已經在隴西布下一張天網。小人雖然狡猾,不久終當原形畢露,作繭自縛。”

    劉備開心的笑了,道:“說得好,小人終當原形畢露,作繭自縛,朕相信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的。不過你把朕贊得也夠了,朕哪有你說那麼厲害。要不是你建議朕作精鐵生意,引這幫傢伙上勾,朕與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查到這麼多有用的東西。”

    賈仁祿心道:“還算你小子有自知自明,你畢竟和老子差了一兩千年的見識,怎麼和老子比?你一聽說隴西道上發生滅胡血案,就想喬裝成商人明察暗訪,順藤摸瓜,最終牽出幕後黑手,一網打盡。這會要是真按你的聖斷來,咱們估計連個屁也查不出來。這幫傢伙敢在隴西做下這麼大的案子,自然會把屁股擦得幹乾淨淨。像你這樣沒頭沒腦的亂查一氣,要是能查出明堂來,老子就跟著你姓!這打蛇要打七寸,要想對付這幫流氓,就是找出他們最在乎東西。在咱那時代,人口、軍火、毒品這三宗買賣可是和黑社會息息相關的。毒品這時代沒有,人口明顯和現時局面拉不上半點關系,可以不用考慮,那就只剩下軍火了。這個狗屁時代沒有衝鋒槍、狙擊槍、火箭筒這樣的先進兵器,軍火買賣的形式也就十分單一,不像現代那樣五花八門,花裏胡哨。雖然十八般兵器式樣大相徑庭,可說到底都是鐵打的。精鐵可以打造堅甲利兵,自然成了個搶手物件。於是乎朝廷為了不讓老百姓能輕易購到西瓜刀,動不動就打架玩,明令禁止私自買賣精鐵,就和現在國家禁止私賣槍支是一個道理。正因為有了這條法令,鐵在民間就成了稀罕物件,那些殺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頭的土匪頭子要想找到手藝高明鐵匠為他們賣命自不是一件難事,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鐵,再高明的鐵匠也打不出兵器來,除非他們會老子夢裏才會的點石成金,那又另當別論。是以在這個社會倒賣精鐵,就和現代倒賣軍火一樣,可是一件一本萬利的買賣。老子對症下藥,讓你小子將官庫裏累年收藏的幾萬斤精鐵拿將出來倒賣,有了這麼大的誘餌,這十里八鄉的蒼蠅蚊子還不如同飛蛾撲火一般飛將過來。如此一來群魔齊集一堂,狂舞亂跳,要想從他們中間找到我們想要找的大魔頭可就容易的多,如果任他們東躲西藏,估計一輩子也別想找到他們。結果事情的發展果然不出老子所料,老子雖然還沒有查出那幫專門洗劫胡人的神秘黑衣人的底細,不過卻查出另外幾宗大案的幕後黑手。當初老子叫你小子捐鐵出來的時候,你小子居然還心疼,你連捨不了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都不懂,能成什麼大事?”

    這編長篇大論中的每一句話都能要了他的小命,他當然一個字也不敢說。劉備見他半晌無言,還道他又在想著如何拍自己馬屁,微微一笑,道:“屢屢在隴西道上殺掠胡人商人的那幫黑衣人到底是些什麼人,你可曾打聽備細。”

    賈仁祿搖搖頭道:“商號雖然消息靈通,不過只能打聽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大事就打聽不出來。”

    劉備道:“你說會不會就是現在找我們買鐵的這幫黑衣人?”

    賈仁祿道:“不好說,不過臣看有點像。不過這網下去撈到的是大魚還是小蝦,只有等收網的時候才知道。”

    劉備雙眉緊鎖,來回走著,像是被人擰了發條,道:“嗯,網是撒出去了,可就是不知道這幫傢伙會不會上鉤?可真氣死朕了。”

    賈仁祿倒不是很急,道:“皇上莫急,臣……”

    忽聽得門外有人輕輕咳嗽了一聲。劉備聽見了,陡然間像是年輕了十來歲,蹭地一下,竄到案邊,拿起面具匆匆帶好。賈仁祿也迅速取出面具帶上。

    兩人剛將面具摁到臉上,便聽一名御前侍衛在門外說道:“啟稟老爺,鞏和求見。”

    兩人對著銅鏡略加整理,劉備回到正中坐好,說道:“有請。”賈仁祿裝作一副傭僕小廝的樣子,畢恭畢敬的來到他身後站好。

    他剛站好,便聽得腳步聲在樓道上響起,屋門開處,鞏和走了進來,沖著兩人抱拳行禮,跟著走上兩步,道:“我家主人同意親自和三爺談,不過她有一個條件,還請三爺答應。”

    劉備漫不經心的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我正和沈全說起這事呢,這都過去三天了,我還以為你們不想做這生意呢?什麼條件,說吧。”

    鞏和壓低了聲音道:“這時間地點要由我們來定。”

    劉備笑了,道:“時間地點都由你們說得算,那你們乘機埋伏人手,我也不知道,這豈不成了鴻門宴了,這生意還怎麼談?”

    鞏和滿臉堆笑道:“三爺說笑了,我們是真心談買賣,不會搞那套不著四六的東西。三爺要是不放心,盡可多帶人手。”

    劉備抿了口茶,隨口問道:“要是我不答應,你們就不打算做生意了?”

    鞏和面現難色,道:“這個我家主人倒沒說,不過她再三要我請三爺答應這個條件,她還說,我們兩家頭一回做買賣,難免相互提防。要是這筆買賣順順利利做成了,她以後有需要鐵器的時候,還會來找三爺。有一個長期的主顧,對三爺來說也不是一件壞事吧。”

    劉備淡淡的道:“嗯,理是這麼個理,不過我已經有很多老主顧了,倒也不在乎多她這麼一號。”

    鞏和道:“這麼說三爺定不肯答應這個條件了?”

    劉備想了想,歎了口氣,道:“看她是個女子,跑買賣很不容易的份上,就這樣吧。不過我把醜話說在前頭,那些鐵已被我轉移到了一個安全所在,你們就算把我殺了,也搞不來鐵,所以我勸你們最好還是識相些。”

    鞏和道:“不會,不會,我們絕對不會為難三爺的。”

    劉備道:“嗯,你讓她定時間地點吧。”

    鞏和連連鞠躬,道:“多謝三爺成全。”笑著走了。

    劉備長長舒了口氣,道:“這大魚總算是上鉤了。”

    賈仁祿道:“這娘們一口氣吃進五千斤鐵,這來頭肯定小不了。咱這一網要是撈不到大魚,那才真叫怪呢。”

    劉備緩緩的點了點頭,道:“拭目以待吧。”

    隴西國西北有一個郡名叫西平郡,這日正午時分,太守府裏一應差役站沒站相,坐沒坐相,都已十分不耐煩,而太守彭羕仍高臥榻上,呼嚕之聲震天動地。

    郡丞走到院中,抬頭看看天,道:“這時候了還不起來處理公務,看來昨天晚上又喝高了。”搖了搖頭,苦笑了笑,走進後堂,來到榻前,伸手搖了搖彭羕。彭羕夢囈般的叫了兩聲,轉了個身子,接著打呼嚕。

    郡丞不禁莞爾,抓住他的胳膊,使勁晃了兩下。

    彭羕大驚而醒,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怎麼了?”

    郡丞道:“大人,您該起來辦公了。”

    彭羕道:“今日郡中可有大事發生?”

    郡丞搖了搖頭,彭羕問道:“可有羌人來襲?”

    郡丞又搖了搖頭,彭羕一臉不悅,道:“既無大事,又無敵襲,你何故擾我清夢?”

    郡丞啞口無言,彭羕一拂袖道:“還不快滾!”

    郡丞應道:“哎。”轉身便奔。

    彭羕道:“回來!”

    郡丞轉過身來,彭羕道:“去打五斤酒來!”

    郡丞應了,辭出屋來,心想明天這大老爺看來又不坐堂了,乖乖打酒去者。

    酒菜擺好,彭羕自斟自飲,郡丞貓在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偷聽。自打彭羕來了西平,這郡丞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恨不得抽他的筋,扒他的皮。彭羕原是個京官,他許是在京城受了啥腌臢氣,每次飲酒時總會說一些不三不四的瘋話,這些話可都是要他命的把柄,郡丞老於世故,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彭羕正做著美夢,忽然被吵醒,心情自是不佳。這酒入愁腸,更加愁悶。郡丞拿手沾著唾沫,洇濕了窗紙,捅了個小洞,拿眼向裏亂瞧。只見彭羕一杯接著一杯,喝得甚歡,不片時便喝亁了一壺,這菜卻沒動幾筷子。又過了一會,彭羕酒勁上來了,開始說瘋話了。

    只聽他說道:“好你這個劉備,當年要沒我通風報信,你順順利利的拿下蜀中?其後我又為你辦了不少大事,我哪點對不起你,你不封我大官也就罷了,卻把我發配到這個爛郡來做什麼太守,你忘恩負義……呃,你簡直不是個東西!”

    郡丞聽了,心想:“好傢伙,光這句話就可以滅他九族的。說吧,說吧,再多說些,現在你是痛快了,到時你就知道苦了。”

    彭羕昏昏噩噩,根本不知隔牆有耳,還是接著胡說八道:“劉備,你等著!總有一天,我要你知道我的……呃,厲害!”

    郡丞心想道:“這傢伙要造反,我升官發財的機會可算是來了。”

    忽聽得腳步聲響,郡丞忙將身子縮到暗處,探出腦袋觀瞧,只見一名差役走進屋中,說道:“大人,孟大人差人捎給你一封信。”

    屋內不見有應聲,只聽那差役又叫了兩聲:“大人。”屋內響起了一陣熟悉的呼嚕聲,彭羕又睡著了,那差役呆呆的站在那裏,不知該如何是好。郡丞轉了出來,道:“什麼事,大呼小叫的?”

    那差役道:“是這麼回事,孟達孟大人托人給老爺捎來封信,可大人……”

    郡丞道:“是這麼回事,信先放在我這吧。等大人醒了,我交給他好了。”

    那差役應道:“是。”遞上信,轉身走人。

    郡丞回頭叫了彭羕兩聲,不見他答應,微微一笑,將信收入袖中走入自己屋中,拿出信來一看,大叫一聲:“造化,天大的造化!”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40
第六百一十四章 深入虎穴

    郡丞一時激動,喊了這一嗓子,立知不妥。奔到門邊,打開門,探出頭來,左右張望,見沒有別人,心下稍定。他小心翼翼的關上門,閂好閂,取出書信,又仔細了看了兩遍,想道:“天叫這東西落在我手裏,我能不能官運亨通,可全靠這東西了。有道是夜長夢多,要等上官來視察時再將這東西獻上,這事估計有敗露的危險。一不做,二不休,此間離涼州治武威也算不上太遠,乘彭羕這廝正在熟睡,我連夜趕去武威出首。”叫道:“來人!”

    過了一會,一個差役走到門前,叫道:“大人,有什麼吩咐?”

    郡丞道:“太守大人令我去涼州辦一件緊急公務,說是快去快回,立等回覆,你趕緊給我備匹快馬來。”

    那差役應道:“是,小的這就去準備。”

    那差役聽說是緊急公務,辦事效率就很高,不一會就把馬給牽來了,不然指不定拖到什麼時候呢。

    郡丞飛身上馬,策馬疾奔,逕出北門。西平治所西都和武威郡治姑臧相隔約有三五百里,本來可說甚遠。可是那郡丞在千金賞,萬戶侯這樣巨大利益的驅使下,玩了命的縱馬狂奔,到了四更將近,那馬再也挺不住了,噴了一大口白沫,倒在地上。好在姑臧城就是眼前,有沒有這廢物倒也沒多大差別了。

    其時城門未開,郡丞衝到城下叫門,守將問明瞭原由,知他是西平郡丞,有緊急軍情要見安西都督,倒也不敢怠慢。一面差人飛報馬超,一面開門放他入內。

    馬超剛巡完城,方才睡下,連呼嚕都還來不及打,便聽見有人在屋外亂喊亂叫,吃了一驚,睜眼醒來,問道:“怎麼了?”

    欒祁回想起和他在河東村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悠悠歎了口氣,道:“說是西平郡丞有緊急軍情要見相公。”

    馬超道:“哦,西平臨羌。西平郡丞半夜來見我,定是羌人來襲,不可造次,快快有請。”說著翻身站起。欒祁早已取過衣衫,服侍他穿好。

    馬超闊步走到大廳,那郡丞早已在那等候。馬超不及寒喧,開門見山:“一共來了多少敵人,由何路進兵?”

    郡丞乾笑兩聲,道:“請都督恕罪,其實西平根本沒有羌人入寇,下官不如此說,怕是見不到都督了。”

    馬超剛睡著,硬生生的被吵醒,來到這裏卻聽到這麼一句話,自是大為光火,伸手在案上一拍,道:“戲弄上官,你可知該當何罪。來人,拖下去重打一百,轟將出去。”

    親兵大聲應是,郡丞忙道:“都督息怒,羌人雖然沒有來襲,不過郡中出了一件天大的事情,非要都督主持大局不可。”

    馬超臉色稍和,問道:“哦,是什麼大事?”

    郡丞目視左右,馬超揮手令左右退下,郡丞從懷中掏出書信遞上,馬超接過看了,一張臉漲得通紅,道:“反了,反了!來人,備馬!”

    只聽身後一個女子聲音說道:“且慢,深更半夜的,相公這是要去哪?”

    馬超怒氣正盛,什麼話都藏不住,道:“自然是去將彭羕這廝的腦袋擰下來!”

    欒祁對那郡丞說道:“此事茲事體大,都督已經知道了,你先退下。”

    郡丞聽說馬超的夫人是位公主,輕易惹不得的,無可奈何,只有退出。

    欒祁從馬超手裏接過書信看了,道:“你脾氣急,我怕你對半夜來見你的人無禮,特地跟出來看看。虧得我來了,不然你可就要闖大禍了。”

    馬超定了定神問道:“哦,怎麼說?”

    欒祁道:“這是孟達與彭羕通謀造反的書信,你若是殺了彭羕,等於告訴孟達事情敗露。孟達就在馮翊,離京師不遠,皇上和賈軍師現在又都不在,萬一這廝狗急跳牆,突襲京城,那會是怎樣一個可怕結果,到時將會有多少無辜的老百姓死於非命,你可想過?”

    馬超一拍腦門,道:“多虧你提醒,不然我可就鑄下大錯了。現在該怎麼辦?”

    欒祁道:“你讓郡丞連夜趕回西平,就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明天你親自去一趟,彭羕見你來了,一定會設宴款待。待酒過三巡,彭羕有些醉了,你再用言語激他。他心懷怨懟,一定會借著酒性,大發牢騷。你套得反詞,速回涼州寫下表章 ,奏明此事,由皇上定奪。”

    馬超連連點頭,道:“嗯,此計十分穩妥,事不宜遲,我這就去準備。”昂首闊步向外走去。

    欒祁望著他的背影,輕聲道:“他要不是什麼安西都督,那該有多好啊!”

    沒官的人做夢都想當官,當官的人卻做夢都想乞骸骨,這世道就這麼稀奇古怪,真是叫人難以捉摸。

    郡丞連夜趕回西平。彭羕心中鬱鬱,終日爛醉,對此事一無所知,自是不聞不問。郡中大小官員都不滿太守而心向郡丞,既然彭羕不問,他們也樂得不提,這事就這麼不了了之。

    三天後馬超一行來到西平。彭羕前一晚喝得有些高了,仍在屋中高臥。郡丞裝作亳不知情一般,慌裏慌張的將彭羕叫醒。彭羕和馬超有些交情,聽說他來了,倒也不敢失禮,忙整衣冠,出城迎接。

    二人並肩入城,彭羕和孟達密謀造反,自身有毛病,難免杯弓蛇影,隨口問道:“孟起,你怎麼會突然想起來看我?”

    馬超笑道:“我可不是單單來看你的。我臨來時,皇上再三叮囑,叫我要守好涼州。西平臨羌,乃邊防重地,我心裏放心不下,特來看看。”

    彭羕道:“我日夜小心提防,不敢有絲亳懈怠,請都督放心。”

    馬超道:“有永年這句話,我就放心多了。”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包,道:“這是士元托我捎給你的。”

    彭羕聽他這麼說,放心不少,謝了接過。說話間,二人到了府衙,公務一畢,彭羕於後堂置酒為馬超接風。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彭羕說起話來舌頭打捲,已有七八分醉了。馬超終日和張飛、趙雲、孫禮這些老酒棍拼酒,自是千杯不醉,見他醉醺醺的,微微一笑,舉起筷子在酒爵上輕輕一擊,發出當的一聲響,歎道:“唉。”

    彭羕道:“孟起貴為都督,前程似錦,何故歎息?”

    馬超道:“我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你。”

    彭羕心有所感,問道:“哦,為我?”

    馬超道:“可不。永年才具秀拔,本該與孔明、孝直、元常、士元等當世名士比肩,奈何外授小郡?皇上在這件事情上處理的有些輕率了。”

    彭羕借酒醉,恨罵:“老革荒悖,我必有以報之!”

    馬超又長長地歎了口氣,道:“你也知道,我爹爹原先割據西涼,為一鎮諸侯。他百年後,我就是西涼王了。怎奈我一時不明,中了賈福那廝的詭計,致有今日。我亦懷怨心久矣,恨不得時耳!”

    彭羕道:“孟起且寬心,時機很快就來了。”

    馬超搖搖頭,喝了幾爵苦酒,道:“你休要拿話寬慰我。如今那老奸江山穩固,如日方中,如何能有機會?”

    彭羕道:“子度與隴西王早就對這廝十分不滿,密謀起事,如今已準備的差不多了,只待時機成熟,便可大舉。介時公起本部軍馬由西涼南下,我與孟達、隴西王各起義軍為公外應,京師自有我們的人,可為內應,誠如是大事可圖矣!那時候公進可以開創帝業,穩坐龍庭,退亦可以割據江山,長保富貴,豈不勝過現在寄人之下,看人臉色行事?”

    馬超喜道:“先生之言甚當,我早就盼著這一天了。只我爹爹尚在京城,恐老奸加害,不可造次行事,容我回姑臧與家中長輩商議,再作區處。”

    彭羕醉糊塗了,想了也想就答應了。馬超還想進一步套問,可彭羕卻不給他面子,趴在案上睡著了。馬超搖頭苦笑,辭出太守府,自回館驛。次日馬超藉口欲速回武威商議大事,草草巡視了城防,胡亂表揚彭羕幾句,帶上隨從,逕回姑臧。

    安西都督府內,馬超在書房裏來回亂走,一邊走,一邊怒叫道:“氣死我了,氣死我了。這廝自己想死也就罷了,居然還想拉上我。我們在前線拼著老命殺敵,這才打下這片錦秀江山。我們這樣做圖什麼?就圖個升官發財?還不就是圖老百姓能過個安生日子,不用整天提著心吊著膽。好不容易不用打戰了,這幫王八羔子卻想著造反,讓天下重回四五分裂,大起內訌的老路上去,那樣我們的血不就白流了麼?那些弟兄們不就白死了麼?他們只顧著自己快活,就沒想過老百姓要遭多少罪,這事如何能成?哼,你們洗淨脖子等著吧,看我怎麼辦你們!”回到矮榻上坐好,提起似有萬鈞之重的毛筆,費了老大勁才寫就表章 一道。要不是這事實在太大,他也不必費這麼大事,早就叫屬下代筆了。

    他取來孟達寫給彭羕的反信和表章捲在一起,放入銀筒之內,嚴加封固,抬手便要叫人。欒祁急忙制止:“你想把這信送到哪去?”

    馬超道:“這信如何能交給旁人,自然是送到皇上手裏。”

    欒祁道:“皇上夜夢神仙來會,叫他齋戒一月,誠心禱告,如此則神仙可致,不死藥可得。皇上醒轉後依夢中所示,於清涼閣齋戒禱告,不見外人,一應軍機大事均由孔明先生代拆代行。這事已傳得沸沸揚揚,盡人皆知。你要是把奏章送到秦州去,萬一半路上有個閃失,皇上的行蹤可是全暴露了。這麼大個罪過,你能擔當得起?你這個人就是性子急,凡事也不考慮清楚,就風風火火的幹起來,將來少不了要吃大虧。”說著拿指頭在他的額頭上一杵。

    馬超恍然大悟,握著她的手道:“你又救了我一次。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欒祁道:“說不得,還是我走一趟。皇上正在秦涼一帶,形蹤當不難找。我本就是一個鄉下丫頭,穿上這袍子怎麼看怎麼蹩扭,一點也不像個公主。我再換回尋常裝束,保證沒人認得出。”

    馬超道:“不行,不行。你一個人在道上走,叫我怎麼放心得下?”

    欒祁道:“有什麼好不放心的,以前我也常一個人到處走,不也沒出什麼事?我們這些鄉下人沒你們城裏人精貴,你就放心吧。”

    馬超道:“你若非要去,那我得跟著,不然我可不放你去。”

    欒祁笑了,道:“你這張臉涼州大半人都認得,這個秘密還能保得住麼?”

    馬超無可奈何,道:“我是說不過你,不過你要一個人去送信,我說什麼也不答應。”

    欒祁偎在他懷裏,伸手攬著他的脖頸,道:“你對我好我知道,可這事總要有人去做啊!這可不是小事情,不僅關係到皇上個人的安危,還關係到全天下老百姓的安危。一般人不知輕重,萬一幹砸了,咱全家都得跟著掉腦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情。我本就是個不起眼的鄉下丫頭,扮回原來的裝扮一看就像是個逃難的,在道上走,沒人會在意的。這不,上次去濮陽求賈軍師幫忙也是我一個人去得,不是什麼事也沒有?你還是多想想該怎麼應對這場叛亂,別竟替我操心。”

    馬超道:“理是這麼個理,可這事……士元足智多謀,這事非同小可,咱要是同他商量商量,再作區處。”

    欒祁道:“士元正在同禿發部的人商量議和大事,也是忙,咱可不能再拿這些事情去煩他了。”

    馬超仍要勸說,欒祁撅起小嘴,道:“我是皇上的女兒,陽平公主,我的話你也敢不聽了。”

    馬超一臉無奈,道:“好吧,好吧。就依你,我的小公主。”

    次日一早,欒祁找來一件她先時做丫頭時穿過的破衣爛衫換上,將銀筒往懷裏一揣,從地上抓起一把土往臉上一抹,將一個打滿補丁的破包袱往背上一背,看上去活脫脫就像一個家裏遇上災荒,實在活不下去,趕往他鄉混口飯吃的窮苦人。她在家裏和馬超灑淚而別,毅然就道,南下秦州,尋訪劉備。

    有道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掂記著。”世人都憎恨小偷,是以防患甚嚴,家裏又是防盜門,又是防盜窗,裏三層,外四層,就連一輛破自行車,也是東一把鎖,西一把鎖。可是只要給小偷盯上了,門再多鎖再大也是枉然,就算能成功防他一千次,這第一千零一次保不齊還得出事。要想免了終日提心吊膽之患,就得從根上做文章 ,讓小偷不再掂記著,可這話好說,這事卻不好做。當年藺相如完璧歸趙,咸陽邯鄲相隔千里,兩國又正交戰,兵荒馬亂,這和氏璧可是個搶手物件,它怎麼就能平平安安的回到了趙國?這就是藺相如的高明之處,他從使節中找了一個最不起眼的人,穿著最破爛的衣服,將和氏璧纏在褲腰帶裏,登程上路。就這麼著和氏璧雖無大隊兵馬的護送,照樣平安返趙。要是有大隊人馬護行,鳴鑼開道,這和氏璧怕是不到半路就不翼而飛了。近代南非採出了當時世界上最大的鑽石,英國人將之據為己,打算將它送往荷蘭由高手匠人切割加工,鑲在女王的王冠上。這東西和和氏璧一樣,可是能讓全世界小偷亂流哈拉子的,這如何運送可是個大問題。估計當時有一位英國高人熟讀中國歷史,知道完璧歸趙的故事,於是也來了這麼一齣。英國人放出煙霧,揚言要派出一整支艦隊護送寶石前往荷蘭,可這隊重兵小心翼翼保護的其實只是一個空箱子。真正的寶石卻揣在一個千挑萬選出來的高手的口袋裏。那人扮成一個三流小職員,坐著三等艙,口袋裏放著的卻是讓全世界小偷垂涎三尺的第一流鑽石,平平安安到了荷蘭。要是哪個小賊往那小職員的口袋裏一摸,估計當場就能笑得七孔流血而死。

    如今欒祁整了這一齣,倒和完璧歸趙有異曲同功之妙。她本就是個窮苦人出身,這換上原來的行頭,再稍微化了化妝,整個人看上去像老了十來歲,在道上就顯得亳不起眼。沿途雖有經過不少山寨,可是山上的土匪見她那窮酸樣,根本提不起勁去劫。一切都如她所料,沒有人會去打她的主意。在道非止一日,這日她到了金城。其時天色已晚,城門馬上就要關了,她是個女子,自然不敢夜宿荒郊,緊趕忙趕,終於在城門合上之前進了城。她走了一天,肚子亂叫,進城之後直奔飯館。

    金城是個邊陲小縣,一到晚上,路上行人稀少,顯得十分冷清。欒祁路過一條暗巷,忽然從巷子裏竄出兩人,一悶棍打在她頭上,另一個手腳麻利的拿布袋套在她頭上,背在身上,轉身竄進巷子裏。

    那兩人一人提著截樹棍,頭前走著,一人扛著布袋,隨後跟著。他們穿過幾條街,拐過幾條巷,來到一間毫不起眼的小木屋前。當先那人開門進屋,點起了油燈,揭開屋子正中一塊木板。另一個背著布袋走下甬道,來到一間石室。

    十來個蓬頭垢面的女子五花大綁,靠牆而坐,見到他們也不說話,只是哭。那兩人也不理那幫娘們,解開繫在布袋口的麻繩,將袋口往下一捺,上下打量。先前打悶棍的那人眉頭一皺道:“老五,你什麼眼神,這樣娘們也讓我下手,哪個窯子肯要?咱哥倆這幾天手氣正背,輸了不少銀子,聽人說有這種不用出多少力氣就來錢的活,咱也入了夥。唉,也不知最近是怎麼了,當真邪門,賭錢總輸,做買賣也這麼不順,好不容易碰到一個還是這般模樣,咱這怎麼和上邊交待。”

    另一人上上下下的仔細瞅了欒祁半晌,道:“大哥,你別急,這妮子只是年紀大了些,身上髒了些,到時給她洗乾淨,再穿上鮮亮衣衫,保證叫你大吃一驚。再說了,咱只管拿人,至於如何脫手,就不是咱爺們該管的事情了………”

    忽聽得不遠處傳來一陣紮紮聲,右手邊的一道大石門開了,從裏邊走出三個人來,當間一人,三十四五歲,獐頭鼠目,沖著兩人叫道:“吵什麼吵,大老遠就聽見你們嚷嚷!”緩步走到他們跟前,向欒祁上下打量,道:“就她?”

    當先那人神色尷尬,點了點頭。那中年漢子沖著右邊的漢子揮了揮手,道:“給他們三兩銀子。”

    當先那人十分沮喪,一副早知道會是如此的表情,上前兩步,拉著他的袖子哀求道:“做這買賣也不容易,您再多給點吧。”

    那中年漢子一把甩開,向後退一步,道:“你們也不瞧瞧她那德性,給你們三兩銀子,已是格外開恩了,還不快滾!”

    那人還想解釋,那中年漢子邊上的兩條大漢都是身高六尺有餘,異常魁偉,各向前走了一步,兩眼瞪得溜圓,惡狠狠的盯著他們。

    劫欒祁的那兩人原本指著這筆買賣能還上那一屁股賭債,沒想到卻是這麼一個結果。不過他們雖然人笨了點,卻有自知之明,無奈之下,當先那人苦笑了笑,道:“三兩就三兩。”說完拿著銀子,兩人飛也似的去了。

    那形容猥瑣的中年漢子仔細端詳了欒祁,微微一笑,道:“兩個不識貨的傢伙,這娘們要是賣到窯子裏怕是三四百兩都不……”

    吱呀一聲,頂上的木板開了,一縷清光灑將下來,瀉在地上。月光下,又有兩個人抬著布袋走了下來。那中年漢子笑道:“今天的生意還真不錯。”走了過去,問道:“你們倆扛來的是什麼貨色,不會也像前兩個那般廢物吧?”

    那兩人齊叫道:“哪能呢,這可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上等貨。”

    那中年漢子哈哈大笑道:“你們倆就吹吧。”

    那兩人面有慍色,打開布袋。袋中露出一個女子。這女子十四五歲年紀,身穿淺綠色綢衫,肌膚白皙,眉目如畫,清麗難言。那中年漢子一生之中,從未見過這等美貌女子,張大了口竟然合不攏來,刹時間目瞪口呆,手足無措。

    那兩人面有得色,道:“怎麼樣,傻眼了吧。這可不是一般貨色,我們倆連哄帶騙費了好大勁這才弄來的。”左邊那人伸出五指,道:“少於這個數,我們可不賣。”

    那中年漢子定了定神,道:“五十兩?給他們。”

    那人連連擺手道:“五百兩!少一個子也不賣。”

    那中年漢子臉上閃出一絲陰險的笑,道:“好說,好說。不過我手邊沒這麼多錢,你們倆隨我去取吧。”

    那兩人點點頭,跟著那中年漢子進入了另一間石室。那兩條異常魁梧的漢子,仍留在這裏,並肩站著,像兩尊金剛。

    這時,欒祁幽幽醒轉,一抬眼便見到那兩條大漢,嚇得一顆心怦怦的亂跳,身子不由自主的亂抖,道:“你……你……你……”

    這“你”字還沒說完,忽見一道淺綠色的影子一晃而過,欺到那兩壯漢的跟前。那兩壯漢不知中了什麼邪,哼也沒哼,就軟癱在地,形同虛脫。

    欒祁嚇了一跳,正要使出拿手絕活,驚聲尖叫,忽聽得兩聲好似殺豬一般的慘叫從裏間傳來。欒祁嚇得傻了,呆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那身著淺綠色衫子的少女笑盈盈的來到她面前,悄聲道:“你別怕,我不是壞人,我是來救你的。”

    欒祁沒有聽見,坐在那裏,面如死灰,呆若木雞。

    那少女搖了搖頭,從腰間取出一柄薄如蟬翼的鋼刀,來到那十幾個少女跟前,便要去割她們身上的繩索。

    只聽那中年漢子說道:“哼,給你臉不要臉,憑你們這兩條豬狗也能掙五百兩銀子?這幾天生意實在太好,貨多得都擺到外面去了,這樣下子可不是辦法,得趕緊將這些貨脫手,不然可要有大麻煩。”說話聲越來越近,顯是那中年漢子漸漸走近。

    那少女秀眉一蹙,放棄了救其他人,來到欒祁跟前,一把將她提起,提氣一躍,輕輕落在最高一級台階之上。欒祁這一夜受了不少刺激,此時再也忍不住了,暈了過去。那少女也不理她,向前躍出,身子平平飛出丈餘,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那中年漢子走了出來,舉目一望,只見兩條魁梧大漢癱在地上,一動也不動。那個能讓自己享一輩子福的美少女竟不知所蹤,他雙手高舉,失心瘋般的大叫一聲,跟著頓了頓足道:“大意了,大意了。這娘們年紀輕輕,又帶著一個人,肯定跑不遠。來人,抄傢伙,追!”

    聚在地底石室裏的風流快活的流氓,聽到這一嗓子,趕忙穿好衣衫,抄上傢伙,奔將出來。他們輕功都平常的緊,不會飛簷走壁,只得胡亂揮舞手中兵器,嘴裏大呼小叫,撒開腳丫子狂奔。那中年漢子雖然不會使全球衛星定位系統,不過第六感甚強。那幫嘍囉在他的指揮下,居然沒過一會便找到那少女。

    其時那少女帶著欒祁從一間矮屋處躍下,來到一條小巷裏。她雖蒙高人指點,武藝了得,但限於年歲,還沒有學到家。她負著欒祁過了一把女超人的癮,在半空中御風飛行,飛到這裏,氣力不濟,支援不住,只得老老實實的回到地面上一二一。

    那少女右腳剛踏在地上,偏偏有這麼巧的事,一個流氓來到拐角處,探頭一張,扯著嗓子喊道:“這小妮子在……”喉頭中了一鏢,撲地便倒。這殺人滅口的計劃顯然進行的晚了點,其他人都聽到了,發一聲喊:“在那呢!”聚攏過來。

    那少女眉頭一蹙,攙著欒祁飛跑,其實她要是當機立斷,扔下這個稱砣,准能逃走。可她關鍵時候腦袋犯渾,沒啥本事,卻硬要冒充女中豪傑,死活不肯撇下欒祁獨自逃生。又奔了一會,她氣喘籲籲,腳步漸慢。那中年漢子見狀大叫:“那小妮子跑不動了,快追!這可是咱的搖錢樹,說什麼也不能讓她跑了!”

    那少女回頭望去,敵人越來越近,心裏暗暗叫苦。

    忽然間右邊一座院子裏一股火頭沖天而起,不知是誰叫了一聲:“走水了,起火了,快救火啊!”

    街坊四鄰見到火光,都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既然火燒眉毛,他們也就不再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紛紛披衣而起,各執撓鉤水桶,上前救火。眾流氓沒想到老百姓突然竄將出來,猝不及防,兩下裏撞到一起,東倒西歪,亂成一團。那中年漢子好不容易分開人群,舉目望去,大媽大嬸就見到不少,美少女卻不知死到哪裡去了。

    那少女陡然見到火光,也是一驚,驀地裏一個溫暖的手握住了她的右手,一個男子的聲音在耳邊悄聲說道:“隨我來。”

    那少女也不知怎的紅暈上臉,心如鹿撞,乖乖的隨著那人拐入了一條暗巷。

    天水吉慶樓,劉備正和賈仁祿議事,忽然侍衛來報,鞏和求見。

    劉備問道:“怎麼樣?”

    鞏和道:“三日後申時,我家主人將會在首陽姚家同三爺面談。”

    劉備笑道:“好,你回去告訴你家主人,沈某定當準時赴會。”

    三日後申時,劉備一行人依路人指點來到首陽縣姚家大院。門前的小廝滿臉堆笑,迎了上來,道:“這位可是沈爺。”

    劉備道:“正是。”

    那小廝拿出一個黑色眼罩,道:“對不住,請三爺帶上這個,我領您去見我家主人。”

    劉備大眼瞪小眼,道:“哪有這樣的規矩?”

    那小廝道:“實在對不住,這是我家主人定下的規矩,還請三爺多擔待。”

    劉備歎了口氣,道:“入鄉隨俗吧。”

    那小廝給劉備帶好眼罩,一聲呼哨,宅子裏擁出十好幾個大漢給護駕的賈仁祿等人一一帶上了面罩。眾人在黑暗中東轉西轉的走了良久,被帶到了一個院子。那小廝命人去了眾人的面罩,領著劉備等人來到一間大屋裏,屋子正中坐著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子,頗有幾分姿色,起身福了一福,道:“妾身第一次做這樣的買賣,不得不小心些,還望三爺見諒。”

    劉備端詳了她半晌,哈哈大笑,道:“看來你們當真不想好好做生意,我走了。”轉身便走。

    那女子搶上兩步,道:“三爺何出此言?”

    劉備道:“你根本是什麼主人,我和你們講好了,我不再和小角色談,一定要和你家主人親自談。你家主人又把你推出來搪塞我,我沈三豈是那麼好胡弄的!既然你們沒誠意,那這生意我不做了。”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40
第六百一十五章 欲擒故縱

    只聽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內堂裏說道:“且慢。”腳步聲響,那女子走了出來。

    劉備回頭一望,吃了一驚,那女子他還真認得,她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自稱是劉封生母的彩英。劉備變了變聲調,道:“不知夫人有何指教?”

    彩英道:“三爺好眼力,你怎麼就知道她不是你要找的人?”

    劉備道:“夫人想要找人來搪塞我,也該找個像一點的。這女子見我時兩眼觀地,不敢直視,臉上又沒有一家之主應有的頤指氣使,目空一切,一看就不是真的。”

    彩英白了那西貝貨一眼,道:“沒用的廢物,還不快滾。”

    那女子一肚子委屈,卻不敢說,應了聲是,退到一個沒人的地方悄悄流眼油去者。

    彩英道:“我不是有意要戲弄三爺,只是這買賣實在太過危險,我一個弱女子,不像三爺那樣有擔當有氣概。膽子小了,行事就有些謹小慎微,還請三爺多多包涵。”

    劉備面色稍和,道:“好說,好說。小心使得萬年船,夫人這樣做倒也無可厚非。只不過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彩英一張臉直紅到了耳根,道:“三爺怪責的是,妾身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劉備笑道:“和我打交道久了,你就知道,我這人不管幹什麼都十分爽快。好了,咱也別說那些沒用的,開門見山吧,這生意夫人還打不打算做下去?”

    彩英道:“自然想做。”

    劉備道:“那還按之前商量好的價錢?”

    彩英搖了搖頭,劉備端起茶碗放在嘴邊正要喝,見她搖頭立時放下茶碗,一臉關切,道:“既然價錢已經商量好了,夫人為何中途變卦?”

    彩英微微一笑,道:“我打算再原來的基礎上再加上十萬兩,當是對三爺一點小小的補償。”

    劉備鬆了一口氣,面色和緩了不少,道:“夫人實在太客氣。”

    彩英道:“三爺做生意向來規規矩矩,極講信用,而我卻懷疑三爺會坑我的錢,弄得三爺心裏不痛快。這點補償是應該給的,還請三爺笑納。”

    劉備哈哈大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彩英道:“不知三爺手裏還沒有貨?”

    劉備道:“貨自然是有的,不知夫人想要多少?”

    彩英道:“我想再要一萬斤。”

    劉備心裏著實吃了一驚,他畢竟見過大世面,還不至於在這小陰溝裏翻了船。雖然心裏有些慌亂,可臉上仍是中正平和,沒有一絲變化,笑了笑道:“夫人的胃口好大,有些超出我的想像了。既然夫人這麼痛快,我也和夫人交個底,除去那五千斤,我手裏只剩六七千斤的樣子,這一萬斤實在是拿不出來。好在來日方長,改日吧。下次我一定多帶些來,包夫人滿意。”

    彩英十分固執,沒有退讓的意思道:“那我就再要五千斤,和之前的那批加在一起,正好是一萬斤。”

    劉備眉開眼笑,道:“好,好,好。不過按我的規矩,可得先給錢,你也知道這幾萬斤的鐵我不可能帶著到處走。您先給錢,隨後差人和我去提貨。”

    彩英笑道:“我要是信不過三爺,也不會和您做生意了。”伸手輕擊兩掌,十條漢子抬著五隻大木箱進來。

    彩英揮了揮手,那十條漢子放下木箱,沖著眾人一躬身,退了下去。

    彩英站起身來,走到箱子前,隨手打開一箱,登時滿屋金光閃閃,原來那箱子裏裝得全是金錠,一錠一錠碼放得十分整齊。劉備看得兩眼發直,彩英微微一笑,道:“這五隻箱子,兩箱子黃金,三箱子蜀錦,共值白銀五十萬兩。請三爺查驗。”

    劉備笑得十分開心,道:“好,痛快,我就喜歡和夫人這樣的人做生意。夫人痛快,我也痛快,這錢就不點了,請夫人派人隨我去提貨。”

    彩英沖著門外喊道:“鞏和!”

    鞏和進來,行禮。

    彩英命令:“領上些人,隨三爺去提貨。”

    鞏和應道:“是。”

    劉備辭了彩英興沖沖的出來,鞏和命人給他們帶了眼罩,將他們領回姚家大院。既然已經見到了正主,劉備也無心查訪老巢在哪了。畢竟這廟可以經常換,這和尚卻是換不了的。他謝絕了姚家請他們進去喝杯茶的邀請,興沖沖的走了。賈仁祿指揮著十名御林侍衛,抬著箱子吭哧吭哧的跟在後面。其後則是沒派到活幸災樂禍的侍衛,再後面就是鞏和所領去提貨的人。

    一行人雇了幾輛大車,押著箱子回到天水,幾名侍衛扛著箱子自去到商號裏存錢。劉備將鞏和等人讓到吉慶樓,開了房間讓他們住下,說好了明日一早再去提貨。

    劉備和賈仁祿回到自己房間,劉備令人在外守著,關上門,來到榻上坐好,咬牙切齒地道:“果然是他!”

    賈仁祿歎了口氣,道:“當初就不該讓他們母子相認。”

    劉備歎道:“這種事想攔也攔不住。何況他們本來就是親母子,硬不讓他們相認也有背人倫,這種爛事咱不能幹。”站起身來,在屋裏走著。賈仁祿知他在想事情,不敢打擾,正兒八經的坐在那裏,目光跟著劉備的運動路線來往。

    劉備走了一會,冷哼一聲,說道:“沒想到啊沒想到。這些年朕為了盡早結束諸侯紛爭,讓老百姓過上太平日子,省吃簡用,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一文錢恨不得掰成兩瓣來花。可他倒是發財的緊,來隴西前後不過幾年的功夫,五十萬兩白銀,輕描淡寫地就拿了出來,出手還真闊綽。隴西是個出了名的窮郡,他一年的薪俸才多少,怎麼能一下子拿出這麼多錢,這裏面一定有文章 !朕打算乘此良機,辦這個忘恩負義的王八羔子,不知你怎麼看?”

    三國時代沒有椅子這個物件,只有剛從北方傳入不久,勉強可算是椅子的胡床。胡床是椅子的雛形,才剛傳入,還十分稀罕,物以稀為貴,這玩意只有有權有勢的人家才有。一般人都是席地跪坐,兩腿屈著,別提有多難受了。賈仁祿在現代坐慣了各種各樣的椅子沙發,自然十分不慣這種稀奇古怪並十分像小日本的坐姿。開始時,他沒有錢只能咬牙硬挺,待有了錢了,他就把自己家裏的矮榻全部換成胡床。可他還覺得不夠舒服,依著依昔尚存的記憶,請來高手木匠,定制了一批古色古香,雍容華貴的椅子。他也知道這種東西不屬於這個時代,若讓其他人知道了,必然又會引起軒然大波,惹得一大堆蒼蠅蚊子跑到他家滋擾,妨礙他的泡妞大計。如今他已經夠出名了,不需要再通過這點小聰明來提高自己的名聲,於是他敝帚自珍,將椅子擺在大院深處,尋常客人到不了的地方,自己享用。幾位夫人也都是聰明伶俐之人,見有親密客人直入內堂,都不用他吩咐,就把那些個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物件給收將起來。是以除了賈府上下人等之外,沒有人知道原來坐著也可以這麼舒服。賈仁祿在家坐慣了椅子,這猛地又要他跪坐,自然極不習慣,不一會就腰酸腿疼。站起身來,在屋中來回轉圈,看著和劉備一樣是在想問題,實際上則是在活動雙腿。

    賈仁祿轉了一會,說道:“巨額財產來路不明,不大不小也是一個罪過。可僅憑這一點,咱只能說他貪汙,扯不上別的名目。何況出面掏大糞的是他媽,和他可沒半點干係。就手頭這些證據,還不足以辦他,咱若是現在就辦了他,這小子肯定不服,還會反咬一口,說皇上為了篡奪江山,容不得孝靈皇帝的後代,故而找藉口來治他的罪。這話要是傳將出去,給別有用心的人聽到了,這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的天下,又該亂成一鍋粥了。”

    劉備不以為然,道:“朝廷明令禁止買賣鐵器,這小子帶頭違反,那是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朕。”

    賈仁祿道:“私賣鐵器的是皇上,私買鐵器的是他媽,和他有什麼關係?皇上硬要和他拉上關係,斬他的腦袋,他又怎會心服?”

    劉備啞口無言,怔了一怔,道:“他母親在這件事裏,也就是個跑腿的,他才是幕後主謀。沒他的允許,她母親敢這麼肆無忌憚?”

    賈仁祿笑了笑道:“皇上,您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查出隴西滅胡血案的真凶,咱這一網下去,可是要魚和蝦米一網打盡,還隴西以太平。您要是一時按捺不住,提前收網,是能抓到彩英。可是彩英只是一條小魚,那些大魚見了動靜,自然嚇得躲了起來,這事可就不好查了。臣知道皇上的意思,皇上是想通過他母親這條線,順藤摸瓜,把這小子給拽出來。可您想想,一旦咱將彩英給拿了,都不用開審,這小子准會屁顛屁顛的跑來,一臉無辜的對您說,這事他一無所知,定是他母親一時掉錢眼裏了,濫用他的職權做這無法無天的勾當,然後他就會擺出一副大義滅親的架式來,懇請皇上依法嚴辦。”

    丟卒保車,壯士斷臂的事情劉備見多了,不過他始終不相信有人為了保住自己把自己老媽當小卒子往外推的,道:“彩英可是他母親,你能為這可能嗎?”

    賈仁祿道:“劉封做這些非法勾當,不僅僅是騙兩錢花花這麼簡單,他謀的是江山。做大事的都講究心狠手辣,六親不認,為了江山,父可弑,子可殺,何況是老娘?就算他念及親情,不忍下手,他老娘為了讓她的寶貝兒子能坐上龍庭,自會殺身成仁,舍生取義,可能皇上的兵馬還未抓到她,她就已經解下褲帶上吊了。死人開不了口,這線索可就全斷了,皇上啥也查不出來不說,還白白結了一個仇人。隴西這窪水可深得很,皇上可要三思而後行啊!”

    劉備緩緩點兩下頭,道:“你說的很有道理,那依你看該怎麼辦?”

    賈仁祿道:“隴西王明明能從根上解決羌人之患卻偏偏放任他們胡作非為。玩敵養寇。哼,咱就用這招辦挺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咱讓他沒法說。”

    劉備和他有了主意了,心下大喜,道:“哦,計將安出?”

    賈仁祿擺出說書先生的架式,四六對仗的講將起來:“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黃巾之亂,諸侯迭起,天下分崩,九州副裂,兵起連年,生靈塗炭。皇上起自草莽,興義兵,誅暴亂,討平群雄,解民倒懸,如今除東吳僻居江左、苟延殘喘之外,天下底定,此分久必合之時也。久亂思治,老百姓遭了這麼多罪,自是做夢也盼著能夠過上太平日子。這幾個跳樑小丑為了一己之私,想要將好不容易清澈的水重新攪混,好來個混水摸魚。這事可是以現時形勢背道而馳的,就算咱容他,老百姓也不容他。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沒有老百姓,他們能成個屁事?既然他們翻不了大浪,不如索性由著他們的性子,讓他們賣力表演。皇上見過街頭耍猴沒?咱只要抓住了繩子,不管猴子怎麼蹦,都逃不出咱得掌握。既然彩英浮出水面,這小子也不可能在暗處趴著了。其實咱愁的就是不知道正主,這賬不知道該找誰算。既然知道正主,事情就好辦多了,皇上只要控制形勢,抓住線索,讓他在規定好的圈子裏跳。只要他在圈子裏,不管他如何蹦,咱都睜隻眼,閉隻眼。一旦他心癢難耐,想跳出圈去,那時咱再辦他,他還有啥可說的,只有伸長脖子讓咱斬了。”

    劉備笑了笑,道:“朕算是明白了,什麼人都可以得罪,就是不能得罪你。這小子得罪了你,那是他的末日到了。你的那些招,他估計一招也接不住。好,就這麼辦,明天讓鞏和去提貨,這一萬斤鐵當是朕賞給他的,朕倒要看看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賈仁祿獻上馬屁,道:“皇上聖明,這江山要沒有您指畫,指不定亂成什麼樣子了?”

    劉備哈哈大笑道:“就會拍馬屁,滾你媽的吧。”

    金城甄家商號,欒祁和那少女沐浴已畢,瞧著滿案的珍饈及周圍陌生的環境,有些不知所措,遲遲不肯動筷子。過了一會,從內堂轉出一個少年,十五六歲年紀,眉清目秀,樣貌俊雅,向案上瞧了一眼,道:“怎麼這些菜不合兩位姑娘的口味?”

    那少女一見那少年就臉紅,神色忸怩。欒祁畢竟見過世面,福了一福,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那少年還禮,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欒祁懷惴著關係天下安危的密折,自然格外小心,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這裏是什麼地方?”

    那少年道:“我不過是個小孩子,有什麼尊姓大名的。我叫姜維,這裏是甄家在金城的商號,那幫傢伙不敢上這來鬧。兩位遭了一個晚上的罪,一定餓壞了吧,趕緊用飯吧。”

    欒祁知道甄家商號是賈仁祿的夫人開的,放心不少。她真餓了,道了聲謝,提起筷子,斯斯文文的吃了起來。

    那少女還是沒動筷子,沖著姜維招了招手。姜維像是給一條無形的繩子牽著,乖乖走上前去,坐在她對面。

    那少女那雙像是會說話的眼睛忽閃忽閃地瞧著他,沖著他靦腆一笑,道:“剛剛要是沒有你,我可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可謝謝你啦。”

    姜維心搖神蕩,臉上一紅,囁嚅道:“沒什麼。”

    那少女似乎對孔孟禮教一竅不通,旁無若人地和他聊了起來。姜維倒知道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何況又有欒祁這個大電燈泡在坐,不敢深談,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

    欒祁可是個過來人,自然知道自己是個多餘的人。她見兩人坐在一起,絮絮叨叨,不知不覺想起她剛和馬超在一起時的情影,心裏又是甜蜜,又是酸楚。她草草吃了幾口飯,沖著兩人笑了笑,道:“我有些累了,先下去休息了。”

    姜維蹭地站了起來,道:“我領你去。”

    欒祁笑道:“不用了。”按著他坐下,笑著去了。

    姜維抬眼向那少女瞧一眼,見她兩道目光也正向自己瞧來,兩頰好似燒著一樣,火辣辣地,馬上又低下頭去,小聲道:“你尊姓大名,能跟我說麼?”

    那少女笑著搖了搖頭,姜維心裏說不出的失望,雖有千言萬語,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那少女瞧了他一會,像是讀懂了他的心思,笑道:“不是不我想告訴你,而是我的尊姓大名,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姜維心下好奇道:“哦,怎麼會這樣?”

    那少女道:“聽我娘說,我還沒出生,我爹爹就去了中原,從此再也沒有回來。我娘想讓爹爹給我起名字,所以就我就一直沒有大名,只有一個小名,挺拗口的,還是不說出來了吧。”

    姜維見她的肌膚比一般的女子還要白,似有所悟,道:“這麼說你不是中原人氏,你是哪裡人?”

    那少女道:“我是且末人。”

    薑維道:“且末……且末……”低頭沉吟,驀地裏抬高聲調:“想起來了,《漢書》裏有關於且末的記載,是這麼說的:‘且末國,王治且末城,去長安六千八百二十里。戶二百三十,口千六百一十,勝兵三百二十人。輔國侯、左右將、譯長各一人。西北至都護治所二千二百五十八里,北接尉犁,南至小宛可三日行。有蒲陶諸果。西通精絕二千里。’好傢伙,離長安六千多里地,你一定在道上走了很久了吧。”

    那少女道:“嗯,你的記性真好。這段話我娘也叫我背過,可我背來背去,總是記不住。”

    姜維道:“且末離中土甚遠,你大老遠跑來做什麼?”

    那少女道:“我娘叫我來找爹爹,順道查訪一件事情。”

    姜維聽她說她爹爹在她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到中原來謀生,她一生下來就沒見過爹爹,不知道他長啥樣,這情景倒和自己有幾分相似,同病相憐之感油然而生。他想到了這個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己死去的父親,淚珠在眼中滾來滾去。

    那少女問道:“怎麼,你爹爹也離開你跑到外地去了?”

    姜維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道:“我爹爹已經……已經死啦,我再也見不到他啦。”

    那少女道:“真是對不起,我把你弄哭了。”取出錦帕遞給了他。

    姜維接過帕子,擦擦淚,道:“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那少女道:“是我不好意思才對,我不該說這話,讓你傷心了。”

    姜維道:“沒什麼,你又不知道。你爹爹到中原後在哪做事?”

    那少女道:“聽娘說他在長安。”

    姜維喜道:“我就住在長安,你爹爹姓什麼叫什麼,跟我說說,我幫你打聽打聽。”

    那少女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我爹爹叫什麼名字。”

    姜維覺得很好笑,可不敢笑出來,道:“你娘沒告訴你?”

    那少女道:“嗯,她說這次讓我來找爹爹,是對我的一項考練,看看我能不能辦大事。如果我知道了爹爹的名字,那樣找起人來很容易,就不叫考練了。”

    姜維道:“長安城裏可住著好幾十萬人,你不知道你爹爹的名字,這茫茫人海的,可上哪找去?”

    那少女笑了笑,道:“我覺得應該不會很難找。”

    姜維笑道:“你沒去過長安,等去過以後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那少女道:“長安是大漢的京城,肯定是小不了的。不過既然娘不肯告訴我爹爹的名字,還說知道名字之後,找起來人就很容易了。那爹爹一定是個很出名的人,若是尋常的人知道名字打什麼緊?長安城裏人雖多,可是出名的人並不多,應該不難找的。”

    姜維深以為然,道:“有道理,有道理。不過,話說回來了,你們父女倆素未謀面,第一次見面總要有樣東西記認吧。”

    那少女道:“這倒有。”說著從袖中取出一軸畫,道:“這是我爹爹的畫像,上面還有他親筆簽下的名字。”

    姜維道:“噫,既然你爹爹在畫上落了款,你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少女笑道:“問題就出在這裏,上面是有我爹爹的名字不假,可是那名字實在太潦草了,我反反複複看了不下一百遍,也看不清楚上面到底寫得是啥?我想爹爹一定是個武人,到長安後,我就在武官中好好找尋一下,一定會有收獲的。”

    姜維點了點頭,道:“武將大多不識字,字跡潦草難認,實屬平常。你分析的有道理。這畫能借我看看麼?說不定我認得這人,你也就不用費勁去找了。”

    那少女笑道:“有什麼不可以。”將畫遞上。

    姜維展開一看,只見畫上人物長著一張馬臉,面目可憎,就好像把賈仁祿的臉縮小了壓扁了放在畫裏一樣。畫末還有一行簽名,別人看起來像天書,可他卻再熟悉不過,正是簡體的:“賈仁祿”這三個狗爬大字。他大吃一驚,叫道:“是他!”

    那少女心頭一喜,道:“你認得我爹爹!”

    姜維笑了笑,道:“再熟悉不過了,我就住在他府裏。”

    那少女雙頰一紅,重複道:“你就住在他府裏。”頓了頓,道:“你怎麼會住在他府裏?”

    姜維道:“這事說起來話可就長了。你肚子餓了吧,還是先吃飯吧。”

    那少女擺了擺手,道:“我不餓,也不累,你快和我說說吧。”

    姜維點了點頭,道:“你爹爹姓賈名福字仁祿,當朝司空,官居一品。”

    那少女對漢朝的政治架構一無所知,問道:“謝謝你,我總算知道爹爹叫什麼名字了。每當我問起爹爹的事,娘總是很傷心,呆呆看著爹爹的畫像,一句話也不說,我也就什麼也問不出來。他的官很大嗎?”

    姜維道:“當然大,除了皇上,就屬他的官最大了。”

    那少女道:“爹爹好厲害。那你呢,你是什麼官?”

    姜維道:“我還小,什麼官也不是。”

    那少女道:“你這麼有本事,將來一定也能當大官。”

    姜維聽那少女恭維自己,十分開心,笑道:“我有什麼本事?我也不希望當什麼大官,我只要能學到你爹爹一半本事,就開心死了。”

    那少女道:“你一定能的。”

    姜維知道再謙虛下去就沒完沒了了,道:“我爹爹姓姜名冏。那年他在天水得罪了太守,丟了官,前往蜀中投奔劉璋,可惜無人薦引。他在那呆了一年多仍沒有見到劉璋,恰在此時我娘臨盆在際,寫信叫他速回……”

    那少女道:“什麼叫臨盆在際?”

    姜維笑道:“就是我快要出生啦。”

    那少女道:“原來是這麼回事。不好意思,打斷你了,你接著說吧。”

    姜維道:“我爹爹接到家書,趕忙往家趕,可卻碰到了劍閣封關。他過不了劍閣,回不了家,心裏十分的著急。就在這個時候他到了一家小客棧和你爹爹,也就是賈司空,不期而遇,兩人一見投緣,便指腹為婚,互換了文定。”

    那少女道:“什麼叫指腹為婚?”

    那姜維頗感尷尬,可他從來不說謊,只得實話實說,道:“那時你爹爹的另一個女兒也快出生了。你爹爹和我爹爹一見如故,就在客棧中替我和她訂親,那時我和她都還沒出生,咱中原管這叫指腹為婚。後來我爹爹便跟了你爹爹,在他的帳下效力。漢軍攻打雒縣時,爹爹為了掩護當今皇上撤退,獨自斷後,身中數箭,回營後不久就死了。你爹爹見我打小就沒了爹爹,十分可憐,再加上之前雙方曾指腹為婚,就將我接到他府中,好生撫養,待我像親生兒子一般。”

    那少女明顯不如適才開心了,淡淡地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她不是我的姐姐,就是我的妹妹,她長得漂亮嗎?你們成親了嗎?”

    姜維搖了搖頭,道:“沒有。有一句話,我對誰也沒說。我說給你聽,你可不許告訴別人。”

    那少女道:“你說吧,我不告訴別人。”
longwang 發表於 2010-4-2 20:40
第六百一十六章 金城迷案

    姜維道:“我覺得的你大些,她應該是你妹妹。你妹妹自幼嬌生慣養,刁蠻任性,我一點也不喜歡。”

    那少女笑靨如花,道:“那你跟我爹爹說去啊!”

    姜維搖了搖頭,道:“你不知道。在中原,婚姻大事自己是做不了主的,都是雙方家長說得算。”

    那少女一張臉又變得黯然無光,道:“難道兩人互相不喜歡,也得在一起嗎?”

    姜維無奈的點了點頭。那少女臉色更加難看,道:“你要是且末人就好了,在且末可沒這麼多規定。”

    姜維不知該如何回答,歎了口氣,沒說什麼。

    那少女勉強的笑了笑,問道:“你真得不喜歡我妹……她叫什麼名字?”

    姜維道:“賈元春。”

    那少女道:“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出生的麼?”

    姜維在她面前只覺得說謊十分的蹩扭,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道:“好像是建安八年春正月。”

    那少女抬頭看天,掐指計算時間,道:“我是那年二月間出生的,她是我姐姐。你真得不喜歡我姐姐麼?”

    姜維堅定的搖了搖頭。那少女道:“等我見到了爹爹,我替你說說去。”

    姜維道:“這事你爹爹怕不會同意的。”

    那少女道:“為什麼?”

    姜維道:“其實你姐姐也已有了心上人了。嗯,賈司空說得對,我們現在都還小,情竇初開,這種感覺朦朦朧朧的,等咱都大了,就會覺得十分幼稚。現在就叫心上人,還為時尚早,可我也不知道該叫什麼了,就先這麼叫著吧。他是這幾年才來到賈府的石苞,他父母在魏軍攻打晉陽時,上城協守,戰死了,也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那少女插了進來,道:“爹爹經常收留無家可歸的窮人嗎?”

    姜維道:“也不是經常,不過他遇到窮人總是會盡自己所能接濟他們。”

    那少女一臉神往,道:“媽媽說過,爹爹最愛幫助人了,他真是個大好人了。”賈仁祿到了三國後,雖然常被人當成草紙,把去擦屁股。可在這兵荒馬亂的時代,閑事實在太多,這草紙畢竟只有一張,一天也只有十二個時辰,這麼多屁股,他一個人肯定是擦不完的。於是他在一般情況下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只有在美女遇到棘手事情的時候,這才義不容辭,責無旁貸,忠字當頭,勇往直前。最愛幫助人和最愛幫助女人雖只有一字之差,卻是大俠和流氓的區別所在。那少女一時失查,這一失之毫釐,自然謬以千里。賈仁祿要是聽了這句話,估計能當場樂死。

    那少女頓了頓,尷尬地道:“不好意思,我又跑題了。你接著說。”

    姜維道:“自打石苞來了,你姐姐經常和他在一塊玩。賈司空見了很生氣,前不久把她叫到自己房中,狠狠的訓了一頓,要是不她母親死死攔住,這老大的耳刮子估計就扇到她臉上去了。”

    那少女吐了吐舌頭,道:“爹爹真凶。”

    姜維搖搖頭,道:“他是一個很隨和的人,很少發脾氣。只不過他覺得對我爹不住,於是一心想完成我爹爹的心願,這才盡力掇合我和你姐姐在一起。他在這事上十分固執,誰的話也不聽,你去了估計也沒用。我看你還是別去了,別兩下裏嗆出火來,讓他打了你。”

    那少女天真無邪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臉上,道:“沒事,我有功夫,他打不著我的。”

    姜維還是不放心,正要進一步勸說她別往槍口上撞,忽聽得大門外傳來一陣喧嘩聲。他吃了一驚,叫道:“你在這裏稍坐,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那少女道:“估計是來抓我的,一人做事一人……”

    掌櫃的慌裏慌張的進來,姜維不待他說話,搶著問道:“怎麼了?”

    掌櫃的道:“說是孟家走丟了一個丫環,告了官,縣令差人滿城搜尋,搜到咱這來了。”

    姜維冷笑道:“這哪是搜什麼丫環……”一指那那少女,道:“分明是沖著她們來的。這縣令什麼時候跟這幫傢伙攪到一塊去了。”

    那掌櫃沒見過這麼大陣勢,有些慌亂,道:“那咱該如何是好?”

    那少女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我這就出去,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把我怎麼樣?”

    姜維右手一探,抓住她的手腕。那少女像被電了一下,全身一震。她紅著臉,呆呆站在那裏,也沒有縮回手去的意思。

    姜維道:“他們人多,現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何況你還沒有見著你爹爹,犯不上和這幫傢伙計較。”

    那少女點點頭,低聲道:“嗯,你說該怎麼辦?我聽你的。”最後那四個字說起來就和蚊子叫差不多。

    姜維將手縮了回去,對那掌櫃的說道:“你領著兩位姑娘到地道裏去躲避,這裏我來應付。”

    那掌櫃的應道:“哎。”對那少女和急匆匆往外走的欒祁說道:“隨我來。”那少女向姜維瞧了一眼,用幾乎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小心些。”隨著那掌櫃的去了。

    姜維闊步走到大門前,只聽外面一片嘈雜:“開門,開門”“再不開門,我們可要將門砸開了。”“這麼久也不開門,那小妮子一定逃到這裏來了!”

    姜維微微一笑,令夥計將門打開。門閂剛拿到一邊,只砰的一聲響,大門開了,兩名離門較近的夥計哎喲一聲,踉蹌倒地。

    四五十個凶神惡煞的差役衝了進來,各挺兵器遙指他的要害。縣尉湊了過來,叫道:“你們怎麼老不開門,莫非心中有鬼?”

    姜維夷然不懼,抬手指天,道:“三更半夜的,店裏的夥計都在睡覺。這不,才剛聽見,就急忙出來給大人開門,不想還是來晚了,還請大人多多包涵。”說著從袖中掏出一錠元寶,塞到縣尉的手心裏,道:“官爺這麼晚還在執行公務,著實辛苦,這點小意思,拿去打些酒喝。”

    縣尉收起銀子,面色稍和,道:“你是誰,怎麼面生的很?”

    姜維滿臉堆笑,道:“我是新雇來的夥計。”

    縣尉的道:“你們掌櫃的呢?叫他來見我!”

    掌櫃的叫道:“來了,來了。”急匆匆跑了出來,一面跑,一面繫袍子上的扣子。

    縣尉見他那狼狽樣,笑了,道:“孟家走失了一個丫環,報了官。大人著我全城搜尋,務必將人找出來。我也是職責所在,不得不多多得罪。”

    那掌櫃乘縣尉不在意,偷偷和姜維用眼神交流了一下,道:“好說,好說。大人這也是執行公務,我們自當全力配合。”

    縣尉揮了揮手,眾差役大叫一聲,抄起傢伙,衝了進去。霎時間,夥計亂竄,雞飛狗跳,乒呤乓啷,商號裏亂成一團。

    那掌櫃見差役們翻找時十分暴力,他精心置辦的上等傢俱,東倒西歪,橫七豎八,有幾件還散了架,疼得臉上肌肉直抖。

    地道口的機關就在大廳,藏在一副山水畫之後。

    一名差役似乎對古玩鑒賞十分在行,斜著眼瞧著那畫,伸手就要摘。

    那掌櫃的急得險些背過氣去。姜維乘人不注意,伸手向後扔了一顆飛蝗石。這一下勁道使得剛好,初緩後急,石子飛出時幾乎沒什麼聲音,到了七八丈外,破空之聲方厲,擊在院外一株大樹上,拍的一響,發出異聲。

    縣尉聽到動靜,回頭望去,但見院外一株大樹樹葉亂動,叫道:“在那裏了,快追!”

    此次行動,縣大老爺許下重賞,眾差役抄起家來,自是渾身有勁,相當賣力。不然這麼晚了,誰願放著好好的覺不睡,到出來受這洋罪。差役們一見院外有動靜,都不想轉眼要到手錢財被他人奪去,爭先恐後的追了出去。

    那掌櫃的暗暗的籲了一口氣,可他還沒高興一會,那幫人在外面找不著人,又轉了回來,東翻西搜。

    差役們十分仔細地搜尋,所有直立的物件都被他們放倒了,就差把牆可拆了,可這美少女始終沒有搜到。

    縣尉坐在大廳上喝茶,有點“任憑波浪翻天起,自有中流穩渡舟”的架式,不久差役們紛紛來報,沒找著人。他也有些坐不住了。姜維好不容易才將他們的注意力岔到別的地方去,怕他們再想起那副畫,對縣尉說道:“大人,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縣尉也沒了威風,道:“請講。”

    姜維道:“您也知道這商號是誰家開的。這賈司空見了皇上都不用磕頭,要是聽說您無緣無故的搜了他家的商號,發起火來,說句難聽的,您這官估計也就當到頭了。這孟家丫環確實不在我們這裏,您的人也搜過了。我看就到此為止吧,若再鬧將下去,萬一短了什麼物件,年下上面來查帳,掌櫃的是不敢瞞著不報的,長安總號要是知道這麼檔子事,也不敢瞞著賈司空。您說賈司空聽了這事之後,會是個什麼心情?”

    縣尉見他們遲遲不開門,疑心大盛,認定這人就藏在這裏,這才放心大膽的指揮手下亂搜一氣,可卻啥也沒搜著,心中好似有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在這節骨眼上,他突然聽到了這麼一句,登時想起這是誰家的商號,渾身一顫,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頭上冒了出來,顫聲道:“我本來就不願意來,是縣令大人硬逼著我來的,多多得罪,多多得罪。”

    姜維道:“我家掌櫃也知道大人的難處,不想讓大人難做,故而讓大人搜簡。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我們給大人台階下,大人也要給我們一個台階下。若是大人執迷不悟,硬要繼續搜,我們自然也不攔著,不過我可得把醜話先說在前頭,萬一大人什麼也沒搜出來,我們可要和賈司空好好說道說道。”

    縣尉嚇的險些尿了褲子,將適才吞沒的一錠大銀拿了出來,還覺不夠,又從袖子裏掏出幾塊碎銀,塞在他手裏道:“長安若是來人,還請小哥別將這事向上報,有勞小哥了。”

    姜維將銀子又給推了回去,道:“大人辛苦,這些錢還是留著買酒吧。大人只要不把事情做絕,我們自然也不願意多事。”

    縣尉哪裡肯信,死活要給,姜維死活不要。兩下練了半天推手,縣尉敗了,只得將錢收了,叫道:“都別搜了,把所有東西照原樣擺好!”

    眾差役想起這商號的背景也是害怕,沒精打采的應了聲:“是。”開始忙活。

    縣尉叫道:“手腳都給我放乾淨些,若是掌櫃的來報案,說短了什麼物件,可別怪我扒了你們的皮!”

    幾個長了第三只手的差役,嚇了一跳,忙將順來的東西放回原處。

    亂了一陣,所有東西都照原樣擺放整齊,當然幾件傢俱經不起折騰,散了架,沒法再立起來,倒也無可奈何。縣尉又唧唧歪歪的道了好一陣子歉,這才灰溜溜的帶著手下退走,到下一家接著作威作福去了。

    那掌櫃的望著摔成碎片的花瓶,一顆心也如那花瓶一樣裂成了好幾片,或成稜形,或成三角,咬牙切齒地道:“這幫傢伙,無法無天,早晚要將他們統統抓起來!”

    姜維著實鬆了一口氣,道:“虧得咱有這背景,不然這屋子非給他們翻個底朝天不可。這縣令居然跟這個歹人勾結在一起,准不是個好東西,等著吧,他蹦不了幾天了。”

    那掌櫃伸出兩指捏著他的衣角晃了晃,姜維會意,跟著他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裏。那掌櫃的瞧了瞧四周,壓低聲音道:“公子托我查的事情,我是沒查出來,不過倒查出了另外一件事情。“姜維道:“哦,什麼事情?”

    此次私訪賈仁祿本不打算讓姜維跟將出來,一來是因為他年紀還小,家傳的武藝只練了個半生不熟,而江湖險惡,萬一遇上個梅超風、歐陽峰的,不免要吃大虧。二來他最看不慣賈元春和石苞親親我我的樣子,想留姜維在長安參與競爭,橫刀奪愛。怎奈姜維年歲漸增,越來越看不慣賈元春那套小家碧玉的輕薄相,而且他英雄年少,胸中一股銳氣按捺不住。整日價就想著學以致用,出去歷練歷練,闖蕩闖蕩。他聽說賈仁祿要微服私訪,便死纏爛打,軟磨硬泡,硬要賈仁祿帶他去。賈仁祿被他纏得沒辦法,只得同意。由於劉備和賈仁祿扮成精鐵販子,走街竄巷,兜售精鐵,自然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查隴西道上胡人離奇慘死的怪事,為了確保萬無一失,賈仁祿便差姜維去跟這條線索。

    姜維年紀雖小,卻十分機靈,他扮成一個叫花子,東游西蕩。叫花子髒了巴嘰,又窮得叮當亂響,在道上流竄,自然沒人在意。諸如梅超風、歐陽峰這樣的武功高手一天有多少大事要做,自也不會跟一個叫花子一般見識。姜維這一招倒也高明之至。他從長安出發,一路向西,走街竄巷,風餐露宿。功夫不負有心人,他一路雖吃了不少苦,卻也打聽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那日晚間,他正躲在隴西國西北小縣故關郊外的亂崗葬睡覺,忽聽得遠處砰嘭嗆啷,兵刃交擊之聲大作。他驚醒過來,展開家傳輕功,欺上前去,伏在一片長草叢中仔細觀瞧。

    月光下,只見一夥黑衣人正在圍攻一支胡人商隊。那支胡人商隊的護衛也不是紙糊的,有些真本事,戰鬥進行的異常激烈。兩下裏混戰一場,黑衣人漸失便宜。突然間又一隊黑衣人從斜刺裏殺到,將胡商截成兩斷。這隊黑衣人武功不弱,長劍閃爍,奮勇惡鬥,過不多時便有四五十人被刺倒在地。原先那隊黑衣人見援軍到了,士氣如宏,大呼陷陣,胡商再也支援不住,全數被殲,一個人也沒有走脫。

    黑衣人分成數隊在戰場上來回走著,見有呻吟哀號的胡人就拔劍斬殺,將其人頭割下。傷者盡數砍死後,那些黑衣人又開始去割那些死屍的首級,忙了一陣,所有胡人都沒有人頭。黑衣人兵分兩路,一路押著財物人頭和自家傷員往北走了。另一路則抄著傢伙掩埋屍體。姜維見沒什麼可看得了,找個機會從草叢中溜了出來,悄悄的跟上了那隊北行的黑衣人。

    這畢竟是他第一次幹這麼大的事情,雖然興奮萬分,卻也驚得全身冒汗。好在他聰明機靈,再加上應變極速,雖是第一次尾行,卻也做得有模有樣,沒給對方發現。他跟著那幫黑衣人一直來到了金城。那夥黑衣人十分的狡猾,到了金城之後,他們的行蹤變得更加詭異。姜維年輕識淺,經驗不足,一時疏忽,把人給跟丟了。不過他倒沒有過分沮喪,找個地方換了裝束之後,他便來到了甄家商號,想利用甄家商號的龐大關係網找尋這夥黑衣人的下落。當然在甄家商號打扮消息的同時,他也沒有閑著,這日晚間他展開輕功在城中瞎闖,希望能不能瞎貓碰到死耗子,哪知黑衣人沒給他撞著,卻撞到了沒啥本事又愛逞能的美少女,便略施小計救了她的性命,將她和欒祁帶到了這裏。

    那掌櫃道:“金城、隴西、西平、南安這帶近來常有女子神秘失蹤。不少人家丟了閨女、媳婦,找來找去就是找不著,於是便報了官。官府查來查去,什麼也沒查出來不說,還害得不少人家傾家蕩產。那日我奉公子之命前去查訪黑衣人的下落,這黑衣人的消息是沒打聽到,卻意外的查到了一些有關婦女離奇失蹤的線索。我的人順著線索追到了城北,這線索就斷了。今晚公子在城北救下了這兩個女子,定是與最近婦女失蹤有關。”

    姜維來回走著,沉吟道:“嗯,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上次我追蹤那幫黑衣人,也是在城北跟丟的。你說,這兩幫人會不會就是一幫人。”

    那掌櫃的道:“應該不會吧。要真是一幫人,那該有多可怕啊!唉,這世上能賺錢的事情甚多,他們為什麼要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姜維冷冷地道:“這樣來錢快啊。我去地道裏問問那兩位姑娘,這倒底是怎麼回事。你再差些人出去打聽打聽,看能不能再打聽些對我們有用的線索。”

    掌櫃的應道:“好嘞。”退了下去。

    姜維打開機關,下了地道。

    那少女見他來了,笑著迎上。姜維道:“剛才只顧著問你的身世,忘了問正事了。你怎麼會和那幫歹人打交道?”

    那少女道:“我剛才不是和你說,我此前來中原,一來是為了找爹爹,二來是為了查件事情。”

    姜維插話道:“哦,你查的是這那夥歹人有關?”

    那少女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關。你既然住在爹爹府裏,就是他最親近的人,我也不瞞你。我媽媽是且末女王。這幾年不知怎的,她派往長安與大漢通好的使臣總是遝無音信,不見回轉。這再一再二不再三,這樣的怪事接二連三的發生,朝中的大臣坐不住了。都說漢朝皇帝無緣無故殺我使臣,欺人太甚,打算同漢朝絕交。媽媽覺得事情很嚴重,便派我出來查查。”

    姜維見她稚嫩的年上略有風霜之色,顯是一路行來吃了不少苦,心疼的道:“你母親也是,這麼重大的任務怎麼派你這麼一個小姑娘來完成。”

    那少女不高興了,小嘴一撅,道:“小姑娘的怎麼了?當年且末遇到大難,我媽媽孤身一人前往中原訪求智者,以解國難。那時她也沒比我大多少,她能成我為什麼就不能?”

    姜維沒想到她還挺要強,傻笑了笑,道:“這麼說你查的事情,竟然和我的一模一樣。”

    那少女心中好奇,也就不顧著怪他小瞧自己,道:“哦,你也是來查這件事情的?”

    姜維點點頭道:“嗯,最近經過隴西的胡人商隊常常離奇慘死,賈司空,也就是你爹爹,差我來追查此事。”

    欒祁聽到這裏,不由自主的噫了一聲。兩人同時回頭,向她瞧去。欒祁臉上一紅,對姜維說道:“這麼說你是司空府裏的人?”

    姜維道:“正是。請問姑娘尊姓大名?”

    欒祁道:“我姓欒單名個祁字,是安西都督馬超馬孟起的妻子。”

    姜維大吃一驚,跪了下來,道:“啊,原來陽平公主,小人不知公主駕臨,失禮莫怪。”

    欒祁忙將他扶起,道:“快別這麼著,你看我哪裡像個公主?這裏地方小,我再跪倒還禮,就要撞到一起了,這位姑娘怕是要不樂意了,呵呵。”

    那少女大窘,一張臉紅撲撲的,像一隻熟透的蘋果。

    欒祁頓了頓,對那少女說道:“隴西道上胡人離奇慘死的慘案,我曾親眼前過,乃是一群喪心病狂的黑衣人所為,和漢朝皇帝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們且末的使團,估計也就是在隴西遭到這群黑衣人的襲擊,全軍覆沒。”

    那少女點點頭,道:“我媽媽也不相信這是漢朝皇帝所為,可朝中一些有實權將軍卻固執己見,還怪媽媽心向漢人。我若找不回令人信服的證據,是無法說服他們的,說不定還會引發一場大暴動,那樣我媽媽可就有大危險了。”

    姜維道:“這倒真的是很棘手。”抬起手重重地給自己來了一耳光,道:“都怪我太沒用,明明都已經發現那些黑衣人的行蹤,卻把人給跟丟了。”

    那少女嚇了一跳,想要上前阻止他再打,卻又不敢,道:“這怎麼能怪你,那幫人敢做這麼大的事情,一定很狡滑,跟丟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姜維定了定神,問欒祁道:“公主,你為何會到這裏?”

    欒祁道:“這事忒也機密,不過你們都不是外人,和你們說說倒也不妨。孟起查到了西平太守彭羕與隴西王劉封、馮翊太守孟達通謀造反的證據,寫下表章一道,托我呈交皇上。我正愁不知上哪去找皇上,見到了你可真是太好了。”

    姜維大吃一驚,道:“什麼,竟有此事!這事可比那些黑衣人重要的多!”對那少女道:“我想先把黑衣人還有什麼人口失蹤的事放一放,護送陽平公主去找皇上。你是要隨我一道去,還是打算留在這裏繼續查?”

    那少女道:“我爹爹現在在哪?我媽媽對我說,爹爹最有辦法,這事估計也只有他……對了,還有你,才能查得出來。”

    姜維聽她把自己和大流氓賈仁祿相提並論,很高興道:“你爹爹和皇上在一起。”

    那少女道:“那就一起去。路上我把我這些天來遇到的事和你詳細說說,你也參詳參詳,說不定能找到線……”

    正說話間,石室的門開了,那掌櫃的走了進來道:“差役裏有一個人是歹人的同夥,我的人跟著他到了城北一間不起眼的破宅子,看來那裏就是他們的巢穴。”

    那少女叫道:“對的,就是那間破宅子,裏面關了好多被他們搶來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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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75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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