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東海屠 作者︰阿菩 (已完成)

rocelu 2008-7-19 05:07: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2 78370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8
乙部 第一四七章 王直
旭日初升的海面上,七艘大船破浪而至!最外圍的四艘規模都與慶華祥、福致隆相當,內之為兩艘護航艦,大小與福沖號相類,位于最中心的,卻是一艘極大、極高、極具威懾力的六桅巨艦!

    七艘大船乘風而至,竟如七座城堡在海上移動一般!威勢煞是驚人!

    龍造寺的家臣望見都慌了!這樣巨大的船,以日本的造船技術無論如何是造不出來的,因此必是中國商人無疑。且從船隊的規模看,只怕還是中國海商中的翹楚!圓月還倔在那里不肯退卻,但當船隊開進,大浪一卷,他所坐的小漁船便被沖出了老遠,龍造寺的家臣也不劃槳,只是任小漁船在海浪的沖蕩下漸漸漂離船隊。

    東門慶當時跳海並非尋死,所以浮在海面上沒沉下去,沒一會毛海峰的人就跳了下來將他撈起。上甲板後毛海峰狠狠瞪了他一眼,跟著便率眾去與來船會合!

    原來毛海峰的坐船卻是這支船隊的先鋒,這時主艦望見這艘前哨停在那里,知道出事便放慢了速度,八艘船漸漸靠近,主艦與毛海峰的坐船先打了旗號,跟著又派出小船兩艘,過來問訊。毛海峰報了平安後,對東門慶道︰“穿上衣服!跟我去見二當家!”

    東門慶早在猜著這支船隊的來歷,听毛海峰這麼說,便知道來的人果然是王直!心中一凜,李成泰已經在脫衣服,要將衣服也給東門慶穿,毛海峰道︰“穿這種衣服,怎麼見人!”就讓人到舶主艙拿自己的衣服來。東門慶斜了他一眼,便讓李成泰別脫衣服了,但毛海峰的下屬把衣服拿來時,東門慶卻不肯穿。

    毛海峰皺眉道︰“你干什麼?難道要赤身裸體去見二當家不成?”

    東門慶笑道︰“我全身上下,沒有見不得人的地方!就這樣去見五峰船主,又有什麼不妥!”

    毛海峰怒道︰“你!”但見東門慶一臉的憊懶樣,這話便說不下去,鄙夷道︰“那隨你!反正丟臉的是你!”

    因毛海峰的坐船已經掉頭,保持與後面船隊同樣的速度,所以他們是坐了小船,再攀上王直的主艦“徽碧落”。在毛海峰等登船之前,其它六艘大船听到消息也各自駛出小船,東門慶隱隱望見那六艘小船船頭站著的人都各有氣概,料來不是無名之輩,定是其它六艘大船的首腦!

    登船之後,便听腳步聲齊響,來迎毛海峰與東門慶,分明是二十四只腳,但那腳步聲卻像發自一人,顯然是訓練有素!踏上甲板之後,放眼一望,這甲板竟不像甲板,而像一個廣場一般!李成泰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在他的眼界中慶華祥、福致隆已經是極大的船了,當初金狗海盜集團的船只中無一能及。但慶華祥與福致隆若和這艘船放在一起,那便如小巫之見大巫了!

    從迎賓的兩隊共十二個禮儀水手中間走出去後,便是左右各四排一共二百四十名日本武士,個個伏貼于甲板上,動也不動!二百四十名日本武士後面,又是左右各兩排火槍手共八十支槍,人人精神抖擻,而且都站得筆挺,顯是久經訓練!火槍手再過去,才是稀稀落落數十個中國人,這些人或站或坐,衣飾不同,姿勢也不同,顯然這些人乃是整支船隊的領導層,因為身份較高,所以各有個性。數十人中,又有七八個人鷹視虎盼,這些人也不是特別高大,特別壯碩,但身上就是散發著一種奪人耳目的氣質,七八個人的威風交織在一起,便顯現出一股森嚴氣象來!

    在這群如狼似虎的海賊、海商中央,卻坐著一個中年男子,儒冠儒服,氣態閑雅,東門慶雖未見過他,但這時一看,就知這人多半就是大名鼎鼎的五峰船主王直了!心道︰“我渴見他多時了,卻不料在這等情形下和他相遇!”

    李成泰登上甲板時是頭頸一縮,兩手緊緊捂住了光溜溜的胯下,走過倭刀隊時肩膀也縮了,過火槍隊時已忍不住發抖,等到了這群人面前,竟嚇得整個人趴下了。

    王直身子前傾,看了看兩人,含笑道︰“怎麼搞成這樣?”

    東門慶此時披頭散發,遍體鹽巴,鹽巴中又帶著血污,全身上下只有一條褲子,而且還不是穿著,而是系在腰間,那點布料雖然遮住了他的子孫根,但海風吹來,兩片翹臀卻是暴露無遺!徽碧落上自中層干部以下,人人代他汗顏,幾個首腦人物個個忍俊不禁。東門慶卻是一副恬不知恥的模樣,朝王直行了一禮,跟著便盤膝坐在甲板上,嘴朝毛海峰努了努道︰“你問他啊!”

    王直便問毛海峰︰“怎麼回事?”

    毛海峰本想東門慶這副怪樣到了船上非大大出丑、王直非大大不悅不可,沒想到東門慶臉皮如此之厚,他自己既不覺得羞恥,別人看他的眼光反而由恥笑之變成驚奇之,而王直竟然也沒生氣!事態發展到此,反而是毛海峰顯得十分被動!但王直既然問起,他便照直說了,他的敘述自是從他的觀點出發,內中摻雜著他自己的態度,但東門慶坐在那里,兩手貼膝,一句也不駁。

    王直細心听完,才斥毛海峰道︰“糊涂!”

    毛海峰本是想告東門慶一狀,不料反被王直罵了,盡管他對王直素來崇拜敬服,這時也忍不住道︰“二當家!他在日本干出這樣的事情來,實在是丟了我們大明的臉面啊!”

    王直哼了一聲,先讓眾倭刀武士退下,又讓眾火槍手退下,最後讓中層干部以及李成泰也都退下,只剩下七八個首腦人物時,才道︰“糊涂!糊涂!你只知道臉面,卻不知道‘親親’麼?我等行商在外,後方無朝廷為援,前有群倭窺伺!之所以能逍遙至今,與日本大侯分庭抗禮,憑的是什麼?憑的我們內無罅隙,以上邦大國之民的身份見重于倭人!正因如此,朝廷雖無一兵助我等,我等卻能借大明余威,震懾東海,我等在大明不過一介罪臣,但到了海上,卻能令倭人鮮人不敢仰視于我等!如今你卻以他人之是為是,以他人之非為非,見難不救,見親不護,事情的本末還沒搞清楚,就妄論什麼是非曲折——這不是糊涂麼!”

    毛海峰干瞪著眼,他雖然因為崇敬王直,近來也力學斯文,但畢竟根底淺薄,被這一篇宏論說得暈頭轉向,等王直罵完,才叫道︰“我听不懂!”

    王直眼中閃過一絲慍色,但對這個執行力極高的手下素來愛惜,火便沒發出來,搖了搖頭,道︰“你認為像大內、毛利、細川這些人,都是正直無私的人嗎?”

    這幾句倒是大白話,毛海峰也就听懂了,道︰“當然不是,這些人都不是什麼好鳥!”

    王直又道︰“那麼那些西洋人呢?”

    毛海峰道︰“也不是什麼好鳥。”

    “這就是了。”王直道︰“大家都不是什麼好……什麼正直無私的人,那套什麼公義道德,也只是拿來指責對方!真到了生死利害的節骨眼上,你見過哪個損己利人又有好下場的了?”又指著東門慶道︰“慶官這事,人家日本人自己都沒出頭,你著什麼急!”

    毛海峰道︰“那、那……”

    王直道︰“以後遇事,見到自己人有難,幫了再說!那些是非公理,事後再論!”

    毛海峰在別人面前又狠又倔,但在王直面前卻沒脾氣,被罵了後也心悅誠服地低頭道︰“是。”

    王直這才轉向東門慶,微笑道︰“慶官你這身裝束,倒也別致,只是天氣轉涼了,海上風大,還是到我艙里換一身行頭吧。”

    眾人見他痛斥毛海峰,此時又如此善待東門慶,心中對局勢的判斷便都有所偏轉。東門慶忙站起來作揖稱謝,便有王直的侍從過來,引東門慶下去,到了王直起居的船艙,換上了王直還沒穿過的新衣,又略略整理了一下臉面頭發,再出來時,眾人都喝了個采,道︰“好個慶官!不愧是泉州有名的風流子弟!”

    王直過來牽著他手,道︰“我來給你介紹幾位叔伯。”他一側身,身後便是四個大老,東門慶便猜是許、王麾下的四大天王!果听王直指著第一個人道︰“這位是黃岩澳主徐惟學,你從小尾老那里來,應該听過他。”

    東門慶便知這四人果然就是四大天王,忙上前叫了聲“叔叔”。四大天王,地位相若,徐惟學隱隱為四人之首,但年紀卻最輕,只有四十出頭,听東門慶叫他叔叔,笑道︰“你把輩分叫亂了!林國顯是我義父,我听說你叫他伯伯,現在卻叫我叔叔,這不是把他拉低了半輩麼?”

    王直笑道︰“各交各的!我年紀和你差不多,與小尾老是兄弟相稱,和你不也是兄弟相稱!”便給東門慶介紹四大天王中的第二個道︰“這是葉宗滿,人稱翻浪蛟,水性了得,東海第一!”

    東門慶忙禮見了,葉宗滿卻笑道︰“什麼水性了得,東海第一?水性了得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時我默默無名,也沒人來奉承我東海第一!現在老得水都游不動了,卻有有人來幫我吹噓了!”

    眾人听了都笑,王直又要給東門慶介紹第三位大老,卻是一個大胖子,一個肚子大如酒桶,東門慶見了道︰“這位一定是方叔叔!”

    王直笑道︰“不錯!咱們這些人里頭,數他最胖!這海上鐘離的外號,可把他的底給漏了。”

    方廷助笑道︰“你別笑我!按你最近這懶勁!再過十年就不在我之下了!”

    最後一個卻是一個長得竹竿一般的瘦子,下巴上長著幾根老鼠毛般的胡須,兩頰皺巴巴的,勉強嘿了幾下,似乎是在笑,卻委實笑得難看,王直道︰“這位就是千里風謝和!人家都說他和風伯是親戚,海風總眷顧他!走了這麼多年海路,沒一次不順的。放在十年前,同樣的船,沒人快得過他!”

    謝和下巴抽了兩抽,道︰“現在也不見得有人能快我!”

    王直笑道︰“未必!別說剛剛來歸附的陳東、麻葉,也別說海峰、元亮,就是慶官手下,也有一兩個能和你撐一撐的。”

    謝和哼了一聲,滿是不屑,道︰“真有這等能人,等五島大會時,不妨大家賽上一賽,看看是我們老一輩為王,還是這些小毛猴稱霸!”

    旁邊一個年輕人道︰“一時的快慢,那也算不了大本事。但十年海路,未遇惡風,這等運氣卻非我等所有!”

    這句話強調“運氣”,明褒暗貶得好生露骨!謝和怒上眉梢,眼楮便橫了過去,那個年輕人一臉的無所謂,似乎謝和怒不怒他都不放在心上。

    東門慶朝說話的人望去,卻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肩頭上听著一只尺來高的凶猛海鳥,也不知是何種類,而這年輕人的眼楮鼻子,也如那海鳥一般眼厲鼻鉤,謝和橫了他一眼,冷笑道︰“十年海路,不遇惡風——只有呆鳥才相信那靠的是運氣!”

    那年輕人眉毛一挺,道︰“你說誰是呆鳥!”

    甲板上除了王直東門慶之外,第三個穿著儒服的青年趕緊將他攔住,打和場道︰“元亮你太沖動了,謝叔叔能稱千里風,靠的自然是預先察覺天氣變化的大本領!咱們小的,還要跟前輩多多學習呢!”

    那肩停海鳥的年輕人不肯服輸,還要爭時,那青年儒生又道︰“今天慶官剛來,我們還沒和他見過呢,你就鬧!”那肩停海鳥的年輕人看了王直一眼,終于忍了下來。

    東門慶見了心道︰“這些人果然賊性深厚,一個比一個凶!都不知道平時王五峰是怎麼彈壓他們的。”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8
乙部 第一四八章 龍造寺之謀
甲板上爭執稍停之後,那青年儒生便上前,斯斯文文地跟東門慶行禮,道︰“在下王清溪,這里最沒用的書生。”又指著那肩停海鳥的年輕人道︰“這位是徐元亮,人稱海東青,元亮在年輕一輩當中罕有其匹,和海峰並稱雙雄!”

    徐惟學笑道︰“你也不用太過自謙,鬧海儒生的名頭,未必就在石鰲、海東青之下。”

    東門慶臉堆歡容道︰“幾位叔叔的大名,王慶如雷貫耳!如今得見,果然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又得見兩……三位年紀相仿的好兄弟,心中更是歡喜,以後在東海行走,就再不怕影只形單了。”

    謝和听了啐了一口,道︰“一堆假話!也不惡心!”

    徐惟學笑了笑,對東門慶道︰“老謝向來直得可憎!但沒惡意,你別管他!”將東門慶等四個年輕人看了看,對王直笑道︰“五峰啊!你看看,慶官一來,小一輩里便有湊足了四個,以後咱們這群人里便又多了四個天王了!”

    方廷助笑道︰“咱們是四大天王,他們便是四小天王!”

    在他看來這也是一個美名,誰知道出口之後,東門慶裝作沒听見,毛海峰默不作聲,徐元亮嘴角掛著冷笑,就是最斯文的王清溪也是含笑不語,謝和見了,冷冷道︰“老胖子,你就別自作多情了!你以為這些小子真看得起我們?還要他們在我們面前稱四小?”

    王直呵呵一笑,道︰“那就不分大小了,分個前後吧。你們四個老的,是前四天王,他們四個小的,便是後四天王。”

    他既這樣說,眾人也就都無話,東門慶卻道︰“是否天王,那得海上公論才行,咱們自家在這里排行,人家未必會認!”

    謝和等見他連王直都敢駁,無不吃驚,毛海峰瞪了他一眼,道︰“二當家話說出來,那就是海上公論!誰敢不認!”

    東門慶毫無表示,依舊淡然,王直笑了笑,對眾人道︰“好了,各自歸船吧。等回到平戶,再設宴給慶官洗塵。”

    眾首腦一齊領命,等他們都離開後,王直才攜了東門慶的手,輕責道︰“好小子!這麼沖!”

    東門慶道︰“二當家生氣了?”

    王直笑道︰“我沒這閑工夫!來,我們進艙,我跟你說說龍造寺家的事。”

    東門慶愕然道︰“龍造寺?”往海上望了一眼,道︰“那個圓月還敢上來鬧事不成?”

    “圓月還只是個少年,不成氣候!”王直道︰“但他曾祖父,卻還有些力量!這次多半還要鬧出些事情來。”

    東門慶道︰“可我听說那個老家伙九十多歲了……”

    “九十多歲又怎麼樣!”王直截口道︰“對手中的豪滑之輩,只要還沒進棺材就不能掉以輕心!”

    東門慶忙道︰“是!謝二當家指點。”

    王直撫了撫頜下之須,微笑道︰“你叫小尾老伯伯,若不嫌棄,可叫我叔叔。”

    東門慶大喜,忙喚叔叔。

    兩人入艙後,屏退眾人,王直取出一副地圖來,道︰“慶官,你可知道這北九州的局勢與人物?”

    東門慶道︰“各家大名,也在松浦那里听過一些。”

    王直又道︰“那你可知這些大名里頭,誰強誰弱,其間有什麼恩怨情仇?”

    東門慶道︰“這就不知道了。”

    王直責道︰“你什麼都不知道,就這麼膽大妄為!合該有今日之禍!”

    東門慶吃了一驚,心想︰“听他這麼說,倒像這次不是偶爾遇上,而是他早知此事了一般,這是怎麼回事?”

    卻听王直道︰“我本來正在大內義隆家做客,但也知道一些你在松浦家胡鬧的事,就猜龍造寺兼家多半要趁機而動!最近又忽然听到消息,說你要往博多做生意,心中便覺不妙,因此辭了大內,匆匆趕來,沒想還是遲了半步。”

    東門慶疑惑道︰“听叔叔這麼說,莫非這件事大不簡單,里面有什麼陰謀不成?”

    王直道︰“自然有陰謀了。”因問東門慶是否知道龍造寺家和少貳家的關系,東門慶將松浦隆信所言轉達了,王直道︰“不錯。隆信是很聰明的,可惜還太年輕了,想事情不夠深入。他既知龍造寺家和少貳家的關系,又知道此刻龍造寺家所面臨的困境,怎麼就沒想到以家兼的性格,定會謀劃東山再起,而他要謀劃東山再起,便不可能不利用這件事情!”

    東門慶這才想起松浦隆信也確從警告過自己,不過松浦隆信當時對龍造寺家有沒有能力報復顯然也沒把握,而東門慶自己又覺得一個剛剛城破家亡、垂垂將死的老頭子沒什麼可怕的,這才疏忽了!但這時听王直這麼一說,似乎這次龍造寺家襲擊自己,根本的目的竟不是為了報仇雪恥,而是為了東山再起!他來日本不久,對各路小侯的情況所知不深,這其中的微妙關系一時也就琢磨不透,便問王直︰“龍造寺家還有實力東山再起麼?”

    “若靠他們自己現在手頭的力量,是很難的。”王直道︰“但他們能得到外援,恢復舊的領地,保住家業就有望了。若能趁機把少貳家滅了,將其領土、人才都繼承過來,那稱霸北九州也未必不能!”

    東門慶道︰“他們要這麼干,和我有什麼關系啊?啊!他們要借討伐我之名,聯合豪族,糾結兵力!”

    王直微笑道︰“不錯!”

    東門慶道︰“他們龍造寺家既然在九州有這麼深的根基,而家兼那老不死在這里又活動了這麼久,威名貌似不小,那龍造寺家和九州各路豪族的關系一定是糾纏盤結,現在他們敗落了,若是他要對付他們龍造寺家的舊主子少貳,以弱擊強,別人未必會響應,但若是要對付一個外人,阻力就會小得多!等這兵力糾結起來以後,若能一戰而勝,再設個計謀,用這兵力去干別的事情,比如轉而對付少貳家,或者是建立一個對抗少貳家的聯盟,在這個聯盟的保護下恢復他們龍造寺家的舊業,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王直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不過就算是這樣,也還不夠。”

    東門慶道︰“對,光有個名號只是讓事情順利點,最終要成事,還需要一個大援!叔叔,他們會找誰呢?”

    王直微笑道︰“大內家。”

    東門慶哦了一聲,道︰“我听松浦說,大內家也招攬了他們好幾次了,可家兼那老頭一直沒回應啊。”

    “此一時、彼一時。”王直道︰“當時龍造寺家和少貳家關系尚未破裂,主從牽連尚深,或者家兼對少貳家還有感情,所以沒答應。但現在少貳家幾乎把龍造寺家滅了門!做得這麼決絕,他龍造寺家再反擊,也不會有人說什麼了。我實對你說,如今大內家已經暗中答應支持龍造寺家復立了。”

    東門慶驚道︰“那我怎麼辦?咱們去找少貳家聯盟?”

    王直笑了笑,搖頭道︰“少貳冬尚不足論!家兼雖老,但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便能影響北九州接下來一二年的走勢!大內家在上一代乃是日本數一數二的大名,如今雖然沒落了不少,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們既決定支持龍造寺,便是強龍與地頭蛇的聯合,不是和少貳家聯手就能解決的。更何況我們和少貳家的關系也不深,反而與大內一系關系不淺。”

    東門慶听他言語中每說“我們”,顯然已默認地將慶華祥拉入其體系中去,對于其中的利害關系,他內心深處微有觸動,但此時既無法拒絕,也還想不清楚該否拒絕,便且順其自然,道︰“叔叔,那我們可怎麼辦?難道就任他們討伐不成?”其實龍造寺家就算要報仇,討伐的也只是東門慶,但王直既稱“我們”,東門慶也就不客氣了,直接在言語中偷換概念,一句“我們”,便將所有在日的中國海商都拖下了水!

    王直笑了笑道︰“一場沖突,看來是難免了。不過你想想家兼和大內家的目的,就知道此事尚有轉圜的余地。”

    東門慶哦了一聲,道︰“家兼他們要討伐我們是虛,要復立報仇才是實,而大內家,則是想趁機再進入北九州,加強他們對北九州的控制?”

    王直點頭道︰“不錯,不錯。”

    東門慶道︰“那叔叔的意思是?”

    王直道︰“若是由我號召,那就算大內義隆親率大軍前來,我們也可與之一戰!但咱們來這邊,主要是為了賺錢,和本地豪族的關系鬧得太僵了不好,所以此事不宜鬧得太大。”

    他說到這里便頓住,東門慶道︰“叔叔的意思,是由我出面,去抵擋家兼的攻擊?”

    “嗯。”王直道︰“我和許老大身份特殊,在此事上必須保持表面的中立。但我們會暗中幫你。我們不動,大內家就不會直接出兵攻你。家兼光靠號召北九州相熟的豪族,聚集起來的兵力不會太多,你若處理得好,應該還能抵擋。至于大內氏那邊,我會去說。不過此戰你要把握分寸,許勝不許敗,若敗了我們就很被動,那時會發生什麼事就不好說了。但又不許你勝得太過,得給這些地頭蛇留個下台階——若讓他們覺得我們威脅太大,只怕會引發整個九州、甚至整個日本群起排擠我們!最好是形成僵持之局,那樣大內氏和我才好出面調停。”

    東門慶哦了一聲,隱隱覺得這件事情不好接,然而他能不接麼?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8
乙部 第一四九章 松浦之戰序曲
東門慶和王直的談話看看已近尾聲,便有下屬來報,說是有一群人在岸上奔逐追趕船隊︰“王舶主的手下李成泰說,那是慶華祥的人。”東門慶一听便猜是崔光南李榮久等趕了過來,忙向王直請求接他們上船,王直允了。

    不久崔光南、李榮久等相繼登船,他們見到東門慶後都松了一口氣,東門慶見面便問︰“昨晚大伙兒沒傷亡吧?”

    崔光南道︰“只傷了幾個兄弟。那伙人和我們斗了一陣,便逃走了,沒有死戰。但我們再找到當家休息的房間時,只見到次夫倒在地上,卻不見當家了……”

    東門慶驚道︰“次夫他沒事吧?”

    李榮久道︰“沒有生命危險,不過怕得養上一兩個月。因為他傷勢不輕,所以我們沒帶他過來。”

    東門慶這才稍稍放心,崔光南又道︰“次夫當時還清醒,就跟我們說當家的已經跳窗走了,李成泰跟了上來。我們進入小樹林搜索,後來又追著沿途的各種蛛絲馬跡,追到了這里。”

    李榮久忽將一個被捆成一團的家伙往甲板上一摜,東門慶細心一看,卻是兩個向導中從博多來的那個,道︰“他……”

    崔光南道︰“是這家伙出賣了我們,和刺客里應外合!在打斗的時候,他已經偏向了對方,所以被我們認出制住。因為時間緊,還沒審問他有沒有同謀、主使又是誰!”

    東門慶微一沉吟,心道︰“看來這次應該是龍造寺家想利用這次的事件,而我得罪了的那些商家又想報復我,兩撥人勾結在一起,才有昨夜之禍!”說道︰“主使是誰,我心中已有底。至于同謀,我也有些眉目。”

    崔光南等都有些訝異道︰“當家的知道了?”

    東門慶道︰“這件事情,等回到平戶了再說。來,我先給你們引見大名鼎鼎的五峰船主。”便帶著崔光南和李榮久去拜見王直。

    這幾年王直的勢力發展得好快!崔光南在他面前顯得甚是敬畏,李榮久卻沒受到什麼影響,只是東門慶讓他行禮,他便行禮。王直看在眼里,亦分別撫慰了一番,對東門慶道︰“常听說你手下能人甚多,今日只見了兩位,便知傳言不虛。”

    東門慶哈哈一笑,說︰“他們是看得起我!我自己沒什麼本事,全靠他們,才有了這點名頭。”

    “才不是呢!”李榮久叫道︰“總舶主的本事大大的!若不是他,我此刻還在島上打魚呢!”

    王直撫須含笑,點頭而已。

    船隊繼續向西,但徐惟學的坐船卻轉而向東,東門慶便猜他是奉命前往大內家做說客去了。而主力隊伍沒多久便到達平戶,放下東門慶之後,王直又率眾前往五島,東門慶已從李光頭和四大老言語中所透露的一些信息里推斷處五島將有一場盛會,王直此刻多半是去安排此事。但王直既沒有邀他齊往,他心里又還牽掛著龍造寺家的事,便沒要求跟去,但仍派了周大富托故前往,讓他盯緊五島到達的所有人和發生的所有事。

    他到達平戶之後,便發帖大邀各路商家,分做兩場,第一場先請眾中國商人。許多中國大商家至今未曾見過他一面,但凡收到帖子的無不欣然,只有甦家的當家告病,崔光南道︰“此人心中有鬼!”

    東門慶道︰“應該是。”便派人請黃家、林家的重要人物,會同了楊致忠杜國清,登門去探病,並再次邀甦家當家赴宴。最後甦家實在推辭不得,便派了他兒子入席。

    酒過三巡,當眾商人群相歡笑時,東門慶忽然大哭起來,黃家的當家黃品嚴驚問何故,東門慶哭道︰“我哭我年輕不懂事,一來平戶就闖下了好大的禍患!”

    林家的當家林旭忙問東門慶闖了什麼禍事,東門慶垂淚不言,林旭又道︰“咱們同為大明子民,此刻出門在外,便都是自家人!就算真出了什麼事,大伙兒也一定幫慶官擔待著些!眾人拾柴火焰高,慶官解決不了的事情,我們一起合計合計,說不定就解決了。”

    眾商人一听,心里都想︰“你個林旭,別亂代表我們!他雙頭錦鯉都被嚇哭了的禍事,多半是大大的禍事!這種事還是早早避開的好!誰去幫他擔待?”但口中都道︰“不錯不錯,到底出了什麼事,慶官不妨直說。”

    東門慶這才嘆道︰“小子我遠渡重洋,一路游學,但因渡海的費用高昂,所以才不得已,沿途做點行商的勾當,算是自己補貼自己,勉強維持過活。正因如此,小子我對商場的規矩、禁忌多有不知,來平戶後,估計是在商場上得罪了什麼人!如今連小命也不保了!”說著又痛哭起來!

    宴會上一些人听得莫名其妙,但另外一些人卻滿身的不自在,黃品嚴又問︰“慶官為何說這樣的話?”

    于不辭站了出來,嘆道︰“這次我們家公子要到博多去看看新店鋪的事情,在座應該很多人知道吧?但我們公子卻無功而返,大家可知道為什麼?”

    眾人中有知道的,有不知道的,但都異口同聲道︰“不知!”

    于不辭厲聲道︰“那是因為我們公子在途中遇到了襲擊!有人要取我家公子的性命!”

    眾商人听了無不驚駭,李榮久從屏風後出來,將那個博多來的向導摜在地上,宴會上便有好幾個人坐立不安了,于不辭指著這個向導道︰“就是這個人和歹徒暗通消息,在我們公子去博多的途中設下埋伏,若不是我家公子命大,現在各位就見不到他了!”說著又將這個向導的來歷以及東門慶遇襲的始末講了一遍。

    眾商人哦、哦連聲,黃品嚴便道︰“如此听來,這乃是一次深思熟慮的伏擊!”

    林旭道︰“慶官,咱們可得對這個人好好審問!問出幕後的主使,大伙兒再想辦法給慶官你報仇!”

    東門慶卻搖頭道︰“我不想報仇。”

    眾人都奇道︰“為什麼?”

    東門慶道︰“我只求自己能平平安安,賺些安穩錢,養活手下這幫兄弟。其它的就不敢想了。這次有人要算計我,想來都是我年輕不懂事!這才無意中得罪了人!今天邀大家前來,一是我到平戶後因為水土不服,抱病閣中沒與各位相會,必須跟大家交代一聲,既是宴請,也是賠罪!二是我希望通過大家的口,告訴偷襲我的人︰這次的事我就不計較了!這個向導,我沒審問,也不想追究了。但我不希望有第二次,而且我也敢說,沒有第二次了!”當場便下令將那個向導放了。

    眾人一听,都贊慶官寬宏大量,人所不及。東門慶轉哭為笑,道︰“好了好了,為了我的事,擾了大家的興致。來,繼續喝酒,繼續喝酒!”

    場面又熱鬧了起來,但眾商家卻都在踫杯中交頭接耳,看看宴會將終,忽然有人來報,說剛剛放走的那個向導死了,東門慶驚道︰“怎麼死的?”

    來人報道︰“那人剛剛轉出街口,就忽然不見了,再過不久又從哪條小巷中沖了出來,滿喉嚨的鮮血!抽搐了一會,沒多久便死了。”

    東門慶訝異道︰“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甦家派來赴宴的人道︰“這叫必是多行不義必自斃!必是老天爺代慶官報仇了!”

    東門慶哦了一聲,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嗯,原來如此。”

    林旭道︰“那這事……”

    “就這麼算了吧!”東門慶道︰“既然老天爺都幫我,我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眾人都道︰“不錯不錯!慶官寬厚體仁,自得上天眷顧。”

    黃品嚴帶頭祝酒,東門慶來者不拒,當日真是與會者無不歡快,盡興而散!

    第二日又請了日本方面的商人,這次卻平和多了。

    到第三日,東門慶才召集眾屬下,包括附屬于主艦的楊致忠、于不辭、安東尼、四沖鋒隊長、兩火槍隊長,以及三位代舶主,陳百夫、沈偉兩位船監,除了有任務在身的周大富外,慶華祥的主要領導層全部到齊。眾人坐定,東門慶才將自己對這次遇襲的考量,以及王直關于龍造寺家兼的分析說了。

    眾人听了,十有七八都皺起了眉頭,楊致忠道︰“咱們只是想賺錢做生意!怎料會惹出這麼大的麻煩!我看還是趕緊啟航,先到五島避避——那里現在是咱們華人的天下,去到那里就什麼也不怕了。等北風一起,若看看沒有暴雨,趕緊回大明罷!”

    李榮久冷笑道︰“若依你說,與臨陣脫逃何異?”

    陳阿金叫道︰“不錯!哪能還沒打就逃的道理!”

    安東尼道︰“別打別打,不要一出事情就打打殺殺啊!咱們再想想辦法,未必不能和平解決。”

    唐秀吉冷笑道︰“若五峰船主剖析得沒錯,若家兼真的要借這件事情起兵,那就算我們肯退讓,這仗也非打不可!再說我們能怎麼退讓?總不成將總舶主交出去?”

    楊致忠嘆了一口氣,說︰“可咱們是商人啊!是來做生意的,不是來打仗的!更何況在人家家門口打仗,只怕討不了好去。強龍不壓地頭蛇啊!”

    東門慶听他說這樣的泄氣話,有些不滿,道︰“輸贏成算暫且不說,但咱們也不用太過畏縮!什麼強龍不壓地頭蛇!依我說,應該是‘不是猛龍不過江’!何況我們不止過江,還過海了!”

    于不辭點了點頭,道︰“當家說的是,我也覺得就這麼退走不是個事兒!咱們雖然現在是賺到了不少錢,可就這麼逃走,以後就沒臉回來了,剛剛在這里建立的商脈從此而斷,未免可惜。”

    此言一出,崔光南首先附和。眾人也都覺得不能就這麼逃走,這已不是面子不面子的問題,而是牽涉到商號在這邊勢力範圍的實質性問題!何況王直已經許諾會暗中幫忙,眾人都想︰有許、王做後盾,那就算龍造寺家再怎麼凶狠,慶華祥應該也還能和對方斗上一斗!

    東門慶見吳平一直不說話,便問他意見,吳平道︰“剛才我听總舶主轉述王五峰的話,似乎有些不妥的地方。”東門慶問有什麼不妥,吳平道︰“王五峰說許勝不許敗,萬一敗了,那他會如何?”

    這話一出,東門慶登時靜默了下來。王直的這句話可以作多種解讀,而最壞的情況,則是王直在東門慶兵敗之後將他的頭拿去給地頭蛇們賠罪!這雖然是東門慶很不願承認的事,卻偏偏又是他最擔心的事!

    吳平道︰“所以,這件事情我們還是得謹慎。這一仗尺度太難把握,不是那麼好打的!”

    唐秀吉口張了張,正要說話,忽然外頭池正南傳來了急報,東門慶知在這等時候若非十萬火急之事下屬不敢來打擾,便喚進來,池正南卻帶了一個人來,滿臉慌張,不像慶華祥的臉孔,池正南一介紹,眾人才知是來自松浦家的武士,東門慶笑道︰“怪道這麼臉熟……”話還沒說完,那武士已經跪下了,叫道︰“東門公子!請你速派援兵,救護松浦家!”

    東門慶驚道︰“援兵?救護?怎麼回事啊?”

    那武士道︰“龍造寺家說我們松浦家勾結大明,意圖出賣九州,又說……說了我家主公以及東門公子的許多壞話,用這些借口興兵討伐我們!如今他們的聯軍已經在路上了!”

    眾人一听,都啊了一聲,東門慶訝然道︰“這麼快!”

    那報信的武士道︰“家兼是秘密號召各家豪族,約定日期,夜里行軍!等我們發現時已經太遲了!雖然我們背靠大海,暫時還沒被困死,但這次他們來勢洶洶,只怕光靠我們松浦家抵擋不住!東門公子!請你趕緊派遣援軍吧!”

    東門慶站起來道︰“你放心!我與隆信情同骨肉!他有事就是我有事!你回去稟告隆信,就說這件事情是我惹出來的,如今連累得他受到牽連!此事我無論如何不會袖手!我馬上就去點齊兵馬、戰船!入城來與松浦君共患難!”

    那武士大喜,拿了東門慶的回書,告辭回去了。

    東門慶道︰“沒想到家兼的動作這麼快!現在已經由不得我們想不想了!人家已經殺上門來了!這場仗,沒得轉圜了!”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8
乙部 第一五零章 人不自救 無人來救
  龍造寺起兵進攻松浦的消息一經傳出,平戶嘩然。華商們多不願被牽扯進去,只想獨善其身。不久又傳出東門慶要援救松浦,眾商都道︰“我們身在客地,委實不宜插手別人國中之事!”或道︰“咱們就想插手,也未必有那能耐!”甚至有人私下道︰“龍造寺這次來為的是什麼,大家心知肚明!憑什麼慶官他自己快活,卻要我們去給他付這風流賬?”因此竟是無人響應!

    東門慶又派人去五島向王直求救,王直派人跟周大富來回話,說龍造寺這番起兵是名正言順,咱們要援救松浦卻是名不正言不順,所以不能答應!東門慶只道王直在玩“明暗兩手戲”,便暗中問周大富“五峰船主”可曾有過秘密囑咐,不料周大富卻說沒有,東門慶這才呆住,叫道︰“沒有!怎麼會沒有!”

    他本期待著王直暗中促使諸海商以私人武裝力量幫助自己,只要有王直秘密支持,那麼已經決定袖手旁觀的海商們也會轉換風向!沒料到王直竟然會變卦!

    本來慶華祥內部已在東門慶決定之後達成了共識,但此刻外部形勢一變,內部便又生出了反對的聲音,或認為沒有勝算,或認為根本就不該救。眾心不齊,會議便也開個沒完!東門慶開會開得火起,心道︰“這些家伙!對我都不真心!”一怒離開,陳百夫和周大富忙跟了出來,東門慶叫道︰“百夫,大富,你們說!我們就真的就打不贏?松浦就真的就不該救?”

    陳百夫道︰“打不打得贏我們不知道,但只要是當家你說救,我們便救!”

    周大富也道︰“不錯!”

    東門慶哼了一聲,知道身邊還是有無論如何都幫自己的人,可惜只有陳百夫、沈偉、周大富等人支持,是打不贏這一仗的!他對陳百夫周大富道︰“我想自己走一走!”兩人便不跟了。東門慶一個人散步,走到船邊,見李榮久也出來了,正在抹刀,便停住,李榮久見到他行了禮,便問什麼時候開仗,東門慶道︰“開仗?都不知道開不開得成!”

    李榮久道︰“總舶主你何必太在意他們的話,直接下令就是了。”

    東門慶搖頭道︰“不行,我們的力量本來就比對方弱,內部都還不協就匆匆開打,非敗不可。”提到這個敗字,心里又涌起一陣不好的預感,更是不悅,晃了晃腦袋走開,李榮久也沒跟來。

    不知不覺中,竟走到馬回春處,次夫正在養傷,東門慶便順口安慰了幾句。次夫見東門慶皺著眉頭,便問︰“總舶主,出什麼事了嗎?”

    東門慶火氣內蘊,道︰“老子要開打!那些家伙卻總是拖後腿!”次夫又問︰“誰拖後腿啊?”東門慶道︰“楊致忠畏畏縮縮,崔光南話說得無可無不可,其實也不想冒險!但最讓我火大的,還是吳平和不辭!他們居然也在遲疑!”

    他隨口說的這四個人都是商號里的實權派人物,地位和次夫不可同日而語,所以次夫听到後吐了吐舌頭,不敢接口。東門慶也就發發牢騷,拍拍次夫讓他好好養傷,就要離開,次夫道︰“可惜我受了傷,趕不及跟總舶主你去打仗了。”

    東門慶嘿了一聲,道︰“怎麼受了一次傷,你人倒變得精靈了。”

    次夫道︰“我最近也覺得自己有些變了,不是這次受傷才變的,是上次我被松浦家的人綁了,當時他們問我是什麼人時,我差點就要把總舶主你供了出來。但後來想想醉酒的事,就沒開口。我被扔進牢房里時想,總舶主你應該不會就這樣丟下我吧?因此就把口閉緊了。不過我還是很怕你不來救我呢。”

    東門慶本來要走,听到這里卻停住了,問︰“再後來呢?”

    次夫道︰“再後來總舶主你果然來救我,我好高興!我覺得自己的想法沒錯!你一定不會丟下我的!當時騙我去鑽狗洞,只是我做錯了事,你要給我點苦頭吃。但我不怨,因為總舶主你賞罰分明,成泰、布拉帕他們沒做錯事,你就沒給他們苦頭吃。”

    他這些話毫無文采,但東門慶卻听得哈哈大笑,心情便好了些,道︰“你果然長進了!好好養傷!等你好了,咱們再一起去夜這。這次我不會再坑你了。”

    次夫听了連連點頭,東門慶心頭一動,問道︰“次夫,你說這次他們這樣不听我的話,拖著不肯打,究竟是我對,還是他們對?”次夫道︰“我不懂。”

    東門慶其實也沒期待他能給自己出主意,只是要找個能听他說話的人,便繼續道︰“他們要麼說不該救!要麼說打不贏,好生令人惱火!”

    次夫道︰“那總舶主認為該不該救?”

    東門慶怒道︰“什麼該不該救!是不得不救!”

    次夫又問︰“那總舶主認為我們打不打得贏?”

    東門慶道︰“自然……唉,我不知道……”心念轉了這麼一轉,忽想起︰“是了!其實不止他們,我自己也在遲疑啊!”便對次夫道︰“好了,你放心吧!我一定有辦法的!”

    次夫叫道︰“總舶主你放心!無論你怎麼決定我們都願意跟著你!”

    本作品16k小說網獨家文字版首發,未經同意不得轉載,摘編,更多最新最快章節,請訪問www.16k...............................!東門慶听他這麼說心情大好,走出房來,聞了聞海風,腦袋清醒了些,心想︰“松浦因我而受圍,非救不可!可是我們打得贏麼?”東門慶得到船只兵力後,也親自指揮過幾次戰斗︰第一次是沖出石壇寨時對抗陳五,那場仗是狹路相逢,打得混亂非常,幸有吳平支援、崔光南果斷才得以脫身;接下來就是和金狗海盜集團的海戰,那次可以說是一敗涂地;第三次則是和唐秀吉合作襲擊佛朗機人,但這次也是先勝後敗,靠著吳平來擦屁股才算過關。這三場仗無不拖泥帶水,比起吳平大破陳六的威風來,那真是判若雲泥!正因有這些經歷,所以東門慶雖然不大願意承認,但在戰斗的事情上其實對吳平依賴殊深。這次吳平既表現得沒有信心,他便受到重大影響。

    這時走在岸邊,望著海峽發呆,沒多久李成泰笑嘻嘻跑來伺候——陳百夫周大富此時都已是東門慶派出去當臂膀用的人了,沒法隨時伺候左右奔走打雜,東門慶身邊空出這位置來,聰明伶俐的李成泰便插了進來——哈著腰道︰“當家的,你在找船?是不是要渡海過去瞧瞧?”

    東門慶道︰“好!”

    李成泰便去找了船來,兩人便移舟過對岸,進入松浦城中,此時家兼大軍未到,但城中的氣氛已頗為緊張,松浦隆信繼位後還未曾經過這等可能會令松浦家覆滅的陣仗,更是憂上眉頭。東門慶問了敵我兵力,知道松浦城中只有九百守軍,而從偵查到的消息看來,家兼號召到的人馬可能有三到五千!東門慶忖道︰“若五島那邊不加援手!我最多只能發動五百人,加在一起,兵力也遠不如對方!”再到城中走了一圈,見城內士氣頗不振,大家看到東門慶時眼光都有些不滿,似乎覺得這場“不必要”的禍事完全是這個淫亂的外客惹來的!

    漸漸走到松浦綾的居處,這里本來頗為偏僻,自東門慶常來走動後便風光起來,不僅室內擺滿了讓城中女眷艷羨不已的貴重物品,就是室外的小院也修飾一新。但最近顯然又冷落了。東門慶走過門邊,卻不好意思進去,轉頭便走,忽听松浦綾的聲音叫道︰“相公!”原來她這幾日一直倚門盼待,東門慶沒發現藏在門後的她,她卻等著東門慶進來,沒想到東門慶沒進門就走,這才忍不住叫出聲來!

    這一聲叫喚用的卻是中國話,稱呼也是東門慶在親熱時教她的,東門慶听得不忍,腳步停了停,心意已決,也不回頭,道︰“你放心!我再來時,松浦之圍一定就已經解了!”

    松浦綾毫無懷疑,道︰“相公,妾身相信你!”

    東門慶道︰“回屋去吧!”

    松浦彎腰鞠躬,便退了回去。東門慶雖不曾回頭看得一眼,心中卻道︰“次夫還信任我,綾子也還信任我!我不能讓他們失望!”

    他也不管天色已晚,連夜渡過海峽,船將入港,東門慶又命停下,在港口吹半個多時辰的風,夜越來越冷,但他的腦子也越來越清楚,將這些日子的所經歷的事情重新過了一遍,忽然想起東門霸的一句話來︰“人不自救,無人來救!”登時醒悟了過來︰“是了!王五峰其實也不見得變卦!他就算要救我,也得看看我值不值得他救!而我卻只想著依賴他,怎麼就沒想想,我若沒有利用價值,他憑什麼要來救一個累贅?人不自救,無人來救!我若舉止失措,打不成個樣子,如何能盼他來幫我?如何盼黃品嚴、林旭他們來幫我?”便下令道︰“回去!”將自吳平以下諸代舶主,楊致忠以下諸干部,李榮久以下諸干將數了一遍,道︰“讓他們來見我!”

    李成泰奇道︰“現在?這麼晚了……”

    “什麼晚!”東門慶道︰“今晚我命令傳下,明天他們就能去辦事。若等到了明天,又得浪費半日!別多說了,去!”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9
乙部 第一五一章 策轉
李成泰不再多問,便去傳令,不久吳平于不辭崔光南楊致忠等匆匆趕來,因是夜里忽然聞召,趕來都頗為著急,怕出了什麼事,見東門慶穩穩坐在慶華祥的甲板上,兩旁列著椅子,這才知道無事。楊致忠道︰“當家的,這麼晚了……”

    東門慶指著椅子道︰“先坐了!等人齊了再說!”

    不一會重臣到齊,楊致忠又問︰“當家的,這麼晚叫我們來,是有什麼事情麼?”

    東門慶道︰“我決定了,全面支援松浦!明日起就行動!”

    楊致忠心想你不是一早就決定了麼?怎麼今晚忽然又這樣說?年輕人真是心血來潮!便道︰“總舶主,這一仗我看不好打。一來身在客地,二來敵眾我寡,三來無論平戶還是五島的華商,都沒有肯幫我們的……”

    東門慶揮手打斷了他道︰“行了!這些你說過不少次了!我不想听!我現在想听的是如何解決!”拍了拍手,道︰“從現在起,都別給我吐苦水了!楊致忠方才已經把我們的難處都列出來了,咱們就對癥下藥,一項項地解決!先說平戶、五島的援軍!你們說,可有辦法打動他們?光南,你先說!”

    崔光南道︰“那些華商雖是我們的同胞、老鄉,但個個怕死,不會來幫忙的!”

    東門慶喝道︰“別說廢話!說辦法!”

    要是東門慶仍泛泛向眾人詢問,崔光南只怕還是說沒辦法,但這時東門慶點名了問他,崔光南被逼不過,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要直接說沒辦法太丟臉,只好道︰“要他們出人幫我們打仗,只怕不行,再說這幫人也打不了仗!我看我最多只能說得他們幫我們運運物資。”

    東門慶道︰“那好!就讓他們幫我們運物資!這件事情,就由你和國清負責!你們倆去和平戶的商家打好關系,國清負責籌集物資,你負責組織船隊運載!務必要保證松浦的物資供應無缺!”

    崔、杜兩人覺得這事雖有些難,但也不是做不到,便接了令。

    東門慶又對周大富道︰“你再往五島走一趟,務必帶些援軍回來!”

    周大富為難道︰“五峰船主,出了名的一言九鼎。他既開口不幫忙……”

    東門慶打斷道︰“找他不行,你就找別人!”

    周大富道︰“這……找誰?”

    東門慶道︰“李光頭,四大老,徐元亮、王清溪,不管誰都好,你給我一家家哭過去,未必沒人肯響應!”

    周大富覺得這事不好做,卻還是道︰“好吧。我試試。”

    東門慶道︰“不是試試,你這次帶不回援軍來,你也不用回來了,另外找個主子去吧!”

    周大富驚道︰“總舶主,你……你不要我了!”

    東門慶揮了揮手,不理會他,又問吳平等︰“咱們身在客地,又敵眾我寡,就真的打不贏了麼?”

    吳平見東門慶今夜的言行舉止,知他心念已經堅定,自己也就不再動搖,沒再說喪氣的話了,道︰“身在客地,那是從大明、日本這個大局來看。但是咱們這次只是小沖突,其實未必需要考慮這麼大的局面。反過來想想的話,松浦家是主,龍造寺家是客,作為松浦家的援軍,其實我們才是主,對方才是客!”

    東門慶一拍大腿,道︰“不錯!”

    唐秀吉看看眾人已經振奮,忙搶著道︰“現在是敵眾我寡沒錯,可是我們是守,對方是攻,守城比攻城用的人少多了!再說松浦家的居城一面靠海,龍造寺家的水軍跟我們不能比,所以他們便無法圍城!攻而不能圍,物資又從海上源源而至,這城就破不了!這次對方又是龍造寺糾結起來的烏合之眾,未必能長久齊心!城池既破不了,局勢便會越來越向我方傾斜!到時候,那些不願意幫忙的人,說不定也會變得願意幫忙了!”

    東門慶大悅道︰“好!好!說得好!吳平、秀吉,你們便一人駕一艘大船,控制海面,保護光南、國清的運輸線!若龍造寺膽敢出海來犯,就給我狠狠地打!我親自率領榮久他們入城助防!”又對楊致忠、于不辭道︰“至于戰守外交所用的錢銀,就勞煩兩位了。”

    楊致忠見事情到了這地步,哪里還好說泄氣的話?便和于不辭一起領了命令,東門慶又對安東尼道︰“你去聯絡一下那些西番。我不一定要他們幫忙,但至少請他們兩不相助!”

    安東尼道︰“這個沒問題。總舶主你通曉西洋禮節,他們其實很樂意和你做朋友的。而且松浦家保護他們傳教,又有心皈依我主,若起沖沖突,他們多半也會幫忙的。”

    東門慶心中冷笑一聲,想︰“松浦會有心皈依耶穌?這小子其實只是為了錢!沒見我帶著大批貨物來到以後,他對我便比對耶穌還熱心了麼?”但口中卻微笑道︰“你說的不錯!不過這事應該還不用勞煩他們出手,若那群西番也參戰,形勢怕會變得更加復雜。而且請神容易送神難!只要他們若肯算便宜些賣給我點彈藥,我就很感謝了。”頓了頓道︰“你跟他們交涉的時候,可以透露說我在中國人脈廣泛,是官吏子弟。這次他們若能幫到我,將來到中國時我或許也能幫到他們。”

    安東尼說︰“是。”

    各人領命之後,東門慶便回去呼呼大睡,反倒是眾屬下沒人睡得著——總舶主已把命令安排了下來,又安排得這樣具體,若是沒法完成只怕大大不妙,因此人人都連夜籌謀著接下來該辦的事。

    東門慶第二日便帶上李榮久、陳阿金、新五郎、新六郎四支沖鋒隊共一百六十人,連同卡瓦拉、布拉帕所率領的八十名火槍手,要渡海時,一個西番沖沖跑來,攔住了東門慶,東門慶仔細看時,卻是安德魯,便問他什麼事情,安德魯反問︰“總舶主,听說我們要打仗了?”

    這件事情也不是什麼秘密了,東門慶便道︰“是。”

    安德魯道︰“把我和拉索帶上吧,也許能用得上我們呢!”原來他和拉索被迫加入這支艦隊後,由于沒有得到東門慶的信任,一直無事可做,只能支取到一筆在他看來少得可憐的薪水,看看周圍那些領到任務後發了大財的慶華祥水手,心中又是惱恨又是嫉妒,再听說東門慶幫下屬打開一條“夜這之路”,更是艷羨得流口水!這時听說東門慶要打仗,心想這也許是個機會,便冒昧趕來,希望能得到重用。

    東門慶微一沉吟,心想︰“這些家伙也是會打仗的。嗯,也該試試他們的本事了。”便答應了。

    到了對岸,松浦隆信親自來迎接,雖然這支隊伍只有兩百五十人不到,但兵器犀利,更有兩支這時還未在九州普及的火槍隊,到達之後,城內軍民到士氣都為之一振!

    籠手田安經已經幫助松浦隆信布置好了城防——他們本沒指望東門慶的援軍的,這時慶華祥的隊伍來到,便作為機動隊伍使用。東門慶與松浦隆信到各處巡視了一番,建議松浦隆信直接把面東到大部分兵力撤了,就由慶華祥的船只代為防衛,撤下來的人馬可調到別處增防。

    這時崔光南和杜國清已說服了以黃、林兩家為首到十幾家商號借出船只,運載物資,又從平戶募集了水手,駕駛小船在海岸線巡邏,此外還有吳平、唐秀吉的戰船可以隨時突擊戰斗!松浦隆信舉目望去,見大海上帆船星羅棋布,對東門慶的水上力量便有了信心,籠手田安經也覺得可行,當下便把東面的大多數兵力調往南面的正門和西面的側門。

    龍造寺所號召的聯軍,人數雖有數千,但行動十分謹慎,至今未曾攻城,東門慶想起王直的話來,心道︰“就算真的讓他們攻陷了松浦,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看來他們果然只是將討伐我當作一個借口!未必有非殺我不可的決心!”

    安德魯和拉索也跟在他身邊,勘察西面、北面的地形,討論哪里可以安放火炮。

    到了晚上,東門慶調唐秀吉入城,問他海上之事,唐秀吉道︰“沒事。現在平戶沒生意做,大多數船只都閑著,我們要借多少有多少,所以巡邏船只布得很遠,別說對方未必有足夠的水軍和我們打,就算有我們也一定能提前發現。”跟著他又反過來問城中形勢如何,東門慶道︰“對方謹慎得很,看來王五峰的剖析沒錯。他們應該只是做個姿態,未必有決心打垮我們。松浦這邊呢,他也不敢出城迎戰,所以就這麼僵持著。”

    唐秀吉道︰“不過他們既然來了,總不會不打。除非我們出去投降。”

    東門慶道︰“現在仗都還沒打,我們又沒有什麼敗象,為什麼要投降?就讓他們攻吧,咱們拼拼命,應該守得住!等守住了再講和談的事情。”

    安德魯听了說︰“總舶主,為什麼老說什麼守住啊,投降啊!我們有槍有炮,人也有一千多,一定能贏的啊!為什麼不講該怎麼勝利,卻老說要和談?”

    東門慶一愕,道︰“我們一定能贏?”

    “是啊!”安德魯說︰“我今天在牆頭望見那些人的裝備,又沒穿很好的盔甲,手里就拿著根長長的棍子前面綁塊鐵——這樣的東西有什麼用啊!我見過很多這樣的土著,人雖然多,但只要火槍一放,火炮一轟,他們多半就嚇散了。那時候再派出幾隊步兵砍過去,幾乎沒什麼損傷就可以大獲全勝的。萬一步兵進展得不順,我們有炮火掩護,又有這個‘寨子’可以守,要退回來也不遲啊。這是一定會贏的仗,為什麼還沒打就說和談啊?”

    這番話把東門慶听得入神,他其實也是進攻欲比較旺盛的人,只是這段日子先是被王直鎮住,整個思路都被套在王直的大略里頭,之後又被平戶、松浦的惶惶人心所影響,這才顯得保守畏縮。這時被安德魯一提點,忽然想起︰“是啊!我為什麼不想想怎麼大獲全勝!龍造寺家才拉扯起來的這支部隊,又不見得是什麼精銳!我們人數雖比對方少些,可是從風浪中翻滾過來、斗贏過佛朗機人的敢死隊!怕個什麼!”

    和安德魯相比,拉索是一個比較靦腆的人,但這時安德魯說開了,他也就跟著說︰“我今天看了地形,發現西門有些地方可以安放火炮。總舶主,我看不如把我們金狗……啊,不對,福沖號上的大炮拆下來,安放好,再加上八門帶輪的大炮,就可以組成一個小炮隊了。對付城外那些只有冷兵器的輕步兵,這個小炮隊足夠保證我們不會輸了。”

    東門慶沉吟道︰“听來甚是有理,只是……”

    唐秀吉問︰“只是什麼?”

    東門慶道︰“王五峰曾對我說,這次到仗,許勝不許敗,而且勝了又不許大勝,得給對方留下個下台階,所以我在想,這個度該怎麼樣把握才好。”

    安德魯和拉索听了都感到奇怪,問︰“為什麼要給對方留下個下台階?”

    東門慶笑道︰“你們不懂了,那是為了不過分刺激倭……”他本順口就要說“倭奴”,看了唐秀吉一眼,笑道︰“倭國的本地人,免得他們覺得我們威脅太大,群起排擠我們。”

    安德魯和拉索都听不懂,唐秀吉忽然一聲冷笑,東門慶問︰“你笑什麼?”唐秀吉道︰“我笑五峰船主這麼大的威名,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總舶主啊,這里是日本!只有把對方打得趴下了,人家才會服我們!你要是跟人家客氣,那才會被他們排擠!”

    東門慶呀了一聲,道︰“是這樣的嗎?”

    李榮久道︰“本來就是這樣的啊!”

    東門慶見榮久也這麼說,失聲道︰“若是這樣,你們怎麼不早點和我說?”

    李榮久奇道︰“這是三歲小孩也懂的事情啊!總舶主你這麼聰明,我們怎麼知道你連這個也不懂。”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9
乙部 第一五二章 炮響
  安德魯和唐秀吉的話讓東門慶腦筋一下子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彎!他忽然想︰“我為什麼一定要听王直的話!他定下那麼多條條框框,又不見得已幫了我多少忙,我為什麼要听他的話!他現在看重我、優容我,究竟是因為我是東門慶,還是因為我是林希夷的外孫?”又想︰“我若是不按照他說的做,多半會惹惱了他。但要是畏畏縮縮,不敢惹他,那便得永遠被他牽著鼻子走!他媽的,不管他了!打了再說!他難做,那是他的事情!我管那麼多干什麼!”

    策略既轉,于兵力調動上也變了。他果真將慶華祥和福沖號的火炮給卸了下來,按照拉索的建議,組成一個小炮隊,由拉索做執行隊長,唐秀吉帶領一隊人馬在旁監督、守護。拉索在決策和行政上婆婆媽媽,但技術活兒可真不錯,沒半天就給這支小炮隊的所有火炮做了檢查,覺得沒問題了,又將其中四門大炮連夜搬上西門,用布蓋住,免得泄露了機密,其它八門是帶輪子可以推動的,則放在城門後,蓄勢待發。安德魯也來求差事,東門慶便將二十幾個配了刀劍的雜兵撥給了他使喚。為伺候這十二門火炮,除了炮手、守衛兵之外,還有搬運工等雜工,算起來足足要動用將近二百人。

    東門慶進城後的第三日,城外的聯軍終于有了動靜,不過他們沒有直接進城,而是先派了個使者進來下書。松浦打開那書信一看,臉色變得十分古怪,籠手田安經問是怎麼回事,松浦不肯說,東門慶坐在下首,見那使者對自己顯出不善的神色來,便問松浦要書信看,松浦猶豫了一會,終于交給了他,那使者見了才有些慌張,東門慶接過一看,冷笑道︰“松浦君!你要答應他麼?”

    原來這份書信卻是來招降,主要內容即是松浦開城投降,交出東門慶,逐走城內華商,如果松浦隆信答應這三個條款,聯軍就會撤走,如若不然,明日便要攻城!

    松浦隆信見東門慶發怒,忙說︰“沒的事!我若肯答應,就不會將書信給你看了。”

    那使者一听,叫道︰“隆信大人!請你三思!為了這個外人,你將冒上叛國之名!一旦家業被毀,隆信大人將如何面對領地內的武士和百姓?如何面對將家業交給你的興信大人!”

    松浦隆信叫道︰“東門君依附于我,我不能對他沒有情義!此事我辦不到!請你回去吧!”他這話雖然回復得堅決,但言語之間卻透露出對攻防戰沒有信心。

    那使者暗中冷笑一聲,告退而去。

    松浦隆信對東門慶說︰“東門君,你也要做好準備,萬一戰事不順,你就帶著綾子,回大明去吧!”

    東門慶怫然道︰“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你既不肯出賣我,我豈會背棄你?再說,我們也未必會打敗仗!”

    當天傍晚又有一支船隊靠近松浦,卻是周大富回來了!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五百名久經風浪的水手!卻是李光頭從各處抽調過出來的。其中一百人是徐元亮的嫡系,由海東青親自率領。東門慶大喜,趕緊迎了他們進城,與援軍各頭目合議,眾人群推徐元亮作這五百人的指揮。

    當天晚上,松浦隆信這邊也召開一個沒有東門慶參加的秘密會議,一些家臣建議暗中答應龍造寺家,將東門慶斬首獻出,松浦隆信不忍,籠手田安經也反對,道︰“咱們城內只有九百兵力,慶華祥那邊光是第一天就來了兩百五十人,那些大筒運進來又多了將近兩百人,如今又來了五百多人,兵力比我們還多,怎麼斬他的首?依我看,不如就和他們合作,先把城池守住了再說!”

    那建議殺東門慶的家將卻道︰“他們兵力越強大就越可怕!要是擊敗了敵軍後他們卻賴著不走了!那可怎麼辦?到時候我們再去向別的大名求救,只怕人家就不肯理我了!”

    松浦隆信不知如何是好,籠手田安經說︰“我有個辦法!我看這東門對守城一事倒是十分積極,不如我們就利用他的這種積極,讓他們打頭陣!我們跟在他後面就好!這樣一來可以利用這些唐客緩解龍造寺的壓力,二來也可以消耗這些唐客的兵力!家兼他們也不想真滅了我們,等戰事拖個幾天,我們再派人和他們和談,讓家兼那邊提出條件要所有唐客撤過海峽那邊,不就行了?”

    幾個家臣都覺可行,松浦隆信道︰“最好能既不得罪龍造寺家,保住家業,又能不傷害東門君。”眾家臣口中稱是,心中卻想︰“未必有這麼兩全其美的事情!”

    這些秘議東門慶都不知道,他一心只籌劃著明日的戰事,到了半夜,忽派人來請籠手田安經,問他兵力布防可有什麼變動,籠手田安經大略說了,東門慶道︰“我想我們與其坐守孤城,不如主動出擊!”

    籠手田安經訝然道︰“主動出擊?對方兵力可比我們強大啊!”

    東門慶道︰“這幾日天氣干燥,槍炮可以使用,料來我們可以大佔上風!這樣吧,這西門由我把守,明日我看看他們的攻勢如何。要是他們攻勢凶猛,我們就保守些。如果他們的戰斗力一般,我就從西門沖出去!我會讓徐元亮作為我的右翼,到時候你作為我的左翼吧。”

    籠手田安經想了想,答應了,道︰“不過我得先去跟主公說。”

    東門慶道︰“行!”

    籠手田安經就又回來與松浦隆信說了。

    一個家臣在旁獻計,道︰“龍造寺家的使者還有個副手在這里,不如我們泄露個消息給這個人,就說西門防備最生疏,讓他把消息傳出去,這樣一來,家兼明天一定猛攻西門!到時候我們正門受到的壓力就會小很多。而那些唐客在家兼的猛烈攻擊下也會元氣大傷。”

    籠手田安經道︰“但要是他們抵擋不住,西門失守,那怎麼辦?”

    本作品16k小說網獨家文字版首發,未經同意不得轉載,摘編,更多最新最快章節,請訪問www.16k...............................!那家臣道︰“那也容易!他不是讓你作為他的左翼嗎?你就帶人在後面跟著。若是這些唐客沒用,導致西門失守,你也還有時間補上去,守住西門!”

    松浦隆信有些遲疑,但最終沒有反對,這邊自有松浦家的人去“泄露機密”,那邊籠手田安經便來對東門慶說主公答應了,東門慶大悅道︰“松浦君如此信任我,真令我感動!你們放心,我一定將西門守護好!”

    籠手田安經听了這句話暗叫慚愧,心中甚是不安,但也不敢吐露真相!

    到第二日,從上午到下午竟一直都很平靜,直到黃昏,天色已暗,聯軍才忽然發動進攻,而且進攻的主方向果從西面來!松浦城小,並非面面有門!這西門算是側門,門前地勢不足以布列大量的軍隊,但十余人並排而進還是可以的!

    東門慶望見數百日本式足輕一排排地挺進,對拉索道︰“準備開炮吧!”

    拉索說︰“還早著呢!”望了一下,心中頗為鄙夷,心想這樣的隊伍,就是有幾千人也不用怕!說︰“總舶主你放心,看他們這樣的裝備,這樣的隊列,待會大炮一放,他們非亂不可!我看你不如現在就組成列隊,準備收拾殘局吧!”

    東門慶望了一下來犯的日軍,見人數約有一兩千人,但隊列並不十分齊整,行動也欠缺震撼力,比自己預期的差遠了!便放心了不少,笑了笑說︰“你倒是挺有信心!”便不過分干涉拉索的決定,由他掌握火候。

    看看敵軍已經進入大炮射程,拉索正準備放炮,布拉帕忽然說︰“總舶主,要是大炮先轟,那些人一怕一亂,就不再涌過來了!不如先讓他們走近一些,進入射程後我們先用火槍打倒幾排,打亂他們的前鋒,然後再用大炮轟他們的後軍。”他這麼建議其實不是有什麼全局的考慮,只是覺得來軍看不出有什麼厲害的,就害怕立不到功勞,完全是為自己考慮,拉索听了卻說︰“好主意!”

    東門慶道︰“那好,就再等等。”一邊命四沖鋒隊隨時準備和攻城的隊伍死戰!

    李榮久等早已結束待命,只等廝殺。後面徐元亮的隊伍也隨時準備援救,籠手田安經則惴惴不安,心想︰“就這麼把西門交給了他,萬一打了敗仗,那可如何是好?”

    西門這邊聯軍的攻勢未動,忽然正門那邊傳來了廝殺聲!籠手田安經先是一愕,跟著大驚,忽然醒悟過來,叫道︰“不好!他們竟然將計就計!”

    周大富因要協調各軍步調來回奔走,正好在他身邊,听到了奇道︰“什麼將計就計?”

    籠手田安經一時訥訥說不出話來,終于道︰“我原來以為他們可能會主攻西門,沒想到他們竟然先攻正門!”便讓人告訴東門慶,說自己要先去正門增援,帶著人走了!

    原來松浦雖然對家兼用計,要他攻擊西門,但家兼對這個消息並不全信,經過一番思量後,果如籠手田安經所料,“將計就計”,以偏師佯擊西門,卻以主力攻擊正門!正因如此,西門前面這支佯攻的隊伍才顯得有些拖拉。

    此時正門那邊龍造寺的主力一動,西門前面的聯軍也跟著發動進攻——雖然說他們是佯攻,但也不完全是裝裝樣子。在家兼的預料中,就算松浦放出的是假消息,就算這西門是真正的重兵防守,估計這西門能安放的守軍也不會超過一千人,他派出的這部偏師就算無法攻破西門也足以牽制松浦城內部署在西門的兵力!

    卡瓦拉和布拉帕看看敵軍已經進入最佳射程,便下令放槍!八十門火槍居高臨下,一起施放,其中兩挺沒響,七十八顆鉛子在砰砰聲中破空而至,當場倒下了二三十個人,或死或傷!

    門外聯軍的將領大吃一驚,前鋒便亂了!跟著拉索下令放炮,眾倭只听幾聲震天響,便如在耳邊炸開了幾個霹靂!

    因北九州的足輕此前均未經歷過炮戰,所以光听到這聲響就已經嚇壞了!許多人以為是天象,又有一些人以為是妖法!而戰陣的中心被炮彈擊中處卻炸了開來,不但當場死傷了不少人,而且還起了火,陣勢登時大亂!

    東門慶一愕,道︰“怎麼有火?”這時周大富來報,說敵軍貌似主攻正門,籠手田安經已經趕過去增援了!李榮久摩拳擦掌道︰“總舶主,我們要不要也過去增援?”

    唐秀吉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東門慶問︰“怎麼了?”唐秀吉說︰“我知道怎麼會有火了!這些笨蛋!他們是主攻正門,佯攻西門,那後陣可能是用稻草人之類的假冒士兵,想讓我們以為他們來了很多人!其實他們的主力卻朝正門去了!”

    東門慶恍然大悟,叫道︰“對!對!”

    周大富道︰“那我們怎麼辦?”

    他們幾個在槍炮聲中商量,那邊布拉帕、卡瓦拉和拉索卻沒停下,火炮上膛,又發了第二發,火槍隊則開到了第三輪!

    日本之城不僅小,而且矮,要不東門慶當晚哪里能攀爬進來?所以東門慶等站在城頭往下望,與城下的聯軍足輕相距其實不遠,見他們被槍炮轟得像沒頭蒼蠅般亂竄,東門慶興奮異常,自信滿膺,叫道︰“還增什麼援!正門那邊又不是沒人守!隆信自己在那里盯著呢!一時半會破不了!先把這群家伙吃掉再說!”手一揮,叫道︰“榮久!出城!”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9
乙部 第一五三章 橫掃肥前
四支沖鋒隊早等得手腳發癢,一听到東門慶的命令便沖了出去,城外的足輕陣勢已亂,失去了組織,龍造寺這次帶來的聯軍本來就有烏合之嫌,而這支用來作牽制的隊伍更是整支聯軍中戰斗力最差的一部!雖然這時還有數百人,但無論戰力還是裝備都無法和李榮久、陳阿金等率領的沖鋒隊相比!更何況此刻雙方的士氣一個高昂一個低迷,可說是判若雲泥!李榮久帶人沖來,對方一望,還沒接鋒就有一半棄械逃跑了。

    若東門慶是個軍事指揮高手,此刻大可命四支沖鋒隊將這數百人切割,加上後續火槍隊的威懾,沒多久便能將這一部敵軍給吃個干淨。但東門慶實在沒這方面的經驗,只是看好了時機就讓李榮久沖出去,由得他們自己去沖殺!幸虧此時雙方勝敗已定,李榮久等沖了出去,根本不用苦戰,就將來犯的日本足輕殺了個屁滾尿流,但因缺乏切割包抄之總體指揮,沒當場被斬殺的至少逃掉了一大半,只剩下一小半扔了兵器投降!

    四支沖鋒隊沖在最前,跟著徐元亮的五百人馬也出了城門,再跟著火槍隊也列隊而出,因為前軍越追越遠,最後連唐秀吉也護衛著那八門有輪子的火炮出城跟來!

    逃跑的敗軍部分逃散,但仍有部分跟著將領朝聯軍的主力逃去——這是敗軍的本能!因為後面有沖鋒隊的鋼刀威脅著,所以這些敗軍逃跑的速度可比被獵犬追擊著的兔子——快得驚人!眼見轉過了一個山頭,便直接沖入了正在攻打正門的聯軍本陣!

    李榮久等只管追擊,竟不顧敵人眾多,直接趕著敗軍沖入數千人的陣勢中去!新五郎望見龍造寺的家旗,對新六郎叫道︰“看!”戰爭之中也無須多說,兩隊人馬匯流便猛插進去!龍造寺家兼正在攻城,哪料到後陣會忽然受到攻擊?一時間本陣也亂了!但四支沖鋒隊畢竟人數不多,龍造寺的核心部隊拼命擋住,撂下十數具尸體後,才擋住了攻勢!東門慶這時已經趕到,怕李榮久吃虧,趕緊讓徐元亮去接應!四支沖鋒隊來勢凶猛,在敵陣中攪了一圈,便在徐元亮的接應下回撤,背靠火槍隊、火炮隊稍作調整後,又準備再次沖擊!

    經過這麼一進一出,天色已黑,聯軍既在傍晚開戰,便是有準備夜戰的,天色一黑就都亮起了火把!但這時拉索已經安好了大炮,調整了弧度,那些火把反而變成了目標!

    轟隆隆——轟隆隆——

    龍造寺家兼從沒听過的炮聲幾乎震聾了他的雙耳!一顆炮彈正好落在他身邊,雖然沒擊中他,但周圍部隊的慌亂卻更讓他感到害怕!城內殺聲大作,顯然松浦家的人也在響應了!

    “鎮靜!鎮靜!”他叫著!

    可是除了龍造寺家的本系人馬外,他所請來的豪族足輕全部亂成了一窩蜂!不少豪族都後悔怎麼會跑來幫家兼這個忙!這時他們腹背受敵,又遭遇從所未見的戰爭利器,所以數千人都失去了信心!攻陷松浦的居城?那是想都不用想了!能保住性命就不錯了!

    “走!撤!”家兼決定。

    黑夜是危險的,本來他們打算利用黑夜來算計松浦家,沒想到西門敗得如此之慘、如此之快!以至于家兼還沒反應過來背部就已經落在敵人手里!在這種情況下,黑夜反而成了他們最可怕的敵人!再不走,只怕他們幾千人得全死在這松浦城下!

    松浦居城是兩面靠水,正門朝南,家兼要退,就得朝南退!但現在南面已經被東門慶堵住了!這個垂死的老頭努力地辨明那可怕的雷聲來自南面偏東的高地——那里正是他們的來路,便指揮著部屬朝南面偏西的方向撤退——那里的路況卻顯得有些陌生,不過家兼還算是選對了,那里確實沒人,雖有滿路的荊棘,但劃傷了腳卻保住了命!雖然東門慶炮轟槍擊,城內又弓矢齊放,但終究殺不光這幾千人,最後總算有幾百個人逃了出去。在這場混戰中死難的,其實有六成以上是被自己人踩死的!徐元亮又追著逃跑者的尾巴,追出了數十里,追得家兼最後只有十幾人躲進了他剛剛奪回不久的水江城。

    至于留在松浦城外還活著的的二千余人則盡數投降,東門慶收了俘虜,繳了他們的兵器,押著以鍋島清房為首的十幾個將領再進入松浦居城時候,城中自籠手田安經以下再無人敢平視他,個個俯伏在地,視東門慶為新崛起之霸者!

    松浦一戰的實際狀況其實又是混亂,又不精彩,但經過流傳者的修飾後卻成了威震九州的一戰!在此之前,雖然被日本人稱為“鐵炮”的火槍已在種子島登陸並開始流傳,但還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至于“大筒”在日本則更為罕見!但經此一戰,鐵炮與大筒卻在實戰層面上引起了日本各國大名的注意,甚至因為傳言而產生了對這種新式利器的恐懼——超乎其真實作用的恐懼!

    東門慶回城後,先接受了松浦隆信的祝賀,又反過來祝賀松浦隆信,笑道︰“我听俘虜說龍造寺家最近已經奪回了他們的水江城,要不要我帶兵過去幫你搶過來!”

    松浦隆信一時不敢答應,籠手田安經試探著問︰“東門大人,你是說幫我們主公奪取水江城?不是自己要?”

    東門慶笑道︰“我到日本只是游學,順便做做生意!遲早要走的。白銀我還有用,這城池我能帶走麼?”

    籠手田安經眼中便對松浦隆信現出鼓勵的眼色來,松浦隆信卻想︰“他畢竟是唐人,靠他的力量,就算佔領了水江城,只怕也站不穩腳跟。”就想推辭,忽有人來報,說徐元亮帶領的人馬已經佔領了水江城,請王當家前去會師!

    原來這次龍造寺家是傾巢而出,水江城內守軍無幾,徐元亮直追到水江城下鼓噪,家兼在城內听得心虛,竟連夜棄城,逃往築後依附蒲池去了,徐元亮便兵不血刃,佔領了水江城,派人前來回報。

    東門慶笑道︰“你看,這下你就算不要,人家也送上門來了!還是點齊了兵馬,隨我前去看看吧。”

    楊致忠這時已經聞訊趕來,勸道︰“咱們身在客地,能擊退敵人就好了,還去佔領人家的城池,只怕說不過去!”

    東門慶道︰“怎麼說不過去?”

    楊致忠道︰“沒有名義!”

    東門慶道︰“怎麼沒有名義!名義就是報仇!龍造寺家在我去博多的路上伏擊了我,害我差點客死異鄉!此仇不報,妄稱君子!”

    這次本來是龍造寺要來報東門慶的奪妻之恨,但形勢一逆轉,東門慶倒打一耙,反而要報龍造寺家的伏擊之仇了!楊致忠這時也不好提“奪妻”之事,只道︰“但他畢竟沒能害得了總舶主。”

    “那也不能就這麼算了!”東門慶道︰“先等我拿住了他,再決定殺不殺他!就算不殺,至少也要打他屁股!”問身邊諸倭人︰“你們說是不是?”

    日本的戰國時代只認強者,誰真的去計算名義上的對錯?諸倭既服東門慶的武力,那他說什麼便都是對的,均道︰“不錯!伏擊之仇,怎能不報!”

    楊致忠愕然,東門慶卻哈哈大笑。

    當下松浦隆信命籠手田安經守城,自己點了五百兵馬作東門慶的右翼,另外有一千多降軍為左翼,一路開往水江。楊致忠心道︰“總舶主少年輕狂,近來對我的話又不大听得進去,但我總不能任他胡鬧!”便去找于不辭,跟他說了自己的隱憂,道︰“咱們這次是僥幸大勝,但也不能這麼無休止地鬧下去!要是逼得人家太過火,狗急還跳牆呢!咱們真能一路打過去,把整個日本都打平了不成?”

    于不辭道︰“你說得不錯!我這就趕去,勸總舶主見好就收。”

    他趕到水江城時,東門慶已經入城貼榜安民了。東門慶見水江城雖然簡陋,比江南富裕一點的鄉村也有所不如,但若據為己有,則有裂土之尊,心中頗為感慨,對隆信道︰“我到這里,忽覺自己猶如一方諸侯了!”

    于不辭听見嚇了一跳,心想︰“總舶主該不會打算在這里長住吧!”

    松浦隆信笑道︰“東門君的威風,如今已遠勝一方諸侯了!要不東門君就留在日本,算是來歸之臣,若得位高權重的大人保奏,或許京都竟會承認呢!”

    東門慶卻搖頭道︰“我說的一方諸侯,不是日本的諸侯,是中原的諸侯啊!不過中華統一已久,異姓封侯,有名無實,就是封了,我也不敢要。”

    肥前的劇變此時已迅速影響到了整個九州,消息傳出後,平戶的商家紛紛趕來,問東門慶可需要幫忙,五島那邊也有無數船只開往築後,似乎只要東門慶有意追殺家兼他們就會從水路夾擊一般。東門慶知曉後對于不辭道︰“這些勢利的家伙!我成敗未卜的時候,怎麼不見他們這樣關心!”

    于不辭勸道︰“趨利避害,人之常情,總舶主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何況這中間有許多人在之前就有借我們船只、幫我們運送物資了。五島那邊,不也有五百人來援麼?”

    東門慶道︰“肯在那時就幫我們的有是有,可畢竟是少數!”

    于不辭猶豫了片刻,終于道︰“當家的,我斗膽說句不好听的話!如今咱們雖然威風,其實似榮實危!當家的你要小心啊!王五峰那邊對這件事情會怎麼看,日本其它諸侯會怎麼反應,都很難預測!萬一五峰船主不贊成你的行動,而日本大名又對我們群起而攻之,那我們只怕……只怕會連大明都回不去!”

    東門慶哼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現在停不下腳步!必須再威風下去!威風到有人坐不住了才行!”

    因此竟率領大軍直逼築後,要蒲池氏交出龍造寺家兼。蒲池氏在城內望見城外的鐵炮大筒,不敢出戰,龍造寺家兼到城上一望,找到蒲池監盛大哭起來,說︰“得蒙庇護已有數次,不敢再連累了!”便派人出城,表示東門慶只要肯退兵,自己願意切腹。

    東門慶道︰“切腹?我們大明沒這規矩!請他出來,我要和他到水江城說清楚!”

    家兼听到這個回復憤懣非常,認為東門慶不讓自己體面地死去,是要侮辱自己,蒲池監盛道︰“這些唐客欺人太甚!”就要回絕!家兼不肯,說道︰“他們有鐵炮,有大筒,那是我們從來沒對抗過的利器!就這麼出城,勝了還好!萬一戰敗,就連大友家也要被牽連!這事關系重大,不可輕率!”

    大友家是九州最強大的大名之一,蒲池氏是藤原北家宇都宮氏的支流,歷代都是築後大友家大名級的屬臣。這些九州豪族之間關系頗為復雜,少貳家與龍造寺家已成對立,但少貳家得到了大友家的支持,而龍造寺家卻仍然與蒲池氏關系密切。但大友家與蒲池氏的主從關系仍在,若是東門慶在城外開炮,那等如是向大友家宣戰!

    要是換了個深知各豪族底細的人來,這時也許反而不敢妄動蒲池氏了,但東門慶年少氣盛,竟然領軍逼來,而這個時代的日本人對中國又素來敬畏,蒲池監盛和龍造寺家兼見來勢如此凶猛,不免懷疑東門慶是連大友家也不放在眼里。家兼擔心的是萬一把大友家也拖下水,而再次敗于東門慶之手,那失敗了的大友家將一舉淪為北面大內家、南面島津家窺伺的對象!整個九州的局勢將天翻地覆!

    家兼不敢冒這個險,監盛更是不敢!因此兩人抱頭痛哭了一陣後,家兼還是顫巍巍地穿上了最嚴盛的武士服裝,抱著必死之心出城來見東門慶。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9
乙部 第一五四章 棄嫌立孤之一
家兼將要出城,忽听大友家已經派出大軍,蒲池監盛知道後趕緊勸住了家兼,讓他再等一等。

    大友家此次動用的軍隊超過一萬,城外松浦隆信、于不辭等知道後都有退縮之意,東門慶道︰“還沒有成果就不戰而退,那是向敵示弱,會有更大的後患!”他在這類事情上竟是目光奇準!數日過去,大友家的軍隊竟沒有直奔東門慶的軍勢,甚至沒有進城呼援,而是保持著一段距離觀望,也沒派出議和使者。

    東門慶心道︰“還好!對方多半看不透我的虛實!被傳言嚇著了。”便虛張聲勢,對手下道︰“我們在松浦時不過九百人就打敗了對方五六千人!現在我們有三四千人,彈藥又充足,海上又有呼援!對方就算別說是一萬人,就算是兩萬人、三萬人,我們也照樣用槍炮轟過去!”

    他的手下都是方勝之兵,對此竟毫不懷疑!

    大友家軍隊出現的第二日,南面島津家也坐不住了,同樣派遣大軍北上,但目標究竟是支援築後還是窺伺大友家,卻是誰也不清楚。

    家兼見狀更是絕望,對蒲池監盛說︰“大友家也怕了這些唐客!蒲池氏受其支配,既然受到了威脅本該馬上來援救才是,現在卻離得遠遠的就停下了,恐怕是想利用我們再試試這些唐客的鐵炮大筒,看看是不是有傳說中那麼厲害,再定和戰!”

    蒲池監盛便要上派人去給大友家通報消息,道︰“我們只說這些唐客其實沒那麼厲害!”

    家兼嘆道︰“那不是騙人麼?我確實是被他們打敗了,而且敗得甚慘!若是照直跟大友家說,只怕他們更不敢來救了;若是給大友家傳遞假消息,萬一大友家也敗在這些唐客手上,只怕會累你背負欺主之名!”仰天而哭,對蒲池監盛說︰“這些都是我一謀不慎所致,我不希望九州因此大亂!戰敗的侮辱和罪過,就由我去受!反正我也到了將死之齡,沒什麼所謂了!我死了之後,請你主持讓圓月還俗!將來能振興我龍造寺家的,就只有他了!”

    說著便不顧勸阻,毅然出城!出城時懷中藏著一把短刀,以備隨時自盡。

    東門慶見他出城,倒是松了一口氣,兩人相見,東門慶想︰“這老頭,真有九十幾歲?可真看不出來!”

    家兼也警惕地打量東門慶,見他一身儒生打扮,但一雙眼楮太過靈動,沒有他想象中的中國儒者那般深邃,心想︰“光看外表,可不覺得是能打敗我的人!”

    兩人心中都各有一副算盤,東門慶是不知該如何下台才能全身而退,家兼卻是防備著對方侮辱自己,因此雖然見了面卻沒有交談半句。

    東門慶說︰“請老先生回水江城敘話!”就命手下擁了家兼下去,雖然軟禁,卻未輕侮。家兼見他居然沒處置自己,心里有些奇怪,這老家伙是在幾十年的戰亂與陰謀中活下來的,見形勢有異,心中便另生主張,不再以尋死為第一念。

    當日東門慶便下令班師,大友氏、蒲池氏都松了口氣,島津家也回歸平靜。至于少貳家則廣派間諜,密探消息,甚至派出秘使,指使和慶華祥關系較好的商人勸東門慶殺掉家兼,吞並水江城。在這節骨眼上,東門慶對各方面的消息都極為敏感,因此听到這樣的建議後便派人明察暗訪,將勸告者的底起了出來,心中冷笑︰“這個少貳冬尚!果然是個飯桶!現在西日本所有大名對我都戒備殊深,他這麼做若被人知道,還用在九州立足麼?”

    回到水江城後,因問松浦隆信要不要這水江城,松浦隆信不敢要,東門慶笑道︰“松浦君為人當真謹慎!”

    才進城,山口的大內家和五島的王直同時派來使者。大內家的使者是跟徐惟學的手下一起來的,話說得很客氣,表示大內家和華商關系一直不錯,希望東門慶看在這一點上能就此打住,免得引發太大的動亂。王直那邊竟是派了王清溪來,也是要東門慶“謹慎行事”——卻是半命令的口吻了。

    東門慶想︰“我在這里其實已難以持久,有他們來,我就可乘機下台了。”臉上卻為難道︰“我差點死在去博多的路上啊!這仇要是不報,立下個威風,以後來害我的刺客便會源源而至!”

    大內家的使者愕然,王清溪則連勸他“冤家宜解不宜結”!

    東門慶道︰“不是我想結,是龍造寺家的人想結!”便派人去將龍造寺家兼和鍋島清房帶來,指著家兼的鼻子怒氣沖沖道︰“老頭!你為什麼派人殺我!”

    家兼這時傷情未愈,卻還是憑一股意志力支撐著,不卑不亢地說︰“你侮辱了我龍造寺家,我自然要報復你!”

    東門慶道︰“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我並不知道綾子是你們家圓月的未婚妻!所謂不知者不罪!知道以後,我也想過要向你們賠罪致歉!卻沒想到你們居然對我搞鬼鬼祟祟的伏擊!害得我差點客死他鄉!這也就算了,可你還不肯罷休!只為我一時之過,你居然就起大軍來討伐我,不嫌過分嗎?”

    家兼道︰“我已戰敗,你要殺就殺,何必多言!”

    東門慶指著他對大內家的使者道︰“你看看!不是我不賣大內大人面子,只是這老家伙實在是倔!若留著他,豈能沒有後患?我只是日本一個過客,北風起時就要回大明!以後這日本我不來也無所謂!但要是因此而連累了松浦兄弟,叫我于心何安?”定要殺了家兼以絕後患!道︰“趕盡殺絕的罪名,就都歸我吧!”

    大內家的使者听說他無久留日本之意心下暗喜,再听說他要殺家兼,心想︰“要是死一個家兼就能送走這個煞星,那是日本之福!”口頭仍然勸阻,卻已經沒那麼積極了。

    王清溪辨言察色,看出了端倪,心想︰“龍頭和二當家的意思,是不想事情鬧大!我若辦不好這差事,仍讓王慶殺了家兼,回去只怕會受責編。”便繼續力勸。

    家兼是在場所有人里最沒有發言權的人,但他是老而成精!見到大內家使者的神色語氣就猜出了對方心思的變化,暗道︰“他們是要舍棄我、舍棄龍造寺家來顧全大局了!”他在起事之前和大內家本有秘密約定︰事成之後龍造寺家會作為大內家的附屬,而大內家則會支持龍造寺家向少貳家報仇。但現在形勢一有變化,大內家就有舍棄龍造寺家之心了,若被大內家舍棄,那目前已十分虛弱的龍造寺家將會成為沒有大樹攀緣的藤蘿,從此將萎頓在地任人踐踏了!

    這種變化在日本戰國極為常見,但同樣一件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和發生在自己身上畢竟不同,所以家兼看破之後,心中不免產生一股悲涼來。

    那邊王清溪仍在竭力挽留,說如果東門慶肯罷手,大可請大內家出面,聯合山口、九州的大名會一起施壓,讓龍造寺家和松浦家和好如初,大內家的使者听到這個建議,嗯嗯而已。

    這下連鍋島清房也看明白了,心想︰“世事變化,真是奇得令人無法預料!現在反倒是這個唐人在竭力幫我們的忙,大內家為了讓東門慶離開,已恨不得我們趕緊去死了!”手悄悄踫了家兼一下,家兼輕輕搖了搖頭,閉上了眼楮,那意思是︰沒辦法了。

    東門慶眼角一掃,似乎看見了什麼,右手連揮,說王清溪的建議不可行!躲在暗處的李成泰望見他揮手,便跑了出來,說龍造寺家的圓月和尚來了,東門慶道︰“來得正好!讓他進來!”

    便見一個少年胖子氣喘吁吁跑了進來,正是家兼的曾孫圓月,他身邊還跟著一個十歲不到的小男孩,家兼和清房一直非常鎮定,見到他們這才吃了一驚,罵道︰“你們來做什麼!”

    這個少年胖子,自然就是圓月,而那男孩卻是鍋島清房的兒子鍋島信生——後來改名鍋島直茂者是也。

    圓月見問,便說︰“唐客派人進城,說只要我來,他們就放了曾祖父。”原來東門慶班師途中派人折回,說龍造寺家兼太老,自己若殺了他有損英明,鍋島清房是個忠臣,自己不願意殘殺忠良。若此二人的子孫中有肯以身相代者,自己便可考慮放過他們。

    東門慶這幾句話蒲池監盛都不信,唯有圓月站出來,表示願意去換回曾祖父。眾人服他高義,就沒阻攔。鍋島清房的兒子鍋島信生這時還不到十歲,竟然自告奮勇,陪伴圓月前來,走到東門慶身前,伏地說︰“請東門大人放過我父親!我願意代我父親受死!”

    東門慶見他年紀雖小,卻自有一股小孩子的天真與執著,不禁莞爾,那邊家兼听說了卻連連頓足,怒吼道︰“我快一百歲的人了!死了又有什麼相干!你們是我們家族的希望,怎麼能跑來送死!”將圓月推在一邊,伏身跪倒在東門慶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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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部 第一五五章 棄嫌立孤之二
東門慶見家兼向自己下跪,訝道︰“你干什麼?之前我要殺你時,你還跟我 ,這會我正打算放你走呢,你怎麼反而來給我行禮?”

    家兼道︰“請東門大人放圓月回去!你要報仇,你要懲罰,都由我一人承受!”

    鍋島清房也跪下道︰“請東門大人放信生回去!他還不到十歲!沒資格代我去死!”

    東門慶見他們如此,臉上笑容漸斂,神色漸轉肅穆,道︰“你們真的願意如此?”

    家兼和清房都是頭貼地面,相互間交換了一個眼色,齊聲道︰“請東門大人成全!”

    圓月爬了過來,對東門慶叫道︰“我來了!你快放了我曾祖父!不能說話不算話!”

    信安也叫道︰“是啊!請東門大人答應我們!”

    看他們二老二小爭著受死,旁觀之人都甚感動,松浦隆信嘆道︰“東門君,他們都是值得敬佩的人,請你重新考慮一下這件事情。”

    安東尼在胸口連劃十字,也給他們求情,道︰“總舶主,請你看在上帝的份上,饒了他們吧。”

    東門慶這時臉上已收起得意之容,輕輕嘆了一口氣,竟然跪下還了一禮,道︰“家兼大人和鍋島君犢情深,兩位小兄弟孝道感人。我東門慶萬里游學,本來對化外之邦不寄希望,不想到了日本,卻見到了這般祖父慈、兒孫孝的場面!幾位請起吧。”

    龍造寺家兼和鍋島清房听了這話都喜出望外,圓月道︰“你不殺我曾祖父了麼?”

    東門慶道︰“我為孔氏門徒,自幼蒙聖人教訓,豈能殺慈孝之人?”

    圓月大喜,趕緊扶起了曾祖父,又給東門慶跪下,道︰“圓月斗膽,再請求東門大人一件事。”

    東門慶問︰“什麼事?”

    圓月便請東門慶釋放在松浦城外擒獲的龍造寺家的俘虜,東門慶道︰“若我連你們的手下都放了,卻擔心回頭你們再反咬我一口。我過些日子就回大明,原也不怕你,卻擔心你們對松浦動手。”

    圓月道︰“我願意作為人質,隨東門大人上船!萬一我們龍造寺家反悔,東門大人隨時可以殺了我!”

    鍋島信生年幼,其實不很明白是怎麼回事,但听圓月這麼說,也叫道︰“我也願意作為人質!”

    東門慶看了看信生,笑了笑,對圓月道︰“我不要你做人質,但要你答應我另外一件事。”

    圓月問︰“什麼事?”

    東門慶說︰“我要你和隆信結為兄弟,發誓永不相侵!”

    圓月看了家兼一眼,見曾祖父眼中露出鼓勵的神色,便道︰“我願意!”

    東門慶又問松浦隆信,松浦隆信道︰“我也願意。”東門慶大喜道︰“若是這樣,那我就放心了!”

    圓月和松浦隆信就要結拜,東門慶攔住道︰“且慢!這事怠慢不得!我想邀請臨近的大名、豪族派人前來觀禮,以彰此事!”

    眾人想這是喜事,便都稱善。家兼說︰“那也好,結拜之前,圓月要先還俗。”

    當下由東門慶與龍造寺家兼聯名,發請帖邀請了大內家、大友家、蒲池家等大名派人到水江城觀禮,此時圓月已經還俗,更名胤信,與松浦隆信做了兄弟。

    東門慶對松浦隆信說︰“松浦君,今日你大喜,我有份禮物要送給你。”

    眾人便問是什麼禮物,東門慶說︰“就是這水江城!”

    龍造寺家的人一听都緊張起來,松浦啊了一聲,稱不敢接受。東門慶笑道︰“我的船再大,這座城我也帶不走,不送給你,還能送給誰?至于我送給你之後你還要轉送給誰,那我就不管了。”

    松浦隆信這才醒悟,便接受了,回頭又對龍造寺胤信說︰“今日我們結拜,我也想送你一件禮物,就是這水江城!”

    諸侯的使節听了都稱善,龍造寺胤信大喜,先拜謝了結拜兄弟,又來拜謝東門慶,東門慶道︰“你肯放過我,不記仇就好了。”

    龍造寺胤信忙說︰“一個女人的小仇,怎麼比得上一座城池的大恩!”

    家兼也來拜謝,說︰“龍造寺家起死回生,全靠東門大人一念之仁!”

    兩家先處理俘虜和降軍,東門慶在松浦一戰之後隊伍急劇壯大,但剛剛來投的人成分太雜,要多養這麼多人負擔太大,他就想做個人情,將這撥人馬都送給龍造寺家。但其中卻有兩百人不願意,希望繼續追隨東門慶,東門慶因問家兼,家兼道︰“這既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我自然不會阻止。”東門慶便許了許了他們的請求,剩下的人便盡數交給家兼。

    當日東門慶便交接了水江城的城防,道賀的使節無不贊嘆,都說上邦人物,胸襟果然廣闊。只有少貳家的人暗中咬牙切齒。

    家兼察覺,心想龍造寺家新敗,若是這時少貳家再攻來只怕抵擋不住,便留東門慶在水江城多住些日子,要借他的威風鎮攝少貳家。

    不料這時王直卻派人送來急信,說東海群雄大聚,已議定要成立東海商會,要東門慶、徐元亮、王清溪趕緊回去,不得遲延。

    東門慶一听到這消息,哪里還敢耽擱?便來告辭,家兼苦苦挽留,東門慶道︰“家兼大人明知道我有急事要走,卻還這樣挽留,莫非不是要留客,而是要借重我的兵力?”

    家兼嘆了一口氣,算是默認,東門慶道︰“只是我真是有急事,再說以外客身份久居于此,也不合適。大內家那邊,怕也不希望我在水江城久留!這樣吧,我將這八門大炮,借給你十天,安放在城頭,你覺得如何?”

    家兼听他肯借出大炮,先是高興,但想想只借十天,又轉憂色,說︰“只有十天的話,水江城也沒法恢復元氣啊!”

    東門慶道︰“十天之內,你們連夜趕工,仿造出八門來,不就行了?”

    家兼訝異道︰“仿造?我們的工匠只怕造不出來!何況只有十天!”

    東門慶道︰“家兼大人怎麼腦子不轉彎啊!這仿造,不是造出真的大炮來!我將炮且放在這里,走了之後,每日找個由頭,放幾炮嚇人,讓臨近的大名知道此事。你則連夜趕工,造出幾門假的來。等十天之後,趁著夜色把真炮換了下來,再將八門大炮偽裝成貨物運到平戶還給我。這假炮雖然當不得真,但只要你處理得好,再加上外交上的努力,把少貳家唬個一年半載的沒問題!”

    家兼和胤信大喜,連稱妙計!當夜就開工,挑選最親信的人監督工匠,趕著仿造大炮。

    東門慶則將幾個屬下叫來,說知此事,道︰“這幾門大炮對我們十分重要,不得有失!”在眾屬下臉上掃過,便對唐秀吉道︰“秀吉,你留下總理此事吧。”

    唐秀吉大喜,心想︰“這次我立了不小的功勞,他終于肯信任我了!”口稱︰“總舶主你放心,我一定會將這八門大炮完完整整地帶回去!”又听東門慶說︰“大富,你留下協助秀吉。”唐秀吉心里閃過一絲不悅,想︰“他終究沒有完全信任我,還派個難纏的家伙盯著我呢!”

    東門慶又留下新五郎、新六郎兩支沖鋒隊協理此事,忽然抬頭想了半晌,心道︰“我雖有幾門大炮,兩隊火槍,可那都是卡瓦拉、布拉帕他們帶過來!到平戶後雖也跟佛朗機人購置了一些火槍,但火炮他們就不肯賣了。听說滿剌加那邊可以買到火炮,日後可得想辦法建立一條商路,多入些貨才行。”又想︰“只是到滿剌加購買槍炮,一來一回距離太遠不說,光是這筆錢也是不小。而且貨源掌握在佛朗機人手里,真急著用時,他們未必能保證供應。買不如造!若慶華祥自己能造槍炮,不但不用受制于人,將來就是將槍炮轉手賣出去,光是這項收入就不得了!”便問于不辭商號里有沒有人懂得制造火槍、大炮。

    于不辭搖了搖頭,道︰“火槍也就罷了,听說五峰船主手下就有人會,不知他肯不肯借給我們。至于造大炮的人才,那得到廣府或南直隸去找!而且那大都是官營作坊的人才,很難請到的。”

    大明是一個充滿了混亂與希望的朝代,明廷也是一個充滿了矛盾與奇跡的朝廷。政府舉辦的科舉考試極為死板,但仁、宣之後民間學術卻因為不存在政治高壓而充滿了活力!這個朝代各式各樣的人才幾乎是應有盡有!朝廷里既有極度保守的腐儒,又有思路極開闊、眼光極長遠的人才!正因有後一種人的存在,大明的科技雖一度落後,但仍然敏于學習,尤其是東南的士農工商,對外來新鮮事物反應極快!在與佛朗機人接觸後,一發現自己的武器裝備被對手超過,馬上就開始研究敵人的造船、鑄銃以及火藥制造技術。

    這時大明與西歐的技術水平相距還不遠,民間才智之士又多,所以沒多久便仿造出“佛朗機銃”,西草灣一戰結束後,不出兩年,南直隸就出現了新式的戰艦——蜈蚣戰艦。所謂的蜈蚣戰艦,就是戰艦的兩側安有數十門大炮,大炮從側舷伸出,一眼望去船只的形狀有如百足蜈蚣,所以得名。這種戰艦是中國對西歐當時最先進戰艦的仿造與改進,它的出現至少標志著兩項突破︰第一是火炮制造技術的突破——若沒有足夠多和足夠強的火炮,蜈蚣戰艦無法成形;第二則是海戰技術的突破,即明朝的水師已開始重視側舷炮擊戰法。

    這些技術在今日看來好像沒什麼,但在當時卻是非同小可。尤其是制造火炮的手工業配套,便非各國都能有。于不辭消息靈通,因此知道一點這方面的消息,知道大明本國雖有這類人才,但大多分布在南直隸與廣府,至于北京由于太遠,那就更不用考慮了。

    東門慶通過這次勝利嘗到了火器的好處,心里便想在這一塊上有所經營,所以問起,听于不辭說很難也在意料之中,道︰“我也知道一定很難,要不然這火器就遍地都是了!以後大家在這上面多留意留意,這是件大事,若有進展,對我們商號大有幫助。”

    拉索幾次要說話卻都半途收口,安德魯忍耐不住,問道︰“總舶主,造大炮太難,但要是我能幫你找到個會制造火槍的人才,你賞我什麼?”

    東門慶一愕,笑道︰“你要是能幫我請到這方面的高手,我當場就賞你一千兩銀子。”

    安德魯跳起來說︰“好!你要說話算話!”

    東門慶奇道︰“難道你還真有什麼消息?”

    安德魯哈哈一聲,說︰“其實啊,造火槍的原理我也知道一些,不過沒有他精通!”手一伸,指向了拉索。

    東門慶微感訝異,便問拉索︰“你會造火槍?”

    拉索點了點頭,說︰“當然會。”

    這個時代的火槍壞損率頗高,火槍手若是遠征便沒法隨時隨地找到懂得修理槍械的工匠,歐洲人萬里遠來,更是不可能火槍壞了就送回西歐修理,因此火槍手除了要學會如何使用之外,一般也都學著如何修理,以這個時代火槍工藝的繁復程度,從懂得修理到懂得如何制造,中間也就一步之差罷了。拉索是炮手出身,在這方面又頗有天賦,所以不但懂得造槍,對火炮制造的原理也懂得一些,當下就指手畫腳,跟東門慶說火槍該如何打造。

    東門慶听了一會,只听懂了五六成,甚是歡喜,道︰“沒想到你還有這等才能!那就好了!回平戶後我便召集一些心靈手巧的工匠給你指揮!以後就由你來主管這事!等槍炮造成了,我另有重賞!”

    拉索听了說︰“那下次總舶主去夜這時,能不能也帶我去?”

    東門慶笑道︰“你若真能造出火槍來,我讓人來夜這你都行!”

    拉索听了十分歡喜,安德魯問︰“總舶主,那我那一千兩銀子……”

    唐秀吉呸了一聲說︰“你只說了一句話,居然就敢開口要一千兩銀子!”

    安德魯听了有些不高興,東門慶笑道︰“我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既然許下你了,別說一千兩,就是一萬兩也不會賴!放心!回到平戶就給你!”

    安德魯高興得又跳了起來,說︰“我早知道總舶主是個說話算話的人。”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3:02
乙部 第一五六章 勝仗敗賬
東門慶讓唐秀吉和周大富處理善後工作,安排好這邊的事情後,就率領主力,連同徐元亮一起離開水江城,先到松浦城中見綾子,這個在戰前冷清了的院落此刻又熱鬧了起來,屋里擺滿了各地豪族贈送的禮物,東門慶進來時,屋里坐著幾個貴夫人,都正奉承著綾子,听說東門大官人回來才紛紛告辭。

    綾子伏在門口,迎接夫君回家,東門慶關上了門一把將她抱起來,親了一口說︰“前些日子讓你受委屈了。”綾子說︰“不委屈。我知道相公一定會贏的。”

    東門慶哈哈大笑,說︰“我得趕去五島,沒法在這里過夜了。這次也就來看看你,不能久留。等我回來再說吧。”

    綾子說道︰“相公放心去吧。我在這里人人都尊敬我,你不用擔心我。”

    東門慶見她如此體諒自己,心下欣然,又溫存了片刻,這才渡過海峽,先回平戶,支取了一大筆銀子,給徐元亮犒賞手下,徐元亮看了東門慶身邊楊致忠和于不辭一眼,推道︰“算了。”東門慶順著他的眼光回顧二人,見楊、于二人臉色都極為難看,好像這筆錢是他們身上割下來的肉一般,便笑著對徐元亮說︰“這是我們商號里的兩個守財奴,就是我用錢時他們也是這副臭臉,你不用理會他們!”好說歹說,才說得徐元亮將錢收下。

    徐元亮收下錢後將東門慶扯到一邊,說︰“慶官,你要小心王清溪。”

    東門慶不解,問︰“怎麼?”

    徐元亮道︰“總之你小心些,他其實是很幫毛海峰的。”東門慶哦了一聲,徐元亮又道︰“二當家那邊,你最好多用用心思。若是二當家不喜歡你時,那我也就沒法子了。但只要是二當家不反對的事,我都樂意助你。”

    東門慶大喜,道︰“有元亮你這句話!我以後在東海就誰都不怕了!”

    徐元亮嘿的一笑,又將聲音壓低了兩分,說︰“听說二當家身邊以前曾有個謀士,這人和你似乎有什麼牽連,好像出過不少和你有關的主意。不過後來因為你久久不至,所以那些事就都擱淺了,後來那人也跟著不見了。這個人的消息,你最好打听打听,也許會有幫助。”

    東門慶听他這話說得有些沒由頭,但見他神色凝重,多半不是虛語,便問︰“那謀士是個什麼樣的人?他都出了什麼主意?”

    徐元亮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在五島地位也不算低了,但也從來沒見過這人,所有事情都只是听說。但光頭叔一定知道,他對你不錯,或許可以問他一問。”

    東門慶听他提起李光頭,驀地想起在李光頭曾跟他提起有人在找他,但又不肯泄露那人是誰,再問徐元亮時,他卻說什麼也不知道了。

    徐元亮走後,東門慶將下人全部遣走,瞪了楊致忠于不辭兩眼,怒道︰“你們兩個怎麼回事!居然給客人臉色看!”

    誰知道兩人的臉色依舊難看,根本沒有請罪的意思,東門慶見到反而有些心虛,便將怒火壓一壓,問︰“到底怎麼回事?”

    楊致忠對于不辭道︰“你說!”

    于不辭也不說話,就拿了一本賬簿交給東門慶,讓他自己看,東門慶道︰“干什麼?”翻了幾頁,沒看出所以然來,又問于不辭。于不辭道︰“總舶主你想听簡單的,還是听復雜的?”

    東門慶道︰“簡單的!”

    “那好。”于不辭道︰“一句話,你打了這場仗,把我們的家底都打光了!等把欠下的債務還清,咱們就得光溜溜回大明了!”

    東門慶一愣,這場仗開打之前他先是慮敗,後是求勝,當時可沒顧到戰爭成本的事!這時听于不辭說得嚴重,便又拿起賬本翻了又翻。

    楊致忠說︰“總舶主你不用翻了!若是擔心數據有錯,就讓安東尼來算!若是擔心我們在物資上作梗,就讓崔光南去查!如果你信得過我們,那我就是一句話!慶華祥——完了!”

    東門慶不悅道︰“別說得這麼嚴重!”

    楊致忠道︰“嚴重?”嘿嘿連聲,只是冷笑。

    東門慶合上賬本,道︰“你們倆跟我交底吧,我們現在還剩下多少存銀?”

    “剩下?”楊致忠冷笑道︰“是,現在倉庫里確實還有不少白銀,可打仗的時候,我們卻預支了大批的物資!因為怕彈藥不夠,忍住被佛朗機人敲詐又進了好些貨!這筆大錢還沒還呢!若是還清了,總舶主你就會知道不辭剛才說得太客氣了!光溜溜回大明?我怕我們回不去了!得老老實實呆在這里還債!”

    于不辭見楊致忠發火,連忙勸了兩句,道︰“楊叔不要這樣。”又對東門慶道︰“其實我已經想好了,我們的債務,有一半可以想辦法拖拖的,這樣我們就能節省下一萬五千兩白銀做本錢,接下來幾年努力些,若是媽祖保佑,能順利在日本、南洋跑個幾趟,應該就能清償債務。”

    東門慶哦了一聲,道︰“一萬五千兩……那夠個什麼用!”

    于不辭又道︰“還有,原先總舶主你交代說等你從五島回來,要舉辦一個風光好看的慶功宴,現在看來,最好取消,要不然……”

    “不行!”東門慶道︰“慶功宴不能取消!”

    于不辭叫道︰“總舶主,我們沒錢!”

    “我知道沒錢!”東門慶道︰“但就因為沒錢,所以更不能取消!要是取消了,那我們慶華祥才是真的完了!你吩咐下去,讓國清、光南將這次慶功宴給我大搞特搞!有多大搞多大!商界的人,各路大名的人,能請到的都給我請來!有功勞的兄弟,新加入的兄弟,也給我好好犒賞安撫!”

    于不辭駭然道︰“要是這樣……那……那我們恐怕還沒等開始還債就要見底了!”

    東門慶不管他抱怨,繼續道︰“還有,我听說平戶有人賣舊船?”

    于不辭道︰“是啊,怎麼了?”

    東門慶問︰“那些舊船有多舊?里面有好船沒有?”

    “也不一定有多舊。”于不辭道︰“有些甚至剛剛走了一趟東海而已,比福致隆都新。只因回航時貨物沒那麼多,需要的艙位縮減,所以干脆在這里賣掉。啊!總舶主,你該不會……該不會還想買船吧?”

    “嗯。”東門慶道︰“回頭你告訴吳平,讓他去挑幾艘好船!咱們人也多了,船隊也得壯大壯大,總不能多了幾百號人卻都扔在平戶。”

    于不辭尖聲叫道︰“可是我們沒錢!”

    東門慶忽問︰“咱們財力緊張的事,有多少人知道了?”

    于不辭道︰“就我們三個!都還來不及讓安東尼對賬了!”安東尼是會計長,于不辭這邊的賬目處理完就由他負責監督。

    這時東門慶卻道︰“我會去告訴安東尼,讓他半年後再查這筆賬!從今天開始,咱們商號沒錢的事,任誰也不許提!誰提了我殺誰!”

    楊致忠于不辭對望了一眼,一起問︰“總舶主,你是打算……去借錢?”

    東門慶道︰“不錯!東海的商路,一本萬利!咱們現在是威名有了,商路有了,船有了,人有了,可以說是萬事俱備只欠白銀!只要借到了本錢,一趟兩趟走下來,很快就能把這個窟窿補上!所以你們倒也不用太過擔心。”

    楊致忠道︰“但是人家肯借麼?”

    東門慶道︰“所以才讓你們保密啊!借錢有個講究,叫‘借富不借貧’!哼!這個世界到處是勢利眼,錦上添花人人做,雪中送炭無人為!咱們要想借到錢,就得裝闊!裝得越是富貴,借起錢來就越容易!不過……咱們現在兜里的錢還夠不夠裝闊?”

    于不辭听到這里眉毛都舒展了,笑道︰“我原先是緊縮著算賬,若是按照總舶主你這思路,一些債務就先不用考慮了!撇開了這些不提,咱們商號現在的存銀還夠你揮霍一陣子。不過總舶主我可得給你提個醒兒!要是你借不到錢,或者借到了錢沒法生息盈利,那咱們那時可就都得跳海了!”

    東門慶不等他說完,便道︰“別跟我說這些!我一定能成的!”

    楊致忠也笑了,道︰“咱們總舶主別的本事不好說,這無中生有、做沒本錢買賣的功夫卻是爐火純青,不辭你才見識過兩回,我可見識過三回了!我也相信一定能成!”

    東門慶哈哈一笑,道︰“那接下來你們就幫我辦三件大事!第一就是這慶功宴,要辦得風風光光的!若不風光,後面就不好騙人了!第二件嘛,是給我準備東游的事。”

    兩人不解,問︰“東游?”

    “是,東游。”東門慶道︰“就是從平戶到博多、山口、界、京走一圈啊!”

    于不辭道︰“總舶主,一趟博多之行就差點要了你的命——你還不怕啊?”

    東門慶苦笑道︰“怕也沒辦法!這一趟去,是去搞錢啊!前面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得趟過去!不過你們放心,這次東游我不會再像上次那樣了,會小心的。我估摸著,過些日子大內家也許會派人來和我接頭,到時候看看他邀不邀請我們過去。若他邀請,那我們就過去,而且是大張旗鼓地過去。在山口停一停,再輾轉往界走一走,如果可能再去去日本的京都。這一趟走下來,大名也好,商家也好,少說要弄他們幾十萬兩白銀出來,然後再回博多、平戶,事情就好辦了!”

    于不辭道︰“要是總舶主你真能弄幾十萬兩白銀回來,那平戶這邊的事情,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東門慶笑了笑,楊致忠又問第三件事,東門慶道︰“第三件事嘛,和讓吳平去買船有關。我打算回到大明之後,就讓他成立一支分船隊,所以這里面的賬目、人員要逐步處理清楚了,債務我們總號都背了,要把一支干干淨淨的分船隊交給他……咦,你們怎麼了?”

    原來這時楊致忠和于不辭臉上滿是驚訝之色,于不辭道︰“總舶主,你要讓吳平自立?”

    東門慶笑了笑,道︰“不是自立,只是成立一支分船隊。”

    于不辭道︰“是吳平他向總舶主你提出來的麼?”

    “不是,他沒說。可他就算沒說,我也得幫他設想啊!”東門慶道︰“咱們的船隊人越來越多,再擠在一起,大家都放不開手腳。我初步的想法,是以後讓他走南洋,我走東海。至于這樣行不行得通,中間的利益如何分割,回頭我們再仔細談談。嗯,對了,這事我要等回大明之後才和吳平講,你們只管暗中把事情料理好,可別先說。我想給他一個驚喜呢。”

    于不辭听到這里,臉上便露出艷羨來,東門慶道︰“怎麼,你也想?放心,在我手下干,遲早有那麼一天的。不過我現在還需要你幫我處理總好的事,沒那麼快放你出去的。”

    于不辭欣然道︰“是!總舶主你們這麼為我們考慮,不管將來你如何安排,我們都會盡力的!”

    楊致忠這才道︰“此外還有一事,就是五島現在正在開的大會。總舶主,那可是件大事啊!比我們預料中還大!”

    東門慶道︰“你是說東海商會?”

    “對!”楊致忠道︰“總舶主現在才去,只怕會議已經開得差不多了。咱們慶華祥錯過了這次機會,實在太也可惜!”

    東門慶沉吟道︰“那也未必。其實我們若沒有這次大勝,進了會場能否插得上嘴還說不準呢!相反,現在咱們有了威名,就算不在場,那些大老們應該也會給我留下一席之地!哼!什麼會議!那些都是過場!事情該怎麼著,那些大老們在會議開始之前早就議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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