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 斬魔之劍 作者:亨達 (連載中)

liny5618 2008-9-7 05:43:2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5 16650
第一夜
01 新都夜行

     斬魔之劍 第一夜Ⅰ

     ──下一站是新都中央站,電車即將停靠────
     機械質的聲響流竄在每節車廂之間,打算下車的我也慢慢將自己移
    動到車門附近。頓時之間,車門附近的人口密度開始急速增加。
     不想把最佳的起跑點讓給他人──我不禁這麼想。此時此刻,所有
    想下車的乘客恐怕都正燃著一股連一級方程式的賽車選手也不禁為之
    退縮的熊熊鬥志,等待門開啟的那瞬間…。
     老實說,人擠人的感覺很差。
     ……特別是今天。
     平時不論是上學或放學,單車族的我其實並沒有使用電車的必要。
    這次要不是有非得過來不可的原因,我才沒那個興致來到都心區,更
    何況是搭電車過來。
     萬一發生事情,在電車裡根本無處可逃,這是其一。
     再來,現在是下課,同時也是下班的時間。光只是電車通勤族而已
    ,據說在新都中央站每日就有數十萬的流量。
     對我來說,這實在是自找罪受。
     ……尤其是現在。
     就在我勉強說服自己走進車廂後,大約過了四到五分鐘,我最不願
    意碰上的情況就這麼發生了。
     以電玩的RPG遊戲來說明的話,那就是在突然之間,那些原本無
    害的村民或路人──以電玩術語來說就是NPC角色,因為觸發某個
    事件的關係,突然間全員變身成怪物朝主角襲擊而來。
     沒錯,就是『怪物』。
     眼前我所能看到的所有乘客都已經不再具有人的外型……簡單說,
    該怎麼描述那怪物的模樣呢?在我看來,大概可以用『霧化不完全的
    卓古拉伯爵(註:恐怖小說裡最著名的吸血鬼,據說能變成霧消失)
    』來形容吧。
     霧狀的怪物,這是我所見到,也是只有我才看得到的,人類的另一
    個面貌。
     隻身待在滿車怪物的車廂裡,我盡可能維持著若無其事的樣子,要
    是一不小心露出不必要的厭惡反應的話,也只會給自己惹來麻煩而已
    。我很明白,將我團團包圍的怪物們其實都只是普通的人類,只是他
    們在我眼裡是以怪物的形貌出現罷了。
     只要不是沒事就愛找麻煩的小混混,一般人是不會毫無理由就靠過
    來突然賞我一拳,怪物化後也不會無預警就突然咬我一口。
     我所見到的怪物並不是一般常識上所描述的那種怪物──自我有記
    憶以來,我一直以這項認知提醒自己,也說服自己。說得更明白點,
    事實上有病的根本就是我自己,雖然這並不是個愉快的答案就是了。
     走在人潮洶湧的街道上,路上行人突然變成怪物,這幕妖魔橫行的
    非現實景象,我老早就見怪不怪了。如果每當變化一發生,我就歇斯
    底里地掄起拳頭朝怪物臉上招呼過去,儼然把街道當成拿光線槍打僵
    屍的大型電玩機台的話,隔天報紙的社會版頭條鐵定會刊上我的大頭
    照,然後兩眼被一條粗線遮住,名字是少年A,後面再加括弧與年齡
    之類的標示。
     要是真發生這種事,我妹妹瑪琳會哭的──笑到哭出來。
     總而言之,忍耐就對了。
     這五年來,我不就是這樣撐過來的嗎?………話雖這麼講,可是,
    理智上能夠理解,生理上卻難以接受──這種事也是有的。我的腦袋
    對人類的認知有極大的偏差,影響不只是視覺而已,皮膚表層的感覺
    也是。在擁擠的車廂裡,在數分前,因擁擠而碰觸到的鄰近乘客確實
    曾是人體。但在世界變貌之後,我觸碰到的東西卻什麼都不是,正確
    來說,我什麼也感覺不到。
     黑色的濃霧勉強維持著人形的輪廓,我只能看到這些,即使觸摸也
    沒感覺,呼吸也聞不出味道。當然,我不能基於好奇心就隨便伸手去
    觸碰對方。如果對象是男性就算了,若是女生的話,那我可就麻煩大
    了。人變成怪物後,肉體部分便完全化為霧狀,我只能從衣物來判斷
    對方的性別。
     ──新都中央站抵達,請乘客準備下車────
     車內的廣播再次響起。
     我聽不到變成怪物時的人的聲音,但是以機械預錄下來,或者透過
    擴音器之類的機械播放的話,我就能聽得很清楚。
     總算能下車了,心裡頓時生起難以言喻的解放感。
    「抱歉,借過,我趕時間!」
     我楞了一下。
     混雜著要求與抱怨的聲音從我的背後傳來,幾乎是同時間,一個壯
    碩的巨體從我身旁穿梭而過,搶先踏上月台。那是一名上班族的叔叔
    ,體格不比健美先生遜色的企業戰士。
     沒多久,我也被背後的人潮推了出來。
    「借過,借過,我趕時間!」
     企業戰士的行進無人能擋。月台上的人潮就彷彿正遭到重裝騎兵以
    錐形陣衝撞,如利刀劃過般被分成兩半。我猜想,那位叔叔在學生時
    代應該有玩過橄欖球之類的運動。
     人形的沙塵暴逐漸遠去,耳語般的抱怨聲也此起彼落地出現在月台
    的各個角落。上班族叔叔雖然行徑霸道,但是我並不在意。反過來說
    ,此時有件事倒是讓我有點傷腦筋說。因為我並不是地鐵的常客,所
    以我不太清楚從月台離開車站的正確路線。
     不過,這個問題在我向身旁的人詢問過後便獲得解決。再怎麼說,
    現在月台上存在的不再是無法溝通的怪物,而是有血有肉的人類。
     異常的變化已經結束了。
     變化是何時發生的事,我毫無記憶。大部分的變化多半都是這種感
    覺,總是突然間發生,然後突然間結束。
     在我體內存在一道開關,一個能在『日常』與『非日常』之間切換
    的開關。只不過,這開關似乎太鬆了說。
     重新振作起疲憊的精神,我緩步走出新都中央站的正門。相隔三條
    街之外的前方,上個世紀由資本主義稱霸的世界產下的巨獸──新都
    摩天樓群,正以其無法忽視的威容佔據新都泰半的黃昏。
     總算是抵達目的地了。
     此刻開始,我將要進行一項特別的任務。
     雖說是任務,但我並沒有受雇於任何人或特定組織。我頭上即沒老
    闆,也沒領過半毛薪水。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我此時的行動只是沒事
    找事做,自找麻煩罷了。
     真要找個理由的話,就像是使命感之類的東西吧。
     而我的任務就是────
     要在某個事件發生以前,阻止它發生。

                ◆◆──◆◆

     如果被警察攔下盤問,該怎麼辦?
     ……這的確是個問題。
     晝夜才剛交替,現在佯裝成下課學生(事實上的確是)倒還可行。
    可是時間一久,還穿著制服繼續在街上遊蕩的話確實太過招搖。再說
    ,視情況而定,這次行動將拖到午夜也不是不可能。
     想迴避警察、或者社工之類的輔導人員善意的關照,就得事先想好
    對策才行。於是乎───
    「夜遊?才沒這回事呢!我正要去補習而已啦。
     我已經高二了,要用功一點,畢業後才進得了一流大學呀!」
    「喔喔──像你這樣有為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少見了。做學生的就是
    要這樣!以後也要繼續努力唸書哦」
     ──實在太完美了。
     這是他利用搭電車的時間所想出,一個連夏洛特‧福爾摩斯也騙得
    過的說詞……起碼本人是這麼認為。
     在這個手機電波滿天飛,連小學生夜遊都不見得有人管的時代,警
    察才沒閒工夫去找人畜無害的高中生麻煩。去抓嗑藥犯或援交少女還
    比較實在說。
     像這樣欠缺社會一般常識,導致他老是遭損友捉弄。
     亞利──認識他的人都用這個名字叫他。
     從附屬初中直升到現在高二的這幾年,亞利在學業及運動等方面都
    不屬於頂尖的族群,加上他行事一向低調,同學對他的認識多半停留
    在──「好像有這麼一個人沒錯」、「上學時我們有打過幾次招呼哦
    !」──諸如此類的印象。
     在足球場上,比起遭遇危機才受到注目的後衛球員,前鋒的攻門手
    才是獨佔所有目光的明星。在校園這個和平的環境裡,幾乎沒有讓後
    衛──亞利有表現一番的機會(其實本人並不想出風頭)。
     這樣無風無浪的生活,其實亞利是甘之如飴的。
     遺憾的是,這樣平穩的生活卻因為某個事件的發生、以及誤交損友
    ,一切都成為過去式了。
     那是發生在亞利剛升上二年級,以及某個人以特許生轉入學園高等
    部二年級時發生的某個事件。
     還記得是當天的上午,一群打扮、行徑、用詞都只能歸類為幫派混
    混的不良集團,成群結隊就這麼闖了進來。他們以報仇的名義說要找
    某人算帳,不分青紅皂白便動手打人,揮舞鐵棒砸毀窗戶,還把摩托
    車騎上花圃。
     突發的危機,讓閒散已久的後衛獲得發揮的機會。什麼低調、不惹
    麻煩的原則早已拋到腦後,血氣衝腦的亞利轉眼間就撂倒了半數的幫
    派混混。至於另一半,則是被那個轉學當天就遲到,不良集團真正的
    的尋仇對象給解決掉。
     但是災難過去之後,還是災難。
     該名轉學生竟成為亞利新的同班同學。而且就在事件後過沒多久的
    中午,亞利收到了一封署名『挑戰書』的信……
     從那天開始,亞利被迫得重新適應新的生活型態。

                □□──□□

     PM 七點四十五分
     站前廣場的電子鐘以不到兩秒的誤差,將時間告知趕電車的忙碌旅
    客、離站的悠閒乘客、以及某個幾乎忘了自己學生的身份跑去壓馬路
    ,繞完東區整整三條街的不良高中生。
     下電車後的兩小時,亞利回到了起點。
    「……………」
     亞利默默不語,背對著晚上七點四十六分的時鐘。
    「……………………………」
     又過了三分鐘,現在是七點四十九分。
     在這種時間,高中生表情凝重地獨自待在站前廣場,這一幕看在不
    知箇中內情的路人眼裡,又是怎麼一回事呢?或許像是──好不容易
    鼓起勇氣約她出來,還特地提早三十分鐘赴約,可是時間到了卻遲遲
    不見約會對象前來────
     這種發展似乎還蠻有說服力的說。
     遺憾的是,亞利和這類粉紅色的劇情發展向來無緣。這樣的他,開
    始緩緩轉過身,將視線落在電子鐘顯示的點矩陣式數字上。
     現在是七點五十一分。
    「……還不到八點,離最後一班電車應該還有一些時間」
     錯過末班電車的話,屆時等待亞利的將會是一趟能夠讓讓他的雙腿
    愉快、而且勞動到痛哭流涕的回家之旅。
     亞利的家離市區很遠,曾被某人形容為世外魔境。
     家裡現在只有妹妹一人在家,作哥哥的多少也是會擔心的───可
    是,太晚回家的話也不妥。
     原因就出在亞利的妹妹身上。
     亞利的妹妹名叫瑪琳。
     該怎麼形容她呢?──有時候貼心又善解人意,就如同純白的天使
    般;有時候性格難以捉摸,又時常捉弄哥哥,就像是個讓人傷透腦筋
    的小惡魔。
     如果今晚真的太晚回家的話,瑪琳八成又會擺起姊姊的架子,對亞
    利發動碎碎念的說教攻擊──連兄長的地位也不保。
     兩人的兄妹關係會視情況切換為姊弟,這並不奇怪。
     亞利與瑪琳,他們之間並不是普通的兄妹而已,而是年齡相同的異
    卵雙胞胎。亞利是哥哥,但那也只是他自己這樣宣稱罷了。妹妹要是
    想大鬧革命,宣布擁有姊姊身份的主張權的話,亞利的哥哥寶座也未
    必能坐得穩。
    「嗯……還是別太晚回去好了…………」
     亞利從背包裡取出筆記。
     末班車的時刻表還是記一下比較好。

                ●●──●●

     磅──!
     那是一道鎗響。
     那時候,鎗聲之大甚至讓我產生耳朵即將聾了的錯覺。
     但我並沒有失聰。
     開鎗的那個人對我說:
    「在這種情況下,這也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他是我最尊敬的人。
     我稱他為伯父。
     伯父為了保護我,扣下了手鎗的扳機。
     我獲救了……
     不僅如此,很多人都得救了。
     可是代價是,一個人的生命就這樣被奪走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死亡』。
     …………………
     ……………
     無意間看到夾在筆記本內的這張照片時,我回想起發生在幾年前的
    某個事件。
     在我抄寫好地鐵末班車的時刻之後,我將收藏在筆記本內的那張照
    片拿出來。看著看著,不由得懷念起來。
     拍這張照片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至於有多久我也忘得差不多了。
     照片中有四個人。
     其中兩個小孩是我和瑪琳。
     當時我們身高還一樣高呢!看來真的是很久以前照的相片。
     第三人是當時以及現在都很照顧我們兄妹的醫生。
     第四人就是伯父。
     伯父給人的感覺和現在比起來一點都沒改變。
     我記得瑪琳曾經這樣形容伯父:
    「哥哥,你不覺得伯父很像西西里教父嗎?」
     ……義大利的黑手黨老大?
     這丫頭黑幫電影看太多了,真是的。
     不過,我當時的回應也挺失禮的。
    「哪裡像啊?應該是二戰的德國軍官才對吧!或者說,嗯嗯,我想想
    ………………KGB頭子?」
     五十步笑百步。
     伯父只是看起來有點嚴肅罷了,其實是非常好的人。
     這樣好的伯父,才不會因為一點細故就把兩個小孩抓到盧比安卡(
    舊蘇聯情報機關KGB總部前的廣場名稱,此處有以地名暗喻KGB
    總部之意)嚴刑拷打的。
     伯父是現代社會非常少見的紳士。
     照片、以及背後的回憶都讓我懷念不已。
     如果伯父知道我現在正在做什麼,不知道他會怎麼說呢?
     …………………
     我將照片與回憶妥善收起來。
     現在的我,有我要做、也非做不可做的事。

                ◇◇──◇◇

     為了將剩餘的時間做最大限度的利用,亞利再次行動。這次搜查的
    範圍鎖定在新都西區一帶。
     比起開發程度較高的新都東區,連舊市街也涵蓋在內的西區,其治
    安狀況在大眾的印象裡向來不佳。
     確實如此,在治安差的西區就算發生半夜搶劫路人、甚至兇殺案件
    也不是不可能的────只不過,光只是搶劫或者殺人之類的凶事,
    並不足以構成讓亞利專程前來新都的動機。
     今晚,一定會有什麼事發生────但是,究竟會發生什麼事?亞
    利自己本身也無法掌握到一點蛛絲馬跡。唯一能掌握的,就是自己非
    來不可這件事。如果不可預期的危險事件真的發生的話,只要自己能
    身在現場,就能有所行動。
     為此,他來到這裡。
     所以,他正在這裡。
     ──搜查行動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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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y5618 發表於 2008-9-7 05:44
02 損友不請自來

     斬魔之劍 第一夜Ⅱ

     才離開車站後沒多久的時間,亞利的搜查行動便不得不暫停。踏在
    東西兩區交界的腳步並沒有放慢,反而多了幾分慎重。亞利一面移動
    ,同時也一直留意著來自背後的視線。
     簡單的說,『魚』上鉤了。問題是──『釣魚』不是本次行動的目
    的。
     被某人盯上是目前碰到的情況。亞利也觀察有好一陣子,對方應該
    不是警察。如果是警察的話,那麼對方應該會直接過來將亞利攔下盤
    問才是。由於行前早有準備,所以不難應付。
     也許背後的人是看他不順眼想來找麻煩,或者是見到亞利落單想伺
    機勒索金錢,這些都有可能,或者說……想報一箭之仇?這也不是不
    可能的事。
     提起報仇,和亞利有仇的人恐怕還不少說。每當有人找碴還是暴力
    相向,亞利的習慣就是在正當防衛的名義下十倍奉還。直到今天,光
    只是瞥見亞利的臉便拔腿就逃的人依然大有人在。
     接下來,要想打破眼前的僵局,似乎是不可避免地得動用不太文明
    的手段才行了。
     但是在人來人往的街上畢竟不方便動手。亞利有所顧忌,尾隨在後
    的那位仁兄大概也有同樣的想法。
     也就是說,問題是『場所』了。
     待會只要不露聲色,巧妙地引誘對方前往無人的隱蔽場所。若那個
    人的目的確實是想找亞利的麻煩,那應該就能夠誘使對方出手才是。
    如果不是,不管對方有什麼理由,是正當的或者是不正當的,亞利都
    將主動出擊──總之,先扁一頓再說。
     關於場所,亞利心裡已經有譜。

                ◇◇──◇◇

     路上已經看不到行人了。
     除了我,和他之外。
     這附近的道路並不暗,並排的路燈依然不倦勤地提供路人足夠的光
    明,將柏油路照亮得彷彿朝夜晚深處延伸而去的光之道。但是道路兩
    側的世界卻荒涼無比,壓倒性的黑暗將道路包圍住。走在這種道路上
    ,就像是手持火把,一個人步行在黑暗的森林裡,隨時都在擔心黑暗
    裡是否會有野獸潛伏。這種根植於心底,最原始的恐懼……
     這附近幾乎已經廢墟化了。
     據說這裡原本打算開發成綜合商業中心,光是佔地之廣,就可想見
    當時投入的資金與人力有多龐大。可是建設期間卻被新聞媒體揭發土
    地收購過程有問題,後來又陸續爆發出集體賄賂、瀆職等不法事實,
    最後被迫停工,而後就荒廢至今。
     事情經過,我多半是從電視新聞裡得知的。
     不過對我來說,這裡曾經有過什麼樣的歷史其實並不重要,這附近
    夠荒涼、目擊者零、大搞集團械鬥、再怎樣慘叫外界也聽不到──這
    些要素才是重點。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來。幾個月前,我曾經和新都某個飛車幫派在這
    裡火拼過。當時衝突的理由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裡怎麼打也不
    用擔心殃及無辜,對我而言可說是再適合不過的了。
     所以我才決定拿此地來『招呼』我身後的訪客。
     說到這裡,那個人依然尾隨在我背後,始終維持著一定距離。
     可是有一點我感到怪怪的。
     那個人騎乘摩托車,並刻意放慢速度跟在我背後。在街道上的車輛
    行人還很多的區域,他只要混進車流當中便可隱藏行蹤。有句話說:
    要藏一片樹葉,就要藏在樹林裡。那個跟蹤者可說是這句俗諺的實踐
    者──只不過對我無用。
     在市區就算了,可是在這個安靜到連一根針落地都聽得到的地方,
    機車的排氣聲實在太明顯了。對方難道以為我完全沒注意到嗎?肉食
    動物在接近獵物時,會笨到暴露出自己的氣息嗎?那個人……不,那
    傢伙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嗎?
     還是說,那傢伙老早就看穿我是在『釣』他,所以他反過來故意『
    上鉤』……這也有可能。
     現在的話,隨時都可以動手了。
     不論是我,或是他。
     在我以前看過的西部片常上演這種劇情。兩名鎗手面對面決鬥,氣
    氛緊繃,誰也不敢貿然出手。雙方都在等待拔鎗的時機。
     這種老套劇情,說得難聽點就是拖戲。我向來厭煩這種慢吞吞的劇
    情發展。萬一雙方一直錯過動手機會,豈不是就得繼續大眼瞪小眼,
    拖戲拖個兩三天也演不完?
     我的作風永遠只有一個───先下手為強!
     呵,很快就讓你見識什麼叫做人間地獄。
     廢棄工地的圍欄早已形同虛設,以我的體能可以輕鬆翻過圍欄。但
    我沒有這麼做。這次行動並非撤退,而是誘敵,所以我耐心地持續沿
    著圍欄的邊緣移動,找到入口後再進入。
     我已經準備好了。
     接下來就是要好好拜見這個人的尊容,然後再將他的臉扁到連親生
    父母都認不出來的程度就好。
     但是……但是,再怎樣也只能用但是,我很快就學到一個教訓,那
    就是──世界絕不是繞著我一人在轉動的。
     眼前突然呈現一片刺眼的白茫。
     那傢伙居然趁我轉頭的瞬間,將機車的強光燈照射在我臉上。我真
    是太小看對方了,竟然反將了我一軍。
     強光之後,是油門急催的狂囂。
     嘟嚕!嘟嚕嘟嚕!嘟嚕嚕嚕嚕嚕嚕嚕!嘟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
    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
     摩托車衝了過來,此時我的視力卻尚未完全復原。
     紀元以前,羅馬戰艦的士兵也許會被希臘人的光學兵器給嚇到(據
    說希臘學者阿基米德曾經利用凹面鏡的反光聚焦原理,成功燒毀羅馬
    戰艦)。但幾千年後,別以為我會著一樣的道。
     無需恐懼,眼睛所看到的並不代表一切。閉起雙眼,反而更能看清
    楚這個世界。
     在知覺無限擴張的領域裡,任何有形的存在皆無所遁形。
     我只朝側邊移動一步,便躲開了機車的衝撞。
     同時間,那傢伙真正的行動也已被我所掌握。剛才衝撞過來的摩托
    車並沒有騎乘者,上頭的人早已先行跳車。
     不管他下一步棋是什麼,他也已經沒機會實行下一步了。
    「這是回禮,收下吧────」
     我朝著那傢伙拋出背包。
     背包裡頭可是裝了滿滿的教科書和字典,被砸到沒死也重傷。
     結果,飛出的背包被對方閃開了。
     但他閃得了緊接著飛來的拳頭嗎?
     我投出背包的同時,也同步縮短和他之間的距離。
     那傢伙閃躲的同時,也進入了我拳頭的射程範圍。
     但是………
    「───!」
     迎面的破風聲與一股壓力同時到來。
     我緊急閃開。
     那是對手擊出的左拳。
     而且是沒有準備動作,即使是我也難以掌握,一記犀利的拳頭。
     緊接著又是左拳連擊。
     這種揮拳方式,以及獨特的步伐節奏,我已經看出對手的格鬥技巧
    是什麼了。
     是『拳擊』──世界最著名的格鬥技之一。
     拜某個莫名其妙丟下挑戰書、且擅長拳擊的混蛋所賜,這個洗鍊的
    搏擊藝術已成為我最討厭的格鬥技。
     比較起來,我面前的這傢伙比那個混蛋轉學生更強。
     他的刺拳快得非比尋常,一般人恐怕完全看不見,而且每一拳都有
    足以將對手KO的破壞力。
     他的左拳又快又痛,右拳簡直是大砲。
     對手的實力出乎我想像,我只好先拉開距離。
     只要再撐一下,視力就能完全恢復────可是理所當然的,那傢
    伙也已經識破我的企圖,步步進逼,絲毫不讓我有脫身的機會。在野
    獸面前露出怯態的獵物,是難以逃出獵食者的爪牙的。
     所以,絕不能示弱!
    「呀──啊啊!」
     我朝他的腰際踢出一腳。
     但是被躲開了。
     雖然失手,但還是成功拉開了距離。現在的距離可是我最拿手的攻
    擊距離。
     腳上功夫是我的長項。在我迴旋踢的攻擊射程內,沒有人能接近得
    了我周身一公尺範圍。除了教我格鬥技的伯父以外。
     我很久沒有對伯父以外的對手這樣認真了。那傢伙的本事確實不差
    ,從剛才我踢出的那一腳就能精確算出我踢腿的射程,而且還遊走於
    危險的境界線,似乎在誘使我攻擊的樣子。
     真是有意思的傢伙,我就接受了。
    「───!」
     我以極快速度縮短間距,將力量集中於右腳。
     ──踢出!
     目標是對手左側的太陽穴。
     這一瞬間,對手也動了。
     他不迴避我的上段踢,反而自己衝上來。
     神速的右拳──加農砲開火了。
    「──────!」
     拳與腳,交錯的瞬間。
    「────?」
    「……………………」
     我…不,不只是我,恐怕我和他兩個人都想不到,這場對決會是以
    這種結果收場。
     我的右腳就停在那傢伙左頸旁幾公分之處。
     他的右拳也在我的下巴前停住不動。
    「唉唉…………」
     對方嘆了口氣。
    「好不容易才讓你拿出真功夫,這種結果還真讓人掃興」
     是我熟悉的聲音。
     就在剛才那瞬間,我的視力也恢復了。
     眼前對著我大吐不滿的人也是我熟悉的臉孔。
     我收回踢出的右腳。
     要是繼續在剛才那種狀態下交談的話,實在挺滑稽的。又不是電影
    突然停格,對白卻繼續播放的說。
    「你啊,就沒有其他的打招呼方式了嗎?」
     我非抱怨不可,再怎樣講我才是被害者。
    「哈哈!別在意啦!」
    「這是突然騎車撞過來,還發動偷襲的人,所該講的話嗎?」
    「是有點過火啦,但我看你也玩得很愉快呀」
    「玩…玩?」
     我可不這麼認為。剛才我要是沒有停下來,我剛才那記踢腿恐怕已
    經踢斷他的脖子。同樣的,要是他剛才沒有收手的話,我的下巴也老
    早就被打碎了。
     我一定好好罵罵他才行。
     但是……奇怪?
     人不見了。
    「過來幫個忙好嗎?喂喂───」
     原來那傢伙跑到工地堆放雜物的地方。
     現場凌亂不堪,看來是方才機車失控後撞到的關係。
    「有什麼事啊?」
    「我的愛車被木板壓住了,快幫我把機車拖出來」
    「當你把機車當作凶器時,那時還記得那是你的愛車嗎?這叫做自作
    自受,我沒有幫忙的義務」
    「真是小心眼啊你,幾百年前的事還記得那麼清楚幹嘛呀」
     小‧心‧眼?
    「真是不好意思,我這個人度量太小」
     可惡,再賞你一腳。
     用盡全力。
     目標:某人的屁股。
    「嗚哇哇哇─────……………」
     磅啊!咚鏹!咚隆咚隆隆隆!
     目標擊破。
    「既然是愛車,那麼就這樣相親相愛一輩子吧」
     這是正當的復仇。
     我會在你的墓碑上親手刻上名字的。
    
     某個和機車殉情的笨蛋長眠於此
     『克洛瓦‧基魯巴特』

                □□──□□

     街道、大廈、燈火,我所熟悉的浮華景色在我面前擴展。這也許還
    是頭一次,向來不怎麼喜歡的新都夜景竟也有讓人倍感懷念的時候。
     我將視線移到車站廣場的數字鐘。
     PM 十點二十二分
     看樣子真是浪費了不少時間。
    「喂,幹嘛一直盯著時鐘看?該不會是門限時間過了,怕回家被可愛
    的瑪琳美眉給『疼愛』一番嗎?」
     浪費我時間的元兇朝我走過來。
    「別開無聊的玩笑,我家沒有門限」
    「那就好」
    「一點都不好!」
     我忍不住大吼起來。
    「你知道你給我添了多少麻煩嗎?」
    「我當然知道啦!所以說,為了賠罪,我不是已經用車載你回車站了
    嗎?途中或許多繞了點路,可是最後還是平安到達不是嗎?」
    「是這樣嗎?怎麼我的記憶和你的敘述有頗大的出入?」
     這次真的是誤上賊車。
     別聽那傢伙說得這般理直氣壯。去頭去尾、擷取重點以自圓其說的
    伎倆哪個人不會?真正的事實是───我坐上這混蛋的機車後,不到
    五分鐘的時間就被交通警察盯上。克洛瓦說為了躲警察,會稍微騎快
    點…………事實上卻是油門催到底,讓儀表指針直闖計速表紅色禁區
    的超違規加速。
     接下來的事我就記不太清楚了。我們大概飆了兩個鐘頭,而路上幾
    乎都是不曾見過的風景。
     追根究底,克洛瓦一開始就別搞偷襲,用正常方式打招呼的話,自
    然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這種時候,只要堅守立場即可。
     責任明顯在對方身上,我不用再說什麼。
     ……………………………
    「算我對不起你,你想要我怎麼賠罪?」
     元兇總算認罪了。
    「明天午餐讓你請一頓就行」
    「夠爽快,成交!」
    「12吋豪華潛艇堡一個、熱狗三明治兩個、大薯條一包、法式炸雞
    一盒、500CC可樂一杯」
    「喂喂喂,你想謀殺我的錢包嗎?」
     錢包啊,去恨你的主人吧。
     話說回來,我和那錢包的不中用主人,也就是克洛瓦‧基魯巴特,
    自他轉學以來,我們之間以這樣的相處方式竟也持續了半年之久。以
    同班同學的立場來說,保有最起碼的來往互動是理所當然。但似乎有
    不少人認為我們之間有著生死至交的情誼。
     說成生死至交是太誇張了,我可不承認。不過,在同班同學們眼裡
    ,我和克洛瓦之間為朋友關係的確也是事實。
     同學向我確認時,我也沒明白的否認過。
     ………朋友……嗎?
    「喂,喂喂!」
     一道聲音打斷我的思緒。克洛瓦在叫我。
    「已經很晚了,你還不回家嗎?」
    「我還有點事要辦,我會搭最後一班電車回去的」
     原因不能講,講出來也只會被笑。
     我不想再多說什麼了,可是克洛瓦並非這樣容易打發的對象。
    「也差不多該告訴我了吧,你專程前來新都的理由」
     還真是單刀直入啊,克洛瓦。
liny5618 發表於 2008-9-7 05:44
03 月下名花

     斬魔之劍 第一夜Ⅲ

    「這個問題,我沒有回答的義務」
    「嘖,小氣鬼」
     克洛瓦挺不滿的樣子。
    「那你又為什麼會在這時候跑來新都?你再怎麼閒,也總不可能是專
    程跑來偷襲我吧。這件事要是讓會長知道………」
    「喂喂喂喂喂,別提起那個名字!」
    「如果會長問起來,我也只能照實回答」
    「可惡!你怎麼能出賣我們的友情!」
     這招果然管用,克洛瓦開始動搖了。這也難怪,會長可是天不怕地
    不怕的克洛瓦唯一的剋星、天敵、或殺蟲劑。
     所謂的『會長』,是指我們學校高中部的學生會長。就某方面而言
    ,會長可稱得上學園最強的狠角色。不僅建校以來最惡名昭彰的不良
    少年,克洛瓦‧基魯巴特都栽在會長的手中,就連我也倍感棘手,而
    不得不屈服在會長如天般高的威嚴之下。
     要是克洛瓦做得太過份,適時打出這張『會長牌』便可有效抑制他
    囂張的氣焰。
    「我已經說過了,今天碰到你只是偶然而已。我承認啦,偷襲是過份
    了點………總之你別向會長告密就行了」
     贏了,主導權到手。
    「那麼,你最少也可以告訴我到這裡來的理由吧」
    「我只是來找以前的兄弟們碰個面而已。
     最近新都…不,不只這裡而已,而是整個城市都不太平靜。所以我
    交代他們,最近沒事就不要出門,特別是晚上」
     城裡不太平靜,這句話引起我的注意。
     和克洛瓦稱兄道弟的人,絕大部分都是暴走族、或混幫派的等被社
    會視為不良份子的人物。這種說法或許挺失禮的,但他們本身的存在
    確實也等於社會內部的不安定要素之一。
     我對克洛瓦個人交友的實際情況並不瞭解,多半也是聽說的。我只
    知道,在新都一帶以青少年為主要成員的數個大型幫派裡,克洛瓦‧
    基魯巴特的名字擁有不小的影響力。只要他出面約束那些人,犯罪率
    肯定會下降好幾個百分點。
     我開始在想,克洛瓦這麼做的理由為何。有可能是城裡的某處正醞
    釀著一場大規模的幫派衝突嗎?
     這很有可能,而且也是合乎常理的推論。
     但是剛才他說──「最近新都…不,不只這裡而已,而是整個城市
    都不太平靜」這句話讓我十分在意。可能性也許非常的低,但是克洛
    瓦牽扯到的事、或者是他自身……與我今晚前來新都的理由,兩件事
    之間有所關連的話────
    「………………」
     我該如何問他呢?從別人嘴裡套話並非我的長項。
     總之,先開口再說。
    「克洛瓦──」
    「嗯……」
     他沒注意到我,好像正在想某件事情。
    「啊啊啊啊啊啊──我居然忘記這件事了!」
     自言自語就算了,居然還發出這麼大的聲音。克洛瓦似乎忘了這裡
    是公共場合。他或許不在乎旁人責難的視線,但是我在乎。身為同學
    的我有提醒他的義務。
    「喂喂,小聲點。是什麼事啊?」
    「還有一人忘了通知。我真是的,健忘成這樣」
    「你說的人是哪位?」
     我也有點好奇。
    「是你也認識的人啦,亞利」
    「我、我認識的人?」
     這下子我更好奇了。
     是哪號人物呢?如果是克洛瓦的熟人……
    「是你哪個在哪天哪夜的哪裡被我教訓過的兄弟嗎?」
     這很有可能,嗯嗯。
    「才不是呢!你想到哪裡去了」
     克洛瓦斷然否認,這答案我還挺有自信的說。
     既要是克洛瓦的熟人,而且是我認識的對象,然後還不能是太保跟
    混混───也就是說,這三個要素的交集嗎?
     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們的學生會長。不過,這答案馬上就被我否
    決掉。理由無他,克洛瓦向來被會長壓得死死的,終日飽受會長淫威
    欺凌的他,哪裡還會想跟會長扯上關係。
     如此一來,又會是誰呢?
    「我給你提示吧。你可是曾經受過人家『一飯一宿』之恩呢」
    「什麼一飯一宿?我可不記得我有外宿的經驗」
     真是的,別亂用四字成語。
     總而言之,對方是請我吃過飯的人就是了。
     由這一點來過濾的話………
    「這樣還猜不出來嗎?你的推理能力有待加強哦」
    「我又不是夏洛特‧福爾摩斯」
     就算是名偵探,也是需要思考時間的。
    「提示二,對方可是擁有『D』這種超弩級凶器的大人物哦!」
    「『D』?英文第四個字母?」
    「喔喔──毀滅的『D』,死亡的『D』,那是世界上最具殺傷力的
    文字呀!名偵探亞利,你推理出來了嗎?」
    「呃……可惡,猜不出來…………」
     動腦筋本來就不是我的長項,也只好認輸。
     什麼毀滅的『D』啊………咦?
     毀滅的『D』?
     這一幕好像似曾相識。
     第四個字母、輕浮的口調、凶器、超弩級。
     ………………
    「啊!」
     原來如此。
     我實在想立即朝他頭頂踹一腳,修正他的腦袋。
     可惜這裡是公共場所,只好作罷。
    「全世界大概也只有你會這樣介紹自己的學妹了」
    「實話實說有錯嗎?我只是把自己看到的東西說出來罷了」
    「哦?原來你的視線總是停留在人家的胸部上啊」
     我刻意諷刺。可惜的是,帶刺的話似乎穿不透克洛瓦那張強度可媲
    美坦克裝甲板的厚臉皮。
    「時時刻刻確認學妹的發育狀況,可是我們這些作學長的最為重要、
    也是最為神聖的義務呀!」
     ………那個第一人稱複數格是什麼意思?
     有這種學長真是不幸,我不禁要為雪花抱不平。

                ●●──●●

     『雪花‧月之森』
     這便是被克洛瓦任意拿來當作話題材料的學妹的本名。雪花是我們
    學校高中部一年級的學生,日裔移民出身。
     雪花在直升高中以前,也是就讀於本校的初中部。這經歷和我一樣
    。不過在克洛瓦將她介紹給我認識以前,我們也只是互不相識的學長
    和學妹罷了。
     就我的印象,雪花是一個相當文靜的少女。除了誤交克洛瓦‧基魯
    巴特這個損友之外,她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想到這裡,我突然有個疑問。
    「克洛瓦,剛才你該不會是想說,雪花在這麼晚的時間還在街上遊蕩
    吧?」
    「嗯,我想大概還是在老地方吧,八九不離十」
    「……………」
    「你瞪我幹嗎?」
     克洛瓦疑惑地問我說。看樣子,以視線責備他人的眼力,我火候還
    不夠呢。既然如此,在第二外語的選修課堂上學到的四字成語,這回
    終於有了派上用場的機會。
    「近墨者黑!」
    「啥?」
    「少裝糊塗了!像雪花這樣乖巧的女孩子會跑去夜遊,不用說一定是
    你這個大墨缸帶壞人家!」
    「等一下,你誤會了啦!亞利。
     你質疑我沒關係。但是,你一定要相信雪花的為人」
     克洛瓦認真地在為雪花辯解。
     這樣的他,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如果你不相信,就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個明白吧」
     以行動證明──這一點我們兩人還挺相似的。比起用言語解釋,還
    不如直接付諸行動要來的好。
    「雪花現在還在你剛才提到的老地方嗎?」
    「應該是,離這裡還蠻近的,幾分鐘腳程而已」
    「那就趕快出發吧,克洛瓦」
     我相信雪花。
     現在的我反而比較擔心她的安危。
     時間已逼近深夜十一點整。
     不管有什麼理由,還是要趕快勸她回家才行。

                ◇◇──◇◇

     作戰代號 『D』
     作戰地點 站前的中央公園
     作戰時間 2300行動開始(晚上十一點整)
     作戰成員 克洛瓦、亞利
     作戰目標 雪花‧月之森一名,找出並予以保護
     追加備註 手段無限制

     亞利後悔了,但此時也已騎虎難下。會造成這種結果,只能歸咎於
    自己意志不夠堅定,以及克洛瓦說了這麼一句話。
    「你想知道雪花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嗎?」
     好奇心能殺死一隻貓。亞利深刻體會到這教訓的意義。
     幾分鐘以前,克洛瓦提議兩個人以隱藏行蹤的方式去找雪花。如此
    一來,就能夠曉得雪花作為學生之外的另一個面貌。
     很明顯的,克洛瓦本人是知情的。只是不明白的是,他為什麼要這
    樣慫恿亞利去做這種事呢?
     目前雪花正在新都中央車站前的中央公園,位置大約是在正門口廣
    場通道那附近,至於她去那裡做什麼?克洛瓦則是賣了關子。至於要
    如何在不被雪花察覺到的情況下偷偷接近她,克洛瓦提議從中央公園
    的側門入侵,再慢慢接近正門入口。
     克洛瓦規劃的路線幾乎都落在樹林之間,照明昏暗,隱蔽性高,堪
    稱的上是絕佳的潛入路徑。
     可是,這條路線卻有另一個問題存在。
     二十世紀後期,世界最強大的國家,美利堅合眾國在中南半島挑起
    一場史稱『越戰』的戰爭。北越共產黨軍利用叢林進行游擊戰,讓世
    上最強大的軍隊吃足了苦頭。
     身旁的隊友一個接著一個被人開鎗射殺,卻仍然找不出隱身在叢林
    深處的狙擊手的確實位置。這樣的畫面在以前的越戰電影經常看得到
    。利用未知的敵人營造出驚悚的氣氛,將演員與觀眾們緊繃的情緒帶
    到爆發的極限邊緣。
     電影帶給觀眾的是未知的恐懼。同樣是潛入作戰,也許中央公園的
    樹林遠遠不及越南叢林的規模,可是碰到的狀況是相似的。
     五點鐘方向的樹叢有動靜───八點鐘方向的那棵大樹背後傳來奇
    怪的聲音───兩點鐘方向的不遠處似乎有複數以上的人潛伏在那─
    ──然後的然後又然後───……
     簡直被人團團包圍了。
     想當然爾,中央公園不可能會有北越士兵埋伏。亞利清楚得很,隱
    藏在這片樹林陰影處的人並沒有敵意。現在要注意的,就是不要打擾
    到那些人享受青春就行了。
    「……別感冒就好」
     現在是剛擺脫夏夜,秋涼的九月。
     秋天的涼風混雜著莫名的尷尬,讓亞利只想找地洞鑽。
     持續的前進,不久終於推進至樹林的邊界。
     作戰行動邁入最終階段。

                □□──□□

    「小心一點,別被發現了。
     從這裡開始,我們用爬的慢慢靠近」
     克洛瓦這傢伙,簡直已經把自己當成間諜電影的主角了。
     那麼,我就是那種專門扯後腿,讓主角陷入絕境的配角嗎?
    「已經看得到人了,亞利」
     我繼續匍匐前進。
     樹林與廣場通道之間,圍著一道綠色的矮牆。矮牆只是隨處可見、
    常常被園藝剪刀修剪成各式形狀的山茶。克洛瓦將山茶底部的枝葉撥
    開,鑿出了一個細縫。
    「快過來看,快過來看」
    「……………」
     我們是在偷窺女子更衣室嗎?
     總之,先觀察情況再說吧。
     我憑著雪花在學校時的印象去找,可是卻找不出來。
    「觀察力這麼差,怎麼能成為一個稱職的偵察兵呢?」
     我現在又轉職為偵察兵啦。
     你到底是007還是魔鬼士官長?克洛瓦。
     困惑的我,看見克洛瓦手指向某個方向。
    「她有變裝。坐在那裡,戴著荷葉帽的就是雪花」
     原來如此。
     在我的視線捕捉到雪花之前,我聽到了樂器的聲音。
     是吉他的聲音。
     雪花就坐在行人休息椅上,獨自彈著吉他。
    「原來,雪花會彈奏吉他呀」
     我不懂音樂,無從評斷優劣。不過,能夠正確演奏出樂譜所需要的
    音色,光是這一點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我觀察了一下,雪花似乎在做類似街頭藝人的工作。就不知道是興
    趣使然,還是玩票性質就是了。
     反正總比去夜遊或者援助交際之類的事要好多了。克洛瓦也真是的
    ,單純的事情弄得這麼神秘,害我擔心得要死。
     不過那個變裝實在是有點………
     荷葉帽、牛仔裙、領口加高的長袖上衣。
     ……這能稱得上是變裝嗎?
     這樣就能把我騙得團團轉,看來我修行不足啊。
    「克洛瓦,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了。那時候還是初中生的雪花就已經在這裡表演
    吉他演奏了。
     我還記得,當時的雪花就已經有『C』了說」
    「你還想繼續這個話題啊……」
    「我最大的遺憾,就是不知道雪花是何時開始從『C』成長到『D』
    。唉…那是我一生最大的失誤啊」
    「是今年年初,就從那孩子剛升上高中開始」
     ──!誰?
    「原來是年初啊,瞭解瞭解!感謝感謝!
     ……………耶?」
     克洛瓦這時才發覺到異狀。
     連我也沒注意到的第三者。
    「年紀輕輕就學壞當起變態跟蹤狂,社會真的變了」
     聲音來自山茶圍籬的另一端,而且很近。
     聽起來像是成年或中年男子的聲音。
    「可惡!混哪裡的?」
    「喂喂,別衝動──」
     我來不及阻止他。
     克洛瓦就這麼站了起來。就在這時候,克洛瓦的臉被某個飛來的東
    西擊中。
     我實在不敢相信,以克洛瓦的反射神經竟然會閃不掉。
     擊中克洛瓦的東西落下,並滾到我面前。
     仔細看,原來只是揉成一團的紙。裡頭沒包石頭,也沒塞鐵板,所
    以克洛瓦毫髮無傷。受傷的,大概也只有自尊心吧。
     我把紙團攤開,發現這張紙竟是一張素描畫。
     素描的對象就是剛才趴在地上偷看的我們。
     我很訝異,剛才我們兩人趴下的時間應該只有短短的幾分鐘。這樣
    精緻的鉛筆素描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完成嗎?
     繼續蹲者也無意義,於是我也起身。
    「那張畫免費送給你們吧。標題《STOKER》」
     素描畫的主人就在我面前。
liny5618 發表於 2008-9-7 05:45
04 本性難移

     斬魔之劍 第一夜Ⅳ

     他是一名街頭畫家,平時就在中央公園以替路人或觀光客繪製肖像
    畫為業。
     上述的猜測並不需要具備夏洛特‧福爾摩斯的推理能力,只要看那
    個人擺在眼前那些做生意的道具就能猜出個大概。
     這位肖像畫家似乎把克洛瓦和亞利當成變態跟蹤狂,並以自己的方
    式把兩個年輕人給教訓一番。
     當然,這是一場誤會。
     只要好好解釋,解開誤會絕對不是一件難事。
     起碼亞利是這麼想的。
     問題是,如果用對話就可以解決的話,這個世界就不再需要警察,
    而歷史課本的厚度大概也能減半吧。
    「能把拳頭往我臉上貼,我一直以為只有世界拳王才辦得到呢!
     大叔,別塗鴉了,改行打拳擊如何?」
     畫家並沒有出拳,他用的是一個紙團。
     不過對現在的克洛瓦來說,這大概沒什麼差別。
     所以亞利才保持沈默。
     隨便開口,只怕做公親反而變成事主。
     亞利認識克洛瓦‧基魯巴特這個人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也因此
    亞利能瞭解克洛瓦的想法。
     一部分是基於自尊心受創而燃起的憤怒,另一部分則是遇上罕見的
    勁敵而生的興奮感。
     論比例,很明顯是傾向後者。
     情況似乎難以收拾。

                ◆◆──◆◆

     得想個辦法調解才行。
     眼前,能阻止克洛瓦的人只有我。
     但是要怎麼做呢?
     克洛瓦的話,我不會傻傻的自己跳出來阻止他。為了阻止獅子傷人
    ,自己卻讓獅子給咬死。這種蠢事我才不幹。
     就因為我瞭解克洛瓦的個性,所以我才採取旁觀的態度。
     假如我出面勸阻他,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九九的機率,他會把
    矛頭…不,是把拳頭轉向我。然後就變成我要應付他的拳頭。
     此時,也只能期望對方別再有進一步的挑釁。
     對峙的另一方──那位街頭畫家又怎麼想呢?
    「……耶?」
     結果出乎我意料之外。
     面對克洛瓦惡言相向的挑釁,街頭畫家並沒有為之光火,更沒有露
    出一絲怯懦的態度。
     在我看來,那並非是面對暴力無所畏懼的堅毅,而是打從一開始,
    街頭畫家就已經把克洛瓦視同空氣。他無視克洛瓦的存在,只是無言
    地回到攤位,拿起素描簿繼續畫畫。
     那個人似乎只是不想繼續奉陪這場鬧劇。我有這種感覺。
     其實我也有同感。
     問題是,接下來的發展恐怕不太妙。
    「大───叔」
     克洛瓦滿臉笑容,發音卻彷彿要將詞彙咬碎般的用力。
     果然被我料中了。
     克洛瓦走到攤位前。我本來以為他會當場發飆砸畫攤,藉此逼對方
    出手。結果意外的是,克洛瓦並沒有這麼做。
     街頭畫家的攤位前有一張椅子。那應該是提供給想要畫肖像畫的顧
    客坐的座位。
     只不過今夜坐上去的是微笑的凶神惡煞。
    「大叔,幫我畫一張肖像畫吧」
     面對來意不善的客人,街頭畫家的視線離開了手上的素描簿。
     他的視線非常犀利。
    「我工作時間只到晚上八點而已,明日請早」
    「那還真是遺憾。沒問題!沒關係!
     明天我會再來!以後蹺課也要來,天天來關照大叔的生意」
     兩人對峙的雙眼之間彷彿快迸出電光似的。
     情況果然不妙。
     看樣子───
     只剩下最終手段了。
    「………………」
     待會我將悄悄走過去,趁著克洛瓦將全副精神放在街頭畫家身上的
    時候,出其不意,一擊將他擺平。
     可以想見,克洛瓦必定會非常生氣。再怎麼說,我待會要做的確實
    是不太正大光明的事。以後恐怕會有好一陣子要應付來自克洛瓦間接
    的怨念、或者直接的報復吧。
     反正非自願性地認識他的這半年來,他也是一直這樣糾纏不清,隨
    時想和我一分勝負。雖然說非出自惡意,以克洛瓦的情況來說,反而
    像是小孩子發現中意的新玩具似的。
     只不過被當成玩具的我實在是困擾到極點。不說別的,不久之前這
    傢伙就突然來個飛車偷襲…………………………………………………
    ………………………………………………………………………………
    …………………說得也是,我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
     今日之前,偷襲、無惡意的糾纏、無限的挑戰書;今夜之後,挾怨
    的報復、無止盡的怨念。在這之前、以及在這之後的生活,兩者之間
    又有什麼差別呢?
     ──越想越火大。
     乾脆就順水推舟幹掉他吧。
     讓這傢伙在家裡躺一天,我便能清靜一天。
     讓這混蛋在醫院躺半年,我便能清靜半年。
     多麼簡單的等號方程式呀───
    「克洛瓦‧基魯巴特……」
     呢喃自語的我,念著他的名字。
     也許也是最後一次了。
     為了我未來的幸福,覺悟吧!
     然後──
     咚鏗鏗鏗鏗!
     聲音非常的響。
     鈍器敲擊人的腦袋所發出的聲音果然不是普通的響。而且還是超大
    型鈍器,連我的踢技都未必有這等威力。
     頭頂遭到重擊的克洛瓦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
     重點是──克洛瓦,你還活著嗎?
     總而言之,先澄清一點。
     人不是我殺的!
     不過克洛瓦人還活著就是了。
     雖然說受害者本來就死有餘辜,不過那個加害者……
     確實讓我有點吃驚。
     在我面前的,是有著甜美、足以讓任何人輕易瓦解心防之微笑的一
    名絕代的兇手。
    「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到學長。
     亞利學長,晚安」
     她還是這麼有禮貌,就跟在學校時的印象一樣。只要別去注意她手
    上的吉他盒,目前正砸在克洛瓦的腦袋上,此一事實的話。
     在這樣不尋常的情況下,依然從容不迫,氣度確實不凡。也可以這
    麼說,這已經是超乎常人水準的應對表現。
     今天我重新認識了她。
     我的學妹──『雪花‧月之森』。

                ○○──○○

     剛才的騷動似乎沒有驚動到太多人,讓我寬心不少。
     要是惹來警察的話可就麻煩了。時間已經接近午夜時刻,先前準備
    好的藉口也隨著時間帶的變動而失去七成的說服力。
     這種時候還拿補習當藉口的確太牽強了點。這一點我也是有自知之
    明的。
     所以說也算是運氣好吧。現在本來就是路人不多的時間。其次,這
    裡原本就是街頭藝人聚集的場所。所以剛才發生的騷動,看在別人眼
    裡,或許會被當成一種表演也不是不可能。
     其實在我看來,真是很像一場鬧劇沒錯。
    「真是的,剛才我真的以為脖子斷掉了說。
     克洛瓦‧基魯巴特的不敗神話差點就終結在妳手上了──」
     鬧劇的男主角向雪花大吐怨氣。
     我不以為然。
     脖子斷個一兩次就畏縮不前,如何能成為一名偉大的喜劇演員呢?
     以上想法,有一半確實是認真的。
    「夠了,克洛瓦。雪花又不是故意的。在抱怨以前,應該先反省自己
    剛才的行為是否站得住腳才對吧。
     再說,剛才的你沒能及時看穿來自背後的奇襲,這就代表你平時鍛
    鍊不足。你應該反過來感謝雪花才是」
    「你說什麼?這句話我可不能聽過就算了!」
     克洛瓦轉而向我抗議。
     計策奏效,雪花也因而得以脫身。
    「我只是提出一個忠告。如果換做是我,我才不會犯那種失誤。截止
    目前為止,能從我背後偷襲成功的人可是一個都沒有!
     這一點你應該明白得很,不是嗎?」
     我故意提起今晚他偷襲我失敗的事情。結果就如我預期,不服輸的
    克洛瓦馬上為自己辯護。
    「那件事啊…沒什麼好提的。我原本就沒有認真過。
     基本上,背後偷襲這種小人伎倆本來就不是我的作風──」
     我很想當場吐他嘈,可是我忍了下來。
     這種時候就是要忍耐。
    「男子漢的美學,就是要正面互毆分出勝負才行呀!」
     克洛瓦的視線直衝著我而來。看樣子,他是打算將那場從我們認識
    以來未能分出勝負的對決,就在這裡作個了斷。
     可惜很遺憾的,這次是我贏了。
     時間算得剛剛好。
    「我已經整理好東西了。亞利學長、克洛瓦學長」
     及時雨的到來,撲滅了即將引發的燎原大火。見到雪花,克洛瓦的
    戰意明顯立即降了三成多。
     就我的記憶所知,克洛瓦不曾在雪花面前表現出暴力的另一面。他
    們兩人就是這樣的關係。不過克洛瓦畢竟有男人的面子要顧,這樣就
    退讓的話就顯得太遜了。這我能理解。
     面對棘手的伏兵,克洛瓦擺出堅定的態度回應。
    「雪花,只要今天就好。請妳千萬不要阻止我!
     男人這種生物,一生總會有一場絕對無法迴避的架要打」
     聽起來好熟,好像是某部黑道電影的台詞。
     克洛瓦試圖抵抗,但是終究還是徒勞無功。
     在雪花幾近犯規的必殺技面前。
    「克洛瓦學長,濫用暴力是不好的行為哦」
     甜美的聲音加上甜美的笑容,所以不用說了。
     ──秒殺。
     不,是瞬殺。
    「………嘖,好啦!這次聽妳的就是了」
     克洛瓦不得不臣服在犯規的笑顏之下,一如往常般。
     一連串的紛擾總算是塵埃落定。
     即使和平只是暫時,那也是無比珍貴。
     克洛瓦有雪花牽制,暫時做不了怪。
     眼前的課題,是要決定下一步的行動方針。
     接下來我打算一個人行動。
     今天晚上會遇到克洛瓦以及雪花兩人,原本就不在我預期之內。也
    因為如此,這段期間的發展也變得難以掌握。等一下再想個理由和他
    們分道揚鑣就行了。
     在離開以前,我又稍微觀察了一下那名街頭畫家。
     那個人仍然在畫畫。只不過,不知道他在畫什麼東西就是了。
     街頭畫家投注了非比尋常的集中力在那本素描簿上。那股魄力,即
    使是外行人的我也感受的出來。
     我雖然好奇,但也不能因為好奇就擅自跑過去偷看。不過要是換成
    克洛瓦,他八成會直接將街頭畫家手上的素描簿給搶過來。
     有的時候,我也會對克洛瓦這種『管他那麼多,先動手再說!』的
    個性感到有點羨慕。這一點我們很相像,只不過我無法像克洛瓦那樣
    ,無視世間成規到那種地步就是了。
     我想,雪花應該認識那位街頭畫家。
     這也是合理的推測。
     就因為認識,所以街頭畫家才會在剛才克洛瓦和我正在偷窺雪花的
    時候,刻意出聲來喝止我們。這只是我個人的猜測,也許這一切完全
    不是這麼一回事也不是不可能的說。
     等明天到學校,再去詢問雪花好了。
     對我而言,這都不是最優先事項。
     現在應該已經過了十一點半。
     今天就快結束了。

                ●●──●●

    「亞利學長是第一次夜遊嗎?」
    「也不算是…」
     不肯定也不否認,對於學妹的提問,學長給了一個模擬兩可的回答
    。雖說夜遊不是第一次,或者嚴格說起來應該是夜間行動,而且次數
    還相當多,但亞利也不能就這樣告訴雪花,說自己是那種只要發現可
    疑的人事物,就會晝夜不分,一股腦追查下去的怪人吧。
     每次亞利在『夜遊』時,他總會盡量低調行事,盡量不引人注意,
    儼然將避開人群行動視為最高行動準則。
     所以說,今晚一連串失控的發展,其實已經讓亞利累積了不少的壓
    力。雖然亞利表面上仍是一如往常的鎮靜,但是內心起伏的情緒,卻
    難逃雪花觀察入微的雙眼。
     也因此,雪花才會主動挑起話題,想藉由交談抒解亞利的情緒。像
    這樣善解人意的好學妹哪裡找?可惜亞利實在不爭氣,連一句像樣的
    話也接不上,只能放任氣氛逐漸僵化。
     氣氛之所以難以炒熱,除了亞利不善於交談,另一個理由就是克洛
    瓦目前並不在這裡。
     克洛瓦是為了購買食物才暫時離開這裡。
     他們三人都餓了。
     亞利的話,他在搭電車前,有吃了一條廣告上宣稱熱量等同一餐份
    量的巧克力。可惜對健康的年輕人而言,似乎仍顯不足。
     於是克洛瓦主動說要請大家吃宵夜。不過這種時間也買不到像樣的
    東西,所以克洛瓦便去找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商店。
    「便利商店啊……」
     亞利的腦海裡漸漸浮現一個景象。身上穿著掛滿金屬裝飾的皮衣,
    外表怎麼看都像是幫派老大的男子走進深夜的便利商店,店員被嚇得
    心驚膽跳,於是便不自覺地將手移到隱藏於櫃臺底下,與當地警局連
    線的防盜警鈴按鈕之上。
    「不會真的發生這種事吧。不過,既然對象是那個克洛瓦……」
     亞利自問自答的舉動,引起雪花的好奇。
    「學長,你在想什麼有趣的事嗎?」
    「沒什麼啦,一些不值得一提的小事罷了」
     亞利嘴巴上雖然這麼講,但他所謂的『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妄
    想的劇情卻持續發展中。
     克洛瓦被大批警察包圍,困在便利商店內。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只
    好挾持店員與警方對峙。這時候,外頭指揮現場的警官拿起擴音器說
    :「警告店裡的匪徒,你已經被包圍了!反抗是無用的!」然後店裡
    又接著傳來聲音說:「我是無辜的!」
     如果克洛瓦再晚一點回來會合的話,亞利的妄想劇大概會繼續發展
    下去,變成第一滴血(曾經紅極一時的美國電影。內容敘述從越戰退
    伍的特戰隊員約翰‧藍波,因為過去在越戰時留下的心理創傷,以及
    與和平社會格格不入產生的摩擦,被迫重拾戰鬥,最後因殺害警察而
    遭到逮捕)也不無可能。
     離開後過了十幾分鐘,沒機會當上約翰‧藍波的克洛瓦‧基魯巴特
    回來了。
liny5618 發表於 2008-9-7 05:46
05 日常的落幕

     斬魔之劍 第一夜Ⅴ

     ……人總算是回來了。跑個腿買吃的東西而已,居然要花這麼多的
    時間,的確怪怪的。
     就我視野可及的範圍,來回三分種腳程的便利商店在新都中央站附
    近到處都找得到。他是何時改行當起挑剔的美食評論家了?鐵定是跑
    到別的地方,不知道幹什麼去了,克洛瓦這傢伙。
    「抱歉抱歉!讓大家久等了!哈哈哈……」
     這傢伙還是老樣子,老是想用傻笑敷衍過去。
     會買這傢伙的賬的人,地球上大概也只剩下這位坐在我旁邊,向來
    和氣待人的善良學妹了。
     肚子餓了,脾氣自然也大了起來。
    「你是跑到哪裡去了?克洛瓦。五分鐘前,我差點就開始認為,你是
    不是真的打算就這樣把雪花給丟下不管了呢」
     把女朋友一個人丟在深夜的新都街道上,可是情人失格啊。
     對於我的指摘,克洛瓦似乎不以為然。
    「哪有?有你在不是嗎?亞利。只要你拿出真本領,就算來二十個職
    業摔角手,也動不了雪花一根頭髮呀!」
    「喂喂,這是身為男朋──啊…不對,是身為學長該講的的話嗎?」
    「這位仁兄,你也是雪花的學長吧」
    「基本上是沒錯……」
     克洛瓦這傢伙,只有這時候特別會挑我語病。
     本來我是想趁此機會,提醒克洛瓦要有身為雪花的男朋友的自覺才
    行,可惜卻做不到。很久以前,我就對克洛瓦對雪花有點曖昧的態度
    很看不過去。在將近午夜的時間,把女朋友丟給另一個男生照顧,然
    後自己溜掉,身為男朋友的克洛瓦也未免太隨便了吧。多少也考慮一
    下雪花的心情吧,克洛瓦‧基魯巴特。
     因為某個原因,我無法直接用『男朋友對女朋友』的關係來教訓他
    ,只能用拐彎抹角的用『學長對學妹』來念念這傢伙。
     問題是不怎麼管用。
    「亞利學長、克洛瓦學長………」
     雪花突然出聲,打斷了我們的爭執。
    「讓克洛瓦學長坐下來再繼續好嗎?老實說,我的肚子也有點餓了。
    讓我先吃點東西,兩位學長再繼續辯論下去吧」
     雪花雙手合十。
     這是雪花拜託他人時特有的動作,是日本的傳統嗎?
     既然如此,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那是當然的!讓學妹在一旁餓肚子,可不是學長該有的行為喔!你
    說是嗎?亞利『學長』。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惡的克洛瓦,一副以為自己已經贏了的樣子。
     客觀來說,克洛瓦確實略佔上風。
     這時候也只能忍一口氣。
     我稍微調整一下自己坐的位置。目前我和雪花所坐著的這張設置在
    站前廣場的椅子,容納三個人還算是綽綽有餘。不過我並不打算和克
    洛瓦肩碰肩,於是我盡量挪出空間,移到椅子的邊緣。
     稍微考慮一下我們三人之間的關係。我和雪花之間只是普通的學長
    與學妹,學妹交往的對象既然在場,為了避嫌起見,還是坐遠一點比
    較好。座位的順序自然就是我、克洛瓦,然後另一端是雪花。
     位子空出來了,可是克洛瓦卻沒坐下來。我正打算叫他坐下,可是
    這時候,克洛瓦卻提著袋子自己走到雪花的面前。
    「雪花,妳坐過去一點」
    「咦?」
    「旁邊那位大哥好可怕,我坐角落就好。好吧?就這麼說定了!」
    「等…等等……克洛瓦學長?」
     雪花哪裡抵抗得了克洛瓦的蠻力,就這樣半強迫地被克洛瓦硬朝我
    這邊推送過來。於是座位的順序變成由我算起,接著是雪花,然後是
    克洛瓦。剛才預定的順序都被克洛瓦打亂了。
     這混蛋總是這麼沒常識。如果他坐在我旁邊還亂來,就可以隨時賞
    他一記肘擊,立即教訓他的說。
     不過話說回來,最無辜的畢竟是雪花。
     想到這點,我暫時收斂殺意。
     雪花一直縮著肩膀。這也難怪,雖然說我們兩人是熟識的朋友,我
    個人也自認為是蠻照顧人的學長啦,可是非自願性被迫臂膀貼著臂膀
    ,之間毫無縫隙坐在一起的話,仍然會感到不自在。
     畢竟是女孩子嘛,雪花‧月之森。
     座位再往外挪動的話,我一半的臀部大概要坐透明椅了。
     為了學妹也只要認了。就當作是鍛鍊下盤功夫吧。
    「…亞利學長」
     身旁的學妹突然叫我。
    「對不起,學長那邊幾乎沒有位子了吧。我還可以再往中間坐過去一
    點,學長就不要勉強自己了」
     該怎麼說呢?我打算採取的行動完全被看穿了。雪花的觀察力的確
    不差,包容力也如慈悲女神般的寬廣。
     克洛瓦也真是的,希望他偶爾也能注意到雪花為了替他收拾善後,
    在背後默默付出的努力就好了。總之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再怎麼愛
    管閒事也該有個限度,對他人的家務事操心那麼多,既非義務又沒有
    好處,我這顆大燈泡還是抑制一下亮度,靜觀其變就好。
     就快到午夜時分了。位在不遠處,車站廣場那座前衛風格的電子鐘
    精確地告知我目前的時間。
     環顧四周,街上的人潮還不小。最近百貨公司、購物商城、商店街
    之類的地方好像都有走向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趨勢,夜間活動似乎不再
    是吸血鬼或狼人的專利了。不過我想,週休二日的工作制度也是不可
    忽視的重要因素,因為今天是星期五。
     學生就沒這種福利了。明天一早,坐在我旁邊的大和撫子(日本傳
    統女性的象徵)、以及那個狂啃咖哩麵包的暴走族退休老大、還有本
    人我──三個人還是得到學校報到。
     也差不多該是和兩人分道揚鑣的時候了。這種時間也不用費神去找
    什麼藉口,我所要考慮的,就只有是不是要直接搭末班電車回家,還
    是繼續徘徊在午夜的街道上這兩件事而已。然而,在我正打算開口道
    別的瞬間,我聽到了不尋常的聲音。
     距離有點遠,但我還分得出來那是救護車的聲音。從聲音的變化來
    看,那輛救護車應該處於停止狀態。不過現在不是複習都普勒效應的
    時候。事實上真正讓我在意的,是那輛救護車所在的區域不斷響起的
    另一道聲音──警察巡邏車的警笛聲。
     似乎有什麼事件發生了。而發生的位置大約在新都中央站的另一個
    出口那附近,從這個位置是看不到的。
     突然之間,相同的警笛聲以不知多少分貝數的音量急速擴大。用都
    普勒效應來解釋的話,如果聲音來源的音量大小是定值,那就表示聲
    音來源正朝這裡接近中。果不其然,有一輛巡邏車以超過法定行車時
    速許多的行駛速度從我們背後的馬路狂飆而去。
    「……發生什麼事了嗎?」
     雪花也回頭看著已離去的巡邏車,語氣吐露出明顯的不安,臉上的
    表情亦同。
     那輛巡邏車後來闖了一個紅燈,還違規左轉,然後就從我的視線消
    失了。推敲一下路線,巡邏車的確是往救護車的方向在移動沒錯。
     即使生活在現代社會,病痛、犯罪、災難等不祥的惡靈們仍然與人
    們比鄰而居,在暗處伺機蠢動。救護車、警車、以及消防車──位於
    都市救難體系最前線的三大緊急車輛,對廣大的市民來說,它們穿梭
    於街道的畫面早已經是習以為常的景象。白天的話,駕駛人也許還會
    對救護車造成的交通混亂感到不耐,在這樣的深夜,完全無視高昂的
    聲響而埋頭呼呼大睡的人也是大有人在。
     我並沒有聽到消防車的聲音,不過光是警車與救護車的組合,發生
    在今夜的故事就足夠寫下許多不祥的章節。比如說──某高中生因為
    全國模擬考試的成績不如預期,便爬上樓頂打算跳樓自殺。除了心急
    如焚的家屬以及拿著擴音器進行勸說的警官之外,看樂鬧的路人幾乎
    塞滿了樓下的馬路現場,一旁還有救護人員待命中…。又或者──某
    個酒醉的駕駛人開車肇事,造成重大傷亡後立即逃逸,現場的警察一
    面處理現場,同時也聯絡警網追緝肇事者……
     事情可大可小,但是繼續待在這裡任憑腦袋裡的妄想暴走,畢竟無
    助於掌握事件的真實。這種時候,和第三者交換彼此對這個事件的看
    法倒也不失為打破現狀的有效選項之一。
     跳過學妹,那個正拿著咖哩麵包大口啃食的傢伙確實是不錯的商量
    對象。但是,這有個前提……
    「嗯~(咀嚼咀嚼)~幹嘛?別一直盯著我看啦!~(吞嚥)~這是
    最後一個,我也已經嚐過、咬過、舔過了……嗯嗯,真讚~(舔手指
    頭)~就算你不介意我的口水,我也絕對不會讓你在我最心愛的咖哩
    麵包上面咬上一口~(狼吞虎嚥)~」
     我不做回應,同時也把剛才打從心底生起,一股想將某個混蛋殺之
    而後快的衝動隱藏在鐵壁般堅固的冷漠表情底下。
     我不喜歡吃辣的東西,這一點克洛瓦清楚得很,所以剛才跑腿時,
    克洛瓦刻意挑選辣食的陰謀都還可以算在可接受的範圍內。反正也不
    是頭一回,為了整我,克洛瓦連胡椒口味的可樂都買得到呢……到底
    是哪個國家的飲料呀?
     空腹可以忍耐,但是一看見那個一臉幸福、胃袋滿足的克洛瓦,還
    是忍不住讓人動起肝火──最近景氣差,弊案也多,也差不多是千面
    人開始蠢動的時期了吧。(起源於日本的犯罪案件。自稱為千面人的
    犯罪者在食品裡下毒,藉此向相關企業勒索金錢。自此之後,各國也
    開始出現類似的模仿犯)
     隨著購物袋內容物的淨空,咀嚼的動作亦停止了。
    「──真不好意思,結果都是我在吃。抱歉抱歉~~」
    「從以前開始,克洛瓦學長就一直是咖哩這類辛辣食品的忠實支持者
    呢。學長的嗜好真是一點改變也沒有」
    「那是當然的!以前手頭緊的時候,咖哩餐廳可以吃免錢的挑戰餐不
    知道救了我多少次呢。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感激不盡,哈哈哈~~男
    子漢就應該是咖哩啊!像是『超豪華特級香蕉聖代‧夏季限定版』那
    種娘娘腔的玩意怎─────麼有男人敢點的下去,我實在想不通呀
    ?」
    「………………」
     我無言以對。無法插入話題就算了,唯一的小小嗜好還被人用拐彎
    抹角的方式嘲弄。雖然心有不甘,此時也只能吞下這口氣。
     居於下風的我,一如往常地得到學妹的關懷。雖然只有眼神、以及
    略為不自然的笑容,但這樣就夠了。最少已讓我知道,即使置身在污
    濁的瘴氣噴出口旁邊,人心的聖域仍然能保有不被污染的堅強。惡魔
    已無可救藥,最起碼別讓天使也一起沉淪。
    「提起香蕉聖代……」
     還想趁勝追擊啊,這個惡魔。
    「還記得吧,就是上個月我們一起去吃的那家餐廳,大概就在那附近
    ,剛才發生了凶案呢,是殺人事件」
    「這麼重要的事怎麼不早點說!克洛瓦!」
     我幾乎是以怒吼的方式在斥責他。
     真是敗給他了。
     剛才他之所以晚歸,原來是跑到命案現場去了。如此一來,所有的
    線都連上了。警車和救護車同時出現的理由,原因就和克洛瓦所說的
    殺人事件有所關聯。就算克洛瓦沒說出來,殺人事件──這個答案也
    被我列為有可能發生的其中一個選項。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拷問──不是,而是要從克洛瓦口中套出我要的
    情報,人權什麼的普世價值就暫時擺到旁邊。我從椅子起身,迅速移
    動到克洛瓦面前,斷絕他逃跑的可能性。退路被阻斷,克洛瓦似乎也
    放棄似的整個人背靠著椅背,準備任我宰割──事實上當然不可能。
    他的態度跩得像是有牢不可破的不在場證明的嫌犯似的,一臉老神在
    在正等著辦案警官──也就是我,能否戳破他的計謀。
    「把你知道的事都說出來!克洛瓦‧基魯巴特!」
    「說是可以,但是我不爭氣的肚子又餓了,可以叫一客豬排蓋飯給我
    吃嗎?」
    「克克~~克‧洛‧瓦────」
     所謂怒到血管爆裂,就是指現在這情形吧。
    「你當這裡是日本警察的偵訊室嗎──豬排蓋飯?對付你這傢伙,使
    用現代社會尊重人權的那一套太浪費了,拿黑暗時代歐洲審判魔女的
    方法就足夠了!別以為法官會具備『索羅門王的審判』般的睿智。等
    著你的,只有惡名昭彰的『漢摩拉比法典』──」
    「只是開玩笑而已啦!是玩笑~」
    「我看你倒是挺愉快的嘛,克洛瓦。故意以言語捉弄我,然後看我的
    反應為樂,這種無聊事你還真是不會膩呀」
    「一個巴掌拍不響,感謝你每次都這麼賞臉配合演出。就像白飯不能
    沒有咖哩,餐桌不能缺少辣椒粉一樣,你果然是我──克洛瓦‧基魯
    巴特這一生獨一無二的知己啊~亞利」
    「你啊……」
     我咬緊牙齒,下面的字句是說不出來,事實上也無話可說了。自稱
    是我的知己的某人,他的腦袋正落在我的攻擊範圍內。只要出一記前
    踢,我倆之間這段莫名其妙的孽緣便可宣告終止。雖然這番暴行將無
    可避免地會把這裡化成地獄繪卷般恐怖的舞台,同時亦無可避免地會
    在無辜學妹的心底留下難以抹滅的創傷,但是我真的忍不住了。我的
    拳頭、以及我的腳都在告訴我──非殺不可的敵人就在眼前。
     不過很奇怪,光看我的眼神以及身體重心的變化,克洛瓦應該能察
    覺到我的攻擊意圖才是──就我對他的認識,他絕對察覺到了,只不
    過是不把我放在眼裡罷了。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難不成有什麼秘招
    可以破解我的攻擊嗎?
     我警戒著。然後,克洛瓦開口了。
    「喂,觀眾越來越多喔」
    「觀眾?」
     故弄玄虛嗎?──啊,不對!我實在太大意了。全部精神都放在克
    洛瓦身上,結果卻忽略周圍氣氛的變化。在我沒注意到的情況下,我
    們三人已經成為路人目光的焦點。
     只要有人佇立,好奇心就會吸引其他人跟著停下腳步,人數一多起
    來,就會吸引更多的人跟進。即使是行人不多的深夜時段,人的行為
    模式也不會有所改變。
     觀眾真的很多。
     二男加一女,這樣的組合能激盪出怎樣的故事呢?套用偶像連續劇
    已經老套到不行的『三角關係』──被甩掉的前男友氣沖沖跑來找前
    女友與其新歡談判,好話說盡卻仍然無法挽回女方的心,於是男方便
    將矛頭轉向第三者──簡單說就是典型的情侶攤牌。接下來便是上演
    修羅場,劇情即將邁入流血的最高潮。普羅大眾最愛看的大概就是這
    種肥皂劇吧。不提別人,我家老妹可是百看不膩。
     此時自亂陣腳,也只會淪為路人妄想的素材罷了,於是我回到原來
    坐的位子,穩穩地坐下。
     總而言之,沉默是金。
     被十位數以上的眼球包圍並不是第一次。如果是帶著惡意的視線,
    那是絕對無法令我退縮的。但是,若是惡意以外的意念,那就有點令
    人困擾了。畢竟被不特定的多數人所關注,對我而言實在不是件容易
    習慣的事。
     雪花一直默默低著頭,而且滿臉通紅。像這樣令人難為情的狀況,
    人家還是初體驗也說不定。
     從這個角度來看,雪花真的很可愛,屬於帶點稚氣的美人系,身材
    也不差。從路人的觀點來看,恐怕雪花已經被當成『將兩個男人玩弄
    於股掌間的魔性之女』,著實讓人同情。
     事情搞成這樣,嚴格說來我也要負起責任。話又說回來,同樣要負
    責任的克洛瓦也多少該有點自覺吧。一看到他那副完全不關己事的態
    度就讓人火大──不過仔細再想,這時候不就是這個混過不良集團的
    傢伙顯現其存在價值的良機嗎?克洛瓦只要擺出窮凶極惡的表情,大
    概只消五秒種,這群人就會做鳥獸散了。
     只要有共同利益,美國和蘇聯也是能攜手合作的。於是我便開始思
    考要如何避開旁人耳目,和克洛瓦進行戰術磋商。但是就在此時,我
    突然感覺到來自四周的視線壓力在轉瞬間竟消退了。
     路人關注的焦點被某個突發事件轉移了。
     位在新都中央站附近有一間百貨公司,商城大樓外壁的大型電視牆
    正在插播一則新聞。
     我並沒有特別驚訝,新聞內容只是轉述剛才從克洛瓦口中獲得的消
    息,而更加詳盡罷了。

     ──中央站附近發生了割喉殺人事件,警方已封鎖現場──
liny5618 發表於 2008-9-7 05:47
06 非日常的開幕

     斬魔之劍 第一夜Ⅵ

     臨時新聞都有一個特色,就是『亂』。
     紅藍交替的警燈、黃色的封鎖線、似曾相識的街景──嚴格說起來
    不可能沒見過,也不過就在車站的另一端──新聞畫面的影像就像一
    直在重播一段不到十秒種的動畫似的,讓人缺乏真實感。現場記者與
    新聞主播的報導也缺乏統合性,或者說只是一直在以重複的字句和畫
    面渲染事件的聳動性,反而令人不耐。
     屍體的畫面沒有出現在新聞裡,這件事倒是讓我挺訝異的。這家新
    聞向來以重口味的畫面呈現方式來討好觀眾,收視率聽說還不錯。不
    過換個角度想,先前頻頻讓記者闖入封鎖線的警方應該也承受了不少
    輿論的壓力,這回封鎖現場的工作看起來做得很徹底──雖然值得鼓
    勵,但是如果我現在手上有遙控器的話,大概也會立刻轉台。這是人
    的本性。
    「割喉?簡直是胡說八道──」
     坐我隔壁的隔壁的仁兄突然口吐不滿。
    「記者的素質真是越來越差了。以為加個誇張點的標題就能騙到收視
    率嗎?那種情況哪裡像是割喉殺人呀!開玩笑~~最起碼要確認一下
    遺體的狀況再報導才對啊。驗屍可是推理的第一步──」
     何時開始,記者得兼職法醫或偵探了?克洛瓦。
     暫時不吐嘈這傢伙──看樣子,剛才克洛瓦提到的殺人事件與這條
    臨時新聞報導的案子,這兩件事應該是同一事件沒錯。
     試著套套看這傢伙的話吧。
    「如果不是割喉的話,那麼被害者是怎麼死的呢?」
    「很簡單啊!遺體就躺在人行道上,然後另一個部份應該是滾到路邊
    那根路燈下面吧。腦袋的部分」
    「───」
     我不禁倒抽一口氣,也有點後悔。
     那個看過命案現場卻依然食慾旺盛,神經八成灌了水泥的笨蛋就當
    作不存在算了。我並不是第一次接觸與死亡有關的事物,所以多少有
    點抗壓性。在這種情況下,我反而比較擔心雪花的感受。女孩子的情
    緒總是比較纖細,而且容易受傷害。
     那並非普通的殺人事件。
     不是割喉,而是斬首。
     我並不是說被刀子或手鎗殺害就比較不會那麼讓人害怕。刀子能把
    人砍到肚破腸流,手鎗能將人打到腦漿四散,稍微有點想像力的人應
    該都能想像出上述的畫面。但是以常識上來說,一般人大概終其一生
    都不太可能有機會能親眼看到腸子、或活生生的腦髓是長得什麼模樣
    。相較之下,斬首──失去頭顱的屍體、或者是失去身體的頭顱,這
    種很容易就可以在腦海裡描繪成形的死亡形貌,反而更容易激起人們
    心理性、或者生理性的厭惡,甚至是更深層的恐懼。

                □□──□□

     ──現場雖有多名目擊者,但是犯人的身份仍不明,亦不確定是否
    為單獨犯。為此市警局決定投入第二、第三、第七分局的巡邏警力,
    擴大偵察力道,並同步在多處主要道路實施路檢工作。警方呼籲市民
    配合員警路檢盤問,並踴躍提供相關消息,同時也要求此刻仍在街上
    遊蕩的市民大眾盡快返家──
     ──以上轉回棚內主播──

     現場報導結束後,畫面隨即切換到主播台。主播繼續報導下一則新
    聞,鏡頭移轉到地球的另一端,內容是關於恐怖份子劫持人質的國際
    新聞。畫面下方的走馬燈繼續以文字方式報導新都殺人事件。至於割
    喉的字眼則已經被斬首所取代。看樣子新聞台已經察覺到剛才的報導
    錯誤,而予以更正。
     新都斬首殺人事件──就是這個嗎?我反問自己。也許只是搞錯了
    也說不定。嚴格說起來,殺人不過是犯罪的一種,用何種方式殺人都
    不會脫離犯罪的範疇。
     也許真的弄錯了──我再問自己。
     但是,我已經當了一整個晚上的無頭蒼蠅,再繼續漫無目標地四處
    閒晃也不是辦法。這起事件也許是意外的突破點。從這個角度想,的
    確是有調查的價值。
     於是我決定了。
    「我們就此道別吧,兩位」
    「亞、亞利學長」
    「夜遊才剛開始咧!喂喂~~」
     這傢伙真的打算玩通宵呢。在殺人魔出沒的新都。
    「總是先解散吧。明天見」
     就這麼簡單。
     這時候廢話盡量少說。
    「我要趕著搭末班電車,而克洛瓦你就送雪花回家吧。要是雪花出了
    事,明天你的腦袋就會被我踢進球門──以上」
     最後再叮嚀一下。
     既然犯人可能還在附近,這反而是有必要的安排。有克洛瓦保護,
    就算是世界排名的拳擊手來襲,應該也無法將雪花怎麼樣吧。
     問題是……我沒記錯的話,雪花現在是一個人住。讓一個血氣方剛
    的大男人送妙齡少女回到無人的家裡,不會出事嗎?──學長加學妹
    、無人的住家──感覺好像日本AV的情節。
     ……也許只是我擔心過度。克洛瓦與雪花兩人交往的時間遠比我們
    三人相識的時間還來得久,就算已經有過親密關係也不奇怪。只是有
    沒有我也不確定。我本來就不擅長解讀戀愛的粉紅電波。只要兩情相
    悅,我覺得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為了避開兩人的耳目,目前還是先進車站再說。之後再從其他的出
    入口離開就可以了。

                ◆◆──◆◆

    「今天還是看不到呀……」
     存在於視野裡的世界,即新都的夜空,今晚似乎還是看不到『那個
    東西』──我並不是天文迷,所以不會為了什麼木衛衝、還是獵戶座
    或者英仙座流星雨就拼命盯著星空不放。總之看不到就是看不到。能
    不能看到那個,通常都是在偶然的情況下才會看到,可遇不可求。我
    的眼睛可沒有瑪琳的眼睛那麼厲害。
     話說回來,自言自語的習慣還是得克制才行。
     我沒有長的特別帥,不過一介平凡學生,自然不具備站著便能吸引
    周遭目光的外觀特質。但是若沒事就做出一些奇怪的舉動的話,想不
    引人注意都很難。特別是沒多久前這附近才發生過命案,所以更是要
    極力避免。
     和警察打交道很麻煩的。車站也沒多遠,這段時間就盡量不要讓別
    人覺得我很奇怪……這樣講自己其實也挺可悲的。從一般人的角度來
    看,其實我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人沒錯。普通人在看另外一個人時,
    怎麼說也不可能會將對方看成霧氣構成的人形。
     這便是我的眼睛具備的第一個特性。對『人類』這個存在個體產生
    錯誤性的認知。照我認識的某個醫生的講法,這其實是一種腦部病變
    。雖然是讓人有點沮喪的解釋,但這也算是一般人的見解吧。
     不過,我能看到的還不僅如此而已。
     不同於平常將人類置換成霧狀怪物的模式,而是沒有任何替代物,
    單只是憑空顯現的異樣存在。那可以是光,可以是影,或者是海市蜃
    樓般的幻象──不過那個直指我的腦袋有問題的不良醫生依然很壞心
    眼地替換成令人沮喪的解釋。他認為被置換的東西仍然是存在的,那
    東西便是『世界』,即──我對世界的認識出現了認知障礙──總之
    我才不認同咧!早點失業吧!哈涅爾醫生!
     我個人則是這麼想──我看到的異象,應該是這個世界遭到扭曲的
    另一個面貌。
     昨天入睡之前,我的雙眼又看見了『扭曲的世界』。
     因此我才無法放著不管。
     目前投影在我視野之中的新都景象,和周圍來來去去的路人所看到
    的新都,兩者之間應該是一致的。昨晚看到的歪曲是否還存在,對現
    在的我而言,已經是沒有解答的疑問。
     如果瑪琳肯透露一下就不用這麼麻煩了。可惜的是,家裡的老妹對
    這類『看到了什麼』的話題向來興趣缺缺。我也不是不能體會她的感
    受,所以這次就不勉強她。
     陰暗的話題就此打住。再怎麼說,現在不留意一下路況的話,一不
    小心就會撞到人。比起剛才,路上的行人多了不少。把視線稍微放遠
    一點,就會看到中央站大門正吐出人潮。
     已經是末班電車到站的時間了。
    「稍微趕個路吧,最少裝個樣子」
     既然剛才都撒下了要趕搭末班電車的謊言,那麼我就有義務要扮演
    好這個角色,起碼要發揮一下演技才算稱職的詐欺犯。儘管我心裡是
    這麼想,身體卻不怎麼配合似的提不起勁來。
    「……………」
     電流般的刺痛感劃過腦袋。緊接而來的是嘔吐般的不適感逐漸如野
    火般蔓延全身。很奇怪的是,我明明就感覺到很不舒服又很累,身體
    卻又不是這麼一回事似的,邁出的步伐走的很穩,看不出異狀。就彷
    彿大腦和身體接收到的是不同的訊號,然後各自運轉著。
     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遇到。若要追根究底……我想大概也不用大費
    周章──總之我又看見了。簡單說就是這麼一回事。這次是平時就常
    常見得到的那種,也就是人類變成霧狀怪物的版本,而且還是附帶不
    適症狀的威力加強版。
     雖然這次的『發作』稍微有點不同於往常,不過該注意的事依然還
    是那幾項。以眼前的情況看來,第一件事,先檢查腳步──很好!沒
    有停下來。這次還算是好運呢。如果是在跟別人談話時發作,那時候
    除了傻笑以及無意義的答腔之外,我還能怎樣。我現在的角色是一名
    正打算走進車站的路人,就這樣繼續朝目的地前進就好。剛才的不適
    感消失得很快,身體所有機能也都在意識的掌控之中。
     剩下來的,同時也是最需要完成的課題,就是要努力去克服我所看
    見的、聞到的、聽到的、觸碰到的所有知覺,與記憶中對於人類這個
    個體,兩者之間的認知差距所帶來的錯亂感。
     我早就習慣了。
     沒問題的。
    「───」
     又是刺痛感。
    「─────」
     彷彿有把利刃朝著神經叢直直插下去。
     很痛嗎?其實不會。身體並沒有異狀,反而像是大腦意識到疼痛的
    存在,打算喚起痛覺,結果身體卻不買帳。就好像是某人幾年前被車
    撞成重傷,現在身體好好的他卻藉由回憶起當時受傷留下的記憶,然
    後不停在喊痛一樣無俚頭。
     我的腳步停下來了。
     不知道怎麼搞的,我一直很在意某個方向。
    「────」
     混帳。
     又是刺痛感。
     毒癮發作、惡靈附身、準備赴死的炸彈客……現在的我在旁人眼裡
    肯定被視為異常者,即使被當成危險份子也不奇怪。真是夠了,同時
    也感到無可奈何。今天的我到底算是狀況差還是狀況好呢?後者的話
    確實也有幾分道理。全身上下,所有司掌知能感覺的組織以及器官彷
    彿正在將效能做最大限度的解放。看樣子真的是好過頭了。不斷衝撞
    極限的後果可想而知,引擎再怎樣好也會燒壞的。
     我正猶豫是否要將頭轉向剛才一直很在意的某個方位。那裡不尋常
    。那裡很奇怪。那裡有什麼。那裡很危險──
    「──────────」
     又來了。
     波狀攻擊?想殺了我嗎?剛才那一下可真『痛』得嚇人。但是嚴格
    講起來,那個和一般認知的痛覺比起來還是有差別,或者說全然不同
    。肉體的痛會帶來相對的防禦反應以保護自己。顯然地,我的身體可
    是一點異狀也沒發生。
     根據那個有執照的惡德醫師的說法,生命體如何去確認自身以外的
    存在,基本上就是依靠各類型的感覺器官去觀測,去感受,去接觸,
    並將接收到的情報建構出一個立體的形貌。以人類來說,視覺所能辨
    識的可見光有一定範圍的限制,還沒聽說過有哪個人能看到紫外線的
    例子。但是人類難道就無法觀察到紫外線的存在嗎?這倒也不見得。
    紫外線照射過久會增加罹患皮膚癌的機率,藉由皮膚癌帶來視覺上的
    外表異變、病變帶來的疼痛來作為不可見光的存在證據,這也是一種
    觀測方式。我怎麼看都覺得是詭辯,但是心裡仍存有三分的接受。對
    人類未曾經驗、未曾觀測過的事物,以既有的概念或知覺模式去描繪
    其存在,確實也說得通。我剛才很有可能就是以痛覺的形式在感覺某
    種未知的存在。
     下一波痛覺炸彈的轟炸何時來?我盡量不去想這件事。反正想了也
    沒用,也沒防空洞可躲。這時候也差不多該動身了。要是真的被誤認
    為是一名正準備擁抱人群的炸彈客,那可就麻煩大了。完全無法察覺
    周遭的人──即我眼中的怪物,在做什麼,或者在想什麼,其實還真
    的是件蠻可怕的事。
     我感覺到我的肩膀被撞到了。就在剛才──也很有可能是我去撞到
    別人。總之先說聲抱歉再說。但是才沒多久,又有人撞到我的肩膀,
    而且還不只一人而已。從某個方向開始,霧狀怪物彷彿山洪爆發似的
    形成了黑色的湍流。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群眾暴動?就我所知的範圍,社會現況好像也沒有達到足以觸發革
    命暴動的不安底線。
     那個方向,就是剛才我一直很在意的那個方向。
     於是我轉過身。
     我看到了──
     一如往常的街道。
     唯一異常的『人』。
     腥臭的氣味。
     鮮紅的血海。
     我眼中的人類仍然是霧狀的異形。但是失去生命的人類就不會再被
    視同人類看待。擁有人的形貌卻不再是人。只是個物體般的存在。只
    是個肉塊般的存在。
     在我面前,恢復成人形的某個人被支解了。
     分屍殺人事件。
    「──────────」
     又來了。
     還沒有結束。
     我的視線聚焦於某一點。
     是怪物。
     在我的視野裡,街上到處都是怪物,無一例外。我從來不覺得怪物
    與怪物之間有什麼差別,但是『那個』就是不一樣。
     我朝向那隻怪物走了過去。實在是太大膽、太魯莽了。連我都這樣
    吐嘈自己。可是此時的我卻寧願相信自己的直覺,而非理性。
     然後,怪物轉身跑走了。
    「兇手……」
     我低聲說。
     這是直覺給我的答案。
     這是理性給我的結論。
     我沒有任何疑問。
     開始行動吧。

                ◇◇──◇◇

     慘劇在連鎖。
     恐懼在擴散。
     斬首事件之後,接著是分屍殺人。
     今晚的新都彷彿被詛咒了似的。以新都中央站為中心,南北相望的
    兩個地點分別發生了駭人聽聞的兇殺命案。特別是分屍案的現場,由
    於當時正逢乘客大量出入的時候,事件發生的時間點太過湊巧,隨即
    引爆了難以收拾的騷動。
     在暴亂的人潮當中,兇手也在逃。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有一個奇
    怪的學生正在追他,迫使他不得不逃。為了逃命,兇手不得不以粗暴
    的方式將擋在前面的人推開。這樣的暴行倒是不會暴露他行兇的事實
    ,反倒是周遭的人會為了逃命做出更過份的事。
     兇手無法理解的是,為什麼那名學生要追趕自己?他的殺人手法絕
    不可能被識破,他甚至沒有碰觸過凶器。以現在的辦案手法與法律條
    文來說,根本無法將兇手定罪。
     不管如何,自己正受到威脅是事實。既然如此,就絕對不可以讓那
    名學生繼續活下去。
     不管他知道什麼,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liny5618 發表於 2008-9-7 05:47
07 追擊殺人魔

     斬魔之劍 第一夜Ⅶ

     我對自己跑步的速度頗有自信。雖然不曾在體育課秀過,其實我一
    旦認真起來,個人最佳紀錄可是遠遠超過男子高中生跑速的平均值。
    要追上向來缺乏運動的現代人不是什麼難事,不過前提要建立在雙方
    皆處於無障礙而且平整的路面環境。我目前移動速度之慢,八成連烏
    龜都想為之竊笑。
     不顧他人死活,又推擠又踐踏的突圍手段,我實在學不來。被一群
    怪物……嚴格講起來其實是被人們給拌住,這場追逐戰一開始我就失
    了先機。我只能眼睜睜看著目標逐漸拉開距離,另一方面還得保護自
    己不被失控的群眾所傷。
     就在我好不容易從動彈不得的窘境脫身的時候,目標剛剛跑進一條
    巷子。那條巷子只要直線跑幾十公尺就能抵達對街的馬路,而在中間
    向左轉則會走到另一條巷子。
     這一帶的路我都認得,幾小時前還整區走過一遍。都做到這種地步
    了,想擺脫我可沒那麼簡單。
     我很快追了上去。來到巷道口,筆直的路線上沒有任何人影──也
    就是說,目標應該是已逃進左側的巷子沒錯。
     這個判斷有很大的比例是出自於直覺,或者也可以說是某種無法描
    述的感覺。即使目標已經從視野消失,我仍然能隱約掌握到目標所在
    的方向。有這種感覺還是生平頭一遭。
     前面左轉後並非通往死巷,筆直的巷道走到底會有兩個轉角,往左
    或往右皆能通往大馬路。看似不利,其實不然。以現在的距離來看,
    憑我的腳程要追上對方並不難。我加快腳步,同時也戒備著隨時可能
    會來的奇襲。衝入巷口後不久,我停下了腳步。
     除了我、以及我所追逐的目標之外,巷道沒有第三者存在。這樣也
    好,沒目擊者這一點正好給了我許多方便,待會動起粗來也不用顧忌
    太多。反過來講,對方應該也抱持著同樣的想法,不然幹嘛停下來等
    我,不是嗎?既然雙方想的都是同一件事,那麼我就奉陪到底,彼此
    廝殺個痛快吧。
    「────」
     又是刺痛感。
     這傢伙果然不一樣。
     你追我跑的追逐遊戲就要結束了,而且十之八九不會和平收場。這
    叫小學生用膝蓋想都知道。既然衝突無可迴避,我的勝算又有多少呢
    ?關於這部分,目前能拿來作為判斷依據的事物實在不多。以我現在
    的情況,遑論對手體格是強壯還是瘦弱,就連性別是男還是女,我也
    無從得知。如果是極靠近的情況下,多少還能靠衣裝辨識。但我可不
    認為對方願意和我大跳貼面舞。而交談更是可以免了。就算我開玩笑
    地說:「你就是分屍殺人魔嗎?」然後對方居然還真的認真回答我的
    質問,我也無法確認內容為何。
     大體上,如果對方是功夫高手,或者手持小刀還是尼泊爾彎刀之類
    的武器,近身戰的話總有辦法對付。最怕的是,要是對方使用手鎗之
    類的射擊兵器,巷子狹長的地形就對我相當不利了。附近能充當掩蔽
    物的東西,頂多只有垃圾桶以及堆高的啤酒箱。但我不認為塑膠板或
    玻璃瓶能擋住子彈。
     儘管沒有充分的勝算,眼前的對手甚至擁有我尚不知道是用了何種
    手法,能將人體瞬間支解的能力,我依然邁出腳步。說我不害怕是騙
    人的,但是某種在我體內被解放的存在,硬是驅逐了任何打算說服我
    退縮的事物。那是我非常熟悉的情緒──
     鬥爭心。
     存在於體內,無可救藥的另一個我。
     頸動脈被水平切斷,噴出沖天的血液。首級在地上滾動著,視野逐
    漸被自己製造出來的血雨所染紅──也許在幾秒鐘後的未來,這景象
    就會成為烙印我眼裡最後的光景。
     意識裡殘留的恐懼感發出微弱的警告,依然試圖勸我別做傻事。即
    使是我也一樣怕死。只要活著,生命就會有更多更美好的事物等著我
    去發掘。我可以利用週末的時間研究食譜,增加晚餐的菜單,或者觀
    察瑪琳睡衣上的圖案來推敲老妹本日的心情。現在回去的話應該是侏
    羅紀公園的印花吧──霸王龍到底代表什麼意思呀?
     不知何時開始,來自意識深處的警告已經變得像是收訊不良的老舊
    收音機,內容越來越不清楚,同時卻也變得刺耳起來。
     這一瞬間,異物侵入了我佈下的領域──將知覺探索的範圍擴張至
    極限,如同與我的意識結合的空間。在這個被我的意識所覆蓋的世界
    裡,任何變化都逃不出我的掌握。
     大概是小刀或飛鏢之類的玩意。速度之快,實在不像是人類的投擲
    力道能夠辦到。據說有些軍用刀器有附加以彈簧或氣壓裝置將刀刃射
    出的機能,應該就是那類昂貴的成人玩具吧。武器不差,不過命中率
    還要再多練習一下呀。刀刃的飛行軌跡和我的位置差了一公尺以上,
    我連閃都不用閃。
     第二波攻勢很快就來到。
     令人意外的是,竟是從背後出現。由下而上的軌跡,時速兩百公里
    的上飄球──目的地不是捕手的手套,而是以我的胸膛為目標,一把
    即鋒利又危險的飛刀。
     我擺動身體,以較大的動作避開了致命的背襲。本來以為這把以仰
    角上衝的飛刀會不會就此成為天上的星星,結果在飛刀從我的視野消
    失的那個方位,馬上又出現第三波攻勢。
     這次的飛行軌跡只能以UFO來形容吧,或者用幼稚園學童畫的閃
    電塗鴉也行。驚人的超高速加上不可思議的連續銳角急轉彎,運動模
    式完全脫離了物理法則。我的視覺已經追不上了。就在不久前看到的
    ,人體四分五裂的光景悄悄地浮現在我的腦海裡。
     得趕緊躲開──這個想法才剛閃過腦海,白銀的光雷就已經落在我
    面前……面前?也就是說沒有擊中?我本來還以為是打偏了,其實不
    然,而是身體在意識發出命令前就已經自己先動了起來。
     簡單說,就是像條件反射之類的東西吧。偶爾會發生。經過充分的
    鍛鍊,身體已經牢記遇到哪些狀況時,該採取哪些動作的反應模式。
    比方說克洛瓦準備講出某幾個關鍵字的第一個音節時,我的鞋跟就會
    自動落在他頭上是一樣的道理。
     剛才一直都沒能看個清楚,不過大致上和我猜想的也沒差多少。那
    是一把刀刃,或者是類似的東西。輪廓呈現不規則扭曲的外觀,連看
    起來像握柄的部分也找不到。嚴格說來應該不能歸類為刀械,反而比
    較像一塊被炸爛的鐵板。
     不過這把飛刀的落點不太好。什麼地方不選,偏偏要插在這條巷道
    唯一的入孔蓋上。鐵置的入孔蓋因為常常被偷,所以最近多半都用水
    泥整個固定住了。整個刀身大概有一半沒入入孔蓋,想拔出來可得費
    一番功夫。
     彷彿有生命的刀刃狀物體,現在似乎為了脫困,而微微顫動著。真
    是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我背後並沒有人,剛才的連番攻勢都是同一
    把飛刀所為。難道是──美軍的新兵器?這當然是玩笑話。近年來好
    萊塢電影的惡徒都開始改拿美製武器了。美國獨霸世界之後,最強的
    國家才擁有能毀滅地球的技術力似乎也合乎邏輯。其他國家得靠恐怖
    主義或超自然遺產才有機會威脅得了世界。
    「喂~喂喂~不會這樣就結束了吧?想把我剁成牛排的話,這種本事
    還得再磨練個三百年才行喔。哈哈哈哈」
    「█████!██████!████████████████
    ████████!」
     完全聽不懂。
     這是當然的,現在還是怪物嘛。雖然在這種情況下無法交談,但還
    是有辦法觀察對方的反應。刀刃震動的幅度猛烈地增強了──還真是
    容易理解的傢伙,一點挑釁就大動肝火。憤怒到忘我的敵人總是容易
    對付。剩下來的工作,就是要逮捕犯人了。
     我直覺地認為,剛才的飛刀攻擊恐怕已經是這個人最強、也是最具
    自信的絕招。壓箱絕招被人輕易破解,對自身信心的打擊程度可想而
    知。看過一次的招式已經沒什麼威脅性,現在要制服犯人,最直接的
    方法就是立即衝過去踢斷對方的腿。不過我還有第二方案,比起前者
    要更加安全得多。
     異形的刀刃就快要從入孔蓋脫身了。同時間,我也找到了好幾種可
    以利用的東西。當然,要挑就要挑選殺傷力最高的。
     飛刀一抽離,隨即射向我的胸膛──太單調了。老是對準要害攻擊
    才會那麼容易被我看穿啊~白癡。這種程度的攻擊,其實只要輕輕挪
    動身體就躲得掉,可是我卻以大動作扭動整個上半身,以不太完美的
    背橋摔姿勢讓上半身貼近地面,並順手拾起了某個東西。
     簡單來說,就是──我閃過飛刀的同時順便撿起了某個東西,然後
    很壞心地朝某人身上丟過去。
     我投擲出去的是一只啤酒瓶。這裡本來就是幾家酒館和餐廳的後巷
    ,而且還違反防火巷管理條例,在巷道邊堆放了很多啤酒箱。別以為
    啤酒瓶沒什麼大不了,那可不是拍戲用的安全道具,而是砸到臉上,
    保證碎玻璃插滿整張臉的極惡凶器。
     啪啦!
     啤酒瓶破了──不,正確的講法是被打破了。怎麼也想不到我的反
    擊竟會被化解。手臂輕輕一掃就把我投擲出去的啤酒瓶擊破,玩飛刀
    的犯人沒這種本事我清楚得很。今天整個晚上真是意外頻傳,本以為
    是一場單挑,想不到最後又殺出了第三人。
     從過去到現在,我曾有過如此警戒著一個人的經驗嗎?現在便是這
    種情形。能夠完全遮斷自身的氣息而不被我所發覺,瞬間闖入現場,
    還破解我的攻擊的凌厲身手,這些就足以讓我拿出十成的警戒心來面
    對這個人。但是,最大的問題並不在此。在我面前有兩個人沒錯,其
    中一人──也就是犯人,目前的模樣是我已經很熟悉的霧狀怪物。可
    是另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這個人在我的視野裡,依然能夠
    維持『人』的外貌……
     黑色的套頭外套穿在這個人瘦小的身體上顯得有點太大了些,外套
    的下擺都蓋到膝蓋了。而帽兜將這個人的面貌給隱藏了起來,背對著
    路燈更是什麼都看不到。從身材輪廓來看,說是瘦小的男生,倒不如
    說是女孩子還更貼切些。
     怪物開始有動作了。這個人的出現似乎又讓犯人壯起了膽,看起來
    是同夥沒錯。大概是想連同伙伴對我進行圍攻吧。這點基本的聯想力
    我當然也有……看樣子情況確實有點不妙。我開始思考要如何應付這
    窘境的時候,犯人的同夥再次有了行動。
    「退下……」
     是女孩子的聲音。
    「交給我來處理即可」
    「█████!」
    「這個人不是現在的你能夠應付得了的對手」
    「████████████」
     完全聽不懂內容的交談似乎有了結論。
     怪物撤退了,留下了伙伴一人斷後。
     雖然眼睜睜看著分屍殺人犯逃走不符合我的作風,不過要是就這樣
    傻傻地追上去的話恐怕會更慘。無論如何,阻擋在我面前的少女確實
    是個非得要全力應付的對手。現在我竭力遏止腦袋的混亂繼續擴大,
    除了這名少女之外,我也無暇顧及其他事了。
     雖然看不到真面目,不過少女畢竟與怪物不同。剛才少女與怪物之
    間的交談亦顯示出,即使是現在的我確實也能夠聽得懂她說的話。既
    然有溝通的機會,就先用對話試探一下吧。
    「妳是殺人犯的同夥嗎?」
    「只是旁觀者而已」
    「是嗎?會自己跳進來參戰的熱情觀眾,我只有在職業摔角節目的N
    G精華集看過耶。最近的強暴案,就算只是把風也視同輪姦。妳以為
    這樣就可以撇清關係嗎?」
     我得承認,針對女孩子這個可利用的弱點,我使用了足以引發羞辱
    感的言語技巧。最起碼讓少女的回應停頓了三秒種。
    「…試探是無用的」
    「我想也是」
    「………」
     灰暗的沈默籠罩在頭上。
     幾乎已經烙印到神經裡頭的某種感覺──
     開戰的前兆。
     誰先動手,或者何時動手並不是問題。擲銅板的西部快鎗勝負本來
    就不合我的胃口,先下手為強才合乎我的作風。少女依然靜默不動,
    於是我先出手。當我們兩人的距離縮減到一半的時候,少女竟然從我
    眼前消失了。隨即我的面前颳起了黑色的旋風。
     從胸口切入,其實目標是眼睛的手刀動作非常俐落,我將這招擋了
    下來,左腹部──即胃臟部位馬上又面臨破裂的大危機。
     該怎麼說呢?只能說這次真的踢到鐵板了。本來以為頂多是隻略微
    難纏的山貓,結果卻是一頭凶猛善戰的美洲獅。除了伯父以外,想不
    到竟還有人能將我逼到只能徹底防守。連番的攻防下來,我大概也掌
    握到幾件事。首先,少女相當瞭解人體的要害分佈。一般說來,力量
    較弱的人會鎖定弱點攻擊,是要補強殺傷力的不足。但是她完全不能
    以這層級的常識來看待。少女使出的打擊技巧不只是精準而已,威力
    更是剛猛,而且強勁到不像是這種體格能打出的力道,我都開始懷疑
    ,少女是不是練過鐵砂掌之類的中國功夫。要是稍不注意挨上一下,
    打擊力道將穿透身體,對內臟造成傷害。內臟破裂引發的出血性休克
    大概算是運氣好的下場,運氣差的話……
     下一瞬間,我抓到了一個破綻──少女的呼吸改變了。原本連續攻
    擊就屬於激烈的無呼吸運動而難以持久。反擊的時機到來,我初次以
    攻擊破解了少女的攻勢──而真正的殺招還在後面。
     以左腳為軸,盡可能用上全身的彈性踢出右腿。以這種距離是無法
    躲開的,左側的肋骨我收下了──但是,少女竟然同時踢出腳…不,
    正確的說法是巧妙地踩上我的腳,利用這道迴旋踢的力量趁勢拉開距
    離。彷彿香港電影裡特有的鋼絲武打特技就在我面前上演,而且還是
    無剪接版本。見到少女在空中翻轉的身軀以及剛才那招技法的巧妙,
    我的胸口充滿著難以言喻的感受。
     少女真的很強。這恐怕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必須以殺死對手
    為前提才能夠為這場對決劃下句點的戰鬥。
     第二回合就在我主動進攻的情形下展開了。以體格而言,無論距離
    或力量我都佔有優勢,所以剛才單方面挨打的滋味也換對方品嚐了。
    只不過我終究還是沒有在我擊出的拳頭與腳中注入殺意。釋放出殺意
    的戰鬥方式只會讓身體變得遲鈍。
     少女的防守絲毫不比攻擊遜色,可是防守畢竟有其極限。掃向腰部
    的踢腿被擋下後,我隨即瞄準下盤。而這只是誘使她防禦的虛招,我
    真正的目的是上段攻擊。
     在這瞬間,我釋放了體內的惡魔。
     我的右腳以幾乎垂直地面的角度高高抬起──這是將腳跟如鐵鎚般
    揮下,體格差距越大破壞力就越強的必殺技。
     我鎖定了鎖骨以及肩胛骨一帶的位置,只要擊中就能癱瘓對手。少
    女彎起左手防禦,但是細小的手臂終究不可能抵擋得住我的腳跟揮下
    的斷頭臺。
     少女的鎖骨連同左手一起被我踢斷。左手肘以下的部分就和我以前
    練習用的球棒一樣,整個彎曲變形了。
    「咦?」
     腳傳來的觸感不太對……雖然以前沒對女生動過手,不過不管是男
    是女,打斷骨頭的感覺應該不會差多少才是。或者也可以這麼說,剛
    才被我擊斷的東西實在不像是人體會有的觸感。
    「妳的左手……是義肢嗎?」
     我一面詢問,同時又以腳在骨折的傷口上施加壓力要令少女屈服。
    沒有就這樣被我打倒確實不簡單,但是一個左側鎖骨骨折,只剩下右
    半身能動的對手,還有辦法逆轉局勢嗎?看著少女挺直的雙腳漸漸屈
    服──贏了!我如此確信────的下一瞬間,我的頸部遭到重擊,
    隨即地面的感覺也消失了。感覺像是被人以大型老虎鉗夾住脖子,再
    用力舉起來似的。
     由於頸部被牢牢鉗住,我無法轉動頭部察看情況。發生了什麼事還
    是次要問題,更迫切的問題是無法呼吸,我就快被勒死了。
     勒住我的脖子的某個東西又繼續加強力道……該不會是想直接把我
    的脖子給扭斷吧。結果似乎不是,那股力量不久便自動鬆開。我感覺
    自己就像是被一隻長臂猩猩給甩出去似的。天地景象像是加速放映的
    星空影片一樣不停翻轉,在其中的幾秒鐘,我看到了一條彷彿大蟒蛇
    般的物體。只是還來不及確認,我整個人就先撞上牆壁。
     全身骨頭彷彿散了似的,撞傷加窒息,導致胸腔難以將空氣吸入肺
    部,身體狀況更顯惡化。
     剛才遇到的難道是大金剛不成?同樣是靈長類,別說猩猩了,尼安
    德塔人和現代人就是不同種。這個人到底何方神聖?剛才把我像玩具
    人偶一樣甩來甩去,套頭外套的頭套因而鬆開──金髮碧眼,宛如等
    身大的法國陶瓷娃娃,的確是難得一見的美少女。黑色系算是哥德風
    格吧。但是臂力大得像金剛的話,那可真是敬謝不敏了。
     最讓我覺得驚訝的是,少女理當骨折的左手竟然正常如昔。不論是
    肉身或者真的是義肢,這種事有可能辦得到嗎?
     現在的我別說是繼續戰鬥,連站不站得起來都有問題了。如果現在
    遭到少女攻擊的話,必死無疑。殺人或者被殺之類的字眼實在不像是
    會出自於一個高中生之口的言語啊。
     然而少女並沒有進一步行動。
     無機物般的碧綠雙眸盯視著我,那張細唇動了。
    「你身上……有魔道的氣息」
liny5618 發表於 2008-9-7 05:48
08 某種預兆

     斬魔之劍 第一夜Ⅷ

    「………」
     讓人摸不著丈二金剛的內容出自於眼前的法國娃娃的嘴裡,我只好
    裝傻,事實上也沒有多餘氣力去回應少女的電波發言。傷害留下的影
    響遠比我想像中還要嚴重許多。下半身雖然還有知覺,可是腳卻使不
    上力,要重新站起來看來是不可能了。我背靠牆壁,不讓自己倒下。
    現在的我就像是被仇家開了三鎗,倒在暗巷的廉價殺手一樣,接下來
    大概就要準備進入走馬燈的回憶模式,然後畫面轉黑,開始播放片尾
    曲及製作人員名單之後,在觀眾的散場聲中結束人生吧。
     少女的袖口靜悄悄地伸出了刀刃。可自行修復、伸長還附帶刃器變
    形機能,還真是方便的義肢呀。不會真的是美軍的新兵器吧?不過既
    然都有能夠違反物理定律自由飛行的飛刀了,這時候還對親眼目睹的
    『事實』大驚小怪就顯得太過愚蠢……啊,意識開始消失了。隨之而
    來的,是大腦對時間流動的感覺也變得模糊。是快還是慢呢?在人生
    最後的數秒鐘。
     在逐漸縮小的視野裡,白刃劃出一條閃光的軌跡。至於奪去我性命
    的刀刃被我自己的鮮血給染紅,虐殺劇的後續發展則只能歸屬於想像
    力的範疇。我的意識就此中斷。

                □□──□□

    〈────解析程序完成,架空實現機率為11%  不足部分以其
    他類似的概念系統來補足  真名『亞利  ‧    』──概念
    原型無法解析──放棄  另以共通的概念『   』替代──登錄
    程序完成  外法裝甲『     』──理論構築開始  ………
    ………………………………………………………………………………
    ………………………………………………………………………………
    …………………………………………………………………〉

     ────意識回來了。既然能有這樣的自覺,那就表示我的判斷力
    也已經有相當程度的恢復。耳膜似乎殘留著什麼…不,應該是執掌聽
    覺機能,能夠理解聲音意義的腦葉語言區域這部分,似乎還殘留著不
    明的殘響。雖然有點在意,但是這種不明來由的疑問很快就被迫拋到
    腦後。痛覺恢復得異常快速,還順便帶來了名為『疲勞』與『劇痛』
    的兩大熱帶風暴,在神經回路裡的電子海興風作浪。
     ──我還活著。痛歸痛,但既然還活著就沒必要計較那麼多。無病
    無苦的天國雖然令人嚮往,我還是想在人世間多待個幾十年,等到這
    個身體自己也開始嫌呼吸太麻煩再說吧。
     一度闔上的雙眼想不到竟還有再次睜開的機會。當我張開眼睛重新
    認識這個世界的時候,視網膜投影的第一個影像是天使──是的話就
    太恐怖了。如果是在法醫解剖的途中痛醒過來,那更慘。無論如何,
    我見到的是天使沒錯──從以前就覺得實在是可愛到不行的美人呢~
    別讓眼淚給糟蹋了。我引以為傲的可愛學妹。
    「亞…利……學長?」
     雪花注意到我醒了。從她現在的表情大概就能夠猜到,我現在的模
    樣究竟狼狽到什麼程度。
     頸部右側有點痛。雖然記憶還有點混亂,但是我仍依稀記得那把揮
    向我的利刃。看來頭沒斷,頸動脈似乎也沒傷到的樣子。如果被切斷
    了,現在也就沒機會近距離欣賞美人含淚的笑容了。而壓迫傷口以防
    止繼續出血的手掌傳來的柔軟觸感,則是額外的享受。
    「沒事就好。剛才我好擔心學長……」
     感謝妳的關心,雪花。
     體力似乎還沒有恢復到能說話的程度,我只好以表情示意。現在頂
    多只剩下轉動眼球的力氣。與其繼續以傷患身份對善良的學妹進行視
    覺騷擾,還不如趕快確認環境以及目前現況。這裡可不是病房,而是
    殺人魔出沒的戰場。
     才一下子,眼睛就捕捉到第三者的存在……其實也是理所當然。雪
    花‧月之森在場,克洛瓦‧基魯巴特怎麼可能會缺席。
    「呦!這麼快就起死回生啦?既然這麼有效……雪花,把膝蓋借他當
    枕頭躺躺看吧。說不定連救護車都可以不用叫了」
     這筆帳先記下。
     ……別以為能全屍而死啊。克洛瓦‧基魯巴特。

    〈滋──滋──〉

     ……?好像聽到了什麼。算了…啊,猛然一想,我究竟昏迷了多久
    的時間──該死!判斷力與知覺的聯繫不夠完全,竟然把這麼重要的
    事都給忘了。剛才的事是怎麼解決的?那名金髮碧眼的少女又到哪裡
    去了?……越是回想事情經過的細節,腦袋裡就開始吵了起來。當噪
    音平息時,視線又漸漸模糊起來。恐怕不用多久的時間,我又要失去
    意識了。這是失血過多的出血性休克,還是因放鬆而不自覺睡著的自
    然反應呢?如果是後者,克洛瓦那傢伙肯定會拿我的臉當素描簿用,
    賣力畫上足以讓我身敗名裂的圖案。
     ──雪花,就只剩下妳能牽制那傢伙了。

                ●●──●●

     克洛瓦用手機將現場留下的痕跡拍攝下來。再來是題外話,那支造
    型輕薄可愛且現代感十足的手機和他真的很不搭。
     現在的手機很方便,附照相及攝影功能,還能用電子郵件將影像檔
    從任何地點寄送出去。只不過時常有人濫用手機功能去偷拍女生的裙
    底風光,所以克洛瓦才會對照相手機有點排斥。
     按下確認鍵──傳送完成。
     本來還要再打電話報告情況,只是克洛瓦刻意忽略了這件事。反正
    對方也會主動來電,現在就好好品嚐這短暫卻無限珍貴的寧靜時間吧
    ,克洛瓦如此想。不過回頭再看眼前的『現實』──是地底怪獸從下
    水道入侵到地上,還是大型工程機械失控暴動?能把現場搞成這副模
    樣,激烈的程度已經直逼戰爭等級了。
     從路面延伸到牆壁,彷彿地層變動才能產生的巨大裂縫,在來電鈴
    聲響起前,克洛瓦久久無法將視線移開。
liny5618 發表於 2008-9-7 18:44
01 夜舞人偶‧前篇

     斬魔之劍 第二夜Ⅰ

     離開鬧區後,他不自覺加重右腳施加在油門上頭的力量。雖然這只
    是壓力抒解後的心理反彈,不過開車的男人今晚沒喝酒,也早已習慣
    週末徹夜的夜生活,所以車速稍微飆高一點並不會出什麼問題。等到
    車子來到了湖畔的快速道路時,他才慢慢放低速度,以比較悠閒的態
    度享受駕駛的樂趣。
     城裡似乎出了事。最顯而易見的證據,就是市中心的主要道路幾乎
    都有警察在攔車臨檢。
     大約一個小時前,也就是午夜過後,這輛歐洲進口跑車的車主也碰
    上路檢。在某些較嚴格的國家,連車上擺了一把可能是野餐時順便帶
    去,而自己對這件事都已經忘了差不多的瑞士刀,都有機會被當成非
    法持有刀械的現行犯給逮捕。比較起來,本國法律倒是沒那麼誇張。
    再說車主本身並沒有收集或隨身攜帶刀械的習慣,車上也沒有藏匿手
    鎗或管制類藥品之類危險的玩意,所以警察大致上問過一些個人資料
    後便放行了。
     基本上沒什麼問題──三十分鐘前或許還可以這麼說。現在的他,
    也就是車主,這半個小時為了逃避路檢可說是絞盡腦汁,好不容易才
    找出一條能夠完全避開警察的路線。
     理由倒也沒什麼,就只是因為先前的路檢結束後,沒過多久他在路
    上釣到一個女孩子罷了。
     那麼為什麼又要避開警察呢?只因為這名少女的年齡看起來會有點
    問題。不是國中生就是高中生吧。話說回來,歐美的女孩子發育多半
    都很早,或許年紀意外的輕也說不定。
     又或者是混血兒也有可能。雖然說金髮碧眼怎麼看都是西方人的特
    徵,不過少女的五官輪廓並沒有像西方人那樣銳利,感覺還融合了東
    方人的柔順。能將基因當中最好的部分集於一身,還能呈現如此完美
    的調和,也稱得上是一種奇蹟吧。
     話不多這一點算是美中不足的缺點。不過比起某些援交妹一上車就
    馬上談起價錢的行為,這或許也算是好事……不,其實最後做的事還
    不都一樣。買方付出金錢,然後享用商品。銀貨兩訖。等價交換。自
    己真是個虛偽的人呢,男人在想。
     一開始的目的就是出來找一夜情,買春並不在考慮範圍內。整晚的
    成果就是──在偶然的情況下發現一個女孩。大概是蹺家少女吧,他
    想。然後又很偶然地,城裡正好發生了某個事件。在整個市中心到處
    都是警車穿梭,以及隨處可以看到警察攔下路人在盤問的情況下,對
    於離家出走的人來說可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他觀察了一會,便主動驅
    車上前,在蹺家少女面前搖下車窗。為了表示親切,他多少也費了一
    番口舌。不過有大部分時間這名少女都是站在聽眾的立場。從態度上
    來看,似乎也沒有在警戒著對方的感覺。
     幾分鐘之後。
    「…要上車嗎?」
     這是最後的邀請。本來是抱持著會被拒絕,在半放棄的心態下提出
    的。然而少女並沒有拒絕他的邀約。
     現在回想起來,在這幾年來自己豐富的搭訕經驗裡頭,這可以算得
    上是最奇怪的一次體驗。又或者這麼說,難不成是碰上了活生生的都
    市怪談不成?這當然不可能。他有觀察過,助手席的少女確實是有血
    有肉的人類,而非幽靈之類的鬼怪。
     說到奇怪的地方,大概就是少女自身流露出的那股不可思議、不知
    道該如何去形容的神秘氣質。
     男人最初以為少女是夜晚的街上常見的援交妹,稍微觀察過後才覺
    得不是。如果少女是以『援助交際』的名義而實質進行賣春的話,打
    扮上應該會更講究才對。有很多援交妹還會穿上學校制服作為包裝,
    以增加吸引力。而這名少女嘛──短裙是很有魅力沒錯,但是上半身
    是男用的套頭外套,在視覺上就稍微差了點。何況在過了午夜的街上
    ,身上穿了一身黑可能還會嚇到人。
     雖然搭配上有些瑕疵,但衣服確實是名牌貨沒錯。應該是家境不錯
    的小孩。可能是跟家人之間有些衝突,才會急忙間隨手在身上披了一
    件外套就離家出走──男人猜想的情節是這樣,最後才以『蹺家少女
    』的設定做為結論。
     ……但是,以上所述終究只是自己的想像。目前就暫時觀察一下情
    況吧,男人如此想──今晚夜遊的目的確實是一夜情沒錯。既然如此
    ,一些基本規則就得遵守。如果少女不願意,男人也不想成為強暴現
    行犯。況且除了性愛之外,這個世界還存在著許多值得去追求、去發
    掘的樂趣。在這樣讓人感到寂寞的夜裡能夠不用一個人度過,基本上
    就已經算是相當幸運了。
     夜還長得很呢,什麼事都可能發生。這趟湖畔的兜風之旅目前還看
    不到終點。

                ○○──○○

     車裡的時間感覺流動得特別慢。尤其說話的對象是一名偶爾才會有
    一句回應的聽眾,這種感覺就格外強烈。話題的庫藏量也並非無限,
    為此他還打開液晶電視,想找看看有沒有適合的音樂節目能夠轉換一
    下氣氛,可是努力的結果卻是連續凶殺案的臨時新聞特報。最後他只
    好微露苦笑將螢幕電源關閉。
     剛才的新聞報導並沒有讓少女為此升高額外的警戒心,確認後男人
    這才稍微安心。看樣子電視和廣播頻道暫時都派不上用場,他也只好
    回頭繼續消費存量已經快見底的開朗話題。彷彿獨腳戲般的對話再開
    之前,男人忽然留意到──
    「抱歉,冷氣是不是太強了?」
     ──對話依然沒有成立,男人並不在意。就他所看到的,少女的膚
    色白到已經是近似病態的白,簡直像是凍僵了似的……這樣看來,溫
    度確實有點低。夜晚的湖畔加上九月的秋涼,車內空調的大小還是要
    適可而止才好。
     於是男人便伸手去調整空調的強度。本來這是可以表現體貼的難得
    機會,卻又因為一個不注意而犯下意外的失誤。
     啪啦的一聲,有一疊像是文件還是紙張的堆砌物,因為不小心被男
    人的手給撞到而整個倒了下來。
    「啊啊…對不起」
     東西並不多,而且都是很薄的小冊子以及廣告紙,所以不至於會砸
    傷身體。但這畢竟是失禮的行為,他也只好表示歉意。當然也只限於
    口頭上,總不能擅自動手幫少女收拾那堆灑落在她身上的東西。那樣
    只會讓人以為是趁亂在進行性騷擾。
     少女似乎沒有為剛才的事而感到不悅,仍然是寡言的撲克臉。雖然
    如此,男人卻注意到少女身上開始有不一樣的變化。少女正對於某樣
    東西投注了數十倍於其他事物的關心。
     在少女併攏的雙腿上,正躺著一本製作精美的手冊。對任何事都莫
    不關心的她竟然會將那本小冊子拿起來看,而且──
    「這是什麼?」
     從幾近凍結的唇瓣裡流出了聲音。
     少女居然主動開口了。這情形還是第一次,也讓他一時之間腦袋轉
    不過來,忘了要回應少女的問題。
    「啊…哦,那是舞台劇的介紹手冊。一個月前開始在全國各地的劇場
    巡迴公演,下個週末才會輪到這裡。這是由芭蕾舞的名作改編而成的
    舞台劇。電視上有廣告,妳應該有聽說過吧,就是法國芭蕾舞劇三大
    經典之一的《COPPELIA》」
    「柯…貝…莉…雅」
     少女彷彿在一個初學歌唱的孩子似的,以不可思議又小心翼翼的口
    調念出每個音節。
     見到這樣的改變,男人原本略微僵硬的表情也緩和許多。
     在意外的地方打開了突破點,就連男人自己也料想不到。不過對他
    而言,《COPPELIA》是具有特別意義的故事。即使可以,這
    個男人也不想將這篇故事拿來當作釣女孩子的工具。他甚至很樂意以
    愛好者的身份,為少女介紹這齣圍繞在一對男女、一位老人、以及一
    個人偶娃娃之間的人間喜劇。

                ◆◆──◆◆

     《柯貝莉雅》的來歷──
     源自於法國作曲家德利伯改編自德國文豪的文學作品,誕生於十九
    世紀的芭蕾舞曲。現在已被推崇為法國芭蕾舞劇的三大名作之一。故
    事內容無涉悲劇,為詼諧的喜劇體裁。
    「────雖然最後是男主角與女友復合的大團圓結局,但是我可以
    理解法蘭茲最初為何會迷戀柯貝莉雅的心情。對於法蘭茲,同時也是
    對我來說,身為人偶的柯貝莉雅代表的是理想的投射」
    「理想?」
    「以男性的立場,便是指理想的女性。反之亦然。無論是男性或者女
    性,下意識都會去追求自己心中理想的另一半」
     男人細說著一個十九世紀虛構出來的、但也不自覺融入了一部份屬
    於自我過去的故事。已經忘了是何時開始不再去夜店或酒吧,男人回
    憶著已失焦的記憶。有一兩年的時間,男人沈溺於名為『援助交際』
    ,以金錢買下十幾歲少女的遊戲。如此這般放縱自己在荒唐的聲色世
    界裡,並不單只是為了滿足肉體的需求而已。最起碼男人是這麼認為
    ,他真正期望的那部分從來不曾獲得滿足。深藏於心底的空洞,是無
    法依靠性愛的快感來填滿的。
     人偶的柯貝莉雅是理想的投射,是只存在於水面的倒影,是顛倒現
    實的鏡影。追求理想的另一半,就和那位愛上倒映在水面上的另一個
    自己的希臘少年一樣,只是一直在追求不存在的幻想。
     在《柯貝莉雅》的故事中,法蘭茲的女友故意裝扮成人偶的模樣戲
    弄他,讓男友迷戀柯貝莉雅的心再一次轉回自己。以故事的積極面來
    解釋,或許也是在告誡人們,捨棄幻想,然後回歸現實,才邁向幸福
    喜劇的唯一途徑。就像《綠野仙蹤》裡頭,在故事的最後終於找到回
    家之路的桃樂絲一樣。
     但是人終究無法停止幻想,這個男人就是這樣。或許追逐理想的幻
    影才是符合人性的行為也說不定。
     剛才到底說了什麼,或者是否有將本來應該藏在心裡的話給說出來
    ,男人就像夢遊似的一點印象也沒有。現在的他覺得自己就好像是一
    個人在開車一般,為了白天的事發牢騷,或者是臨時想到了什麼事情
    而自言自語。就彷彿──從一開始就是一個人似的。
     ……不對,的確有一個人在旁邊坐著。男人再一次確認少女的存在
    。沒錯,少女確實就坐在自己伸手可及的位置。會忽然有這種獨處的
    感覺,也許是因為少女的存在感有時會彷彿突然間消失了似的,讓他
    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夢。
    「抱歉,盡是些無聊的話題」
    「………」
     少女沒有回應。
     感覺就像是繞了一大圈又回到原點,他多少也感到氣餒。不過換個
    角度想,從女性身上尋求自己所期盼的理想存在,的確也是一種凸顯
    支配慾的利己思想。無法接受現實中的女人不符合自我理想的事實,
    於是否定現實,轉而去追求能滿足自我理想的柯貝莉雅。這個男人不
    過是另類的人偶發燒狂,這也是事實。
     男人也有點感到厭煩了。與其繼續和這名話說不上半句的蹺家少女
    打交道,還不如在麻煩上身前趕快送她回家算了。
     當這個男人開始考慮起要如何處置少女的時候,這時他才注意到,
    自己對少女的事其實是一無所知。蹺家的少女──這也只是他自己擅
    自設定的身份罷了。
     她到底是誰?男人開始在思考這個問題。逐漸逐漸,一個模糊的印
    象在腦海裡慢慢成形。
     ──人偶。
     宛如真人一般的人形娃娃。

    「柯貝莉雅……」

     一個名字打破了沈默,而男人並沒有開口。
     藏在心裡的答案……或者說,這根本就是男人自身的期望,就這樣
    被身旁的少女給暴露出來。如果說沒有動搖,那是騙人的。男人盡可
    能保持表面的鎮靜,同時將車子停下來。雖然說環繞湖畔的這條路已
    經開過不下一百次,可是再這樣下去的話也難保不會出事。他也感到
    奇怪,不知道為什麼情緒會波動得如此厲害。
    「對不起。我可能是有點累了……讓我稍微休息一下好嗎?再繼續勉
    強開車的話,說不定會出車禍」
     這並不完全是藉口,男人察覺到自己目前的狀況真的不太好。與其
    說差,不如說是怪怪的。他感覺自己好像正在夢遊,越來越分不清夢
    境與現實的區別。相對於精神上的混亂,身體卻反常的好到幾乎可算
    是異常的地步,像是吃了興奮劑似的。
     右手還有點顫抖,現在還緊緊地握著排檔。就在這個時候,男人的
    手掌背突然感受到柔軟且溫暖的觸感。
    「你很喜歡柯貝莉雅,對吧」
    「───」
    「抱我吧……就把我當作你理想中的柯貝莉雅,盡情地愛我」
     突如其來的發言,讓這個男人原本空白的意識立即恢復過來。
    「別開大人的玩笑。妳還未成年………………啊」
     他突然說不出話來了。眼前的女孩子真的是那個言行舉止都與人偶
    無異的少女嗎?男人不停問著自己。有沒有成年已不再是重點,眼前
    的女孩子確實是少女,與記憶裡的模樣依然一致。那麼,到底有哪裡
    不一樣?男人也說不上來。發生在少女身上的變化並非是如破蛹而出
    的蝴蝶般容易讓人理解的改變,而是……究竟是什麼呢?
     少女的手掌好溫暖,又好柔軟。但是在一瞬間,這份感覺卻又變得
    好猥褻,如毒素般迅速蔓延全身,轉化成獸性的原始衝動。
     男人想要用盡所有的愛情去抱她,少女是理想的戀人。男人想要想
    盡所有的殘酷去蹂躪她,少女是慾望的玩物。男人想要吐盡體內的污
    泥去玷污她,少女是無垢的花蕾。男人想要使盡所有的暴力去撕裂她
    ,少女是美味的肉塊。於是乎,愛情、憎恨、嗜虐、自卑、傲慢、支
    配、食慾、快樂、救贖──無論暴露出哪一個自我,即使是善良的、
    醜惡的、怯懦的,這名少女都能回應他的慾望。少女是男人的理想,
    是一具能依照主人的願望而改變自己的理想玩偶。
     在這一刻,這個男人感到無上的喜悅。他終於找到了只屬於自己的
    人偶,理想的柯貝莉亞。
    「……我願意用我所有的一切來交換這短短一夜的愛情。感謝妳賜予
    我一場美夢,我可愛的人偶」

                ◇◇──◇◇

     對他而言,今天就如同作夢般的幸運。
     一個可以任人為所欲為的理想人偶已經成為這個男人的所有物。只
    要他想要,少女都會回應他的要求。不需要動用到暴力或金錢,少女
    都會為這個男人展開身體,任他擺佈。
     美中不足的是,享受快樂的場所只有車內狹小的空間,這部分算是
    有點遺憾。可以的話,他畢竟還是想在寬敞一點的地方做。可是現在
    是週末,汽車旅館的住宿率通常都是額滿狀態。這個男人不是那種想
    省賓館錢的毛頭小子,只不過要是特地花時間一家接著一家去找賓館
    的話,那就未免太掃興了。
     於是男人便再度踩下油門,將車開下公路。下了公路之後,沒多久
    時間就來到湖岸邊。這附近屬於某個沒落的觀光區的一部份,連白天
    都沒什麼遊客了,過了午夜的現在當然也是渺無人煙。
     既然不想加入車床族,眼前自然就只剩下野外這個選項。戶外的性
    愛也已經不是頭一遭,男人早就在車裡準備好毯子。鋪在草地上,馬
    上就是一張理想的床。躺起來的感覺其實和露營差不多。等引擎冷卻
    了,車頭的引擎蓋其實也是一個不錯而且又讓人興奮不已的地點。
    「不用害怕,這個時間是不會有人的。就當作一生僅有一次的難得體
    驗吧。接下來要做的,只要把妳的一切都交給我就可以了」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順利。唯一的遺憾,就是他還不知道該如何
    稱呼這位連假名都沒有使用的少女。
    「我可以用柯貝莉亞這個名字來稱呼妳嗎?剛才妳不是也說過,妳願
    意成為只屬於我的理想人偶,沒錯吧」
    「可以呀。就叫我柯貝莉亞吧」
    「太棒了!既然如此,那麼我就是深愛柯貝莉亞的法蘭茲了。妳也叫
    我法蘭茲吧!我可愛的柯貝莉亞」
    「………」
    「讓我抱妳下車吧」
    「……………」
     少女沒有回應,於是男人自動當成默許。
     這個男人已經完全將自己當成《柯貝莉亞》裡的法蘭茲了。在他眼
    裡,少女就是一具沒有他的協助,連下車都辦不到的人偶。人偶就只
    要在他手上任他寵愛、任他把玩就行了。
     在戲劇裡,柯貝莉亞是法蘭茲理想的投射,所以柯貝莉亞的存在是
    絕對不會背叛法蘭茲的。
     一旦跳脫出法蘭茲設下的理想框架,幻想就將隨之幻滅。
     於是──
     『魔法』被解開了。
liny5618 發表於 2008-9-7 18:44
02 夜舞人偶‧後篇

     斬魔之劍 第二夜Ⅱ

     男人的臂力不差,要抱起一個女孩子還不算什麼困難的事。只是有
    點奇怪的是,他現在抱著的少女似乎過輕了點。照理來說,這名少女
    的身高大概接近160公分,可是體重卻好像低於40公斤。這數值
    還是高估的版本。雖然說追求極限的瘦身美是現代女性常見的通病,
    可是以一般標準來看,少女實在太輕了點。
     不過,那是以手臂感受到的重量得來的推論。實際上以肉眼觀察的
    話,這名少女瘦歸瘦,但還不至於要算在病態的範疇內。
     其實單就身材來看還蠻勻稱的。肢體接觸到的部分感覺相當柔軟,
    堪稱得上是一具非常具有吸引力的極上女體。男人幾乎快壓抑不住衝
    動,想馬上將少女推倒。想蹂躪少女的同時也想寵愛她,兩種不同的
    慾望在男人體內交戰不停。
     當後者的意識略勝於前者的時候,男人才注意到……不,應該說老
    早就注意到才是。自從少女坐上他的車之後,少女就一直不時以手掌
    按住左手臂。原本以為那只是基於對陌生人的警戒心才有的防衛性動
    作,所以這男人一開始並不在意。可是以現在的情況來看,似乎沒那
    麼單純的樣子。
     將少女放置在事前已經鋪設完畢的毛毯上之後,男人並沒有繼續進
    行進一步的侵犯。
     男人沈默了幾秒種,最後開口了。
    「妳的左手怎麼了嗎?」
     雖然少女的表情沒有透露出什麼異狀,但是既然都已經注意到的話
    ,男人也無法繼續忽視不管。
    「依我看來,妳的左手似乎不太舒服的樣子。很痛嗎?我可以馬上帶
    妳去看醫生,不要勉強自己。還是說妳有什麼不方便的理由,比方說
    有使用過一些違禁藥品……是的話也沒關係。我也有一些特殊管道,
    我認識的醫生不會對患者的私事過問太多的」
    「………」
    「上車吧。我還是送妳去看醫生好了」
     他最後還是放棄了。少女似乎強忍者某種不知名的病痛,假如還要
    強行和少女發生性關係的話,也未免太過份了。
     但是,這只不過是表面上的理由罷了。這個男人不過是用好聽一點
    的理由來說服自己。迴避危險的本能不停在告訴他,不要再和眼前的
    少女有任何瓜葛。最好是馬上丟下少女,然後離開此地越遠越好。可
    是他辦不到。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對於危機感的認知已經幾乎麻
    痺,似乎有某種力量在擺弄他的意志。
     簡單的說,這個男人會對一個第二性徵都沒發育完全的少女產生性
    慾嗎?他或許有找過年紀輕的賣春女孩,但是那多半是好奇心大於性
    慾。以現在的情況來說確實太不尋常。他對這名少女抱持著異常強烈
    的性慾,這樣的經驗以前從不曾有發生過。
     某個地方不太對勁。究竟是怎樣的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只隱約
    感覺得到,現在眼前所看到的一切看似正常,卻又彷彿被拆掉一個齒
    輪似的,漸漸走向失序的未來。

     ──握在傀儡師手中的絲線,有點鬆動了。

    「……我們還是快走吧。這裡有點古怪」
     危機感重新燃起,促使這個男人決心離開這裡。當他正打算要拉少
    女起身的時候,卻沒想到少女竟然搶先一步抓住他伸過來的手。在男
    人還未來得及反應前,自己就被少女給拉了過來。
     少女看似柔弱,臂力與握力竟是意外的強。男人在一瞬間就失去平
    衡,整個人就這樣往少女身上壓下去。
     無論從那個角度來看,男人都不是故意的。雖然不清楚對方為什麼
    要這麼做,男人還是很愚蠢的想先表達歉意,而完全沒有察覺到隱藏
    在少女內心的企圖,以及她的手指已飛快的移到自己的後頸,輕輕按
    在頸椎的關節上。

     ──『人偶』終究還是失去了自由。戲劇畢竟是戲劇。《柯貝莉亞
    》的男主角之所以能夠擺脫對人偶的執著,是因為能夠正視現實,才
    有辦法切斷虛構的柯貝莉亞加諸在他身上的束縛。現實是不同的,而
    且更為殘酷。這男人眼前的少女並非戲劇裡所描述的,是令男主角法
    蘭茲著迷不已的柯貝莉亞,而是力量更勝於幻想的人偶娃娃,真正具
    有魅惑人心之力的魔性少女。

                □□──□□

     在汽車頭燈的照明下,兩道影子被拖得很長。其中一道影子正壓著
    另一道影子。午夜的河岸失去了往日的寂靜,可以聽得見有一道呼吸
    的聲音既粗魯又急促,就彷彿有一頭肉食動物正以利齒將獵物的肉撕
    開,再混著血液與唾液大口吞下。
     突然閃過腦海的這幕恐怖的畫面令他當場驚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男人只知道,自己剛才似乎失去了意識。
     ……短短幾秒?數十秒?還是幾分鐘左右?可以確定的是,男人的
    意識有過一段空白的時間。這段時間又做了什麼,就連他本人也不知
    道。唯一可以確定、也只能被動接受的事實是──男人正壓在少女身
    上。這時候左手不知在什麼時候潛入了上衣裡面,手掌正揉著尚未發
    育完全的胸部。而另一支手也伸到短裙底下,正打算要拉下內褲。所
    有侵犯的動作都因為男人意識的恢復而暫停。
    「抱…抱歉,我並沒有……這個意思……」
     男人為自己的行為道歉,但是他的表情更透露出,他的恐懼更勝於
    他的歉意。然後──嘶啪!被撕開了。少女的套頭外套被男人以雙手
    用力扯破。就彷彿肉食獸以爪子將獵物的肚皮割開般的行為,令人垂
    涎的美味肉體整個暴露男人的面前。
    「不是!我沒有!我並不想──」
     無論再怎樣否認,男人都無法為自己的行為提出合理的解釋。除了
    意識、以及將意識以言語形式表達出來的嘴巴之外,男人的身體完全
    失控,背離理性沈溺於悖德的慾望遊戲。
     沒有多久,男人連辯解的能力也失去了。
     發聲以及進食的器官隨即加入遊戲的行列,同時也使得這幕強暴的
    前戲開始變質。與其說是性的暴力,反而更接近啃食行為。
     汗水與體溫刺激著味蕾,但是很快的,舌頭舔食的行為無法再繼續
    滿足男人那股失控的慾望。於是,飢渴的喉嚨又找到了下一個目標,
    張開的上顎與下顎毫不猶豫地朝雪白的頸子咬下。
     人類的牙齒畢竟不像野獸的犬齒那樣長,要咬斷頸動脈可不是件容
    易的事。男人只咬出一個傷口,然後再奮力將鮮血吸出。看起來就彷
    彿在模仿電影裡的吸血鬼似的。
     但是這也很快就膩了。血液或許滋潤了喉嚨的乾渴,但是這次又變
    成食道與胃袋開始感到不滿足。
     吸血鬼之後,換成狼人的角色扮演。染紅的牙齒馬上可以用來當成
    現成的餐刀,繼續將剛才咬開的傷口刨得更深。
     肉塊混著鮮血與唾液順著食道滑化,抵達胃臟的同時,換來的並非
    飽食感,而是急遽強烈的作嘔反應。
     他立即推開少女,然後終於也忍受不住胃部的異樣感,開始吐出混
    合了血、胃液、生肉、與正常食物的嘔吐物。
     這個男人畢竟不是吸血鬼、狼人之類的虛構鬼怪,也不是食人族出
    身。對食人行為有如此的反應,是非常正常的。
     從鼻樑開始,下巴到胸前的部位完全被血所染紅。有不知情的第三
    者在場的話,必定會將這名男子視為兇殘的殺人魔,而且還是一個犯
    下吃人禁忌的魔鬼。事實上他只是一個沾滿鮮血、看似兇殘的魔頭、
    而且還滿臉眼淚與鼻涕的普通男人罷了。
    「我到底是怎麼了?殺人…不──吃…吃人!我怎麼可能會幹出這種
    事?我根本不想這麼做啊!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不合理啊!不可能會
    這樣的!不可能會這樣的!不可能會這樣的!」
     男人雖然取回了理性,但是剛才全程目睹了自己犯下駭人暴行的整
    個經過,卻也令他陷入極度恐慌,整個人幾近崩潰的邊緣。快逃!離
    這裡越遠越好!男人也顧不得被啃食的少女是否還活著,他一心只想
    逃離這裡,逃離這個惡夢般的現實。
     可是,他的身體卻硬生生違背了意識下達的命令。無論他再怎麼努
    力,雙手雙腳就是不聽使喚。負責身體運動的神經系統似乎已經被不
    知名的外力所控制。不過感覺神經系統還健在,所以男人現在正感覺
    得到,有某個人正爬上他的身體,一吋一吋慢慢靠近,最後以騎乘的
    姿態跨坐在他的身上。
     被男人咬開,那個血肉模糊的窟窿仍不停湧出血泉。自喉嚨以下到
    下腹部之間,少女染滿了鮮血。
    「不用對自己的作為感到害怕,這都是你心中的慾望。慾望非罪。即
    使所有的人都指摘你是罪人,我也願意原諒你,接納你的一切」
    「不、不可能的……我…我不是、那種、人……我不是、不是…殺人
    …犯……我不是…我不是」
    「不要否定自己。滿足慾望的行為本身,就如同繞著同一個點轉動的
    無限螺旋。如何付諸行動,其形式並不重要。以虐待來憐憫他人,以
    進食來滿足性愛,以性暴力來執行殺人的慾望。當所有的慾望都解放
    之後,只要朝著慾望本身向前走就可以了」
    「────咿!」
     聲音卡在喉嚨裡出不來。
     面對真正的恐怖時,人並不見得會慘叫出聲的。本能會要求自己逃
    離,若逃不了,有時反而會鼓動人去抹殺眼前自己恐懼的存在。但是
    對這個男人而言,在目前身體的感官與行為反應都已經失控的情況下
    ,他就算生起了想殺掉少女的念頭,身體也只會以錯誤的反應來回應
    他。殺人意念轉往性的肉慾,讓男人的下半身開始灼熱。
     面對著更進一步的侵犯,少女沒有反抗。即使肉被咬下都無所謂了
    ,又何必在乎任何形式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暴力。
    「…咳」
     一瞬間,少女的表情有了些微的變化。
     右手的手掌,又開始按住左手臂。
    「沒辦法了,看來已經是極限了……」
     語畢,右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掃出,自掌心伸出的刀鋒畫出
    銳利的下弦月。
     男人的喉嚨瞬間被割斷,傷口噴出血泉。在自己製造出來的滿天血
    雨之下,下體的凶器還來不及刺穿少女就已經萎縮,而男人卻還執意
    進行著侵犯的動作,不停動著下半身。直到失血量達到醫學上的致死
    標準,身體接受了死亡的事實才停下動作。
     男人被少女殺害了,這是鐵一般的事實。少女沒有任何辯解。原本
    就是有這個打算才接受搭訕男的邀約。
     沾染在少女全身上下的血水開始被少女的皮膚、頭髮、甚至是衣物
    所吸收。渾身鮮紅的少女很快又還原為原有的樣子,穿著前襟被撕開
    的黑色連帽裝、金髮加上碧眼的人偶少女。
    「只做表層修復終究無法撐太久。要完全修復有機生命體,畢竟還是
    需要『零件』」
     頸部的傷口完全消失了。但是就如少女所說的,傷口只是被堵起來
    ,讓血不再流出來,然後再下點功夫讓傷痕看不見而已。如果做稍微
    激烈一點的運動,傷口隨時都有可能再度裂開。
     之所以會這樣,得歸因於先前的一場戰鬥。由於對手使出了出乎意
    料之外的強烈攻擊,讓少女受了重傷。以百分比來計算,她的身體大
    約失去了20%的質量。為了修補肉體失去的部分,從其他人身上掠
    奪血肉是最快的途徑。男人就是為此斷送了性命。
     這個男人已經死了,但這只是醫學上的腦死。主宰意識的大腦雖然
    已停止活動,從細胞的層級來看,體細胞仍然活著。在細胞壞死之前
    ,必須要將事前的準備工作完成才行。於是刀刃再度落下,從喉嚨為
    起點直切到腹部。刀尖的走勢大膽而且纖細,剖開身體外壁還能不傷
    及內臟,第一把交椅的外科醫生看了恐怕也自嘆弗如。
     少女隨即開始進行『修復』的工作。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像是柯貝
    莉亞那樣可愛的少女玩偶根本不能拿來形容她,反而更貼近女性版的
    『弗蘭肯(恐怖小說《科學怪人》的登場角色。以屍體拼湊而成,因
    突如其來的落雷而復活的人形怪物)』。
     整個過程花不到十分鐘便告結束。這還包括將男人遭切割的身體修
    復所花的時間也算了進去。
     少女之所以特地修復這個男人的遺體,並非出於罪惡感的補償,而
    是更現實的算計。就算身體被修復好,男人終究還是一具屍體。如果
    就這樣以被切割到不成人形的狀態被治安機關找到的話,勢必將招來
    不必要的麻煩,很可能還會影響到之後的行動。
     在所有的殺人事件裡,對兇手而言,最麻煩的事情就是要如何處理
    被害者的屍體。
     最理想的發展,就是讓其他人都以為被害者是自殺而死。
     既然是自殺,加害者自然就等於不存在。
     自殺的方法也要慎重選擇。假如屍體被送到法醫手中,必然會被發
    現遺體的骨骼、肌肉、以及部分內臟有外力傷害的痕跡。如此一來,
    如果不是以汽油將屍體焚燒到難以辨識的程度,順便連男人的跑車一
    起燒掉,那不然就是讓屍體自己走到湖底,再用繩索綁在石頭上,盡
    可能拖延被人發現的時間。
     可行的方法非常多,只是時間有限。最起碼要在這附近的人進行晨
    間活動以前,將剩下的善後工作完成才行。
     男人所有的行動都已經完全受少女所控制。即使如此還是很難讓人
    相信,眼前的男人竟會是一具屍體。除了失去焦點的瞳孔,男人和一
    般的活人幾乎分不出差異,甚至連心臟都還在收縮,繼續將血液推送
    到早已失去生命跡象的全身各處。
     修復的程度相當完善……當少女以為已經大功告成的下一瞬間,從
    男人的嘴裡突然間流出了少量的血。
    「看起來,體內似乎還有傷口的樣子」
     於是少女將手掌貼在男人的腹部,沒多久就找到了出血點。事前已
    植入體腔以及神經系統的『絲』受少女的意識所驅動,強制操控出血
    點附近的破損組織彼此黏合以止血。
     已經流出來的血則是被少女以舌頭舔食乾淨。隨即兩張嘴唇密合在
    一起,少女更進一步將口腔與食道的血全吸進自己體內。
     在第三者的眼裡看來,這對男女就彷彿一對深愛彼此的戀人似的。
    從某方面來說,兩人之間的關係甚至比真實情侶還要深厚。男人雖然
    死了,但他一部份的血肉仍然繼續活在少女的體內。
     唇瓣分開。
     同時也宣告兩人這段關係的結束。

     ──男人最終還是無法成為法蘭茲,也走不出自己設下的虛幻迴圈
    ,讓自己的故事最後以悲劇收場。
     少女也是如此,她終究也是無法成為這個人心中理想的柯貝莉亞。
    這畢竟也必然的結果。少女的體內有個無法修補的破洞存在著。以人
    而言,以人偶而言,她都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個體。也因此,這樣的
    她也只能以那樣的方式去表達『愛』,去進行『愛』。
     即使親手奪走了男人的性命,少女對他確實投注了愛情。就只因為
    這個男人是如此喜愛《COPPELIA》──即使只是故事的柯貝
    莉亞,少女也非常感謝他。男人讓少女第一次瞭解到《柯貝莉亞》是
    多麼有趣的芭蕾舞劇,也讓少女重新認識這具與自己同名的人偶背後
    有著一段這麼浪漫的傳說。
    「永別了,深愛著柯貝莉亞的法蘭茲」
     有著一對藍綠色眼眸的少女──柯貝莉亞向男人做最後的告別,隨
    後便默默看著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水面底下。
     繼斬首事件、分屍殺人事件之後,在相同的時間、同一個夜空之下
    發生的這個小插曲就這樣劃下了休止符。

                ◇◇──◇◇

    「第二把劍已確認其存在,條件已經齊全──」
     血戰的第二幕開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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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y5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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