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 琅琊月 作者:泠漾 (連載中)

bradshaw 2008-8-19 04:13:31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6 25967
庭123 發表於 2011-9-9 00:41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之 第55章 展護衛
  夏末午後的陽光刺眼,頭頂有汗一點點湧出,還沒有完全好的傷口處有些癢癢的。雖然少年時還練得挺純熟,但畢竟已經多年不打,站在場中,我斂定心神,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在體育場上,同師兄師姐們練拳的情景。含胸塌腰,虛靈頂勁,松胯屈膝,沉肩墜肘,一動無有不動,一靜無有不靜,整套拳打下來,說不上是行雲流水,但好在沒有太多凝滯之處。

  整套拳打下來,半天沒人吱聲。

  呃,被震住了?

  我站在太陽地下,後背衣服都被汗浸濕了,怎麼各位都沒個表情啊?

  半天那劉美促狹地笑道:“天師教的嘯藝還不錯,這拳法,著實看不出什麼好來……”

  劉後捂著嘴輕輕笑著:“就這軟綿綿輕飄飄的東西,也叫拳術?”

  我……我給我師父丟人了……在古人面前顯擺,哪是那麼容易的事,蘇嘉和大娘打架的時候,一招一式那麼分明,我就應該知道,我這沒學到家的太極拳是拿不出手的……哭……

  太子輕輕咳了一聲,替我解圍道:“嗯,畢竟這是修道者強身健體之術,自然是與平時的拳腳棍術……咳咳……是不大一樣的……”

  我頹了,垂頭喪氣。

  可一直沒做聲的真宗卻突然話了:“你們無知而已!”

  眾人立刻望向他,只見一臉病容的真宗一下精神了不少,頗有點興致勃勃地說道:“展護衛,你曾隨張真人修習過,替大家解釋解釋……”

  展護衛?!

  呃。不會是……那位吧……嗯,還好,他叫展真。而不……展昭……

  豆架深處走出一名身著朱色侍衛服飾的人,他不出面時。極沒存在感,我來了這半天,竟完全沒留意到他,但他一走到陽光下,卻現此人身材雖然不高大。但精氣神倒是十足----據說這種不引人注意又身懷絕技的人,才最適合當保鏢呢!

  這位展侍衛團團作了個揖,然後回話道:“淩月姑娘這套拳的問題主要是缺少內力,意念不足,想是姑娘學拳時不甚認真,也不曾認真習得內家心法,整個套路中有不少疏漏之處。但展某粗看此拳,應是以變主,動靜開合。剛柔快慢,上下左右,順逆纏繞。忽隱忽現,虛虛實實。綿綿不斷……”

  他隨手做了幾個動作。竟是把我看傻了,只是看我打了一遍。他便看出了這麼多道道。

  “我想,張天師此拳只是讓姑娘舒活筋骨,但若論技擊實戰,卻是用不上地……其實姑娘骨架清奇,倒是塊學武的材料,而此拳微言妙義,更需姑娘自己日後用心體會,必有益處。

  我慚愧地低下了頭,當年學拳就學的不認真,依葫蘆畫瓢有個大概而已,練拳地熱情可遠比不上後來學跆拳道,當時師父極痛心地跟我們說,日本人把陳氏太極拳弄回去仔細研究,連一個招式中腳的朝向都認真分析,但我們國人卻如此不珍惜自己傳統武術財富!現在想來,更是愧疚啊!

  就聽真宗老人家慢吞吞地說道:“既是如此,就讓淩月跟著展護衛學學內家心法,練練拳腳功夫,以後跟著太子,侍衛照顧不到時,也可以幫太子防防身……”

  我,我是伴讀唉,不是女保鏢,這練拳得多累啊,我不幹!

  可我地身子卻又不聽自己使喚了,叭唧一下跪下來,極厚顏無恥地說道:“遵領聖意,淩月定不辱官家之命!”

  武曲星!小武!你個混蛋我跟你沒完!!

  冰山臉的展護衛答道:“如此甚好,女孩跟在太子周圍,也不是很惹人注意……那請淩月姑娘每日五更時起床,來延慶殿后的花園內練功,如若偷懶,展某定當重罰!”

  我哭啊,這皇宮中侍衛多的是,你們幹嘛找我的麻煩……可我卻管不住那身體,一臉諂媚地忙不迭地點頭應承著----死小武,我恨死你了!

  卻聽小武對我說道:“我既是武曲,學些拳腳兵法有何不好!誰讓你不把身體讓于我用!”聽聽,聽聽,這神仙多不講理啊!

  欲哭無淚,蔫蔫地站起身來,卻看劉後幾人臉色卻有些不好,也是,他們今天可能是來我口中套天書說辭地,可天書沒套著,卻莫名其妙多了個小女侍衛!女伴讀,女侍衛,可真是開宮內一代先河!

  劉後上前去攙真宗:“官家已耍了這半日,回殿歇息吧……”

  看著這一幫人迤邐而去,我愁眉苦臉地問小太子這天書是怎麼回事,怎麼又和我扯上關係了,太子遮遮掩掩,欲說還休。

  倒是小武氣哼哼地回應我:“這天書應是周懷政弄來拍皇帝馬屁的,正好碰上你,想把你帶進來圓個謊,但豈不想天機又如何會輕易洩露!”

  什麼亂七八糟的,但以我的推測,應該最近這朝廷內的派系鬥爭很是激烈,莫非周懷政要倒楣了?雖然劉後對我很生硬,但怎麼著看,都比周懷政這壞太監好。

  回了資善堂後,太子繼續畫他那畫沒畫完的馬,而我則被他罰去抄書----因為繁體字我雖認得卻寫不得,他不能容忍自己的伴讀如此沒文化,扔我一本他平日抄的帖子,命我自己照著臨摹。

  他的字倒是寫地很漂亮,說是什麼“飛白體”,我邊臨邊感歎,這老趙家會寫字畫畫那絕對是有遺傳的,不過他後世子孫,像那徽宗,雖然是畫得手好畫寫得手好字,卻把漢人的江山全給丟了,連自己地皇室一族都成了女真人的階下囚,這只能稱之為玩物喪志,實在是太讓人鄙視了。

  黃昏時分,太子地畫畫好了,是一匹黑白花地臥槽馬,他又喚我磨墨,說要在畫上題幾個字,我心有不甘地看著他寫下幾個大字----“周家哥哥”,氣哼哼地問道:“殿下為何叫他哥哥?”

  太子微笑著回道:“其實懷政不壞,他命運多舛,身體又殘缺,性子難免有些古怪,他是喜歡弄傷女孩子,聽她們哭泣,,但並不會真的把女子淩虐至死。”

  我撇撇嘴角,很不高興地說道:“殿下這是在狡辯啊,命運不公去怪老天,依仗權勢去欺負比自己弱小地人算什麼本事?殿下看上去是個明理溫和的人,可為何處處袒護這周大官,甚至連他害人也不阻止。我就不信,周大官會是個忠臣!難道只因他忠誠于殿下,就可以為所欲為麼?周大官這短,殿下可是護得緊啊!”

  我也是吃准了他性子溫和,所以大膽跟他說了這些話,小太子的臉被說得紅一陣白一陣,但確實沒有火。

  他把筆放到我手中,無可奈何地說道:“那你來題字吧……”

  我毫不客氣地接過筆來,唰唰在“周家哥哥”下加了兩個大字,當時我並不知道,一語成讖,幾日後周懷政便如我所寫的字那樣,走上了萬劫不復的毀滅之路。某羊有話咩:太極拳,真的是充滿美感與思辨的一種拳術,同時如果學通了,又會有很強的技擊價值,有喜歡的親們可以去土豆搜搜o7年春晚的一個太極拳表演叫《行雲流水》的,美不勝收啊!
庭123 發表於 2011-9-9 00:44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之 第56章 宮闈變
  “啊啊啊…………”

  我猛抬頭,疼得渾身是汗,看著頭頂羅帳上懸掛的流蘇細細的搖啊搖……

  “輕點!輕點!!啊啊唔……”……胡思亂想者出去自pia十分鐘…………………

  曹姑姑不樂意了:“我就沒給你使勁,不是你說不按摩腿會粗麼?”

  “姑姑啊,真的疼啊……展侍衛實在是太狠了些……這幾天每天讓我蹲兩個時辰的馬步,我晃一下他就用刀鞘敲我小腿……啊啊啊啊……”

  喵了個眯滴武曲星,練功時你倒是積極的出來跟我搶身體,怎麼現在受疼時你就躲得無影無蹤了!

  狼狽不堪地從床上爬起來,準備去資善堂上班,呃不,伴讀,上午被逼習武,下午陪人讀書,這哪是人過的生活啊!

  一瘸一拐地挪到資善堂,小太子正要派墨茗給周大官送裱好的畫,顧不得腿疼,我一把搶過:“我去!我去!”

  只要想到周大官臉上可能出現的表情,我就急不可耐地想把這幅畫呈現到他面前!

  在承明殿外值房內找到等候宣召的周懷政,他神色陰戾,頗有些煩躁不安。把手中的畫沖他一揚,才見他眼中有喜色閃爍幾下,拿住上面的卷軸,緩緩展開,一幅黑質白章的臥槽馬展現在我們面前,我停在畫軸尾端的三分之一處,問道:“大官覺得殿下此畫有何深意?”

  他眼睛紅紅,啞著細細的公鴨嗓回應道:“殿下此畫,應是勸勉我周某人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我嘻嘻一笑:“那還請周大官再看下麵!”

  卷軸滴溜溜一滾,展至圖尾,只見“周家哥哥”四字後面。跟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大字“斬斬”!

  “周家哥哥斬斬……”他的臉綠了,愣了愣問:“此為何意?”

  我將畫往他手中一塞。跳得離他遠了些,嬉皮笑臉地回答道:“殿下自有深意嘛,但我想,應該是周家哥哥身為大太監,下斬斬來上斬斬吧……”

  嘿嘿。你不是最恨人家切你小**麼,我非氣得你吐出五升血不可!

  怕遭他辣手,我說完便轉身出門往資善堂方向跑,邊跑邊回頭看時,卻見周懷政手拎著那幅卷軸,站在門口,面上表情竟有一絲說不出地悲涼與絕決。

  那天下午悶熱異常,連資善堂都熱得透不過氣來,探頭去看天。天邊堆滿了沉鬱的陰雲,卻死活不下雨,今日給太子上課的是孫老先生。講課講得眉飛色舞,有汗一點點順著白鬍子滴下來。他個性剛直執拗。聽說一直想告老還鄉,是真宗求了他很多次。才留下來教太子地。我很是喜歡這位老先生,那天還偷偷向他請教天書的事,他吹著鬍子說道:“子曾經曰過,天何言哉,豈有書也!”瞧瞧,這才是諍臣,哪像周懷政那傢伙,弄什麼天書來糊弄人,居然還想讓我幫他圓謊,幸虧我沒上當。

  我坐在最後,咬著筆頭聽著老先生搖頭晃腦地講晦澀難懂地《書經》,一斜眼看到墨茗在窗外沖我招手,一臉驚慌,不知生了何事,趁著前面兩位一個教的仔細一個學的認真,貓腰溜出門,被墨茗一把拉到一個偏僻處,神色大亂地對我說道:“你對周大官做了甚事?闖大禍了!”

  我,我無非嘲笑了他一下,他一個太監我能把他怎麼樣?

  墨茗四處張望了一下,見無人在旁,緊張兮兮地把嘴湊到我耳朵前:“周大官今日下午去行刺官家了!”

  我腦子嗡的一下,不會吧!我無非嘲笑了他一下,他是下麵被斬斬了的,難道他真是想不通,連上面也想斬斬掉啊!我一下晃了神,抓著墨茗地領子使勁搖:“我真的什麼也沒做啊,我真的什麼也沒做……啊啊啊,我會不會被當同謀給問斬啊……”

  墨茗一把扯下我的手:“你小聲點!不要讓太子知道!”

  正說著話,有延慶殿的小黃門匆匆跑來,稱官家急召太子,並聲稱讓太子不要帶任何隨從去見駕,我的心懸到了極點----難道,難道是我給周懷政的畫刺激了他,讓他做出了這等傻事,如今是不是還連累了小太子呢?

  那個傍晚我憂心如焚,墨茗則四處奔走打探消息,據他瞭解,並不是周懷政去刺殺官家,而是周懷政當著官家面前自殘,結果把官家給嚇暈了……

  可墨茗對我說的話更讓我心驚肉跳:“大官要寇老做宰相(寇准寇太傅),殺丁相公,廢劉聖人,立太子為新官家……官家只是看著他,不曾言語,大官便抽出一把刀來,往自己身上亂刺,聽說那血濺了一地,直把官家嚇得暈過去了……”

  這,這這不是逼宮篡位麼!

  “周懷政有病麼?官家就一個皇子,這帝位不早晚是太子的,幹嘛做這種傻事?”

  墨茗急得直跺腳:“就是說嘍,大官也不知為何如此著急,就算劉聖人逼得緊此,但這帝位也跑不了,劉聖人自己又無子……”

  他突然自知失言,捂住嘴停住了,一臉驚恐地看著我。

  我靈光一現,抓著他又搖了起來:“太子不是劉聖人生地?那他是誰生的?太子不是一直叫劉聖人大娘娘麼……”

  他跳起來敲了我狠狠一記爆栗:“住嘴!這話說出去,你我二人當真不要活了!你萬不可跟殿下提起,他什麼也不知道!你今天什麼也沒聽到,知道不!”

  他一臉恨不得殺人滅口的樣子,我被他嚇到,不吭聲了。

  卻聽小武很不耐煩地說道:“讓你當心讓你當心,你偏要卷到這種權勢爭奪中去!”

  “八婆,不,八公閉嘴!”我在心裡恨恨地回了句。

  天色益地陰暗了起來,墨茗再次警告我後,又如打了雞血般激動萬分地去打探消息,我心想現在女人八卦,男人八卦,連不男不女地太監也是如此的八卦。

  真是一團亂麻,這皇宮中還真是危機四伏,一步一險,要不要給花大娘遞個信,把她把我偷出皇宮去算了,搞不好哪天死在這裡都不知道。

  正在胡思亂想,一道閃電撕破長空,狂風大作,豆大地雨滴就叭嗒叭嗒掉下來,我跳起來去關窗,卻看到窗外竹林邊,一個人呆呆地立在那裡淋雨----卻是小太子!

  他怎麼了?怎麼一幅失魂落魄地樣子?天哪!難道,難道他因為此事被廢了?!淩月沖進雨中,拉起太子的手:“殿下,你今天是怎麼了,幹嘛傻兮兮地在這裡淋雨?”

  太子抬起頭,無限幽怨地說道:“收藏一掉再掉,書評一少再少,推賤也慢慢少了……我,我好自責,我要在這裡淋雨以慰羊媽!”
庭123 發表於 2011-9-9 00:49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之 第57章 天書禍(一)
  宋史本紀第八卷載:天禧四年秋七月辛酉,京城大雨,水壞廬舍大半那天的雨下得真的很凶,甚至讓我聯想起穿越前經歷的那場暴雨,沖出屋去揪傻站在那裡的小太子進屋時,他的手居然涼得像冰一樣。我把他連拖帶推的弄進屋,就那麼一會兒功夫,我們倆都被澆得透透的。

  扯了個手巾給他擦臉上的雨水,卻看到他長長的睫毛上有水珠快滴下,我的心突然痛了起來,曾在許多年前,方驛阿姨去世那天,雲叔叔暈了過去被送進急救室,大人忙得混亂,卻忽視了那個失去了母親的悲傷少年,我的驛哥哥----雲守驛也是這樣躲在角落裡無聲地落淚,那時我年紀還幼小,但還是感覺到了那絕望的痛楚,我用肥嘟嘟的手舉著自己皺巴巴的小手絹,用力地去擦他的眼淚,假裝大人一樣拍他的背,勸他說:“驛哥哥不哭,還有我陪著你!”多年後,當我牽著聶勝武的手站在了他面前時,他最後一句話問的是“你不是說要陪我的麼……”,我離家出走結婚後,他也離開了國內,直到上次,上次在醫院見到他在搶救我的肉身,我才知道,他居然回國了……是為了救我回國的麼?眼前的那個少年,長著和當年的驛哥哥十分相似的臉龐,而那熟悉的臉上淒哀欲絕,淚水正無聲的滑落著。

  他這個年紀,應該還是受了氣、受了委屈就大哭大鬧脾氣的時候,但他卻已經知道連哭都不能高聲哭,而是讓眼淚默默地流淌----這皇室後裔的生活是多麼地憋屈啊!

  心翼翼地問他:“官家……可曾責備你?他有沒有對你火?還是劉聖人凶你了?”

  他抬起眼來,雙眼紅紅的:“周家哥哥……被抓起來了……他要沒命了……”

  其實我很想說。這種壞太監早抓起來一天就少禍害一個小姑娘,但看著他那傷痛的神色,我沒忍心說出口。

  歎了口氣。我拍著他地後背安慰他:“官家處罰周大官,自有官家的道理。你可千萬不要在裡面攪和了,小心引火**!”

  他搖著頭:“官家疑我,我一點也不怪他,清者自清,這些也沒什麼好爭的……只是周家哥哥是為我而驚嚇了官家。我卻絲毫不能幫他……”

  這個榆木腦殼,原本柔情蜜意想安慰他,被他幾句話說地心中火起,左一個周家哥哥,右一個周家哥哥,我就不信一個蒙著皇帝收什麼天書,平時買點小丫頭淩虐的太監能是什麼好鳥,不說他是亂臣賊子,已經很對得起他了!

  他只是搖頭:“周家哥哥是個好太監。他雖有過錯,但罪不致死……”

  我終於有些怒了,把手巾往他臉上一摔:“好太監地標準是什麼?就是投皇上所好。哄太子開心麼?那種人和巧言令色之徒有什麼區別?太子殿下身為未來國主,難道就這樣看待身邊的人不成?真要讓你的大臣們全都對你服帖恭順、低眉順眼。成就一個剛愎自用的帝王?”

  他怔怔地看著我。半天才說道:“自然不是,朝廷需要廣開言路、以正視聽。靠的是諫臣,而非佞人……周家哥哥確實為了迎合父皇,偽造乾佑天書……只是他四年來一直陪我左右,不離不棄,如今看他淪落至如此地步,我實在不忍……”

  我繼續說道:“淩月不懂太多,但還記得前天孫先生課上講過天下者,群臣、萬姓、三軍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殿下怎能以一已之喜好,來做判斷臣子功過地標準?”

  他長歎一聲:“人之相處,又豈是簡單靠是非道理來約束,就算他罪必當誅,但以他對我之心,我始終無法……”

  他沉默在那裡,我終於明白這個小太子不是不分是非不辯黑白,只是心太軟,只要人家對他好,他便不忍傷害對方……唉,這麼心軟善良之人,其實並非帝王良選,將來是很容易被奸臣們欺騙的啊!

  幾天後,城西的普安佛寺,連日的暴雨將道路澆得泥濘不堪,穿著小太監服飾的我跳下馬車,把腰牌遞給守門的侍衛們看,黃色琉璃瓦當還滴著未幹的雨水,像是離人的眼淚,一串串滴溜溜滾落下來。

  周懷政被關在了寺內的一間廂房裡,太子買通了一個侍衛總管,派我去最後看望一下周懷政----他兩日後就要問斬,聖旨已經下來了。

  人之將死,再多地恩怨也可以放下了,我提著食盒,代表小太子去給他周家哥哥最後送行。

  打開門鎖,隨著門聲輕微的吱紐聲,周懷政蜷縮在床頭的背影展露在我們面前,侍衛總管告訴我說如果有動靜會敲門通知我,我就趕緊溜出門去,儘量不要讓別人現。

  當屋裡就剩我和周懷政兩人時,他僵在床頭地身影終於微微一顫,啞著公鴨嗓問道:“是淩月來了麼?太子殿下派你來的?”

  “耳朵倒挺好使!”我一邊從食盒中拿出食物擺盤,一邊回答他:“周大官對人聲地記憶力也可謂是過耳不忘了啊!”

  他緩緩轉過身來,一看之下,我卻被嚇了一跳,從我第一天認識周懷政開始,他每次都是衣著得體光鮮,面龐肥白無須,陰險狠戾時也透著一股“我就是壞人,你能把我怎麼樣”地狠勁,可才短短幾天不見,他卻弄得似乎老了十歲,以前那雙精光四射的小眼睛,如今卻像燒壞了地玻璃珠,渾濁晦暗,充滿了走投無路的絕望。

  墨茗後來又給我打聽回來的八卦消息是,周懷政自殘逼宮後,官家就嚇得暈倒了,而周便抱著官家的腿大哭,而且據說周大官原也不是那麼衝動的人,一個人就敢去自殘逼宮,而是他本聯絡好的臣子們,卻突然集體失聲,最後單打獨鬥的周懷政,就像走上了絕路的勇士,只能在普安寺內等待一死了。

  墨茗大概是因為已經和我被迫分享了那個天大的秘密,就此在我面前說起八卦來,就更加的嘴無遮攔,繪聲繪色地跟我描述,丁相公那天聽說周大官逼宮後,如何急切,甚至直接在路上攔了輛婦女坐的車,趕緊進宮來和劉聖人商議對策(你看到了?說得怪真的……),又如何派曹利用抓人(曹利用是何人?估計也是劉後一党吧……),而那個與周大官同獻乾佑天書的縣令朱能更是個狠角色,竟然殺了去宣詔的太監,冒雨連夜色逃進山,但最終也沒躲過去,身邊的人全被抓了,他自己也自縊而死(果然是成王敗寇,若要是周懷政真的逼宮成功,這種人不但不會死,還會被封王的!),那些跟他出逃的士兵們,有十個被斬了,還有十一個,愣是被活活釘死在木樁上(怎麼聽著像耶穌受難……)

  “真慘,真慘……”墨茗咂著嘴說,終於心滿意足地結束了他的大八卦。我真的很好奇,一個嘴巴這麼大的八卦太監,是如何在宮內生存下來的。

  而當我今天親眼看到周懷政時,我心裡跳出來的第一個感覺竟然也是:“呃,真慘……”

  想讓周太監更慘一點,就用票票來砸他吧……
庭123 發表於 2011-9-9 00:55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之 第58章 天書禍(二)
  在草原上時常看狼群捕獵,當獵物陷入包圍圈時,有勇氣的黃羊還敢低下頭來用角頂,狡猾的老兔子則會使勁用後腳去蹬攻上前來的狼,總之只要還有一線生天,它們就不會放棄反抗,哪怕陷於絕境,它們也絕不放棄對生命的渴望,然而,如今的周懷政,整個人都散著一種陰鬱絕望的死亡氣息,是的,就是絕望,他的眼中已經再沒有一絲對生的希冀了。而他的胸前衣襟敞開著,裡面亂七八糟的裹著白布,上面還有新滲出的血跡,看來,他把自己傷的很重。

  “沒想到你會願意來替太子看咱家……”他的聲音益的嘶啞難聽了,乾燥得像砂紙磨木頭:“如今太子也只能差遣你,其它的人,只怕都是劉後的手下了,不曾想周懷政最後能見到的人,居然是恨咱家入骨的你……”

  我歎了口氣,快死的人,就不跟他計較了:“大官來吃些東西吧,太子怕你在普安寺這幾日受苦,特特讓我來給你送吃的……他想跟你說……”

  我停頓了一下,緩緩說道:“太子說,他無法救你,望周家哥哥……一路走好……來生不再像今世這般命途多舛……”

  周懷政混濁的眼睛潮濕了起來:“淩月姑娘,咱家以前多有對不住,但是……”

  他掙扎著爬了起來,跪到地上扶著胸口氣喘吁吁:“周懷政一去,太子一派更加勢單力弱,尤其在宮中,所受折難只怕更多,還請姑娘一定好好陪伴太子。扶助他躲過劉後之害!”

  他費力地想給我磕頭,我攔住他:“大官,我不過一個假伴讀。你去後,我的身份還不知能否保密。實不相瞞,今日太子讓我出宮看你,我已然打定主意,不再回宮了!”

  是的,我和小武商量後。覺得呆在這宮裡還是風險太大,尤其是我的假身份,什麼張美之曾孫,殿前承值張士忠之女,周懷政一死,這假身份可就昭然若揭了,我可不敢再在這宮裡混下去,萬一被現,下個被斬斬的。那可就是我了----呃,雖然我也很擔心小太子,但是。相比較而言,我還沒大公無私到舍了自己地命在宮裡陪他的地步。更重要的是。我壓根不覺得自己在太子身邊能有什麼價值。

  那周懷政突然死死握住我地右手腕,我擔心他又把我弄脫臼了。趕緊去掰他的手指,他卻死不鬆手,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我:“不行!淩月姑娘,咱家已經安排得天衣無縫,你地身份定不會有任何破漏……你,你留在宮內陪太子吧,你可知你是這些年來太子主動親近的第一人,他一直孤苦,好不容易有個可以陪著說知心話的,你怎麼忍心棄他而去……”

  我被他捏得好疼:“大官,您放手,有話好好說……太子身份特殊,一直以來沒什麼親近的朋友很正常……再說……噯喲……他也不見得非要我陪不可,劉聖人、楊淑妃和曹姑姑,哪個都對他很是疼愛的……”

  他死揪著我不放手:“不,那都不行……他們本是宮中之人,對太子又怎會真心……而且,而且……太子有個天大地秘密……”

  我一邊掙扎,一邊暗自抱怨人家怎麼是宮中之人就對太子不真心了,聽到這一句,不由得回了句:“什麼天大的秘密,是個人都知道……不就是太子不是劉聖人親生的麼……唉喲喂……”

  他赤紅著眼睛,搖了搖頭:“不光是如此……其實,其實更秘密的是,太子的親生母妃,還在人間!”

  我一愣,被他一把拉近,帖著我的耳朵,低聲說道:“太子的親生母妃,本是李才人!”

  李才人?!那,那是她把自己兒子讓給劉後的?好讓他將來可以繼承大統?!

  我想起那個風華絕代的憂鬱美人,心裡有些暗暗地反感。

  周大官眯著眼睛搖了搖頭:“不是,此事是官家安排的,目的就是讓當年地劉貴妃可以順理成章成為皇后!一直以來,官家對外宣稱都說受益小太子是劉後的親生之子,即便是宮中一些捕風捉影地人知道太子應當不是劉後親生地,但也並不知曉,其實太子的親生母妃還在人間……若讓人知道此事,劉聖人地後位……嘿嘿……”

  他咧嘴笑了,出一陣磔磔的古怪笑聲。

  我猛地推了他一下,甩開他的手:“你想拿我當槍使吧,讓我去告訴別人,啊,劉聖人不是太子的親娘,李才人才是,所以,這個皇后之位,應該是李才人的……你以為我是二百五啊!”

  他被我推得坐到了地上,微微眨著眼睛,看來是沒聽懂二百五是啥意思。

  我伸出根手指點著他:“周大官,你不要再想著如何與劉聖人相爭了,我是不會幫你的,這種話,不等我說出來,我的小命就已經沒了,所以今日之事,我告訴你,出了這個門,我就一個字也不記得了,所以,你切莫把復仇的希望放在我身上!”

  他的眼神暗淡了下來,那一絲復仇的火光也熄滅了。

  “還有,我今天這是奉小太子之命來看你的,但我可不是小太子,我覺得你走到今天這一步,完全是活該……若不是你非要爭權奪利,偽造天書,欺哄官家,你又如何會淪落到今日之境,說難聽點,你這就是宦官弄權!”

  他連眼皮都不抬了:“淩月姑娘,我第一眼見你,就覺得你雖年幼,但卻不是普通孩子的見識,我試想問你,一個太監,無兒無女,要錢留不了子孫,要權蔭不了妻女,我這一生勞碌,何苦來哉!”

  他的聲音激動起來,尖利得讓人聽上去不由得心寒:“我還身為嬰兒之時,在戰場上被義父收養,雖然撿回了一條性命,從亂屍中存活了下來,但稍長之後,卻經歷了人間最慘痛的酷刑,你可知這是我一生無窮盡的痛楚,哪怕傷口癒合,但只要翻開,裡面還是泛著濃重的腥血!我五歲淨身入宮,既為宦官,便將這一條賤命給了趙官家!人人都說宦官弄權?可我如何弄權,弄什麼權,那不都是看官家的臉色行事!”有關周懷政的故事,我推薦天涯論壇上“新開鋪掌櫃”的著名帖子《歷史上那一群神秘的男人--細說宋朝的宦官》,雖然本文純屬yy,歷史硬傷確實不少,但不是掌櫃的教的不好,是我自個兒yy得太離譜了,嘻嘻…………

  嗚嗚嗚…………

  推薦票沒有,推薦票給點也行啊…………

  打滾要票,撒潑要票……
庭123 發表於 2011-9-9 00:59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之 第59章 天書禍(三)
 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天書此事,若不是官家好之,又如何會有,官家苦求天書十餘年,始終未得,此事關的是誰的臉面……都說我偽造天書,可這世上何嘗有天書此物!只是官家要,為人臣子的就得幫他弄來……”

  這房間裡的氣氛變得詭異地壓抑起來,悶得讓人透不過氣,我垂下頭來,心中說不出的悲涼:“周大官,即便如此,官家讓你死,你便也只能去死,可能我說的不准,但所謂求仁得仁,你既然為官家盡忠,這條路,便是你心甘情願選的……”

  周懷政頹敗地搖著頭:“並非如此,官家怎會讓我去死呢?官家現在病得連人都分不清,怎麼可能下抓捕我的手諭,還如此匆忙地將我問斬……官家此生對劉娥真心愛護,但最終卻被這婦人牢牢捏在手心裡,半點也做不得主……”

  門外突然傳來喧嘩聲:“此處關有朝廷重犯,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一個尖利乾癟的聲音響起:“我有丁相公的手諭,誰敢攔我?”

  是周懷政的親信小康!剛才我進屋時,守衛為了不引人懷疑,還是將門照常鎖了起來的,而現在門口的侍衛顯然是擋不住他了,我掃了一眼全屋,竟只有床底下能躲一躲,顧不得下麵骯髒,一貓腰鑽了進去,小聲叮囑周懷政:“我來看你這事,你萬不要張揚!”

  康身為周懷政義子,在這種時候還來看他,看來確實對這個義父有感情,倒不是人們所傳的那種利慾薰心的宵小之徒---只是他是如何弄到丁相公的手諭的呢?丁謂可是周懷政地死對頭啊!

  門開了,在我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一雙白底青靴踱了進來,然後跪下磕頭,我拼命往床頭躲。因此他並不曾看到我。

  周懷政也平靜了不少,聲音啞啞地說道:“傻兒子。何必再來看咱家,咱們就此樹倒猢猻散,切莫再與咱家多扯上些干係……”

  康並不曾起身,而是跪著回的話:“大官,我苦心孤詣整整五年。等的便是這一天,我又怎會不來看你呢?”

  床板咯吱響了兩聲,應該是周懷政移動了幾下:“小康,你可是話裡有話啊……”

  “大官可還記得六年前,你曾在家中掌摑過一個端茶地小丫頭,摑到她滿嘴流血,掉了兩顆牙齒……她是我妹妹,她被大官你譴回家後不久,便因夜夜惡夢不能安睡而得了失心瘋。一日家人未曾看住,掉進池塘死了!”

  床板又響了兩聲,雖然周懷政並沒有說話。但我仍能感受到他的震驚----小康竟然是為了復仇才留在他身邊地!

  “我們兄妹只有一瞎眼老母,日子過得太過艱苦。若非如此。也不會將妹妹賣于你周大官家當婢女……若知道她這一去會有這等遭遇,我便是討飯當叫化子也不會讓她去送死!”“所以……小康。你其實淨身入宮、認咱家為父,都是為了復仇?”

  “是的,妹妹死後,我娘因傷心過度,很快就離開了……我從此了無生趣,只有報仇才是我的活著的信念。可我雖是男人,卻無法手刃仇人,這仇恨如噬骨之蛆,讓我夜夜不得安眠!”

  周懷政輕輕咳嗽了一聲:“咱家早跟你說過,你讀過書、有才華,不應走淨身入宮的路……卻不曾想,原來你存地是這個心思……唉,不值得,不值得啊……那這次的事,也應該是你告的密吧……”

  “是的,正是小康暗中告密,一月前,大官求得官家要立寇老為相時,當夜我便將消息傳給了丁相公,劉聖人當晚去了延慶宮,在官家的藥中做了些手腳,因此官家第二天醒來時始終想不起曾對大官您有何承諾,反而將寇老貶為太子太傅……”

  “哼!官家雖然神智不甚清明,但起碼並未對寇老和咱家下殺手,說明官家確實想把我二人留給太子輔助國政,劉娥一介妖婦,存武后之奢望,想以此滅我太子一派,實是異想天開!”

  床又咯吱響了幾聲:“小康,想你仇恨埋于心中這麼多年,應是辛苦得很,既然如此,今日索性手刃這個仇人,為你娘你妹妹復仇!”

  咦,你可不能讓他殺你啊,他殺了你,我關在這房裡面,我不也得成同黨了麼?!我心中暗自叫苦。

  卻看小康咚咚咚又狠磕了幾個頭,聲音極為響亮,想來他腦門上應該都得磕出血來。

  “義父,我與你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他的聲音有些哽咽,有些激動:“但這五年來,你對小康的情誼,小康也記在心頭!小康今日來再見義父一面,是要讓義父解開心中疑惑,死得明白!當義父升天後,小康先替義父收屍,然後將自裁于義父墳前!”

  砰,周懷政一拍床板,震了我一腦袋的灰:“胡鬧!你大仇得報,自當好好生活,什麼自裁之話,再莫提起!”

  “義父,這五年來,一直是仇恨支援著我,我不惜自殘身體入宮,自然也體會到了義父您的痛苦,對義父地行為也有了一些理解……只是家仇不能不報,但與義父的父子之情,那也不是虛的!小康如何做,自有分寸!只請義父黃泉路上再等等兒子,兒子陪你同赴奈何橋!”

  他咚咚咚又磕了幾個頭,不顧周懷政如何喝斥,摔門而去。我從床底下爬出來,只見周懷政面如金紙,歪在了床頭。

  我上去替他掐人中,他只虛弱地搖了搖手:“求仁得仁……果是因果迴圈、報應不爽……淩月姑娘,看在咱家一個將死之人地份上,請答應我,我走後,你替咱家好好照顧太子吧……”

  我望著他,不知如何回答……

  天禧四年秋七月癸酉,入內副都知,大太監周懷政伏誅。丁醜,太子太傅寇准降授太常卿,翰林學士盛度、樞密直學士王曙並罷職。北宋朝廷權力更迭前的爭鬥進入了白熱化地階段,小太子趙受益被夾在兩派權勢之間,風雨飄搖。

  我關上周懷政地房門,走到普安寺的院子當中,身後傳來守衛鎖門時地鐵鏈碰撞的鋃鐺聲,抬起頭,雨後的驕陽刺痛了雙眼,卻照不暖心中冷冰的深淵…一個太監周懷政倒下去,千千萬萬個太監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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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123 發表於 2011-9-9 01:03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之 第60章 骨肉親
   “現在去哪?”出得普安寺大門,小武悶悶地問我。

  可能是因為兔死狐悲,看了周懷政的慘相,這位未來的北宋名將很是有些抑鬱。

  我一邊掀開馬車車簾,對那位趕車的太監說道:“哥哥先去採辦貨物吧,我晚些時候在南街街口處等您……咦,這車怎麼換了……”

  我是搭人家禦膳房的採購馬車出來的,小太子因為周懷政出了事,到底在皇帝那邊惹了些罅隙,不能那麼明目張膽地派人出宮,所以我巧舌如簧,騙了憨厚的廚房採購太監混出宮來。

  那趕車太監轉過臉來,竟已不是早上載我出宮的廚房管事太監,而是穿著太監服飾的延慶殿侍衛展真---我現在的武術師傅!

  他笑眯眯地說道:“劉聖人讓淩月姑娘先回家拜望父母,晚上再回宮不遲!”

  掀簾子的手僵在那裡,身子晃了晃,險些直接暈厥過去:劉後知道我出宮了!劉後還知道我來看周懷政了!!劉後還知道是太子派我來看周懷政的!!!慘了慘了慘了,我命休矣!

  第一個想法是拔腿就跑,第二個想法是把面前這個打翻,可對比了一下兩人的實力,我哪個方法也沒選,老老實實乖乖順順地上了馬車,一路晃啊晃,晃啊晃,晃得我心裡那叫個波濤洶湧五味俱全。

  當展真打起簾子,把我拽下馬車時,我才現我們的車停在了一家朱門大戶之前,但那門色已經有些陳舊,門口的兩只獅子已經破敗得一隻掉了耳朵,另一個沒了舌頭,青灰斑駁的牆磚記載著的只是這戶人家曾有過地輝煌。一抬頭,大門上方懸掛著一塊金色已經暗淡了的匾額。上面的兩個大字把我震住了----張府!

  做戲也做得這麼真,我心中暗自犯嘀咕。按說這周大官一被抓,我身份地秘密可就難守住了,可這劉聖人陪我繼續假戲真作的來這麼一出,算怎麼回事呢?

  展護衛上前敲了半天門,一個青衣老嫗才慢吞吞打開一扇角門。仰著臉,露出兩只淌淚地爛桃眼,吃力地說:“找誰啊?”

  展護衛唱了個喏,說明來意,那老嫗可好,竟叭嗒把門一關,只聽得院裡一陣嘶啞蒼老地喊聲:“大小姐回來了……大小姐修仙回來了……”

  修仙……我腦門上的冷汗那是刷刷地往外冒……

  展護衛轉過臉來,對我微笑道:“你不是與張天師同在終南山修煉麼,旁人看來。自是去修仙了……不過,我數年前也曾經跟隨張真人修習強身健體之術,但實是不曾看到你上次打過的那種棉圈拳!”

  棉圈拳?!什麼稱呼!這是太極拳太極拳太極拳好不。又想從我嘴裡套拳法,休想!我在心裡默默地抗議著。但嘴裡卻恭順地說:“想是天師新悟出的拳術……”

  他臉上掛著一抹微笑。不再逼問我。

  那大門後已經傳來了踢踢塌塌地走路聲,吱吱紐紐推開門後。一個被人攙扶著的婦女直跌出來,邊跌邊喊著:“兒啊……我地兒啊……”

  我被展護衛一把推上前去,扶住那婦女,她閉著眼睛摸著我又哭又喊,擦了我一身的眼淚鼻涕。

  我尷尬地笑著,旁邊那紅著眼睛的老婦溜邊仔仔細細帖著我看了半天:“小姐離家時,還在繈褓之中,一走九年,想是不認識自己的娘親了,你娘想你想得這些年日日以淚洗面,連眼睛都哭瞎了……”

  啊!這是我的……呃……本來想說這就是我的便宜娘親,可她已經哭得跪在地上摟著我,眼淚暖暖地滴進我的脖子,我鼻子一酸,抬手抱住她,低低地喚了一聲:“娘,淩月回來了…媽媽啊,你還好麼,女兒走了這麼久,你也是哭得這般心碎啊……

  抱頭哭了一陣,一門口的丫環婆子,都站在那裡拭淚,半天后才有人過來將那婦人---我的“娘親”攙了起來,是個面目和善地中年男子,旁邊的展護衛用刀鞘捅了我一下:“這便是你的父親張士宗大人!”

  趕緊倒頭便拜,雖是做戲,但看來大家都很入戲----除了這位便宜老爹張大人,他雖然竭力想做出些親近我地樣子,但舉手投足之間透著猶疑,伸出手來想扶我,卻又往回縮了縮,然後才把我攙起來,想來這些人中,只有他是真正知道我的身份地。

  即使不回頭也能感覺到展真在我身後那玩味地目光,看來他是劉後手下的人,今天是來試探我地,若是這戲演得露出了馬腳,那我這小命可就難保了!

  可如今周懷政被囚,幫我偽造身份的靠山已經倒了,這位張士宗老爹是不是還會配合我演這一齣戲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聽展真在我身後說道:“張大人,劉聖人懿旨,讓淩月姑娘回家探望父母,陪二老幾日,過些天再宣召入宮。”

  原來是要軟禁我……我在心裡翻了個巨大的白眼,正好我本來就不想回宮了,在這張府,總比皇宮容易溜出去吧。

  只聽那可惡的展真又在身後補充道:“還請淩月姑娘隨時在府中聽召,切莫任意而為,你此時身為太子伴讀,需隨傳隨到,如有差池,惹怒天威,張府全家老小性命堪虞。”

  我放開那摟著我的婦人,轉過身來把他扯到一邊:“展護衛,你什麼意思啊,是聖人命您軟禁我麼?”

  他只是小聲對我說道:“總之姑娘慎言慎行,莫將萬花樓一眾朋友都牽連進去……”

  劉聖人連萬花樓的事都知道,她還有什麼事情不知道的?我被噎得無話可說,她是什麼意思,在把我當周懷政一党來提防麼?要是那樣的話,還幫我圓什麼身份,直接揭了我的底判個欺君罔上之罪豈不來得更快?幫我圓謊,又不讓我回宮,難不成這幾日她要為難小太子?

  我立刻想起小太子那副人畜無害的模樣,激動地揪住展真袍袖:“太子殿下不會出什麼事了吧!我今天出宮不是他吩咐的,是我自己來的!千萬不要怪到太子身上去,他什麼也不知道……”

  他示意我靜聲:“不要胡說八道,你老老實實在張府呆著,便是對太子的盡忠了!”

  我陷在張府一眾哭哭啼啼的老媽子包圍圈中,看著展真駕車而去,心裡如同倒了五味瓶,複雜得自己說不清道不明。

  大家正要擁著我進門,卻聽西邊傳來一陣追喊聲,一個衣裳破爛披頭散的少年連滾帶爬地跑過來,卻叭唧一下摔倒在張府大門前,身後追上幾個兇神惡煞地男子,沖過來按住他拳打腳踢,將張府的女眷們嚇得一陣騷亂。

  張士宗到底是殿前承值,雖然家道已有敗落之相,好歹將門之後的氣勢還有的,沖那幫小混混們怒吼一聲:“誰在張府門前胡作非為!”

  為那小混混忙爬起來唱個大諾:“大人,小人們正在追逐逃跑的家奴,驚擾大人,咱們馬上就走……”

  “快滾快滾……”婆子丫頭們紛紛唾他們,然後就扯著我要進院子。

  突然一個嗚嗚咽咽的聲音響起,聽在我耳中宛如炸雷:“嗚……青要回家,青想娘親和哥哥……”

  我在丫頭婆子們的拉拉扯扯中費力地回過頭來,看到了那個被倒拖著的捆得跟個粽子似的少年正仰著臉哭泣,竟是個冰一般的雌雄莫辯清雅絕倫的美少年,甚是驚豔!

  我身子晃了晃:“小武,小武……那個人……長得和你好像啊!”

  修文了!蘇花子真沒人氣,關門,放狄青!
庭123 發表於 2011-9-9 01:06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之 第61章 星君恨
  昨天心情不太好,所以更新時有些細節想的不是很清楚,今天上一章有修文,記得把尾巴再看一遍哦……

  我在張府被整整關了四天后,才趁便宜老爹上班辦公,呃不,趁他上朝時溜出了門,不是我逃跑的本領太差,好歹我也跟著展護衛學了這麼久的三腳貓功夫,爬個牆踹個門啥的,還是不在話下的,問題是如果老有個淚眼朦朧的雙目失明的娘守在你身邊摸你、跟你說話……神仙也跑不出去啊……

  那天終於把憶女成狂的娘親哄睡了……呃,是的,我已經習慣叫她娘了,每次我叫她娘時,她都欣喜地把頭點了又點----這個可憐的女人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女兒,我這個冒名的女兒有義務把她哄開心!

  我把娘哄睡了,又甩開丫頭婆子們,藉口說要在房裡修煉天師傳我的秘術,任何人不得打擾,然後跳窗翻牆,乾脆俐落地出了張府。

  這幾天我可真是憂心忡忡,一是懷疑那天在門口有一面之緣的少年是不是小武的真身狄青,一是擔心小太子在宮內會不會遭劉聖人的毒手,又怕展護衛去找花大娘他們的麻煩……費老鼻子勁出了門,第一個想去的地方自然是萬花樓,那裡畢竟我在東京第一處落腳地,找人也好打聽消息也好都方便,至於皇宮。我現在就算是想進去,只怕也只能在萬花樓後院翻牆進了!

  花大娘自從那次翻牆進皇宮後,就再沒見過著她。而且她走前說的那句話,實在讓我膽戰心驚。錦毛鼠啊!她會不會想在萬花樓後院打個洞,弄條地道出來,直接挖進皇宮呢?

  越想越著急,趕緊地一路小跑跑到了萬花樓門前,卻見大門緊閉。甚是冷清。

  我心中狐疑,站在門口猶豫要不要敲門,卻見大門突然開了個小縫,嗖一下伸出來一條手臂,一把把我扯了進去,踉踉蹌蹌好不容易站穩,定睛一看,不是蜂腰猿臂花大娘又是哪個!

  “蜂腰猿臂?你這詞兒是形容女人的麼?像我這種風情萬種、婀娜多姿的女人!”

  大娘,我剛吃地午飯。你可別讓我吐出來!呃,這幫女人們在幹什麼?

  我被花大娘直扯上樓,卻見萬花樓這些鶯鶯燕燕們不像平時一樣在學藝繡花。而一個個趴在窗戶那裡,舔開窗紙向外張望著。把那茜色的窗紙弄得跟蜂窩似的。

  “看什麼看什麼。我也要看……”我和小武同時出一聲歡呼,這傢伙比我還積極!

  花大娘佔據著最有利地地形位置。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噓,小聲說話,過來看就是了……”

  我趴在那窗戶上,眯起一隻眼向外瞄去,看到大娘們正在看地竟然是對面倚翠坊的生意……呃,所謂生意,那青樓妓院的生意,能是什麼,自行想像吧……

  什麼錦毛鼠,**鼠吧,我鄙視地撇了撇嘴:“大娘真沒品……”

  花大娘手中的牙雕扇子敲到我頭上:“笨!你再看看,這倚翠坊最近為了搶生意,出了不少花招,你看那個人影,他在掙扎,被抓回去了,又跑了,又被按到床上了,按住了按住了……切,什麼姑娘,明明是個小倌,倚翠坊他們在調教小倌!居然在青樓裡用小倌招攬生意,咱們大宋可不好這龍陽之風,這可是咱們風月場上最卑劣無恥的招數……”

  呃,原來……是看這個……

  我臉微微紅了紅:“嗯,我小孩子家家地,就不關心些這個了……”“哦”大娘眼睛不離窗紙窟窿,悶聲答應著。

  對面倚翠坊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啊啊……疼啊……青不要在這裡……青要回家……”

  我本已轉身要走,聽到此聲,一把推開花大娘趴到了窗前去看,可對面雖然開了前窗,卻掛了窗紗,只能朦朧見些影子而已,正著急間,卻聽花大娘在一邊很不屑地說道:“還裝成自己很守女訓的樣子,比誰都猴急!”

  那聲音又小下去了,我轉臉來問花大娘知道不知道這小倌的來歷。

  大娘眼放紅光興奮地說:“唉呀,那個小倌啊,長得喲,漂亮得喲,啊喲喲,真真是一般的姑娘都生不成的模樣,也不知道他們倚翠坊從哪兒淘來的貨色……”

  正想繼續追問她,身後的窗戶突然被人推開了,一張烏黑的臉倒掛在我們面前,咧著地嘴裡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竟是蘇嘉!

  他以倒捲簾的姿勢懸在花大娘地屋簷下,一雙眼睛賊亮賊亮的盯著大娘,烏黑地頭倒垂下來,還輕輕地前後搖擺著,口中笑諷道:“啊喲喲……瞧這萬花樓裡一屋子什麼姑娘喲,躲在這門後頭偷師呢麼……”

  這話倒靈,那一屋子姑娘們立刻哐啷啷**了,只剩得花大娘倒豎著柳眉,點著他的額頭罵道:“你要不就滾進來,要不就死出去,掛在這裡,當自己是蝙蝠麼?”

  蘇花子嘻嘻笑著,一個漂亮地鷂子翻身,輕飄飄地就站到了屋裡,我正在愣,覺得蘇嘉的招式為啥和展護衛教的有些不同,展護衛倒是在我面前演示了不少槍棍拳腳,問題是我一個女孩兒,壓根也學不了那些費力的玩藝兒,倒是蘇花子的功夫,看上去又好看又有用的樣子。

  蘇花子見花大娘氣哼哼地不理他,嬉皮笑臉地來搭訕我:“啊呀小琅琊,可真是少見了啊少見了……對了,你上回讓我幫你找的人,我可是給你打聽到消息了……”

  “啊,在哪裡在哪裡……”抓著他拼命搖。

  他抓著頭皮,有點為難,神秘兮兮小聲地說:“別讓大娘知道,她知道肯定不高興,聽他哥狄藍說,家裡太窮,老娘又生病了,所以前些日子把狄青賣給倚翠坊當小廝了……唉,琅琊,你找的那個狄青,他是個傻子唉……”

  我已經聽不見他在說啥了,耳朵裡響的全是這幾個詞……

  倚翠坊,小廝……

  倚翠坊,新來的小倌……小倌……龍陽……

  青想家……青想回家……

  青……

  啊!!!!!

  我聽見自己的身體爆出一陣非人類的尖叫,然後不聽我的使喚開始暴走,乒乒乓乓撞倒好多傢俱,但這身體已經憤怒地感覺不到疼痛了,先是沖到樓下打開萬花樓的大門,再幾步沖到街對面的倚翠坊,一腳踹翻了他們的大門,在一群妓女老鴇的騷亂中直殺向樓上,一張張廂房的門在我的腳下應聲而開,一具具光裸的**驚叫著,當我最後踹開一張門時,看到床邊一個冰一樣的清俊少年正流著眼淚在一個肥黑漢子身下顫抖著……

  我的身體像火箭炮一樣不由自主地沖了上去,也顧不得學過的什麼拳腳章法了,如一隻暴怒的貓咪,使出來的全是婦女打架名招:揪頭、插眼睛、踢襠部、指甲撓、鋼牙咬……

  啊呸呸!小武,你是武曲星轉世,打架能不能別這麼低級,這死胖子好髒的你讓我咬他……

  啊啊啊…………

  失控了失控了,完全失控了……

  星君大人瘋了啊……

  救命啊救命…………小武憤怒地指責小青:你的身子是我的,你怎麼可以把我冰清玉潔的身子給這幫狼媽狼姨狼姐狼妹狼兄狼弟們看?!

  青無力的顫抖,流淚,對手指:我沒辦法啊,人家有票票啊,票票過處,衣裳盡落啊……嗚嗚……
庭123 發表於 2011-9-9 01:14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之 第62章 星君恨(二)
 不!我寧可去親一頭豬也不要咬這個黑胖子!

  眼看著我的臉離那個胖子的胳膊越來越近,我急怒攻心,使勁一掙扎,於是這身體拐了個小彎,從黑胖子身邊直沖到了床頭,和嚇得縮在床頭的少年滾到一起。

  身體突然顫抖了一下,好像有什麼東西離我而去,沒等我回過神來,就感到有人抓著我的頭把我從床上拖起來,還尖利地叫駡著:“下作的小娼婦,上我們倚翠坊來撒野!”

  我被倒拖起來,掉到了地板上,可我的注意力卻全在床頭那個少年身上,那個一直只會抱著頭哭泣的少年,他突然停下了抽泣抬起了臉,俊秀的面容上卻籠罩著一層可怕的寒氣,目若寒星,看得人混身冷,我的心狂跳起來……他,他……

  啊喲!那個倚翠坊的混蛋老鴇在拿什麼東西紮我,回過頭來怒視著她的肥臉,一腳蹬在她的小腿上,緊接著一拳又打在她的鼻子上,把她打了個桃花朵朵開,那老鴇尖叫著喊小廝們抓住我,被我跳起腳來對她連抓帶撓:“你這個老娼婦,是你把本姑娘賣給太監的吧,你還敢讓小廝來抓我,姑奶奶今天掀了你這倚翠坊!”

  要說我的攻擊力實在不怎麼樣,她兩下就握住了我的手腕,表情古怪,顯然是想起了我是誰,也想起來了花大娘那母大蟲的威風,卻不打我了,而是捏著嗓子,怪聲怪調地說:“啊……啊喲……琅琊姑娘最近不見,長高了啊……”

  只聽砰地一聲。緊接著是人的慘叫,一個巨大的黑影閃過,老鴇被那黑胖子壓在了下麵……驚回。只見床上站著一位白衣飄飄、如神仙般的少年俊俠,他好整以暇地收回蹬出的長腿。然後沖我微微一笑……

  呃,眼花了,哪是什麼白衣飄飄,其實是床單飄飄,那位也不是什麼少年俊俠。而是好哭鼻子地美少男狄青,他圍著床被單,露在外面的肌膚上有些青紫的傷痕,蓬亂地頭下露出秀美的臉龐,眼角還帶著些未幹地淚痕……但在這些貌似軟弱嬌柔的外表掩藏下,他渾身卻淩出一種逼人的氣勢,讓人在離他三尺之內就覺得混身冷,汗毛倒豎,只想逃跑。這就是俗稱見人殺人,逢鬼殺鬼,遇神殺神的----殺氣!

  呃。這位應該就是武曲附身後的狄青,雖然還是那具皮囊。可那裡面地靈魂已經煥然一新了!

  哦。撒花!哦,我要回家了!哦。我完成任務了!

  我眼含熱淚,爬上床去握住他的手,正想說點歡迎你找到真身之類的祝福語,可就見那少年剛剛還牢牢捏在手中的床單飄飄蕩蕩很給面子地向下滑去……

  那一天,狄青所有的男性秘密都展現在了我眼前……

  呃,肩膀好白好嫩……向下看,胸前兩點粉紅……再向下,小小年紀居然就有腹肌了,還是六塊……再向下……

  啊……我不能向下看了!

  瘋了啊!

  一把扯住還沒有完全掉落的床單搭在他身上,惡狠狠地說:“小武!你想奔麼?!”

  那少年眨巴著純真的眼睛看著我,突然大聲抽泣了一下,眼淚又唰唰地流了出來:“姐姐……姐姐救我……青要回家……”

  我的腦子嗡地一聲!殺氣……殺氣不見了……

  啊啊啊啊啊!喵了個眯滴,小武這混蛋居然又回到我身體裡了!!!

  我倒退一步,差點從床上跌了下來,那叫青的孩子伸手捉住我地胳膊,床單又向下滑了滑,我別過臉去有氣無力地說道:“別管我,圍好你自己,別讓人家看見你沒穿衣服!”

  就聽小武在我腦海中咬牙切齒地說道:“我才不要這具骯髒的皮囊呢!”

  這是你的真身你地真身你的真身!你不要這皮囊誰要!

  “不要!反正我就不要!”他乾脆俐落地說道,我似乎看到了他脖子一梗,鼻孔朝天地樣子。

  一陣樓板響,花大娘一眾人沖了進來,把那小廂房擠得滿滿當當,大家看著眼前這混亂地現場,顯然都有些弄糊塗了。

  蘇嘉倒是認得狄青,大著個嗓門說道:“啊呀小琅琊,你是來救他的啊,難道他是你小相公……唉呀不行啊,他是個傻子啊……”

  花大娘一掐小蠻腰,瞪圓了雙眼:“長得這麼水靈俊秀,真是個傻子麼?琅琊,你倆在幹嘛……你不是來搶人地吧……”

  我看看他們,看看披著個床單的狄青,不知如何解釋。

  那冰一樣的清俊少年卻受不了這麼多人灼灼目光,在床頭蹲了下來,小聲哭著:“青要回家……哥哥,娘……青要回家……”

  倚翠坊老鴇終於掙扎了起來,摟著花大娘的腿喊道:“花姑奶奶,花姑奶奶……這個小廝真的是我買來的,花了五十兩銀子買的呢……不是拐來的啊……”

  我拖著沉重的身體(廢話,一個身體住倆房客,能不沉重麼!)跳下床,跟大娘說:“大娘,我要這孩子,你先借銀子我把他買下來吧……”

  那老鴇抬起染著鼻血的臉:“不用不用不用……要知道是琅琊姑娘要的人,小的們怎麼敢要錢,姑娘儘管領去吧……”

  花大娘撇撇嘴:“你本也不能要錢,上次你拐賣我們琅琊的銀子,我可還沒找你要呢!”

  “是,是,是……”那老鴇低眉順眼得不像話:“那是自然……”

  她怎麼那麼聽話?!就算狄青抵了上次她拐賣我的錢,但我今天在人家這兒打砸搶,這個錢還是得賠的。

  “啊,不,不用……”那老鴇急得汗都下來了:“琅琊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已是放我一馬了,這些小錢哪還讓姑娘賠,党將軍非得拆了我們倚翠坊不可……”

  党將軍?是誰?

  蘇嘉輕咳了一聲,捂著嘴說:“上次在瓦子裡碰上的那個,後來他上萬花樓來找你,結果正碰上花大娘大鬧倚翠坊,於是就知道這事了,花大娘只是砸了人家館子,党將軍可是說要封了他們呢,把這老鴇給嚇著了……”

  哦……那個不知道韓信的老將

  管不了那麼多了,那她不要,我還給花大娘省銀子了呢。

  一個時辰後的萬花樓裡,我盯著洗浴乾淨,穿好了衣服的少年狄青直呆,他還是一幅驚魂甫定的樣子,抱著雙肩四處張望,動不動還抽泣一聲,像個落了單的小雞雛----這可怎麼辦啊,這武曲星明明找到了真身,可還死賴著不走,現在真是頭大的很呢。

  “這皮囊已經骯髒了,我不要!”

  憤怒的武曲星翻來覆去就是這句話。

  我撇嘴:“人家都說了他沒有實質性的傷害,你幹嘛那麼較真啊……”

  “他被那麼多風月場裡的人看了摸了,就是髒了!”

  武現在明明就是在不講理了。

  對付不講理的傢伙,就是得用不講理的辦法,我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某羊有話咩:我是親媽,真的……你看,小青不是沒事麼,頂多被看了幾眼而已……
庭123 發表於 2011-9-9 01:19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之 第63章 星君恨(三)
 努力把自己的嘴角向上揚起,做一幅慈眉善目的樣子,耐著性子溫和地對狄青說道:“青?青是麼?你乖啊,姐姐送你個東西吧……”

  那少年瞪圓他的美目,可能是想起了人販子,哆嗦得更厲害了,不管小武如何瘋狂地掙扎,我凝神占住身體,從脖子上摘下我的狼牙項鍊----什麼,明明應該叫獸角項鍊?那太難聽了,我又不是獸!我偏叫它狼牙項鍊----把它牢牢地帶在了狄青的脖子上……

  啊……世界安靜了……終於結束了長達一年的幻聽式生活,終於把武曲星這瘟神給送走了……

  嗯?為什麼我還在萬花樓裡?我不是應該嗖一聲化作一道白光而去,或者來兩個牛頭馬面把我帶回地府麼,實在不行非要騰雲駕霧仙樂飄飄地歡迎我説明武曲星君歷劫成功我也是很願意的?可為什麼什麼也沒生?我怎麼還在萬花樓?我沒穿回去?

  少年見我沒有傷害他,還送了他東西,伸出瑩白如玉的手指細細摸著那項鍊,含著眼淚笑了起來,眉目間那遠山秋水,就像被漫山漫野的杏花雨滋潤了一般,直把我看得呆住了……真真是一笑傾人國再笑傾人城,可惜這美人胚子咋是個男人呢?

  “謝謝姐姐……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逼我用這身體麼!我不要,我就不要!”

  突然他眉毛一豎,滿臉的杏花雨變成了凍雨,遠山秋水成了冰川,細細摸著項鍊的手指一旋,就要把項鍊拽下來!

  “你敢動!”我伸出手指點著他。聲色俱厲地喝斥他:“沒你這麼死皮賴臉的,非和我一個女人擠一塊兒!你不避嫌,我還得慌呢!”

  他臉色陰陽不定變了又變。我又趕緊趁熱打鐵:“這身體不就是被看了看摸了摸麼,能怎麼著?難道你不想走是因為想以後和我擠著去看小宮女洗澡?我也是越長越大的。還能一直和你共居一體?”

  他地冰山臉還是寒峻亦然,我又繼續威脅他:“你再敢回來一次試試,你信不信我立馬把這項鍊扔到臭水溝裡去!”

  “哼,凡人女子果然牙尖嘴利心狠手辣!”半天,他才冷哼了一聲回應道。但起碼想把項鍊拽下來的手指已經放了下來。

  “跟我在一塊兒混了一年,莫非你還以為我笨嘴拙舌心慈手軟不成?”見他終於冷靜了下來,我終於松了口氣,繼續追問他:“我都完成任務了,怎麼還在這兒?我現在得怎麼回去啊?”

  他把頭扭到一邊,不吭聲。

  我心頭火起,白給他出生入死地打了一年工,到工錢的時候他就裝聾作啞,難道以為我是好欺負地民工伯伯呢?!要說我最近是真的越來越思念我地家人了。尤其是對著小太子那熟悉的臉,就像每天在與驛哥哥朝夕相處,讓我的思鄉病益嚴重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我終於忍不住站到他面前去掐他的臉。粉白粉白的臉蛋掐在手裡手感很嫩,他現在小正太一個。有得掐趕緊掐。

  他眯起眼睛。濃密地睫毛交織到了一起,嘴邊漾起一絲邪惡的快意笑容:“我上次沒告訴你吧……”

  我心中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他的口氣聽上去很幸災樂禍:“我上次的話沒有說完,你我的魂魄現在混到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既使我找到真身,恐怕你也回不了前世了……因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啊……”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去你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尖叫一聲,抓著他搖起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他張著手咧著嘴嘻皮笑臉,不知怎麼地我們身體一滑便倒在了地板上,出巨大的聲響,不過他充當了人肉墊子,我摔倒他身上倒是不怎麼疼,於是我索性騎到他身上怒駡他:“你這個騙子!你這個騙子……”

  就聽門嘎吱一聲被推開,門口竟然站著目瞪口呆的花大娘、蘇嘉和……我地便宜老爹!

  他,他怎麼會在這兒?!

  我一愣之間,卻聽我騎著的那個抽抽泣泣地說道:“姐姐……姐姐不要推倒青……”

  啊啊啊啊……齷鹺啊……好卑鄙的神仙啊……

  我當時臉色定然已成了菜綠色,面對這曖昧地景象我是百口莫辯!

  花大娘結結巴巴地指著我便宜老爹說道:“琅……琅琊,你爹……那位張承值……來……來找你……”

  我趕緊從狄青,呃,也就是混蛋小武身上跳起來,整整衣裳,一低頭卻看到那廝抿著嘴在偷笑。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我真是遭受人生理想和名聲上的雙重打擊啊,想我現在徹底成了有家不能回名節敗壞地女色魔了!

  便宜老爹地臉色由紅變紫又變黑,平靜了半天才說道:“展護衛來接你了,聽說你不在家,便帶我來這兒找你……”

  一猜就是他!可我怎麼這麼倒楣,這麼糗的模樣被這麼多人看到了!

  我應了一聲,抬腿想走,不想地上躺著地那個伸手撈住我的腿:“姐姐不能不要青啊……姐姐……你要對青負責啊……”

  “放手,誰是你姐姐,我又沒怎麼樣你,幹嘛對你負責,應該是你對我負責才是!”我怒喝他,伸腳踹了他兩下,門口的人聽得更是一個個張大了嘴,嘴裡能塞進一個大包子。

  “不嘛……姐姐啊……”他竟死皮賴臉扯著我不放了。

  我那便宜老爹終於忍不住了,咳嗽了一聲:“月兒,要不我們先出去,你趕緊跟這位小公子說清楚……”

  一柱香後,我在花大娘一眾人驚訝的目光中爬上萬花樓門前並不起眼的馬車,對面坐著的是面無表情的展護衛和張承值。

  我心裡混亂至極,一直在想剛才無人時小武跟我說的話。

  “確是出了極大的錯,才會有此一事,你我現在靈魂交織,根本無法徹底厘清,所以我附上真身上卻還保留了原有記憶,說明……現在雖然找到星主真身,但你還是回不去……恐怕得等我此生完滿,或者成就一番武業輝煌時,才算真正完成了武曲星的下凡歷劫吧……”

  我欲哭無淚,賠了賠了賠大了啊……這哪是護送武魄精魂啊,這明明是不但負責送貨還得負責養成啊!

  鑒於我認為能動不動就賣弟弟的兄長不見得是什麼好兄長,我們決定不讓小武回家,而是留在萬花樓,求蘇嘉教他些拳腳功夫,好歹將來真要上個戰場啥的,這也是應該學的本事。正胡思亂想,卻聽對面展護衛冷冷地開了口:“淩月姑娘,今日一事,可是做的大為不妥啊!”

  淩月:你為什麼帶著我倒在地上!你陷害我,明明不是我推倒你!

  武尷尬地:噓,聽說羊媽,只要我被推倒,票票滾滾而來啊……

  淩月恍然大悟:哦,那我以後多多推你吧!
庭123 發表於 2011-9-9 01:20
第二卷 東京夢華月 之 第64章 再相逢
   “你貴為張府大小姐,天師之徒,這等屠狗之朋,還是離得遠些更好!”展護衛又冷冷地開了口。我大腦飛地運轉,周懷政當時倒是給我偽造好了身份,可我一直擔心他一失勢,我的身份會不會敗露?但聽展護衛的話,似乎他還是不清楚我的來歷,並不知道我只是一個從青樓走失被賣進宮的小丫頭,壓根不是什麼天師的徒弟張美的孫女。莫非這位便宜老爹張承值怕上面一塊兒怪他個欺君之罪,所以乾脆做戲做到底?

  要說這幾日我那位瞎眼的娘親對我的表現,真的是舐犢之情殷殷切切,這幾日聽張府丫頭婆子們的八卦,似乎張家大小姐幼時在元宵賞燈會上失蹤的,當時大家都以為被人販子拐走了,因此張夫人連哭三日,一下將眼睛哭壞了,後來才聽說是天師賜福,將小姐給收去當徒弟了,而淩月這名字都是天師給賜的……若不是有這信念支撐著,張夫人的身體早就垮了。

  卻聽便宜老爹張承值輕咳一聲:“小女生性頑劣,可能喜好交些江湖中的朋友,還請展護衛多多擔待……”

  展護衛還是直盯著我,把我盯得心虛得低下頭去,半天聽他冷冷地回答:“我擔待倒不是問題,就怕劉聖人處無法擔待,若讓官家知道天師之徒混跡于酒館青樓,只怕更會惹怒天威……”

  也許,大概,可能他們還是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吧……那麼這次小太子派我出宮去探視周懷政,大概是怕我傳遞消息,所以乾脆把我扣在了張府家裡。現在周懷政已被行刑,才再把我宣進宮?----我從來也沒面對過這麼複雜兇險的局面,真真是一頭霧水。反正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忍不住又瞟了一眼我的便宜老爹,他倒是神色正常自然。演技真是相當地妙啊。

  到得東華門外,展護衛下馬車去與守門侍衛辦進宮手續,就聽得那便宜老爹低聲對我說:“姑娘在宮內,自己萬事小心……內人……你娘,還等你回來看她……他說話時。眼睛並沒看著我:“她當年日日以淚洗面,總自責是自己弄丟女兒,身體眼見著就慢慢不行了……我便編個瞎話來哄她,這才讓她有精神頭熬過這幾年,周大官當日提出這主意,卻正中我下懷,本也是有自己的私心所在,她這兩日是真地高興,剛才還叮囑我讓你下月再請假回家看她……淩月。不論以前如何,你現在就是我們的女兒,不管什麼時候。你都要咬死這一點……”

  在幽暗的車廂內,我看著他有些憔悴地臉。心中感慨萬分。雖然給我認親此事真的只是周懷政地一個計策,但眼前的這位便宜老爹。卻讓我有了流淚的衝動,不僅僅是為他夫妻情深愛篤,為撫慰妻子不惜撒此大謊,還因為他那一聲淩月,讓我勾起無限懷念,曾幾何時,我因為自己的冒失與衝動給我的家人帶來那麼多傷害,也許冥冥中讓我回到千年前,正是讓我重做一次孝順女兒吧。

  我站起來,對著他福了一福,說道:“還請爹爹保重身體,若有機會,女兒定常回家看看。

  這一聲爹爹,我是真心喊地。

  我們從東華門角門入宮,繞過皇上議事的承明大殿和東西兩排朝房,沿花廊西行,穿過前苑,直繞到資善堂的竹林外。

  展護衛訓我自己耽誤了時間,因此不用休息了,直接進去侍候太子讀書,而他去官家和聖人處應差。

  眼見他走得遠了,吐出舌頭來,對他的背影做個鬼臉後才轉身向竹林內跑,但進得資善堂內,卻見四處靜悄悄的,一個人影都沒有。轉了兩圈還沒找見人,看到桌上放著些胭脂糕,這北宋人的飲食習慣一般是一日兩餐,我從今天早晨跑到現在,折騰了一上午,肚子裡正餓著呢,既然太子偷懶沒來上學,正好我先填飽肚子。

  抓起幾塊糕往嘴裡塞著,可這糕點畢竟有些乾澀,吃了兩口竟噎住了,翻著白眼在屋裡團團轉著找水喝,正著急呢,一個白釉剔花瓷盞遞到我面前:“少喝點,順順氣……”

  接過來便灌了一大口,噎得更厲害了,一個手掌在我背後輕輕拍著:“怎麼這幾日不見,益毛毛燥燥像個猴兒了……”

  我好不容易透過氣來:“殿下,你屬狸貓的麼,走路連點聲音都沒有……”

  他微微一笑,接過我手裡的茶盞,順手便喝了一

  “咯!”我打了一個嗝,趕緊去搶他的茶盞:“唉,這我喝過了,你不要和我喝同一杯……”

  “這有何不可!”他還是那般溫和,微微笑著說。

  我一愣,繼續搶:“不好不好,讓人家看到,我又得挨駡……”

  “沒事,就當你幫我試茶了。”

  他端起茶盞,站到窗前,午後陽光下竹影婆娑,給屋內帶來陣陣清涼。

  我站到他身後,小聲說:“殿下……”

  “沒人時應如何稱呼我……”

  頭疼!這死小孩,真拿他沒辦法!

  “益……哥哥……”我無可奈何地叫他,天哪,我可是比他大好多歲地姐姐呢,結果被逼著對這小屁孩喊哥哥,長得像我驛哥哥就能這麼占我便宜麼。

  他轉過身,微笑著拍我的頭:“乖,真乖……以後沒人時一定要記得,都得這樣稱呼我……”

  突然有種錯覺,覺得我是當年的張小七,每當它陪我偷了次東西或成功嚇唬了別人後,我也是這樣拍它地頭,誇它乖,真乖……

  這小太子把我當寵物養呢麼?看看他的眼神,還真有那麼點看寵物地意思。

  “益……哥哥今日不應該是去陪官家去後苑種菜麼,怎麼自己在資善堂逗留?墨茗他們去哪裡了?”

  他眼神突然變暗了:“你出宮後,官家宣旨,責我結交佞臣,罰我在資善堂內思過,身邊自然是沒人伺侯地……”

  “原來太子殿下做錯事,也一樣得受罰啊,不過這罰得也太輕了點,只是思過而已,還有吃有喝的,這要是在民間,少說得來一頓竹筍炒肉!”“竹筍炒肉?”

  他睜著一雙小鹿似地毛茸茸的眼睛溫和地看著我。

  我用嘴呶了一下,指指窗外的竹林:“用那竹枝子,抽**,可不就是竹筍炒肉了……”

  他一幅恍然大悟的樣子,但轉瞬又沉默了,半天才又說道:“我倒願意讓官家罰我竹筍炒肉,而不是這樣對我不理不睬……若那樣,我還能當面問問,周家哥哥如何就成了佞臣了……”

  那一直溫潤如水的少年,突然顯出不符合他自身年紀的沉重感:“周家哥哥,他走前可還有何話留下……”

  我心頭一跳,我是不是應該趁這個時候,提出讓我離開皇宮呢?也許他會看在周懷政的悲劇收場上,放我遠離這是非之地?小太子扯著淩月的裙角哭泣:淩月,你不要走,你把我一個人扔在這深宮裡,我會好寂寞,好孤獨,好無助,好可憐……

  淩月冷酷無情地說道:想讓我留下,那除非是有票才成,推薦票,推薦票,票票都要……

  太子怨念道:票啊,票啊,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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