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東海屠 作者︰阿菩 (已完成)

rocelu 2008-7-19 05:07: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2 78376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44
正文 第一零七章 雲變之一
東門慶離開石壇寨時,隱約看到一個身影似乎有些眼熟,只是一時沒想到是誰。回到慶華祥後他將在寨里發生的事情告訴幾個核心屬下,听得眾人目瞪口呆,吳平笑他真貪心,東門慶道︰“不是貪心,只是事情去到那份上,順水推舟而已。若不這樣,事情反而難成!”

    周大富等均想︰“如果這件事能成功,那可不止是救人,還能得到一大筆財物呢!”身上的積極性便又多了兩分,為義氣冒險,他們還要斟酌斟酌,現在前面有一大筆錢在等著他們,便個個奮不顧身,見危不辭了!

    眾人正在興奮,突然楊致忠道︰“舶主,有件事情我得跟你說。今天我盯了一整天的風向雲色、鳥蹤魚跡,覺得天氣在幾天之內可能會有變,所以這邊的事情得抓緊,若是拖到五天之後,我怕風向大變,不但去不了雙嶼,而且連出海都有很大的風險!”

    “五天?”沈偉為難道︰“這麼急?那怎麼夠!”

    楊致忠道︰“我明天繼續看看,希望不會有事。”

    到了晚間,于不辭悄悄上船來見東門慶,說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眾人讓他先說好消息,于不辭道︰“陳六現在對我越來越信任,我出的很多主意他都听。寨里那些可靠的兄弟也都已經聯絡上,隨時候命。”

    “那就好,那就好。”楊致忠道︰“我看陳六是很想去日本,如果能辦成這件事情他在寨中的地位就會大大不同,而且若是由他來做去日本的頭兒,我們的事情就會好辦得多了。”

    于不辭嘆道︰“可現在看來,陳四好像不太願意讓他接受這件事情呢。今晚就是他派我來找王公子,希望王公子能和他里應外合,幫他接下這件事。”

    楊致忠眉頭一皺道︰“要去的不是陳六,那確實有些麻煩了。你說的壞事,就是這件?”

    于不辭道︰“這還只算是一件難事。”

    楊致忠問︰“那壞事是?”

    于不辭道︰“陳五快回來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艙內幾個人驚叫著跳了起來,吳平奇道︰“怎麼了?”

    陳百夫道︰“這個陳五是知道我們底細的!他未必認得我們中的所有人,但王公子他肯定是認得的!而且他一回來,張益興張益盛他們肯定也會跟著回來,這些人和我們都是有過節的!事情一被戳穿,別說救人,我們自己都得陷進去!”

    周大富道︰“舶主,要不我們趕緊開船,連夜走吧,別耽擱了!”

    于不辭臉色微變道︰“現在走?16K小說網電腦站www.16K...............................那寨里的弟兄怎麼辦?”

    周大富道︰“寨里的弟兄寨里的弟兄!你有沒有想過船上的弟兄怎麼辦?我們走了,你們只要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還可以活下去,但要是不走,事情一被戳穿,大家都得死在這里!”

    他這麼一說,艙內所有人無不動容,于不辭要反駁時,眼光從各人臉上掃過,竟找不到支持自己的人,有兩三個已在為周大富的話點頭,其余的人則保持一種克制的平靜,但也沒有露出駁斥周大富的意思,于不辭心中大為恐慌,忙叫了東門慶一聲︰“舶主!”他沒說什麼,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乃是希望東門慶能主持正義!

    周大富則叫道︰“舶主,你可千萬不能心軟啊!他們的命是命,我們的命也是命啊!廣昌平的人是你的故人,我們更是一路跟著你出生入死的弟兄啊!”

    東門慶臉色也頗凝重,因問于不辭陳五大概多久會到,于不辭道︰“多則十日,少則五日。”東門慶嘿了一聲道︰“看來老天爺是催著我們上路啊!”于不辭一驚,周大富一喜,誰知東門慶卻一拍手掌,道︰“這件事情,繼續!”

    于不辭轉憂為喜,周大富則叫了一聲︰“舶主!”這一聲頗為懇切,但意思卻與于不辭方才的叫聲完全相反!

    東門慶道︰“當初我們沒答應不辭也就算了,既然答應就不能半途而廢!若有人不想跟著冒險,請先站出來,我會想辦法先送他離開!”周大富腦袋縮了縮,艙內亦無一人出列。東門慶道︰“好!我就知道大家還是很有義氣的!”又將聲音放緩和了,道︰“其實大家也不要太過擔心,這次天象有變,陳五又將回來,乍一看對我們大大不利,但仔細一想,未必不是一個機會!若沒有這兩件事情,我們也許還要再拖幾天——這里是龍潭虎穴!越拖只會越危險!”對于不辭道︰“你去告訴陳六,讓他盡量爭取成為這次日本之行的首腦,我會想辦法讓船隊趕在陳五到達之前出發來配合他的行動。”

    于不辭道︰“若是那樣,他也會很感激舶主的。”

    東門慶又對楊致忠道︰“明日一早我就入寨去見陳四,安排他和叔叔明天下午見面,到時候叔叔可答應他一件事,但又要提一個條件。”

    楊致忠道︰“你是說答應給他帶貨,但要盡早出發?”

    東門慶道︰“是。”

    楊致忠道︰“海上往來,看的是風向,惡風一來,想走也走不了,善風一起,不想走也得走了!這是慣例!日本的海路風向他們不熟,所以什麼時候出發都得听我們的,這算不上什麼條件。只是三五日之間要他籌辦完貨物、人手、船只,他們未必來得及啊!”

    東門慶道︰“這就要看陳六的了。若是他們趕不及,那我們也得走!”

    于不辭連夜回到寨中,告訴陳六“王四”已經說服了“小尾老”接受石壇寨的貨貸,形式也和“王四”之前講好的差不多,但由于海上天象有變,他們的船得趕在三日之內啟航。陳六愕然道︰“三日?這麼短!只怕來不及!”

    令狐喜卻笑道︰“三日好!三日好!越短越好!那樣二當家就趕不及回來了!”

    陳六一听也樂了起來︰“不錯!不錯16K小說網電腦站www.16K...............................!我這就去見大哥!”

    令狐喜攔住道︰“且慢,去見寨主可以,不過咱們得把說話的順序調一調。”

    陳六問怎麼調,令狐喜道︰“咱們這麼來︰待會三當家你先過去,就說王四那邊捎來消息,小尾老听已經答應了幫我們販貨生息,方式也如我們先前所言,明日就會入寨來商談相關事宜,這三日時限的事,則暫時不說——這是報喜,寨主知道了,必然高興;我卻等一炷香之後再過去,跟寨主說澎湖那邊連夜派人過來,說他們的火長觀察到海上天象有變,要提前出發,明日就要來告辭!合作的事情,以後再說——這便是報憂了。寨主經過這一喜一憂,必然心有不甘,定要我們去做王四的工作,想辦法挽回這件事。雖說咱們已經和王四談妥,但也要假裝派個人去,以示我們有在做事,等我們的人回來,咱們再去告訴寨主,說王四在我們的敦促下已經說服了小尾老,但最多再拖兩日,兩日之後就說什麼也得啟航了!這樣一來寨主沒有辦法,等不及二當家回來,就只能啟用三當家了!”

    陳六哈哈大笑道︰“妙計!妙計!”看了令狐喜一眼道︰“我一個人去,四哥可能會不放心,但若有五當家幫我,那就萬無一失了!”

    令狐喜大喜道︰“多謝三當家提拔!多謝三當家提拔!”

    陳六笑眯眯走了,待他離開後,于不辭湊上前來道︰“恭喜五當家了。”

    令狐喜笑道︰“只是跟著三當家到倭島走一趟罷了,沒什麼。”

    于不辭道︰“哪會沒什麼!這一趟若是走成了,回來就大不一樣了!到時候五當家的座位,只怕就得往前挪一挪了!”令狐喜笑而不答,于不辭又道︰“這件事情若是由三當家主持,人手安排怕就得勞五當家了,不知道五當家可想好要選派那些下手沒?”

    令狐喜瞥了他一眼,笑道︰“你不用擔心。三當家最近待你不錯,想必會帶上你的。”

    于不辭道︰“我一個人去,用處不大。不過這次我們是去做生意,和我一起由廣昌平入伙石壇寨的兄弟,在做生意上大多有一技之長。如果三當家、五當家肯啟用我們,我們一定戮力以赴!盡心盡力報答寨主、三當家、五當家的知遇提攜之恩!”

    石壇寨是海賊起家,寨中會做生意的不多,令狐喜號稱軍師,平時在陳四身邊很說得上話,手底下卻沒有私人可用,所以听了這話頗為心動,很想就將于不辭這伙人招攬過來,但又想到于不辭等入寨之初有過抗拒的行為,搖頭道︰“不行不行。”于不辭問︰“為什麼?”令狐喜道︰“寨主對你們印象不好。若只是你一個人跟去,那沒什麼,但要是帶走這麼多廣昌平的人……只怕有些不妥。”

    于不辭憤憤不平道︰“不妥?有什麼不妥?難道就因為我們出身廣昌平?若是說出身廣昌平就有嫌疑,寨主又為何重用崔光南呢?”

    令狐喜道︰“寨主重用崔光南,那是因為他精通商務,而我們石壇寨眼下又急需這樣的人才!”

    于不辭哼了一聲,不服氣道︰“說到精通商務,崔光南未必及得上我!他也就是嘴巴油些、舌頭滑些!說到底寨主和幾位當家對我們印象不好,還不是張益興兄弟鬧的?只因我們還在廣昌平的時候就有過節,所以他們就在幾位當家面前說我們的壞話,在我們面前又激我們造反——其實都是想要搞得我們永世不得翻身!”又道︰“五當家,不是我說,你在別的事情上自然勝我百倍,但要說到生意頭路,怕還是不如我的。這幾個月來二當家那邊搞得風生水起,還不就因為有我們廣昌平的舊人幫他做成了幾單大買賣麼?五當家若肯給我們這幫兄弟一個機會,將來我們就是你的人了!對我們來說是不用再干那些粗重活,可以做回老本行,而對三當家、五當家來說也大有好處!”

    令狐喜心道︰“石壇寨的老人,搶掠是專長,做買賣可不大會!如今寨中會做買賣的,除了已被二當家帶走的人以外,也就剩下他們了。這次的事情來得急,我們也確需要這樣一幫會做生意的人在身邊,要不去到倭島也拿不下商路!”又想︰“這次的事得啟用他們,但不能答應得那麼快!”便道︰“你說的倒也在理,不過這事等我和三當家商議過後再說。放心,我會幫你多說幾句好話的。”算算陳六已離開有一陣了,便道︰“這會三當家應該已和寨主談完了,該我過去了。”

    他說完便走,留下于不辭在那里等著,他心知事情能不能成,關鍵就在今夜,因此頗為焦慮。約過了有半個時辰,才听門外響起了陳六的笑聲,跟著陳六與令狐喜一起進來,進門後陳六還在道︰“哈哈,真沒想到他居然會幫我們說話。”

    令狐喜不屑道︰“他哪里是幫我們!他是見寨主重用三當家,也想靠過來分一杯羹!”

    于不辭心想︰“不知他們在說誰?”卻先問要緊問題道︰“三當家,五當家,事情怎麼樣了?”

    陳六笑道︰“放心放心,一切都在我們計算之中!你這就按原定計劃,到王四那里跑一趟吧,讓他配合我們行事。”

    于不辭又問︰“那這次都讓那些兄弟去,三當家想好沒有?”說這句話時看了令狐喜一眼。

    陳六還沒說話,令狐喜搶著道︰“經三當家和我據理力爭,寨主已同意讓你們跟去了。這是你們的大好機會啊!等上了船,到了日本,都要好好表現,不要辜負了寨主的期望和三當家的栽培!”

    陳六一愕,但也沒說什麼,于不辭則松了一口氣,口中道謝,心中狂喜,又問︰“剛才三當家說‘沒想到他會幫我們說話’,是在說誰啊?”

    令狐喜揮手道︰“你問這麼多閑話干什麼?時間緊急,快拿了放行牌出港去吧!別誤了我們的大事!”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46
正文 第一零八章 雲變之二
于不辭回到慶華祥,告訴東門慶陳四已決定由陳六掛帥前往日本,眾人均喜。第二日起來但見海上雲色變幻,楊致忠、于不辭等憂色均深,這憂不為人事,而為天氣!

    才用過早飯,陳四便派了人來邀,東門慶當即下令開船入港,以示誠意。入港後楊致忠又率領東門慶等登岸赴宴,楊致忠坐了首席,陳四率領陳六、令狐喜兩個當家作陪,說話之際,已是“林老哥”、“陳老弟”的兄弟相稱了。

    席間楊致忠微露急于啟航之意,陳四好言安撫,道︰“兩日之內,我這邊就能把船和貨準備好,請林老哥再等兩日。”

    楊致忠道︰“貨物倒還在其次,石壇寨的水手想必也都是經過大風大浪的。只是石壇寨素來只是近海來往,不知這次準備的船只能否耐得越洋遠航。”

    陳四微笑道︰“我準備好的這艘船不是新船,但打造得十分結實!曾航行過上萬里也沒半點損耗!卻是當初一伙商人來投靠我時帶進來的,船名十分好听,所以我也沒改過,就叫福致隆。”

    他還沒仔細介紹,楊致忠已經大吃一驚,臉上忍不住露出異色來,陳四問︰“怎麼?”虧得楊致忠人雖老,腦筋還算活,干笑了一聲,敲著腦袋道︰“我好像听過這名字……”

    東門慶在旁接口道︰“舅舅忘了?那是閩南那個姓楊的船,和廣府的張昌毅一起來寨里求過水道航標,那船還從我們上寨不遠處經過呢,你也見過那船的。”

    楊致忠哦了一聲,說道︰“是了!記起來了!”又連聲道︰“好船,好船啊好船!”

    陳四笑道︰“沒想到林老哥和這艘福致隆還有這等緣分!”

    楊致忠因他提起福致隆,心里想念,便沒了喝酒的心情,只是勉強打起精神應付,東門慶見狀怕他心情激蕩露了馬腳,忙道︰“舅舅醉了?”楊致忠嘆了一聲,道︰“老了,不中用了!要是十年之前,這點酒我只當水喝!”

    陳四在旁見了,心想︰“他確實老了!人雖有些氣度,不過沒什麼霸氣,不如傳聞中那麼厲害。看來李大用之敗對他影響極大。老六有兩個精干的臂膀輔助,又有王四做內應,料來可以對付他。”便道︰“今日本希望不醉不歸,但既然老哥累了,我也就不強拉老哥喝酒了。”

    楊致忠致歉離席,陳四給他在寨中安排了好房間床鋪,楊致忠卻道︰“我在海上久了,登岸都覺得地皮晃蕩,要想在陸地上睡得舒坦,通常都要過個三五天,我還是到船上去吧。”

    他說的也是常有的情況,陳四便不阻攔,卻又挽留東門慶,楊致忠亦不阻攔,他走了後陳四對東門慶道︰“王世佷,多虧你出了大力,才辦成了這件事。我曾說過,只要你幫得上我的忙,石壇寨便不會虧待了你。這句話,也不用等你從日本回來再兌現。”手一揮,便有兩個日本武士走過來,一個是新六郎,另外一個是經過新五郎新六郎訓練過的日本武士,陳四繼續說︰“世佷曾說喜歡倭國的武士,這事我惦記著呢。如今世佷也無須遠求,這一對武士便送給你防身吧。”

    東門慶大喜,陳四又笑道︰“還有一份禮物呢!”像新六郎打了個手勢,道︰“讓他帶你去。”

    陳六令狐喜在旁都擠眉弄眼的,令狐喜還笑道︰“恭喜王兄弟,艷福齊天啊!”

    東門慶不敢推辭,跟著新六郎等兩個武士走,走出了一段路見左右沒人,新六郎打個眼色讓另外一個武士落後數步,湊近了低聲對東門慶道︰“公子,他們派了我們來,是要我們來監視公子,你得小心!”東門慶道︰“我省得!”又問︰“後面那人可靠麼?”

    新六郎道︰“我們兄弟一共訓練了十四個人,大家對石壇寨只將我們當擺設都感不滿,其中十二人更願意與我兄弟二人赴死蹈難!不過有兩個意志動搖,不可信任。後面這人叫次夫,為人純直,是可以信任的人。”

    東門慶道︰“這三兩日間,我便要發動大事。到時候你們跟我一起走吧!”

    新六郎大喜道︰“是!”

    東門慶又道︰“至于那兩個可能會泄露機密的,怎麼樣方便,你們就怎麼樣處置!”

    說話間已走到石壇寨西所東門慶又問︰“陳四要送我什麼禮物?”

    新六郎道︰“听說是個女人。”

    東門慶聞言失笑,道︰“原來如此。要早知道我就不問了!白白少了一份驚喜!”

    進了西所,只見房間擺設得頗為整潔,一個女人身著日本服飾,匍匐在地上,東門慶訝異道︰“怎麼多了個日本人?”那女人抬起頭來,不是歐陽艷艷是誰?東門慶失笑道︰“你怎麼穿成這樣?”

    歐陽艷艷眼眶顫了顫,脫口道︰“我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人家要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往我身上套什麼衣服,我也沒法拒絕!”

    東門慶听她說得淒涼,倒是一呆,不好再笑,揮手讓新六郎出去候著,脫了鞋襪進了里屋,又拉上了門,跪在榻榻米上將歐陽艷艷拉起來,道︰“莫要這麼悲觀,人生際遇,往往出人意表。今日受苦,明日未必沒有轉機。”

    歐陽艷艷道︰“轉機?我沒遇上過,但轉手倒是遇上過幾回!從這個人手上,換到另外一個人手上,主人是變化著,但對我來說,換來換去都一樣!”

    東門慶可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少年,在青樓混得久了,妓女買賣的事也見多了,他雖有憐香惜花之心,但也不會因此就動了真情亂了分寸,勾起她的下巴,道︰“我和陳四陳五也一樣麼?”

    歐陽艷艷低了低頭,忽然偎依過來,頭埋在他懷抱中,道︰“雖然也沒什麼不同,不過跟你總好過在他們手里受苦!跟著你,好歹有些快活。”

    東門慶隨手撫過她身上的日本寬袍,根據手感便判斷她的袍子底下已無一縷,微微意動,便猜是陳四讓人布下的香艷局面,笑道︰“會跳日本舞麼?”

    歐陽艷艷道︰“不會!水磨調我都還沒學好呢,學什麼日本舞。”

    東門慶說︰“那就給我唱一段水磨調吧。”

    歐陽艷艷道︰“沒心情,莫地把魏先生的杰作糟蹋了。”

    東門慶嘆道︰“我從小在脂粉堆里打滾,但到現在還是不大明白你們女人的心思。你要是不喜歡我嘛,為什麼要一頭栽到我懷里來?你要是喜歡我嘛,怎麼連段曲兒也不給我唱唱。”

    歐陽艷艷道︰“我唱了曲兒又怎麼樣?”

    東門慶道︰“我會高興啊。”

    歐陽艷艷道︰“你高興了,會帶我離開麼?”

    東門慶一怔,不好回答,歐陽艷艷道︰“你不會帶我離開的,對麼?哼,我早料到了!看看這屋子,看看他們的安排,我就料到了!我不知道你們是在做什麼交易,也不知道你們在斗什麼心機!但我看出他們是要我來牽絆著你。這往後的日子,我大概就要日日呆在這屋子里,等到你來了,就伺候著你,討好著你,直到你走了,又得朝朝暮暮守著這空屋,這便是我後半生的日子麼?”

    這幾句話把東門慶听得呆了,歐陽艷艷又道︰“不,不會這樣的。我總有年老色衰的一天,或者還沒到年老色衰,你就不要我了,或者還沒等到你厭棄我,你和石壇寨的關系就變了。那時寨主就用不著拿我來牽絆你,那時候他就會趕我走,或者是隨便賞給他一個手下,或者干脆就賣了……然後……然後我又得過上被賣來賣去的生活,或者是嫁給一個海賊,忍受他的體臭和拳腳……”說到這里,忍不住在東門慶懷中啜泣了起來。東門慶又嘆了一口氣,輕輕拍了她的頭發一拍,想要安慰,又自知空言無用,能落實的話卻不敢輕易開口。

    歐陽艷艷抬起頭來,滿臉都是眼淚,把妝也洗壞了,人也更顯可憐,說道︰“求求你,帶我走吧。”

    東門慶道︰“我也是個海賊,味道也臭,脾氣一壞,說不定也要打人。”

    歐陽艷艷道︰“不!至少你听得懂水磨調。我願意跟著你,就算沒名分也好,就算只是做你的下人,給你端茶倒水、洗衣服掃地都好……我不想留在這里。”

    東門慶卻還是搖了搖頭,道︰“再過幾日,我就要到日本去做生意,海路遙遙,很危險的。”

    “我不怕!”歐陽艷艷道︰“我寧可明天就死在海里!也不想不死不活地呆在這里,天天忍受著煎熬!”

    東門慶眉頭一皺,放開了她道︰“就憑你這句話,我就不能帶上你了。海上行走,女人本是一忌,何況你又說出這等犯忌諱的話來!”說著站起來就要離開。

    歐陽艷艷猛地抱住了他的腳,哭道︰“別走,我不說了!”

    東門慶猶豫了一下,復又坐下,歐陽艷艷輕扯衣帶,又靠了過來,東門慶但覺軟體入懷,亦不抗拒,這回卻不用什麼手段,盡興而已,眼見到了要生要死的關頭,歐陽艷艷呻吟著道︰“帶我走……好麼?”東門慶在精關開闔之際,差點就要答應,但還是硬生生忍了下來,連嗯也沒嗯一聲。

    事畢之後,歐陽艷艷躺在污穢了的榻榻米上,默泣道︰“你可真狠心!”

    東門慶微覺歉疚,道︰“若在別處,我但力所能及一定幫你,但這次真的無法。”

    歐陽艷艷以衣蒙頭,在衣服里痛哭起來,東門慶輕嘆了一口氣,轉身出門,到外屋休息,忽听嘖嘖道︰“果然是好狠心的人!”聲音似曾相識,東門慶喝道︰“誰!”

    那聲音道︰“這房間是我布置的,王公子還滿意吧?”

    角門打開,走出一個人來,東門期見到了這人大吃一驚,卻已被那人扯住了道︰“王公子!你可當真大膽!要把廣昌平所有的人救走也就算了,居然還順手撈了一船的生絲!可笑陳四居然還上了你的當!可惜你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我!”

    他這幾句話聲雖低,卻將東門慶唬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好久好久,才勉強擠出一句話來道︰“崔光南!你……你怎麼在這里?”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47
正文 第一零九章 雲變之三
東門慶看到崔光南的那一刻閃過許多念頭,甚至就想招呼新六郎進來將他殺了!然而後來還是忍住了,沉著臉道︰“你在這里干什麼!”

    崔光南道︰“這句話,該我問王公子你才對吧?”見東門慶不答,又道︰“王公子你還沒回答我︰這房間的布置你還滿意不?”

    東門慶有些訝異︰“這房間是你布置的?”

    “是啊,這是寨主交代下的活。”崔光南道︰“我昨夜就回來了。在碼頭上還望見了王公子,當時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呢!”

    東門慶恍然道︰“原來……我昨晚看見的那個背影是你!”

    崔光南一笑,道︰“我隨陳五去了一趟雙嶼,但事情辦得不順,雙嶼那幫人根本不容石壇寨廁足商貿,陳五要憑武力橫來,但偷偷溜到港口邊望了望李光頭的船隊便嚇回來了,沒辦法,只好回寨,我先行一步,昨夜就到了。”東門慶听他直呼陳五之名,心中一動,又听他道︰“誰知道回到水寨,竟然會遇見王公子!當時我就知道寨里肯定出事了。”

    東門慶哼了一聲道︰“你這麼說什麼意思?”

    崔光南道︰“王公子並非常人,非常之人所到之處必生非常之事!當初若不是你出現,廣昌平福致隆船隊的矛盾未必會激發得那麼快!眼下石壇寨中有一幫和你大有干系的人,而你又在此出現,若說寨里一切安然無恙——那才是見鬼了!”

    東門慶嘿了一聲,並不接口,他仍然摸不準崔光南要干什麼,只听對方繼續道︰“果然,我回到寨中,先稟明了陳五要回來的消息以及預計會到達的時日,跟他說了這次去雙嶼、杭州灣的沿途見聞,之後他便跟我說了王公子和澎湖‘林寨主’來訪的事,我一听就知道事情有古怪,再接著陳六和令狐喜相繼進來,陳四容我在旁聆听,弄了半夜,我才算搞明白是怎麼回事!哈哈!王公子,你果然是有膽有識——不!應該說膽大妄為才對!竟然駕一艘船就敢來探虎穴鯊窟!又設下這等匪夷所思的計謀,竟使陳四不但乖乖把你要的人完好無缺地交出來,還送了你一船的生絲!嘿嘿!厲害!厲害!當初王公子還開不了口時就已把廣昌平鬧得天翻地覆,逼得張益興冒險弒叔!如今開了聲,果然更加了不起!連陳四這等海上梟雄也被你耍的團團轉!不過王公子你想過沒有,陳四畢竟不是張益興!你騙得他這麼狠,就算這次讓你僥幸得手逃脫,將來再遇上時便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王公子,若論角力,你斗得過陳四麼?”

    東門慶揣摩著崔光南的語氣和言語透露出來的訊息,對他的意圖已猜到了四五成,輕輕一笑,道︰“我既敢算計他,便不擔心將來遭他報復!陳四眼下鬧得雖凶,在我看來,不過是一腳踏入死地而不自知的猛虎——只需再等些時候他自然覆滅,變成一頭死老虎,我怕他作甚?”

    這番話說得崔光南不禁動容,道︰“請指教!”

    東門慶道︰“崔兄你是舊廣昌平諸理事中較明事理的一位,到浙海這邊也有一段路子了,想必頗知東海局勢。小弟想請教一事︰依你看,許二、王直的胃口,可已經滿足了?”

    崔光南道︰“那怎麼可能!他們雙嶼一派要獨霸東海,這事誰不知道!嗯,你是說王五峰他們會先向陳四動手?”

    “那還用說!”東門慶道︰“我在南澳時,常听說王五峰對東海其它水寨其實也沒趕盡殺絕的意思,只是要別人低頭,認他訂立的規矩。別的水寨、海商都是含糊了事,唯有陳四公然不低頭、不認賬,如果換了你是許棟、王直,會先對付誰?”

    崔光南道︰“那也只是猜測而已!再說許、王以徽人而在吳越八閩的外海縱橫,從南直隸直到閩南,大部分本地人都不太妥他們!他們眼下的勢力雖然強大,但也有可能會隨時倒塌!他們如今的勢力已大到遭人忌,若再有什麼大動作,只怕會惹得東海其它各寨聯手抵制——雙嶼再強,也贏不了滿東海的英雄啊!”

    東門慶笑了笑道︰“戰國七雄搞合縱,到頭來如何?還不都給秦國滅了?何況他們會搞合縱,王直就不會搞連橫麼?這些話我也不和你多說,總之等救得不辭他們出寨,這個陳四我就不怕他了!他就是要動我,也會有一大幫人搶著替我解決!若不是有憑恃,我敢進來?”

    崔光南哦了一聲,道︰“看來廣昌平一別之後,王公子另有奇遇啊。”

    東門慶道︰“奇遇也不算多,不過是幫了南澳下寨一個忙,林國顯認了我做佷子,要不然那些不記名的航標哪里來?現在這艘大船又哪里來?”

    崔光南道︰“那麼王公子這次北上,是奉了林寨主的命令了?”

    東門慶不答,卻冷笑道︰“你問這麼多干什麼!反正你早投靠了陳五他們,和張益興一般自甘墮落!此刻既識破了我的計謀,就盡管告訴陳四去!哼!我身上另有一樁秘密,抖出來管叫陳四不敢輕易殺我。不過可憐于不辭他們一干廣昌平的兄弟,就都要被你害死了!”

    崔光南臉色轉得和腦筋一般的快,一听這話便掩面哭道︰“王公子!你道我是真心投靠他們麼?我也是不得已啊!這石壇寨完全是個賊窟!既進來了,輕易休想出去!我委身事賊,實際上時時想念著還在廣昌平的日子。”

    東門慶道︰“那你也不該幫著張益興兄弟迫害不辭他們!”

    崔光南垂下了袖子,眼眶已經揉出淚來了,泣道︰“王公子,這話可太委屈我了!我為保全廣昌平的兄弟,暗中不知費了多少功夫!只是不辭他們不知道而已!好幾次我是趕在陳四、陳五暴怒之前搶上責罰了幾個兄弟,可是王公子,如果當時我不搶上責罰而由陳四、陳五出手,那幾個兄弟受的可就不是皮肉之苦,而是滅頂之災了啊!這些事情王公子你或許不知道,但不辭他們若能靜下心來,仔細回想,定能體悟我的苦心!”

    東門慶哦了一聲,道︰“當真如此?”

    崔光南道︰“哪里能有假!”

    東門慶又道︰“可听說陳四他們對你不錯啊!你現在好像還是石壇寨的七當家呢。”

    “那是因為他們剛好用得上我!”崔光南道︰“陳四他們想學著做買賣,可滿寨都是海賊,精通商道的是一個也沒有。不辭等當初抵觸得他們太深,張益興兄弟又不成器,所以他們才選中了我。不過這次雙嶼之行讓我徹底把石壇寨看清了︰跟著他們沒出路的!”

    東門慶道︰“那你準備怎麼樣?”

    崔光南道︰“王公子,反正你要救人,不爭多救一個,就把我也帶走吧。”

    東門慶眉毛揚了揚道︰“你肯跟我們走?”

    崔光南道︰“自然願意!要不然昨夜陳四問起我時,我也不會大力贊成!”

    “陳四問起你?”東門慶奇道︰“你還大力贊成?”

    “是啊。”崔光南道︰“王公子忘了我方才的話了麼?昨晚陳六、令狐喜他們向陳四稟告的時候,我就在旁邊。我當時雖已猜出這是王公子的計謀,卻未道破。後來陳四又來問我的意思,我想王公子這番進寨來定是為了救人,這等大勇大義不可不助,便詭言了一番商家道理,連稱此事行得!陳四見所有人都贊成,我說的又在理,才決定讓陳六出海,我和令狐喜為左膀右臂。”

    東門慶想起于不辭轉述的疑惑,才知昨夜陳六那句“真沒想到他居然會幫我們說話”中的“他”乃是崔光南,暗中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知道昨夜若是崔光南一念之間作出另外一個選擇,那結果便不堪設想了!想到這里不禁驚喜交加,道︰“若是這樣,那慶華祥百余弟兄、廣昌平數十手足的性命,便都是拜崔兄所賜了!我代他們謝謝崔兄了!”

    崔光南趕緊扶住了他,道︰“我以前也是廣昌平的人,這事理應盡力!”

    兩人四手相握,東門慶便覺事情又多了幾分把握,崔光南道︰“王公子,你是否準備等出海之後就設法擒服陳六、令狐喜,接掌福致隆?”

    東門慶沉吟道︰“等到了海上,我們以有心算無心,陳六、令狐喜如何是我對手?何況如今又多了崔兄幫忙?”說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過擒服他們二人後,這福致隆也得有一位有大能力的人方能主持,到時候這副重擔就要勞煩崔兄了。”

    崔光南驚道︰“光南何德何能!敢接掌福致隆?說到海上之事,無論是航行還是經商不辭都在我之上,而且在這件事情上他也有大功。何況我已看破這次的‘林國顯’是楊致忠楊老哥所扮——他是福致隆的故主,既有他在,便是不由不辭為帥,也該由楊老哥掌舶。”

    東門慶卻搖頭道︰“不辭我打算留在身邊,向他請教商旅之事。至于楊寨主,若我們有衣錦還鄉的一日,這福致隆還是要還給他的,到時候只要力所能及我還會給他籌集一筆錢讓他安養晚年,但現在我們還在海上討生活,一切以大局為重。楊叔叔還得留在慶華祥指點航行方向,主舶少不得他。算來算去,還是以崔兄最適合。”

    話說到這里,崔光南也就不怎麼力辭了,忽瞥見門縫中似有一只眼楮,被自己發現後又馬上消失,忙拉住東門慶道︰“糟糕,王公子,我們方才說的話,怕都被里面那歌姬听去了!”

    東門慶朝門內看了一眼,道︰“我會讓新六郎盯住她的。”

    “新六郎?”崔光南微微一驚,道︰“他也是王公子的人?”見東門慶笑了笑,知道無誤,不由得豎起大拇指道︰“王公子,了不起!沒想到這些倭奴都被你收服了!有你主持,何愁此事不成!陳四遇上了你,實是他命中一劫!”

    東門慶含笑道︰“你遇上我呢?”

    崔光南干笑了一聲,道︰“自是三生有幸!”

    東門慶哈哈笑道︰“崔兄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有些口不對心!”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47
正文 第一一零章 風起之一
天氣變得越來越詭異了。楊致忠幾乎已確定在不久的將來會有一場台風,雖然台風的中心不在附近,但這一片海域也將受到波及,至于強度則尚難預測。楊致忠覺得在這樣的天氣下出海危險頗大,他對東門慶說︰“這等天氣,若要出海得冒極大的風險!”

    但東門慶卻不打算改變計劃,他認為︰“出海當然要冒風險,卻不一定會死!但不出海我們就死定了!”

    各方面的人馬都在緊鑼密鼓地行動著。慶華祥這邊,吳平、陳百夫、水魚蔡等都做好了準備,福致隆那邊,陳六、崔光南、于不辭也已把船只食水貨物搬運停當,一切只等出發了。

    就在這時,陳四忽然變卦了。

    陳四對遠洋航行也許不是很懂,因為他沒經歷過,可這不意味著他對海上的天氣也不懂!作為一個縱橫浙海的大盜,他對雲團形狀與顏色的變化,對海鳥的異常反應或者沒有楊致忠那麼精通,但也都有所了解,何況石壇寨中也有這方面的高手!所以他很清楚在這樣的天氣下出海要冒的風險——福致隆船是他的貨也是他的,他可不想白白送給龍王爺。

    這一來東門慶可就急了!陳五回寨的日子已越來越近!再拖下去事情只怕將不可收拾!他動用了第二個應急計劃,催促楊致忠再次登岸來見陳四,對陳四表示︰如果他再不放行,“澎湖”船只將自己起行,不再等福致隆了。準備讓于不辭等在發船的前一天晚上偷偷躲上慶華祥。

    但陳四這時卻連慶華祥也不準備放走了,甚至顯得有些賴皮︰“再等等嘛,何必這麼急呢?”

    楊致忠不悅道︰“再不出發,誤了風向航程,今年就去不了日本了!我們澎湖經不起這損失!”

    “不怕。”陳四道︰“萬一這次去不了,林老哥就先住下,等明年風順了再去。我們石壇寨糧食夠,供貴寨兄弟吃到明年也沒問題。”

    如果真是林國顯在此,听到這句話也許就一怒而起、刀劍相向了,小尾老真要強行離開時,陳四考慮到各方面的因素或者不敢強行阻攔,但楊致忠畢竟是個商人,魄力不足,在這等情境下也只是表現出一種無奈的憤怒而已。陳四見他如此,反而更加淡定。

    這次交鋒東門慶知道後對楊致忠的表現頗為不滿,但轉念一想,也覺得要楊致忠以氣勢壓得陳四退步放行是一種苛求。他在水寨西所來回踱步,急躁之情溢于言表。

    歐陽艷艷捧了一杯茶上來,問道︰“公子,怎麼了?”東門慶不睬她,歐陽艷艷又道︰“是走不了了麼?”東門慶被戳中了心中痛處,一揮手將她手中的茶杯打翻,歐陽艷艷也被他這一掀之勢推得倒地,東門慶站起來冷笑道︰“女人太聰明了可不是好事!”

    “那你想怎麼樣!”歐陽艷艷咬著銀牙,道︰“殺了我滅口麼!”

    東門慶一笑,這一笑殊無歡意,甚至有些森然,道︰“我只在必要的時候,做必要的事。”頓了頓道︰“這兩天別亂跑,也別亂說話,我不想殺你。”說完就仰面倒在鋪蓋上,瞪著眼楮思索。

    歐陽艷艷爬了過來,道︰“你要怎麼樣才肯帶我走?”

    東門慶不答,歐陽艷艷又道︰“我知道你這次來,一開始就有目的!那次你假裝被灌醉了和我歡好,其實你根本沒醉!我知道的!門外那兩個武士貌似在監視你,其實也早被你收買了,對麼?”東門慶臉色一沉,歐陽艷艷不等他發作,又道︰“那天你和崔首領說話的聲音雖低,但我也听見了一些——你這次來,是要來救人,是不是?既然你是來救人,為何不索性救多一個?”東門慶眼中閃過一絲殺氣,右手摸上了歐陽艷艷的咽喉!

    歐陽艷艷仿若未覺,小聲道︰“如果你答應帶我走,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東門慶本要收緊的手忽然放松了開來,問︰“什麼秘密?”

    “很要緊的秘密!”歐陽艷艷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一定要答應帶我走!”

    東門慶嘴角微微裂開一笑,似是完全不信,歐陽艷艷道︰“有人要背叛你!這你也不想知道?”東門慶這才心中一凜,道︰“誰?”

    歐陽艷艷道︰“你先答應帶我走!”

    東門慶道︰“好!如果你說的消息是真的,我就答應你。”

    歐陽艷艷這才道︰“崔光南!”

    東門慶一怔,隨即大笑起來,搖了搖頭。

    歐陽艷艷道︰“你不信?你認為我在污蔑他?”

    東門慶笑道︰“就算他要背叛我,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歐陽艷艷道︰“今天早上,你出去的時候,他剛好來找你,見你不在就坐下來等,等了一會有手下來找他,他就把人帶出去了,我留心他們剛好走到窗外,就伏在窗邊竊听,他們並非靠在窗邊,說話聲音又很低,我听不清楚,很多字听見了聲音卻听不準字,只‘五當家’三個字听清了。跟著我又見崔光南一臉的驚詫,叫了聲︰‘明天?’他的屬下點頭稱是,他便讓他的屬下走了。跟著他又回來,也如你這般急躁,來回踱步,踱了一會,不等你回來便走了。我將他的神色言語細加琢磨,覺得他一定是有事瞞著你!”

    東門慶一開始只是無可無不可地听著,听到後來神色漸轉凝重,出門問一直守在門外的次夫,次夫道︰“崔當家早上確實來過,也確實有個屬下來尋過他。”東門慶道︰“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告訴我?”次夫道︰“崔當家說他只是來走走,沒什麼事,不用和王公子說了。”東門慶哼了一聲道︰“你是侍奉我,還是侍奉姓崔的?以後什麼人來,都記得要和我說!”次夫大感惶恐,躬身答應了。

    東門慶回到房內,歐陽艷艷走過來道︰“我沒說謊吧?”東門慶斜了她一眼道︰“放心,只要對我有過恩情的人我都不會虧待。如果你沒說謊,我不會丟下你的。”

    歐陽艷艷一听,臉上登時綻放出欣慰的歡容來,道︰“你可千萬不能騙我!”

    東門慶道︰“在屋里好好呆著!我自會派人來接你!”說著便起身出門,帶上新六郎,先尋到了于不辭,讓他去探陳六的口風,自己卻在暗處等著。

    過了約半個時辰于不辭回來,盡管臉上在勉強克制可也掩蓋不住內心的慌張,找到東門慶後道︰“不出公子所料!我哄了陳六好久,忽然道一句︰‘听說五當家明天就回來了?’他一臉的驚訝,反問我怎麼知道的!我糊弄了過去,便趕緊來找公子!王公子,這可如何是好?”

    東門慶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道︰“事情大為不妙!說不定陳四已經知道我們的事了。”

    于不辭驚道︰“那怎麼會!”

    東門慶便將歐陽艷艷所講的事說了,于不辭听了大怒道︰“這個牆頭草!他肯定是見我們走不了,又倒過去了!”

    東門慶忽又道︰“不過不對啊!他要是已經告訴了陳四,那陳四根本就不用和我們客氣了!不必等到明天,馬上就可以動手!”

    于不辭道︰“如果是這樣,他得到了這麼要緊的消息為何不趕緊通知我們?”

    東門慶道︰“或者他還在猶豫……”

    于不辭又道︰“那我們不如將他找來,試他一試!”

    “不可!”東門慶道︰“現在形勢危急,不管他有沒有做過對不起我們的事,我們都不能再試他了!那只會讓他心生恐懼,不背叛也要被逼得背叛了!我們得趕緊行動,並將他也拖下水,不讓他再有猶豫的余地!你這就去聯絡廣昌平的弟兄,並設法通知吳平,咱們今晚就走!”

    于不辭駭然道︰“今晚?這……太急了吧?”

    東門慶道︰“福致隆船準備好了,食物和水準備好了,連貨物也準備好了,只要你們一上船馬上就可以走,急什麼急!萬一福致隆上不了,就直接上慶華祥!總之今晚就得走!”

    于不辭道︰“福致隆這幾天一直是由我打點,要上去應該不難,可是要出港口,得有令牌!”

    “令牌的事,我去想辦法。”東門慶道︰“就算是令牌拿不到也得今晚走!大不了就趁著夜色打出去!”

    于不辭咬一咬牙,道︰“好!”

    他走了之後,東門慶又讓新六郎去請崔光南,不久崔光南如邀而至,問︰“王公子,叫得我這麼急,可有什麼事麼?”

    東門慶深深看了他一眼,心道︰“究竟他是真的背叛了,還是說是艷艷在搞鬼?”開口便道︰“陳五回來的時間提前了,明天就到。”

    崔光南大吃一驚,眼神閃爍不定,東門慶又問道︰“這事陳四知道了麼?”崔光南訥訥道︰“他……大概知道吧。”

    東門慶哦了一聲,道︰“那麼我們今晚就走吧。”

    崔光南驚道︰“今晚?那……太急了吧?”

    東門慶道︰“今晚不走,還等著明天陳五回來收拾我們啊?”

    崔光南道︰“可是船……”

    “船和人都準備好了。”東門慶道︰“現在就差出港的令牌。崔兄,你是當家,有出港令牌麼?”

    “沒有。”崔光南道︰“令牌都在陳四手里。就是陳五要進出石壇寨,也得有令牌才能放行。”

    東門慶道︰“能否想辦法把令牌偷出來?”

    崔光南為難道︰“這……太難了!而且時間也太急了!沒法子安排!”

    東門慶哦了一聲,崔光南道︰“要不,我回去想想辦法,也許能打听到什麼……”

    “不用了。”東門慶打斷了他,道︰“這麼短的時間內要找到令牌,確實也難。不過令牌找不到,有樣東西卻一定找得到的!”

    崔光南問︰“什麼東西?”

    東門慶不答,卻問道︰“崔兄,進出陳四居處的道路,你熟悉不?”

    崔光南愕然道︰“王公子……你要干什麼?”

    “情急生變,狗急跳牆!”東門慶道︰“做小偷時間不夠,那就做強盜吧。”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47
正文 第一一一章 風起之二
听了東門慶的決定,崔光南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他覺得這樣做太亂來了,雖然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性,但是實在危險得過頭!他畢竟是商人出身,對要用武力的計劃缺乏信心,若是吳平再次,想法多半完全相反。

    傍晚時分,于不辭那邊來報,說慶華祥和福致隆都已經準備妥當,隨時可以起行,東門慶便決定動手,崔光南驚道︰“不是等晚上麼?”

    東門慶道︰“不等了!咱們沒有準備,陳四那邊就有準備麼?以亂打亂,行不行就看老天爺成全了!”

    崔光南無法,只好帶著東門慶來求見陳四。

    陳四住所左右兩廂各藏護衛,左邊的倭刀營主要是為了擺譜,右廂才是他真正心腹所在。新六郎趕在東門慶前面先回去準備,他身上帶著監視東門慶的命令可以隨時回去,因此進出自如。過了一會兒,東門慶才與崔光南進來,到達會客廳門時見新六郎立在廊下點頭,兩人交身而過時新六郎又遞給他一把匕首。東門慶推了崔光南一把,崔光南知道已無退路,便大著膽子入內求見。

    這時陳四剛吃過晚飯正在後院納涼,忽听說崔光南有十萬火急之事求見,便到會客廳來,問道︰“什麼事?”驀地見崔光南身邊還有一人,仔細一看,不是那“王四”是誰?眉頭微微一皺,道︰“王四,是不是你舅舅又鬧什麼了?你也不勸勸!”

    東門慶起身匍匐而前,哭道︰“寨主,這次你可要為我做主啊!”且哭且跪著前進,爬到了陳四腳下,攀住了他的腳,陳四喝道︰“沒用的東西!哭什麼!到底出了什麼事!”東門慶咳嗽一聲,崔光南唯一猶豫,終于抓起桌上的茶杯朝門口用力一摔,也喝道︰“王四!哭什麼!”

    陳四不知這摔杯子是傳信號,一愕道︰“你干什麼!這里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罵人?”忽覺咽喉一涼,東門慶已經挺立起來,用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道︰“現在也輪不到你罵人了!”陳四大驚,喝道︰“你……你做什麼!”

    廳中兩個石壇寨的海賊見到這變故均感驚慌,只是見寨主被挾持了一時不敢沖上,其中一個一矮身就扯起了左廂右廂的應急鈴鐺,他才扯了兩扯,右廂的人未到,門外卻已擁入十三四個帶刀武士來,為首的正是新五郎、新六郎!那海賊還沒反應過來,猶指著崔光南道︰“先把他拿下!”

    新五郎看了東門慶一眼,東門慶道︰“殺!”新五郎新六郎連同四個手下同時進擊,廳內兩個海賊這才反應過來,擋開了其中兩把刀劍,終究還是有四把倭刀插進了他們體內,諸倭憋得久了,聞到鮮血後面目猙獰起來,一起望向東門慶,只等他下令廝殺!

    陳四見狀更是駭然,喝道︰“你們造反麼!”

    東門慶冷笑道︰“你才知道麼?”匕首離開陳四咽喉,但同時卻有兩把倭刀同時架在他脖子上!跟著又有兩柄匕首抵住了陳四的背心。

    右廂的衛士這時才到,見陳四已被挾持一時都不知如何是好,東門慶對陳四道︰“我只是借你出港,你不要亂動,要不然大家只好抱著一起死!”指了指地上那兩具尸體道︰“他們身上這四個窟窿應該已讓你知道我的手段!我但說得一個殺字,你的背心也得多兩個窟窿!”

    陳四咬牙道︰“你到底是誰!”

    東門慶一笑,道︰“眼下我在東海籍籍無名,不過一二年後若還不死,則滿東海都不會不認得我王慶!”

    陳四驚道︰“你……你就是老五說的那啞巴?”

    東門慶哈哈一笑,道︰“走!”便由兩個拿著匕首的倭人挾持著陳四當頭而行,崔光南、東門慶分別立于左右,仿佛跟隨一般,新五郎新六郎各帶五人為左右兩翼。門外護衛不肯讓開,東門慶道︰“讓路者生!擋我者死!敢還一刀,我就在你們寨主身上砍一刀!”手一揮,新五郎新六郎一起出刀挺進,陳四的手下見首領被制,縛手縛腳,甫一接鋒便有數人受傷!東門慶等沖出了陳四的居所,下命取出準備好的大鎖將大門反鎖,便向港口走來,東門慶控制著走路的節奏,一路更不停留,但卻走得並不急躁,這時消息還沒傳開,先前雖有人往各首領處報信但各處都還來不及反應,被堵在陳四居所的衛士一時半會也還沒能趕上來,路上有寨眾遇見他們,還以為是陳四帶著手下巡寨,無不讓路行禮。這段路走下來,崔光南嚇得汗流浹背,轉眼瞥見東門慶若無其事,心中暗暗佩服!他卻不知東門慶其實也走得提心吊膽。

    陳四在陳五那里听過這個“啞巴王慶”在廣昌平上的作為,這時又親自見識了他的手段,背後又被兩把匕首抵著,不敢妄動!沿途見到屬下時也不敢開口說話,只是連使顏色,但他御下素嚴,石壇寨的嘍@蚶床桓藝劭此 羋酚置揮齙醬笫琢歟 脹ㄠ 黃靜遼磯哪且凰布淠睦錟芰旎岬秸 韉囊饉跡br />
    不多時便到港口,恰好周雄輪值,听說寨主來了趕緊下來迎接,東門慶不等他走進,便低聲發令擁著陳四上一艘小船去了,周雄趕到岸上時雙方已距離數丈,許多細微的異狀便被掩蓋住了,一時只是覺得奇怪,還沒看出多少不妥,只在岸上叫道︰“寨主,怎麼這會來巡寨?”

    崔光南代為答道︰“林寨主要提前離開,寨主來送他們一送。”

    周雄啊了一聲,道︰“要離開?不是說不走了麼?”

    崔光南道︰“走不走,看海風,現在風起了,也該走了。”

    周雄皺眉道︰“那也不用這麼急啊!現在天都快黑了!哪有夜里開船的?”

    東門慶低低咳嗽一聲,挾持住陳四的一個日本武士將刀一推,登時入肉數分,陳四暗嗯了一聲,背心吃痛,便朝著周雄吼道︰“你@率裁矗 被5彌芐鄄桓以偎擔br />
    東門慶挾持了陳四登上福致隆,于不辭傍晚時帶著廣昌平福致隆舊部,假傳陳六命令,以“檢點貨物”為名上船,這時早在等候著了,見到了東門慶有幾個便忍不住露出歡容來。東門慶咳嗽了一聲,讓他們收斂,又向于不辭微微點頭,于不辭便去下令準備開船。東門慶又小聲對陳四道︰“陳寨主,我素來守諾!這一點不知令弟可有向你提及。總之我這次只是要借你出寨,等我們安全以後,自會派一艘小船送你回來!”

    陳四哼了一聲,道︰“姓王的!你這次來賺我,為的究竟是什麼?是為了這一船貨物麼?若是這樣實在太無謂!以你這樣的人才,若肯投奔于我,我不但保證會盡棄前嫌,而且給你的富貴還會比這艘船的貨物多上十倍!”

    東門慶听他還在試圖打動自己,笑了笑道︰“十倍?貴寨再富也未必有這麼多財物吧。再說我王四是何等樣人!會為這些阿堵物干冒奇險?我這次來,為的是救出廣昌平福致隆的兄弟!張昌毅待我不錯,我又娶了他的干女兒,于恩于情,都不能看著他的子弟兵淪落賊窩受苦!至于你招攬的美意,王慶心領了,可惜啊,我不是你能折服的!”

    陳四又哼了一聲,幾個廣昌平的舊部在旁邊听見卻都暗暗感激。

    說話間福致隆已開,跟著慶華祥亦動,東門慶等擁著陳四站在船頭,幾個水手大叫︰“寨主親送澎湖的朋友出港!”

    守衛船塢大門的頭目之前沒收到命令,又見是黃昏出港,不免奇怪,但望見陳四高立船頭,還是下令放行!眼看將出塢門,後面幾隊人馬匆匆趕來,大聲叫道︰“放了寨主!”“快攔住他們!”“寨主是被劫持了!”為首兩人卻是陳六和令狐喜!

    周雄聞言大驚,趕緊招呼手下,上船備戰!

    吳平在慶華祥望見,喝道︰“給我沖出去!”慶華祥的風帆早扯了七八分,數十人一起劃櫓,竟然沖在了福致隆的前頭,不等塢門合閉船身就有小半截闖出,卡瓦拉率領火槍手弓箭手同時射擊,塢門塔上登時大亂!

    福致隆這邊按陳四的計劃是以石壇寨的水手為主,但今日並未正式下令出發,所以大部分石壇寨的水手都未登船,此刻船上卻以廣昌平的舊部居多,石壇寨的舊部只有十幾個,變亂起時崔光南和新六郎分頭鎮壓,于不辭指揮著舊部開船,但因人數頗為不足,福致隆行動起來便遠不如慶華祥靈動迅猛!看看周雄的戰船就要趕到,東門慶押著陳四奔往船尾,讓幾個水手一起大叫道︰“來啊!敢射我一箭!就讓陳四多一個窟窿!”岸上的海賊听到後行動都為之一頓。

    周雄驅船趕近,怒道︰“快放下寨主!不然將你們斬為肉泥!”

    東門慶哈哈大笑道︰“你想殺我?那我先殺了陳四!”

    周雄又叫道︰“準備弓箭!準備鉤索!準備接弦!”

    東門慶喝道︰“敢上來一個我就砍一刀!”

    周雄喝道︰“你敢!”這時他已追得近了。

    東門慶喝道︰“我就先砍一刀讓你們看看!”果然就在柁樓上高舉鋼刀,在眾目睽睽下往陳四肩頭上砍了一刀!陳四吃痛,卻忍住不肯出聲,東門慶又在他傷口上刺了一下,他這才忍不住啊的一聲大叫出來!

    周雄叫道︰“大家上船救寨主!”

    東門慶叫道︰“敢上來一個就殺!大家同歸于盡!”

    忽然一人大叫道︰“不要動手!不要動手!不要殺我四哥!”卻是陳六趕了來。

    周雄叫道︰“三當家,不要上當!他們不敢殺害寨主的!”

    東門慶讓幾個水手齊聲大叫道︰“周雄要逼死寨主,要扶陳五做當家!周雄要逼死寨主,要扶陳五做當家!”

    陳六大驚,令狐喜在旁小聲道︰“此事大有可能!寨主萬萬不能死,他死了必是二當家坐正,那我們就完了!”陳六跳了起來大叫道︰“誰敢登船放箭,誰就是造反!”

    周雄叫道︰“三當家!”

    令狐喜喝道︰“周雄你真要造反麼?”

    塢內石壇寨起了內亂,雙方拉拉扯扯中福致隆航速漸增,終于出了塢門,和周雄的坐船也漸拉漸遠,慶華祥這時早在塢外了!眼看兩邊陸峽漸寬,風力漸大,擺正了帆位後福致隆也越走越快!于不辭指著前方灣口道︰“過了那里就入海了!外頭風大水深,利大船不利小船,利逃跑不利圍捕!出了那里我們的性命就撿回了七成!”說到這里忽然咦了一聲,卻是灣口拐角處閃入一艘船來!于不辭望了望旗號,驚呼道︰“是陳五!”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47
正文 第一一二章 風起之三
太陽已經下山,海上只剩一點余暉,灣口出現陳五的船隊後于不辭等都有些慌了,吳平卻不慌不忙指揮船隊直迎上去,命船上水手一起揮手致意,灣口轉進來的三艘大船一時弄不清楚狀況,不好妄動,陳五派小船過來詢問消息,但吳平哪里等他?仍然前進,與入港船隊擦身而過,陳五起疑,忽聞寨中喧囂聲起,又有兩艘船趕了出來,一艘是陳六的船,一艘是周雄的船,大叫著“留下寨主!”陳五雖听不清怎麼回事,但也情知有異,下令道︰“給我截住!”

    忽听福致隆上有人高叫什麼“陳四已被擒住!”“不許妄動!否則殺無赦”之類,又有水手來叫道︰“不好!真的是寨主!寨主被他們挾持了!”

    陳五吃了一家,這才確定寨內的確發生了大變!張益興湊上來問︰“怎麼辦?放了他們?”

    陳五怒道︰“放什麼放!給我放箭!開炮!”

    石壇寨火炮有限,炮手技藝亦非甚精,一時來不及發放,但箭矢卻已漫天飛來,福致隆上缺乏足夠的海戰武裝人員,只有十幾個倭刀武士,無法以遠程器械回擊,只得尋船板柁樓躲箭,甲板上來不及找到遮掩物的水手左閃右避,桅桿上的阿班只好听天由命,船上登時大亂!東門慶暗暗叫苦︰“我真是傻了!居然還想用威脅這招來對付陳五!陳六怕陳四死,陳五可恨不得他死呢!”卻對陳四冷笑道︰“你寨中想你死的人可真不少呢!”

    陳四哼了一聲,趁著胡亂忽然掙脫挾制沖了出去,東門慶驚道︰“你找死麼!”要沖上抓住他,卻又有一輪箭雨襲來,趕緊縮腳,陳四中了一箭,卻仍冒著箭雨狂奔到船側,全沒半點猶豫便跳入海中!東門慶暗暗頓足,幾個石壇寨的水手趁機叛亂,其中一個被新六郎揮刀砍倒,兩個學著陳四跳入海中,卻有一個死于亂箭之中!于不辭冒死在船上來回奔走,指揮著舊部要將帆扯滿以加速離灣,崔光南道︰“現在還扯什麼帆,該轉向才對!”他自己卻跑去招呼轉舵!于不辭一下子醒悟過來!驀地一箭飛來,洞穿他的左肩,于不辭呀的一聲栽倒,隨即又爬了起來大叫︰“轉轉轉!”當此亂境,當真是連生死也顧不得了!七八個水手受他激勵,聯手轉舵轉帆,帆位一正,雖然仍未扯滿,速度卻陡然提升了不少!

    但幾艘小船卻已經沖了過來,兩根鉤索攀上了福致隆,船上海賊在箭雨的掩護下登船,東門慶、新五郎等被箭雨所逼無法過去阻攔,暗暗叫苦發急。若被這些海賊攻上,陳五的坐船再橫過來,兩船接弦,那福致隆可就完了!

    忽然轟隆隆聲響,東門慶先是大駭,隨即大喜,原來卻是慶華祥在灣口側過船身搶先開炮支援!第一輪的炮彈大多落在水中,但仍有一發正中陳五坐船,這炮的火力不足以擊碎大船,但陡然發炮仍然擾亂了陳五的攻勢,箭雨稍頓,新五郎新六郎早率眾沖了出去,砍斷鉤鎖,幾個還沒攀上來的海賊登時跌入海中。

    正在這時福致隆舵向大轉,不但不背著陳五的船隊向東南,反而向東北,船上眾人都是一驚,陳五的坐船這時已在福致隆西北方,但東北方面仍有一艘敵船!于不辭駭然大叫道︰“老崔他搞什麼鬼!”

    但也就在這時,船上所有人都覺得福致隆的速度陡然加速!原來此時風向大致向北,若向東南需走之字形前進,需要足夠的人手進行靈活的風帆控制,但向東北卻能輕易吃風!敵船來得慢,福致隆卻去得快!兩船相擦,彼此都撞不翻對方,同時傾斜起來,但船身之摩擦只有片刻,隨即分離,這艘敵船缺乏陳五那樣果斷的指揮者,沒能在這片刻間組織起足夠的水手冒險跳過來,等到兩船擦身而過,大風一送,又是背向行走,眨眼間便分開了十余丈,而陳五的座艦也已被這艘船隔開了!

    于不辭大喜,狂叫道︰“行了!行了!”

    東門慶見福致隆已出了灣口,也大叫道︰“成了啊!成了啊——”

    滿船的水手眼見即將脫離虎口郎穴,不管有受傷的沒受傷的都高興得跳了起來,而那邊石壇寨竟也響起了震天的歡呼聲,風中傳來大叫,隱約能听見有人大叫︰“寨主!寨主!”

    新五郎驚道︰“是陳四!”

    東門慶心中一凜,便猜陳四已經脫險,趕緊下令︰“快!照著最順風的方向!逃!”于不辭哪里還等他的命令?早一邊呼喝一邊跳過去幫忙了!

    南邊慶華祥也轉了舵跟來,灣外風力極強,兩艘船都將帆扯滿,速度便極驚人!這時已經漸漸入夜,天色越來越黑,在這等大風中滿帆疾走實要冒相當大的危險,但福致隆的水手們此刻只管逃命,卻顧不得這許多了!逃了看看有半個時辰,似乎背後沒人追來眾人才稍感放心,受傷的人也才有心思重新料理傷口。

    東門慶才松了一口氣,忽然崔光南急急忙忙跑來,叫道︰“快點燈!點燈!”東門慶愕然道︰“怎麼?”

    崔光南指著後面越來越模糊的燈光道︰“現在入夜了啊!風又大,要是和慶華祥走散了可就麻煩了!”

    東門慶一驚,忙喚點燈!往後望時,果見那點應該是慶華祥的燈火並不直接朝這邊駛來,崔光南頓足道︰“他們方才必是望不到我們的船,追錯了方向!只盼現在還來得及!”

    過了一會,兩船越拉越遠的趨勢才漸漸止住,似乎慶華祥那邊終于望見了這邊的燈火而轉舵,但一時也沒能趕上來。眼看天色越來越黑,于不辭對這片海域甚是陌生,又受了傷,便由崔光南來指揮,但崔光南對這一帶海域也不太熟,為了避免發生意外,乃將船帆降下一半,減速行走。至于停船那是不敢的,畢竟石壇寨的船只會否追上來誰也說不準。

    到了子夜,風越來越大,福致隆水手不足,若是風平浪靜也就罷了,遇到了這大風可就有些運轉不靈了!兩艘大船本來就離得頗遠,彼此又沒能事先約定航行的方向,這時再被大風一打,終于在黑暗中失散。東門慶等只盼著到天亮時能再聚首,但到了天亮,四望皆是茫茫,哪里有慶華祥的影子?

    于不辭道︰“要不我們回頭看看。”

    “不行!”東門慶道︰“回去要是遇上石壇寨的追兵怎麼辦?還是照著這個方向再走一日,咱們不要把帆扯滿,希望他們能趕上來。若明日他們還趕不上來時,我們就轉而向西,到雙嶼等他們。”

    崔光南等都稱是,誰料他們夜里迷了方向,船只在大風推送下朝東北走了整整一夜,這時就緯度來說已在雙嶼附近,若朝西走很快就能到達,但繼續朝東北卻是越走越遠!

    慶華祥上有吳平從下寨帶出來的幾個熟悉東海以及通往日本海路的向導,這艘船上崔光南、于不辭等對東海的海路、風向、洋流卻都不熟悉,以前雖也听走過東北的水手說起過,但航海一事,听過和親自走過那完全是兩本D拾k文碼事!所以崔、于對去雙嶼的海路都發生了誤判。加之他們心中對石壇寨充滿了畏懼,內心深處只盼著離石壇寨越遠越好,所以怕向西、南而喜東、北,這等心理又讓他們對海路的誤判進一步加深。

    東門慶這時卻還沒有意識到這一危機,他這個白天里主要處理的是船上的內部事情︰石壇寨這時還有九個在混亂中被挾持了的水手留在船上呢!東門慶將這九個水手分開訊問,然後將他們聚集在甲板上,殺了一個立威,賞了一個立福,又將他們安插到廣昌平舊部當中去。辦完了這件事,福致隆的內部才算安穩了下來。

    到了傍晚,仍沒見慶華祥的影子,東門慶等開始細細盤算諸般細節,東門慶驀地瞥見剛好站在旁邊的次夫,忽然想起一事,哎喲了一聲,崔光南等忙問︰“怎麼了?”

    東門慶苦笑道︰“我把歐陽艷艷忘在石壇寨了。”

    崔光南于不辭等一听無不皺眉,于不辭咳了一聲,勸道︰“舶主,現在不是想女人的時候。”

    東門慶搖頭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答應過帶她出來的,現在這樣,豈非……”看了崔光南一眼,道︰“算了,以後有機會再說吧。講回航路的事。”

    崔光南道︰“依我看,明日就該轉舵向西了,以免繼續走下去,駛入茫茫不可測的大洋。”

    于不辭道︰“海上行走,差之毫厘謬以千里!現在向西風向不大順,就算用上八面風走法,終究會走得甚慢,我看還是先找到個島嶼,定定方位再說!”

    兩人正在探討,忽有人報說撈到了幾塊碎木板,崔光南和于不辭仔細看了,對望了一眼,一齊道︰“是漁船!”

    東門慶問道︰“這麼說附近有人?”

    于不辭道︰“這個卻難說了,這片船板很舊了,很難判定已漂流了多遠。”一問方向,卻是從北部偏東處來,于不辭道︰“怎麼辦?繼續向東北,搜搜有無島嶼,還是就折而朝西?”

    崔光南一時也抉擇不下,便望向東門慶,東門慶想了想道︰“朝東北吧!反正我們的糧食和水還夠,再走兩天找不到陸地再轉彎不遲。”

    于不辭道︰“現在風向朝北,要是走得太遠……”

    東門慶笑道︰“怕什麼!大不了直接到日本去!這福致隆的船艙里可有整艙整艙的生絲,還怕不夠做本錢麼!”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48
正文 第一一三章 海島募兵
大船繼續向東北行走,一日復一日,總不見陸地、島嶼,東門慶等要想轉舵時,前方又漂來了一些木板木屑之類,引誘他們前進。這日東門慶與崔光南、于不辭約定,若今日再見不到島嶼就轉舵,崔、于兩人卻想︰“如今不走也走了這麼遠了,再轉舵只怕更加危險。順風三五日走的路程,逆風時只怕三五十天也未必到得了!還不如繼續向前,才有一線生機。”

    然而繼續向前就一定能有活路了麼?崔光南和于不辭也沒把握。這天日已西斜,由西而沉,東門慶坐在船尾,道︰“海上日出是常常見的,不想還能見到海上日落。”忽然空氣中飄來幾句鏘鏘聲響,似是兵器撞擊,隨即消失,東門慶一怔,笑道︰“別是航海得久了,竟然幻听!”再過一會,又隱約听見呼喝!也是隨風而來,隨風而逝!這回他可留了心,正忖怎麼回事,便听啪啪啪新五郎踩著梯板奔了上來,大叫︰“舶主!舶主!你快到船頭看看!”

    東門慶才趕往船頭,果見東北處顯現著若干黑點,喜得跳起來道︰“陸地?是陸地麼?”

    于不辭道︰“據望手報,應該不是。那些黑點太小了。也許是船。”

    東門慶叫道︰“把帆扯滿了!快過去看看!”

    崔光南卻道︰“不可,前面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我們應該減速才是,以免遇到危險躲避不及。”

    盡管依著崔光南的意思減了速度,但那些黑點還是很快就接近,東門慶這才看清楚是數十艘漁船,大多簡陋拙小,但這些漁船聚在一起卻不是在打魚,而是在打仗!上百人里大多數拿著魚叉木棍,少數拿著刀劍,砰砰砰打得好生熱鬧!

    崔光南道︰“怕是海上島民起了糾紛,我們還是不要胡亂介入的好。”

    于不辭道︰“不過我們卻需找個島嶼來停泊、修船,這里有這麼多人,想必附近有個有人居的島嶼可以停靠。”

    東門慶道︰“咱們不清楚狀況,且再靠近一些再將船停住,然後派一艘小船去打听消息,看看他們雙方為何爭斗,也看看能否到他們居住的島上停船補水。”

    眾人稱善,而那兩伙正劇斗著的漁民望見東南方來了一艘大船也漸漸緩了下來,只有兩艘斗得正酣的停不了手。東門慶等在船上張望,見那艘船上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武士舊衣,持著一把不甚鋒利的四尺長刀,一個人打三個,卻把跟他對手的三人打得狼狽不堪!

    東門慶這時的武藝已遠勝在泉州之時,因問新五郎道︰“這人劍術如何?”

    新五郎道︰“看來他沒正式拜過師父,不過身手矯捷,要是能得到名師指點,練上兩年,我就不是他的對手了。”

    東門慶問道︰“你算名師麼?”

    新五郎忙搖手道︰“我當然不算。”

    這時那三個漁夫已有兩個被逼得跳海逃走,另外一個則是被那青年直接踢入海中。東門慶見了心道︰“他們對打還留三分情面呢,要是生死相搏的話,這三個漁夫不死也得重傷。”

    對陣撐出一條漁船,立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叫道︰“榮久!你不要得意!有膽子跟我斗!”東門慶通悉東南各方方言,倭話也說得頗溜,東南海島的方言也懂得一些,這時听他們的口音,既有點像福建話,又有些日本腔,便猜他們可能是大明流求列島人氏。

    那叫做榮久的青年似乎不願和來者對陣,望了望福致隆,叫道︰“陳阿金!這艘大船也不知是什麼來歷!今天就且饒了你了!”說的卻是口音極重的倭話。或者是他們雙方多有爭斗交流,雖然彼此說各自的話,但都听得懂對方在說什麼。

    陳阿金大怒,兩邊漁夫一起叫罵起來,忽有兩艘小船分別從兩邊的後方穿梭而前,沿途傳話,一邊說︰“島主有令,今日暫且休兵!”一邊道︰“村長說了,今天暫且罷戰。”

    兩個青年這才各自收斂,意猶未盡地帶著己方人馬後撤,跟著又各自派出兩艘漁船,小心翼翼地朝福致隆駛來,似乎想窺探福致隆的虛實。東門慶心里一動,回艙尋了件錦繡長袍披上,令十余個倭國武士兩邊布列,那四艘漁船上的探子來到船下望見,見了這排場還以為是王侯出行,各自驚訝!一時不敢靠近。又過一會,兩邊又駛出兩艘漁船,卻是榮久不顧屬下阻攔親自來探,對面陳阿金望見不甘示弱,也跟著駛來。

    榮久來到福致隆船頭,仰頭問道︰“是九州來的大名嗎?為什麼有人穿著大唐的衣冠,有人卻穿著武士服裝?”

    新六郎叫道︰“我們的主公是大明來的官人!自然穿著大唐的衣冠!我等是護衛他的武士,自然穿著武士服裝!”

    新五郎新六郎等的武士服裝質地上佳,雖久經風吹雨打仍見光采,佩刀尤其威武,榮久見了頗為艷羨,那邊陳阿金也到了,他已听見方才的對話,大聲問道︰“你們是大明來的官人?來這里做什麼!”

    新五郎得東門慶授意,答道︰“我們主公要到九州拜會那里的大名,因遇到大風被吹到這里!現在想找個島嶼停一停,把船修好了就繼續上路。這附近可有島嶼?你們兩家可願幫我們這個忙?若能容我們停靠數日,修好了船補上了水,我們主公一定重重答謝。”

    榮久叫道︰“來我們長島吧!我一定好好招待你們!”

    陳阿金比他慎重些許,先派了一艘漁船回去稟報,東門慶走到船頭問榮久道︰“你做得了主麼?”

    榮久被他這麼一問,登時不好吱聲,也趕緊派人前去請示,過了一會陳阿金那邊的人先到,跟陳阿金耳語幾句,陳阿金便朗聲道︰“我爹爹說了︰媽祖慈悲!海上見人有難,不能不幫。你們如果不嫌棄我們陳家村窮苦,就跟我們來吧。我們許你們停船,會給你們食水,也不用你們的答謝,不過你們的人不能登岸,以免發生誤會。”

    東門慶听見喜道︰“你們也是拜媽祖娘娘的麼?”

    “也是?”陳阿金道︰“這位官人也信奉媽祖娘娘麼?”

    “當然!”東門慶道︰“船後面若不供奉媽祖的神像,我們如何敢出海!”

    雙方言語對了路,各自歡喜,陳阿金就要在前引路,榮久急了,叫道︰“這位大官人!是我先邀請的啊!再說他們圓島沒什麼好的!還是到我們長島來吧!”

    陳阿金呸了一聲,道︰“你們長島才沒什麼好的呢!”

    榮久正要反唇相譏,卻見他派去傳話的漁船回來了,忙問怎麼樣,來人低聲說了幾句話,榮久听了眉頭暗皺,東門慶便猜長島這邊不甚樂意接待,但對這個叫榮久的青年島民卻頗有好感,也不拂他面子,笑了笑道︰“榮久兄弟,謝謝你的盛情,不過陳家村既信媽祖,村里必有神廟,我到了這里不能不去拜一拜。貴島那邊如果得便,以後再去拜會。”

    榮久長嘆一聲,甚是失望,福致隆早在陳阿金的導引下往陳家島去了,榮久的坐船卻猶在那里徘徊。

    陳家島並無良港,福致隆靠不了岸,需靠小船接應上下。雖然村長有令不準擅自上船騷擾,但早有幾個大膽的後生按耐不住上船去看,果然見船上供奉著媽祖,下來和眾人說了,船上船下便多了幾分親熱,少了幾分猜疑。

    東門慶請求村長讓自己帶兩個人下船參拜媽祖,那村長認得一些字,也算是個仁厚的長者,听說這位大明來的官人也是拜媽祖的,忙命阿金他們接大官人上岸相見。東門慶這才捧著禮物下船,獻給村長。村長大喜,派了幾個後生在岸邊看船,將東門慶迎進村去。

    東門慶一路進村,但見左右都是竹屋,只有村長家和媽祖廟是用磚頭壘砌成的,全島大概有三百來人,听說有大明官人進村都跑來看,無論男女,個個皮膚褶皺黝黑,東門慶心道︰“這個村子的人個個很有力氣,就是太窮。”便有心招些後生下海,以充水手之數。

    他進村之後坐定,再次向村長說明自己此番前往日本一來是增長見聞,以合古人“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之義,二來是順路做做生意,補貼盤纏,因遇到大風,與另外一艘大船失散,如今想在村里修船、募人。說著又取出十壇銅錢、兩擔布匹來請陳阿金分給島上居民,算是見面禮。村民見他出手如此豪綽于羨慕之余又添好感。村長卻有些擔心,不肯就此答應。

    東門慶心道︰“我們才上島,他們對我所知不深,不敢信任也是人之常情。不如尋個機會讓雙方有共處的機會,便能破解他們心中的疑慮。”心念一轉,便先請村長許村民助自己修船。村長想這倒無妨,便答應了。

    這個村中有對木工父子,是村里造船修船的頭兒,東門慶便出錢請他們幫忙修船。那木工何曾修補過大海船?望見這城堡一樣的大船本來不敢動手,但經不住錢財的誘惑,終于壯起膽子,和于不辭等一起行動,檢測船身船底、龍骨風帆,福致隆上本有精通造船修船的能手,名義上是請這對木工父子幫忙修船,實際上還兼有指導之實,一日下來這對木工父子見識大長,夜里竟然就在海灘睡覺,父子倆商量了半夜,第二天不等東門慶開口就求他讓自己上船,東門慶自然滿口答應,又拿出幾貫銅錢來算作他出海之資。那木工兒子阿水是個二十多歲的後生,因為長得丑,村里又男多女少,正愁尋不到媳婦。得了這前途之後,村里便有戶人家願把閨女嫁他。消息傳出,滿島的後生無不心癢癢!島上生活窮苦,若一輩子沒見過世面也就算了,這時驀見如此大船,如斯財力,但凡年輕一點的無不心動,暗中來求東門慶讓自己上船的一夜間發生了七八起,連陳阿金也躍躍欲試。

    東門慶又來求村長許自己募集水手,村長見眾後生的模樣,知道攔是攔不住的了,只好答應。

    這座小島的島民開化未久,民風既剽悍又淳樸,東門慶本來只想招三十人,後來竟招到五十多人,連陳阿金也來應募。

    崔光南私下對東門慶道︰“現在人手夠是夠了,可是這些人雖然水性不錯,對作大船卻半點不懂,還得重新訓練才是。”

    東門慶便將這五十二人分成八組,依照各人材質,分別由廣昌平的老水手訓練船之事,練的事宜由崔光南全權負責,而新水手的大隊長則由陳阿金領餃。

    崔光南練水手的同時,于不辭也將船上貨物重新清點,列成清單,交付與東門慶,又與東門慶商議出海之事。

    東門慶這時已知道他們離浙海已遠,離九州已近,加上風向、海程的考慮,再往雙嶼絕非上上之選,因此決定先去九州。可是他們對這一帶的海域並不熟悉,若沒個可靠的人做向導,眾人也不敢輕易下海。東門慶以此詢問村長,村長卻支支吾吾,似乎不想說謊,又不願回答。

    東門慶心道︰“看他這樣子,島上應該有這樣的人,可是他為什麼不願意說呢?”心念一轉,定下一計,便先去參拜了媽祖,跟著將供物整治成美食,取出幾壺美酒,邀了幾個村中宿老共飲,酒酣耳熱之際,忽道︰“咱們陳家村的人什麼都好,就是見聞不廣,別說大明,怕是連九州都沒去過。”

    一個多嘴的一听憤憤道︰“胡說!九州而已,我們陳家村別說男人,連女人也去過!”

    東門慶便問︰“什麼女人?”

    那人道︰“阿銀……”還沒說完就被旁邊一個老者捂住了嘴巴!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48
正文 第一一四章 漁場之爭
這日陳阿金訓練得滿身臭汗回來,卻被東門慶拉住了喝酒,他推辭不得,勉強喝了兩杯,話匣子打開後,東門慶忽道︰“听說你有個妹妹,叫阿銀。”

    陳阿金愣了一下,道︰“是,怎麼了?”

    東門慶道︰“听說她去過九州?”

    陳阿金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了,把酒杯一推,道︰“我不喝了。”

    他要走時,于不辭一把拉住他道︰“阿金你太不夠意思了!咱們不說你上了船,和舶主就有上下之分!便說我們要一起去日本,那就得同舟共濟!有福同享,有難就應該同當!現在大家正為去日本的海路沒人向導煩惱,你若知道什麼,原不該隱瞞的。”

    陳阿金不悅道︰“你們這麼大的船又是走慣海路的,難道連一個知道怎麼去九州的人都沒有?”

    于不辭一听不由得有些尷尬,訥訥道︰“我們是被風吹亂了方向,若是從福建出發,那便不會不認得。”

    陳阿金皺了皺眉,道︰“總之你們別打阿銀的主意!她雖然去過九州……但不行的!”

    東門慶問︰“為什麼?”

    “那還用說!”陳阿金道︰“女人怎麼可以出海!那會嫁不出去的!”

    東門慶和于不辭听得愕然,對望了一眼,一起道︰“女人不可以出海?女人出海會嫁不出去?”

    “是啊!”陳阿金道︰“女人當然不能出海!出了海就很難嫁出去了!”

    于不辭苦笑道︰“這是什麼道理!”

    陳阿金道︰“什麼什麼道理?從來都是這樣的。”

    于不辭又道︰“那阿銀不是已經出過一次海了麼?”

    “那是意外!”陳阿金有些不悅了,道︰“而且就因為那次,阿銀到現在都沒嫁出去……不行!我無論如何不能再害她!”對東門慶道︰“舶主!你讓我做別的事情都沒問題,但這件事不行。你若一定要逼我,那我寧可不出海了!”

    東門慶微微皺眉,喝道︰“這是什麼話!既然上了船,哪能這樣說不干就不干的?事情要麼就不做!既然決定做了就不當半途而廢!”

    陳阿金道︰“可是……”

    “你放心吧。”東門慶道︰“既然你們這里有這樣的習俗,我也不會用舶主的身份壓你逼你。不過你也已經是福致隆的一份子,我們有難題,你也應該分擔。你可知道陳家村里還有什麼人懂得去九州的航道的麼?”

    陳阿金搖了搖頭,于不辭道︰“這麼說來還是得去找你妹妹。”陳阿金一听忙大叫道︰“不行!不行!”

    東門慶見他護妹心切,亦知不能強來,忙道︰“不辭,不可如此。”頓了頓又對陳阿金道︰“不過陳家村沒有其他的向導,我們也不能貿然出海。這樣吧,阿金,你帶我們去見見你妹妹,請她畫張航海圖出來,或許能幫到忙。你們村應該沒有女子不能會客的禁忌吧?”

    “那倒沒有。”陳阿金道︰“不過阿銀她不會畫畫。”

    于不辭心道︰“就算會畫也不成啊,難道我們就捧著一張不知是否可靠的海圖入海不成?”東門慶卻道︰“如果不會畫畫,那就請她和我們說說這海路該怎麼走,那總行了吧。”

    陳阿金想了想道︰“好,我帶你們去。”

    阿銀卻不住在他們家,而住在村後一棟孤零零的簡陋木屋中,東門慶遠遠望見後心想︰“她居然沒和她家人一起住,也不知是否因為出過海的問題。”

    到了屋前,陳阿金請東門慶于不辭止步,正要敲門,木門已呀了一聲,一個面色蒼白的少女露出半邊臉來,叫了聲︰“哥。”東門慶這幾日見慣了陳家村婦女褶皺黝黑的皮膚,這時陡見到阿銀,心道︰“沒想到阿金的妹妹生的倒也好看。”陳阿金上前,把來意說明白了,阿銀道︰“你們明天再來吧。”

    陳阿金奇道︰“怎麼,你不舒服?”

    阿銀道︰“不,不是……不過你們明天再來吧,到時候我一定跟你們仔細說海路該怎麼走。”

    陳阿金道︰“既然你肯說,那就說啊!為什麼要等到明天?”

    阿銀雖只露出半邊臉,卻仍顯得十分窘迫,陳阿金忽然起疑,喝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便穿過門縫抓住了阿銀的手,道︰“開門!”

    忽然于不辭叫了一聲︰“哎喲!只怕不妙!”

    東門慶和陳阿金循他的手指望去,卻見村長帶了七八個人氣沖沖往這邊跑,一邊跑一邊叫道︰“阿金!你瘋了麼!竟然帶著外人來拐你妹妹!你就算想出海謀財路,也不該這樣昏頭!”

    東門慶、陳阿金等三人連叫︰“不是!我們不是要帶阿銀出海。”但村長哪里肯信?指揮著眾人要將阿銀帶走,免得被東門慶拐了,阿銀見他們要闖進來,急的幾乎要哭了,要關上門時在幾個大男人的推搡下卻那里關得住?東門慶見局面大亂,對于不辭搖了搖頭,便對村長道︰“村長你誤會了,其實今天我……”

    一言未畢,小木屋的窗戶被撞破,里面沖出一個人來,沖出時被窗戶一絆跌倒在地,卻是個男人!陳阿金父子先是一怔,隨即一齊大怒,陳阿金馬上向那男人撲了過去,扭住他打,村長卻狠狠甩了阿銀一個耳光,罵道︰“你個敗壞門風的小……小……你……你竟然偷男人!你真不想嫁人了!”

    忽然地上那男人叫道︰“不要打她!我娶她!”

    眾人同時一呆,陳阿金也才看清楚了那人面目,幾個人一起驚叫道︰“長島榮久!”

    地上這男子正是那天在海上與陳阿金對陣的青年長島榮久,他趁著陳阿金一呆掙脫了站起,退開兩步,村長卻怒氣更增,又打了阿銀一下,長島榮久大叫道︰“不要打她!不要打她!”

    陳阿金怒道︰“你這淫賊,敗壞我妹妹的名節!我宰了你!”

    長島榮久叫道︰“你們殺了我也沒什麼,不要打她!”

    阿銀捂住了被打紅了的臉頰,一邊頓足一邊哭道︰“你還在這里說什麼啊!快走啊!走!走!走!”

    長島榮久正躲避著陳阿金的怒拳,眼見又有幾個人圍了上來,阿銀又怎麼說,才趕緊踉踉蹌蹌地逃了。

    于不辭悄悄問東門慶︰“要不要幫忙?”

    東門慶心里一動,暗中搖了搖手,反而站開了兩步,置身事外。過了一會,沒追到長島榮久的陳阿金折了回來,和同村人對望了幾眼都大感臉上沒光,村長指著阿銀道︰“給我把她帶回去!”阿銀不再抵抗,擦了擦眼淚走了。陳阿金卻猶在踢小木屋發脾氣,仿佛把牆壁當成了長島榮久。東門慶道︰“你就這麼恨你妹妹?”

    陳阿金怒道︰“我哪里恨她?我……我是疼她!”說著便有些哽咽,道︰“上次她偷偷出海去玩,被海風打遠了,過了好幾個月才回來,那以後村里的人就都有閑話了。現在又出了這事……讓她以後怎麼嫁人!”

    東門慶道︰“剛才榮久不是說了要娶她的麼?他應該不嫌棄阿銀,而且我看這小伙子人也不錯……”

    話沒說完,陳阿金已叫道︰“他不行!”

    東門慶問︰“為什麼?”

    陳阿金叫道︰“總之就不行!”

    于不辭低聲勸道︰“舶主,東南的村落、島嶼,大多有些奇奇怪怪的風俗,還是不要涉入太深的好。”

    東門慶沉吟了一下,道︰“你不肯讓你妹妹嫁給榮久,是因為你們和圓島有仇麼?”

    陳阿金哼了一聲,道︰“總之我們村的女人,不能嫁到圓島去!”

    東門慶又問︰“這里離長島似乎不遠,說來是近鄰,卻拼命爭斗,而且還不通婚姻,你們兩家到底有多大的仇?”

    陳阿金道︰“他們長島的人,壞得很!”

    東門慶便問長島的人有多壞,陳阿金一開始只是謾罵,說了好久,東門慶才大致明白︰原來雙方是為了爭奪附近一個漁場而鬧起的別扭。

    如果以陳家島和長島之間的中心點為坐標,向東北方向延伸過去約兩個時辰的船程,便有一個絕好的下網之處,兩島上百年的恩怨和友誼,多半和這個漁場有關。當漁場資源足夠供兩島居民有余時,兩島居民便相安無事,然而一旦漁場資源相對來說就緊張起來。大概在四五十年前,兩島曾經遭遇過一次天災,人口因之銳減,之後的幾年里兩島逐漸在互相扶持中建立起良好的關系,但這種良好的關系到了這一代又開始轉入緊張,到近來更是愈演愈烈。

    當初兩島關系還好時,兩島的漁民還常常相約一起去捕魚,清晨出發,到黃昏便滿載而歸,歸來時或各回本島,或相攜到對方島上歡聚,但隨著資源爭奪的白日化,因漁場而引發的問題也越來越多,陳家島離那個漁場較遠,但洋流順,所以經常能先一步到達,長島離那個漁場較近,但洋流不順,所以就算起得早些也常常比陳家島的漁民晚到,加上其它一些原因,陳家島的漁民所獲常較長島漁民為多,因此陳家島的漁民常笑長島的漁民懶惰,長島的漁民對此當然大大不忿,一開始是兩島的居民發生一些口角,繼而大打出手。

    兩個島的領袖人物起初對于兩島漁民的糾紛也盡力排解,但這種涉及到利益的問題本是越糾纏難處理,魚少人多的情況下,無論你怎麼調解,要麼就是一方得益一方受損,要麼就是雙方一起吃虧,所以鬧到後來兩島終于徹底斷交,乃至定期開戰。

    東門慶听了半天才弄明白個所以然來,笑道︰“我以為是什麼問題,原來就為幾斤魚!”

    陳阿金氣鼓鼓說︰“不是幾斤魚的問題,是道理的問題!他們不講道理!”

    東門慶問︰“他們怎麼不講道理了?”

    陳阿金說︰“海上說起路程,從來都不問遠近,只看走多久。若是雙方同時出發,一定是我們的船先到!可見這漁場應該是我們佔多一些。但他們長島的人卻硬是要說我們離漁場比較遠,這魚應該是他們佔多一些!舶主你說,他們這不是物理群麼?”

    東門慶莞爾道︰“說來說去,還是人太多魚太少。如果那個漁場產的魚夠你們兩個村合起來有余,那你們還爭什麼?如果我再送你們一個漁場,你們就不用爭了吧?”

    陳阿金听得怔住了,道︰“舶主,難道你還會法術嗎?要是能再有一個漁場,那……那我們還爭什麼,一島一個就行。”

    于不辭也有些懷疑地看著東門慶,想知道他怎麼再變一個漁場出來。

    東門慶問陳阿金道︰“你們每年在那個漁場上打魚,能賣多少錢?”

    “賣錢?哪里能賣什麼錢。”陳阿金說︰“都是我們自己吃了、腌了,有得多就拿到附近一些島上換些東西,哪里還能賣錢。”

    “這就是了。”東門慶說︰“剛才我說過,你們這些爭端,最終還是因為這里人多魚少不夠分,魚是天定的,要多起來難,但人可以走出去啊!如果你們每個村走出去三成人,那對留下的人來說,這魚就夠了,而對出海的人來說,嘿嘿!我保證可以賺到比留在這里更多的錢。”

    陳阿金本不是個心胸狹隘的人,只是自幼生長在島上,沒能走出去,思維便被困在這里,這時被東門慶一點撥便明白了過來,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東門慶又說︰“男子漢大丈夫,守著這麼個小漁場爭個你死我活,也不怕人笑話!若是跟我出去走上兩年海,回來後光是我給你你們的俸祿,就夠你們在這里打十輩子的魚!”

    陳阿金听得暗暗點頭,草叢中卻已傳來一個聲音道︰“舶主你不愧是大明來的官人,見識就是不同!你能也帶我出海麼?”

    東門慶定眼一看,卻見長島榮久從一棵大樹後走了出來,東門慶還來不及說什麼,陳阿金已經跳起來怒吼道︰“你還敢留在這里!”揮拳趕了過去,長島榮久見了趕緊又逃。東門慶望見哈哈大笑,知他兩家積怨不淺,並非一兩句話就能完全化解。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48
正文 第一一五章 任君處置
被發現和長島榮久有私情之後,阿銀在村里的日子又難過了三分。便有急著出海的人跟陳阿金說︰“反正阿銀也嫁不出去了,不如便讓她上船帶我們去九州吧。”結果卻被阿金一陣拳腳打成豬頭。

    崔光南眼見船員大致就緒,天天想出發,這日對東門慶道︰“舶主,我倒有個辦法。”東門慶便問什麼辦法,崔光南道︰“要不你就納了阿銀吧。”

    東門慶呀的一聲頗感詫異,于不辭已不悅道︰“那怎麼行!舶主是月娥小姐的夫婿!你怎麼可以出這樣的餿主意!”

    崔光南道︰“大丈夫三妻四妾,很普通嘛。更別說我們這些在海上行走的人——走東海的,哪個不是大明、日本兩頭有家的?走南洋的更多,一個大地方就一個。”

    于不辭冷笑道︰“就像你,是不是?”

    崔光南訥訥道︰“這叫入鄉隨俗,而且在外頭多娶幾房有好處。我在南洋的生意,就都是我那些老婆在幫忙打理。若是別的人哪里信得過?今天我回大明,明日他就把家產全變賣了。也只有娶個女人放在那里,才算比較信得過。”

    東門慶也听說大明商人去到南洋多有娶那里的女子為妻的,而南洋的本地人也樂于將女兒嫁給大明商人。正如崔光南所說,中國商人到了南洋再娶本地女子做妻子,一方面是解決房事需求,但更重要的還是解決經濟問題——在一個地方娶一個老婆,就是置一處業,就是開一處店鋪,就是留下了一個貿易點——這是中國商人南下殖民過程中極為重要的商業運作模式。

    于不辭卻道︰“大丈夫三妻四妾,那也沒什麼!不過誰妻誰妾還是得分清楚!而且這陳家村也未必有這等風俗!要讓月娥小姐做小的?你能答應?反正我不答應!要讓阿銀做小的?那就得問陳阿金答不答應!”

    崔光南道︰“那就得去問問了。”結果他真的去問了,但不是去問陳阿金而是去問村長,村長一听大喜,馬上請崔光南做媒,又道︰“如果阿銀已經嫁出去,那就是王舶主的人了!那時別說讓她帶路,舶主讓她做什麼都行!”

    東門慶听了不由得莞爾,但心里念著一件事,沒就答應。崔光南那邊卻開始督促人準備給福致隆換新鮮水了——水久儲會變壞,所以經常都是臨走之前才換,于不辭一見就知道他是準備一等東門慶和阿銀完了婚就走。

    陳阿金對這頭婚事不是很樂意,村長那邊卻開始張羅了,東門慶無可無不可,一切但順其自然。這天下午正搬了張椅子在村口一棵大樹下納涼,昏昏欲睡之際,忽听新五郎大叫︰“舶主!小心!”

    東門慶還沒睜開眼楮,就覺得脖子一涼,已經被一把刀架住,心中暗暗叫苦。到陳家村後的這段日子過得甚是和平,所以東門慶也就放松了防範,沒想到竟會遇刺!他暗叫一聲︰“我命休矣!”卻覺得那刀沒割下來,這才驚魂稍定,抬眼一看,卻是英氣勃勃的長島榮久!看著他那滿臉怒容,東門慶也不用問為什麼了,直叫道︰“榮久兄弟,有話慢慢說,別沖動!別沖動!”

    長島榮久怒道︰“誰和你兄弟!什麼別沖動!我問你,听說你要娶阿銀,是真的還是假的!”

    東門慶苦笑道︰“沒這事,沒這事!”又想︰“真奇怪,他們兩島不是冤家麼?怎麼消息走得這麼快?”

    長島榮久听他說沒這事,手上的刀松了松,道︰“真的?”

    他們二人在這里對答,外圍卻早已大亂,新五郎新六郎率領一班的武士站在幾步外,只是投鼠忌器不敢動,崔光南、于不辭等聞訊也匆匆趕來,紛紛勸長島榮久不要亂來。不久陳阿金父子也到了,村長一到就大叫︰“長島的小畜生!不許傷了我們陳家村的嬌客!”

    東門慶一听這話馬上一個頭兩個大,心想老陳你到底是想救人還是要借刀殺人?長島榮久本來已經稍微放松,一听這話雙眉怒張,喝道︰“嬌客?!”手氣得發抖,對東門慶怒道︰“你還騙我!我……我跟你同歸于盡!”

    遇上了痴心漢子發醋壇子怒,東門慶就算智比諸葛也沒辦法了,口里大叫著道︰“不是的!不是的!”長島榮久哪里肯信他?就要把東門慶給切了,忽然一個女子聲音大叫道︰“榮久!不要亂來!”

    長島榮久听到這個聲音,臉上馬上就有了歡容,回頭一看,果然是阿銀來了,但他見到阿銀滿臉擔心的樣子,又轉為怒火道︰“你也緊張他,也想來救他,對不對!”

    阿銀叫道︰“我不是救他,我是救你!”

    “救我?”長島榮久冷笑道︰“現在是他落在我手里!不是我落在他手里!”

    阿銀叫道︰“你要真殺了他,他的手下能放過你嗎?”

    長島榮久大叫道︰“我不管!”又道︰“就算現在我放了他,他的人也不會放過我的!”

    阿銀對東門慶道︰“舶主大人……”

    她還沒說完,東門慶已叫道︰“放心,我不想和長島結仇,只要他肯放下刀,大家就和氣了事!”

    長島榮久冷笑道︰“我不信!也不想跟你和氣了事!”

    東門慶只覺脖子上濕濕的,情知絕非汗水而是鮮血,再這麼下去只會越來越危險,忽然阿銀哭道︰“好,好!你殺了他吧,你殺了他吧!反正我也不活了!管這麼多干什麼!”

    長島榮久氣得發抖道︰“你……你為了他竟然……”

    “我哪里是為了他!他和我又有什麼關系!”阿銀哭道︰“可是你殺了他,肯定也活不了了……那我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長島听得呆了,握刀的手忽然變得沒了力氣,東門慶見他神情恍惚,右手漸漸靠近刀柄,驀地抓住往外一推,長島榮久一驚之下,再想對東門慶施辣手已經來不及了!兩個人腕力糾纏也只是一眨眼功夫,新五郎新六郎等早擁了上來將他按住,卸了他的兵器,東門慶這才捂著脖子後退了幾步,回想方才的情境仿佛是到鬼門關口轉了一圈。

    那邊新五郎新六郎和長島榮久扭打,雖卸下了他的兵器,但因他力大勁狠一時竟抓他不牢,福致隆和陳家村又涌上了十幾個人,里三外九,把長島榮久圍得密密實實,連壓帶按這才把他制住,拿條繩子綁了!

    新五郎問東門慶︰“舶主,怎麼辦?”

    東門慶哼了一聲道︰“拉到海里,喂鯊魚!”

    次夫當即動手,陳家村的村長也不敢有異議,陳阿金皺了皺眉頭,阿銀卻啊的一聲,哭道︰“舶主!你方才答應過我的!”

    東門慶道︰“我答應過你什麼?”

    阿銀道︰“你方才說,只要他肯放下刀,大家就和氣了事……”

    東門慶冷笑道︰“他剛才是自己放下刀的麼?”阿銀登時語塞,東門慶一揮手,次夫等兩個武士又將還在不斷掙扎的長島榮久往海邊拖,阿銀又急又驚,哽咽了一聲跪下道︰“他是不對,不過舶主你大人有大量!求你饒他一次!”又對他的父親求助︰“爹爹!哥哥!”

    村長大怒道︰“你還有臉替他說話!這次要是讓他得手,王大官人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得擔待多大的責任!”

    阿銀又叫了一聲︰“哥!”

    陳阿金嘆了口氣,向東門慶抱拳道︰“舶主,能否求你開開恩?他畢竟是長島的少島主,真就這麼殺了他,我怕會和長島那邊結下深仇!”

    東門慶冷笑道︰“一個小小的長島,我怕他何來!阿金,不是我不賣你面子,但若是這次不懲治他,立個榜樣,以後想打我主意的人便不知害怕!”

    陳阿金听了也不好再說了,這時長島榮久還是不肯屈服放棄,次夫要拖他往海邊大是費勁,新五郎便叫多了四五個人將他抬了起來,阿銀見狀,扯住了東門慶的衣領哭道︰“舶主,求你放了他吧!你要懲治就懲治我好了,我們一命換一命!只要你放了他,我任你處置!”

    東門慶一呆,看看阿銀,雖然長得並非絕色,但跪在自己腳下的樣子也實在是楚楚可憐,便似乎有些心軟了,笑道︰“你真的任我處置?”

    這時長島榮久還沒被拖遠,听了這兩句對答大叫道︰“不要答應他!不要答應他!阿銀我寧可死了!也不要你答應他!”

    東門慶哈哈一笑,揮手讓新五郎等將他放下,長島榮久手足被捆住了便滾過來,一邊滾一邊還在大叫道︰“不要答應他!”東門慶見他裸露在衣服之外的地方都蹭出了鮮血卻半點不在意,心道︰“這小子個性倒也堅韌!”便笑道︰“她答不答應我,又關你什麼事?就算她不答應我,你有本事娶她麼?”

    長島榮久怒道︰“怎麼沒有!”

    東門慶指著村長道︰“你認為她老爹會把女兒嫁給你麼?”長島榮久一愕,東門慶又道︰“還有你家老頭子,會答應你娶她麼?”這句話將長島榮久問得啞口無言,東門慶又問阿銀︰“你如果後悔,現在還來得及。”

    阿銀看了長島榮久一眼,道︰“只要你不食言,我就不反悔!”

    東門慶又問村長︰“村長,你看……”

    村長看了他女兒一眼道︰“女大不中留!王大官人肯要她,那是她的福氣!”

    阿銀听了哇的哭了起來,長島榮久也哇哇大叫起來,陳阿金忙摟住了妹妹,叫道︰“爹!”村長卻吼道︰“事情都這樣了,你還說什麼!”

    東門慶已哈哈大笑,道︰“好!那今天的事我就不計較了。村長,這個榮久就交給你處置吧。”

    村長卻命幾個後生將長島榮久脫得赤條條的,頭上插個草標送了回去,這邊卻讓人結彩張燈,要辦好事。東門慶則命崔光南、于不辭準備開船事宜,打算三日之後就走。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49
正文 第一一六章 救之一
經過這件事之後,東門慶就不敢隨便露宿,到了夜里便搬進陳家村,村長騰出一間上房來給他居住,又讓陳阿金來問他準備什麼時候成親,東門慶卻總說不急,陳阿金不滿地道︰“舶主!我妹妹雖然不是什麼大家閨秀,但你也不能不給她個名分!”

    東門慶道︰“放心吧,這事我自有打算。眼下我們先到九州去,一切等到了那里再說。我不會委屈她的。”

    陳阿金沒得到個實訊,心里並不滿意,懨懨退下。到了半夜,忽又有人來敲門,這次進來的竟是阿銀,東門慶見她臉上都是淚痕,知她哭過,卻取笑她道︰“怎麼,我還沒收你呢,就想我了?”阿銀听見這話眼中閃過一絲怒色,東門慶見了心想︰“這丫頭也有幾分脾氣,可別惹急了她。”咳嗽了一聲,臉色也變得正經了些,問︰“怎麼?這麼晚來,是有什麼事跟我說麼?”

    阿銀猶豫了許久,忽然轉身先關上了門,然後才給東門慶跪下,哭道︰“舶主,你……你救救他!”

    東門慶奇道︰“救他?救誰?”

    阿銀道︰“他……榮久!”

    東門慶道︰“我已經把他放了啊!”

    阿銀哭道︰“這次……是他爹要殺他!”

    原來陳家島一個漁民和長島上一個寡婦是姘頭,兩人時來時往又互通消息,阿銀是剛剛從那漁民口里得知長島榮久受辱而回,他父親大覺臉上無光,便要榮久率領長島的青年殺入陳家村,屠盡陳家父子與大明商人,將陳家島與福致隆據為己有!誰知長島榮久竟不願意率眾去殺阿銀的父兄!長島島主一怒之下便要用島規來處罰他。說到這里阿銀哭道︰“我听過那島規,是要將人綁在兩塊巨岩之間,專等潮漲就活活淹死!本來那是他們對付叛徒與奸細用的,常人見海水漸漸淹過來,到最後一定會屈服或者招供的。可是榮久他直性子,他一定不肯就這樣低頭的!所以……舶主,我求求你救救他!”

    東門慶道︰“可我為什麼要救他呢?”

    阿銀道︰“我求你。”

    東門慶又道︰“這兩天你求過我很多次了。”

    阿銀又道︰“只要你救了他,我,我……”

    東門慶笑道︰“上次我答應放榮久的時候,你就已經說任我處置了。這任我處置的承諾,可不能用了一次又一次……”

    阿銀怒道︰“你……我以為你能幾千里渡海而來,怎麼也算個英雄,怎麼老這麼斤斤計較啊!”嗤的拔出一把匕首來,東門慶嚇了一跳道︰“你做什麼!”阿銀道︰“我不求你了!我自己去找他!救不了他,我就跟他死在一起!”

    她說著就往門外跑,東門慶趕緊拉住她,阿銀一驚,以為他要強行非禮,叫道︰“你干什麼!”揮手抗拒,混亂中在東門慶手臂上劃了好長一道血痕,東門慶忍不住哎喲了一聲,門外輪值守夜的新六郎听見異響破門而入,阿銀退後兩步,叫道︰“你別過來!我……我不是故意的!”

    新六郎就要動手,東門慶揮手道︰“沒事,意外而已,你先出去。”新六郎頗為狐疑,躬身退了出去,東門慶道︰“你把匕首放下吧。我若要攔住你,你拿著這樣一柄匕首也逃不掉的。”說著便撕開衣袖,要給自己包扎,但一只手怎麼也包不好。

    阿銀丟了匕首,上前幫忙,東門慶坦然接受,見她一邊包扎一邊哭,伸手給她摸了眼淚道︰“別哭了。那漲潮什麼時候會淹死人?”阿銀哽咽道︰“听說他們已經把榮久關了起來,明天一早就去綁在那兩塊岩石中間,最遲到傍晚潮水一漲,他,他就……”眼淚又撲撲撲往下掉,又好幾滴都滴在東門慶的傷口上。

    東門慶笑道︰“你這眼淚,對傷口愈合有好處麼?”阿銀搖了搖頭,東門慶道︰“若沒好處,你給我滴這麼多干什麼?”

    阿銀又是尷尬,又是歉意,東門慶道︰“好了好了,別哭了。回去好好睡上一覺,明天我們還得去長島呢!”阿銀啊了一聲道︰“長島……你……我們去長島干什麼?”

    東門慶笑道︰“還能去干什麼?當然是去救人啊。”

    阿銀听了破涕為笑,道︰“真的?你可別騙我。”一雙妙目在東門慶臉上看了又看,覺得他不像在玩弄自己,才道︰“唉……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第二天一早,東門慶果然點齊了人手,除了福致隆的原有班底之外,還加上了在陳家村新招的五十名水手,村長急來相送,道︰“怎麼這麼急就要走啊?這婚事還沒成呢!”東門慶笑道︰“今天不是遠行,只是出去轉轉,最遲傍晚就回來。”村長這才放心。

    大船出海以後,東門慶才說明此行目的,一眾屬下都感愕然,東門慶道︰“怎麼?不想跟我去救人?”

    崔光南道︰“不是不想跟舶主去救人,只是不知道舶主為什麼要去救他。”

    東門慶道︰“榮久這小子用情專一,性子直爽,我很想交一交這個朋友,這是第一。他老爹讓他率眾來殺盡陳家村與福致隆的村民、水手,將陳家島與福致隆據為己有,雖然就算榮久答應他們也未必能得逞,但這小子畢竟不肯答應,讓兩島避免了一場沖突,也讓我們沒因此而卷入一場無謂的爭斗,他因此而受難,我們難道不應該救他?這是第二。還有第三嘛,因為我昨晚答應了阿銀,既是答應了的事,就該盡力做到。我是舶主,我要去救人,你們不跟去就請上岸。”

    陳阿金听他這麼說分明是頗將阿銀放在心上,甚至願意為她而去救一個“情敵”,雙拳一抱道︰“榮久雖然是長島的人,但舶主高義,好生讓人佩服!我等願效死力!”

    于不辭對廣昌平舊部道︰“大家想想在石壇寨的日子!”這句話說得雖短,但廣昌平的舊部一听就都明白了于不辭的意思︰當年他們在石壇寨,正是處在今日長島榮久的位置上,若不是東門慶援手,此刻他們在在陳四手下過著朝不保夕的奴隸生活呢!現在是反過來,是長島榮久等著人去救而他們有能力救人,推己及人,如何好意思推辭?當下紛紛道︰“我們都願意效力!”

    新五郎新六郎則道︰“舶主的決定,一定沒錯!”

    眾人意見既統一,大船當即出發,陳阿金作為向導引路,不久便接近長島,果見一個青年赤裸著上身被綁在兩塊巨岩中間,隱隱分辨得出是長島榮久。負責看守的長島島民望見福致隆趕緊跑去報信,沒多久島主便率領了一百多號人趕了來。

    眼看福致隆離海岸還有一段距離,崔光南對東門慶道︰“不能再靠近了,不然會擱淺。”東門慶便派出跟隨而來的小船,分作三個小隊,每個小隊十八人,由陳阿金、新五郎、新六郎率領,來搶長島榮久。

    長島島主指揮著島民拿著標槍、長槍、弓箭等來御敵,東門慶下令推出兩門火炮,對準了長島隊伍的後方就轟,炮彈落在隊伍後方,雖沒傷到人,卻也讓這些島民大吃了一驚,紛紛叫道︰“他們有神火炮!”氣勢登時餒了!

    新五郎新六郎等揮刀而進,他們手中的倭刀均是陳四精心選購的利刃,日光下光芒閃閃,非長島島民半竹半鐵的武器可比,甫一接鋒,沖在最前面的島民所持兵器紛紛折斷,島主見狀不妙,揮手叫道︰“快退!”退到離岸十幾步處,躲在一片亂石後面,既防炮擊,又躲利刃,又派人來問東門慶︰“你們來我們長島做什麼?”

    新五郎新六郎等卻不追擊,陳阿金率眾沖近那兩塊巨岩,榮久看見他們問的也是那句話︰“你們來做什麼!嫌我淹死不夠,還要來親手殺了我麼?”

    陳阿金道︰“你胡說什麼!我們是來救你的。”

    榮久奇道︰“救我?”臉上滿是不信。

    陳阿金道︰“听說你老子要你帶人來攻殺我們陳家村,吞並我們陳家島和我們的大船,但你不肯答應,是不是?”

    榮久哼了一聲道︰“是,不過你怎麼知道的?”

    陳阿金不答,卻道︰“好像是阿銀跟舶主說的,舶主听後說覺得可以交交你這個朋友,就帶領我們來了。”

    榮久哦了一聲,臉上的敵意登時沒了,但見陳阿金等就要去解開他的束縛,又掙扎道︰“不要動!不要動!”

    陳阿金怕有什麼陷阱機關,忙停住了問︰“怎麼?不能解?”

    “當然不能解!”榮久叫道︰“我是我父親親手綁在這里的!除非是他親手來解開,否則我就得在這里挨到明天日出!這是規矩!”

    陳阿金罵道︰“明天日出?挨到今晚你就得變成一條咸魚了!”

    榮久叫道︰“變成咸魚就變成咸魚!總之這是我們島的規矩!不許你們破壞!”

    陳阿金等要強行解開,卻被他亂吼亂叫,又道︰“你們就算解開了,我也不走!我一定要在這里呆到明天日出!”

    那邊長島的島民穩住陣腳之後,又听說了這位王大官人此番的來意,村中向來服榮久的年輕人戰意大消,有人便勸島主干脆放了長島榮久,給這位大明官人一個面子,免得雙方大動干戈。島主卻怒道︰“放了他!怎麼可以放了他!榮久是我們長島的人,是生是死都由我們決定!哪輪到外人來干涉!”反而帶人沖了上來,要防止榮久被劫走。

    陳阿金嘆了一口氣,退回福致隆,新五郎新六郎則猶在淺海隔著雙岩與長島島民對峙。東門慶听了陳阿金的轉述後,親自架小船靠近雙岩,在岸上對島主作揖,那島主竟也有幾分風度,見東門慶作揖也就在岸上回禮,東門慶道︰“長島島主,我們這次只是路過,本來無意得罪。長島與陳家村沖突的淵源,我听說後甚至想居中調停,希望大家不要為一個小小的漁場就動刀動槍,沒想到中間卻鬧出這麼多事情來。”

    那島主胡子一翹道︰“漁場的事根本都是圓島的人不對!他們都不講道理!要想平息紛爭,就叫他們把漁場讓出來,有什麼好調停的?”

    陳阿金大怒道︰“什麼叫我們讓出來,該你們讓出來才對!”

    東門慶知讓他們吵下去將永無了時,便道︰“這樣吧,你們兩家各讓一步,各自只打半個月的魚。”

    那島主怒道︰“只打半個月的魚,那我們長島有一半人得餓死!”

    “餓不死的!”東門慶道︰“我看你們兩島若各減去三分之一的口數,這漁場也就夠了。听說二十年前就是這樣,對麼?”

    那島主一怔,隨即不悅道︰“這口數說減就減的麼!人都生下來了,還能塞回他們老娘肚子里不成?還是說你想叫我們讓多出來的人去自殺不成?”

    東門慶道︰“多出來的人,跟我出海做買賣吧,由我來養活!我保證他們出海之後會過得比困在島上的好。”

    長島和陳家村整體上雖然敵對,但部分島民間常有秘密往來,如給阿銀通傳消息的那對“奸夫淫婦”。這些日子一直有些陳家村的村民將東門慶的來歷和豪富在長島島民面前夸耀渲染,听得長島上的居民又是艷羨,又是嫉妒。這時大明威名遠播、富甲四海,華夏文化又還沒有遭到境外蠻族和境內蠻族的清洗破壞,所以只要是中國之人,到了半華化文化圈里地位自然而然就高出一截,何況東門慶擁有那樣一艘大船,在這些窮得叮當響的海民眼中確實也是豪富得仰不可及,所以听說阿金等竟有機會跟這位大官人去闖天下、賺大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無不妒火中燒!這時听東門慶這樣說,有好些長島的年輕人便心動了。

    那島主卻怒道︰“你這個狡猾的家伙,說了這麼多,原來是要誘惑我的子弟!”

    東門慶道︰“我是好意邀請,這無論對陳家村、對長島、對寨主還是對出海的年輕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怎麼叫誘惑?還望寨主考慮考慮。”

    那島主怒道︰“不可能!”

    東門慶臉現失望之色,搖了搖頭,指著長島榮久道︰“那至少把他放了吧。”

    那島主怒道︰“我辛辛苦苦生下他養大他,你輕輕一句話就想把他帶走,你憑什麼!”

    東門慶道︰“我不憑什麼,也不是要帶走他。我只是想求個情,讓你放了他。他畢竟是你的兒子,你不念別的也念念骨肉之情,難道還真的就這樣殺了他?”

    那島主道︰“這個八嘎勾結陳家村的賤女人……”榮久一听叫道︰“不許你這麼說她!”他父親卻不管,繼續道︰“又受了侮辱!我讓他去雪辱,他竟然沒膽子去!這樣的廢物留在世上做什麼!”

    東門慶道︰“他不是沒膽子來,是覺得不該來。他要真的听了你的話來攻殺陳家村,在我們商隊和陳家村的聯手之下你們非但不可能得手而且還得傷亡慘重!所以他這麼決定其實是顧念自家的兄弟手足!是顧念親情,顧念骨肉!”他才說了一半,那島主便忍不住叫︰“住口!住口!”但東門慶不管他連續叫了七八句“住口”,還是將這番話說完了。東門慶又道︰“你有這樣的好兒子原該驕傲才對啊。這樣吧,你放了他,我送你兩擔生絲,算是給他贖命!”

    長島這邊其實與九州方面有間接的貿易往來,兩擔生絲價值不菲,榮久的兩個哥哥听見這話便忍不住垂涎,他們的父親卻怒道︰“不行!不行!本來我還不一定要他死,但你這麼想他活,里面一定有奸謀!你就算送我兩百擔生絲我也不會答應!這個沒骨氣的東西,他一定要死!”

    東門慶被他這句話觸動了內心的隱傷,忍不住勃然大怒,罵道︰“你們這些亂七八糟的老頭子!兒子生下來就隨你要生就生要死就死嗎?你要殺他,我偏要救他!你要他死,我偏要他活!”對榮久叫道︰“听見沒!你老子恨不得你死呢!別認這老子了!跟我走!咱們做兄弟做朋友,一起闖蕩七海去!”

    長島榮久咬得嘴唇出血,卻還是叫道︰“不行!他不放我,我就在這里呆到明天日出!他要殺我,我就把命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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