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 琅琊月 作者:泠漾 (連載中)

bradshaw 2008-8-19 04:13:31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6 25963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5:05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10章 狼群夜襲


長詩吟後,大家半晌無言。

卻見人群中有一個光著頭,赤著脯,裸著滿身筋肉,面相兇惡的漢子,一拍大腿站起來,指著我喊道:“她說她是‘豁埃馬闌勒’她就是‘豁埃馬闌勒’了麼?在這扯幾句就想給我們孛兒只斤氏做主?什麼證據能證明她是‘豁埃馬闌勒’!”

說完,竟然兇神惡煞地向我走了過來!

我仔細那看男人,發現在今日送葬的人群裏並沒有他,他大步走到我身邊,居然一把把瘦小的我拎了起來,大聲吼著:“這個不人不鬼的東西,哪里像‘豁埃馬闌勒’了?”

我被雙腳離地拎在半空,像個破布袋一樣晃悠。

就聽有人喊:“合赤兀,不要亂來!”

那莫倫大媽也急忙站起來去抓這大漢的胳膊。

那大漢不耐煩地用另一隻胳膊把大媽擋到一邊,再把我拎到面前,大眼瞪小眼地看我,居然還想伸手來摸我的角。

我的臉對著他那張長滿絡腮胡的臉,躲又躲不開,索性放開手腳對著他拳打腳踢,可那傢伙皮糙肉厚壓根不在乎,倒是發現我的角不是假的,產生了濃厚的研究興趣。

突然,整個部落的狗都狂吼起來,馬嘶羊叫,一片混亂,大家紛紛從火邊站起來,欲待觀察發生何事,那大漢拎著我也是四處張望,只見氈包的陰影邊箭一般竄出了張小七,一口咬到了大漢的手腕上,大漢吃痛,叫喚一聲放開了我,張小七兀自吊在他的手腕上,死不放口。

大家被這突發的一幕驚呆了,一個個都準備抽刀攻擊,我掉下來滾到一邊後,怕彪悍的牧民傷害張小七,連忙輕喚張小七的名字,張小七才氣哼哼的鬆開口,擋到我的面前,猶自嗚嗚發威。

這傻小七只怕是我剛出草原,就一直偷偷尾隨在後面跟蹤我們,因為躲到了下風頭,部落裏的狗也沒發現它,見到那大漢對我不利,它就立馬出來救我。這下可好,身陷重圍,它再勇猛,也不可能殺出這麼多獵人和獵狗的包圍圈了。

我抱著小七,淚水滾落下來,對著圍著的人喊:“不要傷害它,它沒有惡意!”

可是,草原上兇悍的男人怎麼會容忍一隻狼衝進自己的家門,以那個叫合赤兀的大漢為首,他們圍著我和小七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這時,只見小七猛然抬頭向天,對著天上一輪新月,長嗥一聲:“歐嗚……”

狼嗥聲悲涼壓抑,就像我現在絕望的心情。

突然,部落外從各個角落發出回應的狼嗥聲,聲音或長或短或粗或細或奶腔奶調或老氣橫秋,宛如一曲草原狼的大合唱。

這下別說那大漢,部落裏所有的人都炸了,居然,居然,不知什麼時候狼群已經把整個部落包圍了!

一陣狗的慘叫聲傳來,竟是蒼狼王張阿大嘴裏叼著一隻狗,帶著白狼女王張小白等五隻狼大搖大擺地擰了進來,人群和狗顯然有點嚇傻了,自動給他們讓出了一條道,只見它把嘴裏的狗啪地一下往旁邊一甩,那只看上去也挺威武的狗居然夾著尾巴慘叫著躲到了主人身後,其他的狗也只敢在他們身邊跳來跳去,偶而叫喚幾聲壯膽。我這才發現,這個狼群要比一般的狼或狗體形大很多,先天條件占優,難怪他們獵食那麼容易。

“神狼!是草原裏的神狼!神狼發怒了!”有人小聲叫著。

那大漢沒有了剛才的威風,嚇得倒退了一步,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那莫倫大媽。

那莫倫大媽指著他的鼻子,怒道:“合赤兀!你膽大妄為,對豁埃馬闌勒不敬,如今惹得神狼發怒,你是定要讓騰格裏降災于我們部族方肯甘休麼?”

她顫顫起身,跪到蒼狼王面前,口中祈禱道:“騰格裏,原諒無知愚昧的合赤兀吧,他以後絕不敢再犯了!”

那叫合赤兀的漢子也沒有了剛才的威風,“啪躂”一聲跟著那莫倫大媽跪了下來,其他的人嘟嘟囔囔地念著什麼祈禱的語言跪了下來。

事情突然發生轉寰,讓我也有些反應遲鈍,狼女王先跳過來,親熱地舔舐著我,我心中一陣酸楚,它身懷有孕,平常捕獵都從不出行,這次居然為了我離開狼洞。

蒼狼王沒理跪在面前的人,邁著四方步踱過來,對著張小七哼哼了幾聲,張小七也極不耐煩地回應了幾聲,蒼狼王突然十分兇狠地沖著它的耳朵一口咬下,登時出現四個血點。我忙護著張小七,心想這自家人怎麼先內訌上了。

張小七只是甩了甩頭,把我叼起來甩到背上,駝著我就往部落外走,狼王和狼女王率著其他狼從我們身後搶頭跑了出去,出得部落,才是真把我嚇了一跳,難怪剛才狼叫聲眾多,遠不是七匹狼能發出的聲音,整個部落竟被狼群圍了個嚴嚴實實,草叢中四處散著晶晶亮綠瑩瑩的狼眼。也不知道蒼狼王做了多少公關,莫非整個草原的狼群都被它借來了?

蒼狼王仰起頭,向天長嗥,嗥聲清脆,只見周圍各有狼群回應幾聲,然後響起一片踏草穿葉的聲音,綠瑩瑩的眼睛漸少,顯是狼群已然散去。

我一時有點目瞪口呆,這也太TMD神了,不過,既然我能長著角出現在這草原上,那發生任何事情,也許都算不上神奇。

張小七欲帶我回去,我從它背上滑了下來,抱著它的頭,流淚道:“小七小七,我不能和你們在一塊兒過一輩子啊……”

張小七只是不幹,叼著我的衣角,倒在地上四腳朝天地露著肚皮耍賴。

蒼狼王像是聽懂了我的話,過來舔舔我的臉,轉過身來又向賴在地上的小七怒衝衝地哼了一聲,小七立刻夾著耳朵爬了起來。

狼女王也過來用頭不斷地蹭著我,與我廝磨著,我拍拍她毛烘烘的大腦袋,對它說道:“好好照顧自己,多給我生幾隻狼弟弟狼妹妹……”

接下來是張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們的告別儀式。只有張小七這死心眼的笨狼,就是叼著我的衣角不肯鬆口。

而後,蒼狼王短嘯一聲,偕狼女王等狼向草原深處奔去,張小七見他們走了,更著急地要拽我一起走,我只好用力搬下他的大腦袋,對著他的耳朵說道:“小七小七,你回去吧,不然蒼狼王要生氣了……”

張小七不耐煩地甩甩頭,在我面前裝兔子一般地左跳右跳,見我是鐵了心不肯跟他走,終於一步兩回頭離開我,向草原深處走去,眼中猶自滿是不舍。

我心裏難過,看著小七黑乎乎的背影消失在草原上,在心中暗暗默念:“小七,你一定要記得回來看我……”

心中悲苦地轉過身,眼前的情景卻把我直拉接嚇得坐到了地上……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5:08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11章 挑戰納臣


我轉過身,竟看到孛兒只斤族所有的族人,在那莫倫大媽的帶領下跪在我身後,齊聲道:“感謝豁埃馬闌勒解救我們孛兒只斤族!”

前倨後恭,把我驚得忙也跪下來,去拉那莫倫大媽,但大媽就是不肯起來,低著頭頻頻沖我使眼色。

沉吟一下,我起身說道:“豁埃馬闌勒代表騰格裏,她要告訴孛兒只斤族的人們,你們的先祖希望你們兄弟團結一心,同和友愛,讓孛兒只斤族成為草原上最強的部族!”

那莫倫大媽帶著所有的族人,虔誠地向天禱告,我走過去,跪在她的身邊,兩人眼神交彙,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從那天起,我正式成為了孛兒只斤氏中的一員,大概是因為那晚狼群夜襲部落的經歷太驚悚,給人印象太深刻,他們給我取了個名字,叫——狼牙!

轉眼,我來孛兒只斤氏已經半個多月了。

“納臣!納臣!!”

我氣喘吁吁地追上他們,伸開胳膊,把這幫小屁孩們攔住。

“呼呼……昨天,昨天那莫倫大媽跟你說了讓你帶著我的,你幹嘛又把我扔下……呼……”

納臣為首的男孩子們交頭接耳了一陣:“狼牙,你雖然長了一對角那也是女人唉,你看我們都是男人,一個女人跟著我們這些男人玩打打殺殺的,多不好啊,你還是回去跟著烏雲剪羊毛,擠羊奶吧……”

男人?女人?我看著那個小豆芽菜,不知道他從哪得出來的概念,正想再和他辯駁,這幫傢伙打了個呼哨,忽一下跑沒影了,氣得我在後面直牙疼。

武開陽安慰我:“雙陽,何必跟小孩子鬥氣呢?”

我無可奈何地擦汗,這幫小屁孩根本不是因為我是女孩才不帶我,就是不想接納我,不行,我得想法把這幫小屁孩給治得服服帖帖的才行。

第二天,我在部落週邊找到了那幫嬉戲打鬧的男孩子們。納臣聽說我要和他比賽,做了個不可思議的表情,而其他的小子們更是一陣不懷好意的爆笑。

“說吧,比什麼?”納臣大大咧咧地說。

“咱們比三局,三局兩勝!第一項,比射箭!”我瞟了一眼納臣。

“我讓你一百步!”納臣得意地說,他是這幫孩子中箭射得最好的,至今無人能撼動他的位置。

我白了他一眼,心想,小樣兒的……

“第二項,比摔跤!”

周圍的小屁孩們爆發出一陣笑聲,我個子比他們要矮一個半頭,還是個女孩,要摔過他們,簡直是做夢呢。

納臣笑得尤為倡狂:“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哪怕你用角去頂我,只要你能把我摔倒,就算我輸!”

我心想,要的就是你這句呢!

“好!第三項,咱們比算術!”

“算術?”納臣和孩子們有些迷惑。

我轉過身,指著前方不遠處放牧著的羊群:“算術是一門非常有用的學問,舉個例子說,咱們經常要用羊去換食物和鹽巴吧,多少羊能換多少鹽巴,這就是算術!一個人的算術好不好,說明了他夠不夠聰明,合赤曲魯克被認為是咱們部落裏最聰明的人,所以每次都是他出去交易,對不對?”

我回過身來,用輕蔑的眼神看著納臣:“納臣把阿禿兒,你敢跟我比比誰更聰明麼?”

“比就比!”果然是小孩子,受不了一激啊。

“好,如果我輸了,我以後再也不纏著你們,而且以後你們調皮搗蛋惹了禍,我負責去給你們向那莫倫大媽說情!如果我贏了……”我抬起下巴,點了點站在納臣身後的那些男孩“你們以後全都得聽我的!”

納臣回過身去和那幫小子們商量了一小會兒,轉身過來道:“行,說話算數!”

最後,我們一起盟誓,如果誰違背誓言,騰格裏就會罰他從馬背上顛下來,呃,很有草原特點的誓言……

競賽在三天後開始,這場競賽引起了大家的廣泛關注,大家自發地分成了兩方親友團,一方是以合赤曲魯克為代表的納臣親友團,人數眾多,另一方則是以合赤曲魯克的漂亮妻子烏雲為代表的狼牙親友團,呃,只有廖廖幾個人……據說合赤曲魯克也跟烏雲打了賭,如果納臣輸了,他就永遠不娶小老婆,如果納臣贏了,他要娶八個小老婆!

烏雲攥著我的手,汗津津的:“狼牙,我相信你!!”

我以大無畏的勇氣回握過去:“放心吧,烏雲同志……合赤曲魯克這輩子肯定只守著你一個……”

那天早晨的草原,風和日麗,仲裁那莫倫大媽宣佈競賽正式開始。

第一項:射箭

我一看,納臣難得地把頭髮弄得齊整了一些,穿著一條繡有各種動物和花卉圖案的套褲,香牛皮上衣,儼然一幅勝利者的姿態進了場。

唰!唰!唰!

他如流星般射出三箭,箭箭正中遠方箭靶的紅心,大家爆發出一陣歡呼,他的那幫小夥伴更是連跳帶喊“哲別!哲別納臣!”

我磨磨蹭蹭移到場中間,只見合赤兀將箭靶移近了一百步,然後咧著大嘴笑道:“讓你一百步!狼牙,你可瞄準點,別沒射著靶子,倒把我們給射中了!”

我掂起弓箭,乖乖,還挺沉的。裝模作樣的學著納臣的樣子擺了個姿勢,只見我的箭尖在我面前不斷晃啊晃……

“嘣”的一聲,只聽得旁邊一陣倒吸氣的聲音,而後是肆無忌憚的笑聲。

唉,我射出的那支箭,只堪堪飛出去二十步遠,就軟綿綿地掉到了草地上。

我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還沒來得及臉紅,突然感到左臂上一陣火辣辣的巨痛,扔下弓跳起腳來直喊疼——丟人啊,我只來得及找烏雲惡補了兩天箭術,結果一不小心弓沒拿穩,倒讓弓弦硬生生彈到了胳膊上。

烏雲趕緊沖過來擼開我的袖子,只見我的小臂紅了一大片,那莫倫大媽忙喊人給我拿鹿油塗上,而其他人估計是沒見過我這麼遜的,一個個捂著嘴不懷好意的偷笑。

納臣也過來看我的傷勢,還替我吹了吹胳膊,對我說:“狼牙,你就認輸吧,三歲孩子也比你射得好……”

我呲牙咧嘴的忍著痛,回嘴道:“輸我也要射完這三箭!”

再次站到箭靶前,我舉起弓,對著前方的箭靶眯了眯眼。

像是周邊突然安靜下來,我聽到武曲星開陽對我說道:“雙陽,左臂微曲,手再低一點……弦拉到口鼻前……用力,不要緊張……”

我按照他的指示一點點調整自己的動作。

“放!”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5:12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12章 射箭摔跤


我手一鬆,箭直飛出去,射中了箭靶!!!

雖然沒中紅心,這個成績依然很遜,但大家都知道,我是這兩天才開始摸弓的,因此,也毫不吝嗇的給我掌聲。

我喜笑顏開,連胳膊都覺得不那麼疼了。

第三箭,武開陽突然向我提出要求,他要來射出這一箭!

“這樣也能行麼?”我疑惑。

“試試麼,試試麼……”

想到武曲星同志長期困在這個身材裏,從來沒有嘗過當家做主的滋味,我一時心軟,就同意了,當時我可沒料到,後來因為這個他給我惹了多少麻煩。

就像是突然成為了旁觀者,我在這個身體裏自由地看著自己的動作,但卻不是憑我的意識而行的。

舉弓,放箭!

只見那箭直飛過去,射穿了箭靶後還絲毫不減前衝之勢,又飛出三百餘步,射中了一隻躲在遠處看熱鬧的翠鳥!

不一會兒,合赤兀他們舉著那支串著翠鳥的箭和箭靶跑回來,正穿紅心!

“神箭啊……哲別啊……不愧是豁埃馬闌勒啊……”大家竊竊私語。

暈,武開陽你怎麼搞這麼驚悚,你讓我咋解釋!!!

我抹著額頭上的冷汗,澀澀地說道:“瞎貓碰上死耗子……”

碰上個老四合出剌那個較真的:“草原斑貓眼睛靈著呢,沒有瞎的……”

我只好胡謅:“那瞎夜梟(貓頭鷹)碰上死耗子行了吧!”

大家恍然大悟,哦,原來貓頭鷹有瞎的。

那莫倫大媽宣佈:第一輪比賽,平手!!!

納臣和他的支持者們沒想到勝券在握的比賽項目竟然只打成了個平手,一時有點失語,本來我想要求直接繼續進行第二輪比賽摔跤的,但納臣說我的胳膊受了傷,非讓我休息一下午再比賽。

那天傍晚,孛兒只斤氏點起了盛大的篝火,邊吃肉喝酒邊跳舞唱歌,悠揚的馬頭琴聲傳得很遠很遠。

第二輪比賽開始,那莫倫大媽宣佈了比賽規則,由於狼牙年幼身弱,所以只要是沒有借助外力和武器,什麼樣的姿勢和動作都可以用,誰先把對方摔倒,雙膝或背部著地三次者勝。

我換上了烏雲給我做的寬鬆的褲子,用腰帶繋住有些肥大的衣服,把我的銀髮結在腦後,站在了場地中間。

兩邊的族人們席地而坐,高唱著戰歌,還吹起了嗚嗚的號角。

比賽正式開始。

納臣從人群中跳躍而出,做著雄鷹展翅的舞姿進入賽場。

其實我很久以後才知道,草原部族的摔跤有很多技巧,可以捉、拉、扯、推、壓,可以抓住摔跤衣、腰帶、褲帶,但不許抱腿,不准打臉,不准突然從後背把人拉倒,觸及眼睛和耳朵,不許拉頭髮,踢肚子或膝部以上的任何部位。後來,這項體育活動後來慢慢發展成了一項著名的運動,一直延續到了現代。

但無知者無畏,也不用懂規矩,就那麼上了場。

納臣還在那邊舞著呢,我直接沖上前去,先做了個弓步,在把手放在與腰帶平行的地方,然後邊攥拳邊向上提,再把拳反回過來在向下一按,大喝一聲:“嗨!”

呃,是的,因為我不會跳納臣的那種雄鷹舞,所以直接把跆拳道的姿勢搬到了摔跤場上,現在看來,真是不倫不類。

可納臣和觀眾們都被我這一大聲吼給震住,納臣一時之間,傻到了那裏。

接著我直接踢出一個後旋踢,納臣完全沒想到我能做出如此高難度的動作,向後一退步,被我緊跟著的雙飛踢踢中胸口,又踉踉蹌蹌退了兩步,沒等站穩,我已經搶上一步,捉住他的胳膊,一個背摔。

納臣從我的頭上飛了過去背部著地重重的摔到了草地上。

第一回合,狼牙勝!嘿嘿……我兩年的跆拳道可不是白練的,而我現在這具身體的柔韌性那也是相當地好呢。

這幾下兔起鶻落,大家還沒太看清楚,但納臣已經躺到了地上,這下納臣的親友團可有點傻眼了。

納臣爬起來,氣急敗壞地喊:“再來,第二回合!”

我笑眯眯地對著納臣說:“小心哦,我一會兒可是會踢你的命根子的……”說著用眼睛不斷地瞄著納臣的襠部,納臣的小臉唰地一下就變白了。

第二回合,納臣繼續跳著他的雄鷹舞,但一臉小心翼翼的提防表情。

我沖上前去,大呼一聲:“看腳!!!”

納臣向後一退,捂著自己的命根子,向著那莫倫大媽道:“踢襠犯規!”

可是,我擊出的卻不是他想的踢襠,而是劈出一記手刀,重重地切到了他的肩膀上。

他捂著肩膀哦喲一聲,正好趕上了我的掃堂腿,雙膝著地,跪到了草地上。

他氣急敗壞地爬起來,指著我罵道:“你!你耍詐!真陰險!!”

不待那莫倫大媽宣佈第二回合的結果和第三回合開始,納臣也學會了我的以快打慢,一下衝過來抓住我的肩膀,腳下就發力要把我絆倒。

我的髮辮被他抓散了,像水銀一樣流瀉下來,一直垂到草地上,我對著納臣甜甜一笑:“三局兩勝,我已經贏了……”

納臣怔了一下,卻不料我腳下使勁,用腳跟使勁地蹬到了他的右小腿臏骨上,他放開我,抓著右腿跳了起來,疼得啊喲喲叫,還沒等我去絆他呢,自己就已經坐到了草地上。

我歡呼著跳了起來:“傻瓜納臣,這一局不是三局兩勝,而是要連贏三次才行!”

見納臣這麼傻呵呵地兩句話被我弄得糊裏糊塗,自己放棄了比賽,圍觀的族人發出一陣訕笑聲,只有合赤曲魯克和納臣的那些小夥伴們唉聲歎氣急得直拍大腿。

納臣爬起來,垂頭喪氣地說,這一輪,他輸了。

幾年後,即將成家的納臣在河邊與我告別,那時他才告訴我,其實當時他沒被我蒙住,只是他抓住我肩膀時,月亮正好爬了上來,銀子般的月光像流水一樣淌到我的臉上,我的臉似乎都是透明的,我沖他笑的時候,眼神就像斡難河的波光在閃,他覺得自己像是化在了我的眼神裏……所以自動放棄了比賽……

我被他的酸溜溜的告白弄得雞皮疙瘩掉一地,打趣道:咳,咳,這就叫都是月亮惹的禍……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5:15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13章 算術比賽

納臣認輸了,可納臣的支持者們可不肯認輸,尤其是合赤曲魯克,這可關係到將來他能不能娶上八個小老婆的大事!

第三局比賽是算術!

這種比賽在草原上很新鮮,所謂鬥智是也。

納臣已經沒了早上比賽時的興奮勁,垂頭喪氣地向那莫倫大媽要求,因為他兩局比賽都讓了我,所以這局比賽,應該是由雙方的支持者們共同參賽,可以在場上向支持者求援。

那莫倫大媽向我徵求意見,我看到合赤曲魯克正在納臣的身後做著怪樣,猜到肯定是他出的主意。

哼哼,求援就求援吧,我就不信,我的算術會比千年前的遊牧民族差!

比賽開始,雙方各出三題。

納臣先扔出一題,什麼孛兒只斤家原來有幾百隻羊,後來又買了多少只羊,現在還有多少只羊。

小學算術,他題目剛說完,我便報出了結果。

合赤曲魯克臉色一變,顯然是沒料到我能算得那麼快。

唉,我可是有印度人民發明的阿拉伯數字做基礎,這種水平的題,太容易了。

我也照著他的難度出了一題,納臣想了半天也沒得出結果,最後還是找合赤曲魯克要的答案,倒也正確,不過,時間可比我花的長多了。

合赤曲魯克跟納臣咬著耳朵,又出一題,什麼孛家與別人部族用幾百隻羊換了多少匹馬,結果,馬中有幾只是生病的,對方提出拿牛補償,平時多少只羊能換一頭牛,那麼這次對方應該補給孛家多少頭牛。

不容易啊,涉及到小學除法了,一分鐘內我給出了答案,合赤曲魯克的臉色變了。

烏雲激動地拉著我說,當年合赤曲魯克可是擺了整整三天的石頭才算出來的啊……

到我出題了!

“兄弟倆現在有一個桶,可以裝十斤奶,回家後平均分,可身邊只有一個七斤的桶和一個三斤的桶,請問沒有秤怎麼精確地分這十斤奶?”

我事先已經問過了烏雲,當時的草原,已經有了斤這個重量單位。

嘿嘿,這個題,與其叫算術題,不如叫做智力題,就看我們的草原智多星合赤曲魯克能不能做出來了。

合赤曲魯克抻著脖子想了半天,等得大家都不耐煩打呵欠了,才讓納臣上來回答說:“我們草原上的人不斤斤計較,看著倒,倒的差不多就行了……”

以烏雲為首,觀戰的族人一陣暴笑聲,雖然是在月光下,還是能看出合赤曲魯克的臉紅一陣白一陣,他甕聲甕氣地說:“那倒請狼牙說說,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麼?”

“那是當然!”我朗聲道。

“先把三斤的桶倒滿奶,然後轉倒在七斤桶裏,如此兩次!現在七斤桶中有六斤奶,而十斤桶中便只剩下了四斤奶,將這四斤奶再倒滿三斤桶,然後將這三斤桶裏的奶倒滿七斤桶,那麼三斤桶中就剩下了兩斤奶。對不對?”

合赤曲魯克點頭。

“好的,接下來,請把七斤桶的奶全部倒回十斤桶!再把三斤桶中的兩斤奶倒入七斤桶中……”

合赤曲魯克一拍大腿:“再從十斤桶中倒滿三斤桶的奶,轉倒在已有兩斤奶的七斤桶中,這樣可不就把十斤奶分開了麼!我怎麼沒想到往回倒這一點呢!”

這次,合赤曲魯克乾脆自己站了起來,向我一拱手:“狼牙身為豁埃馬闌勒,自然是比我們常人聰明許多,我這裏還有一題,不說比賽,但為求解!”

我點點頭:“好的,請講。”

“有一塊草地,草在被牛馬啃食的同時,每天都按一定的速度在生長。如果我放七頭牛來吃,草地八天能被啃完;如果八頭牛來吃,草地六天就能被啃光;那如果我想放九頭牛,草地幾天能被吃完?”

嗯,這個問題,終於到了初一水平了。

得出答案很容易,可問題是我得怎麼和他解釋呢?

“五天!”

我想了想,讓納臣找了不少小石頭過來,嗯嗯,關鍵時刻,還是小石頭能派上用場。

“我們假設一頭牛一天能吃一份草,用一個石子來表示!”我指指那堆小石頭。

“那麼七頭牛八天能吃多少份草?八頭牛六天又能吃多少份草?分別是五十六份草和四十八份草!”

合赤曲魯克默默地算了一陣後點頭稱是,要用的石子太多了,我懶得撿。

“也就是說明,這片草地八天能長五十六份草,而六天只能長四十八份草,可見這片草地一天能長……”

“四份草!”合赤曲魯克說道。

我微笑著說道:“草地長了八天,每天能長四份草,最後八天一共有五十六份草,可見草地原來有……”

合赤曲魯克搬了半天手指後說道:“二十四份草……”

我排出二十四個小石子,指給大家看:“那麼我們現在來看……第一天,長了四份草,被九頭牛吃了九份……”

我排進去四顆小石子,又拿出來九顆:“餘下十九份草,以此類推……”

不待我說完,合赤曲魯克奪過我的小石子,快速地擺放著,最後坐在地上歎息道:“果然是五天!要是當初有狼牙在,咱們也不至於被漢人騙走九頭牛!!”

漢人?果然是有漢人的,聽合赤曲魯克的意思,他們還曾經被漢人給騙過,我一陣欣喜。

因為我始終相信,這武曲星的稱呼,應該是漢族對天上星宿的稱呼,所以,武曲星應該也是漢人的武曲星才對。

合赤曲魯克轉臉過來,對我說道:“狼牙真不愧是豁埃馬闌勒轉世,竟比漢人用算盤算的還快呢,我合赤曲魯克認輸了,請狼牙出最後一題!”

我微微一笑,學著合赤曲魯克出題的特點說道:“孛兒只斤氏有八百隻羊四百匹馬,讓合赤曲魯克去買賣,合赤曲魯克先用五十只羊換了十匹馬,然後用一百隻羊換了五頭牛……”

我故意說的很慢很慢,合赤曲魯克在地上擺著石子,緊張地算著。

“用五頭牛換了八匹馬,用這些馬又換了……最後把餘下的羊以十頭羊一匹馬的價格全部換成了馬匹……”

合赤曲魯克算出了結果,臉上露出笑意。

我緩緩說出我的問題:“請問,合赤曲魯克一共和別人交易了幾次?”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5:17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14章 惡魂驚夢

“你……你……”算得一腦門汗的合赤曲魯克臉色大變,指著我哭笑不得,周圍的人更是哄堂大笑。

那莫倫大媽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拍著我的肩膀向族人宣佈道:“今天的比賽,狼牙獲勝!”

納臣和他的那幫小夥伴們耷拉著腦袋過來,向所有族人承諾將來什麼事都聽我的話。

合赤曲魯克邊搖頭邊嘟囔:“狼牙實在是太狡猾了,比草原上最狡猾的狐狸還要狡猾……”

烏雲很是得意地戳著合赤曲魯克的腦門:“你以為就你們男人有頭腦,我們狼牙又聰明又漂亮,是咱們草原上的豁阿呢!”

呃,這個……好像我現在和聰明漂亮哪項都沾不上邊,饒是我臉皮厚,聽了這誇獎也坐立難安。

大哥的小老婆娶不成了,老二合臣在一旁幸災樂禍,聽到烏雲這樣說,站起來舉著酒碗大聲喝道:“豁埃馬闌勒本來就是咱們草原上的明珠,狼牙本來就是我們孛兒只斤族的豁阿,是騰格裏派下來的仙女,咱們給狼牙豁阿敬酒……”

大家圍著篝火鬧哄哄地站起來,舉起手中的馬奶酒痛飲,夜色下,響起了烏雲美麗的歌聲……

我小聲問納臣:“豁阿是什麼意思?”

納臣瞄了我一眼,立刻把頭轉向一邊,小聲說:“豁阿嘛,豁阿就是花的意思啊……”

狼牙豁阿,那就是狼牙花嘍……

我心想,草原上還有狼牙花這種花麼?前世我只喝過狼牙蜜,但那是狼牙刺的花蜜,狼牙花這個名字倒是頭一次聽說。

多年後我在西夏王陵中親眼見到這種有花無葉,長相詭異,香氣古怪的“植物”,還得知了狼牙花的另一個名字——“屍香魔芋”——一種喜愛生長在墓地裏並經常出現在各種靈異盜墓小說中的植物時,嚇得幾乎昏倒。

那夜,孛兒只斤族幾乎徹夜狂歡,在被灌了好幾碗馬奶酒後,我終於醉倒在那莫倫大媽懷裏,在大媽哼唱的搖籃曲裏閉上了眼睛。

………………

我在一個幽暗的世界裏摸索,觸手之處濕滑粘膩,鼻端嗅到的全是濃膩腥膻的血腥氣,耳邊傳來的是一聲聲可怕悠長的哭喊,拖著空蕩的尾音。

我驚慌失措,四處奔跑,大聲喊著爸爸媽媽,但沒人應答,突然看到前邊有白光一閃,追上前去,居然是穿著白衣的聶勝武,他出現在這無盡的黑暗中,暖暖地微笑著,向我伸出手,對我說道:“淩月,你來了……”

我剛想伸手拉他的手,卻看到他的眼中滾下血淚,臉上肌肉一條條腐爛脫落,而向我伸出的手也變成了血跡斑斑的白骨!

已成骷髏的臉上,還帶著微笑,對我誘惑地說道:“過來啊,快過來啊……”

我先是被嚇傻,然後抱著頭,發抖,尖叫……

“雙陽,不要過去。”

有個安靜和平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轉過身,是武曲星開陽,他身上散發著陽光的味道,俊美得雌雄難辨的臉上無波無晴……

我想向後退去,那血跡斑斑的指骨卻緊緊扣住了我的左手手腕,已成空洞的兩隻眼眶死盯著我,緩緩說道:“為何不來陪我,我一個人好孤獨……淩月你知不知道水裏有多冷……”

他散發著濃重的屍臭,一張一合的嘴裏噴出陣陣血霧,我被熏到幾近窒息。

“淩月,我為你而死,你怎麼還在算計我,你怎麼不來陪我……”

你為我而死?你為我而死!!你為我而死!!!

我突然暴怒起來,揮起右手,一掌摑在那骨肉斑駁的骷髏頭上,把那骷髏頭打得在細骨伶仃的脖頸上轉了幾個圈。

“你為我而死!你為我而死又如何?你為我而死就能抵銷你的過錯了麼?!你為我而死我就會原諒你了麼?!”

用力一掙扯脫被扣住的左手,指著它痛駡道:“再來一遍我還是要和你離婚!再來一遍我還是要報復你!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在現代活著,我還沒報復你,我還沒批准你去死!你敢自作主張死了我跟你沒完!!”

正想上去補踹一腳,一蹬腿,卻驚醒了。

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睡在那莫倫大媽的氈包內,另一邊,那莫倫大媽正打著震耳欲聾的鼾聲,我的腳下趴著的是納臣。

我爬起來走出氈包,身體還因為憤怒有些發軟。

氈包外的篝火顯然是剛剛熄滅不久,還冒著嫋嫋的青煙,草原上天色微明,我看到老五合赤溫在部落外轉圈放哨的身影。

踡起身子坐在氈包外的牛車上,看著這個籠罩著淡淡青霧的美麗草原,心裏無限傷感。

武曲星輕輕在我耳邊說:“雙陽,想家了……”

我點點頭,輕聲應:“有一點,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找著狄青,這一直在草原裏混著,壓根也碰不上漢人啊……”

身後突然有人拍我肩膀:“你嘰哩咕嚕說什麼呢?”

我回頭一看,原來是納臣。

這孩子一大早起來居然是支支唔唔地跟我說,想跟我學算術。我有點吃驚,莫不成我沒找著武曲星倒先培養出一個草原數學家?聽他解釋後才知道是為他將來跟著合赤曲魯克學做牛馬交易做準備。

“我教你算術,你教我什麼呢?”

“我教你騎馬怎麼樣?”

“呀,怪了,我連狼都會騎,還用學騎馬……”我撇撇嘴翻著白眼說。

納臣臉綠了:“那你箭也射得那麼好,也不用我教你射箭啊……”

這回輪我的臉紅了:“那……你就沒有別的可以交換的?”

納臣像下下狠心似的對我說:“要不,我教你馴鷹?”

“馴鷹?”

這個倒是挺新鮮的,就是不知道那大鳥啄人不,那鉤子嘴,被叼一下可吃不消……

納臣見我猶豫,趕緊補充說:“我這個馴鷹可與眾不同,馴的是大鷹,是我前年救了個過路的女真人教我的方法,和咱們草原上方法還不一樣,馴出的鷹那是又凶又聽話,捕獵一放一個准,比狗還忠誠!”

這個有意思!

於是我和納臣約好,我教他算術,尤其是心算,用納臣的話說,不用擺小石子算得又快又准的那種,同時,在我巧舌如簧下,納臣答應,所有他懂的他都教我,包括他的私家秘笈——馴鷹!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5:21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15章 白海東青


馴鷹第一步是套鷹,可納臣說了,那不是套,是請——是請鷹!

請鷹前要先祭拜騰格裏,向鷹神獻祭。在一個向陽的小山丘上,納臣拉著我對著三塊石板又跪又拜,非說那是鷹神在九重天上的金樓神堂,還告誡我一定要虔誠。

他果然虔誠,一邊叩首,一邊悠悠地唱出一首長調:

“你哪州生,哪州長,哪座高山是你家鄉

今天朋友把你請,請到我家有用場

一天供你三兩肉,晚上陪伴守夜郎……”

我聽得很開心,草原民族們天生就是能歌善舞,納臣簡直堪比自動點唱機……

祭拜完畢,納臣帶我來到套鷹的鷹場子,那是納臣事先踩好的一小片平地,他拿出一個用半透明的不知名的絲線織成的鷹網,斜搭在場子邊,中間放了一隻灰鴿子——這叫捕鴿,拴在一個細木棒上——這叫拐子,而這個木棒上又另結了一條長長的絲線,一直牽到了場子邊的一個窩棚裏。

我和納臣躲進窩棚,納臣一邊不斷牽動絲線,逗弄鴿子,一邊觀察鴿子的動作,我們等了大半天,最後,把我等得睡著了。

一睜眼,就聽納臣激動地大喊:“狼牙豁阿,快出來……”

我揉著眼睛爬出窩棚,看到眼前的情景也是欣喜得一聲尖叫。

納臣竟然套到了一隻混身雪白的白雕!!!除了兩隻黑眼珠,連爪子,眼毛都是白的!那一身羽毛油光水滑欺霜賽雪,呃,簡直比我的銀髮還要白。

我們激動地圍著這只白雕走來走去,納臣說,他長這麼大,別說見過,連聽都沒聽說過有誰套到過這麼漂亮的白雕。

“狼牙豁阿,它的羽毛像你的頭髮一樣銀光閃閃……你真是騰格裏降給我們孛兒只斤氏的吉兆……”

這孩子,怎麼說話的,說得我跟吉祥物似的……

正當我們興奮地想把這只鷹弄回去時,忽然一個黑影從我們頭頂掠過,納臣迅速回身甩出一鞭,竟是另一隻大白雕想從空中偷襲我們。納臣從背後抽出弓箭,對準白雕就是一箭,白雕在空中一個翩躚回轉,翩然飛開,但那箭也是堪堪擦著它的翅尖掠過,甚是驚險。

納臣又抽出一支箭,我拉住他:“不要射傷它!”

納臣眼珠一轉,用絲線繋上網內白雕的翅膀,然後再次把套鷹網張開,我們又退回窩棚,只見那只在空中迴旋的白雕落到地上,猶疑一下,但還是走進了捕鷹網,與那只白雕磨娑著。

我驚得目瞪口呆,這草原上的生靈真的太有靈性了!納臣也說,後來的這只是只雄鷹,它知道這是個陷阱,但是還是進來陪自己的妻子了。

心裏突然有些酸酸的,這只雄鷹張著翅膀護在自己妻子身邊的情景,很多年後都時常浮現在我的腦海裏。

把這對鷹帶回部落時引起了哄動,引來眾人參觀,那莫倫大媽看了後,說這種白雕叫“白海青”,是極難遇的上等獵鷹,有納臣的哥哥想用一些稀奇玩意兒跟納臣換這對鷹,但都被納臣拒絕了。

馴鷹第一步是熬鷹,就是讓馴鷹人和那只鷹臉對臉地坐上好幾天,儘量多摸它,不讓它吃睡,如果鷹睏了,就要不斷地晃動鷹站著的那根木棍,讓它站不穩使勁撲楞,直到徹底摧毀它的意志,最後把一隻桀傲不馴的鷹折磨成一隻聽話的獵鷹。

這是一個聽上去挺殘忍的過程,但納臣說了,這其實是一個培養人和鷹的感情的過程,這不叫磨掉鷹的銳氣,而是要讓鷹接受你是它的主人,也是它的家人,何況每年的春天,他們都會把前一年的馴鷹放歸草原,讓他們恢復自由之身。

後面的幾天裏,我和納臣開始分開熬鷹。這個過程是極度痛苦的,最初新鮮的那兩天過去後,我變得反應遲鈍了,有幾次還差點被白雕給啄著,為了提神我開始和給武開陽講我前生的故事,朗誦我以前喜歡的詩,說我前世常聽的笑話……我哭哭笑笑,絮絮叨叨……最後,我開始給那只白雕講射雕,講金老先生那對有情有義的白雕是如何在絕情穀殉情……我又跟它講我和聶勝武的故事,從我們相識到戀愛到最終的離婚,與它的丈夫相比,我的丈夫可以義無反顧地把我推出險境,但卻無法與我共走富貴紅塵……我向它許諾,等明年開春,一定讓它們回家……看他倆在天上如何優美高傲地飛翔……

第七天,我終於可以隨意地撫摸那只白雕的羽毛,因為幾天不食不休,它的羽毛已經有些黯淡零亂,連那對黝黑的眼睛也不再那麼富有神彩,可是卻淡淡的滲出一些溫情來……我有些失神,它的眼神似乎在說,我對它講的故事,它全都聽懂了……

熬鷹成功後我沉睡了整整三天,納臣說我睡得把大家都嚇著了。

吔!我們馴鷹成功!

帶上皮護臂,我和納臣各架著自己的一隻白雕來到部落外的草原上,取下它們的皮眼套,一抖臂,兩隻白雕欣喜地沖向天空,向著太陽飛去,發出聲聲高亢清脆的鷹啼……

納臣讓我給這兩隻雕兒起個名字,我不假思索地說道:“雌雕叫蓉兒!”

納臣一愣:“這麼奇怪的名字?那雄雕呢?”

“雄雕叫靖哥哥啊!”

我們心中歡喜,各拍了一巴掌自己的馬,向著鷹飛的地方奔去……

數年後,我被關在大遼後宮裏百無聊賴,只好在書房隨手亂翻,竟翻到一個當朝文人描寫的一段獵鷹“白玉爪”鬥天鵝的文字:

“白海青,大僅如鶻,既縱,直上青冥,幾不可見,俟天鵝至半空,自上而下,以爪攫其首,相持殞地。”

我探頭看著深宮高牆間透出來的那一線天影,似乎又看到了當年和納臣一起在草原上縱馬放白雕的情景,一時間,熱淚滾滾而下……

=============================================================

“海東青”——矛隼

矛隼是一種非常美麗的中型猛禽,也是體形較大的隼類,所以又有“巨隼”之稱,體長為56一61釐米,體重1310—2100克。羽色變化較大,有暗色型、白色型和灰色型。暗色型的頭部為白色,頭頂具有粗著的暗色縱紋,上體灰褐色到暗石板褐色,具有白色橫斑和斑點,尾羽白色,具褐色或石板色橫斑,飛羽石板褐色,具斷裂的白色橫斑,下體白色,具暗色橫斑,但比阿勒泰隼的斑紋較為稀疏。白色型的體羽主要為白色,背部和翅膀上具褐色斑點。灰色型的羽色則介於上述兩類色型之間。虹膜淡褐色,嘴鉛灰色,蠟膜黃褐色,跗蹠和趾為暗黃褐色,爪黑色。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5:25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16章 如此狩獵


這是夏末的中午,陽光和煦溫暖,草原上的微風已經有了些許涼意,將茂密的草場吹出道道深碧波痕,時而露出些潔白的活動的雲朵,那是孛兒只斤氏家埋頭啃食青草的肥羊們……

孛兒只斤家的成年男人們外出狩獵了,我和納臣一塊兒到部落外牧馬放羊。

這幾個月裏,那莫倫大媽一直在用一種叫“烏斯瑪”的草汁為我擦頭皮塗眉眼,再加上我終於不再茹毛飲血,恢復了基本正常的飲食,慢慢地我新長出來的頭髮已經不再是銀色,而是烏黑發亮的了,就連我的眉毛和眼睫毛,也變得濃密茂盛,納臣常說,我現在一眨眼,就像一隻蝴蝶在撲扇翅膀。

雖說這一把銀髮是我身為白色母鹿豁埃馬闌勒的重要標誌之一,但它太顯眼太礙事,等到黑髮剛剛長到耳際,我就央了那莫倫大媽幫我剪掉銀髮——劉天王可是說過的,烏黑亮麗的頭髮可是和傳統美德同等重要的,尤其是回到千年後的古代。

如今的我,頂著油黑的童花頭,只是那兩個白色小角越發的顯眼了,不過孛兒只斤氏的人們已經見怪不怪了,他們看我的眼神,似乎是這世界上應該每個人都長雙角才對。

納臣討去了我剪掉的銀髮,條件是當我的食客,我跟烏雲學了不少做乳製品的方法,草原上的人叫查幹伊德,什麼黃油、白油、奶皮子、奶豆腐、奶果子、乳酪……在納臣大無畏的犧牲精神下,我做查幹伊德的技術突飛猛進,還不斷地研發新的乳製品——只是除了納臣,好像其他人對我的廚藝都不太感興趣……

納臣神秘兮兮地在一旁刻著一塊馬骨,我閒得無聊地在河邊亂逛,發現河裏有不少銀光閃閃的大魚,而且個頭大到了有些癡呆的地步,摸出支箭找准方向用力一叉,便叉上來一條,我樂得屁顛顛地舉著魚告訴納臣,納臣卻怪叫著把我的魚扔回河裏。

“千萬不要告訴別人你抓斡難河裏的魚!”納臣對我諄諄教誨,我才知道原來草原上的人是不能吃魚的,唉,忌諱真多,暴殄天物。

說真的,草原上民族的飲食實在很單一,除了查幹伊德外,主要的食物就是肉,而調料也僅僅是鹽而已,為了消化滿腹的肉食,他們每天便喝大量的奶茶,這對我,雖然相比前一段時間光吞野蘑菇已經好了很多,但比較前世活色生香的美食文化,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正當我們因為魚在河邊爭執不下時,一道煙塵從天邊卷起,納臣興奮地說:“合赤曲魯克他們狩獵回來了!”

“狩獵!”連向來穩重低調的武曲星君開陽都興奮起來。

可等到我們亂糟糟地趕著羊群回到部落時,我卻傻掉了,我一直以為納臣講的狩獵就是去打獵,可眼前這情景卻明明就是打家劫舍去了!六兄弟們搶了別的部族的牛馬,連女人和幼小的孩子都給擄了回來!他們臉上還帶著血跡,互相推掇著得意地笑著。

合赤兀從那一群哭泣的女人孩子中拎起一個年輕女子,對老五合赤溫說:“這個女人給你當媳婦,不賴吧!”

他把那女子往合赤溫懷裏一扔,而後,人群爆發出一陣粗野的大笑。

那莫倫和烏雲她們欣喜地為兒子丈夫卸下盔甲,當晚,部落燒起了盛大的篝火,女人們跳起了舞蹈,男人們拉著馬頭琴唱著祝酒歌,互相吹噓著自己的英勇無敵,一片喜慶祥和。

我沒有參加這個盛會,而是躲到了河岸邊看月亮,因為歡樂的琴聲和歌聲掩蓋不了氈包內傳來的女人們絕望的哭喊,讓我耳不忍聞。納臣悄悄跟我尾隨而來,和我擠在一起,草原夜晚明朗的風柔柔地吹拂著我們,但卻吹不散空氣中濃濃的血腥氣。

納臣悶悶地開口:“你為什麼這麼不高興?”

“野蠻!殘忍!”我怒視著納臣,把自己往旁邊移了移。

是的,這就是孛兒只斤族為何比較富裕的原因,孛兒只斤家的男人更勇猛、更能打,因此他們的燒殺搶掠也更成功,男人的妻子們基本都是從外面搶回來的,除非是年幼得完全不懂事的孩子,所有的男子一律殺光,搶回來的人口充作本部族的奴隸。

更讓我驚心地是這些被搶回來的女奴,她們雖然哭泣但卻不掙扎,對這從天而降的命運表現出來更多的是順從。草原民族施行的可不是一夫一妻制,男子對婚姻的忠誠度極低,因為人口是一個部族是否能繁衍生息的重要標準,除了讓自己的妻子大生特生外,家裏的女奴也是生得越多越好。所以合赤曲魯克雖然答應了烏雲不再娶小老婆,但可並不意味著從此為烏雲守身,他醉醺醺地撲向一個搶來的女奴時,烏雲美麗的眼睛裏沒有任何的不滿,這時我才想到,烏雲可能也是被搶回來的。

納臣撇撇嘴有些不屑地說道:“狼牙,草原上的生活本來就是這麼的殘忍,你根本不應該責怪合赤曲魯克他們,如果他們不去打仗,不去搶,自然會有別的部族來打我們,來搶我們!”

說著,他又靠過來,往我身邊蹭了蹭……

是的,這個草原上的民族,正處於由氏族社會向奴隸社會的轉型期,將來會有更多的人失去自己的牛羊氈房,成為別人的奴隸,而這批成功的強盜們,就將成為這個草原上最初的貴族。

我再往邊上閃,憤憤地回答他:“強盜行徑!搶來的牛羊肉,吃著也不香!”

納臣緊靠上來繼續說道:“好,好,好,我們是強盜,我們靠搶,靠殺……可草原上的哪個生靈不是這樣,你比別人弱,你就得成為別人的口中食!就連牛羊也是,搶不著青草的牛羊,冬天就得餓死!”

我被他噎得沒話說,只好抬頭望天,是個滿月夜,映著滿原碧草,千年前的夜空是如此美麗,但要在這樣一片美麗的夜空下生存,卻要付出多少血腥和殘忍來做代價,我那點所謂文明人的慈悲心在這樣世界裏是行不通的,物競天擇才是大自然的法則。

可惜,當時的我,並沒有真正懂得這個道理……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5:29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17章 少年心事



我轉頭問納臣:“可你們有沒有想過,總會有人比你們能打,總會有人比你們強大,也許有一天,你們的部族也會被人殺光,你們的女人孩子也會被搶去充當奴隸?”

納臣笑嘻嘻地腆著長了青春痘的臉湊近我回答:“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會把狼牙豁阿搶回來……”

他打了個滾翻身躍起,指著月下波光閃爍的斡難河,豪氣幹雲說道:“我們孛兒只斤氏一定會成為草原上最強大的部族,養數不清的牛馬,有最多的奴隸,住最漂亮的氈包……”

他轉臉來對我微笑,銀子般的月光流淌在他的臉上,給他的側影鑲了一道銀邊,給這個毛頭小子平添了幾份英俊,而後他輕輕問道:“狼牙,等我成年,你就嫁給我吧,好不?”

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告白驚得一彈而起,倒退一大步,只覺腳下一空,便向河中墜下………

“狼牙,你居然高興成這樣?我知道,你頭上有角,和別人不一樣,你一直很擔心自己嫁不出去吧……你放心,我一定會娶你的,你不要再擔心了……”

我氣急敗壞地在河水裏揉著我白色的繡花衫子,那是烏雲新給我做的,上面滿是活靈活現的野花飛禽跑獸,可就因為這個死納臣,把我嚇得掉到了河灘的淤泥裏,把新衣服都給弄髒了。

我雙手叉腰站起身來,對著正面對著河水暢想未來美好新生活的納臣,照著他的屁股上就踹了一腳,他毫不在意地拍拍屁股站起來,臉色在不分明的月光下還紅撲撲的,真是興奮得可以啊。

“狼牙,嫁給我吧!還有一年,我就十五了,就可以娶妻了……咱們草原上的人雖然不准本部族內通婚,但你也算不得是我們孛兒只斤族的姑娘,到時候我去求那莫倫大媽,她一定會應允的……狼牙豁阿……你在我心裏,比那天上的明月還要美,你的眼睛就是夜空閃爍的星星,你的頭髮就是天邊遊蕩的烏雲……”

我被他酸得齧牙咧嘴,上帝啊,草原上表達感情的方式也太赤裸裸了!

“納臣,你就不怕我生的孩子頭上也都長角?”我打斷納臣同學的美好暢想。

因為生存環境惡劣,人口量是一個部族是否強大的重要標準,所以草原上的男人選老婆,首要的一條就是能不能生。

不過要是納臣有一群長角的小孩倒好玩了,都不用養羊了。哈哈!

“呃……”他果然迷茫了一下,“那,咱們就讓女奴們生好了,生了後當你的孩子養……”

啊,我呸!

我雙手抱肘歪著頭冷著臉看著唾沫橫飛的納臣。

納臣反應過來,平時我是最討厭男人找女奴娶小老婆的,烏雲和合赤曲魯克為小老婆的事吵架,我在裏邊沒少竄掇。

他抓著頭,嘿嘿傻笑著,我踮起腳揚起手在他的頭上拍著:“讓你想著娶小老婆!讓你想著找女奴!”

納臣抱著頭一邊笑一邊躲,我在他後面跳著腳追,他突然回身環住我,一下把我攔腰抱了起來,在草地上轉圈圈。

納臣個子在同齡孩子中比也算高的,比我更是高了整整兩頭,我被他正好摟在胸口憋得透不過氣來,只好用角去頂他,他抱著我啪地倒在地上,還不肯撒手,愣是把我圍在他胸前。

這些日子以來,納臣同學在我的諄諄教導下,養成了經常洗澡洗頭的習慣,而今他已經不是我初見時的那個髒黑野小子,而是散發著淡淡青草氣的英俊少年,我被他圈在懷裏,聽得到他怦怦的心跳聲。

突然,這小子湊過臉來,拿他剛長出絨毛不久的嘴在我的臉上摩娑著,溫溫的氣息打在我的眼皮上。

我被嚇傻,思緒卻一下跳到了前世,我曾和一個青蔥少年生澀笨拙的親吻。

我猛地推開納臣,跳了起來,往部落裏奔去。

到得部落週邊,回頭張望時,看到納臣的黑影靜靜地站在河邊,一動不動。

摔門簾進了氈包,一頭撲在羊羔皮褥墊上,熱淚決堤而出。

我,一個千年後的遊魂,第一次在這一世的人生裏面對少年男女的感情,來得太突然了,讓我完全無法接受,且不說納臣在我心裏一直就是個毛頭小弟弟,更重要的是,當他抱著我時,我想到的,居然是千年後的一個人,而且,那個人還傷我傷得那麼重,我太沒出息了!

“雙陽……”武開陽在我耳邊幽幽歎息。

我擦了一把肆意橫流的淚水,啞著嗓子回應:“沒事,就是想起以前的事有點難過……我知道我來這裏是幹什麼的,我不會和別人發生扯不清的感情糾葛的……”

我停了一下,皺著眉大聲道:“何況,納臣把阿禿兒,那個毛小子,他才幾歲啊,就這麼胡思亂想的!!古人都這麼早熟麼?”

一夜難眠,輾轉反側。

第二天一早,我紅著眼睛去喝奶茶,卻發現納臣的眼睛也是紅通通的,我們對望了一下,迅速把眼神錯開,我選了個離他遠遠的地方蹲下,一口口咽著奶茶。

合赤兀那傢伙平時沒什麼大腦,這時候卻眼尖的很,端著一碗奶茶,對大家大聲大氣地說道:“怎麼老七跟狼牙的眼睛都那麼紅啊,你們昨天晚上誰見著他倆了麼?”

合赤兀的妻子胖梅朵立刻附合,也大驚小怪地說道:“是啊,你們倆昨天晚上跑哪去了?”

老五合赤溫本來在和乖乖地跟在他身後的新媳婦說話,聞得此言也抬臉來看,猛得來了一句:“看來明年開春我們孛兒只斤氏就要辦喜事了啊?”

給眾人倒奶茶的烏雲插嘴道:“那可不行,狼牙年紀太小了……”

“那有什麼!當年你跟了我的時候,不也就十一二歲麼?”合赤曲魯克立馬回應,激情四射地拍著自己的小兄弟的肩膀:“納臣,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哥哥給你做主!”

我,我我,我木化石化風化……這都胡說的什麼!

從那天早晨起,大家一看到我和納臣就衝著我們的指指點點,我們的八卦以驚人的速度在草原上蔓延開來,連我們那一對白雕都成了騰格裏賜給我們的信物,我若不嫁納臣,簡直騰格裏都會震怒……

哦,騰格裏,能不能讓納臣小屁孩別那麼傻兮兮的死盯著我了,他嫌我倆的緋聞傳得還不夠多麼?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5:32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18章 遷徙之前


大家拿我和納臣肆意取笑,笑得我混身難受如坐針氈,那莫倫大媽見我的臉都綠了,連忙轉移大家的話題,指著太陽升起方向的一帶山脈說道:“大家過冬物資準備得怎麼樣了?我們部落過些天不要向不兒罕山遷移了……”

這句話成功的吸引往了大家的注意力,人們不再關注我和納臣,而是轉頭嗡嗡地談論著今年遷移的注意事項。

草原上的牧民是要隨季節進行遷徙的,以前納臣曾告訴過我,遷移的地點很有講究,春窪、夏崗、秋平、冬陽,冬天快要到了,孛兒只斤族也要向山麓南邊遷徙了。

我眯起眼睛看草原那方的一帶遠山,深碧的山體帶了個雪白的銀尖小帽,那是山頂長年不化的積雪,映襯著蔚藍的天空,一片安祥。

“那是不兒罕山,草原上的神山!它能擋住從東北方來的風雪,冬天在山腳下,要比這草原腹地好過很多,草也更豐茂,牛羊容易熬過冬天……”

是納臣,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我身後,裝出一幅沒事人的樣子和我說話。

“我去陪你採蘑菇和沙蔥吧……”他搖著我的肩膀“只有你喜歡用沙蔥調味,冬天可沒處採去……”

不能拒絕他的好意,在遷徙前,我在納臣、烏雲的幫助下,採摘了大量的蘑菇野菜,並且把它們曬成菜乾,充作冬天的儲備糧。

秋天已經到了,碧綠的草原變成了深碧色,而遠處的雪山帶雪線的白邊兒,也一點一點地往山下擴散著。

我守著烏雲熱騰騰的陶鍋垂涎欲滴,教育納臣說:“我們應該多吃野菜,因為從牙齒的形狀來看,人類本來就是食素的動物。只是在草原上活動量太大,加上氣候寒冷,需要消耗大量熱量,你們才會吃這麼多牛羊肉。其實,吃肉多是不好的,因為肉是有肉毒的,像牛啊羊啊,都有可能得瘋牛病、瘋羊病什麼的……”

“牛羊只有可能得瘟疫,不曾聽說有什麼發瘋的病……”納臣一邊指正我的錯誤,一邊沖著我傻笑。

猛然反應過來,現在是一千年前的宋遼時代,基本沒有環境污染,一切都是純天然,哪來那麼些怪病。

可一看到納臣的傻笑,我的額角的汗便滴了下來。

從那個晚上開始,托著腮對著我傻笑就成了納臣的常見狀態,兩眼發直,目光呆滯,就差直接流口水了。

“你把鮮蘑菇在溪水裏洗淨,不要油,不要鹽,光是白煮來吃就有一種特別鮮甜的滋味,如果你再加上一條野羊腿,那就又鮮甜又濃香。”

小時候學碧野的《天山景物記》,看到這段時垂涎欲滴,如今我天天都在過這樣的幸福生活。

小心的喝著熱騰騰的蘑菇湯,木碗裏的羊肉鮮嫩香滑,蘑菇雪白多汁,沙蔥翠綠芬芳。這熬湯的方法還是我教給烏雲的,以前他們只要將肉烤熟撒上鹽就大塊朵頤。

烏雲滿意地看著我在一邊饕餮,說道,“看狼牙吃東西的習慣,還真不像草原上的人,倒像漢人呢……”

心中一動,我問她可曾見過漢人。

烏雲說:“漢人沒有好馬,所以他們經常來草原上換馬,他們用鐵器和我們交換馬匹……”

當時的草原還處於物物交換,但孛兒只斤族的武器、獵具等等,往往是從漢人或遼人那裏換來的,因為冶鐵技術不發達,所以武器裝備老上不去,這也是草原雖然各族人數眾多,卻被遼國吃得死死的,成為遼國附屬的原因之一。

烏雲扭起她漂亮的兩條濃眉:“但是漢人沒幾個好東西,經常欺負我們家合赤曲魯克,他們用一個串著珠子的玩意兒算帳,比合赤曲魯克算得快、算得准,上次也是跟合赤曲魯克比算術,騙了我家九頭牛呢……”

無語,能怪誰啊,草原數學家合赤曲魯克非要和有古代計算器之稱的算盤去比算術,輸了也怪不得別人。只是草原民族一般對漢人好感不多,可能和漢人做生意時太過精明有關係。

唉,我到底啥時候才能碰上幾個漢人……找到了漢人,才能去漢地,找狄青啊!

又過了幾天,那莫倫大媽在薩滿巫師那裏占卜遷徙日期,我興致勃勃地觀看了薩滿巫師跳的求神舞,欣賞了一場活色生香的圖騰文化表演,而後那莫倫大媽拿到了騰格裏的神諭,向族人們宣佈,準備遷徙。

孛兒只斤族各家紛紛滅火收帳,駕上自家的車馬,把各種家什一車車裝滿,只待拔營出發。

我也收拾好了自己一點為數不多的東西打成包裹,那莫倫大媽還給我置齊了一身冬裝,小心地包好。別的東西主要是夏天採集的各種野菜要帶好,因為整個部族就我喜歡喝野菜湯,別人都只愛吃肉;還有我的白海青“蓉兒”,蒙好眼罩喂好肉,和它的“靖哥哥”一塊兒拴在鷹架上,蓉兒見到靖哥哥,那叫個溫柔纏綿。

弄完自己的小家當,再東家游游西家逛逛,看看哪家能幫上忙,偶而給合赤兀家添添亂,他的胖媳婦梅朵就是那個拿木勺追打我的胖女人,他自己也把我當布袋拎著晃過,嗯嗯,此仇雖不能報,添點小亂子也不錯。

車隊明天就要起程了,我也準備和那莫倫大媽他們一起遷徙了,心中有些惆悵,自從那次分別後,我再也沒見著過張小七和白狼王,如今一遷移,整個冬天更是相見無望了,而聽納臣說,他們明年春天也不一定就會回到這裏,而是哪里的水草豐茂就停留在哪裡,到那時,不知道我和張小七他們是不是就真的徹底分開了。

想著,就幽幽地歎了口氣。

突然,全部落的狗狂叫起來,我正奇怪,納臣氣喘吁吁地掀開氈包門簾對我喊到:“狼牙快出來!”

我似有所悟,沖出氈包向部落週邊奔去,納臣見狀也跟在我後面。

“莫不成這具身體和狼群心有靈犀,我想誰,誰就來了?”心中暗喜。

果然,一條黑影沖過來,力道大得直接把我按在了地上,然後對著我就是一頓狂舔,急得我身後的狗狗們大呼小叫又不敢上前,定睛一看,可不正是白鼻頭的張小七!
bradshaw 發表於 2008-8-19 05:35
第一卷 絕塞狼牙月

第19章 接生歷險


我欣喜不已,抱住小七的大毛頭親了又親,三四個月不見,它又長大長高了許多,體形都快攆上蒼狼王了!嘿嘿,當然,我這幾個月也長高了,但還是剛到小七的肩頭而已。

我正想搬住那個沖我狂舔的大腦袋仔細觀察,又一條黑影竄出來,它一頭頂開張小七,咬著我的衣角拼命拖拽,是蒼狼王張阿大!

蒼狼王身上的黑毛有些淩亂潮濕,我伸手一摸,竟是沾了些血跡,難道是它受傷了?

它神色焦急,瑩瑩綠眼迷漫著淚光,對著我嗚嗚不已,似是有求於我,只是苦於不能開口說話。

我心中一動,突然想到白狼女王——張小白,秋天應該是她快生產的時候,難道是她生產中出了什麼問題?

再看蒼狼王,心中已經明瞭。

我轉身對納臣說:“狼群有事,我得先和蒼狼王回草原子去!”

納臣大驚,扯住我說道:“這怎麼行?部族明早就要拔營遷徙,你肯定趕不回來!薩滿巫師定的吉時,是不能更改的!”

我轉轉眼睛:“騰格裏派孛兒帖赤那來召喚豁埃馬闌勒,你敢阻攔?”

乖乖,像繞口令一樣拗口!

納臣遲疑地放開了手,臉苦的快哭了,我只好對他保證:“我一定會爭取明天早晨趕回來的!”

說著我便去拉張小七,好長時間沒有騎過大灰狼了,還真有點緊張。

沒等我爬上張小七的背,蒼狼王卻撲過來,趴在了我面前,果然是有求於人矮三分,當年我在草原那麼想騎騎他,他都不幹。

夾緊蒼狼王的腰,揪住它脖子上的厚毛,對納臣喊道:“如果我明天早晨沒回來,你記得把我的包裹送到草原子去,啊喲……”

在我說話的功夫,蒼狼王已經忍不住一沖而起,飛奔離開了部落,張小七在他旁邊跳著跑,時不時想用爪子搭我一把。

身後傳來納臣的聲音:“我明天早晨去草原接你……”

我回頭看到納臣追了幾步又停住,站在部落外面,蒼狼王越跑越遠,他的身影慢慢被茂盛的草葉擋住……

等我和蒼狼王趕回狼洞後,看到果然是小白快要生產了,她的肚子在這幾個月裏長得碩大,身後已經在淌了一些血水,她不停的轉動,還時不時把背拱起來,發出陣陣呻吟聲。

我這才後悔怎麼光自己過來,因為我根本不懂怎麼給犬科動物接生啊!不過一想讓別人來也沒用,誰也進不了狼洞,就蒼狼王現在那暴躁的模樣,誰來觸它的霉頭,肯定倒楣。

只是天已經黑了,我在狼洞裏又不能生火,雖說現在這個身體的夜視能力不錯,但狼洞太黑,要黑燈瞎火地給小白接生,還是不現實。

我沖出狼洞,脫下自己穿在內衣裏的薄衫結成口袋形狀,然後到草原子裏抓螢火蟲,一隻只閃爍的流螢被我輕輕捏住後放進薄衫裏,很快,薄衫就開始像一隻燈籠一樣綠光流溢。

這是我去孛兒只斤氏前在狼洞裏的照明方式,古人說,“季夏之月,腐草為螢”,這個草原靠水,草長得又茂盛,螢火蟲多得不得了,那時候沒有薄衫,我就直接捉了螢火蟲放到狼洞裏,一閃一閃,逗得張小七老去撲,傻乎乎地經常撞上洞石。

綠瑩瑩的“燈光”下,我激動地守在張小白的身邊,等著新生命的降臨。

到得夜半時分,小白終於生產了,生下了一隻黑毛狼崽,長得跟他爹蒼狼王一個樣子,又胖又壯,小白把它舔得乾乾淨淨,還吃掉了它的胞衣,但是她的肚子還是很大,而且她坐立不定,明顯是腹內還有狼仔。

我前世並未養過龐物,當時只後悔當初自己以前為什麼不養只母狗,現在也不至於手足無措。只能大概按照我的基本生理學知識加上自己一些想像發揮,不斷地順著方向按摩張小白的肚子,看是不是能幫助它生產。

張小白越來越焦灼,但始終沒有小狼再出世,許久,她的產道口終於露出了兩條小狼腿。我急得不行,看小白也漸漸沒有力量了,就冒險給她強行接生,輕輕地把她產道裏的這只小狼拽了出來,然後又幫小狼把胞衣撕開,是一隻小白毛,倒像極了張小七,只是身形比第一隻狼崽瘦小了許多。

這小白狼的眼皮都憋得發紫了,好不容易才喘上來氣,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張小白身邊——可我沒想到,我真是好心辦了件大壞事!

小白還在不停地折騰,到得天亮時分,終於又生下來兩隻狼崽,但卻已經死了。張小白這個可怕無情的娘,竟然就直接把小狼的屍體給吞到了肚子裏。

我被小白驚世駭俗的舉動給震著了,緊接著又發現了一個讓我難以接受的事實,張小白這位新任母親居然只給黑狼崽餵奶,而把我接生的白狼崽給踹出了狼窩。

那小白狼崽連眼睛都沒睜開,只能憑著本能往母親身邊移,實在看不順眼了我就把它送回去,可它那狠心媽轉開身去壓根不搭理它。

張小白,算你狠!

我怕剛生的小奶狼會凍死,只好把它揣到自己的懷裏,突然想起自己以前曾看過的科教片裏曾說過,一些動物對氣味很敏感,如果幼仔沾染上別人的味道,它們就會遺棄這只幼仔,是不是因為我用手撕開了這只小奶狼的胎衣,張小白才不要它的!

我,我,老天爺我是姓貝的,叫貝時麼???我這可真真是來幫倒忙的啊!

嗚嗚,難過得要命!

…………

天色微明,燈囊裏的螢火蟲貢獻了它們最後的生命力,漸漸地暗了下來。

我靠在石洞邊上,小聲地抽泣,草原外傳來焦急地口哨聲——是納臣。

擦著眼淚奔出去,一頭撲在納臣懷裏放聲大哭。

納臣嚇得手足無措,連問我怎麼了。

我拉開衣襟——裏面裝著一隻白毛小奶狼。

將事情原委告訴納臣後,他忙安慰我,說那母狼可能也不是因為我摸了這只小狼才不要它,而是這小狼生在秋末,可能是擔心冬天食物太少養活不了兩隻,索性一開始就扔掉一隻。

“都是它的孩子,這樣也太殘忍了吧!”

納臣毫不在意地說:“這樣才能養出最強壯的後代來!只是可惜這只小狼,吃不上母狼的初乳,很難活了。”

“什麼?不吃初乳就活不下來?”本來已經打算帶著小狼和納臣一塊兒回部族的我大吃一驚。

“不,我不能讓它遺棄這只小狼,納臣,我不走了,我在草原裏過冬!”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