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東海屠 作者︰阿菩 (已完成)

rocelu 2008-7-19 05:07: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2 78374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2
正文 第一二七章 安東尼的期待
安東尼進廚房後見正南等顯得有些緊張,心中奇怪,從眾廚子臉上掃過,道︰“好多生面孔啊。”

    還好池正南也有幾分靈機,忙陪笑說︰“是,都是剛剛投誠的長島島民。”

    安東尼哦了一聲,又問︰“近來滿島都傳說這個廚房出來的東西好吃,船長讓我來看看。嗯,一定是新投誠的人里出了個厲害的大廚吧,是哪位,能給我引見一下嗎?”

    那些打下手的個個畏畏縮縮,不敢出頭,甚至有人竟然將目光往東門慶身上掃,正在洗碗的新五郎看見,趕緊上前,擋在安東尼和東門慶之間,說道︰“是我。”

    安東尼看了他一眼,哦了一聲,瞧瞧他高聳的顴骨,再瞧瞧他勁突的手筋,頗感驚訝,說︰“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此時廚房里氣氛頗為詭異,安東尼環顧了一遭,竟然沒再多問什麼,只道︰“回頭弄幾個好菜我嘗嘗,如果做得好,以後佛朗機老爺的飯菜也由這里包辦。”

    說完就要離開,眾人見他沒多問都松了一口氣,誰料安東尼臨走前腳頓了頓,忽又道︰“外邊做的東西送到佛朗機老爺們跟前,他們都要讓人先試吃的,所以你們最好把東西弄干淨些,可別出了什麼岔子,我不想擔待責任!”說完這句話就走了。

    新五郎和池正南等都謝天謝地,東門慶卻疑惑起來,心道︰“他最後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莫非他已看出了什麼?要不然怎麼會說出這麼沒來由的話來?”微一沉吟,正要派人去找秀吉,這家伙卻已從外頭鑽了進來,問︰“怎麼樣?他有沒有挨個盤問?你們沒露出什麼破綻吧?”

    東門慶道︰“挨個盤問倒是沒有。不過……”

    秀吉忙問︰“不過什麼?”

    東門慶道︰“我覺得他似乎是看出了什麼。但也沒十全的把握……”

    秀吉啊了一聲,道︰“我這就追上去殺了他!大家準備動手吧!”心想若現在先殺了安東尼動手,雖然也嫌倉猝些,但仍然能打佛朗機人一個措手不及。

    東門慶卻道︰“慢!事情也許沒那麼糟。”便將方才安東尼的反應詳細說了一遍,重點提及他最後一句話,道︰“你覺得這里面是否有玄機?”

    秀吉略一沉思,有些吃驚又有些暗喜道︰“難道他雖然看出了什麼,卻打算幫我們?”

    東門慶道︰“怕是有這麼點意思。不過他未必肯明目張膽地幫我們。這家伙膽子比你還小!”

    秀吉慍道︰“你什麼意思!”

    東門慶哈哈一笑,不再調侃他,又道︰“不管怎麼說,他應該不會去告發我們,這家伙膽子比你還小,心卻比我還軟。他若是看出了什麼,也應該知道一旦告發會死多少人!不過你還是得派人盯著他點,萬一事發馬上動手!”

    這一日里,東門慶和秀吉都充滿了緊張,他們也知道若安東尼真的看出來了什麼又去告密後果會多嚴重!所以他們都已經準備好武器打算隨時動手了!但事情卻沒有朝壞的方面發展,安東尼似乎沒有胡亂說話,當天晚上門多薩就傳來命令,讓這個廚房優先準備他們佛朗機人的菜肴。來傳令的人卻是秀吉,他說了門多薩的命令後笑吟吟的,道︰“安東尼要麼就是被我們瞞過了,要麼就是有心幫我們,總之現在紅毛鬼既然把他們的腸胃也交給了我們,我們便又多了一條制他們死命的路子!”這幾日他和東門慶相處下來,背後對佛朗機人的稱呼也變得越來越不客氣了。

    東門慶卻不大同意他的看法,說︰“別忘了日間安東尼臨走前特別叮囑的那句話,他既說門多薩對外來的食物很小心。我看下毒的法子只怕就用不上了。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

    就在東門慶和秀吉商議著怎麼算計佛朗機群盜時,海上發生了一件他們不知道的事,一艘從南部中山國來的小商船沿琉球島鏈北進,想到九州做點買賣,不料到了這片原本十分安全的海域卻被金狗號攔住了。

    這艘商船實在太小,金狗號對付它也不費什麼力氣,甚至連動靜也沒傳到島上就搞定了。小商船上值錢的東西也不多,不過佛朗機人卻從這些琉球水手的口中得到了一個訊息,說是最近大明那邊來了一艘很大的商船,但這支商隊卻不是要到琉球做生意,只是被風吹亂了航向而暫時在琉球停泊,入港後還得到了國王的接見,過一段日子或許也要北上到日本去。

    對于這個意外的消息該如何看待,佛朗機群盜分為兩種意見︰一派人主張在此守株待兔,等那個商隊經過時截住,那便能再發一筆大財;另一派人卻主張保守,認為現在金狗海盜集團的本錢已夠多了,今後只靠做買賣也能發財,沒必要再冒險。

    人都是窮則勇猛富則思安,金狗海盜集團現在的貨物已經多得原本三艘船也裝不下了,就算他們不再做生意不再搶劫,只將這批貨物運到歐洲那也是一生享用不盡的財富了!而且經過這兩年的闖蕩,佛朗機人發現東海上私人武裝發展得極快!兩年前他們偶爾還會遇到一些財貨多武裝弱的船只,但近半年來遇到的所有海上商隊幾乎沒一家是好惹的,商隊的財力與武裝力量一般都呈正比。別說威名遠震的許棟、王直、李光頭等人,就算是前一段在陳家村遇到的那撥還不大會打海戰的商人也讓他們遭到了不小的損失。

    “咱們還是趕緊回歐洲吧。”拉索說︰“听說中國有句諺語︰常在海邊走,鞋子遲早得濕。漢尼拔都有打敗仗的一天呢!要是這次上來的是像李光頭那樣狠辣的家伙,那我們非但搶不了人家的東西,反而要把本錢給賠上!”

    門多薩和加斯帕听了都覺得拉索太過膽小,心想東海上像李光頭那樣厲害的主兒能有幾家?不過,雖然說人性之貪婪沒有極限,但吃過幾次大虧又已經坐擁巨富的他們也不大願意再冒險,畢竟海上的戰事變數太大,而且東海上能夠全憑實力就打敗他們的人,門多薩等至少也遇見過兩次了!

    再則,門多薩等還存著一個心思︰他們打算扯下骷髏旗前往九州,希望能以商人的身份和許棟、王直和好。他們的這個決定並非此時才忽然冒出來。

    上次金狗號到達滿剌加時,他們遇到了一個葡萄牙老鄉,知道許棟、王直和佛朗機商人的關系其實很不錯,只要不是惡意的海盜,許、王都頗願結交。門多薩等到東方來只是為了發財,也不願意在實力處于劣勢的情況下再和許、王等人作對。現在他們手頭已有了大筆的資財,若許棟、王直能允許他們在這片海域行走,那他們大可轉盜為商。別的不說,只要將福致隆上的生絲運到日本出了貨,換成白銀,再到雙嶼購入生絲,然後下南洋購置香料,這一圈走下來,他們的財富便能增值五到十倍!既然有這麼高的利潤,那還做什麼海盜!因此他們便向那那個老鄉求了一封寫給王直的書信,信上說的都是調停的話,大意是金狗船隊已經打算“從良”,希望許龍頭、王五峰能夠原諒他們過往的冒犯接納他們。

    不過門多薩等準備拿出這封信的時機也是有講究的,那就是必須等到他們的本錢大到光做生意的利潤就超過直接劫掠,而現在顯然時機已到。

    因此這些番鬼便決定︰不特意為那支或許會北上的商隊而停留,等那艘被俘虜了的大福船修好了就走。

    這個會議在金狗號上開了約半個小時,出來後才將結果告訴被擋在門外的安東尼,安東尼听說後松了一口氣,不管南面那艘大船是不是很厲害的角色,他都不希望和對方起沖突,因為他害怕見到死人。

    然而,他所害怕的事情卻很快地又發生了!

    海盜們將琉球小商船上的貨物搬走後,門多薩就下令將整艘船鑿沉,指著還在小商船上惶惶不安的商人和水手,安東尼問︰“他們呢?他們怎麼辦?用金狗號將他們載回去的話,不如讓他們自己把船開回長島……”

    他的話還沒說完,佛朗機人已經哈哈大笑起來!這笑聲讓安東尼感到恐懼,他已經猜到門多薩要干什麼了!果然,這個船長冷笑著說︰“誰要載他們回去了?”

    “不!不!門多薩!船長!求求你了!你不能這麼做!”安東尼哭了起來︰“基督在天上看著呢……”

    然而這些紅毛海盜哪里會听他的勸阻?門多薩手一揮,就讓手下行動!沒多久海面上便發出了慘呼,呼叫的都是即將伴隨小商船尸沉海底的琉球商人和水手。就像以往的無數次經歷一樣,安東尼站在甲板上無助地望著這艘漸漸沉默的商船,無助地听著與他同文同種者的哀號與求救。

    解決了這艘小商船後,拉索駕駛金狗號繼續在長島與陳家島之間戒備,門多薩等卻改乘聖約翰號回長島。在回航的路上,加斯帕說︰“現在那艘中國大帆船也快修好了。你看這島上的人該怎麼解決?”

    “這個島上的人對我們敵意很深,但以後我們可能還會來到這里。”門多薩說︰“我看船修好了以後,除了已經投降的人之外就全部解決掉吧。”

    加斯帕問︰“怎麼解決呢?”

    門多薩說︰“用刀浪費力氣,又會把刀砍鈍。用炮浪費彈藥。我看這樣,我們在滿剌加買的滿剌加號也太老了,現在快修好的那艘大船既能運貨又能裝儲備物資,這艘滿剌加號不如就不要了。臨走之前我們想個辦法將這些異教徒都哄上滿剌加號,到了大海上,就如剛才那樣鑿沉,不就一了百了啦?”

    加斯帕連連點頭贊成,說︰“好主意!這是最干淨、最省事的辦法!”

    安東尼躲在船板的另外一邊,听到這句話後全身發抖,也不知是害怕,還是憤怒。

    隨即又听加斯帕說︰“不過現在投降了的人,貌似也太多了。秀吉招人的本事倒是不錯,但我們既然準備放棄滿剌加號,就不需要增加那麼多的水手。”

    “那也簡單。”門多薩說︰“把不需要的水手也哄上滿剌加號,一起處理掉不久行了?”

    “主啊——他們竟然連已經投降了的人也要殺!”安東尼在船板的另一邊顫抖得更厲害了︰“為什麼他們會墮落到這種程度?他們不怕下地獄麼?”

    他年紀雖不大卻已經歷過許多事情,以至于被賣到臥亞時已有厭世的情緒——盡管那時他還很小,但是听了那個神父的說教後他才又點燃起了對世間的希望,以為只要如他遇到的那位神父所言,全世界都變成基督徒的話,那天堂就會降臨人間。但上了金狗號以後他看到的卻是沒有武器的人被有武器的人屠殺、奴役,而殺人者還偏偏都是胸掛拿十字架的。

    “他們……他們不是真正的基督徒!”安東尼想——他只能這樣解釋了。這句話他曾經對秀吉說過,但這時他腦海中卻浮現出另外一個人來,當想到這個人以及這個人可能要做的事情時,他連心都顫抖了起來——他發現自己竟不是在害怕而是在期待,甚至有些興奮。

    “不!不!我怎麼可以這樣!我被撒旦俘虜了嗎?不——我不可以這樣的!啊——為什麼我明知道不可以,卻還是忍不住在興奮!”

    門多薩和加斯帕從船板的另一邊轉了過來,看見安東尼渾身發抖卻都沒放在心上——這個沒用且愚昧的黃種人的這種表現,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了。

    “反正他什麼也干不了的。”門多薩翹起嘴角和加斯帕會心一笑,他們都知道這個可憐蟲雖然性子有些執拗但不敢做任何激烈的事,正因如此,他們才一直對他很放心。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2
正文 第一二八章 月光下的宴會月光下的刀
琉球小商船的事情,東門慶和秀吉並不知道,他們只知道門多薩他們出去了一趟之後就回來了。

    一開始,東門慶還擔心他們這趟出去是去對付陳家島,便請秀吉派人去打探消息,秀吉雖然對陳家村的存亡半點也不掛心,但害怕陳家島如果出事這邊的計劃也會受到影響,便親自跑去見安東尼,旁敲側擊地問他這次出海為的是什麼事。“不會是去攻打圓島吧?”他問。

    “嗯,不是的。”安東尼說︰“只是琉球那邊來了一艘小商船。”跟著便將事情的本末說了,他雖然盡量克制,但說到小商船被鑿沉時還是忍不住滿臉的眼淚。

    “唉,真是可憐啊。”秀吉敷衍地說,他可沒那麼廉價的悲憫。

    安東尼心念一動,想說什麼,卻還是忍了下來,只是道︰“那艘大福船快修好了。船長他們的意思,這艘船修好了就要走。臨走之前會有個宴會,應該是安排在沙灘上。你們在這個島上若還有什麼事,最好趕在這個宴會結束之前處理掉。”說完在胸口劃了個十字,道︰“阿門……”

    秀吉一听,就覺得這里面大有玄機!回去與東門慶說了,東門慶也道︰“看來安東尼十有八九是在給我們通傳消息了!他說的沒錯,我們得趕在開船之前把這件事處理掉!”兩人商議了許久,終于決定在宴會上動手!

    這日福致隆的修復工程全部宣告完成,門多薩果然下令設宴,要大吃一頓,明日便揚帆上路。

    因是開船前的大餐,所以他特地吩咐新廚房整治一頓好的,而且除了在金狗號上監督的拉索之外,其他的十二個佛朗機首領將全部出席。

    為了這頓飯,東門慶和秀吉已準備了兩天了,接到命令後一切都進行得有條不紊。天色漸黑,沙灘上燃起了篝火,在東門慶手下鍛煉了七八日的廚子們拿出看家本領,或烤肉,或蒸飯,香味隨風飄散開來,引誘得兩百多個水手都大流口水。

    “司令,”秀吉用上了門多薩剛剛決定更改的這個稱呼,讓門多薩听得暗爽︰“食物都準備好了,宴會可以開始了。是要在聖約翰號舉行,還是在滿剌加號舉行?要不要把拉索大人也叫來?”

    “拉索就不用叫了。讓人送一份吃的給他就好了。”門多薩說︰“也不上船!從里斯本到這里幾萬里,在船上吃的飯還不夠多嗎?”

    秀吉忙道︰“是,是!”便到海灘上準備。

    在大海航行時,食物是需要特別珍惜的,不過目前長島上的儲備物資尚足,食水更是充沛,無論是到九州去還是掉頭南下呂宋都綽綽有余。正因為食物有多,所以佛朗機人才會想在臨走前大吃一頓好的——等到了海上,就算有那個心情也未必有那個條件了。

    入夜,二百多個水手各圍篝火坐定,佛朗機人坐在最左側,剛“投降”的水手坐在最右側,大部分水手都是席地而坐,只有佛朗機群盜的席位上擺有桌椅,十二個佛朗機,便是十二套桌椅,拉索的那份是做好了派小船送過去。

    看看佛朗機坐定之後,秀吉便朝手下打了個眼色,高聲叫道︰“宴會開始,來啊!上菜了!”

    隨著他一聲令下,食物和美酒就源源不絕地端了上來。十二個佛朗機人圍成一個三分之一圓形,二十五個經過訓練的南洋土著佩著腰刀、端著火繩槍在一邊監視守護,而除了上菜伺候的水手外,其他剛剛招降的手下都呆在海灘的另一端,那里離佛朗機人有一段距離,中間還隔著金狗海盜集團的老水手。

    酒菜端上,門多薩指著酒菜對秀吉說︰“你先吃!”秀吉微笑著,每樣都嘗了嘗,門多薩這才放心。

    海盜們在海上呆得越久,對美食美女便越渴望,在海上有幾次當糧食將盡時,門多薩甚至試過捉船艙里的老鼠生吃,現在見到擺在面前香噴噴熱辣辣的酒肉,眾佛朗機無不食指大動,一等試吃過了的秀吉退開,所有人便馬上動手大吞大嚼起來,他們剛剛坐下時還仿佛有點貴族的氣派,但真吃了起來卻直接用手,別說筷子,連刀叉也不用了。

    秀吉退在一旁,看了安東尼一眼問︰“你不吃?他們好像給你留了一個位子。還是說你不餓?”

    安東尼輕輕嘆了一下,說︰“餓,不過吃不下。”

    “你好像在擔心什麼。”秀吉試探性地說道。

    “呃……沒什麼。”安東尼猶豫了一下,忽然低聲說︰“明天就要出發了,你們……你們最好還是小心些。”

    秀吉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異樣來,隨即恢復正常,過了一會又問︰“小心什麼?”

    “額,沒什麼。”安東尼說︰“不過不要因為今晚人家對你們好,就沒了戒心。”

    秀吉在金狗號呆得久了,深悉門多薩等的作風,一听安東尼這句話,心想︰“只怕今晚吃完了這一頓,明天這群南蠻就要做什麼壞事!嘿嘿,可惜啊,今晚我們就要動手了!”

    東門慶躲在暗處,望見那群葡萄牙人吃得賊歡,心道︰“差不多了。”

    伺候在旁的秀吉忽然嘴角裂出一點笑容來,對那二十五個端著火繩槍的南洋人叫道︰“你們也吃吧。”

    那二十五個南洋人早都在吞口水了,卻被加斯帕怒罵了幾句,又瞪了秀吉一眼說︰“日本小子!少多嘴!”

    秀吉說︰“他們看起來蠻餓的。”

    加斯帕幾杯酒下去,脾氣也大起來了,指著秀吉大罵︰“你今天怎麼這麼多嘴!讓你閉嘴你就閉嘴!”又罵那些南洋土著說︰“豬玀!該喂你們的時候,自然會喂你們!”罵得那幾個南洋土著都有些怨憤,但在這些佛朗機的積威之下都不敢回嘴,其中布拉本D拾k文帕猶豫了一會,終于說︰“長官,不要叫我們豬玀,那是髒東西。”他已經跟了這批海盜一段時間了,能夠听得懂一些佛朗機話,也能用佛朗機話說一些簡單的句子。

    加斯帕一听卻大笑起來︰“你們這幫注定會下地獄的異教徒,居然還敢駁嘴!我告訴你,要是惹得加斯帕大人生氣,你連豬玀都沒得做!”說著拿起一塊豬肉往這個南洋人臉上扔了過去叫道︰“你不是很喜歡嗎?給我吃!”

    這幾句話比較復雜,布拉帕不是完全听懂了他的話,卻知道加斯帕是在侮辱自己,加斯帕見他不動,怒道︰“給我吃!”布拉帕不得已,撿起那塊豬肉,他旁邊的同胞見到都露出對那塊豬肉的厭惡和對布拉帕的同情,但對加斯帕卻是敢怒不敢言。布拉帕偷偷看了秀吉一眼,又看了加斯帕一眼,終究不敢不吃,咬了兩口,忽然嘔吐起來。

    安東尼看不過眼,站出來說︰“加斯帕先生,不要為難卡拉瓦了,他們不吃豬肉的。”

    加斯帕向他這個方向吐了一口口水,雖然沒吐中安東尼,但也很落他的面子。

    秀吉忙走出來打和場說︰“啊!這樣干吃多沒意思啊,不如來點雜技助興,怎麼樣?”

    加斯帕听了問︰“什麼雜技?”

    秀吉說︰“听說這個島有種舞蹈,叫舞竹竿,前兩天我看見了,挺好玩的。”

    “舞竹竿?”佛朗機人有些不明白。

    “對,舞竹竿。听說是東方最好看的雜技!”秀吉說。

    門多薩一邊喝酒,一邊說︰“那好吧,舞來看看。”

    秀吉便拍了拍手,叫道︰“來啊,準備舞竹竿!”便有一群人走了出來,為首的卻是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正是李榮久!

    門多薩和加斯帕見他蓬頭垢面,赤著雙腳,褲腿一邊長一邊短,上衣也不齊整,右臂竟是連肩膀也裸露在外,顯得十分怪異,便都笑了起來。秀吉說︰“我去吩咐他兩聲。”走過去,小聲說︰“動手吧。”

    榮久小聲道︰“那些火槍……”

    秀吉說︰“嚇人的。這些火銃近戰發揮不了作用,你只管按照原先的計劃,對付那些番鬼就好。”

    這個時代的火繩槍,發射的程序十分麻煩,每一次發射之前都需要先洗擦銃管,然後裝火藥築實,然後裝鉛子(子彈),跟著點燃火繩發射,整個過程下來足夠讓快刀手殺十個人!所以不利于近戰。而且方才秀吉注意到那些火槍手在懈怠的時候竟將銃口朝下,里面也沒子彈掉出來,便知道這些火繩槍可能都沒裝子彈,完全是在嚇唬人。

    榮久一听這話,便打消了最後的疑慮。

    門多薩看見,大喝一聲問︰“你們在嘀咕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秀吉說︰“我告訴他怎麼唱歌!”

    听他這麼說,門薩忍不住一笑︰“這些家伙還會唱歌?”不過他說的是葡萄牙粗口,所以榮久也听不懂。

    秀吉手一招,榮久身後那二十幾個穿著新招降者衣飾的人散了開來,每人手里都拿著一根竹竿或兩根竹竿,一邊走一邊跳著令人滑稽的舞蹈,看得眾佛朗機人哈哈大笑。

    東門慶混在這群人中,用竹竿拍著節拍,唱道︰“射人先射馬呀,擒賊先擒王!”他唱歌的時候,聚集在海灘另一端的水手們也都站了起來,合著節拍拍手,有的人跳了起來,仿佛舞蹈,隨著舞步慢慢散了開來,穿插著走動,位于後面的一些水手便從沙底、岩石縫隙等陰暗處取出他們先前藏好的短刀、匕首等暗器,互相傳遞。

    “哈哈……”加斯帕說︰“這些東方人,歌唱得可真難听!這是舞蹈嗎?哈哈,好難看。”

    安東尼听了東門慶的歌詞,覺得有些問題,心里微微一怔,但等他反應過來,秀吉卻已經退到他身邊,小聲說︰“你之前沒亂說話,現在最好也別亂說話!”安東尼便知道事情要發生了!

    他這念頭一閃而過,便見拿著根大號竹竿的榮久已經走到那群佛朗機海盜前面,在月色中吟哦起東門慶前天才教過他的詩︰“十年磨一劍……”

    喀喇一聲,竹竿從橫剖面分成兩半,一半掉在地上,另一半還在榮久手中。這時眾海盜看到的榮久,仍然是一個手里半片竹竿、腳邊半片竹竿的少年,而位于榮久後方的安東尼看到的卻是隱藏在那半片竹竿中的刀——長刀!倭刀!安東尼沒有叫,此刻他的心情已分不清是興奮,是害怕,還是緊張!而這時眾佛朗機海盜都還沒注意到安東尼異樣的表情!

    “霜刃未曾試……”

    佛朗機們嘻嘻哈哈中,榮久已站定了步法,右手抓住了刀柄,眾海盜還在嘲笑他的姿勢難看。

    “今日把示君……”

    榮久將刀齊眉舉起,左手也握住了刀柄,他左手一離開,那半片竹竿也跟著落下,竹片一落,刀光便現!他這柄倭刀乃是長刀,刃長五尺,柄長一尺五寸,共六尺五寸,重二斤八兩,需用雙手使用,用之得法,遭之者身多兩斷,近身攻擊則無它器可以抵衛。

    “可有……唉……”榮久有些歉然地說︰“忘了……”

    這時竹竿剛好落在沙灘上,眾海盜才看清楚了榮久手中的刀!嘲笑的聲音戛然而止,然而已經來不及了,榮久一個縱躍,跳進一丈,兩個海盜頭子便都已在他一丈範圍之內。

    刀長六尺五寸,手臂長二三尺,一步之進退為三到五尺,月光中,榮久一刀斬下,門多薩的人頭連帶著肩膀落在沙灘上,順勢一撩,旁邊一個佛朗機便肚破腸流。

    “嗯,”東門慶在人群中忽然停住了歌舞,站直了身子,望著榮久刀刃上那猩紅的光彩,知道是血色映射了月光,點了點頭,道︰“今晚的月亮,倒是不錯。”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3
正文 第一二九章 會師之一
在榮久的倭刀下,那十個佛朗機海盜感到自己不是要戰斗,而是要被屠殺!有人抽出了劍,但歐洲人那種細軟狹長的劍只能用來擊刺,根本無法用來盜刀!何況他們大多數人根本就措手不及!

    “一個、兩個、三個……”

    榮久殺到第四個人的時候,東門慶率領的人才沖了過來,由此可見他刀法之快,從竹竿中拿出了兵器的“舞蹈者”們在佐助、次夫等的帶領下沖了上去,截殺在榮久刀光下鬼哭狼嚎的佛朗機海盜!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無論是佛朗機眾海盜還是那二十幾個南洋土著一時都沒反應過來。次夫佐助等沖了上去,眼看就要和那些南洋土著廝殺,東門慶忽然叫道︰“先殺佛郎機鬼!”

    幾個南洋土著眼見危急,丟了槍械,拔出佩刀就要加入戰團,那邊圍著篝火的其他水手也已反應了過來要往這邊沖!東門慶對安東尼喝道︰“幫我喝住他們!”

    這種時候根本沒時間說清楚,一切都憑第一反應,安東尼被東門慶一喝,想也不想就對那群南洋土著和其他東方水手叫道︰“不要動手!大家一起殺了這群強盜就自由了!”他叫了這句話後自己忽然一愣︰“殺人?上帝啊,我怎麼會想到殺人?難道……難道我想殺他們很久了?主啊,我怎麼可以!”

    當佛朗機人壓迫東方諸族時,安東尼也常常為他們說好話,所以這些人對安東尼倒也頗為感恩,這時听了安東尼的話都為之猶豫。一個佛朗機海盜被榮久的刀逼得走投無路,對眾南洋土著叫道︰“豬玀!還不動手!”

    眾南洋土著畢竟被葡萄牙海盜驅役得久了,習慣性地就要听命,忽然布拉帕叫了起來︰“不許動手!”他拔了刀在手,反而退後了兩步,叫道︰“不要幫他們!這些帶著十字架的魔鬼!”

    他這麼一呼喝,馬上就有幾個同胞站在他背後,剩下的人猶豫了一下,也都站了過來。

    這時活著的佛朗機海盜還剩下七個,個個身上帶傷,拔了刀劍聚在一起,可他們前面是榮久為首的中國水手,後面是已經叛變的南洋土著,腳下七縱八橫全是他們同伙的尸體——其中還包括他們的首領!在這種情況誰都知道︰他們完了!

    “投降,投降!”一個佛朗機人叫道,但加斯帕還在吼叫著︰“投降什麼!”

    榮久等听不懂他們的番話,安東尼翻譯過來,露出幫他們求情的意思,東門慶卻喝道︰“殺!”

    刀光持續地閃動,又有一個佛朗機海盜斃命當場,剩下五六個海盜又退了退,在他們背後便是眾南洋水手,也是人人拔刀,剛才那個叫投降的佛朗機海盜又一次叫了起來︰“投降!投降!”

    “王慶,饒了他們吧。”安東尼雖然在眾海盜作惡的時候很痛恨他們,但這時見他們落到如此下場,又忍不住憐憫起來。他竟攔在了眾人面前,只這一攔,給剩下的那幾個佛朗機海盜爭取到了一點時間!

    東門慶臉上卻一點放松的意思都沒有,不等安東尼說完就截口喝道︰“布拉帕!對你的伙伴說!剩下幾個佛郎機鬼就送給他們報仇!”

    布拉帕和他的族人說了幾句,第一站出來,舉刀就劈,他一動,背後幾個南洋水手也跟著動,眾南洋水手對一直壓迫他們的佛朗機人積怨本深,這時刀一見血便再停不下來,二十幾個人擁了上來,將兩個佛朗機人剁成了肉泥。但榮久這邊卻因被安東尼攔了一攔,沒法及時與南洋水手對佛朗機人形成夾擊之勢,因此加斯帕還是率領了兩個佛朗機人逃向了大海!

    忽然轟隆隆、轟隆隆兩聲,竟是聖約翰號鳴炮了!大炮雖然沒有瞄準,但這炮聲卻讓許多正處于搖擺中的水手向佛朗機人傾斜!

    “要糟糕!”東門慶暗叫一聲不好,對秀吉叫道︰“你快去奪船!”

    秀吉手一揮,早帶著十幾個人朝尚未起錨的滿剌加號沖去!東門慶帶人追趕加斯帕,但後面卻已有一批效忠佛朗機人的水手沖了上來,沙灘上登時大亂!混亂中加斯帕已經帶著最後兩個同伴逃上了聖約翰號,滿剌加號那邊反應比較遲鈍,被秀吉沖了上去形成甲板鏖戰之勢。東門慶眼看已無法攔住加斯帕,率眾向後撤退,他要先收服沙灘上那群沒頭蒼蠅再說。仍然效忠佛朗機的人則繼續奔赴海邊,坐小船圍繞著聖約翰號!這邊東門慶一邊整理隊伍,一邊派人去釋放俘虜,一邊派人去支援秀吉,那邊加斯帕也傳下號令,讓聖約翰號起錨出海!旗幟分明的兩伙人中間尚有數十人無所適從,但見到聖約翰號不顧岸上還有水手就起錨離開,大部分人都哭號起來!

    “看看!這就是他們的嘴臉!他們不要你們了!”東門慶吼道!

    亂糟糟中,並沒有多少人听清這句話,但那種被拋棄的憤怒還是傳染了開來!這時東門慶左右除了李榮久等刀手之外,還有布拉帕等二十幾個火槍手,他本人站在高處指揮呼喊,便有金狗海盜集團的老水手將他認出,驚道︰“是他!那個大明啞巴!他回來了!”

    大明啞巴在金狗海盜集團里是一個不能公開談論的傳說!但同時又是一個人人都知道的傳說!曾經目睹過東門慶裁決許七斤的人固然對他刻骨銘心,就是在東門慶被流放後才加入的水手,也都會在上船不久後就通過各種渠道听說這個人!在傳說中那個大明啞巴曾是金狗號東方各族所有水手的隱形領袖,但在他帶領東方各族推翻西鬼統治之前,就被狡猾險惡的番鬼發現而遭流放!很多人都以為他死了,但也有一些人一廂情願地相信他還活著!

    而現在,這個傳說中的人物居然再次出現在他們面前!

    “他回來了!他果然回來了!”

    “他是來向佛朗機報仇的啊!”

    船長門多薩的尸體與眾多佛朗機人的血,為這個傳說染上了冷酷的顏色!也為這傳說增添了現實的說服力!

    當初那樣的迫害和流放居然也沒整死這個大明“啞巴”,他不但沒死,還回來了,甚至還能開口說話,這不是奇跡是什麼?佛朗機人在眾被壓迫水手的眼中一向比魔鬼還要強大還要可怕,可這個大明“啞巴”一來就將包括門多薩在內的大部分佛朗機人都殺死了,這不是奇跡是什麼!

    “我們的苦日子到頭了!”不知誰喊了一句!

    便有十幾個人朝東門慶這邊沖了過來,布拉帕被他們的熱情嚇了一跳,就要舉槍拔刀,東門慶喝道︰“不要亂動!”

    十幾個人和李榮久等撞在一起,不是刀踫到刀,而是因為跑得太快肉體撞上了肉體!因為彼此的擠壓,便有人擁抱了起來!

    “大家都是兄弟!”東門慶叫道︰“兄弟們!以後一起打番鬼!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有人大叫了起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數十人擁成一團,一種超越理智的氛圍將不少人弄得淚流滿臉,卻听滿剌加號那邊幾十人一起歡呼!滿剌加號也佔領了!

    這時候聖約翰號已去得遠了,沙灘上還在猶豫的二十多人、沒能順利登上聖約翰號的二十多人,見到這形勢也嘗試地向東門慶這邊靠攏,李榮久不屑地道︰“這群牆頭草!”實不想接納他們,和他有一樣想法也在不少。

    東門慶卻道︰“讓他們過來吧!願意和我共事的我都不會虧待!”

    他這樣表態之後,沙灘上才漸漸恢復了秩序——新的秩序!東門慶命水手們按船上的職能分成小隊,將佐助、次夫、池正南、布拉帕等發派下去,作為各個小隊的領導。

    這場混亂中一共死傷了四十多人,加斯帕只來得及帶走二三十號人,其他人便都留在了沙灘上,或者跟隨秀吉沖上了滿剌加號。至于福致隆雖然承載著絕大部分的貨物,但由于已被卸除了武裝,無論是加斯帕還是東門慶都沒有第一時間將之作為搶奪的對象,等局勢已定後,東門慶才派人上福致隆接管。

    至于長島的俘虜也被放了出來,不過由于困頓已久,只有島主等寥寥幾個悍勇者才有力氣跑出來聲援,其他人都是掙扎出來之後就坐倒在地。

    海灘上的局面基本收拾完畢時,東方已經發白。東門慶率領眾人登上福致隆後,心情為之大暢!一時放聲大笑,竟有些得意忘形了。秀吉那邊派人來道︰“要是讓加斯帕會和了金狗號再殺回來,只怕就不大妙!咱們這兩艘船在海上斗不過他們的!”東門慶听得心中一凜,但就在他想出應對之策前,金狗號和聖約翰號便已進入他們的視野!東門慶大吃一驚,但反而是他的手下這時都對他充滿了盲目的崇拜,見到敵船後非但不怕反而叫囂著要沖上去決戰!

    “我們的力量主要還在陸地上!”東門慶心想︰“海戰還不是他們的對手!”

    金狗號和聖約翰號上的水手足以應付航行,但若要投入戰斗則明顯有些不足,但這種不足還不至于影響這兩艘戰艦的運作!福致隆的武裝已被解除,完全是要作為一艘商船來使用,滿剌加號的武裝遠遜于聖約翰號,更不用說和金狗號比了!

    李榮久等雖然仍充滿了必勝的信心,但一些更聰明也更不堅定的人看見這形勢卻又動搖了。

    “往岸邊來!”東門慶傳令︰“不要出深海!他們要有膽子,就讓他們上岸來打!”

    這時金狗號和聖約翰號的水手加起來只怕還不足六十人,而且失去了大量的火槍手,若真的投入肉搏近戰,李榮久和新五郎各自率領二十個刀手就能取得壓倒性勝利!

    不過,加斯帕並不是傻瓜,他沒有棄己之短就敵之長的意思,在他的指揮下,聖約翰號和金狗號是斜側著船身開來!秀吉一見之下,就知道對方要用炮攻!

    “不好!”

    滿剌加號的火力遠不及對方,打起炮戰來根本沒勝算!不過秀吉還是橫了過來,攔在一尊火炮都沒有的福致隆前面,要與兩艘來傳周旋。

    李榮久叫道︰“舶主!我們開船!沖過去!”

    這小子在陸地上也算智勇雙全,一到了海上卻沖動得常常做出些不明就里的事情!

    這時的東門慶,心里好生矛盾!他知道若是就這麼開出深海的話,很可能會重蹈上一次海戰的覆轍!可要是不開出去,那福致隆與一堆停靠在海邊的爛木頭有什麼區別?

    “轟隆隆——”

    炮火紛飛中,滿剌加號中彈了!它的防御力遠不如福致隆,承受不起金狗號的正面炮擊。秀吉勉強維持著船上的秩序,拖著這艘船往岸邊沖,終于在沉船之前沖到了岸邊擱淺,船上的水手紛紛跳水逃生。

    沙灘上安東尼望見趕緊派人來接應——這時他們的情況總算還不是太糟,至少只要上了岸,基本上就安全了,只是制海權永遠在對方手里的話,他們就永遠也沒有反擊的機會!

    “開船!”東門慶看見滿剌加號中彈便下令揚帆起櫓,不過他並不是向兩艘敵船沖去,而是沿著岸邊淺海行走,以躲避對方的炮擊。福致隆雖然結實,但要是一直停在那里任金狗號轟遲早也得垮,這時行動起來便增加了敵手炮轟的難度。這實在是一個笨得不能再笨的辦法,東門慶也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可是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出有更好的主意了!

    幸好,昨晚才吃了大虧的加斯帕也不敢沖過來,金狗號和聖約翰號的水手根本沒法應付肉搏戰,無論是接舷還是登岸他們都折騰不起!一開始他們甚至不敢太過靠近,以防被福致隆沖過來糾纏住!後來見福致隆行駛得保守,便大著膽子漸漸靠近!隨著雙方的靠近,炮彈的準確率也大幅度提升。

    砰砰幾聲連響後,又是一片嘎啦啦,次桅起火了!東門慶一邊指揮著船只繼續躲避炮彈,一邊還指揮著人滅火︰“不怕!我們這艘船硬得很呢!我倒要看看他們有多少炮!”他叫嚷著,好像理直氣壯的樣子,其實心里不免有些憋屈,就像人家刀子砍來,自己沒法還手卻還叫著說看你的刀先鈍還是我的骨先斷。

    布拉帕看出不妙,便要勸東門慶棄船就陸算了,李榮久卻還不肯放棄沖上去撞垮對方的迷夢!

    一片混亂中,望手忽然傳來消息︰“不好了!又來了一艘船!大船!”

    東門慶等吃了一驚,登高而望,卻見遠處果然開來了一艘大船!這艘船在朝陽底下扯足了帆前進,來勢竟是快得驚人!沒多久便進入東門慶等的視野之內!

    佐助等還在憂心忡忡,不知來者是敵是友,新五郎卻已經跳了起來,大叫道︰“舶主,這不是你的……”

    “慶華祥!”東門慶跳了起來,瘋了般大叫道︰“這是老子的本艦!慶華祥!慶華祥!慶華祥!”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3
正文 第一三零章 會師之二
當日福致隆與慶華祥同遭風打,福致隆方面有倉猝出海、水手不足、缺乏向導等問題,而慶華祥方面雖然準備比較充分,水手充足又有對東海海域比較熟悉的向導,但由于一開始試圖跟緊福致隆,便沒有完全按照向導的建議行事,等失去了和福致隆的聯系,慶華祥本身也已陷身一個陌生的海域當中——畢竟,船上的向導再能干也不可能對東海的每一個地方都了如指掌。

    在那之後的幾天里,慶華祥的領導層開始出現意見分歧。一些人建議按照出發前和舶主東門慶的約定,直接前往雙嶼,另外一些人則認為眼前與出海前做約定的時候形勢截然不同,應該繼續搜救說不定已陷入困境中的福致隆以免舶主遇難。

    應該說兩方面的人都有道理也都有難處︰要按約定前往雙嶼嘛,船上的向導對慶華祥當時所處的位置以及雙嶼的定向並無十分把握,且認為按照風向應該繼續向東向北走更有利,而不應該逆流向西向南;要以搜救為第一要務嘛,大海茫茫,船只一消失在視野之外再要取得聯系真是談何容易,就算要搜救也不知該如何著手。

    不但兩種意見爭持不下,就是慶華祥的代理領導權問題也出現了爭端。

    跟隨東門慶入南澳的陳百夫、沈偉、周大富、卡瓦拉、楊致忠等一伙人,佔據了整艘慶華祥第二階梯的絕大部分位置,他們跟隨東門慶日久,團結起來,聲音也夠響亮。但這批人里頭卻找不到一個能夠暫時代理慶華祥的人來,內部的意見也並不完全統一,所以人數雖多卻顯得有些松散。而吳平不但功勞大,職位高,且掌控著全船的武裝力量,他要是采取強硬態度的話,什麼樣的反對聲音都會被他壓制。不過,吳平卻沒有表現得很強硬。他當初離開林國顯選擇跟隨東門慶並不是為了自立門戶,而是另有考慮,這時若在東門慶生死未卜的情況下過分張揚自己、壓制東門慶的舊部,不免會讓人對他的意圖產生疑慮。

    慶華祥就這樣在領導團體的混亂中浪費了不少時間,不知不覺間竟然已望見了陸地,甚至踫上了一艘漁船,他們一打听才知道慶華祥已到了琉球列島附近。陳百夫在琉球時雖然不是什麼大人物,但畢竟也算是琉球人,熟悉本地鄉情。在他的牽引下慶華祥順利到達大明屬國中山國,甚至得到了國王的引見。

    琉球本地的水工商人對吳平等說,當下要從琉球前往雙嶼不順風,反而是前往日本風向正好。海上往來,素以生存為首要考慮因素,主觀決定常常要屈服于客觀的情況而作出變通。這時無論是進取性格明顯的吳平,還是力求安全穩當的楊致忠,或是素來精打細算的周大富,都覺得就這樣在琉球一直等到海風轉向,不如先前往日本做做生意,等到季風向南再前往雙嶼,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不用等到雙嶼,在九州就能見到東門慶了——因為以當時的海風、洋流情況,福致隆漂往日本的可能性也不小。

    就這樣,慶華祥的領導團體在幾次商量過後達成妥協,揚帆向北,雇佣熟悉當地海域的水工為向導,沿島前進。

    這日看看就要到達陳家島和長島附近,琉球向導跟他們講了陳家島的情況,說可以考慮在那里略加停泊。

    原來陳家島和長島雖然以打魚為主要營生,但兩島並非和外界全無聯系。東海的一些小商人,常不定期地在諸島之間走動,或數月一至,或數年一至,不過比較陳家島和長島的話,陳家島和南邊的聯系較多,長島和北面的聯系較頻,兩島交惡以後,因為一些微妙的原因,陳家島的人絕足不向北,長島的人絕足不向南。當初阿銀被九州方面的商人送回來後遭到唾棄,不止因為她觸犯了“女人不當下海”的舊有禁條,也因為她觸犯了“不與北面溝通”的新近禁忌。不過對于南來的海客,陳家島的人一向都還是比較友好的。

    吳平等人听說了這一點後,便有打算在陳家島歇一歇腳,順路打听打听看有沒有福致隆的消息。這一夜慶華祥已接近長島,黑暗中忽然傳來炮聲!炮聲雖然還顯得有些遙遠,但已足以讓吳平等產生了警惕!

    “听炮聲,似乎是從長島方向傳來的。”那向導估測著說︰“長島和陳家島這些年一直不和,不會是在打仗吧?”

    陳百夫一听有些奇怪︰“東海上武器進步得這麼快?連陳家島和長島這樣的地方也用上大炮了?”

    那向導愣了一下說︰“不會吧,他們那麼窮,怎麼可能會有大炮?”

    “那這炮聲又是怎麼回事呢?”周大富說。

    “怕是有外人侵入到這片海域了吧。”吳平望著炮聲傳來的地方,說道。

    “外人?”陳百夫苦笑道︰“吳總管你不知道!那兩個島窮得很,不值得那些能裝上大炮的人入侵的。”

    “那也不一定。”吳平說︰“如果我們的船走到這附近剛好沒有糧食淨水,也許就會走這條路。”

    總之,在這片海域忽然听見炮響,大家都覺得是一件不尋常的事,周大富忽道︰“你們說,這事會不會和舶主有關?會不會是舶主被風打到這里又沒了水,現在正在攻打長島?”

    眾人一听,都覺得這兩件事情產生關聯有些牽強,但也不是完全沒可能。周大富便建議靠近看一看,但楊致忠卻比較持重,認為在有變故的海域不該隨意靠近,以免招惹是非,畢竟舶主東門慶會牽扯到這件事里的可能性太小,大家沒必要為這“沒來由”的事情而涉險——這是商人求穩妥的傳統信念。吳平素來大膽,海上遇到變故常會先弄明白,看看有沒有機會從中分一杯羹,若真有危險再走不遲——這是海盜敢冒險的思維慣勢。

    最後吳平的意見佔了上風,他們听炮聲發生在長島,便繞了個小圈子,先悄悄到與長島關系密切的陳家島來,不料竟在這里遇到了于不辭、崔光南等人,獲悉東門慶此刻正在長島對付一群可怕的佛朗機強盜!

    “你們來了就好了!”于不辭道︰“咱們趕緊去幫舶主的忙!”陳百夫、水魚蔡等紛紛附和。

    崔光南卻道︰“但我們也不知道舶主究竟在做什麼計劃,可別我們貿貿然過去,想幫忙卻反而壞了舶主的大事!”楊致忠等也主張持重。

    吳平卻道︰“什麼大事!左右不就是擊敗那群佛朗機人麼?舶主是因為沒了戰船,這才不得已潛入長島從內部動手腳!但我們若能直接打敗他們,那就和舶主要干的事情方向一致,壞不了什麼大事!”

    崔光南被打怕了,驚道︰“那群佛朗機人很厲害的!”

    吳平笑道︰“厲害不厲害,打過再說!”

    慶華祥的軍事向來由他主管,東門慶不在這里,吳平既說要打便誰也拗不過他,何況陳阿金、于不辭等也都支持。吳平在于不辭等口中已知道金狗號攔在兩島之間,便先派出小漁船,暗中窺探金狗號的動靜。不想這時加斯帕已和拉索取得了聯系,兩艘船整頓了一番、調整了一下水手比例後已反攻長島去了,所以作為偵察的小漁船在金狗號原本應該在的海面上什麼也望不見,跟著長島方面又響起了炮聲!

    于不辭驚道︰“舶主已去長島有些日子了!今晚這炮聲起了又歇,歇了又起,大不尋常,恐怕舶主已經發動了攻勢!咱們得趕緊過去呼援!”

    這一來眾人都沒意見了,當即由吳平總攝其事,命征集最快的漁船,隨慶華祥去援救,陳阿金道︰“咱們那些漁船,能有什麼用處?”吳平卻不解釋,只是下令,跟著便以最快的速度出發!

    這一晚加斯帕和拉索被東門慶打了個措手不及,差點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剩下的四個佛朗機人一心只想著對付侵入到長島的大明啞巴,哪里能想到他們的背後還有別人跟著?

    直到東方發白,他們正將福致隆逼到快走投無路的時候,慶華祥才突然出現!這艘大船他們從來沒見過,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但對福致隆的炮轟卻一時也停不下來。

    吳平親自登高,見金狗號和聖約翰號的航行軌跡與發炮模式都與東海各國的海盜水師有一種微妙的區別,這種區別外行人看不出來,在吳平眼中卻猶如黑白對比那麼明顯。他又望了一下正遭受炮轟的福致隆,見了那笨拙而無奈的躲避模樣,心中暗笑︰“那定是東門兄弟無疑了!他也真有本事,沒船沒炮的居然還能把福致隆搶回來,只是海上的勾當太不堪了。”

    當即傳令,直接往聖約翰號沖了過去!

    吳平和于不辭對海船的指揮掌控,頗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于不辭指揮海船周旋逃脫,那是一種海豚式的靈活,吳平指揮海船橫沖直進,卻是一種鯊魚式的凌厲!慶華祥的設計是商戰兩用,與福致隆的商船設計不同,此時又令出吳平一人,他對這個戰局該如何打又心有成算,使慶華祥行動起來便顯得極為靈動,與上次東門慶指揮福致隆迎戰時那種倉猝、遲疑、不自信相比,高下有如雲泥。

    而金狗號和聖約翰號方面,情況卻反了過來,一來他們才喪失了門多薩這個首領以及眾多的佛朗機伙伴,不僅士氣大受打擊而且讓佛朗機高層對東方各族水手的貫徹力量大大削弱,二來他們還搞不清楚這艘忽然出現的大船的意圖,又沒能及時從繼續攻擊福致隆的慣勢中抽身,行動顯得猶豫,三來這兩艘船的水手人數並不是很充足——金狗號上的水手本來剛剛好,因分了些人過聖約翰號之後便不大夠用了,兩艘船憑借炮火優勢對付東門慶還可以,遇上吳平卻是倒了大霉!

    吳平指揮下的慶華祥,夾帶著一路沖來的慣性速度直奔聖約翰號,聖約翰號見狀趕緊停止炮擊福致隆,調整航向,然而航向調整後的啟航速度終究比不上已經處于高速行駛中的慶華祥!眼看實在躲避不開,加斯帕趕緊下令開炮!慶華祥上雖然也有炮,但吳平這時卻沒打算跟對方周旋在炮戰上,仗著慶華祥船大板堅,直沖過來,加斯帕的航海技巧雖妙,終究也只是勉強避開了慶華祥的撞角,兩船擦身之際,龐大得多的慶華祥掀起的大浪竟沖得聖約翰號有些偏了!

    呼呼呼——就在兩船處于最小距離之時,慶華祥的水手射出了十來條極粗極結實的長索,索上帶鉤,牢牢攀住了聖約翰號,加斯帕大驚,趕緊派人來斬索以防被對方纏住,卻听 嗒 嗒連響,慶華祥上又推出長板竟要強行接弦沖殺過來!加斯帕又趕緊指揮水手去推板、抵擋!不防慶華祥柁樓上砰砰砰槍聲連響,卻是卡瓦拉率隊放槍,槍聲中聖約翰號倒下了三四個,其中還包括一個佛朗機人,斬索、推板的水手群也亂了!吳平一望心道︰“他們人手不足!嘿!那還擔心什麼!”

    這時金狗號已經開近來救,但又不敢靠得太近——兩艘船的水手加起來也遠沒有慶華祥多,真到近身肉搏之際佔不到便宜,何況金狗號上的拉索又不是一個特別勇敢的人,所以只在安全距離之外放炮夾攻。慶華祥上人手充裕,這邊繼續加強對聖約翰號的攻勢,那邊還有余裕讓炮手推出火炮和金狗號對轟。

    正在亂糟糟之際,聖約翰號上忽然又有人驚叫起來!原來吳平的拋索、架板、槍擊都還只是要打亂對方的陣腳,與此同時他已放下幾艘小船,借著浪濤推送之勢搶近聖約翰號,在對方防備空虛處搶攀了上去——這才是殺手 !

    搶攀海船有如搶登城頭!只要有第一個攀登成功,不但會為後來者打出一個缺口,而且對雙方士氣之升降也大有影響!第一個搶登成功的卻是陳阿金,他的勇猛也不在李榮久之下,攀上去後便帶著幾個水手護住搶攀處,不久便上來了七八個刀客,同時另外一個搶攀處也有慶華祥的水手竄了上來,這將近十人的隊伍一會合,加斯帕就知道聖約翰號完了!聖約翰號在剛才倒下了好幾個水手之後,此刻全船人手還不到三十人!哪里還攔得住對方?

    柁樓上卡瓦拉等已經第三次換上了鉛子,居高臨下,放槍掩護已經沖上了聖約翰號的同伴!加斯帕帶人迎戰陳阿金時,那邊慶華祥又重新架上了跳板,主力沖鋒隊分三路沖踏上來,一邊大叫著“投降免死”,一邊揮舞著刀劍,和陳阿金那邊已有十四個人的搶攀隊伍兩相夾擊之下,不片刻就取了七八條性命!這一來不但加斯帕,滿船的人都知道聖約翰號完了!

    突然之間,慶華祥與金狗號上同時想起了喧囂,慶華祥上是歡呼,而金狗號則是驚呼!原來一直在海邊游弋著的福致隆也揚帆沖了過來助戰了!雖然距離尚遠,但慶華祥的水手望見都為之精神大振,而金狗號上的人則不免心慌。

    “船長……”加斯帕身邊一個南洋土著驚恐萬分地說︰“不如我們投降吧……”

    加斯帕大怒,回手一刀將這個土著殺死,他的其他手下見了一時不敢再說同樣的話,但人心卻更亂了!突然一把匕首抵近了加斯帕的咽喉,加斯帕大驚︰“安德魯!你做什麼!”

    安德魯個頭矮小,這時一手按住了加斯帕拿著武器的右手,另一只手卻用匕首抵緊了加斯帕的咽喉!見加斯帕沒有了反抗之力,才用他那蹩腳的漢語大叫︰“我們投降!我們投降!”

    加斯帕叫道︰“你瘋了!投降……投降了一樣死!”

    “他們不一定和我們一樣!”安德魯咆哮道︰“再打下去沒意義了!投降了,也許還能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對周圍的水手叫道︰“听我的,投降!”

    眾水手如蒙大赦!便有七八個人一起叫道︰“投降!投降!”

    吳平哼了一聲,待不答應,那邊陳阿金和先沖過去的頭目已在接收俘虜,他這才下令卸下聖約翰號所有俘虜的武裝,將兩個佛朗機人押解過來,又讓陳阿金暫時接掌此船,然後便調轉船頭,向金狗號沖來!

    這時福致隆也已經沖得很近了,兩艘大船已可以從兩個方向夾擊金狗號,若在陸地上,處在這樣形勢下已絕無生機,但在海上的話,金狗號卻還有一點機會——不是勝利的機會,而是逃生的機會。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3
正文 第一三一章 會師之三
聖約翰號被攻陷以後,東門慶便下令讓福致隆向慶華祥靠近,李榮久道︰“舶主,現在應該先去截擊那艘什麼金狗號吧?”

    東門慶卻搖了搖頭,低聲道︰“聖約翰號既已攻陷,金狗號孤掌難鳴,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去看看慶華祥上是什麼形勢。”

    李榮久哦了一聲,若有所悟。東門慶又命李榮久與新五郎各引倭刀武士,列隊以待。

    慶華祥這邊吳平望見福致隆沒有分合進擊金狗號的意思,反而徑向自己這邊駛來,似乎也明白了什麼,便命人轉舵,等待著與慶華祥會師。

    終于兩船靠近,雙方調整了方向與航速,並排行走在一起,水手架設了板架,吳平正要過去,東門慶已經帶著人跳了過來,大叫道︰“吳平!老楊!天啊!真的是你們!真的是你們!啊!不辭,你也在啊!”

    按吳平原來的計劃,這次是純粹出來戰斗,于不辭楊致忠崔光南等就不必跟來了,但他們卻都堅持要來。好在這幾個頭領也佔不了幾個艙位,因此吳平便答應了。

    這時眾人見到東門慶,個個熱情,周大富沖在最前面,大哭著抱住了東門慶的大腿,陳百夫沈偉也小跑著過來,一左一右站在了東門慶身邊,含著淚連連點頭,卻不說話。卡瓦拉等在柁樓上揮著火槍向東門慶致敬,水蛇蔡牛蛙等或在桅桿上,或者船舷邊,都大叫著︰“舶主!舶主!”楊致忠崔光南于不辭等也都熱淚盈眶,道︰“舶主,這回終于是雨過天晴了!”

    東門慶也是眼角濕潤,不住地道︰“大家都辛苦了,大家都辛苦了!”

    吳平這才走了過來,兩人先是手握在一起,跟著人也抱在了一起,許久才分開,兩手仍然相握,吳平道︰“舶主,那日我們的船被風吹散,等天亮風停,我們才發現自己的船到了……”

    東門慶已揮手道︰“這些以後再說,這些以後再說!我對你素來放心,只要有你在這艘船就丟不了。現在先看看弟兄們胖了還是瘦了。”先拍拍于不辭崔光南的肩膀,這兩人是分別時間最短暫的,再向楊致忠作揖,跟著水魚蔡水蝦蔡牛蛙卡瓦拉等一個個都見過了,這才放心道︰“好,好!見到大家沒事就太好了!”

    周大富道︰“我們昨晚經過時听到炮聲,知道有古怪,便先到陳家村,多虧了吳總管決斷得快!要不然怕趕不及來和舶主相會。”

    陳百夫道︰“是啊,和舶主分開後我們這些人因少了頭兒也沒少吵架,幸虧吳總管不偏不倚,把大家的意見調和起來,才能走到今日。”

    這兩個人不經意間點出了最重要也是東門慶最想知道的兩件事情,這兩件事擺明了以後,不但東門慶心里欣然,就是吳平也是心里一寬,東門慶再次握住了吳平的手道︰“咱們月港一會之後就分別,隔了好久才在南澳見到,那時彼此都成長了。這次被風打散,我本以為要到日本或回雙嶼後才能找到你們,不料大海茫茫中竟然也能踫見!這可真是緣分啊!”

    吳平笑道︰“是老天成全我來著。”

    東門慶道︰“怎麼說?”

    吳平道︰“我除了打架之外什麼都不會,所以才想傍著你發點財,兩次暫別之後又被送到你身邊,這不是老天爺成全我是什麼?”

    東門慶一听哈哈大笑,眾人也都跟著樂。

    吳平這才指著金狗號道︰“舶主,那家伙該怎麼辦?”

    兩船會合後仍是並頭朝金狗號駛去,但東門慶見金狗號這時只是駛得遠了一些,尚未逃得無影無蹤,忍不住笑道︰“這艘船上主事的人可真有夠蠢!竟然不趁機逃脫,還敢在這里徘徊猶豫!”

    周大富上前道︰“舶主,我剛才審問過俘虜才知道,他們因打算明日再裝載糧食淨水出航,不想卻被舶主打了個措手不及!金狗號現在船上的存糧存水都不多,走不遠的。料來他們是因此才徘徊猶豫。還有,舶主你還記得那個叫安德魯的家伙麼?”

    東門慶道︰“不大記得了。”

    “反正就是那些佛朗機人中的一個。”周大富道︰“他見到我之後就叫嚷著,求我讓他戴罪立功呢。”

    東門慶問︰“他想怎麼個戴罪立功法?”

    周大富道︰“他說能否給他一艘小船,讓他到金狗號上去招降。”

    “招降?”楊致忠道︰“他不會是想逃走吧?”

    東門慶卻笑了笑,道︰“帶他上來!”

    不久,那個個頭矮小的安德魯就被帶了過來,東門慶見到了他,才隱約記得金狗號上有這麼個人。周大富用西洋話喝令他跪下,安德魯掙扎著不肯,說他們本國沒這禮儀,又說他們的膝蓋直,不會彎曲。東門慶道︰“那就把他的腿鋸了吧。”

    安德魯也懂得一些漢語,一听這話嚇得噗一聲跪下來,大叫︰“老爺饒命!”這句話倒是說得難得的順溜。

    東門慶一笑,道︰“認得我麼?”

    安德魯這才抬頭,看了他兩眼,臉上變色,叫道︰“你是那個大明啞巴……啊!王!別殺我!別殺我!那都是門多薩加斯帕他們搞的鬼!不關我事,真的不關我事!”

    東門慶冷笑道︰“關不關你事我不知道!不過那日我被你們流放在南洋那個島嶼上後,就發誓再見面一定將你們殺光!你倒說說,我憑什麼放過你?”

    安德魯叫道︰“我是自己投降的!現在已經成了俘虜,手無寸鐵,你就這麼殺了我,不算英雄啊。”

    東門慶笑道︰“那好,給他一把刀!”指著李榮久道︰“你跟他對陣!只要你能贏他,我就放了你。”

    李榮久的厲害,安德魯在海灘上早見識過了!這時看他取了那柄猶帶血腥的倭刀在手,就像見到了鬼一般尖叫起來,連連向東門慶求饒!叫道︰“跟他打?那你還不如就殺了我!王!你放過我吧!只要你放過了我,我就是給你做奴隸也心甘!”

    東門慶這才擺手讓李榮久退下,道︰“剛才你說,你能去招降金狗號?”

    听到這句話,安德魯仿佛是在暗夜中看到了一絲光亮,連叫道︰“是,是!”

    東門慶又問︰“你有幾成把握?”

    安德魯說︰“拉索是個狐疑的膽小鬼!又沒主見!他能混到現在全靠門多薩給他撐腰!現在門多薩死了,只要我過去了,他一定會投降的!”

    東門慶道︰“要是不投降呢?”

    安德魯道︰“他要是不投降,我就先假意和他妥協,等上了船再跟他搗亂,讓他沒法抵擋王你的進攻,這樣王你就能輕而易舉地攻佔金狗號了。”

    東門慶微笑道︰“這才像話。”

    安德魯目光閃爍,有些試探地問︰“那麼,如果我能成功招降了金狗號,王……”

    周大富喝道︰“叫舶主!”

    “啊,是。”安德魯繼續說︰“舶主你會怎麼獎賞我呢?”

    周大富喝道︰“舶主饒了你的性命,已經是最大的獎賞了!”

    安德魯哦了一聲,有些失望,但又不敢抗議,東門慶向周大富做了個手勢讓他退下,然後才道︰“你若肯歸順我,幫我工作,我對手下是從來不吝嗇的。”

    安德魯大喜道︰“肯!肯!我當然願意歸順!我願意幫你工作!”

    東門慶笑道︰“那好,如果你願意幫我做事,我到時候會按你的能力給你一個職司。年節獎金,從優給俸。只要你幫我工作滿了五年沒有異心,我會送你一筆錢。到時候你想在中國安家也好,想坐船回佛朗機也行,我不攔你。”

    安德魯大喜,連聲道謝。東門慶又道︰“拉索那邊,我也給這樣的條件。但他若是不肯就範,那就只好打了!就算這次他能逃走,但滿東海都是我們中國人的天下,他今天逃得了,明天還是得落在我的手中!”

    說著就讓安德魯帶著安東尼、周大富、李榮久、布拉帕,並次夫、佐助等水手,坐一艘小船去金狗號談判。臨行前對周大富李榮久道︰“去到了見機行事,不要貪功。萬一對方不從就撤回來,我們正面也打得贏對方!無需冒險。”

    周、李領命去了。

    他們走了之後,楊致忠道︰“舶主,這些番鬼不是好人,留著作甚!”

    東門慶道︰“不然!首惡自然要懲戒,但從犯卻可以從輕發落。”

    崔光南道︰“怕之怕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東門慶道︰“要是他們有一大幫人,我們自然得防著。但只有一兩個人的話,他們不但不敢起異心,反而會戰戰兢兢地安心工作,不敢亂來的。”

    于不辭道︰“可是這些人有什麼用呢?我們又不缺人!”

    東門慶笑道︰“這些人萬里遠來,就算原本沒什麼本事,恐怕也已經歷練出一些本事了。就算他們沒其他的技能,單單是他們的這張面孔,拿來嚇唬人也是一種用處!”

    眾人听了,均感舶主人盡其用,各自嘆服。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3
正文 第一三二章 戰勝者
那一晚的夜宴和殺戮都發生在黑夜之中,直到加斯帕搶到聖約翰號鳴炮,金狗號上的水手才發現不對。

    留在金狗號上的葡萄牙海盜叫拉索,他本來還在船艙中嘟噥著,不滿門多薩將他留下,不讓他去參加盛宴。等听到炮聲後才警覺起來,但他是個沒什麼主意的人,猶豫了好久,才下令前往長島,途中遇到了加斯帕,才知道沙灘上的事情。

    “這些摩爾人,真不可靠!”在听說那些南洋水手集體叛變後,拉索嘟噥著說。

    這句話出口以後,他陡覺周圍的人目光有異,心中更是吃驚,擔心身邊的東方水手也生了異心。他要是不擔心也就算了,他一擔心,臉上的表情不免不自然,于不自覺中流露出來的對東方各族水手的猜忌反而加大了他和下屬的隔閡。

    這群佛朗機人萬里遠來,為了各種需要,沿途不斷招收各地水手進行層級統治,眾葡萄牙人之下,是一些像安東尼這樣到南洋謀生的中國人,中國人以下,是另外一些印度、南洋土著,最新投降的人,一般來說地位最低。

    但是,在發生了大明啞巴裁決許七斤後,佛朗機人覺得中國人比較難以掌控,他們流放了東門慶,對船隊上的華人進行了一輪清洗,並多扶植南洋土著、日本人乃至朝鮮人,形成一個小鬼子團體,拉索正是靠著這個團體來維持他的統治,一直以來,這個小鬼子團體都沒有出現什麼問題,但現在門多薩等在長島出了事,佛朗機人只剩下四個,再加上布拉帕等的叛變,這個小鬼子團體馬上也出現不穩的跡象。

    “怎麼辦?”拉索想。他原本是個炮手,在天賦上算是技術類人才,到了船上後雖也歷練出了一點統率能力,但心狠手辣遠不及門多薩,在听說門多薩也被殺死後,他幾乎是嚇得六神無主——要知道門多薩其實是很信任他的,要不然怎麼會把金狗號交給他暫理?而他對門多薩也頗為依賴。他猶如此,金狗號上的東方各族水手更是人心惶惶。

    和聖約翰號會合後,加斯帕就要和拉索易船,拉索不肯,卻還是被加斯帕征調了不少水手過去,這樣一來,原本水手剛剛好的金狗號也變得有些人手不足了。

    拉索當時就想遠遠逃走,但一來加斯帕堅持要回去反攻,二來金狗號的存糧也不足以支撐他們遠走,不得已才听從了加斯帕的話,回船反攻。一開始還算順利,雖然他們不敢搶登海灘,但至少在炮戰上完全壓制了對方。可吳平一到,整個海戰的形勢便一邊倒!沒多久聖約翰號被徹底攻陷,福致隆也開離海岸趕來夾攻,拉索趕緊轉了航向逃開,卻又猶猶豫豫的不敢逃遠——在沒有補給的情況下進入深海,那將是比被敵人打敗俘虜更可怕的事情!

    就在拉索躊躇不定之時,望手叫道︰“有人來了!”

    慶華祥和福致隆暫時沒有逼迫過來,卻有一艘小船漸漸劃近,一個南洋水手望見,叫道︰“好像是安德魯老爺!還有安東尼先生!”

    “堵住!別讓他們上來!”拉索叫了起來,但隔了一會,又叫道︰“讓他們上來,要他們卸下武器,我要問問他們那邊出了什麼事情!”

    給他傳話的是一個懂得日本話、中國話和一些葡萄牙語的朝鮮水手,叫李成泰。但拉索的這個命令傳下去以後並沒有徹底得到執行,安德魯和安東尼等人是被接上船來了,但他們的武器並沒有被收繳。

    “你干什麼!”拉索朝著他的小鬼子團體喝道︰“怎麼還給他們留著武器!還有!這幾個人是誰?”他指著李榮久和佐助、次夫等說。

    “這番鬼好像還沒搞清楚狀況。”周大富對安東尼和安德魯說︰“別管他了,快告訴這里的中國人和南洋人,就說我們已經殺死了他們的番鬼頭子,門多薩死了,加斯帕也束手就擒,以後這幾條船就由中國人來作主!只要投降,大家仍然能在王舶主手下過好日子!”

    拉索身後的李成泰一听這話心里一動,拉索卻听不大懂周大富的話,尖叫了起來︰“你們在說什麼,說什麼!”他拔出了劍,指著李榮久等叫道︰“馬上放下武器!到一邊去!”

    安德魯說道︰“拉索,你還不明白嗎?完了!我們完了!趕快投降吧。王舶主答應我們,只要我們投降,他會按能力給我們一個職司,薪水獎金從優發放。只要我們幫他工作滿了五年,他還會送我們一筆錢回歐洲。”

    拉索叫道︰“我不相信!”指揮手下叫道︰“把他們抓起來!扔到海里去!”

    周大富道︰“他們要動手!”李榮久和佐助馬上拔出了刀,拉索身邊的水手也都拿出了武器,一時間又劍拔弩張起來,布拉帕舉起手來,大叫道︰“各位兄弟,除了這拉索外,所有的佛郎機狗賊,包括那個萬惡的門多薩都被我們舶主設計殺了!那個該死的加斯帕都已被我們生擒!大家別听這個番鬼的話了!听我的!以後我們跟著王舶主走!他答應會好好待我們的!”

    安東尼也說︰“沒錯!那些佛郎機人都已經死了!大家听我的,一起向新的舶主效忠!”又對拉索說︰“你也投降吧,王舶主已經答應不殺你了。阿門,在所有佛朗機人里,你做的壞事最少,而且有向善之心,主會保佑你的。”

    眾南洋人一听無不面面相覷,其中有人小聲說︰“死了?真的假的?”金狗號上的水手並未親眼見到門多薩等佛朗機人被李榮久屠殺,因此還有些狐疑。

    佐助手一扔,將門多薩的人頭丟到甲板上,金狗號眾水手一見都叫了起來︰“真是!真是!”

    拉索則又尖叫了起來︰“門多薩!真的是他!門多薩!上帝啊!”他雖然已知道了門多薩的死訊,但這時真的看到了首級卻是另一種感受!

    忽然脖子一涼,脖子上架了一把刀,卻是之前給他傳令的那個朝鮮水手李成泰!

    “你干什麼!”拉索嚇得劍也差點掉了,他開炮開得很穩很準,卻不是一個膽敢近戰的人。

    “干什麼?現在是我們作主了,你沒听清楚嗎?”李成泰轉頭對安東尼和布拉帕說︰“安東尼先生,布拉帕,我這功勞,回頭你可得幫我向新的船長說說啊!”

    “知道了,李成泰。”安東尼說。

    這個李成泰卻是東門慶他們被流放後才上船的,所以周大富不認得。

    安德魯問周大富︰“現在怎麼辦?”

    周大富說︰“先叫人把這鬼佬看起來,其他人原職待命!听說新六郎還被關押在這艘船上,我們得趕緊把他救出來!”

    蛇無頭不行,拉索被李成泰制住以後,其他人就算還有異心也不敢動了。周大富派了兩個人跟李榮久去救人,自己則向眾南洋人繼續述說神機妙算的王舶主如何打敗門多薩、加斯帕這些魔鬼——其實他也沒親眼見到海灘上發生的事情,但一張口比油還滑,這番話說出來極為生動,竟好像他不但目睹,而且身處其中。

    “真主保佑!果然只有大明的人才對付得了這些佛郎機魔鬼!”水手中有人叫了起來。

    新六郎被救出來以後,听李榮久說東門慶已經成功,一掃被拘多日的頹喪而歡喜雀躍,對東門慶的信任與佩服又多了幾分,許多被佛朗機人欺壓得久了的東方水手都忍不住跑到拉索前面踹了他兩腳泄憤。

    周大富傳下東門慶的指令,讓李榮久坐鎮金狗號,布拉帕做他的副手,自己帶著安德魯、新六郎、安東尼、李成泰等押了拉索,坐小船回慶祥號向東門慶復命。

    東門慶見到拉索,知道金狗號已被解決,心里一寬。吳平對金狗號的武器裝備頗為掛心,建議如果能夠順利奪取金狗號大可將之作為護航艦。

    此時東門慶身邊奇士環立,勇者成群,拉索看著甲板上氣象森嚴的陣勢嚇得瑟縮發抖,李成泰上前匍匐在東門慶的腳邊說︰“舶主!舶主大人!你真是神機妙算啊!您的事情我們都已經听說了!您簡直就是諸葛亮再世啊!有你在,那些佛郎機人怎麼會是對手!我李成泰能在舶主你手下做事,簡直太榮幸了!”又連連目視安東尼,安東尼趕緊把李成泰的功勞說了。

    東門慶听說他也是朝鮮人,忍不住想起了李純,這時他早打听過,知道李純確實是在滿剌加被門多薩給賣了,秀吉並沒有說謊,便拍了拍李成泰的肩膀,說︰“你的功勞很不小,我會賞賜你的。”

    李成泰听了這話,只覺骨頭也輕了幾斤,大聲叫道︰“舶主!以後我這條性命就是你的了!你說往東,我不會往西,你說跳火里,我絕不會跳水里!”

    東門慶呵呵一笑,又問他︰“你有什麼才能呢?”

    李成泰說道︰“我是朝鮮人,但會說中國官話,福建話,還會說日本話。而且,我知道怎麼去朝鮮,還有,我去過漢城,還有,我是在滿剌加上被招上船的,對那邊的海路也熟悉。還有……”

    東門慶听得哈哈大笑,道︰“看來你也是個人才。放心,我正需要你這樣人才!”又問李成泰︰“之前你是什麼職位?”

    “這……我們哪里有什麼職位,就是在那群番鬼跟前行走,嗯,算是個水手頭吧。”其實他哪里是什麼水手頭,就是個傳聲筒而已。

    東門慶道︰“那好!等我們上了岸,論功行賞,論能就職!到時候我會記得你的。”

    李成泰高興得眼楮連放光芒,連說︰“我一定好好干!好好干!”

    這時金狗號已經在李榮久等的指揮下開了過來會合,東門慶指著道︰“這艘船性能不錯,還可以開上一兩年,然後送到牛家浦去,讓他們仿造幾艘。”

    吳平也道︰“西洋的船,和回回的船、我們的船都不一樣。可以說是各有所長。”

    “是啊。”東門慶道︰“以後我們的船隊最好幾種船都有。不過嘛,這金狗號實在不好听……”他想了想說︰“以後不叫金狗號了,叫福沖號!”

    “真是好名字啊!”李成泰由衷地贊嘆著︰“除了舶主,還有誰能起得了這麼好的名字呢!”

    周大富再也忍不住,狠狠地呸了他一聲,罵他肉麻無恥,陳百夫嘲笑道︰“我看你不是恨他無恥,是恨他搶你的話!”

    東門慶呵呵笑了一笑,將李成泰拉近一點,低聲問︰“慶雲號還有佛郎機人的死黨沒?”

    李成泰听東門慶問起這麼秘密的問題,便覺得舶主大人對自己的信任與別人不同,心中竊喜,低聲說︰“還有五六個人,雖然不是佛郎機人,但滿心都想著為佛郎機人辦事!舶主,要不要我設計把他們……”作了一個割喉嚨的姿勢。

    “不用。”東門慶說︰“你這就到福沖號去,找個借口將他們調過來慶華祥听使喚。其它的事,我會解決的。”

    李成泰歡天喜地去了,東門慶又叫了次夫過來小聲說︰“這個李成泰才來歸附,我要觀察他一段日子才能信任。這段時間你替我看緊他。記住,是暗中監視。”次夫答應著去了。

    陳百夫上前問道︰“舶主,這個李成泰的話剛才嘟噥什麼呢?”東門慶也不瞞他,就直說了,陳百夫道︰“他的話只怕未必可信!這種人為了討好新主子,有可能會誣指立功的。”

    東門慶嗯了一聲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讓他把人調過來啊。只要到了這邊,無論那些人有沒有異心都出不了什麼亂子的。到時候這些人就交給你和大富處理。就算他們真的有異心,那也得有證據之後才處置,不要讓新來歸的水手寒心。”

    陳百夫領命稱是。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3
正文 第一三三章 論功
東門慶率領船隊,先到長島撫慰了長島殘存居民一番,跟著便起錨往陳家島而來,長島島主甚是倔強,雖經此劫,猶自不肯出來送兒子,對于東門慶贈送的財物也一樣不留地退了回來。東門慶問李榮久怎麼辦,李榮久道︰“他的事,和我沒關系!”東門慶只好作罷。

    傍晚時分船隊到達陳家島,陳家村的村長早听說了,趕緊率眾出村來迎,東門慶道︰“這些日子,因為我們,讓陳家村上下受驚了。”

    村長忙道︰“這說的是什麼話!若沒有王大官人在這里,只怕陳家村和長島此刻都已經淪為鬼窟了!”

    諸船停定之後,東門慶就在岸邊號令水手,整頓行伍,眾人群推東門慶為總舶主,東門慶也不推辭,就在海灘上就任。陳家村村長率眾抬來了香案,面海擺開,祭了天酬了海,定商號名曰慶華祥,以慶華祥號為本艦,福致隆為商船,金狗號改名福沖,為護航艦,聖約翰號改名福昌,為備用船。滿剌加號損毀嚴重,要大修太花時間,東門慶不願久留,便送給了兩島漁民處置。

    東門慶上香畢,與眾人約法道︰“大家來自五湖四海,皮膚不同,毛發不同!但既來到這里,便是天意,便是緣分,便是神旨!以前的一切,有恩情的記住,至于厭恨,既往不咎!將來大家便都是兄弟!彼此寬容體諒,不可相殺、不可相負、不可背叛。若要離開商號自立門戶,須光明正大說了,將賬目算清楚後,王慶擺酒相送!以後見面仍是朋友。若願留在商號里,便須上船守船隊規矩,上岸守商號規矩!賺到了錢,大家分紅,遇到了敵人,大家一起上!若願守此盟誓,大家便向各自信仰之神明起誓!”

    眾老部屬當即起誓,就是原金狗海盜集團中的水手,見總舶主不像佛朗機人以血腥鎮壓而以誠意相待,也都願意歸心。

    盟誓之後,又復群議論功。上次從石壇寨虎口拔牙後兩艘大船便失散,所以此次行賞,便連同石壇寨的功勞一起論。

    第一撥賺石壇寨功勞,以崔光南第一,新五郎新六郎兄弟第二,吳平第三,楊致忠于不辭第四,其余大小功勞,如次夫等一時不能盡言。

    第二撥克金狗號功勞,以李榮久第一——殺匪首也,吳平第二——扭戰局也,秀吉第三——轉成敗也,布拉帕安東尼陳阿金等並列第四,至于沖鋒陷陣、斬首有勞、首降有功者一一列明,不煩贅述。

    因功勞乃是眾議,因此雖和一些人預料中有些許出入,大多數人也都心服。行賞既明,又以功勛能耐論職位。

    本艦慶華祥,以東門慶為總舶主,楊致忠為火長,于不辭為商務總長,安東尼為會計長,設前後左右四沖鋒隊,隊長分別是李榮久、陳阿金、新五郎、新六郎,又設火槍隊二,第一隊隊長是卡瓦拉,第二隊隊長是布拉帕。其余水蛇蔡兄弟、牛蛙等故人,均在本艦行走,安德魯、拉索等新歸附者,亦在本艦待職。

    護航艦福沖號,以吳平為代舶主,兼攝船隊防務,舶監為陳百夫。

    主商船福致隆,代舶主崔光南,舶監沈偉。

    備用船福昌號,代舶主唐秀吉,舶監周大富。

    當晚定下輪值之人後就設宴狂歡。就個人所得賞賜而言,以吳平、崔光南、李榮久最多,吳平是有班底的人,得到賞賜後給下邊的人一散就不見了大半,崔光南雅善藏富,李榮久卻不擅理財,那一擔擔的寶貨堆在那里,把周大富、唐秀吉、水蛇蔡等都惹得眼紅了!

    周大富既妒他得賞偏多,又妒他新得東門慶之寵愛,便有心要算計他,會了水蛇蔡、卡瓦拉、布拉帕等人,設了個牌九局,來邀李榮久賭錢。

    李榮久看了他一眼說︰“不會。”

    周大富叫道︰“很簡單的!我教你。”

    唐秀吉在遠處望見,也湊了過來說︰“對啊!男人大丈夫,連賭也不會嗎?”水蛇蔡、卡瓦拉、布拉帕等見了一齊起哄,一會說李榮久不給面子,一會說商號剛剛建立,他身為第一沖鋒隊隊長不該掃大家的興。李榮久被他們纏不過,只好答應。

    唐秀吉說︰“我來發牌。”

    東門慶望見,走過來對李榮久說︰“別跟他們賭,他們要騙你錢。”

    周大富一腳跳了起來,叫道︰“總舶主,你這是什麼話!賭場無父子,下注沒君臣!這賭最公平了,怎麼能說騙!我們就是要跟榮久兄弟玩兩手,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們!”他和東門慶混得久了,對何時該獻媚何時可生驕的分寸把握得甚好。

    水蛇蔡、卡瓦拉等都道︰“是啊是啊,總舶主,你不能只眷顧新兄弟,就忘了老兄弟。”

    東門慶听得皺眉頭,對李榮久說︰“那就玩兩手吧,可別玩得太大。”

    唐秀吉和周大富交換了個眼色,就要發牌,東門慶攔住說︰“等等。”問唐秀吉︰“你不賭?”

    唐秀吉說︰“賭!”

    東門慶說︰“既然賭,你發什麼牌。”把安東尼叫過來說︰“你來發牌。”

    “噢,上帝啊!”安東尼說︰“賭博是惡習啊,不能賭,不能賭。”

    東門慶罵道︰“又不是讓你賭,讓你發牌而已。”

    周大富和唐秀吉就怕東門慶不讓他們賭,都說︰“就是,你個假番鬼!別整天把那些番神掛在嘴邊。這里是媽祖作主的地方,什麼番神都一邊去!”

    安東尼在艦隊中的地位不低,但他生性不夠強悍,這時受不過眾人催促,只好發牌。東門慶說︰“李榮久不懂,頭三把不算錢,先讓他學學。”

    周大富嘟噥道︰“總舶主你就護著他!”

    唐秀吉嘻嘻笑道︰“榮久兄弟不懂,先學學也應該。來,榮久兄弟,我告訴你怎麼玩。”說著便手把手教他。

    李榮久听得不大懂,最後說︰“只要我把牌翻開來,就行了,對吧?嗯,那就簡單了,我翻開來,大家告訴我大小輸贏就是了。不用教了,發牌吧。”

    周大富和唐秀吉對望一眼,眼里都充滿了笑意,心想︰“這回還不把你這頭大肥羊給宰了!”

    周大富便先用言語擠兌東門慶說︰“總舶主,這賭上的事情,贏就是贏,輸就是輸,待會牌開下來,你身份雖然高,但也不能拿總舶主的身份來壓我。”

    東門慶哈哈一笑說︰“什麼話,我就這點風度都沒有麼?好,我不理你們了!你們玩兒去!”

    阿銀在一邊看見,有些擔心地說︰“總舶主,可別讓榮久都給輸光了。”

    東門慶嘲弄道︰“還沒成親呢,就這麼護著老公了?”

    阿銀啐了他一聲,逃開了。東門慶想了一下回頭對周大富和唐秀吉說︰“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若待會有誰手風不順,大家記得叫停,算是賣我個面子,別讓手風不順的人輸得太難看。”

    唐秀吉點頭說︰“當然,當然。來,咱們先約定,待會誰手風最差,我們大家合伙,所有下過注的人,每人贈他十斤生絲。”

    眾人轟然叫好,個個都看著李榮久,竟像吃定了他。

    東門慶冷笑道︰“你們別太得意!出千出老手,賭運賭新手!你們只要是不出千,未必穩贏。”

    眾人听了都道︰“听這話,總舶主卻是個老手!”

    周大富問東門慶︰“總舶主你賭不賭?”

    東門慶笑道︰“哈哈!說出千我不怕你們,論賭運氣,嘿!我現在這麼旺,要把你們都贏光了,你們還不怨死我了?”說著就到一邊喝酒去。過了一會,阿銀跑過來道︰“不好了,總舶主,榮久他,他輸了整整一擔生絲了。”

    東門慶笑了笑,繼續喝酒,說道︰“沒事。”

    阿銀便跑了回去,過了一會又跑了過來,叫道︰“總舶主,你去勸勸啊,榮久他連輸了十七把了。”

    東門慶嘿的一笑︰“連輸了十七把也沒輸光嗎?他們賭的可真小。”

    阿銀頓足道︰“你怎麼這樣!”

    東門慶嘻嘻笑道︰“好賭的人賭得急了,最後通常是連老婆孩子都會押上!榮久還沒孩子,不知押不押老婆,要是他押老婆,那我可得趕緊過去也押上一注,可別讓你給別人贏了去。”

    阿銀大怒,啐了他一聲,罵道︰“虧你還是大明來的官人,又是總舶主!竟然調戲朋友妻!”又跑去照看他未婚夫了。

    東門慶看著她的背影,悠然嘆道︰“好潑辣的可人兒,可惜啊,朋友妻,不可欺,何況是屬下的……”
琉璃雪 發表於 2008-11-25 22:54
正文 第一三四章 懈怠
這時那個牌九賭局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似乎連陳百夫、沈偉等都入局了,吆喝的聲音也越來越大,東門慶想︰“鬧得這麼熱鬧,可別出了事情。”就把吳平、于不辭、崔光南、楊致忠叫來說道︰“我想定個新規矩,過了今晚,在航行途中,無論什麼情況,代舶主不能參與賭博,不能酗酒,你們以為如何?”

    幾個人對望了一眼,說道︰“應該如此。”

    東門慶說道︰“那好,現在你們各自挑選人手,吳平和光南到各條船上巡視去,不辭與楊叔叔在小島各處戒備,以防有亂。手下們盡興時,我們可得多擔待著些。”

    四人便各自領人去了,唐秀吉雖然也好賭,但他心眼比較多,遠遠望見東門慶叫了幾個人過去說什麼話,便忍住賭興,過來問訊,東門慶將剛才的決定說了,唐秀吉有些不悅道︰“總舶主你怎麼不叫上我?”

    東門慶笑道︰“我也就問問他們的意見,決定與否,得明天和大伙兒商量了再行。又見你正賭得起興,所以沒打擾你。”

    唐秀吉哦了一聲,道︰“那我也帶幾個人去巡巡。”他便去拉了布拉帕和七八個水手巡船,布拉帕手氣正好,不住地埋怨道︰“總舶主也太小心了,巡什麼船。這會子能有什麼事情!”

    唐秀吉道︰“咱們都是剛入伙的人,又不像周大富李榮久他們那樣,和總舶主有什麼新交舊情,做什麼事最好熱心些,寧可多做事,不要沒事做!要不然若是哪天被人撂在一邊無人理會,那時候再哭就遲了!”

    兩句話的功夫已到岸邊,布拉帕正要答話,忽然發現了什麼,叫道︰“這岸邊的小船好像少了兩艘!不會是被海浪沖走了吧?”

    唐秀吉一听,警惕起來說︰“若是被海浪沖走,那反而沒什麼!不!也許出事了!快上船!”派了一個人去和東門慶說知,便帶了其他水手跳上小船。

    布拉帕問︰“去哪里?”

    唐秀吉望了一下,說︰“吳平先去巡他的福沖,崔光南先去巡他的福致隆,我們就先去慶華祥,那南蠻番鬼就禁在那里,丟了別的船不要緊,慶華祥丟不得!”

    他還沒說完,幾個水手已經向慶祥號劃去。到了慶祥號旁邊,布拉帕指著船尾隱蔽處說︰“秀吉你看!那艘丟了的小船在那里!”

    唐秀吉拔了刀,嗯了一聲說︰“一定有古怪!”帶了人攀上船去,留守的水手見他們忽然出現,便問出了什麼事情。唐秀吉道︰“總舶主讓我們來巡船。你們可有發現什麼異常沒?”

    那水手說︰“沒有。”

    留守慶華祥的共有十二個水手,加上秀吉帶來的人共二十二個,其中兩個負責守衛在監禁加斯帕的船艙,這時沒有來會合。唐秀吉想了一下,便分派人手,三個去看好錨,三個去看好舵,四個去巡艙看食物和水有無問題,其他人都跟自己去看監禁拉索的艙門。

    他們悄悄行動,進了船艙,來到監禁加斯帕的船艙外,便听一些鑰匙的響動。布拉帕就要動手,卻被唐秀吉示意止住。只听艙內一人說︰“快走!等我們開走這艘大船,再趁他們不被把其它幾艘大船鑿沉了,把他們活活困死在這里!”

    唐秀吉一听心道︰“這些人好狠!只是胃口不免太大!”

    跟著里面又是幾聲不甚準確的佛郎機語,想必是哪個懂得佛郎機話的人在和加斯帕說話。跟著果然是加斯帕的聲音,因有些含糊,唐秀吉的佛朗機話也是半吊子水,听不大清楚他在說什麼,再跟著才是一些比較清晰的中國話︰“現在他們船上好像十來個人,我們只有七個。剛才只放倒了兩個,要想開走這船,還得偷襲才行。”

    原來那次海戰以後,除了加斯帕以外,還有幾個佛朗機海盜的幫凶被關押了起來,此外還有十幾個有嫌疑的人受到周大富、陳百夫等的一對一的監視。這天晚上眾水手在島上論功行賞,喝酒賭錢,監視稍松,其中幾個人竟偷偷潛入慶祥號,意圖放了加斯帕,奪船逃跑。

    唐秀吉听到這里心里暗暗吃驚︰“他們怎麼上船的?是從船尾上來?哼!守船都是一群蠢蛋,被人摸上來了也不知道!”其實主要還是慶華祥太大,十二個人無法看住每個角落,何況這晚大家精神又都松懈,所以才讓人有機可乘。

    唐秀吉打了個手勢,和一個水手一左一右埋伏在門的兩旁,舉刀待敵,布拉帕和另外一個水手拿了手弩對準了門。過了一會,門輕輕呀一聲打開了,兩個身影閃了出來,他們出來後,才發現情況不對,布拉帕和他旁邊的水手手弩齊發,一個正中咽喉,另外一個卻只是傷了肩膀,滾在一邊。

    這兩人受傷之時,門內的人還來不及反應,又走出來兩個,被伏在門邊的唐秀吉二人揮刀砍倒在地,這時已經有幾個水手將那個肩膀受傷的人按到,已經出門的四個人里並沒有加斯帕在,想必那個佛朗機海盜還在里面。門內三人驚呼起來,一個叫道︰“什麼……什麼人!”

    唐秀吉冷笑起來說︰“你們這點伎倆,早被我們看透了,快點出來,乖乖投降。”

    門內三個人十分恐慌,其中一個叫道︰“別,別殺我們!我們不是故意的,都是那個周安來開門,我們……我們本來不想走的。”

    跟著是加斯帕的怒吼,艙內響起了打斗的聲音,想必里面的人意見起了分歧,艙內黑漆漆的,唐秀吉等一時也不敢進去,過了一會,艙內有人叫道︰“我們按住這個番鬼了!我們其實都是被脅從的,我們沒想走,沒想走,別殺我們啊!”

    唐秀吉說︰“真的嗎?那先把那個姓周的交出來!”

    屋內那人說︰“他……他已經出去了。”

    之前那個傷了肩膀的人在甲板上不斷掙扎,可惜他受了傷,又是被三個人按住,掙扎不開,這時听見屋內的對話,破口罵道︰“沒出息,孬種!”

    屋內那人叫道︰“對,就是他!”

    便听一個人說︰“你倒是有出息得很啊,幫著番鬼來對付自己人!”

    布拉帕等听到這個聲音,都忍不住叫道︰“總舶主,你來了!”

    唐秀吉眼楮閃了閃,也陪笑道︰“總舶主,你果然神機妙算!幸虧我們按照你的吩咐來巡船,要不這會都不知會出什麼事呢!”

    東門慶哈哈一笑道︰“我是神機妙算,你是辦事得力!這場功勞,咱們對半分。哈哈……”

    東門慶來到後,布拉帕等都松了一口氣。東門慶目視周安,那個叛徒不敢看他,哼了一聲叫道︰“你又不信任我們,跟著你沒好處!”

    東門慶嘆了一口氣說︰“有奶就是娘,嘿,這世界大部分人都這樣,我不怪你,可惜啊,你選錯了媽!”便命人將他綁了起來。艙內的兩個人在唐秀吉的威嚇下綁了加斯帕出來投降,加斯帕本來也頗為驍勇,但困頓得久了,沒什麼力氣,才會這麼輕易就被捆翻。

    這時唐秀吉先前派出去看食水、帆舵的人回來稟報說水舵諸物都沒事,東門慶才放下了心,自己坐鎮慶祥號,等吳平他們來回報,其它幾條船卻都沒發生什麼意外。

    唐秀吉問東門慶︰“總舶主,這姓周的怎麼處置?”

    東門慶道︰“看好了,明天再說。”

    經歷了這場變故,東門慶一點睡意也沒有了,就要坐等天明,誰知道沒一會就見小船匆匆劃近,阿銀跳了上來,氣喘吁吁地奔近。東門慶見她來得急,怕有什麼事情,站起來問︰“岸上出什麼事情了?”

    阿銀喘息了一會說︰“周……周大富……他,他要自殺!”

    東門慶吃了一驚,讓唐秀吉留下看好船,扯了阿銀就要上岸去,一邊問︰“他干嘛要自殺?出什麼事情了?”

    阿銀說︰“他連輸了二十七把,把身家都輸光了!”

    東門慶本來是拉著阿銀急走,這時停了下來,失笑道︰“原來是這事。誰贏他了?陳百夫?李成泰?還是馬回春?”

    “不是,”阿銀道︰“是榮久。”

    “榮久?你說榮久?”

    “是啊,是榮久。他不僅贏了周大富,連陳百夫、李成泰、卡瓦拉他們都輸了不少。大家都說今天的牌邪門。”

    東門慶開始覺得難以置信,拉了阿銀近前,將頭湊近阿銀臉頰邊,阿銀被他這個突如其來舉措嚇著了,滿臉發熱問︰“總……總舶主,你……你又要干什麼?”

    卻听東門慶在耳邊問︰“榮久剛才是不是裝的?”

    “啊?”阿銀這才放心了些,掙扎著推開了東門慶才問道︰“裝什麼?”

    “裝不會賭啊!”東門慶道︰“你看他宰起人來多厲害!先放十七把給人贏,然後連贏二十七把,這可是大老千的手段!”

    阿銀吐了吐舌頭說︰“大老千?榮久他不會賭的,我從來沒見他賭過,連听都沒听過。”

    “噢,是嗎?哈哈……”東門慶笑道︰“那他可真是鴻運當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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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三五章 雙頭錦鯉
東門慶上了岸,果見周大富滿臉的沮喪,就要鬧著跳海,卻被卡瓦拉等人攔著。榮久叫道︰“男子漢大丈夫,輸了這點錢就要死要活的,沒半點氣概。過來,我贏了你的東西,全都還你!”

    周大富喜出望外︰“真的?”

    “不行!”東門慶走了過來,眾人見到他都叫︰“總舶主。”東門慶道︰“贏就是贏,輸就是輸。賭場無父子,下注無君臣——這句話可是你自己說的!”

    周大富懊悔不已,東門慶又對榮久說︰“東西不能還他,算是給他個教訓,要不將來他要栽更大的跟頭!”

    榮久听東門慶這樣說,便不言語了。東門慶又問︰“今晚誰輸得最多?”

    卡瓦拉、沈偉等都輸了不少,但他們見榮久贏得邪,中途都收了手,只有周大富賭性上頭,不顧一切地把全副身家都壓了上去,所以是他輸的最多。東門慶問明白後說︰“方才大家有約定,今晚誰輸得最多,大家合伙,每人贈十斤生絲給他做本,這筆錢大家不用湊了,我出!”

    眾人聞言轟然叫好,都稱總舶主仗義。

    周大富听說東門慶賞他生絲,仿佛死囚犯看到了一線生機,掙扎過來給東門慶磕頭說︰“總舶主,我,我……”

    東門慶問︰“你什麼?”

    周大富說︰“等我以後贏了大錢,一定十倍報答總舶主!”

    東門慶一听罵道︰“你還賭!你知道你今晚誤了大事不?”

    周大富訝異起來︰“我……我誤了大事?我誤了什麼大事?”

    東門慶對一路跟隨他的秀吉說︰“秀吉,你跟大伙兒說說!”

    秀吉就將今晚在船上發生的事情跟大家說了,卡瓦拉等听了都大叫好險,心想要真讓那周安等人把慶祥號開走或將大船鑿沉,那他們的損失將非常大,現在雖然化險為夷,可也因為這場疏忽而折了兩個弟兄!周大富听得汗水涔涔而下——這個周安是他負責看著的,現在出了事,這責任他無論如何逃不過去。

    東門慶冷冷看著他問︰“這事,你說,該怎麼辦?”

    周大富全身發抖,過了一會,終于咬牙道︰“總舶主你說吧,要殺要剮,周大富不敢有二話!”

    東門慶問︰“你還有什麼親人沒?”

    周大富一听心都涼了,眾人也都感心慌,周大富顫聲說︰“還……還有個老娘在家里。”

    東門慶問︰“船上有人知道你老娘的下落沒?”

    周大富想了一會,說︰“有。”便指出兩個水手的名字來。

    東門慶問明白了,說道︰“好,那批生絲,我會替你運營,這次去日本回中國,中間生了多少利,將來都會派人送給你老娘。你放心去吧。”

    周大富當場就哭了起來,眾人都感淒涼,榮久、卡瓦拉等都來求情,安東尼也說︰“總舶主,周大富雖然是犯了錯誤,但這樣的處罰未免太重了。看在他是初犯,且饒他一饒。”

    東門慶道︰“今天幸而沒出事,但已經被害了兩個兄弟,若真被他們奪了船,就不知有多少人的性命要葬送在這里了!怎麼能饒他!”

    榮久忽然道︰“可是總舶主,方才他賭博的時候,你也沒阻止!論錯,你也有錯!”

    大家一听榮久指責東門慶都覺得他好大膽,但轉念一想也有道理。東門慶愕了片刻,反問︰“那你說該怎麼辦?”

    榮久說︰“要罰,你也得受罰。”

    唐秀吉忙叫道︰“那怎麼可以,總舶主怎麼可以受罰?”

    榮久說︰“他自己不受罰,卻要殺周大富,這怎麼服人?”

    楊致忠說︰“可叛徒也是因為總舶主謹慎,派我們巡船才發現的。所以總舶主在這件事情上就算有點小過,可也有大功!”

    眾人都道︰“對啊,對啊,總舶主對大家有恩,在這件事情上有功。”

    阿銀道︰“這件事情說起來,不但總舶主有些過錯,就是所有參加賭博的人,都有些錯。不如這樣,大家把錯誤一起擔待擔待,別殺周大富了。”

    眾人都道︰“阿銀姑娘說的對!”

    東門慶見眾人都如此說,只得道︰“那好,這件事情,論錯,是我一開始就沒想周到!船開以後,我便罰自己在船艙面壁,除非出了什麼意外,否則不能出門一步,直到大船靠岸。大家說行不行?”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都道︰“總舶主公道。”

    東門慶又道︰“這件事情也給了我們大家一個教訓,從今往後,航行期間,有職司者,不得聚賭酗酒,狂歡失職,違者無論職位,一律重處!再不饒了!就算是我自己也一樣!”

    眾水手都道︰“應該如此。”

    東門慶又對周大富說︰“今晚的事情,錯不完全在你,性命便記下了,不過處罰難免。我就罰你今後不準再賭!”

    周大富的臉扭曲了起來︰“總舶主,你……你不如要了我的命好過!”

    東門慶臉色一沉︰“真的麼?”

    周大富對著沙地狂擂了幾拳,終于叫道︰“好!我……我不賭了!誰借刀子我一借?”

    秀吉問︰“你干什麼?”

    周大富說︰“放心,我不是自殺。”

    眾人看看東門慶,東門慶說︰“給他。”

    周大富接過刀,一把將右手拇指砍了下來說︰“我若再賭,就像這根指頭!”

    第二日,東門慶的船隊仍在小島上休息,東門慶主持著將四艘船的水手打散了,重新整合,又訂明了幾條簡明易記的賞罰章程,以及各級水手的薪俸責任,編成歌訣讓手下傳唱。這時東門慶的信用已經建立,他開口一諾,眾水手便都相信他會兌現,心想按照這些章程,只要跟著他,活著有錢可拿,死了也有個撫恤和著落,便都願留在這支船隊效力了。

    安東尼看著福沖號上那海盜旗覺得難受,請東門慶將那旗幟取下來,東門慶雖然覺得那骷髏很養眼,但經不住阿銀說害怕,便听從了安東尼的勸告。

    “總舶主,我們不如弄個自己的旗幟吧。”不知誰建議道。

    “自己的旗幟?”

    “是啊,就是一個圖,或者一個符號。”

    便有人說掛個“王”字,但東門慶心想這個王字只是當初隨便胡謅的一個假姓名,何況他此刻勢力漸大,自己的出身來歷已越來越沒有守秘的必要,早晚要跟下屬們說的,因此不願用這個王字。

    眾人見總舶主搖頭,就知道他不想用這個“王”字,又都商議起來該用什麼圖案符號。

    有人說︰“用龍吧。這是在海上啊!用龍最威風了。”

    “用龍?”楊致忠驚道︰“你找死啊!掛上龍旗,只怕到了近海一招搖,馬上被人說我們造反!別的事情地方官吏都敢瞞,就這件事情他們不敢。咱們是商號,不是肆無忌憚的海上毛匪!將來還得到沿海甚至內地做生意的!這事情一透露出去,一百個慶華祥都得被人連根拔起!”

    “呃……那……那用什麼好呢?”

    東門慶道︰“不如先去船上看看用什麼布料。”

    幾艘船上絲織、棉布成品甚多,但或是花,或是壽星,或是神怪,或是鳥,或是鹿,東門慶都不滿意,直到發現有一塊雙鯉錦緞,才有些心動︰“這塊怎麼樣?”

    眾人都道︰“不錯,很好看。”

    楊致忠也道︰“嗯,魚也是水里的東西。鯉魚躍龍門,意頭也好,又不犯忌。”

    唐秀吉卻道︰“只是這鯉魚有些奇怪。”

    安東尼道︰“是啊,好像少個個尾巴。”

    原來那對鯉魚乍看似是兩尾重疊,但仔細一看,又缺了一只尾巴,倒像是一尾鯉魚長了兩個頭,且一頭下垂似有退守之意,一頭昂揚極具怒沖之志,東門慶听唐秀吉安東尼指出其古怪處,反而更加喜歡,道︰“就用這個!”

    當下就決定將這雙鯉圖作為船隊的標志,從此東門慶的船隊又被稱為雙鯉船隊、雙鯉商隊或者雙鯉艦隊,而叫東門慶雙鯉舶主。

    然而東門慶頭上這雙鯉二字也沒用多久,因見過這旗的人多認為此圖非是雙鯉,而是雙頭鯉,漸漸的大家私下里又都改口,而作為舶主的東門慶也多了個外號︰雙頭錦鯉。

    雙鯉船隊在這個小島旁休息了一天,第二日楊致忠等老水手看看風向好,便將貨物水食裝畢,告別了陳家村,揚帆啟航,不久便進入五島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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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部 第一三六章 五島
接下來的航程倒也順利,沒多久便進入五島地區。因為離平戶已近,雙鯉船隊便不在五島停泊,直接開往目的地。

    平戶未到,卻先遇到了一支船隊的前哨,吳平得小尾老傳授,知道一些北東海的規矩,從旗幟中認出是許、王一系的船只,趕緊派人聯系,表明身份,同時通知總舶主東門慶,說遇到了王直的部屬毛海峰,對方請總舶主出艙相會。

    南澳上寨未破敗之前,李大用、林國顯尚能與許棟、王直分庭抗禮,近年南澳上寨破敗,退居澎湖,而許棟、王直一系的勢力卻蒸蒸日上,雙方一降一升,差距已甚明顯,此時單論實力的話,林國顯比許、王座下四大天王任何一人都還有所不如!但林國顯是許、王的老盟友,相互之間仍以舊誼溝通,不因眼前一時之勢力升降就翻臉不認人,徐、葉、謝、方四大天王便都讓林國顯一席,東海群豪之排位以及相應禮節,由此可以推知。

    東門慶不知毛海峰是誰,一問眾人,眾人也都不知,楊致忠歷數許、王手下四大天王,由徐惟學、葉宗滿,數到了謝和、方廷助,並無毛海峰,就猜是次一級的人物。東門慶便讓人告訴吳平由他處理就是,道︰“我已立誓,船不靠岸,不出艙門,你便替我應付吧。”

    那邊毛海峰听說後大怒,認為東門慶慢己,一聲令下,調來了十余艘戰船,攔住了雙鯉船隊的去路,喝令他們回福建去!

    眾人見了這等陣勢無不駭然,吳平趕緊派出使者,重述己方與林國顯的關系,希望對方看在林國顯的面子上放行。同時又讓聰明伶俐者旁敲側擊,放長了耳朵打听這毛海峰的來歷。不打听還好,一打听明白了無不暗暗叫苦。原來毛海峰乃是王直麾下愛將,年紀雖輕,但這一兩年里連立大功,風頭之盛已直逼四大天王!東門慶的一眾下屬,要麼就都是慣于在南洋行走,要麼就是離開東海已久,對北東海青年一輩所知不多,對毛海峰這顆才崛起的新星更是一無所知!這才鬧出了這場誤會來。

    毛海峰听了林國顯的名字後微有退讓之意,但望了望雙鯉船隊主艦上飄揚的雙頭鯉旗幟,又冷冷道︰“既是南澳、澎湖一系,怎麼掛著這等陌生旗幟?你回去告訴王慶,讓他把這旗撤了!恭恭敬敬捧到我船上來,再改掛個林字,我就放他去平戶!”

    東門慶听到了回話,在船艙里氣得跳腳!怒道︰“我才開號立幟,他就要叫我撤旗!真依了他,我以後還用在東海混麼!”便說寧可開戰,不能屈服!

    左右連忙來勸,于不辭道︰“這都是我們事先疏忽了!沒打听清楚!听說這毛海峰是能在危急情況下直接調動王五峰三成艦隊的人,這也不說了,就說他現在已經調動的人手船只,我們就未必抵擋得住!”

    楊致忠道︰“不錯!何況我們是遠來之客,他們是久居之主,以客犯主,以弱擊強,這場仗打不得!”

    東門慶說要硬拼其實也是一時氣惱,但要他真的低頭降旗,那是無論如何不能答應的!

    于不辭等也覺得這旗要真降了,只怕慶華祥商號這牌子就砸了!因道︰“待我去周旋周旋,看看有沒有轉機。希望雙方能各退一步,以和為貴。”

    東門慶道︰“也只有如此了。”

    于不辭去後,東門慶在艙中反省自問,便知方才于不辭等雖然已當眾把過錯往自己頭上攬,但這事最錯的其實還是東門慶,他之所以矜足不出艙門,也不見得是因為那個誓言,實是因長島一戰、陳家村整合之後生了驕傲,又被眾人一捧,飄飄然便覺自己可以與林國顯比肩,將徐惟學等四大天王也視作等閑,至于四大天王以下,派吳平去打發就算給對方面子了!誰料一個不慎,卻鬧出這等麻煩來!

    這邊東門慶在艙中戒驕反省,那邊于不辭雖然舌綻蓮花,卻還是說不動毛海峰,懨懨回來向東門慶請罪,東門慶這時已冷靜下來,道︰“這次是我們不對在先,但他現在這樣逼人,不給我們留有余地,那就是有意為敵了!”

    于不辭听他言語中偷出一股寒意,暗覺不妙,道︰“總舶主,你該不會真的想打吧?”

    “現在天時地利都不在我們這里,怎麼能打!”東門慶道︰“這旗他既然要,那我就捧去給他!”

    他這句話說將出來,艙內楊致忠、于不辭等感受得最深的不是屈辱,而是心寒!東門慶的語氣中透著陣陣殺機,眾部屬都想︰“總舶主看來是要先忍胯下之辱,然後再伺機報復!以總舶主的性格,一起殺機,只怕王五峰來了都鎮他不住!”又想若是東門慶和毛海峰斗將起來,平戶只怕就免不了一場血雨腥風!

    李榮久性子較直,猶自憤憤道︰“怎麼可以就這樣給他!就此一戰,未必便敗!”

    東門慶森然道︰“不!先把旗給他!不過榮久你把刀磨利了!等在平戶站穩了腳跟我就要用!”

    李榮久大喜,于不辭卻慌忙勸道︰“總舶主,毛海峰畢竟是王五峰的愛將,我們初來乍到……”

    “就是初來乍到,才不能讓人家欺負了不還手!”東門慶道︰“現在跟他打沒把握,只好先給他旗,再搶回來!除此之外,你還有其它辦法麼?”

    楊致忠、于不辭等都無語以對,嘆了口氣,均感無奈,兩支船隊就這樣對峙了一夜,第二天東門慶等正要去降旗,吳平匆匆派人來道︰“前方又開來幾艘大船。”

    眾人便暫且停手,靜觀其變,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吳平派人來報,這次卻是喜訊,原來新來的大船竟是李光頭的座艦!他問明情況後便開口調停,現在來邀東門慶過去相會。于不辭、楊致忠等听了,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李光頭威名赫赫,又是福建人,算來與東門慶是老鄉,是海盜中閩派第一人!在這等情況下慶華祥的人倒也不擔心對方是擺鴻門宴。

    東門慶想了想,便讓于不辭去回復李光頭,重申自己立誓不出艙門的原因,又懇求能到附近一處小島上停泊,在島上拜見“李大叔”。

    李光頭為人凶狠,對東門慶這要求卻顯出不尋常的寬容,呵呵一笑便許了。三方就在最近的一個小島上停船上岸。李光頭和毛海峰先上了岸,李光頭居中,毛海峰側立,東門慶親自捧了見面禮,滿臉堆歡,先拜見了李光頭,就近仔細打量時,但見這個縱橫東海數十年的海盜頭上果然一根頭發都沒有,眉間頰邊都有傷疤,然而眼神中的殺意卻比預料中來得暗弱,似乎沒有傳說中那麼凶狠,東門慶偷看了一眼他那兩條已經半白的眉毛,心道︰“他老了!不知許棟、王直又如何。”

    李光頭也不客氣,就收了他的禮物,又指著毛海峰給他引見。東門慶這才與毛海峰見禮。李光頭道︰“你們兩個小子都是不錯的人才,陡然間沖在一起,又互相不認得,出點誤會也是常事!不過年輕人相互鬧一鬧也不要緊,當年我還曾和小尾老打過架呢!來!要都還叫我叔叔,就握握手,把昨天的事忘了!”

    東門慶便立起手來,道︰“是我不對在先,還請毛兄寬宏大量。”

    毛海峰也立手與他相握,手上較勁,各不示弱,口中卻也頗有禮貌,道︰“听說過東門兄弟一些事,只是沒想到今日才見著面,幸會,幸會!”

    東門心里一怔︰“他知道我的來歷!”臉上卻不動聲色,微笑以答。

    兩人的這梁子就算揭過去了,但彼此言語總不投機,毛海峰便找了個借口,告辭離去,岸邊只剩下兩人時,李光頭忽道︰“慶官啊,你來遲了兩年!”

    東門慶一呆,道︰“這是怎麼說?”

    李光頭笑道︰“當初才听說你被你老子趕出來時,我們這邊可有多少人想栽培你呢!但左等右等,不見你來!都還以為你命不夠硬,被海龍王找去做女婿了!”

    這兩句話把東門慶說得怔了,他從月港出發後一直戰戰兢兢,唯恐自己的來歷被人發現了遇害,誰知這個“秘密”原來滿東海的頂尖人物全都了然!然則自己出海後的許多自以為精明的作為,在這些前輩眼里只怕都如過家家一般!忽然之間,東門慶覺得過去的兩年里自己就像一個傻瓜!

    便听李光頭繼續道︰“沒想到不久南邊又傳來一個‘啞巴’的消息!我們便猜可能是你。只是你今日才來,時機卻有些不巧了。兩年之前和今天,局勢大大不同了啊!”

    東門慶問道︰“有什麼不同?”

    李光頭道︰“這兩年海上局勢,每一天都不同!錢來得凶,人冒得快!比起兩年前來,我們的錢至少多了十倍!人至少多了五倍!船也造了,炮也買了,再不是當年的模樣了!就是小一輩的人里,已經出頭的也有三四個了。十年之前,我們都萬萬不敢想象兩年之內能發展得這麼快的!至于為什麼會這樣,我們也說不清楚。不過慶官你現在才來,遲了,遲了,排不上號了!”

    東門慶一听,心中便對李光頭生出了幾分意外的親切來,知道這幾句話若非親信,本不能隨便出口的,李光頭卻才第一次見面就說,這份情誼當真不小!東門慶嘿了一聲,道︰“時機不時機的,那是老天爺在安排。不過咱們福建人不笨,在海上的人又夠多,總不會一輩子跟在徽人、浙人的屁股後面吧!”

    李光頭听了哈哈大笑,道︰“你才幾歲?口氣倒不小!罷了,咱們福建人里,有你這等氣概的卻也不多,我就再贈你兩條消息。”

    東門慶忙湊上前聆听,李光頭道︰“先說一個小的。今年這場風來得不巧,早一步出發的還好,凡是被那場風卷進去的,十艘船里能到平戶的不及一艘!至于發船日期預定在大風之後的,算來現在也早該到了,卻是一艘也沒見到!如今平戶那些商家個個把脖子都望斷了,就盼著有新船進來!慶官你還有貨沒?若是有貨,當能賣個好價錢。”

    這幾句話要是讓楊致忠、唐秀吉听見,非樂得手舞足蹈不可!中國的貨物運到日本,就算在淡季也有兩倍以上的利潤!在中國八十兩一擔的生絲,運到日本可賣到兩百多兩!這還是尋常時節的收購價,若是緊俏時期,這個數字就是再翻一倍,平戶的商人也還有盈利空間!雙鯉船隊這次的貨物裝載量極大!真要能都按照這個價格賣出去,慶華祥商號馬上就有機會躋身東海第一流商號之列了!

    東門慶心中暗喜,眼楮眨了眨,道︰“對別人要扯謊,對大叔你不敢。貨嘛,多了去!”

    李光頭哈哈大笑,道︰“若是這樣,那就預祝你發財了!”

    東門慶又問︰“就是能發財,那也是托了李大叔的福!”又想萬里遠來只為錢,李光頭透露的這個消息對東門慶來說極為重要!但他竟然說這只是一個“小”的!那麼那個大的豈不是更了不得?便躬身相詢。

    李光頭淡淡道︰“過一陣子,海上的老家伙們也許要聚一聚,到時候應該會有幾個年輕人列席。嘿嘿!”

    這句話說得輕描淡寫,但東門慶一听卻深深一揖,道︰“一切都得請李大叔多加栽培!”

    李光頭道︰“那也得你自己爭氣才行!我是個粗人,有些話說不清楚,還是等明白人來跟你說吧。”頓了頓,忽道︰“那人南下找你去了,你見到他沒?”

    這句話當真是沒頭沒尾,說得東門慶莫名其妙,問道︰“誰?”

    李光頭道︰“這麼說來,你還沒見過他。”

    東門慶道︰“李大叔還沒說是誰呢,怎麼就知道我還沒見過他?”

    李光頭道︰“這還不簡單?以你這麼聰明的人,本來應該是一听我提起就會明白。現在不明白,自然是還沒見到。”

    東門慶腦子一轉,道︰“李大叔說的,是五峰船主麼?”

    李光頭一笑道︰“你既然還不知道,那我就不和你說了,你也別再問。我答應過他不向任何人提起的。”

    東門慶心中奇怪︰“听他這語氣,又不像是王五峰在找我。可值得他這般特別過問的,自然不會是尋常人物!那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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