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東海屠 作者︰阿菩 (已完成)

rocelu 2008-7-19 05:07: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2 78371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4
乙部 第一三七章 平戶
一場深談後,東門慶回到主艦,這才將自己的身份公開向部屬們說了。眾人听說總舶主原來是泉州大地方的人,又曾考得功名,不免增添了幾分景仰。東門慶道︰“我這東門二字,在日本叫著也無妨。但出海之後,尤其是到了江南、閩廣海域,大家對外還是說我姓王吧。”

    海上易姓行走,以避法網,這也是常有的事,因此部屬們都不以為意。

    第二日李光頭便親自率領船隊,將東門慶的船隊引入平戶島的港灣。

    平戶島與松浦半島隔著一道狹隘的海峽相望,自中國與佛朗機商人陸續到此開闢貿易基地,大明貨物與佛朗機珍品年年充斥,京都、界港等各地商人聞風而至,不數年間便形成一個好生繁華的港口,被日本人稱為“西都”!

    佛朗機番人因其人種罕見,在這場東海貿易中容易被人記得。但若計算交易貨物的數量,則來自中國的貨物佔了大頭。來自歐洲的貨物雖稱“珍品”,其實大多數並不貴重,只因萬里遠來且物以稀為貴,這才顯得珍奇,但說到交易的主流貨品,絕大部分還是來自大明的生絲、絲織品以及絲綿、錦繡、麻布、紅線、水銀、縫針、鐵鍋、陶瓷器、銅錢、古書籍、書畫、黑白砂糖及麝香、土茯等藥物。就是佛朗機的商船,販賣的也大多是這些——而他們的貨源則主要來自雙嶼,賺取雙嶼和平戶之間的價格差。

    在李光頭的幫助下,慶華祥商號的船在平戶島的港口中佔據了一個好位置,東門慶將船隊安置工作交給了吳平,船還沒停好,就見岸上擠滿了人,有商販,有挑夫,甚至還有和尚、女子!三教九流,人頭涌涌,而且個個都像已經渴了三天三夜而當慶華祥如天降甘霖一般!東門慶不知岸上形勢如何,一時不敢上去,便要來向李光頭請教該如何上岸落腳。

    李光頭道︰“我在平戶雖有店鋪,不過你其實不用求我。”

    東門慶奇道︰“為什麼?”李光頭還沒回答,便見陳百夫和周大富來稟告說岸上有人求見,周大富插口道︰“總舶主,這人不見也罷,多半是個騙子。”

    東門慶問︰“為什麼這麼說?”

    周大富道︰“他剛才求見,說什麼是自家人——咱們才到平戶,哪里來的自家人?”

    東門慶還沒回應,李光頭已笑道︰“來得好快!”東門慶听他這麼說就知道其中必有玄機,便讓周大富請上船來。

    求見的卻是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胖子,裹巾束發,一身福建商人打扮,全沒半分日本風情,見到了東門慶打量了好幾眼,終于叫道︰“四公子!終于把你給盼來了!”

    東門慶一呆,听他的口音倒滿是泉州味道,再將他從頭到腳細看一遍,竟也覺得有些眼熟,便道︰“你……”

    那人道︰“四公子,小的杜國清,是咱們東門家在日本的掌櫃!我出海前曾到府上走了一趟,幾位公子也都拜見了,當時公子才十四五歲吧?不過事情都過了五年了,也不知公子還認不認得小人?”

    東門慶哦了一聲,這才想起自家在日本也是有店鋪的!中國人在平戶、博多、界等處開設商鋪,其源久遠,近二十年發展得尤快!此事中日史籍多有記載,只是中日文化同源,人種相類,同化起來極易,中國商人居日,只需姓名一變,過得二三代人便會忘了本源,甚至就是姓名不變,也不過是將一中國姓氏帶入日本社會而已。正德、嘉靖年間的中國海商來到日本,有的只是走一遭、兩遭,來了便走,發了一兩趟財便不再來了,一般只有決定留在日本定居不回去的,才在這里開設店鋪。但部分謀慮較遠的東南大姓則會考慮在這邊開設店鋪,作為自家商隊來到時的接應。

    五年前杜國清來時,東門慶已十五歲,他是少年早成的人,當時已幫著父兄料理些家務,既要學會理事就得學會記人,因此被杜國清一提馬上記起他就是東門家在這邊的掌櫃,心中生出親切感來,拉了他近前,小聲道︰“老杜啊,我這次是被老頭子趕出來的,這事你知道不?”

    泉州平戶隔著大海,就算有什麼消息,傳了這麼遠無論嚴重性還是味道都會有所變化,東門慶被趕出家門的原由在兩年前的東海乃是一條大新聞,大家都當作一則趣聞來傳,不知道的人還真不多!杜國清自也听說過,這時卻道︰“四公子,听說老爺在福建那邊追得挺緊的,不過他的命令又沒過海,我就當不知道吧。再說,父子哪有隔夜的仇!我看你走了這趟回去,老爺見你有出息,氣多半就平了——再要不成,最多請你外公林大人出面勸上兩句,那就更是十拿九穩了。”

    東門慶大喜,叫道︰“老杜!早知道你這樣通情達理,我兩年前就該來了!”

    其實他若真是兩年前來,卻未必能得杜國清如此厚待!這次杜國清這樣奉承東門慶,為的其實是他自己的收益。

    當年東門家要在平戶開設店鋪時,考慮到要杜國清遠在異國經營,不能不加厚待,因此店鋪雖是東門家獨力投資,卻約定了店鋪是歸雙方共有,平時的收入都歸杜國清,只有東門家的商船來到時,店鋪才重歸東門家派來的人掌管,且貿易所得會分給杜國清一定的比例。盡管如此杜國清還是日日盼著東門旗下的商船,因為平日所得雖然獨佔,交易量畢竟不大,商船一到,盡管自己分到的只是一小部分,但卻是一筆大財!何況這次因為遭了海風,許多後續商隊誤了檔期,日本的商人都擔心今年大明的走私商船再來不了了,致使平戶供給奇缺需求奇大!交易價格每日都在漲!所以慶華祥的船還沒入港,消息就已不脛而走,杜國清自己的勢力在平戶商界連二流都算不上,本來沒指望能第一時間搶到新入港的貨,不想卻從李光頭那里得到了消息,說東門家的四公子也在船上,這番驚喜當真非同小可,趕緊跑來相會。

    東門慶這時還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只是為自己有了個落腳點而大喜,李光頭道︰“你們家的人也來了,相互也見過了,以後的事就不用**心了!你忙吧,我們岸上見!”

    東門慶恭恭敬敬送他下船,然後才拉了杜國清道︰“來!老杜,看看四公子我的本錢!”卻不帶他看貨,而帶他看人、看船、看刀、看炮!

    杜國清本來也沒怎麼將東門慶當回事,只道這個紈褲子弟是哪里拖了一船貨來罷了,這時見到了李榮久、陳阿金、新五郎、新六郎所率領的四支沖鋒隊,看看卡瓦拉、布拉帕所率領的火槍隊,越看越是心驚。東門慶又叫來了吳平、于不辭、楊致忠、安東尼等一干頭領給雙方介紹,安德魯和拉索也被叫了來相陪!一時甲板上人才濟濟!杜國清不知不覺中腰便彎了兩分,他不敢和吳平說話,和于不辭楊致忠只談了兩句話便知道這二人都是老手,再看看安德魯和拉索老老實實听東門慶使喚更是吃驚,干笑道︰“四公子,咱們家的勢力是越來越大了,我幾年沒回去,都成鄉巴佬了。”

    東門慶哈哈大笑道︰“什麼咱們家,這些兄弟和泉州的家里沒關系!這副身家,都是我這兩自己赤手空拳拼來的!”

    杜國清要待不信時,看看于不辭李榮久等對東門慶的態度,那絕不是部屬對第二代子弟的態度,而是對創業者的忠誠!心中便不敢不信,因之更是敬畏,心里再不敢欺東門慶年輕,躬身道︰“四公子當真好本事,強勝父兄!”

    東門慶拍了拍他的肩頭,道︰“不用恭維了。我在海上叫王慶,但來到了這里,也不怕重提東門二字!既敢稱東門,便仍認泉州那個家。你是我們家的老臣子,我也當你是自家人。咱們的家風你清楚,對自家人從不虧待。”

    杜國清連稱︰“是,是。”又道︰“既然四公子這麼說,那國清就不見外了。四公子,咱們家的規矩,素來是公事優先。我雖在店里準備了上好的床鋪,卻沒料到四公子的事業這麼大!看來這生意上的事得重新琢磨才是。該如何料理,請四公子示下。”

    東門慶道︰“我想先上岸,到店里看看再說。如何料理,回頭你和不辭他們商量。”

    杜國清道了聲甚好,這次他匆匆趕來,原沒料到東門慶有這麼大的排場,只帶了兩個伴當來,這時見慶華祥商號如此氣派,覺得就讓東門慶這樣走回去太過怠慢,也顯不出自家的威風,便說了情況,道︰“不如我先去雇頂轎子,再來接四公子。”

    東門慶揮手道︰“你安排吧。”跟周大富使了個眼色,讓他跟著,自己卻召集船隊的大小頭目,命李榮久、卡瓦拉他們先去穿扮整齊,這邊卻和幾個大頭領商議要事。

    崔光南道︰“總舶主,這個杜國清可信麼?”

    東門慶笑道︰“應該可信,就算不可信也不怕。剛才應該已把他鎮住。等到了店里,分派人手把店鋪一佔,那地方就是我們做主。主強僕弱,有什麼好怕的!”

    楊致忠道︰“听說平戶頗為繁華,可比月港,大伙兒苦得久了,但咱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最忌放縱,可不能一到這里就被聲色犬馬迷住了!”

    東門慶道︰“你也知道大伙兒在海上苦得久了,要他們到了這里還像老和尚一般,如何能夠?我心中已有道理︰將人手分為三班,輪到值班的需恪守規矩,沒輪到的盡管樂去!不過上岸的前三天需得謹慎,各處頭領要把人管好,等我們把地方、人脈弄熟了,才好去樂。這先苦後甜的道理,需要和下面的人仔細地說清楚,他們有了盼頭,才不會生亂。”又問于不辭道︰“听那日李叔叔給我們透露的消息,此刻平戶是貨物緊缺,你看這生意該怎麼做?”

    于不辭微微一笑,道︰“總舶主,這做生意的竅門,第一條無它,沉得住氣四字而已!現在是錢多貨少的局面,貨又在我們手上,急什麼!”

    東門慶道︰“這個道理我懂,但我是怕後續的商船來了,那我們就賣不了好價錢了!”

    楊致忠一听這話心道︰“總舶主人雖聰明,畢竟還嫩了點。”要知這“沉得住氣”四字真言,天下人人听過,但遇到了情況真能做到的人卻不多!東門慶剛才這句話分明就是有些沉不住氣,但楊致忠也不說破。

    于不辭微微一笑,說道︰“就算後續商船明天就到,我們也不能急!要不然那些買家就能沖著這點將價錢往死里壓!”

    楊致忠見東門慶心志未堅,說道︰“總舶主你放心,這後續商船,我看未必會來了。就算要來,也不是十天半月之內的事。”

    東門慶愕然道︰“這是為何?”

    楊致忠便命人取海圖來,道︰“舶主,從中國到日本,大致的航道有二,一條是先取道琉球,然後順列島北上,這條是老航道,既曲又遠,近年已經很少人走了。還有一條,則是從浙直一帶,調準了方向,直接到達五島——走這條路,順風的話只需幾個晝夜,要不了十天!自從這條航道開闢以來,就成了華人來倭的主要路徑了。”

    東門慶道︰“但我們走的,卻是那條老路。”

    “對!”崔光南接口道︰“咱們是被那場大風的前哨打亂了方向,但誤打誤撞之下卻先去了琉球一帶,然後轉到這里,因避開了那場大風的主力,這一路竟頗為平順。至于我們後面的船只至今還沒到,我估計要麼是被大風吹了個正,要麼是看見風大,不敢來了!所以楊老說後續商船未必會來,我也贊成。”

    唐秀吉大喜道︰“要真是這樣,那這次平戶的商家豈不是任我們宰割了?”

    東門慶呸了一聲,笑道︰“你怎麼說得這麼難听?什麼宰割!咱們只是要將貨物賣個合理的價錢罷了。哈哈,哈哈,哈哈……”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5
乙部 第一三八章 松浦之邀
商議完大事之後,轎子也到了,吳平、楊致忠、崔光南、唐秀吉留在船上候命,東門慶換上了一身儒者衣飾,跨入那頂日本式的轎子里,布拉帕率一隊火槍手在前開道,左新五郎、右新六郎,各率八名盛裝武士,按刀隨行,于不辭、安東尼、安德魯、拉索等在後面騎馬跟著,李榮久率隊保護,兩旁圍觀的平戶居民,前排的驚羨贊嘆,後排的不住地跳起來唯恐看不見,慶華祥商號已經統一了對外口徑,不說經商,只說是大明一位公子海外游學,來到此地——商人們自然不信,但愚眾卻樂于轟傳。

    此時日本列島諸侯割據,平戶島亦為海商所控制,而海商中又以中國海商為主體,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平戶、五島地區此時已成為中國海商的殖民地。不過對于這段短暫的歷史,日本的記載自然為之深諱,僅于只言片語間泄露了一些歷史的端倪。

    舉目望去,碼頭上行走著的人里面,中國衣飾與日本衣飾平分秋色,但如果僅以衣飾來判斷中日人口在這個島上的比例卻又非錯不可!因中國人里也有貪圖新鮮而穿日本衣飾者,日本人里也有好慕榮華而穿中國衣飾者,又有一般人別出心裁,融合兩國風味新制衣飾,更有人是沒什麼講究地亂穿!此外泰西服飾、南洋服飾、朝鮮服飾夾雜其中,熙熙攘攘的倒也頗有國際化的感覺。

    轎子離開碼頭不久便進入市區,兩旁圍觀者依然不見減少,這里面不僅有看熱鬧的,有大商家派來打探消息的,更有不少和尚念咒持符稱賣平安,茶匠捧著茶具高呼著夸耀自己的好茶,都是希望能吸引得轎子里的貴人停下賺上一筆,誰料東門慶卻不為所動。

    進入市區後,走了七八步,便聞鶯鶯燕燕之聲,那倒不是一兩個女人高聲大叫,而是不知多少個女人嚶嚶細語匯成了一個溫柔海!這又是怎麼回事呢?據日本史籍記載,中國海商來此開埠後,松浦半島乃至整個九州島的町民人口忽然出現明顯的減少——無論男人和女人。男人減少,那是跑到平戶島來做打工仔,女人減少,則是跑到這里來撫慰越洋千里的水手。此時道路兩旁濃妝艷抹的歌女舞女妓女,搔首弄姿者有,摺扇半遮面者有,直接將兩個白花花的乳房抱出來晃蕩的也有。

    東門慶坐在轎子里為保持一種神秘感,就連窗簾也不掀開一下,但外頭李榮久布拉帕等卻已被這景象逗引得暗中直吞口水,只是礙著東門慶的命令不敢妄動。好容易來到杜國清主掌的那兩間店鋪前面,東門慶這才下轎。

    因開鋪時平戶地賤,幾乎是任海商一指那地方就歸其所有,所以這兩間店面倒也十分寬大。前門掛著兩塊木牌,一邊寫著東門,一邊寫著個杜字。

    杜國清看看東門慶的眼光落在那個杜字,趕緊陪笑著摘了下來,東門慶道︰“我在這里居住期間,就再掛上另外一塊牌子,寫上慶華祥三字。”杜國清應是,又請東門慶入鋪內觀看。

    這鋪子不但門面大,縱深也夠,只是貨架上雖還不能說是空空如也,可也沒幾件東西,東門慶眉頭一皺,道︰“這怎麼回事?”

    杜國清苦笑道︰“平戶的店鋪,大多如此,東西都被界、京都的商人,還有各處大名的御用商家搶光了!”

    于不辭笑道︰“這麼說來,倒是生意奇好,而不是蕭條了。”

    杜國清忙道︰“是,是!”

    東門慶轉頭對于不辭道︰“回頭就去把麻布、紅線、縫針、鐵鍋、砂糖等貨物拿來,把這個店面擺滿了!這樣空蕩蕩的,太不像樣!”

    杜國清一听,心想怎麼都是些雜貨,就試探地問︰“四公子,生絲呢?”

    東門慶笑道︰“咱們船上,沒有生絲!”

    杜國清為之錯愕,于不辭卻已傳下命令,讓人回去取貨。

    店鋪後面是一個小天井,過了天井,又是兩棟兩層半的小樓,一棟是杜國清自住,另一棟是給東門家帶隊來倭貿易的首領留著的。杜國清所住的小樓里,外觀比旁邊那棟小樓遠為遜色,但日常起居所用之物一應俱全,東門慶先到杜國清家里,見過了他的家人——包括他的兩個日本媳婦,跟著才到隔壁的小樓上看了一看,見房間也頗為雅致,壁上掛寶劍,案頭陳古琴,笑道︰“看不出你還有這品味!”

    杜國清忙陪笑道︰“不是不是,原本不是這樣,是五峰船主曾到這里住過兩晚,他自己添了幾件東西,離開的時候沒帶走,我也不敢亂動。”

    東門慶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便要再去看倉庫。

    這倉庫卻位于兩棟小樓後面,在兩棟小樓中間有一條過道,走過去便是倉庫。倉庫起得簡單實用,地方夠大,防火防盜的設施一應俱全,于不辭看了一遍道︰“只要人手駐扎進來,這里就能用了。”倉庫下面又有個地下室,可以存放秘貨,于不辭將地下室的板壁、地面都敲打了個遍,以防更有暗門,或者被人挖通了地道,又仔細撫摸塵土,嗅空中的空氣是否潮濕。這倉庫是存貨之根本,因此他們看得比居處還仔細,足足有半個時辰,于不辭才道︰“沒問題了。”

    東門慶道︰“那就找個合適的時候,把船上的貨物陸續搬過來,運貨的時候不要太引人注目。還有不要用外頭的挑夫,寧可多走兩趟,也要確保貨物安全。”

    “這樣不好。”于不辭道︰“碼頭上的挑夫,都等著我們給他們生意做。咱們要是不給他們生意,那就是斷了他們的生計,要惹來他們怨恨的,那樣反而會留下後患。我看這樣,那些夯重的、不要緊的,就雇他們挑,至于要緊的貨物,則我們自己處理。”

    東門慶頷首道︰“你想得比我周到,那好,就這樣吧。等貨物安排妥當,就讓光南協同國清,給弟兄們在岸上安排住處。請楊叔叔安排這倉庫、店鋪的保衛事宜。貨物的統計交給安東尼。吳平和秀吉留在船上待命。等兄弟們都安頓好了,你再與光南、國清和平戶的商家聯誼應酬,打好了關系,選個黃道吉日,咱們就開店做生意!店鋪里賣出多少東西,分一成給國清,其余的都給兄弟們分紅!”

    杜國清在旁听見,便猜除了這些雜貨之外尚有重頭貨物!心知自己還沒得到東門慶的信任,所以他還不太和自己交底。從衣袋里取出幾封拜帖來,道︰“公子你上岸還不到半天,已有七八戶人家發帖,或是要來拜會,或是設宴來邀,要給公子洗塵,公子你看如何答復?”

    東門慶舒展了一下肢體,道︰“我坐了這麼久的船,快累趴下了,實在沒精神會客。你幫我婉約辭了吧,但把這些人都記下,我日後另設一宴,一起向他們致歉。”

    杜國清听他安排得體,便應了聲是,于不辭又提了七八件要緊的事,東門慶都將事情發派了下去,然後便上了小樓休息,居室雖然整潔,可惜缺了個貼心的侍從,李成泰跑來跑去,不離左右,不久周大富也抽身來伺候,他們雖然殷勤,但畢竟是海上出身,涵養不夠,品味粗劣,比起東門慶在泉州使喚的人來簡直不可同日而語,東門慶基業初有,榮耀已得,便思享受,只是這時基業還不夠大,想得也就還不厲害,眼前之人眼前之物,便都暫且將就了。

    這一天里店鋪內外處處都是響動,搬貨的,寒暄的,喝令的,責罵的,頗為吵鬧,但東門慶已不是泉州紈褲子弟的嬌貴性子,在海上早慣了,任他喧鬧,自管睡覺。睡到黃昏,一切都已就緒,他先到倉庫轉了一圈,又到前面的店鋪走踏走踏,于不辭手下的伙計們正忙著將貨物上架,見到東門慶,都喚“當家”、“東家”——因這時已不在船上,便不呼總舶主。

    由于擔心出去了被什麼勢力的人截住難以推脫,東門慶便沒出門,只是店鋪內地方有限,大伙兒又都忙著,自己干站在那里也不合適,便去倉庫里取了些樂器以及圍棋、筆墨,恰好見到一副《十七帖》的近人摹本,便帶回小樓,鋪開紙張,臨了一遍,不久有人來報可以用膳了,他便下樓和下屬一起吃飯,吃完了和下屬拉些家常,天黑之後復上小樓,這時整個店鋪都已靜了下來,東門慶學琴不成,只取出洞簫來,吹了一曲閩調,簫聲嗚咽,盡是思鄉之情。

    第二日來遞拜帖、送請柬的人更多了,杜國清全按東門慶昨日的叮囑回復了,只是到中午時分收到了海峽對面肥前國大名、松浦氏第二十五代家督松浦隆信的請柬,這才吃了一驚,不敢自專,送到東門慶面前請他定奪。

    東門慶打听了些松浦隆信的情況,知道他今年才十六七歲,比自己還小,但執掌家業已近兩年,掌權後能善待中國、泰西之眾,料來胸襟、眼界都不俗。杜國清拿到請柬後是受寵若驚,以為當家的定然馬上答應,誰知東門慶卻只是提筆寫了一份婉辭的信,然後便讓安東尼送去。

    杜國清心懷惴惴,道︰“公子,這樣好麼?”

    東門慶淡淡道︰“松浦家的領地能有多大?量其地方尚不如我大明一下等小縣。因他是地主,又知禮節,這才回一封親筆信與他。你既在我麾下行走,以後見到這些所謂的日本諸侯,盡可挺直了腰板,莫要畏畏縮縮!徒自墮了威風!”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5
乙部 第一三九章 夜
平戶的商人都在找機會,要見一見慶華祥的大老板,可這個大老板卻好像三步不出閨房的千金小姐還害羞,來到平戶後整整兩天不見人影!

    慶華祥店鋪開業以後,生意倒是火爆,那批雜貨在開業第一天就賣了一半,除了確實需要這些貨物的人外,還有不少是其它商家為了窺探這位大老板的動靜而來的。但那位王大老板還是沒出現。從店鋪到小樓只是隔著個天井,可對要來打探消息的人來說竟是可望不可即——店鋪中有于不辭杜國清在軟磨,天井則有新五郎新六郎在硬擋,若不是每天夜里從小樓上傳出洞簫的清音,很多人幾乎就要懷疑慶華祥究竟有沒有這麼個老板了。

    “這小子是想抬價!”買方中有商家猜出了東門慶的心思︰“咱們千萬不能急!不然就中了他的詭計!”

    于是,甦、黃、陳、林以及島井、神屋、今井七家暗中串聯,達成協議︰如果慶華祥出的價錢高出他們的預期,他們七家將一致不進貨。最後七家又制定了更加具體的預期收購價格,以生絲每擔二百五十兩為上限——這個價錢只能算是平戶生絲價錢高位,與當前貨源緊缺的情況頗不相稱。不過此刻他們七家聯手,便基本可以壟斷生絲七八成的銷路,在這樣的情況下,確實也有資本壓賣方的價。

    慶華祥店鋪里的雜貨出了七八成以後,東門慶便吩咐將所得分給眾兄弟,水手們得到分紅後輪班到平戶各處消費,登時把整個平戶的市井帶得熱了起來!酒樓、茶肆、妓院、賭場,處處都有慶華祥水手的身影,人人都在談論著那個神秘的王總舶主,關于他的傳說也越來越多,或稱之為東門公子的,或稱之為王大官人的,也有不太客氣的人指著錦旗私下叫雙頭錦鯉,九州各地的水手、浪人、武士听說這個大明官人對屬下竟如此闊綽照顧,凡是無主的個個心動,都想若能也投到他門下就好了。而商家見東門慶如此做派,對慶華祥還有多少實力都心中沒底起來。

    一日復一日,時間如輪,轉眼慶華祥入港已經七八日了,大明仍不見有後續船只到來,慶華祥那個當家仍然沒有一點露面的意思,但七家聯盟卻先急了起來。他們雖然也是不小的商家,但運轉的並非自有的資本,背後各自牽連著數家大名,若不能及時購得所需之物,那他們不但要虧錢,甚至要獲罪!

    到第九日上,甦家的當家先打破了約定,暗中與杜國清接頭,希望能私下與東門慶一晤——這次接頭不知為何走漏了消息,被島井家和黃家捉了個正著!其它四家聞風而至,吵了起來,島井等方知甦家這次行動還是得到林家支持的,其它五家大怒,七家聯盟的關系當場破裂!

    這日忽有一個消息靈通的浪人打听到慶華祥的水手在準備小船,似乎想連夜渡海前往松浦半島,首先听到消息的兩戶商家都吃了一驚。

    松浦半島靠近平戶,和大明商人多交好,因需要借助松浦家在本地的政治實力,大明商人跟松浦家做買賣時多會有所照顧,而松浦隆信本身也具有大量入貨的實力。為了抵消松浦家的這種優勢,他藩來的商人常會出一個比松浦家略高的價格收購中國貨物,這次商人們以為這個慶華祥老板是首次到倭,未必能很快地與松浦隆信攀上關系,誰料到頭來卻是料錯了!

    眾商家一听無不頓足!均想︰“原來他是想直接把貨賣給松浦家!”

    其實以雙鯉船隊這樣規模的貨運量,松浦家自身的消費原也無法耗盡,其中大部分到頭來還是會轉賣出來。只是經多了一層手,利潤不免更薄了!

    黃家當家又是後悔又是惱恨地對杜國清道︰“貴號當家做事也太絕!直接去找松浦家,這算什麼!放在我們這里賣,一來方便,不用去奉承人家,二來價格上也可以商量!何必這麼急急忙忙地過海峽去?”

    杜國清忙道︰“其實我們公子到松浦家,也不是去做生意。”

    “不是去做生意?那去做什麼?”

    “這個,這個……我們公子這次渡海過來,是來游學啊!這次是和松浦大人講學論詩去了!”杜國清說這話時,那笑容明顯有些尷尬,眾人見了,哪里肯信?就是杜國清自己其實也不信。

    那麼慶華祥的老板準備小船究竟是想做什麼呢?無論是島井家還是黃家心里都咬定他一定是想去找松浦家!其它五家見黃家與島井家的異動也加緊打听,不久也便知道此事,各自焦心。不想到黃昏時又傳來消息,這次卻是半醉了的次夫失口泄露,說他們家總舶主今晚渡海不是要去見松浦家的大名,而是要到松浦半島找個村莊夜這。

    夜這是倭島舊俗,此“這”讀拜,就是夜襲的意思。哦,別誤會,不是軍事上的夜襲,而是男人對女人的夜襲。夜這的主體自然是男子,對象則是年輕的未婚女子,有時候也包括已婚女子。具體的形式是︰男子在晚上可以隨意到女子的屋中求歡,當然女子可接受也可拒絕,接受了就合歡,在日本這種形式的性行為不但合乎禮俗,而且是公開的。

    有的村子甚至還進行組織,分男組和女組,對夜這進行管理,有時候還進行抽簽決定,避免貧富不均。抽簽後如果女子不接受,可以協調換人。有些村子不允許外村男子進入,也有些村子不限制。

    不僅本村男子可以夜這本村女子,對于允許外村男子夜這的村落,如果某男體力夠的話,甚至可以翻山越嶺去別的村子里夜這。因應這種情況,一些村子還會在家里的桌上、門邊放些吃的東西,如水和飯團,讓來夜這的男子補充體力好辦事。

    如果生了孩子,女方可以隨意指定父親,按照日本傳統的村落觀念,孩子實際上算是全村的孩子,所以對于孩子究竟是不是某男的骨血,兩個家庭通常來說並不在意。女方指定孩子父親的同時基本也就是在找夫婿,所以女方一般會找個自認合適的,而男方一般也不會拒絕,大概也不擔心帽子變綠。

    這個消息來得是如此突兀,如此怪異!有人堅決不信,認為是托詞,“大明禮儀之邦,這位東門公子听說更是一位理學大師的後人,怎麼會去干這種舊俗鄙行?”

    但今井家一個年輕人的兩句話卻讓大家信了︰“這位東門公子如果要去見松浦大人,有必要偷偷摸摸麼?我看這件事是真的,別忘了,听說他才二十歲!”

    眾人被他說服之後,整個平戶暗地里就忽然熱鬧了起來!所有想打東門慶主意的人都在日落之前渡海跑到松浦半島的各個村子去準備。

    對于這些,東門慶竟不知道!他生意上把屬下的口約束得甚緊,但在私事上卻不怎麼在意,昨天偶爾從次夫口中听說夜這的習俗後心癢難搔,就決定第二天晚上去試一試,然後就讓李成泰、次夫等去安排小船——他也沒將之當作一件大事,更沒想到自己的私行為會給外界帶來什麼影響。

    這天日落後不久,東門慶、池正南、次夫、李成泰和布拉帕五人偷偷摸出平戶市區,找到他們藏好的小船蕩槳出海,次夫喝了酒,槳也蕩不好,甚至弄得差點翻船,東門慶大怒,把他打到一邊,接過槳和李成泰一起蕩了起來,一邊罵道︰“看你這個樣子,待會去到那邊哪里還有力氣夜這?”

    次夫嘟嘴道︰“我都有錢了,還干什麼夜這?平戶的女人多了去!”

    原來他是賭錢輸了個精光,褲襠里又難受,沒錢去嫖,這才想起去夜這,剛好池正南、布拉帕也把錢花得差不多了,池正南听說次夫要去夜這也就想跟著去,布拉帕問起夜這的來由,兩人向他解釋之時被東門慶听見,這才有了這晚的行程。夜這之俗對東門慶來說極新鮮,次夫卻覺得沒什麼,若有錢在平戶消費,可比大老遠跑去夜這方便多了。

    東門慶眉頭一皺,道︰“你怎麼又有錢的?”

    次夫道︰“昨天你給的。”

    東門慶一呆,怒道︰“我給你的錢,不是買了這艘船了嗎?好小子!你竟然貪污!”

    次夫嘟噥著嘴道︰“我沒貪污,你說買船剩下的錢給我的!”

    東門慶道︰“就算有剩,那能剩下多少?最多夠你買幾壺酒,哪里夠你去嫖?”

    “我也不知道啊。”次夫迷迷糊糊道︰“我是去酒館買了壺酒喝,然後就沒剩多少了。喝著喝著,有人坐在我對面,請我喝酒,然後我好像有些醉了,從酒館里出來往口袋里一摸,錢卻變多了!”

    東門慶一怔,已明其理,罵道︰“臭小子!你是不是把我給賣了?”

    次夫愕然道︰“賣了?什麼意思?”

    東門慶啪的一聲,打了他的腦袋一下,道︰“這次算了,反正不是什麼大事。不過以後啊,什麼事情都不能和你說了!”

    不久已到彼岸,命人先檢查刀劍,見池正南在胯下亂摸,問道︰“你干什麼?”

    池正南道︰“檢查刀劍啊!”

    東門慶笑罵道︰“我讓你檢查真的刀劍,不是比喻。”

    池正南道︰“是去夜這,又不是去打仗,檢查真刀劍干什麼?”

    東門慶道︰“岸上……嗯,算了,以咱們現在的處境,保護網多著呢,應該沒事。”

    這才靠岸,把船拖到一邊,池正南對這一帶不熟,東門慶便問次夫該去哪里夜這,李成泰忽指著前面數步道︰“總舶主,那里好像有燈光。”

    眾人小心地靠近,伏在草叢中張望,只見那燈光卻是好幾個燈籠,燈籠下掛著幾塊木牌,每塊木牌都畫著些箭頭,指著一個方向,寫道︰“某某村。”

    東門慶嘖嘖稱贊道︰“日本人做事真仔細啊!不但有路牌!居然還設了燈籠,想是怕過路人夜里迷路!”

    池正南側頭想了一下,一時卻想不出九州有這等習俗。李成泰便問東門慶要去哪個村莊,東門慶見其中一塊牌上沒個村字,只有“有女”二字,笑道︰“這個村子既然號稱有女,想必有好女孩子,就去那里吧。”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5
乙部 第一四零章 翻牆
這晚東門慶遵循“入鄉隨俗”的聖賢古訓,要尋個村莊夜這,率領了池正南、次夫、李成泰、布拉帕等,即將入村時,他心中一動,便讓次夫先去,眾人都想總舶主真是好人,過了一會,忽听屋內砰砰聲響,旺旺狗叫,跟著就見次夫被打了出來,一路憤憤不平,眾人接了他躲入暗中,驚問他怎麼回事。

    次夫摸著被掐腫了的地方道︰“我一進去,就見到一盞小燈,床上躺著一個洗得白白淨淨的女人,我吞了口口水就撲過去……”

    他說到這里,池正南李成泰布拉帕等也都吞了口口水,恨不得替次夫撲上去!催著他說︰“後來怎麼樣了?後來怎麼樣了?”

    次夫繼續說︰“那女人先假裝很羞澀的樣子,但我一上床,她就把胳膊纏了過來,親我……”

    咕嚕嚕,東門慶從來沒听過這麼響亮的吞口水聲,又听次夫繼續道︰“她就咬著我的耳朵,問我叫什麼,我說叫次夫,她忽然停下了,問︰‘你不是東門公子嗎?’我說不是,她又問︰‘你不是王公子嗎?王當家?王總舶主?東門大官人?’我說︰‘不是不是,我是他的隨從。’唉……”

    眾人問︰“唉什麼?”

    次夫又唉了一聲說︰“她一听就火了,拳打腳踢,還放狗咬我,就這麼把我趕出來了。”

    眾人面面相覷,隨即都掩嘴笑了起來,東門慶忍住笑,心里略一沉吟,已有主意,便道︰“我有個極艱難的任務,誰敢去?”

    布拉帕計較,李成泰膽小,一時都不敢就接,池正南感激東門慶贈他姓氏,挺身道︰“總舶主!我去!”

    “好!”東門慶道︰“你這就進村去,仍進那間屋子。”

    池正南訝異道︰“總舶主你要坑我啊?那女的打人,還放狗!”

    東門慶微笑道︰“你啊,在她纏著你問你是誰的時候,你就說你是東門公子,然後接下來的事情,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池正南哦了一聲,站直了道︰“好吧!雖然有些危險,但為了總舶主,我豁出去了!”鼓起勇氣沖了進去,過了好久沒見池正南出來,李成泰擔心地道︰“他不會遭了埋伏,掛在里面了吧?”

    東門慶便派次夫去打探,次夫到那屋子的牆角听了一會,回來哭道︰“總舶主你偏心,嗚嗚……”東門慶問他什麼事,他卻不肯說,東門慶無奈,看看又不像有危險,便帶李成泰布拉帕溜到屋角,在一扇窗戶下聆听屋內動靜,卻听屋內嘿咻不止,一個女人狂叫著︰“東門公子,東門公子……啊!大官人啊!啊!!啊!!!”

    李成泰布拉帕听得目瞪口呆,對剛才沒能勇敢站出來接下這艱巨任務後悔得想去跳海!忽听屋檐另一邊的兩個草堆里似有動靜,東門慶心中警惕起來,按住了刀,便見那草堆露出了兩個洞,洞里是兩張不認得的人臉,一人小聲而充滿敵意地道︰“你們是哪家的?懂不懂規矩?”

    東門慶愕然,也低聲回問︰“什麼規矩?”

    那人道︰“說好了,這個村子由我們伺候著,你們來干什麼?”

    東門慶眼珠一轉,道︰“我們是慶華祥的人。”

    那人哦了一聲,臉色馬上遲緩了下來,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們是甦家的人,只是在這里伺候著,以防貴當家夜這的時候有什麼不時之需。”

    東門慶笑道︰“原來如此。”心想︰“正南不錯,讓他爽爽也好。”便道︰“我們來這里,本是要保護東家,若有你們在,我們就不用心了。不過我給你們提個醒,我們東家最煩辦事之時或辦完了事有人去吵他,但若讓他舒爽了,那就什麼事情都好談。至于如何談,卻還要合他性子才行。”

    那人臉聲音中帶著幾分歡喜,道︰“該怎麼做,還請兄台賜教!”

    東門慶道︰“你們弄一張紙條,把你們希望的事情寫上,若能不讓我們當家發現,偷偷在他衣袋里塞上,等他舒爽過後,整理衣服時看見,就會知道你們的心意。那樣他不但會滿意你們的安排,還會覺得你們有心思,會辦事,心里一喜歡,多半就什麼事都答應了。這辦法我們這些人做過不知多少次了,屢試不爽!要不你們也試試?”

    那人大喜道︰“多謝兄台賜教!我們一定照辦!”兩個人便嘰嘰喳喳了一會,其中一個便溜走了,應該是去請示什麼人。

    東門慶道︰“那我們到村外後著,我們當家就拜托了。”

    草堆里的人道︰“兄台就放心交給我們吧!”

    東門慶帶人撤出了村外,仍然埋伏著,過了一會,便見先前去的那人回來,似乎拿了什麼東西,跟著便鬼鬼祟祟地要進屋,東門慶一見,便知對方是在照做,心中好笑,對李成泰布拉帕等道︰“咱們找另外一個村落去。”

    卻到了隔壁村來,這會李成泰等學聰明了,搶著請纓,東門慶笑了笑,便讓布拉帕拔第二籌,仍然如法炮制,跟著又帶了李成泰次夫去了第三個村落,這次卻讓李成泰上戰場。

    出了村子後次夫又是沮喪,又是不平,不住地抱怨,東門慶問︰“你怨什麼!”次夫哭喪著臉道︰“總舶主你太偏心!就不肯派個‘極艱難’的任務給我!”

    東門慶略感為難,道︰“這‘極艱難’的任務,也不是想有就能有的啊!總得有個機緣才行。”

    次夫問道︰“那什麼時候有機緣呢?”

    東門慶道︰“找到下一個村莊再說吧。”

    說什麼,來什麼,沒走幾步便望見燈火,兩人走近,這次卻是一片不小的去處,東門慶觀看了幾眼,心道︰“走了大半夜,總算找到了個像樣一點的莊園。嗯,剛才那幾個村子都太狼夯,只怕村中女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這個莊園雖然不怎麼樣,但總算比方才那些好多了。”

    東門慶卻不知道,他此刻見到的地方,在日本人的概念里叫做“城”,是大名、城主的住處。只因無論佔地規模還是建築物的級別都與中國的莊園差不多,在東門慶眼里,這座所謂的“城”也就是一個大一點的村子,心中也就不怎麼將它當回事,卻想︰“這個莊園,想是日本這邊小鄉紳住的地方了。這里雖找不到大家閨秀,小家碧色也可將就將就。”

    這時他到日本未久,思考時還常用諸如“鄉紳”之類的中國概念,不過他這麼想也不能說錯,很多所謂的日本大名,其領地、財富,基本上也就和明帝國治下的鄉紳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在列“國”割據的情況下,日本的大名們沒有中央的統一管制,擁有更多獨立自主的權力罷了。

    想到這里,東門慶就決定到這里面夜這了,心想︰“這里應該沒人埋伏著要伺候我了吧。”

    然而他又搞錯了,所謂夜這的習俗,乃是日本社會下層才普遍存在,大名人家,哪里允許這樣的事?但他也不管,就找了個偏僻地方,看看那“城”牆,比泉州東門府的還低呢。他讓次夫搬了幾塊石頭,又讓次夫在牆邊站好,他就踩了石頭,跟著踏著次夫的肩膀爬上了牆頭,左張張,右望望,見牆邊就有一棵樹,自己大可攀著那顆樹溜下去,但見樹下又睡著兩條狗,心中犯難,在牆上匍匐著爬出了幾步,仔細觀察了一會,又發現了個狗洞,心中竊喜,便又爬回原處,俯身向牆外,對次夫道︰“現在有個‘極艱難’的任務派給你,你敢不敢接?”

    次夫大喜道︰“接!接!”

    東門慶便將那個狗洞的位置告訴他,讓他去鑽,次夫問為什麼這樣做,東門慶不悅道︰“你問這麼多干什麼!”

    次夫想想池正南接下那“極艱難”的任務時,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但卻得了那麼大的便宜,便不問了,照著東門慶的指點,果然找到了那個狗洞,便鑽了進去。只是那狗洞實在太小,他頭才鑽過去就卡住了,不斷地擠,一寸寸地過,看看已過了一半,東門慶尋了塊瓦礫,朝次夫身邊一扔,掉在那狗洞附近的一處積水里,噗一聲引起了那兩條狗的注意,次夫一愕,叫一聲︰“巴嘎!”便听兩狗狂吠而至,次夫急急要退出去時,卻發現比擠進來還難!臉上感到一陣濕熱,卻是那兩條狗咬了上來!他揮手抵抗著,掙扎著,一邊往外邊蹭,好容易從狗洞里蹭出來,要跑時又被一條狗鑽過狗洞來咬住,同時有巡邏的士兵聞聲跑來,將他制住,次夫趕緊叫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士兵喝問︰“你是做什麼的!”

    次夫脫口就要答話,但張了張口,忽然想起了什麼,說道︰“我是走錯了路!”

    士兵們卻不信次夫的話,都道︰“多半是個忍者!”便將他押走了。

    又有家將趕了出來,命人仔細巡查,但牆頭上早沒了東門慶的影子,原來他已趁著混亂,攀著那棵樹溜進城,找他心目中的小家碧色去了。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5
乙部 第一四一章 偷香
東門慶轉過幾重門戶,只往深里走,轉了幾轉,空中忽然打了個雷,看看就要下雨,東門慶有些急了,趕緊要找個地方避雨,跑到一處檐下,忽听一個少女的聲音詠道︰

    “從來秋風生悲情,

    草里蟲聲添新愁。”

    東門慶懂得倭話,也听過些和歌,隱約分辨得出七八分,因覺這聲音嬌嫩中帶著薄薄的愁郁,但聲線甚美,心中一喜︰“听聲音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子,雖不知相貌如何,但她既能歌詠,想來不是粗笨低賤之人,或是這座莊園主人的女兒呢。”

    又听屋中人唱道︰

    “荒園冷寂無人來

    檐前杜鵑為誰開?”

    東門慶這時還做不來和歌,便漢詩和唱,開口答道︰

    “檐前單飛燕,

    月下花滿院。

    滿地落紅千百片,

    誰家精簾未曾卷?”

    屋中少女啊了一聲,似乎嚇了一跳,過了許久,才有些膽怯但顯然是忍不住又問︰

    “荒園深處誰來訪?

    想是牆外輕薄人。”

    東門慶張口就答道︰

    “我非輕薄兒,

    今夜恍如夢。

    因得月老意,

    誤入廣寒宮。”

    屋內人便沒了聲響,東門慶在海上日久,染了些海賊習氣,這一夜重玩這些扭扭捏捏的漢詩和歌,倒讓他想起在麗冬院的日子來,但兩個回合後沒了下文,等了好一陣,便有些不耐煩起來,幾乎就想沖進去辦事,但又想想日本的習俗(其實他心中的日本習俗多是次夫等人說了之後又被他誤解扭曲了的日本習俗),好像門沒打開就沖進去不妥,心道︰“我這次是來夜這啊,不是!唉,還是做海賊好,想辦事直接沖進去就是。”

    屋內人听外面沒了響動,不知是放心了還是擔心了,又忍不住詠道︰

    “長夜幽暗心迷亂,

    是夢是真難分辨。”

    這時空中又閃過一道閃電,就像整個天空都裂開了一般!跟著雨便嘩啦啦下了起來,風一吹,有幾點打在東門慶身上,他嘆了口氣,便唱道︰

    “雨急風冷香閨閉,

    只苦了門外小生。”

    門內人呀了一聲,似乎覺得憐惜,門終于開了一線,東門慶大喜,哪里再等?就推門進去,嚇得門內人跌倒在地。

    這卻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一身和服,因跌倒而伏在地上,楚楚可憐,東門慶見到便有些心軟,覺得就這麼撲上去有失禮數——這是他仍被在泉州時受到的教養所羈絆,但將門掩上後,看看那少女並未有反抗的意思,想想海賊們日常談論的豪爽行徑,又想想池正南他們也是進屋後便即辦事,哪里有那麼多前戲來著?暗叫︰“也許人家日本的習俗就是這樣呢!我這麼干等,讓池正南他們知道了不得笑話?”

    把鞋子一脫,將身子挨了過去,便抱住了少女,少女見他粗魯,驚得頭發也亂了,輕輕道︰“君真是門外吟唱漢詩的人麼?”

    東門慶摸了摸她有些亂了的頭發,便哼了一首輕薄調子,輕唱道︰“明月邀我來,與卿共佳期。”

    那少女又啊了一聲,一時屏住了呼吸,再被東門慶攬住時,便不如何驚怕了,兩人抱在一起,在榻榻米上翻滾,少女呼吸漸急,東門慶見她臉頰泛紅,知她已經動情,乃將舌頭探入,與少女溫軟的香舌攪在一起,又將手伸入寬袍之內,向上輕輕摩挲雙乳,漸覺雙乳堅挺,又見少女鼻頭沁汗,鼻翼舒,櫻口張,便知她忘情了,往下一探,和服下空空如也,他自己也再忍耐不住,幾下子脫了個赤條條的,執兵器入室,少女口干舌燥,連吞唾沫,東門慶見狀乃徐徐搖之,覺道路已滑,方徐徐深之,覺其液已濕尻,復徐徐引之,如此反復,出入了數十下,少女呻吟連連,漸漸香汗淋灕,片刻後身體竟僵直了,雙目緊閉,如生如死,東門慶亦感欲情奔放,無法控制,乃將到日本後的第一批子孫派出了關門。

    二人情欲已釋放過一次,而長夜猶未盡,東門慶問她芳名,少女寫了一個綾字,東門慶贊道︰“好名。”綾子請教他姓氏,東門慶道︰“東門。”綾子因未听過此姓,便問何來,東門慶道︰“大明。”

    綾子啊了一聲,又是驚訝,又是高興,東門慶便讓她替自己抹拭干淨,又教她如何品簫,只指點了一番,綾子品起來便毫無阻滯,東門慶連贊她好天賦!見她樂在其中,又調戲她道︰“我進來前,你用和歌難了我好久,想來也是極喜歡歌詠的,怎麼現在熟了,反而又不歌了?”

    綾子持蕭道︰“現在還說那個干什麼!”

    兩人雖是初見,卻似乎有前世姻緣一般,如此溫柔纏綿,直到五更將至,東門慶發現窗戶白了,才驚起道︰“不好!我得走了!”

    綾子哪里舍得?當場哭了出來,東門慶道︰“放心!我記得道路,必然再來!”便急急跑了出來,只出門沒幾步,便差點被人撞見,縮在角落里,等人過去後再繼續尋路,還沒等望見昨晚攀樹下來的地方,已經連連遇險,心道︰“這樣不是辦法!就算讓我僥幸到得牆邊,爬上了樹恐怕也得被人發現!逃不遠!”心念一動,就退回綾子的房間。

    綾子本在倚戶郁思,見到他回來,又驚又喜,道︰“不走了?”

    東門慶嘿了一聲道︰“男子漢志在四海!我真肯窩在這里時,你還會喜歡我?”

    綾子為之沉吟,又露出些憂愁來,東門慶道︰“別這樣!我又不是一去就不回來了!現在你先去給我弄一套男子衣服來。”綾子甚是順從,竟也不問為什麼就出去了,過了不久捧了一套男子衣裝來,說︰“這是我父親前年做的衣服,都還沒穿過呢。”

    東門慶便將身上的衣服脫了,綾子服侍他將衣服穿畢,卻將他的舊衣疊好藏起來。東門慶夜里來時本帶著刀,這時再將刀往腰間一佩,一掃昨夜風流浪子形象,而顯得威風凜凜了,綾子見了,更添愛慕。東門慶問明了這座“莊園”的道路後就要走,綾子急道︰“你就這樣出去?被人看見怎麼辦?”東門慶又轉了回來,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龐道︰“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又問︰“你有姓氏麼?”

    綾子說︰“我父親姓松浦,以後只盼能跟著你,姓東門。”

    東門慶道︰“好,我記住了。別哭,凡我愛的人,我都希望她能開開心心。”忽又想起一事,問道︰“松浦隆信是你什麼人?”

    松浦綾道︰“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小我半歲。”

    東門慶哦了一聲,心道︰“老天,我怎麼夜這到松浦家來了?這里是松浦的居城?”這才出門,一路更不避人,他身著華貴衣服,佩劍精良,氣質又高雅,下人望見了個個鞠躬讓道,哪里敢盤問他、懷疑他?東門慶直入本丸,便有兩個松浦家的家臣趕來侍候,東門慶不等他們問,便道︰“隆信大人呢?”

    其中一個家臣驚道︰“主公還未起身。”

    東門慶臉上微現慍色道︰“少年人怎可如此懈怠!”

    兩個家臣听到這話,既感莫名其妙,又感深不可測,一個便道︰“我這便去稟告主公。”

    東門慶一拂袖道︰“不必了!我改日再來造訪!”說著就轉身離去。

    兩個家臣不敢怠慢,匆匆商量了兩句,其中一個便去稟告松浦隆信,另一個卻匆匆奔了過來,跟上了東門慶,一邊小跑一邊連連致歉,東門慶也不答他半個字,徑往城外走去。

    看看到了城門,守門官望見松浦隆信的心腹躬身哈腰送了一個英氣勃勃的青年武士近前,而那青年武士顯然是要進城,不等吩咐就開了城門,東門慶在城門邊停了一停,對那家臣道︰“不必送了!”就此揚長而去。

    那家臣在城門外呆了良久,問守門官︰“這位大人什麼時候來的?你怎麼不先派人來通報一聲?”

    那城門官駭然道︰“通報?城門今天早上根本就沒開過!”

    那家臣跳起來怒道︰“你說什麼!城門若是未開,那這位大人怎麼進來的?”

    那城門官道︰“我還要問你呢!我根本就沒見他進來!啊!”他忽然壓低了聲音道︰“該不會是主公的秘密客人吧?”

    那家臣呆了呆,便听另外一個家臣朝這邊跑得飛快,還沒到就叫道︰“那位大人走了沒有?”

    “走了啊!”送東門慶出來的家臣拉他走近一點,小心翼翼地問道︰“這位大人,究竟是什麼人?”

    “什麼人?”另一位驚道︰“主公不知道啊!你一路送他出來,難道就沒問?”

    兩人這才知道不對,連同城門官將情況一對,方知上當!城門官便率眾去追,但哪里還追得到?松浦隆信听說後趕緊盤點家中寶物、庫中藏貨,以防失竊,但一番盤點下來,竟然一樣也不少。

    “還好。”他松了一口氣,“什麼也沒丟!看來那個人不是個竊賊。”——當時他是這麼想的。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6
乙部 第一四二章 文化交流
東門慶在海邊會齊了池正南、李成泰和布拉帕,三人都樂得屁顛屁顛的,對東門慶給他們一個這麼爽的機會大是感恩戴德。東門慶見屬下快活,笑眯眯說︰“聖賢講過的嘛,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我也是遵照聖賢的教誨辦事啊。”

    三人一听,都齊聲頌揚那位叫孟子的聖賢通情達理,又各自取出一張紙條來,卻分別是商家向自己示好,兩張是林家的,一張是黃家的。東門慶看了心想︰“這兩家人,可有些下作了。”

    李成泰見東門慶只有一個人來會,左右張望,道︰“次夫怎麼還不來。”

    東門慶笑道︰“他啊,鑽狗洞被人捉住了。”三人均為之愕然,東門慶道︰“不說他了,這次我總會想法子救他出來的。只希望他以後口能緊點。”

    回到平戶後,東門慶便即修書致松浦隆信,稱自己昨夜到松浦半島一游,夜里有個隨從迷路走失,懇請松浦隆信幫自己留意,若能尋回那個僕人,必有重謝,並附上淨雅禮物一份。

    松浦隆信當日便回了一封書信,道昨夜城里確實是捉到了一個可疑的人,那人自稱迷路,卻不知是否慶華祥的人,道東門慶若是方便,可來城中一聚,順便認人。

    東門慶見了信甚是歡喜,一來隆信當日便回信,可見他對自己頗為看重,二來從隆信信中內容看來,次夫並沒亂說話,心道︰“希望經此一事,他會有所長進!”便回信表示三日之後當來拜會。

    不防到了傍晚,便有十幾個下屬跑來找自己,問自己要不要渡海去夜這,東門慶笑道︰“不去了。”

    這些下屬等一听便吵鬧起來,嚷嚷著說一定要去,東門慶道︰“哪有逼著人去夜這的?”

    眾屬下道︰“現在整個九州的村子夜里都大開閨門,等著總舶主你去夜這呢!你怎麼可以讓她們失望!”

    東門慶苦笑道︰“別說整個九州,便是只有松浦半島我也沒能耐滿足她們啊!我畢竟只有一根棒槌,怎麼搗得完對岸成千上萬的臼?”

    屬下們大多數便閉上了嘴,卻有一個嘴快的泄露了他們的真實意圖︰“總舶主你棒槌不夠用,可以讓我們幫忙啊!”

    東門慶哈哈大笑,道︰“平戶這麼多女人,還不夠你們享用啊?”

    屬下道︰“買來的花,哪有夜這來的香啊!”

    東門慶點頭稱是,他倒也大度,竟對外宣稱今晚仍然去夜這,又允許屬下冒自己的名去開心,只是這次卻把夜這的範圍更加擴大了,當晚便有十幾艘小船競渡海峽,東門慶自己卻不去了,只與眾屬下盟約︰不得用強,須遵本地習俗,每個人只能去一個村落,免得穿幫得太快後來者沒得夜這。眾屬下歡天喜地地去了,而對岸的村落里關于有大明官人要來夜這的消息也越傳越遠,女人們听說是一位有功名的官人要來,家家都樂于開門,已不完全是由某些商家鼓勵所致。

    在平戶這邊東門慶卻沒什麼動靜,直等到三日之後,才穿上儒者衣飾,腰系長劍,帶了份大禮,率領了楊致忠、崔光南、安東尼、安德魯,並李榮久所率刀手五名、卡瓦拉所率火槍手五名,坐了慶華祥,移過松浦半島停靠。

    松浦隆信親到岸上迎接,兩人碼頭相見,東門慶見松浦隆信不過十六七歲年紀,但處事已頗為老練,心中暗贊難得。要知日本其時尚處戰國時代,兵亂頻繁,在戰爭威脅下人總是易于成長,所以多有十余歲少年便建功立業者。松浦隆信見東門慶不僅衣飾華貴,容貌雋秀,而且一舉一動均有禮儀法度,果然不愧是上國大邦的風流人物,心中便生敬慕。

    兩人通了姓名,松浦身後一個家臣忽然啊的一聲驚叫起來,松浦斥責其無禮,那家臣訥訥道︰“他……他……就是那日忽然出現在本丸又忽然消失的人!”

    松浦頗感訝異,東門慶笑道︰“有這等事?莫非是我靈魂出竅,魂游至貴城城內麼?”松浦隆信一笑,就將那家臣斥退,與東門慶並肩進城,先讓人帶了次夫給東門慶認,次夫見到了東門慶,就像死囚見到特赦令,臉上露出狂喜之色,但隨即低下了頭,一句話也不說。

    東門慶笑道︰“吃了不少苦吧?讓你不要到處亂跑的。”

    次夫哦,哦而已,東門慶便對松浦隆信道︰“這個確實是我的下人,只是不知如何會在貴城之中。”

    松浦這時有意與東門慶結交,就不想深究可能會損害兩家交情的事,只說︰“他夜里迷了路,被當作奸細捉了起來!我們不知道是東門君的隨從,要不然就不會如此待他。冒犯了。”

    東門慶笑道︰“是他冒犯了才對。我作為他的主人,理應代他向松浦兄請罪。”

    兩人相對一笑,就將這點小事抹過,進入廳中,已有高手茗茶相待,東門慶品了一碗,道︰“此為唐茶道,好雖好,奈何太繁瑣,我中原不為此數百年矣。”松浦隆信道︰“不然,茶道雖源于大唐,到日本後又多有變化,如今日本茶道,已不輸于中華茶道。”

    東門慶一笑,便命取陽羨、紫砂,道︰“請松浦兄試試我這杯茶。”親自把盞,松浦隆信喝了一杯,便不說話了。

    二人又論家世家學,講論語,道佛經,又說些十字教的事,東門慶一肚子的雜貨,竟是應答如流。松浦隆信因問︰“听說東門君在大明曾考得功名。”東門慶笑道︰“區區秀才,不足掛齒。回中原時,當再攻舉業,希能金榜題名,以慰列祖列宗。”松浦隆信又道︰“聞令祖為中原重臣,不知確實否。”東門慶道︰“我外祖父次崖先生為正德十二年進士,只因執法不阿,致為權貴所妒,仕途坎坷,數起數落,但他老人家平日說起生平,常道我輩當以忠孝為本,仁義為根,此為聖賢所教,因有此志,故為東南士林所重。至于仕途之升遷,宦海之浮沉,殊無足道。”

    松浦隆信听了不禁肅然起敬。他的一個家臣不識趣,道︰“咱們松浦家譜系源遠流長,在西日本大大有名!如今我家主公也已是正六位下的顯職呢。”

    東門慶一笑,道︰“中華日本,不可同論。”

    他這句話雖然說得客氣,但松浦隆信心里仍覺被看不起了,臉色便有些難看。

    東門慶見了心道︰“可不能太炫耀了。”便對松浦隆信道︰“我來平戶,見松浦兄善待中華、泰西之眾,此誠為非凡之眼光!料來胸中必有不凡志向!”

    松浦隆信听他奉承,心里一喜,道︰“東門君過獎了!我身為松浦家第二十五代家督,自當想方設法,守護家業。”松浦家身處九州僻隅,于日本列侯中本不足一哂,常受臨近大名如龍造寺等的侵犯,但自隆信自主動開放貿易、接納來自大明的走私船隊以後,財貨漸多,實力漸足,這才穩住了陣腳,松浦隆信及其家臣亦常以此為榮。松浦隆信言志之後,又反過來問東門慶有何志向。

    東門慶笑道︰“我哪有什麼志向,這次游學結束後,自當回去侍奉雙親,以盡人子之孝。”

    松浦隆信道︰“不然,東門君有越洋萬里的氣概,心中必有大志!”

    東門慶沒料到他會反過來問自己,其實他自己志向為何也還真不好說,說要做個大海賊大商人嘛,那都不是能在這時拿上台面來說的,一時不知以何搪塞,忽想起幼時讀書,似也曾被問過志向,腦中晃過一個很模糊的身影,但當時的對答卻已浮上心頭,便道︰“我幼時讀《太史公書》,先生為我講解,引周書雲︰農不出則乏食,工不出則乏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虞不出則財匱少。先生又引太史公雲︰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故農工商虞皆為本。先生又說︰世儒不察,以工商為末,妄議抑之,乃多生禍端,擾害民生,于本朝尤甚。我當時便奮起道︰‘待我長大之後,一定把這種禍害百姓的言論亂語扭過來!’此為我幼時言語,也不知算志向不。”

    其實他這番話稍微有修飾,東門家當時已因經商而富,那位先生講到這里時又笑著說︰“咱們家也被這種胡說八道的言論害苦了,做點生意也磕磕踫踫。”東門慶當時一听就說︰“那等我長大以後,一定賺多多的錢,把這些胡說八道的人都抓起來打屁股!”那位先生哈哈大笑,說︰“說這種話的人何止千千萬萬,而且其中有不少大官,甚至是皇帝!就是本朝太祖也重農抑商,你賺到的錢再多也沒用,難道還能去把洪武皇帝從墳墓里挖出來打屁股不成?”

    這些記憶早在東門慶流連聲色犬馬之後便被深埋,這時再次勾起,便在他腦中成串地浮現,忽想起來︰“是了,我小時候好像是姐夫教我讀書的。”

    現實中松浦隆信卻顯出加倍的尊重來,道︰“東門慶君志向遠大,非我能比。”

    東門慶哈哈大笑,旋即察覺斗室內氣氛頗為緊張,原來這幾番宏論他雖然壓了對方一頭,但因為都是太過正經的話題,雙方就都顯得有些劍拔弩張,而且松浦隆信處處受制,家臣們均感不忿,就是隆信自己,在表面上的敬重底下其實也暗藏幾分不爽。東門慶見了心想︰“我只想自己顯擺,可沒考慮到對方的感受!這可不是什麼好事。”便湊近了松浦隆信,低聲道︰“松浦兄,我萬里遠來,就是為了擺脫家里長輩的束縛,只想到日本快活快活。這麼嚴肅的話題,就不說了吧。”

    松浦為之一愕,又問︰“那說什麼?”

    東門慶道︰“什麼好玩說什麼。”

    松浦隆信笑了起來,場面上的氣氛便活絡了些,家臣便讓準備好了的能劇開演。

    這能劇雖也自有其趣,東門慶是泉州紈褲子弟的領袖,對戲曲類藝術頗有心得,要不然怎麼會知道水磨調?但他此時的注意力沒放在這里,便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想道︰“若不能將話題引到風月上去,如何能向他開口問綾子的事?”

    劇畢,松浦隆信見東門慶意興索然,便問︰“此劇不好麼?”

    東門慶嗯了一聲,道︰“好,好。”眉頭一皺,又道︰“只是最近我于音律舞蹈不大上心,一門心思,只在丹青上。”

    松浦隆信道︰“我城中也頗有丹青。”就派人搜尋庫中寶物,呈上幾幅中原名作來,又將幾幅日本名作雜于其中,要看東門慶如何品評高下。

    誰知東門慶卻嘆道︰“松浦兄就這些麼?你年紀輕輕的,成日看的只有這些,這日子可有些難過了。”

    松浦隆信只听了他這句話,登時羞愧萬分,心道︰“他是中華士家大族出身,家中所藏定然勝我百倍!”想拿出幾幅西洋畫來,但想想東門慶都有佛朗機人做僕人,只怕對西洋畫的見識也遠勝自己,何必拿來出丑?一時進退不得,場面便更尷尬了。

    東門慶揚手招李成泰近前,讓他從囊中取出兩幅卷軸來,湊近了松浦隆信道︰“松浦兄,這是我中華近世一位大才子唐伯虎所作,松浦兄看看筆法如何。”

    松浦隆信心想此畫定然是非同小可,正襟危坐,打開一看,眼珠差點掉下來,籠手田安經等幾個家中重臣見他們的主公如此神色,心里都想︰“唐伯虎的名頭,我們也听說過,但難道他的畫作真能獨步天下,致令主公如此吃驚?”

    籠手田安經當即出列,伏身行禮,願求這副神作一觀,松浦隆信趕緊將畫收起,咳嗽了一聲,道︰“這是客人的貴重藏品,爾等怎可如此唐突!”

    家臣們听了心中更是驚駭,想莫非這幅畫已超過了吳道子閻立本?要不然主公何至于會為一副近人的書畫如此慎重?籠手田安經更想︰“莫非這幅畫其實並非單純的畫作,而是干系到明朝的國政軍政麼?啊!一定如此!一定如此!只怕這位東門大官人此來,其實肩負著極重大的圖謀!而我們松浦家竟然會被牽涉其中,這個……”想起這里面可能干系的禍福,竟忍不住汗流浹背!

    卻見松浦隆信揮了揮手,讓眾人都撤下,要與東門慶密議,籠手田安經更堅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測,行了一禮,帶著家臣們退下了。東門慶的隨從也一起出門。

    門戶關好以後,松浦隆信這才跳了起來,對東門慶道︰“東門君啊!原來你也好這個!何不早說!我家中也有不少此類佳作,待我拿出來,咱們一起鑒賞!一起鑒賞!”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6
乙部 第一四三章 深層次文化交流
東門慶取出來的,果是一卷唐寅的春宮,那卷軸上共有十幅圖畫,分別是《隔窗挑》、《試金蓮》、《交舌》、《含香》、《探幽》、《合股》、《婢窺》、《裸審》、《後庭罰》、《大合歡》。那第二幅卷軸,卻是五景︰《千秋亂》、《葡萄架》、《棋坪決》、《浴中仙》、《芭蕉蕩》,看得松浦隆信血脈賁張,他不甘示弱,也去取出自己的秘藏來,請東門慶觀賞。

    若論東門慶在泉州的秘藏,多半還勝過松浦隆信,但他孑然出海,現在身邊所有,不是船隊藏貨就是剛剛讓人從平戶搜尋到的市珍,遠不如松浦隆信的秘藏多。但他勝在理論知識夠,松浦取出來的佳作他竟然半數說得出來歷,就是不認得的,也能應付過去。松浦見狀大是嘆服,覺得東門慶雖比自己只多了幾歲,但見識無異勝己十倍!便又去取出些器物來,東門慶掃了一眼,見其中有銀托子、相思套、硫黃圈、藥煮的白綾帶子、封臍膏等十余種,虧他在風月場中混得久了,件件認得!

    卻听松浦隆信道︰“有些東西,只听說是好玩事物,有幾件卻不知該如何用。”便先取出一個鈴鐺模樣的事物來。

    東門慶從他手中接過一看,笑道︰“原來是此物,我在中原曾得坊間前輩傳授,倒也還認得它!”松浦隆信慌忙請教,東門慶道︰“此物有一歌訣︰原是番兵出產,逢人薦轉在京,身軀小內玲瓏,得人輕借力,輾轉作蟬鳴,解使佳人心顫,慣能助腎威風,號稱金面勇先鋒,戰降功第一,揚名緬子鈴——因在緬甸國出產,所以叫緬鈴,在我中原也值四五兩銀子,若到日本,怕不要二十兩。”

    松浦隆信道︰“小弟花了五十兩呢!”

    東門慶道︰“那也值得。”

    松浦隆信道︰“只是不知該怎麼用。”

    東門慶笑道︰“先把它放進爐子里,然後……”

    松浦隆信問︰“然後如何?”

    東門慶看看他容顏也還是少年姣好模樣,便在他臉上摸了一把,笑道︰“這玩意兒,可得有女子在跟前才好玩。此間沒女人,你我試將起來,怕有人得將後庭獻出。”

    松浦隆信听得躍躍欲試,最後還是去喚了一個侍姬進屋,兩人便擺弄起來,那侍姬羞怯,東門慶正色道︰“房中之要,在于調陰陽,融魚水,得其術者,延年益壽,衍種繁族!我正與松浦兄論此要術,汝切勿以猥褻視之。”

    那侍姬一听忙正襟危坐,只是身上不著一縷,就是要嚴肅也難,東門慶笑道︰“也不用這麼緊張,盡量放松,感覺如何便如何,身體當舒展便舒展,當出聲便出聲,不用拘束自己。”說著輕輕扶她躺下,柔聲安慰,然後才向松浦隆信講解諸般器物的妙用,先從緬鈴講起。哪還用第二般器物?房內便傳出了呻吟之聲,聲音極盡歡娛,其後聲音或歇,或起,到最後竟有欲死欲活之狂。門外侍姬婢女,無不面紅耳赤。

    這一夜松浦盡得諸器之法,功力大進!中華房中術之東傳日本雖非自東門慶始,然作如此系統、深入、實之傳授,東門慶實可算第一人!日後東瀛房中術之興旺發達,慶官可謂功不可沒。

    當晚東門慶就在城中住下了,從此就是穿牆入戶亦肆無忌憚,松浦一切閨中秘事全不避他。甚至有時候夜里找不到他也不太在意。城中女眷听說東門慶年少英俊,斯文雋秀,手段高強,而且又是大明來的官人,個個倚門盼望,但東門慶只要脫得開身時,必到松浦綾房中來,初時還沒人知道,但接連兩次之後便被人發現,告到松浦隆信這兒來,隆信大吃一驚,心想︰“東門君找別的門戶都好,怎麼跑那里去了!這樣我如何向龍造寺家交代?”但轉念一想,心道︰“罷了,圓月現在還沒還俗呢!龍造寺家又岌岌可危,能挨不挨得到明年都難說呢!”便當作不知此事,听之任之。

    眾家臣听說家主被東門慶教唆得夜夜淫亂,均生引狼入室之感,唯籠手田安經心想︰“主公與東門公子必有重大圖謀!如此做作,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想到主公為松浦家的大業竟如此自污,暗中忍不住痛哭涕零。但有家臣勸他一起進諫,請主公逐東門、遠小人時,都被籠手田安經痛斥一頓︰“爾等懂得什麼!”

    而平戶的商人听說此事後都說︰“看來這個東門公子,果然不是來做生意,是來尋風流的!”便有些人放棄與之做買賣。內中今井家那個年輕人卻道︰“我看他仍在待價而沽。”但眾人都不信他。島井仁將他拉到一邊,問道︰“宗久,你是故意亂放假消息,還是真的這麼看?”

    今井宗久道︰“我是真的這麼看。”

    島井仁責道︰“這就是你不對了!你若是真的這麼看,就該暗中謀劃,怎麼還在眾人面前宣揚?”

    今井宗久道︰“不是我不想暗中圖謀,只是我看那東門公子的行徑,不但要賣個好價錢,而且未必肯將貨物零賣,我私下估算,手頭的白銀只怕盤不下那一大批貨!所以要尋個肯與我聯合的人,才好出手。”

    島井仁道︰“七家聯盟,不是聯合麼?”

    “那個早就散了!就是沒散之前也都是各懷鬼胎!”今井宗久道︰“我現在需要一個真心真意、能與我家共同進退的合作者。”

    島井仁思考了一陣,道︰“好!我信任你的眼光。你千里西來,帶的錢或許不夠,但九州卻是我的大本營,無論他有多少貨,我都吃得下!你盡管去談,不用怕錢不夠。貨物到手,我們兩家平分。”

    “不用平分。”今井宗久道︰“我家要三成半就夠了。”

    島井仁便問準備怎麼去干東門慶,今井宗久說︰“這個東門公子處處標榜自己是來游學,不談生意!听說他在松浦城中也沒說得一個利字,只是撒開了手腳給城中的家臣、女眷送東西,所以人人都討好他,反而松浦隆信不好和他談買賣。現在若請他談生意,他多半不肯來。所以我想邀他來赴茶會,一來借機談談生意,二來也讓他知道什麼叫做日本茶道!松浦上次請的那人,太丟我們臉面!”

    當即派人去請東門慶,邀他到城外梅林茶會,東門慶欣然應諾,松浦綾說︰“那日你才來時,飲茶頗不合我日本規矩,只是你遠來是客,大家沒怎麼計較。不過你來這里也有一段時間了,茶道的事,還是知道一些好。”

    東門慶便向她請教,松浦綾細細講解,東門慶只听了一遍就記住了,松浦綾就要他演練一遍,東門慶笑道︰“你這規矩,甚是繁復,沒習練幾個月,休想做得一絲不差,明日就要去赴會了,如何還來得及?我若現在演練,被你指出錯誤來,心里存著慚愧,明日反而沒法淡然了。不如只知道個大概,只要不犯大忌就可,到時一切隨心,率性而為,反而自然。”松浦綾稱是。

    第二日東門慶便出門來赴會,帶了安東尼,又預先調了于不辭來,李榮久等只遠遠跟著保護,並不近前。

    出城後不久便望見梅林,此時梅花未開,只有林蔭,沒有花香,頗有些疏落的感覺,東門慶這些日子縱欲得有些過了,望見了便生清寂之意。人不食色久,陡遇佳人,心中欲念之熾必遠過平常;相反,若是在欲海沉淪得久了,再忽然見到清冷寂寞之景色,有慧根的人無不會觸景生情,向往起規律、清淨的生活來。

    東門慶只走了十幾步,步伐也變得不一樣了,便見梅林深處鋪著一張席子,今井宗久在那里等候多時了。

    兩人通問姓名畢,今井宗久親自點炭火、煮開水,東門慶見他年紀雖輕,但行動已帶著幾分佛門的肅穆,加上周圍環境的侵染,竟自然而然地直身正坐,今井宗久點、煮、沖、獻,東門慶接過,三轉茶碗,輕品慢飲,奉還後微笑稱贊,若松浦綾子此刻在此,定驚訝于東門慶諸般規矩無一出錯,其實這卻不是東門慶天賦異稟,一學就會,而是他本身就有禮儀修養,來到此地後又被今井宗久所營造的氛圍所控制,所以才表現得異乎尋常!

    東門慶也已感覺到這一點,但他在連日縱欲之後,這時在處于茶道規矩中卻覺得甚是舒服,因此便也不刻意抗拒了。

    品茗畢,今井宗久道︰“聞中土有好茶無數,東門公子此番東來必帶了不少,不知公子能割愛若干否?”

    東門慶問︰“你要何種品類?要多少?”

    今井宗久道︰“品類不限,多多益善。”

    東門慶一笑,道︰“我萬里遠來,家鄉的茶確實帶了不少,但總要留一些給平戶的鄉人的,不然得挨罵。不過今日之會,令我大覺愜意,我也已感受到了今井先生的誠意,寶劍贈英雄,紅粉贈佳人,好茶自然也要尋個好去處。”便伸出了四個指頭,留下了于不辭,告辭而去。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7
乙部 第一四四章 擴店
東門慶把將近四成的大宗貨物(以生絲為主)賣給了今井和島井,又將另外四成賣給了林家和黃家,四家族對生絲的購入價格均三緘其口,甚至對其它三個家族的入貨價格也不甚了了,只有東門慶和于不辭清楚最終的成交價格。剩下的兩成,他留下一半放在店里零售,另外一半則一次性送給了松浦隆信!

    雙鯉船隊這次帶來的貨物委實不少,慶華祥號上已有不少的潮繡、廣繡,福致隆上的生絲尤其多,而奪取了金狗海盜集團後,生絲的數量又增加了將近六成!所以雖只是總量的一成,數量也極為龐大,加之眼下生絲價格甚高,東門慶在此時送出,松浦隆信家已不是驚喜,而是驚駭了!一日之間,就連那些原本都在暗中咒罵東門慶的人也都改了口風,籠手田安經私下更是琢磨著︰“這絕不是禮物!一定是軍資!軍資!”

    相對于這個時代的生產力來說,日本社會對大明生絲的需求簡直就是一個無底洞!東門慶將這麼大宗的貨物銷售了出去,只給平戶市場造成一次虛擬的沖擊,即大家听說慶華祥已經將貨脫手,各路二級商家聞風壓價,可價格下來了,貨物卻沒在市面上見到。原來島井、今井以及黃林兩家各有銷售渠道,這次光是將貨物脫給他們背後的各路大名就消耗得差不多了,根本沒多少剩下的留給平戶的中轉商。

    不過由于來自京都地區、西日本地區、九州地區對生絲的饑渴暫時得到了減緩,平戶本地並不是生絲的消耗地而只是中轉站,所以貨物雖沒在平戶上市,但價格回落之後就再炒不起來。許多沒在這次商潮中得到好處的商家便怨恨起來,楊致忠于不辭等感應到了之後,都勸東門慶小心。

    東門慶卻毫不在乎,笑道︰“不招人妒是庸才!做生意,要想賺到大錢,哪能不招人恨?咱們有船有炮,有人有錢,怕誰來恨!”

    于不辭道︰“那還是想法子安撫一下的好。”

    “安撫?怎麼安撫?”東門慶道︰“他們不是恨我對他們沒禮貌,是恨我們不把貨物賣給他們。這個我可無能為力了。難道要我對大伙兒都一視同仁不成?那樣哪里賺得到大錢?”

    生意場若是平穩,那便是大家都小賺小賠,細水長流,若是動蕩,那就有人大賺,有人破產。這次商潮先是因天氣原因導致貨物價格高企,跟著又有人為因素令原本就不平衡的市場更加不平衡,因此既有賺得盆滿缽滿的,便也有傾家蕩產的,恰好慶華祥店鋪的左近、對面有四五戶商家都面臨經營困難,東門慶便讓崔光南設法將經營有困難的店鋪都盤下來。

    崔光南心想︰“若是我們直接去談,對方知道我們是要擴張店面,勢必抬高價錢。”便去找松浦家的家臣和黃家、林家、島井、今井,請他們出面,各自以甚低價格盤下一處店面,然後再轉手賣給東門家。這幾家都是剛得了東門家好處的,這樣的事情又不廢什麼力氣,自然樂得幫忙,盤下店面後原價賣給東門慶,連轉手差價都不賺。而賣了店面的商家直等到已賣出的店面掛上“慶華祥”牌號,這才恍然大悟,跌足痛哭!

    東門慶只花了幾擔生絲,便將左邊兩間、右邊一間、對面三間店面都盤了下來,慶華祥商號登時佔了半條街!他又有心趁著淡季,將這幾間店鋪打通,甚至打算架上一條復道(天橋)將街兩邊的店鋪連接起來。他是說干就干的人,心意既決便派人尋找匠人設計,又招收建築工人,哪需半日功夫?整個平戶就都知道了,無業者蜂擁而至,都願來替東門大官人打工。

    若就東門慶的實際財富而論,他此刻在平戶一島也未必排得上前十!但因短時間內連干了幾件大事,風頭之盛一時無兩,便隱隱然令人產生了他是平戶首富的錯覺!

    楊致忠心中不安,幾次勸東門慶低調些,總說什麼“謙受益滿招損”、“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等語,東門慶哪里放在心上,只當他是老朽迂語。

    吳平和于不辭見東門慶這麼大的動作,都有些擔心他打算在日本長住,各自暗中問他,東門慶道︰“狡兔三窟!以當前的形勢看,這海上行商分明是天底下來錢最快的路子!我以後也打算以此為業了。不過咱們不能把本錢都投在一處。今日且在日本扎下根,日後回到雙嶼、福建,也少不得要好好經營的。甚至就是南洋各處,最好也都有據點。”吳平和于不辭听了都深以為然。

    其實東門慶口頭雖是這麼說,心里對平戶卻實有戀戀不舍之意,畢竟這里是他苦盡甘來後第一個春風得意之地,尤其是躺在松浦綾懷中時更是蜀中樂、不思蜀!只是偶爾南風來時,想起月娥,才生愧疚之心,只是心中道︰“罷了!現在風向不順!就是我想回去也不可能。想這些做什麼!等風向轉了再說。”

    這日忽有人來跟他說博多有幾間店鋪要盤出去,價錢十分合算,問東門慶有沒有興趣。東門慶听了甚是心動,這段時間以來他對北九州形勢的了解又深入了幾分,覺得若在平戶、博多兩處都有店面的話,那以後近可直接溝通大內家,遠可繼續東進開拓京都、界等市場,若自己從中國運來的貨物不必經過在日本的商人而直接大名們做生意,那每一擔生絲至少能多賺三五成,甚至翻倍!因此便有意往博多去看看。

    松浦隆信有些擔心,對東門慶說︰“從平戶往博多,路上會經過龍造寺家的勢力範圍,不如別去了吧。”

    東門慶奇道︰“經過了又怎麼樣?他們家很蠻橫麼?還是說和松浦家有仇?”

    松浦隆信道︰“本來不是很友好,因為龍造寺家和他家所輔佐的少貳家一直有吞並我們松浦家的意圖。不過近兩年至少表面上又轉好了,因為……因為我們聯姻了。”

    東門慶笑道︰“那就是親家了,那還擔心什麼啊。”

    松浦隆信干笑道︰“要不是親家,甚至就是仇敵,他見你是大明的客商,說不定還客氣地放你過去,但現在成了親家,只怕……只怕有些阻滯。”

    東門慶皺了皺眉頭,說︰“到底有什麼阻滯,你不妨直說。”

    松浦隆信這才壓低了聲音道︰“綾子和龍造寺家的圓月,本有婚姻之約。因圓月尚未還俗,所以未曾完婚。”

    東門慶听得駭然失色,叫道︰“有……有這等事!”

    所謂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松浦綾若是龍造寺家的準媳婦,那龍造寺家會為難東門慶的原因也就不用多說了。

    “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松浦隆信安慰道︰“今年龍造寺家剛被少貳家攻擊,全族幾乎覆滅!圓月的祖父、父親也死了,家族里最強大的曾祖父家兼身受重傷,現在躲在築後。現在的龍造寺家,已微弱得只剩下個名字了。”

    此時日本小侯林立,松浦隆信言語中提到的少貳家,在北九州也算是歷史悠久的重要豪族,龍造寺家代代為少貳家家臣,但到了近二十年,這主從兩家的關系發生了微妙變化,當代龍造寺家頂梁柱龍造寺家兼侍奉了少貳政資、少貳資元、少貳冬尚三代,在抵制號稱西日本第一豪族的大內氏的侵略中貢獻頗大。但相對于少貳家而言,大內家實在太過強大,所以政資、資元兩代都是被大內家逼得切腹自殺。在導致資元自殺的戰役中,由于家兼面對已取得壓倒性優勢的大內軍,先是勸資元投降,以致丟失了大片領土,後又按兵不動作壁上觀,以致資元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切腹。雖然後來龍造寺家兼仍幫助資元之子少貳冬尚復興家業,但冬尚對龍造寺家早已心病深種,終于在今年發動攻勢,殺了家兼之子家純、家門及其孫周家,把龍造寺一家的主要人物屠戮殆盡,只有家兼一人因受到築後蒲池氏的庇護而幸免。

    東門慶這時已知道這些所謂的大名混戰、豪族廝殺,就規模而論其實與中原幾個村落械斗群毆差不多,因此松浦隆信講得眉飛色舞,他卻只是應付著听,等大致明白了其中原委,才笑道︰“原來是條喪家之犬,那還有什麼好怕的!”

    松浦隆信道︰“莫要這麼說,我剛才說了,圓月的曾祖父家兼還沒死呢,只是負傷。”

    “曾祖父?”東門慶問道︰“這老頭幾歲了?”

    松浦隆信道︰“好像九十一歲了。”

    東門慶失笑道︰“只剩下一個腳趾頭在棺材外面的人,我還會怕他!”

    松浦隆信忙正色道︰“東門君,家兼是我北九州難得的英雄,不可輕辱!”

    東門慶心想這邊的英雄可真廉價,但仍致歉道︰“我失言了。”

    松浦隆信見他道歉就不再計較,轉笑道︰“不過啊,他們龍造寺家青黃不接,老的太老,小的太小,眼下又遭遇這樣的大變故,想再崛起,那是渺茫得緊了!”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7
乙部 第一四五章 裸奔
東門慶沒理會那可能出現的阻滯,依然決定前往博多,不過為謹慎起見,還是帶了李榮久等十個刀手,布拉帕等八名火槍手,次夫、李成泰做貼身隨從,又有兩個廚子兼馬夫,馬不是用來騎的,而是用來馱一些衣服與食材,又有八個轎夫——東門慶坐的倒也不是八人大轎,而是讓兩撥轎夫輪流擔免得走路不夠穩當。此外還有兩個向導,一個是博多的商人派來的,一個是松浦家派來的。最後還有崔光南和他的兩個助手,共三十六人,出發前往博多。

    這陣仗哪里像因公出差?分明是貴族郊游!楊致忠見到,勸道︰“既是去看看鋪子,騎上馬,早去早回就是了,何必搞出這麼大的排場?”

    東門慶卻笑道︰“這一趟,一半是做生意,一半是游山玩水。反正現在大生意也做完了,要想回去,風向又還不正。閑著無事,不如到處走走,看看異國風光。”

    楊致忠于不辭等听了只好搖頭而已。

    東門慶坐在轎子里,一路看風景看過去,當真說不出的逍遙,因此路上走得不快。中午尋了片綠蔭生火造飯——東門慶只要有條件,總不肯委屈了自己的。到得傍晚,還沒入夜就先尋了個村莊休息——他最近這段日子春風得意,整個人都飄飄然,但手下謹慎小心的人卻不少,崔光南就是一個,他既跟來,不但將一路的行程計算好,連沿途休息的村莊也一早就定下了。

    進村之後,休息了一夜,第二日又再啟程,仍然走得很慢,傍晚又去投宿,這次卻遇到了一個大大識趣的村長,听說東門慶是大明來的官人,不但設宴款待,更安排出了一棟頗為整潔安靜的屋子來請東門慶入住,東門慶一路來都是和下屬們住一起以示同甘共苦的,不料這間房子雖然陳設不多,卻有一個妙齡女子候在那里,相貌頗為不惡。

    崔光南等一見,便都含著笑容,識趣地告退。那女子舉止溫柔,服侍人又細心,此時天氣已經轉涼,雖未入冬,但這天夜里竟有了冷意,那女子幫東門慶洗浴畢,又捧出雙乳來,將東門慶腳放在上面,給他按摩。本來李成泰和次夫還呆在屋里候命,見到這情形也慌忙退下,守在門口。

    東門慶年紀雖不大,但慣經風月,于這等事也不放在心上,只由得她伺候,不久便覺對方偎依了上來,替自己寬衣,那雙柔軟的手摸到褲子上時,東門慶微笑道︰“今晚就算了吧。”火光下見女子一雙眼楮似乎要哭的樣子,有些不忍,便道︰“我今日有些累,若要玩耍時,你自己動吧。”

    那女子大喜,便脫了東門慶的褲子,品咂起來,東門慶因覺她口技甚是熟練,忽有些懷疑,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女子停下道︰“阿松。”便又繼續。

    東門慶哦了一聲,道︰“這小小的村莊,也養得起妓女麼?”

    他這話只是隨口而出,所以說時並沒有看對方,不料阿松卻停了下來,舌齒頻率跟不上,便弄得東門慶有些不舒服,男人那玩意兒最是敏感,哪怕只是些許變化也能察覺,東門慶將頭微微一抬,見她神色有些古怪,心道︰“這神色,不像自尊被我傷了的樣子……嗯,她口技如此純熟,想必入行有年頭了,哪里還會計較這些?”

    阿松只是頓了一頓,便又恢復正常。

    東門慶心道︰“看她這反應,不像小地方人!怕是在市鎮里歷練過的!那她不是本村人了?莫非又是哪個商家要討好我,所以派了她來伺候麼?”便笑道︰“你是誰派來的?”

    阿松一听臉色大變,東門慶沒想到她竟會如此反應,馬上警惕起來,阿松見他神色有異,馬上便往地板上敲了敲,東門慶見了這個動作更是大吃一驚,右手伸出便捏住了她的兩腮,逼得阿松沒法合口,迅速將命根子退出來,幾乎在同時地板喀拉幾下,地下竟藏得有人!

    東門慶跳了起來,將阿松一腳踢倒,大叫︰“次夫!成泰!快進來!有埋伏!”要沖出門外時,阿松卻撲了過來抱住了他的腳,只拖得一拖,地下室里的人已沖了出來!個個帶刀!同時次夫和李成泰也沖了進來,但一邊是有備而動,一邊是倉猝迎敵,次夫和李成泰便顯得有些慌亂,而幾把倭刀已經離東門慶不到數尺!東門慶狠狠一腳踏在阿松太陽穴上,踩得她像殺豬一般狂叫起來,眼楮被東門慶的腳跟踹中凸了出來,手也放開了,東門慶一個急閃,躲過了襲來的倭刀,這時已無法前沖與次夫、李成泰會合,瞥見斜後方有個窗戶,赤條條的便跳了出去!

    次夫這時已拔了刀和屋內的人對峙,李成泰腦筋靈活,一轉身出了門,一邊大叫︰“有刺客!有埋伏!”一邊繞了半個屋子去和跳出窗外的東門慶會合。

    不想李成泰這邊大叫大嚷,那邊埋伏者也吹起了哨子,村中登時冒出七八撥人來,分別阻截要前來救援的崔光南、李榮久、布拉帕等人!

    原來這批人在本村的埋伏竟是深謀遠慮︰先是設下溫柔陷阱,讓東門慶疏于防範,且不好與手下同宿,準備等到深夜,東門慶熟睡以後,躲在地下室的人便會爬出來動手,或將他殺害,或將他擄走,然後越窗而遁,此事便成無頭公案——這是最第一個方案,也是最理想的方案;為防萬一第一個方案出了意外行不通,他們又買了個保險,在崔光南、李榮久等的住處與東門慶住處之間另外伏得有人,一旦這邊一時無法得手,便吹響信號,同伙群出,先攔住了崔光南、李榮久等援軍,為這邊埋伏在地下室的刺客爭取時間!

    東門慶這一夜委實有些托大了,竟沒有預先察覺此事的種種可疑之處!幸虧他並非見到女人就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愣頭青,阿松的伺候,在他來說只是覺得還舒服而已,還沒到讓他迷失的程度,又因他久慣風月,竟從阿松品簫的細節中察覺出異樣,這才逼得對方提前動手,東門慶才有逃走的余裕。又因門口朝南、窗戶朝東,窗口與守在門口的次夫李成泰兩人距離太近,對方為了防止被發現,不敢在窗戶外也埋伏人,若非如此,東門慶就是跳窗也逃不了了。

    跳窗之後,東門慶本想就奔去與李榮久等會和,不想李榮久那邊也被人攔住,一時半會過不來!東門慶要過去,中間需得經過一層刀網!此時他手無寸鐵,身無寸縷,就這麼沖過去,隨便讓人捅上一刀那便全完了!何況一片混亂之中,東門慶也分不清楚李榮久等究竟是處于上風還是陷身苦戰。所謂家有千金、坐不垂堂,東門慶最近日子過得富貴雍容,竟也變得有些惜命了。

    卻听窗內一個人大喝道︰“大明來的色狗!把頭留下!”也從窗口里跳了出來,東門慶大駭,也不管自己身上半件衣服也沒有,轉身就逃!忽听背後鏘鏘兩聲,卻是李成泰持刀將跳出窗口的人攔了一攔。那人身材頗胖,沖出窗口時不夠靈活,又因才跳出窗外就被偷襲,站立不穩,在李成泰的猛砍之下竟連退了幾步!但這時又有第二個人從窗戶中跳出,李成泰不敢戀戰,轉身追趕東門慶。但他也只領先了幾步,背後的埋伏者便發足追來!

    村中甚少燈火,到處一片漆黑,東門慶慌不擇路,只朝沒刀的地方逃,沒想到轉了兩個彎就看見一片小樹林,他朝後邊一望,只見李成泰正死命趕來,在李成泰身後數步,又有四五個敵人追來!

    李成泰見他停下忙大叫︰“當家的快跑!別停下!”

    東門慶哪里還等他說完整句話?早轉身逃進了小樹林!這番苦頭可吃得大了!他不但沒穿衣服,就連鞋都沒有!一雙腳被阿松用雙乳煨得又暖又軟,比平時更加敏感,當時覺得舒服,這時卻受了大罪!荊棘也罷,瓦礫也罷,總之只要磕踫到了沒有不痛的!相較之下,手臂、胸背、雙肩被樹枝之類劃傷反而好受多了!但背後的追兵迫的好緊,只要停下都得死,哪里還管得了痛?在他死命的狂奔之下,竟然沒多久便出了小樹林,只是眼前景象,似乎不是村口!更不知當往何處去!

    背後李成泰仍離得不遠,大聲叫著︰“當家的快跑!”

    東門慶就隨便挑了個方向狂奔!涼風拂過,上面是披頭散發,下面是@傻薄>駝餉蠢傻繃瞬恢 嗑茫  徘 瘓醯米約毫 泊 還戳耍 鑫藕L沃  鬧屑缺 ┤M 只匙趴志澹 M氖塹膠1吆竽苡凶  志宓氖峭蛞皇翹跛纜紡強刪腿 炅耍br />
    但這時也不容他多想,看看到了海邊,幸好是片沙灘,而非亂石成片——否則他那流滿鮮血的雙腳未必還能踩踏上去!他又逃了有七八里,竟發現了幾條小漁船,這時他已經跑不動了,喜出望外地撲了上去,船上守夜的漁夫從夢里驚醒後,一睜開眼楮就見到一個赤身裸體、滿身鮮血的男人,嚇得大叫一聲“鬼啊!”就逃了!

    東門慶也沒功夫去招呼他了,奮力將船一推,三兩下推到了海里,這時李成泰也趕了過來,大叫道︰“當家的等等!”跑入及膝的水里,涉水爬了上來。他身後數步就是追兵!東門慶用力地將船撐離水面,看看對方已沒法直接跑上船來,這才松了口氣。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7
乙部 第一四六章 快逃啊!奸夫!
李成泰跳上來後就躺倒在甲板上,大聲地喘息,叫道︰“快死了!快死了!”

    東門慶踢了他一腳說︰“死了也給我起來,快把船弄遠些!現在這點距離,他們游泳也能過來!”

    李成泰搖手道︰“沒……沒可能!他們現在要是跳進水里,一定沒力氣游泳的!淹也淹死他們了!”

    幸好有一股浪花將他們一送,推得離追兵遠了些,東門慶這才松了一口氣,也坐倒在船板上,道︰“是啊,他們一定也沒力氣了。”因為他也沒力氣了。

    不知過了多久,李成泰忽然跳起來叫道︰“不好!當家的!他們追來了!”

    東門慶爬起來一看,原來海灘上不止一艘船!對方搶到船之後又追上來了!這一嚇把東門慶嚇出了力氣,趕緊搶槳,和李成泰一左一右狂劃!追兵也只有一艘船,兩支槳,但卻有六個人!剛開始還保持一定的距離,等到追兵換了兩個生力,兩船的距離便迅速縮小!東門慶回頭一望,卻見敵船船頭站著一個胖子,此時頭罩已經去掉,月光下看出是個光頭!眼見兩船越來越近,東門慶在甲板上踩了一腳,怒道︰“逃不掉了!”

    李成泰驚道︰“那怎麼辦?”

    東門慶伸手拔出了他的刀,道︰“你繼續劃!”橫刀站在船尾,只等敵船靠近就要廝殺!

    這些刺客本來欺他是個花花公子,這時忽見他持刀而立,雖是赤身裸體,但滿身的鮮血,在月光下就如一個惡鬼一般,一時竟都有些害怕!船雖靠近,卻反而放慢了速度。

    東門慶提刀指著那光頭胖子道︰“你是何人,設下這等骯髒陷阱來坑我!若有本事,何不正大光明來找我挑戰!”

    那光頭胖子怒道︰“正大光明!你個八嘎是正大光明的人嗎?你這個色鬼,只配剁碎了喂狗,還敢說什麼挑戰!”

    東門慶忽然想起剛才還在村子里時他也罵過自己,兩次都帶個“色”字,心想莫非自己在女人的事上得罪過他?猶豫道︰“你到底是誰?”

    那胖子挺胸道︰“我是水江龍造寺家的圓月!”

    東門慶一听,手中之刀差點脫手!倏地棄刀取槳,對李成泰叫道︰“快劃!快劃!”

    因為東門慶和龍造寺在對話,所以兩船本已保持同速,這時東門慶忽然發力,李成泰在他的激勵下也拼命劃水,小船一時間便拋開了對方!圓月在後面暴跳如雷,大怒道︰“你個卑鄙小人!原本還以為你有種!說什麼要挑戰,沒想到只是騙人!”

    兩船互相追逐,幸好海上波濤不勻,胡亂逃跑易,盯住一個目標追趕難,不久天已大亮,視野陡然廣了,李成泰于疲憊不堪之際,忽望見了一艘三桅帆船,高興得大叫道︰“當家的!總舶主!船!船!”

    那卻是一艘中國帆船,眼見是中國人的機會很大,東門慶精神一振,叫道︰“快!劃過去我們就得救了!”

    其實那艘帆船會否接納他們,東門慶也沒把握,但此時也唯有如此方能激勵自己、激勵屬下了。

    兩人死命朝那艘三桅帆船劃去,那艘帆船似乎也發現了他們,竟然停下相候,海上看時還近,其實相隔甚遠,東門慶和李成泰足足劃了有半個時辰才到達。李成泰見船頭飄拂著五峰旗幟,大喜過望道︰“舶主!我們得救了!是五峰船主的船!”

    東門慶也早看見了,暗中自也高興,心想這回算是死里逃生!听船上問起他們的來歷,便亮出身份請求庇護,說自己是慶華祥的王慶,去博多的路上遇到了山賊被追殺到此。

    船上水手見他赤身裸體的樣子十分古怪,但听他自稱是近來風頭極盛的慶華祥當家,既不敢輕信,也不敢怠慢,一邊將他們接上甲板,一邊去報知長官。

    東門慶上船後躺倒在甲板上只是喘息,再使不出半分力氣了,李成泰亦然。

    不片刻就有一個年輕人趕了出來,借著朝陽看了東門慶幾眼,失笑道︰“還真是王兄弟,怎麼變成這副模樣?”

    東門慶眼楮沒力地轉過來,只望了一眼,便掙扎著坐立起來,干笑道︰“原來……是毛大哥!”

    眼前這人竟是王直的愛將毛海峰!東門慶才進入五島海域時曾和他發生誤會,幸得李光頭調停才沒起沖突,但兩人心中卻都已經打了一個不愉快的結,甚至隱隱然都感受到對方的威脅!

    毛海峰往東門慶的胯下瞄了一眼,笑道︰“王兄弟這次來得好急啊,連褲子都忘了穿!”便對屬下道︰“還不快取一條褲子來!”

    偏偏這個下屬通悉上司的心事,苦著臉道︰“頭兒,咱們船上,沒多余的褲子。”

    圍觀的水手一听一齊放聲大笑!

    東門慶臉一沉,喝道︰“成泰!”李成泰本已累趴下了,這時被東門慶一喝趕緊跪了起來,卻听東門慶道︰“把你的褲子給我!”

    李成泰呆了一呆,卻沒說什麼,有些吃力地便將褲子脫了下來,他也就穿著一條褲子,脫下了後屁股也就光了,見到他這怪相,毛海峰的手下笑得更厲害了。

    毛海峰卻忽然有些笑不出來了,東門慶接過了李成泰的褲子,也不穿,只往腰間一系,便斜著臉看毛海峰,便如他打贏了一仗般。毛海峰的臉色忽然難看起來,他的下屬也已察覺,都止住了笑,甲板上登時尷尬起來。

    忽听圓月的聲音傳來︰“你們是誰?為什麼庇護這條卑鄙無恥的色狼!”原來圓月的手下陡見大船,又望見了五峰旗幟,本來不敢過來,但圓月卻是個狠角色,竟不顧後果,硬逼著手下劃近,出言責問。

    毛海峰眉頭微微一皺,走到舷邊,問道︰“你又是什麼人?要來干什麼!”

    圓月昂然道︰“我是水江龍造寺家的圓月!”

    毛海峰在九州也有一段時間了,也知道一些龍造寺家的事,愕然道︰“龍造寺?這麼說你們不是山賊了?”

    圓月怒道︰“誰是山賊了!”

    毛海峰又道︰“既然也是豪族之家,那就好說話了。我問你,你可知道你們追逐的是誰?”

    “怎麼不知!”圓月怒道︰“還不就是你們大明來的那條專吃女人奶子的發春雙頭鯉!”

    毛海峰听他如此形容,一時間又是好笑,又是奇怪,道︰“你既知道他就是慶華祥的當家,雙鯉船隊的舶主,怎麼還敢來打他的主意?”

    圓月怒道︰“我怎麼不敢!你可知道松浦綾是我的未婚妻麼!”

    毛海峰道︰“松浦綾又是誰?”

    圓月氣得差點要跳起來,三桅帆船上一個水手近前小聲道︰“听說王慶到平戶沒幾天就跑到松浦城中鬼混,連松浦隆信的姐姐都搞上了。它說的松浦綾,怕就是松浦隆信的……”

    毛海峰這才恍然大悟,指著東門慶道︰“你竟然奸淫他人妻室!”

    東門慶道︰“那又怎麼樣?我當時是去夜這,哪里知道這麼多!”

    毛海峰怒道︰“你這是什麼話!我中華號稱禮儀之邦,你竟然在異邦干出這等不知羞恥的事!”

    東門慶冷笑起來,毛海峰道︰“你笑什麼!”東門慶道︰“咱們這些出海的人,半是行商半是賊!彼此都不干淨!你一個海賊,倒來跟我這個秀才講禮儀廉恥,不讓人好笑麼?”

    毛海峰大怒,臉色黑了下來,指著船舷道︰“請吧!”

    李成泰驚道︰“干什麼!”

    毛海峰道︰“你若是遇到山賊,那我不管願與不願,看在同是大明子民,都該保護你。但你現在卻干出這等不要臉的事,被人家的夫婿追上門來了——我若是庇護你,那不變成同流合污了麼!”

    東門慶逃了整整一夜,尤其後半夜更是透支體力透支得厲害,這時若不是靠一股意志支撐,只怕連坐著的力氣也沒了。這時若是真個下船去,撞到圓月的刀口下,那是十死無生!

    李成泰哀叫道︰“毛舶主!你可不能這樣啊!我們……”

    東門慶沒等他說完,已喝道︰“成泰!不要求他!莫丟了我的臉!”

    李成泰听了趕緊住嘴,但眼角已滲出了淚水,東門慶指著他對毛海峰道︰“這家伙可沒什麼罪過,也不曾淫人妻子,更沒被人追,你幫我送他回平戶。”

    毛海峰道︰“好!”

    東門慶便勉強站了起來,走向船舷——卻不是圓月那個方向,而是另外一個方向,眾人一怔,都以為他糊涂了,東門慶走到船舷邊,這才對李成泰道︰“成泰,回去後吳平他們問起,知道怎麼回答麼?”

    李成泰懵懵懂懂地搖了搖頭。

    東門慶道︰“你就說,毛海峰看著中國人被日本人追殺卻見死不救,我是讓他逼死的!”說著就縱身跳了下去。

    毛海峰正自愕然,忽然一個水手指著遠處一艘大得異乎尋常的中國式五桅帆船背著朝陽破浪開來!他眼前閃過一個人的影像,想起東門慶最後那句話所藏的殺機,想起那個人听了這句話後的反應,不禁全身一震,指著東門慶跳海的方向叫道︰“快!快!快把他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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