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 斬魔之劍 作者:亨達 (連載中)

liny5618 2008-9-7 05:43:2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5 16654
eriwind 發表於 2009-6-9 20:11
斬魔之劍 第四夜Ⅷ



     過多的新情報,讓我一時之間難以消化。挑重點來看,最大的收穫


    就是得以弄清楚六花的來歷。由魔道的禁忌所誕下的六花,究竟該歸


    類為何種存在呢?第四次魔劍戰爭落幕後,長年擔任主治醫生的哈涅


    爾醫生,對這件事又瞭解到什麼程度呢?直覺告訴我,哈涅爾醫生應


    該握有某個很關鍵的情報才是……


    「……先暫停一下,好嗎?」


     六花突然開口,讓思考中的我頓時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六花並沒有


    等我回答便逕自起身,並作勢準備離開這裡。


    「等一下,妳要去哪裡?」


    「到附近走走,透透氣罷了。一直談論過去的事情,讓我有點喘過不


    氣來。你沒有同樣的感覺嗎?」


     不等我回答,六花便丟下問題一個人走掉了。


    「等、等一等!」


     無可奈何之餘,我只好從後面追上去。


     我如此做,並非擔心她的安危,而是基於『不能讓六花離開我的視


    線範圍』這個最初的動機。


     六花擁有連夜舞人偶‧柯貝莉亞都奈何不了的力量。找她麻煩,等


    於是自己主動踏上前往天國的捷徑。換個方向想,或許反而是追上去


    的我會有生命危險也說不定。畢竟休戰只是口頭約定,要不要繼續遵


    守約定,全繫在六花的一念之間。


     儘管如此,我還是很擔心她。


     六花離開時的模樣,讓我覺得不能丟下她不管。


    「………………」


     我保持沈默,一直跟在她後面。我怕警戒心高的六花誤會我是打算


    伺機偷襲她的背後,所以我盡量不做出會讓人誤會的行動,也盡可能


    抱持一定的距離。這個狀況大概維持了幾分鐘,然後就在連這條行人


    步道的長度都還沒走完一半的時候,六花突然改變行進路線,脫離道


    路走到草坪上,而且還繼續朝樹林方向走去。


     隨後,我也馬上跟過去。不過,就在樹林與草坪的交界處,六花的


    腳步就在那裡停下來了。


     緩緩轉過身的她,就彷彿月下美人般讓我無法移開視線。儘管那是


    令人戰慄的美也一樣。


    「你真是傻瓜,居然傻呼呼地一直跟上來。你難道看不出來,我是打


    算把你引誘到偏僻之處,再趁機殺了你嗎?」


     充滿諷刺與挑釁的話語,竟讓我無法再邁出腳步。


     這是偽裝在微笑面具底下的殺意。


     是的,我老早就察覺到了。六花一直沒有收回對我的敵意。不動手


    殺我,只是因為和克洛瓦之間的休戰約定一直束縛著她。休戰的時限


    似乎快要到期了,不過我並沒有退縮的打算。


     我主動踏出步伐,冒險闖進殺意構成的漩渦之中。


    「妳不會這麼做的,六花。如果妳想殺我,根本不需要費這麼多功夫


    佈這個局。若妳真的想動手,又何必一直恐嚇我呢?」


    「……你果然是個大傻瓜,亞利」


    「────!」


     轉眼之間,六花就在我眼前消失了……不!是以瞬間移動出現在我


    視線的正下方。防不勝防的突襲讓我反應不及,我就這樣被她推倒。


    等我注意到時,六花已經騎在我肚子上,並且左手還拿著一根像是金


    屬材質的針狀物抵住我的喉嚨。


    「我勸你不要動。我手上拿的東西可不是針,而是用魔法做出來的單


    分子刀刃。使用這把刀身幾乎透明的刀子,光憑我的腕力也能夠毫不


    費力就將你的首級割下」


    「看來,這場賭注似乎是我輸了……」


     六花的武器是用原本套在她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做出來的。對擅長


    改變物質構造的她而言,變出個一兩把小刀並不困難。諷刺的是,原


    料還是我剛才提供的一塊錢。還真便宜呀,我的命……


     剛才六花把那一塊錢變成戒指,還刻意套在象徵已婚的左手無名指


    上捉弄我,這些事都是為了這一刻所佈的局嗎?假如是,那麼她的演


    技真是太厲害了。


    「你的優點,同時也是缺點就是想太多。我本來就想要你的命,這件


    事你也心知肚明,但是你卻一廂情願認為我是在顧忌著什麼才不動手


    ……呵呵,你真的想太多了,想太多了……」


     脖子處突然出現刺痛感。看樣子,那把刀子真的很利,輕輕碰觸就


    能夠劃破我的皮膚。


    「……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我想殺你,然後我現在想動手了,理由


    就這麼簡單罷了」


    「是嗎?」


     我閉上眼睛,靜靜等待人生最後之刻的到來。


    「……」


     奇怪?


    「……………………」


     六花動手了嗎?


     難道說是因為那把單分子刀刃太過鋒利,使得我即使連頭都已經被


    割斷卻還渾然不知,遲來的痛覺也傳不到因缺氧而即將壞死的腦。這


    種情況有可能發生嗎?


     不,太扯了。


     我還活著還是死了,張開眼睛就知道。


     於是,我鼓起勇氣張開眼睛……


    「……咦?」


     第一眼看到的景象是如地獄般的黑暗世界,以及一名如天使般美麗


    的少女。


     一名淚眼的天使。


     不斷哭泣的她正忍住嗚咽的聲音,而且還不停用手擦拭眼淚,就彷


    彿深怕眼淚滴在我身上似的。左手的殺人凶器也早已消失,取而代之


    的是那只戴在左手無名指上閃閃發光的銀色戒指。


    「為什麼不動手?」


    「……」


     她沒有回答,只是不斷哭泣著。


    「妳不是想殺我嗎?六花」


    「是呀,六花是想殺你,但是……雪奈下不了手……」


    「雪奈?難道說!妳、妳是雪花?」


     奇蹟真的發生了?在六花準備下手殺我的時候,被囚禁在意識深處


    的雪花及時甦醒過來,才阻止了六花嗎?


    「不,你弄錯了,我還是六花……」


     六花搖頭回答說。


    「既然如此,那麼妳為何不動手?」


    「我想動手的,我真的想殺了你,可是……雪奈阻止了我……雪奈真


    的好喜歡你好喜歡你……這幾年的空白,填滿這段空白的並不只是雪


    奈的記憶而已,也包含雪奈的思念……」


     六花突然起身,然後就轉身跑掉。我馬上追上去,在最短的時間內


    就追上了六花。


    「不要走!」


     我抓住她的手不放。即使她隨時有可能突然翻臉砍下我的手,我也


    不打算放開這隻手。


    「告訴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讓我知道!」


    「……」


    「拜託妳,六花!」


    「你呀,真是個大傻瓜……」


     六花沒有逃離我,反而更進一步靠近過來。


     貼在我胸前。


     輕抬下顎,親吻一臉訝異的我。


    「因為我喜歡你呀,大傻瓜」


    「六花,妳為何……」


    「很可笑對吧?我居然會因為雪奈的記憶,而喜歡上明明是第一次見


    到的人……在你眼裡,我的感情真的很可笑,對吧?不過,月之森六


    花就是這樣的存在,歪曲所產下的異形之物……」


    「……」


     這一刻,我才明白自己為何無法丟下她不管。


     不,不明白也無所謂。


     我就是無法丟下她,這樣就夠了……


    「你還是不要接近我比較好……我想殺你,這仍然是事實……」


     六花想離開,但是卻被我緊緊摟進懷中。


    「放、開我……我、真的會……殺了你哦……」


     我沒有回答。


    「快放開我……我……是你的、敵人呀……」


     我不回答。


     只是緊緊的抱著她。


     抱著六花。




    「你真是傻瓜……」


     最後六花不再掙扎,也以雙手環抱我。




                □□──□□




     不知道經過了多久──




     星空之下。


     在遍佈青草的斜坡上,逐漸復甦的植物釋放出芬多精,和另一股甜


    膩的氣息混合,宛如迷幻藥般讓我無法從夢境中脫身。


     不,這並非一場夢,而是現實。


     這是最美好的一夜。




    「哈!哈……哈……呼……」




     呼吸總算緩和下來。


     回想起剛才的情形,我甚至一度懷疑我的心肺功能是否哪裡出了狀


    況。我對自己的體力頗有自信,不過從今天開始,這個自信的標準似


    乎有調整的必要……算了。總而言之,我現在只感覺到自己正處於精


    疲力竭的狀態。即便如此,我還是很小心地用兩手撐住身體,以免讓


    體重全部壓在她身上。


     六花的狀況似乎還好,不過她剛才好像一直在忍耐什麼似的,我想


    還是不要太過掉以輕心才是。


     除了呼吸比較急促之外,身體方面……


     視線慢慢往下……


    「────!」


     我一瞬間把頭還原到原來的角度,然後就看到一張帶著倦態,眼神


    卻不懷好意,一副抓到我的把柄的小惡魔表情。


    「現在還會覺得不好意思呀,呵呵……又摸又捏又搓又揉的,你明明


    就喜歡到不行的說,嘻……」


     我無話可說。


    「你可以跟我說老實話嗎?你有沒有以雪奈為性幻想對象,解決過生


    理需求?」


    「……」


     這點我更是無話可說,不過我的沈默大概也把答案暴露出來了,從


    六花竊笑的模樣就可以知道。


     雪花是我的學妹,作學長的我當然得負起照顧她的職責,平時相處


    以及對應方式也盡可能保持基本禮儀,不過……唉,說我不曾幻想過


    ,那還真是自欺欺人。


     我是透過克洛瓦的介紹才正式認識雪花,然而在克洛瓦轉到聖約學


    園之前,其實我就已經認識她──是透過偷拍的生活照認識雪花,以


    及那對在男生之間引起過喧然話題的巨乳。


     雪花在入學時就很受矚目,人氣整個爆發則是在她升上初中部二年


    級時候的事。當時雪花以『聖約學園排名第二的童顏巨乳美少女』此


    一身份成為男生之間的話題,偷拍照異常搶手,當年鬼迷心竅的我也


    順勢買了兩張。順便一提,當年巨乳排行榜第一名的紀錄保持者是某


    位高中部三年級的學姐。那位學姐早已畢業,所以目前一直是由雪花


    穩坐第一名寶座,並稱霸至今。再順便一提,會長排第四。


     這樣的雪花如今也已經成為我的女朋友。等到我們可以一起上學之


    後,我甚至都已經做好直到畢業之前,都要在男生怨念的視線下過活


    的心理準備,但是……


    「這是男女交往必經的階段之一,不過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昨天才告白,今天就初體驗,這似乎有點……該怎麼說呢?跳過一


    大堆步驟,直奔終點的感覺?這樣形容對嗎……


    「……你後悔了嗎?」


    「不,沒這回事!」


     我急忙搖頭。


     話說回來,後不後悔應該是男方的台詞吧?


    「我並不後悔,演變成這種關係也是遲早的事,只不過有件事我一直


    感到很傷腦筋就是……」


    「該怎樣跟雪奈解釋的問題嗎?」


    「果然瞞不了妳,六花」


     這是兩人共有的寶貴身體,但是卻在尚未得到雪花同意的情況下,


    就和我發生性關係……雪花知道了,會生氣吧……不,這還不是會不


    會生氣的問題。在那之前,已經失去過去記憶的雪花,能不能接受六


    花的存在反而才是最優先要解決的問題。頭痛的問題接連而來,不過


    身為當事者的六花好像不怎麼擔心就是……我是這麼想啦。


     我實在想不通六花的腦袋在想什麼,這丫頭一派輕鬆的態度究竟有


    何根據……咦?


    「──要怎樣跟雪奈解釋,我是覺得不用太擔心這件事啦」


    「耶?為什麼?」


    「呵呵,其實雪奈也很期待能跟你做愛做的事……不對不對,要用她


    的說法,是在最自然的情況下,因愛而結合,嘻」


    「有、有這種事?」


    「你知道嗎?我今天穿的衣服是雪奈為了能夠和你第一次約會,專程


    去買的新衣服哦。事前還找克洛瓦不斷詢問你的喜好……呵,一回想


    起這段記憶就覺得很好笑的說。還有還有,連內衣也是『勝負內衣』


    !最有趣的是,雪奈還擔心你會不會在約會當天,突然向她強求肉體


    關係,還為此不安,花了一整晚計算安全期……哈哈,肚子好痛。雪


    奈其實也是個好色的女孩子才對吧,呵呵……」


    「……」


     相對於六花,我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意外得知雪花的另一面是原因之一,不過我更感動的是,雪花居然


    會為了我付出這麼多努力。


     禮拜六那天一起回家的那次,我早就察覺到雪花當時不太自然的舉


    動,其實是想主動找我約會的暗示。可惜的是,當時的我因為不想破


    壞現在的關係,也因為太過在意克洛瓦和她之間的傳聞,結果我就裝


    傻裝到底……如果當時接受的話,就能夠迴避雪花被連續殺人魔襲擊


    的未來也說不定。或許,那就是命運的分歧點……


     不過,居然還擔心到跑去算安全期,這會不會太……糟糕,我的肚


    子好像也開始痛了。


    「你在想什麼奇怪的事呀?表情,很下流哦……」


    「哪有?我只是也覺得很有趣罷了」


    「是嗎?你知道嗎?你在想下流的事情時,鼻子會──啊?」


     六花在吐嘈我時,突然發出──


     很可愛的聲音。


     還有,表情也很可愛。


     滿臉潮紅,以不滿的口氣說:


    「你不只是傻瓜,而且還是禽獸──啊!怎、怎麼又……不是、不是


    才剛做完……嗎?這麼快又……」


     口氣依然強硬,卻毫無威壓感可言。我帶著期待的心情享受著佳人


    的反應,不過這也不能完全怪我。要不是完事後的話題一直在男女情


    事上打轉,深埋在六花體內的那隻『怪物』又怎麼會二度甦醒呢?這


    是她自作自受。




     六花的反應比第一次還強烈。


     彷彿正在忍受無盡的折磨,卻又無處可逃。


     不想發出聲音,還咬住手指。




     ……慘了,真的會上癮。




     她現在的模樣與反應,說實在的,真的會把人體內醜陋的施虐慾整


    個激發出來,讓我忍不住想繼續折磨她,將不老實的她、愛說謊的她


    、真正的她、所有的她從她體內全部挖掘出來。


     做愛的時候,有張壞嘴巴的六花是意外地安靜,只有在我奪走她的


    處女時,她才開口向我表示說她已經習慣疼痛,並要我不要在意。現


    在也是一樣,連感覺都不想洩漏給我知道,只是一味地緊閉雙唇。這


    讓我不禁在想,或許她真的很痛苦也說不定……


    「咦?」


     突然間,她有了和之前不一樣的反應。


     兩行清淚,讓我停下了動作。


    「怎麼了?是我的動作太粗暴嗎?」


    「不是……」


     六花搖頭,然後低聲地說:




    「……現在的我,也許只是一道由謊言所構築的幻影」




     僅僅一句話,就彷彿一根刺進我心裡的冰針,正試圖凍結我此時的


    激情,然而我的反應卻在一瞬間化為粉碎萬物的巨雷,將我的意識以


    閃光漂白,任何打算解釋這句話的念頭皆被擊成粉碎。


    「啊……不要!」


     我一句話也不說,便將六花翻過身,從後面刺穿她。




     交媾/性交/強暴/姦淫/凌辱/性虐/拷問/折磨/施暴/刺殺


    /污穢/凌遲/腐蝕/絞殺/吞噬──




     種種負面的情緒支配了我。


     直到射精的神經衝動代替警鐘敲醒了我為止。




    「哈!呼!哈──」


     呼吸遠比心跳還急促。


     我坐在地上。


     完事後的餘韻只剩下後悔。


     現在的我,不知道該用哪張表情/面具去面對她。


     來到我面前的六花並沒有表示什麼,只是用誇張的動作擦掉眼淚,


    然後帶著笑容吻我,用舌頭代替溝通,如此罷了。




     ──或許已經被看穿了吧,我的謊言。




     我是一個連自己都能騙過的騙子。


     可笑的是,我連自己用了哪句謊言都忘了/業餘的騙徒。




     我是欺騙自己是假裝愛上她?


     還是欺騙自己並沒有愛上她呢?
eriwind 發表於 2009-6-9 20:12
斬魔之劍 第四夜Ⅸ



     夜晚的風很冷。


     越接近清晨,氣溫似乎就變得更低。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才造就


    出無數個賴床慣犯嗎?哼,用膝蓋想也知道不是。賴床的藉口再多都


    掰得出來。正常來說,現在的我應該是在家裡睡覺,一方面享受著被


    窩的溫暖,另一方面則是準備迎接和瑪琳之間『再五分鐘……』此一


    慣例性的對決。


     即使是凌晨時分,這個時間也已經算是禮拜一了,可是我這個不良


    高中生卻一整晚都在外面遊蕩。


    「禮拜一的課嗎?唉,看來再怎樣都得蹺課了說」


     我無奈嘆了一口氣,此時一陣冷風吹過,瞬間就將我剛吐出來的氣


    凍成白霧狀的氣體。


    「好冷哦……呼……呼……」


     公園這類空曠的場所總是特別冷。


    「到底要我等到什麼時候啊?真是的……」


     我已經有點不耐煩了,但是也不能拍拍屁股就離開。


     特別是和人約好的時候。




    「初體驗之後,再和心愛的人一起迎接清晨的第一道曙光,這是雪奈


    的夢想……嘻,最起碼這件事要幫雪奈實現吧……」




     我之所以差點著涼,就因為六花的這一句話。


     就我所認識的雪花來看,雪花會有如此充滿少女情懷的夢想並不令


    人意外。不過,我在這裡可要不客氣地說句老實話──喂喂,想這麼


    做的人其實是妳吧,六花。


     不管事實真相為何,既然答應了就要做到,這是我的大原則。只不


    過是稍微涼一點點的風罷了,忍忍就過去了。


     此時我還留在公園,不過六花則是在這之前就先行回家去了。畢竟


    那種狀態實在是……算了,說起來始作俑者還是我咧,我有說他人是


    非的資格嗎?我的話,大概隨便沖個澡,再換件衣服就了事,不過女


    孩子終究是女孩子,將全身上下重新打理一番就已經是一個大工程,


    花時間是一定的,身為男生的我也只能等下去。


    「……還沒好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人依然沒來。


     由於身上沒有手機、手錶這種可以查詢時間的東西,我只能憑感覺


    來推算時間。算一算六花已經離開了有好一段時間,我是可以繼續等


    下去啦,但是現在問題來了。


    「人是可以等,可是太陽不會等人呀」


     初夜後的第一道曙光,一生就只有這麼一次。既然這麼重要,就更


    要重視遵守時間的重要性呀,六花……


     除了抱怨,我還打算再過一會兒就直接上門找人的說,反正公寓就


    在這附近。最後這段時間就先用別的事來消磨吧……說到這裡,現在


    這個季節的日出大約是幾點開始呀?冬天會很晚,夏天會提早,那麼


    秋天又如何呢?


     我抬頭望向東方的位置,稍微看了一下。


     日出前的魚肚白還未出現。


    「好像還有一點緩衝時間的樣子……嗯,既然還有時間,那麼再稍微


    等一下也不是不行……」


     結論出來了,不過才幾秒鐘我就動搖了。


    「──不行!還是直接去她家找她吧!」


     我馬上反悔,可是卻遲遲無法踏出離開的腳步。


     要是離開這裡,有可能會剛好和才剛抵達的六花錯身而過……不,


    恐怕連在路上巧遇的機會也不會有,因為六花會瞬間移動。不怕一萬


    ,只怕萬一,我也擔心我一旦爽約離開這裡去找她,很有可能會為這


    件事和她起口角的說……唉,我怎麼會變成這樣畏畏縮縮的人呢?要


    是讓克洛瓦知道,不被笑死才怪。


     ──決定了!


     我決定留下來繼續等她。


    「沒錯!拿不定主意時,就要試著回想一開始時的初衷。伯父教過我


    的事,我怎麼可以忘記!」


     做下決定之後,剛才的煩惱也跟著煙消雲散。心情輕鬆許多的我打


    算坐在草坪上,並以『要如何區別人造衛星和星星?』這個研究主題


    來打發時間,但是就在這時候,我的視野──即夜空的方向,突然散


    放出一道不可思議的光芒。


    「日出嗎?不,不是日出!」


     理由是,太陽不可能具有人的輪廓。


     光芒漸漸淡去,剩下螢光狀的輪廓線在夜空中描繪出一個清晰的人


    類形體。


     向兩側張開雙手,彷彿天使般迎接我的光之少女……等等,迎接?


    我感覺好像有哪裡不對勁,然而當我知道是哪裡不對勁時,那個時候


    已經來不及了。


     去死吧!牛頓──我一邊詛咒因為一粒蘋果砸到腦袋而成名的物理


    大師,另一邊則是下盤站穩,繃緊神經,以彷彿是去接住一個易碎物


    似的集中力,將落入凡塵的調皮天使接個正著。


    「────!」


     太小看自由落體定律的下場,就是屁股直接著地。


     雖然屁股很痛,不過人沒事就好──六花,這位正跟我抱在一起,


    身體密合度幾近於零的女孩,完全不理解我的辛勞,反而以一副等著


    我誇獎她的表情一直看著我。


    「妳呀……」


     誇獎?開玩笑──




    「──在搞什麼鬼呀妳!」




     當然是說教!


     被我這麼一罵,六花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說:


    「為什麼要生氣呢?難得想給你一個驚喜,我想說只用一般的縮地似


    乎少了點衝擊性,所以才特地加強演出效果的說」


    「我當然要生氣!要怎麼使用瞬間移動是妳的自由沒錯,但是危險的


    事就是危險。妳有想過,萬一我沒有成功接住妳的話,妳可是會直接


    落地受重傷,不是嗎?」


    「那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在落地之前,再以縮地離開就行了。五年


    前我就用過很多次了,沒問題的」


    「六……花……」


    「別、別這種可怕的表情瞪我啦……好嘛,我以後不會再這麼做就是


    了,這樣子總可以了吧?」


     總算知道反省了──就當我這麼想的時候。


     櫻色的紅唇突然向我逼近,然後就是柔軟的壓迫。


    「……這樣,可以原諒我了嗎?」


    「…………」


     我沒有回答。


     我有一種點頭或說是就等於輸了的感覺,所以我沒有回答,不過六


    花卻好像已經得到我的答案似的,帶著滿意的笑容起身,還順便拉了


    我一把,幫我拍掉雜草。


     最後,她就在我面前雙手合十。


    「對不起,看來我真的讓你等了很久」


    「無所謂啦,反正等都等了,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


     沒被放鴿子就好,不過──


    「最起碼讓我知道,為什麼要讓我等這麼久的理由。看日出是妳提議


    的,既然如此,妳總該明白拿捏時間的重要性吧?」


    「我當然知道時間很趕。說來說去,我之所以會花這麼多時間,還不


    都是你害的」


    「我害的?為什麼?」


    「誰叫你要射在我肚子上。那個黏黏的很難處理耶」


    「喂喂喂!」


     ──別一開口就是限制級話題。


     ──還有,別用雪花的臉說出這種會讓人幻滅的話。


     維護雪花的形象是我的職責,但是……


     心虛的我不敢提出異議。


    「我有說錯嗎?明明就是罪魁禍首的亞、利、學、長──嘻。真要追


    究,我才覺得奇怪的說。明明從頭到尾都射在裡面,為何最後一次才


    突然改變主意想射在外面呢?」


    「那當、當、當、當當當然是、是、是、是……」


     口吃的我說不出『避孕』這兩個字。


     即使直到剛才為止都還是處男的我,也明白天底下哪有一路中出到


    底,最後體外射精還能避孕的鬼道理。


     被慾望沖昏頭的傻瓜,這裡就有一隻──我。


     給人逮到把柄的感覺實在有夠糟,更糟的是,六花不僅使用雪花的


    模樣大談限制級話題,還故意稱呼我為學長──切,我何時當過妳的


    學長啦,六花?


    「其實你也不用太擔心。不是說過了嗎?我現在是安全期。雪奈的週


    期一直都很規律,完全不需要擔心的說」


    「問題不在這裡啦……」


     我的腦袋就彷彿煮沸似的,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可是卻無法有條有


    理地將內容表達出來。安全期可靠與否倒還是其次,反正我下次會自


    己先做好避孕準備,但是我仍不禁要說: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這件事。當時被沖昏頭的我,做了很多有可


    能會傷害到妳的事,這點我確實要反省……唉,總之,除了我以身作


    則之外,我還是希望妳能夠更加懂得保護自己,畢竟……那也是妳的


    身體,不是嗎?」


    「耶?」


     我才說完,六花的表情就突然變了。


     變得好像──有點吃驚的樣子。


    「怎麼了?我剛才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沒、沒、沒有啦!你剛才說的那些事本來就是正確的,我以後會注


    意的,只是……」


    「只是什麼?」


    「我本來以為你會生氣的說,用很兇的口氣說『別給我亂搞!那可是


    雪花的身體咧!』之類的話。所以我有點……」


     有點什麼?語尾部分六花是說了沒錯,但是並沒有發出聲音,不過


    我依然聽得很清楚。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呀,六花。


     真是個傻孩子,到現在還在鑽牛角尖呀……


     雖然她沒有跟我談過這件事,不過六花心裡在想什麼,我多少還是


    能猜到幾分──還不就是那件事嗎?由魔道所產生的第二人格,六花


    似乎一直有『自己不過是個借住的房客』的想法。用更極端一點的說


    法,她似乎還有『自己是不應該存在的存在』的想法。六花會有這種


    想法倒也不奇怪,而我在這時候該如何表示呢?


     我走到六花面前,用手摸她的頭說:


    「妳別一直在那裡鑽牛角尖。妳的身體是雪花的,但是同時也是妳的


    沒錯呀!難不成雪花不小心著涼,然後人格換妳主導時,感冒就會自


    動痊癒嗎?妳老是說我傻瓜,其實妳比我還傻咧,哈哈……總之別想


    那些有的沒的。雪花就是雪花,六花就是六花,然後妳們共用同一個


    身體。這是我這個傻瓜能夠理解的最大極限,這就是事實,而且這樣


    也很好,不是嗎?」


    「真、真的?你真的這麼想嗎?」


     要回答這個問題,連零點一秒的猶豫都不需要。


    「那當然!」


    「嘿嘿……好奇怪哦,好像突然變得有點高興的說……」


     六花的心情看來變好了。


    「你有這種想法,我真的有點開心的說……嘻,我該用什麼方法回報


    你呢?對了!我們下次就來做『那個』吧,呵呵」


    「那個?那個是什麼?」


     我被她弄迷糊了,而六花則是紅著臉,開心的說:


    「討厭啦,這種事……人家,不好意思說出來啦。羞死人了……」


    「妳不說出來,我怎麼知道是什麼」


    「那麼你靠過來一點,我小聲跟你說……」


     到底在故弄什麼玄虛呀?不是我要說,我們都已經發生肉體關係了


    ,這世上還會有什麼能夠更讓人不好意思的事嗎?我猜不透六花的想


    法,不過我感到好奇也是事實沒錯。於是我照六花的意思將耳朵靠上


    去,然後她就在我耳邊偷偷說了一句話。


     ……然後,我就真的被嚇到了。




    「真的假的?子宮口也能──────」




     不經大腦就將不該說出來的話脫口而出,那個白癡就是我。等我注


    意到時,已經來不及了。要不是六花及時用手摀住我的嘴,否則我現


    在就得自己挖洞鑽進去的說。


    「你怎麼說出來了?要是被別人聽到怎麼辦?」


    「……哈、哈哈……」


     無話可說的我,只能傻笑回應。


     儘管如此,我仍然有個疑問需要立即得到解答,不過因為犯錯在先


    ,我無法以強硬立場提出質詢。


    「……那種事,妳是從哪裡學來的?」


    「從雪奈的記憶裡學來的呀」


    「等、等、等等!不可能!雪、雪花怎、怎麼可能……」


     在這種尷尬的場合意外獲知雪花不為人知的大秘密,這種超展開也


    未免太超過了吧?編劇在哪?我要宰了他!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女孩子本來就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呀,不


    過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就是……嘿嘿……」


    「別想這樣就唬哢過去!給我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當場逼問,六花才願意說明。


    「現代的女孩子就算沒有性經驗,有一兩個性知識也很正常呀。雪奈


    的同學之中,還有人趁著寒假或暑假相約一起拋棄處女耶……呵呵,


    不怕讓你知道,這還是初中時候的事呢」


     天呀,我們學校還真是亂七八糟……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雪奈已經算是很保守了,不過保守歸保守,雪奈對於男女關係還是


    有一份好奇心存在。我想男生的你應該沒聽過,有一本在女孩子之間


    很受歡迎的雜誌,叫做《戀愛制敵機先》。雪奈的性愛知識多半都是


    從那本雜誌學來的」


    「什麼?原來是從那本雜誌……」


    「咦?你看過嗎?」


    「嘛,差不多……」


     事實上,我家的瑪琳就是那本雜誌的忠實讀者,所以我才間接得知


    那本雜誌是屬於何種性質的刊物。


     《戀愛制敵機先》是一本鎖定少女族群的雜誌,屬於平面媒體又是


    隔月刊,卻能在這個出版業普遍蕭條的年代異軍突起,取得傲人的銷


    售成績。有名歸有名,不過就我的感覺,那本遊走在法律與道德邊緣


    的邪書直到現在都還沒被查禁,才真是怪事一樁。


     既然雪花也是讀者群之一,那麼懂得『Uterus-Sex(註


    :子宮口插入法,性愛技巧之一)』是什麼玩意也就不足為奇的說。


    反倒是那本邪書究竟已經把我的雪花污染到什麼程度,日後有必要查


    個一清二楚才行,不過這也要等到雪花的人格甦醒後,才有辦法向當


    事人確認。


     以後的事以後再想,現在的問題比較頭痛。


     六花正不停以指頭搓我的胸膛,而且左手還放在小腹上,同時又以


    小惡魔的表情說:


    「心動了嗎?想立即嘗試看看嗎?這可是未知的領域哦──『U-T


    -E-R-U-S-S-E-X』」


    「這、這、這這、這……」


     天人交戰,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




     萬能的魔導書黑典有一項特殊功能,那就是能夠記錄登錄過的誓約


    騎士目前的狀態。誓約騎士任何時刻的所見所聞,都能夠透過黑典為


    媒介,讓魔導書之主進行查閱。所以說,即使是才在不久之前逃逸無


    蹤的克洛瓦與亞利,魔法使伊莎‧伊莎貝拉也能夠輕易追蹤他們兩人


    的行蹤與行動。


     方法很簡單,只要把手掌輕輕放在黑典上面就行了。


     事實上,這個儀式性的動作是可以省略的。因為純粹是習慣上的問


    題罷了,所以伊莎也沒想什麼就直接做了。查詢的時間點是從兩人逃


    離特醫研開始,過程直接加速略過,不過當伊莎查閱到某個特定的時


    間點時,她的眉頭突然抖了一下。


     過沒多久,伊莎便不慌不忙將手移開,輕輕闔上黑典,然後就對著


    不在這裡的某人丟下一句話──




    「哼,男人呀,只會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這句批判就彷彿冰之女王下達的判決宣告似的,既冷淡又嚴苛,不


    過搭配上滿臉泛紅的表情,多少缺乏了點魄力就是。


     就結果來看,最起碼可以確認的是,目前並沒有擔心他們兩人安危


    的必要。忙裡偷閒也該告一段落,回到正事要緊。伊莎專程來到這間


    病房的目的,原本就不是要來關心某對情侶的感情進展,而是要向哈


    涅爾醫生討教幾件事情。


     病床上的哈涅爾醫生一直在瀏覽筆記型電腦裡頭的資料。伊莎帶來


    的資料大致上已經看過一遍,他也基於自己的專業領域準備好伊莎所


    要的答案,不過哈涅爾醫生的第一句話卻是──


    「亞利那孩子手腳還真是快呀……唉,以前是那樣天真無邪的說。每


    天牽著瑪琳的手,整天跟在我後頭……」


    「別再提他的事了……哼,輕浮的傢伙……」


     伊莎不悅地將頭甩到一旁,而哈涅爾醫生則是竊笑說:


    「想不到身為千年魔女的後繼者的妳,對於男女交往的觀念有著幾近


    潔癖情結的古板呀」


    「少在那裡說風涼話了。單身漢的你對於男女關係又懂多少?」


    「哈哈,我還真是被妳看扁了。可別小看我,我在大學時代也曾經交


    過一個論及婚嫁的女友哦」


    「真的?」


     伊莎頓時眼睛睜大,直盯著哈涅爾醫生。


     用一句很不禮貌的話來說──居然有女人看得上這個怪胎?伊莎此


    時腦袋裡所想的就是這道不可思議的問題。


     而答案則是──


    「別小看大人!呵呵,我也年輕過呢,不過……唉,我的女友最後卻


    當著我的面,說我是怪人,然後就跑去嫁給澳洲人了……居然逃到地


    球的另一端去,我真的有這麼糟糕嗎?」


    「你還沒有自覺呀?哈涅爾醫生」


     伊莎吐嘈說。


     氣氛看似僵持不下,不過在場的兩人很有默契地自動結束這場注定


    兩敗俱傷的口舌之爭。左手不曾停下動作的哈涅爾醫生最後在鍵盤上


    悄悄敲了一下,便結束了伊莎交代的工作。


    「標黃色的項目是遺傳與複製工程常用的藥物,標綠色的則是用於腦


    神經領域。不管哪一種都是國際列管的藥品,不過敏感度畢竟比不上


    鈽元素。如果不是流入這種貧窮小國,大概也不會有人有興趣想去一


    探究竟的說」


    「那麼你的結論是?」


    「有如此規模與資金,如果由我來主持計畫,只要五年我就能將超能


    力者推上量產線,不過這間研究所成立的目的並非如此。綜合Ⅲ機關


    收集到的情報,那麼答案就只有一個」


    「人造魔法使的製造,是嗎?」


    「是呀,妳說的沒錯。可惜的是,那個計畫注定是失敗的。二十年前


    ,艾薩克智囊團就已經做出了結論」


    「……」


     魔法使的力量無法以血統傳承,這是魔法使之間普遍性的常識。即


    使到了這個能夠以科學技術複製生命的時代,這個鐵則也不曾被推翻


    成功過。


     夜舞人偶‧柯貝莉亞、以及被她背後尚未曝光的同夥,Ⅲ機關一直


    在追蹤與這群人相關的所有情報,目前已經開始進行初期階段的情報


    整合。柯貝莉亞等人的來歷已經有蛛絲馬跡可尋,特別是與她們出身


    的秘密相關的情報。


    「妳心裡似乎已經有底了,是嗎?」


     哈涅爾醫生好奇問說。


    「是釐清了幾個問題沒錯。可惜的是,大部分的情報對於解決魔劍戰


    爭一事上,並不會產生太大的助益,頂多只能讓我們更加認識對手的


    來歷罷了……」


    「我有個問題。那個少女真的是以人工方式創造出來的魔法使嗎?」


    「當然不是,哈涅爾醫生」


     伊莎明快地予以否定,不過她也很明白,為何哈涅爾醫生會如此關


    注這件事。這是被魔道所吸引的科學教徒特有的反應。


    「魔法之力的覺醒只是偶然的結果。夜舞人偶‧柯貝莉亞是以人工方


    式製造出來的『人類』,如此罷了」


     最後,伊莎說出她的結論:




    「──製造出柯貝莉亞等人的組織,就目前情報來看,恐怕是『阿爾


    卡那(註:Arcana,是拉丁文Arcanum的複數型,意指


    被隱匿的知識)』這個組織……不,該說是殘黨才對」
eriwind 發表於 2009-6-9 20:12
斬魔之劍 第四夜Ⅹ



    「已經確定和阿爾卡那的殘黨有關嗎?」


    「是或不是,現在還無法下定論」


     伊莎以慎重的語氣說。


    「──從資金流向追蹤,是已經找到了幾個線索沒錯。目前只知道幕


    後組織有一定規模,而且與Ⅲ機關處於敵對立場,綜合這兩個條件,


    Ⅲ機關會將目標鎖定在阿爾卡那的殘黨身上,並不奇怪」


     伊莎一提到『阿爾卡那(=Arcana)』這個名字之時,哈涅


    爾醫生的反應明顯與平常不同。


     只不過,與其說是基於聽到敵對組織之名所產生的反射性警覺,倒


    不如說好奇的比重反而佔更多。


    「你對阿爾卡那的事瞭解多少?哈涅爾醫生」


    「瞭解多少嗎?頂多只有Ⅲ機關保存的文獻資料、以及艾薩克智囊團


    成員私下交流的程度罷了。魔道結社『阿爾卡那』成立於十五世紀,


    而後在十九世紀末解體,據說是當時歐洲……不,甚至是世界最大規


    模的魔道集團。我所知道的情報大體上是如此」


    「能知道這些就已經很了不起了。話說回來……呵呵,每次一談到魔


    道領域的事時,你這個年紀已經不小的大學者,總是會突然變得像是


    一個充滿好奇心的小孩子的說」


    「那當然!求知慾可是人類最偉大的本能。食慾、性慾這些玩意,不


    過是刻畫在基因之內,為了維持人類生存與繁衍的本能衝動罷了。千


    萬年來一成不變,老早就失去研究價值,只有知識不會如此。知識是


    一種會不斷進化的存在────」


    「……糟糕,又開始了」


     伊莎下意識地按著頭。


     和哈涅爾醫生認識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伊莎知道哈涅爾醫生這個魔


    法發燒狂的開關一旦被打開時,任誰都阻止不了他的狂熱。實在很難


    讓人相信,這個說到滿臉脹紅的傢伙居然是重度傷殘的病患。就算四


    肢齊斷,這傢伙大概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伊莎有這種想法,不過這


    次倒是很罕見,哈涅爾醫生很快就恢復正常。


    「抱歉,我竟然在女士面前失態了,哈哈……」


    「你也有自知之明哦,哈涅爾醫生。沒錯!病人就要像個病人。要不


    然,就讓我稍微出點力,讓你變得更像病人吧……呵呵,這個建議很


    棒吧?」


     話還沒說完,伊莎已經將手按到手鎗的握把上。


     由於上半身緊緊綁在鎗套的皮帶內,這個動作無可避免地會讓聖約


    學園排名第四的美乳更加彰顯其存在。過去有不少精蟲上腦的蠢蛋就


    這樣被吸引注意力,然後被沙漠之鷹送往天堂。


     不過,哈涅爾醫生並沒有被美景所惑。


    「請別開這種不好笑的玩笑,『Miss Isabella(=伊


    莎貝拉小姐)』」


    「不想這樣,討論就給我認真一點」


     由於反應迅速且得宜,哈涅爾醫生逃過一劫。


    「對了,有一件事……」


     哈涅爾醫生突然發問,說:


    「以前我就覺得很奇怪。Ⅲ機關是二十世紀才成立的組織,怎麼會被


    瓦解於十九世紀的阿爾卡那所仇視呢?」


    「原來你想問這件事呀。其實也沒什麼……」


    「這怎麼說?」


    「簡單說就是遷怒罷了。阿爾卡那是因為被大祖母打垮,所以才落到


    整個組織瓦解的下場。Ⅲ機關的存在理由,就是為了作為大祖母的後


    盾才成立的,你應該多少也知道一點吧?」


    「這我知道,不過阿爾卡那原來是被那位傳說中的『千年魔女』所毀


    滅,這件事我就真的不清楚了……」


    「這件事雖是機密,不過等級不高,以你的權限有資格知道。這樣一


    來,你就明白為何阿爾卡那的殘黨會敵視Ⅲ機關的理由了吧?大祖母


    的行蹤是Ⅲ機關最高等級的機密,庇護大祖母的Ⅲ機關自然就成為檯


    面上首當其衝的報復對象,懂了吧?」


    「原來如此」


     從兩人的交談中,整個事件開始有了清楚的脈絡。


     首先是過去活躍了數百年,歐洲最強大的魔道結社『阿爾卡那』被


    伊莎‧伊莎貝拉的大祖母,人稱『千年魔女』的魔法使所毀滅。這段


    被人刻意封鎖的歷史,至今依然是一顆默默在燃燒的火種,並不斷在


    呼喚新的紛爭。


     其次就是有不明勢力正在從事有組織性的人體複製、改造等操弄生


    命的非法研究。


     目前,Ⅲ機關懷疑此一勢力是阿爾卡那的殘黨,正全力追蹤這一連


    串事件背後的相關情報、以及因果關係。


     仔細將每個情報思考過一遍,突然一個矛盾浮現──哈涅爾醫生向


    伊莎提出一個問題。


    「我覺得有一點很奇怪。即使是殘黨,這些人終究也是歐洲最大魔道


    結社阿爾卡那的後裔,為何已經繼承數百年魔道知識的他們,會想要


    用現代技術來製造人工魔法使呢?」


    「這個問題很簡單呀,我可以用一個假設回答你。比方說,阿爾卡那


    的殘黨並沒有繼承先組累積數百年的魔道知識的話……」


    「對哦,我居然忽略了這個可能性」


     彷彿一語驚醒夢中人。


     只想看自己想看的東西,因此就看不到原本看得見、平時能注意到


    的東西。哈涅爾醫生犯的錯誤就這麼簡單──即使機率趨近於零,現


    代科學或許真的有辦法能夠解析魔道領域的法則──這是哈涅爾醫生


    也難以抵抗的致命誘惑。


    「阿爾卡那的問題就先擱置吧。幕後黑手是不是阿爾卡那的殘黨,這


    個問題就讓Ⅲ機關自己去煩惱吧」


    「是嗎……唉,真遺憾……」


     被澆了一頭冷水,哈涅爾醫生露出十足的遺憾表情,不過這也是沒


    辦法的事。繼續離題下去只會沒完沒了,深知哈涅爾醫生本性的伊莎


    這麼做並沒有錯。


     緊接著下一個話題,伊莎拿出一張夾在黑典裡的相片。


    「有個東西我想讓你看看,順便問你的意見」


    「相片?裡面拍到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你看了就知道」


     伊莎故作神秘的態度讓人有點在意,不過哈涅爾醫生還是照她的意


    思將相片拿到自己面前。


     照片內容是一張空拍圖。


     地貌很荒涼,不過要是光憑這一點線索就能猜到,照片地點是位在


    地球哪個位置的話,那可真是神人般的存在。很遺憾的是,即使是人


    稱怪人的哈涅爾醫生也沒這種超人本事。


     唯一令人在意的是,地面那個大洞是什麼?若不仔細看,就算誤以


    為照片內容是剛挖了一球出來的巧克力冰淇淋桶也不奇怪。


    「如何?你的看法是?」


    「嗯,妳想問的問題,就是地面的這個大洞嗎?」


     哈涅爾醫生心裡大致上已經有底。


     從照片裡頭可觀察的山形與地勢來看,哈涅爾醫生推測這個大洞的


    直徑大約在二十公里上下。


     結論已經出來了。


    「要在地面產生如此大的洞穴,最起碼要具備天體規模的破壞力才有


    可能辦得到。比方說『通古斯大爆炸(註:西元1908年,發生在


    西伯利亞地區的神秘隕石事件)』──啊,不對不對。這個例子不好


    。在那次事件中,隕石是否有直接落在地表,這個疑問目前都還沒有


    一個有力定論出現的說」


     第二的結論則是──


    「──如果不是天體衝擊,而是人為所造成……呵,也只有那玩意辦


    得到了。戰術……不,戰略級的核子武器,由人類文明親手創造出來


    的惡夢,才有可能造成如此規模的破壞」


    「果然你的看法也是如此,哈涅爾醫生」


    「看來這件事並不單純的樣子」


     哈涅爾醫生將照片交還給伊莎,然後就問:


    「照片裡的地點到底是什麼地方?」


    「是位在亞洲的國境未確認地帶,大約在中亞一帶吧。剛才提到的人


    工魔法使製造計畫,就是在那一帶進行的」


    「膽子還真大呀……在火藥庫旁邊做研究,等於跟玩火沒兩樣」


    「是呀,所以那把火就這樣被點燃了。在一年半前,解放軍的特殊部


    隊對這間研究機構發動攻擊。最後,還以核彈將研究所周遭範圍全部


    燒成焦土。那個大洞,就是研究所過去所在的位置」


    「解放軍……是指中國的軍隊嗎?連核武都用上,我還以為是美國的


    軍隊下的手呢」


    「是呀,解放軍內部也是有這種說法沒錯」


    「咦?」


     聽到這裡,哈涅爾醫生突然露出疑惑的表情。


    「剛才妳不是說,核武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所使用的嗎?」


    「沒錯呀,美國那邊的情報確實有一條是這麼說的,不過中國那邊的


    情報則就剛好相反。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解放軍確實發動了攻擊,但


    是參與攻擊行動的士兵沒有人存活下來……所有線索都在一夕之間蒸


    發了,只留下那個可疑的大洞」


    「無法確定是哪方人馬下的手嗎?」


    「目前是沒辦法。幸運的是,中國和美國都將這件事壓了下來,要不


    然這一年半的國際新聞可熱鬧了說。Ⅲ機關的情報部整理過目前所有


    的情報之後,也有做過一個假設,認為那間研究所很可能本身就擁有


    核子武器。如此一來,就能解釋研究所在運作期間,為何能拖了這麼


    多年才出事。只不過最後還是逃不了被解放軍攻擊的命運,所以才採


    取玉石俱焚的手段……」


     如果是民間非法組織使用核武,那就只是單純的恐怖主義,不過事


    情一旦曝光,也會對人類社會造成不小的衝擊就是。


     不管如何,問題的嚴重性其實也早已經不需要重複確認。美國與中


    國的情報機構有自己的看法,Ⅲ機關也有自己的看法,那麼身為千年


    魔女的後繼者──魔法使伊莎‧伊莎貝拉的看法又如何呢?關於這點


    ,哈涅爾醫生也很想知道。


    「能告訴我,妳對這件事的看法嗎?」


    「……」


     伊莎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將黑典闔上之後才說:




    「──神話級攻性戰咒」




    「神話、級?」


    「你就算聽得懂也沒意義,哈涅爾醫生。對投身魔道的魔法使而言,


    這個名詞不僅代表著魔道的奧義,也是最大的禁忌之一。現在我只能


    告訴你一件事,潛伏在這座城市的危機,很可能不單純只是《劍精之


    爐》的危害也說不定。很可能……」


     最後一段,伊莎並沒有把話說完。


     不是不說,而是無法輕易將接下來的內容說出口。




                ■■──■■




    「……日出還要等多久呀?」


     背後的聲音這麼說。


    「還要等多久嗎……嗯,正常來說,這個季節的太陽本來就會比較晚


    升起。如果有手錶就好了,沒戴手錶真是失策……」


    「我也沒有戴錶……嘻,要不然我們到雪奈的房間等日出如何?室內


    很隱密,上床又方便──」


    「──喂、喂喂喂!」


     開口閉口,一定非得要語不驚人死不休不可嗎?


     如果是平常的我,老早就轉過身開始對六花說教。可惜的是,這得


    要我的脖子能夠朝後面180度反轉才辦得到,因為我們兩人目前正


    靠著彼此的背,坐在公園的草坪上。


     由於草坪有點坡度,所以我選擇的是坡度往下傾斜的方向,不過也


    因為如此,我必須承受較多的負擔──事實上,六花還真的很不客氣


    地直接將整個身體往我身上靠過來。關於這點,我沒有提出抗議,只


    能說打腫臉充胖子的男人本性實在很可悲。


     在我自認苦命的時候,小惡魔依然不減攻勢。


    「嘻嘻,心動了吧?現在的你是騙不了我的。你知道嗎?你的心跳頻


    率剛才在一瞬間起碼暴增了三倍之多哦!」


    「是嗎?如果真的暴增三倍,我的心臟沒有出現急性心肌梗塞的症狀


    還真是奇蹟呀」


     我以常識論回擊,緊接著──


    「──要做的話,就在這裡再來一次我也無所謂哦」


    「──────」


     就在這一瞬間,六花的心跳就彷彿打鼓一般,以極快的頻率傳入我


    的背後。


    「怎麼啦?妳的心跳好像也沒比我慢嘛,哈哈」


    「……愛欺負人……色狼……」


     來自背後的抱怨聲越來越小,最後小到連心跳聲都反而聽得比較清


    楚的說……哈,我只能說是六花自作自受。掩飾害羞的方法很多,自


    己偏偏要選擇最容易自爆的方法能怪誰。


     不過,我這邊也要反省就是。


     我剛才之所以那麼說,或許是有點自暴自棄的感覺沒錯,不過我基


    本上還是很希望能夠好好呵護六花,好好保護她,而不是將她當成發


    洩慾望的工具。麻煩的是,我似乎有點小看深藏在遺傳基因之中的人


    類(♂)本能。六花的攻勢要是再來個幾波,我可就沒那個自信能夠


    繼續保持理智的說……


     反省過後,我開始在意起六花的狀況。我剛才用那種話激她,她有


    在生我的氣嗎?


    「六、六花……六花?」


     我叫了兩聲,但都沒有得到回應。


     感到奇怪的我正準備起身察看她的狀況的時候,突然間,我背後所


    承受的壓力急速增大。我來不及反應,就整個人往下坡滾了下去,大


    概轉了一圈才停下來。忽然摔了這麼一下當然會痛,不過確認狀況才


    是首要之務──頭的方向有點重──看來我正躺在草坪上,而且是腦


    袋朝著下坡的方向──腹部則是被重物壓住──理由只要張開眼睛就


    知道,因為六花正跨坐在我肚子上。


     這個姿勢我已經是老經驗,因為這是我家的摔角發燒狂最愛用的騎


    乘壓制法。以前瑪琳老是用這招叫我起床,逼得我不得不養成早起的


    習慣。男生本來就有幾個無法控制的正常生理現象,在那個尷尬的時


    間點突然有人跳到自己身上……唉,不提也罷。


     瑪琳的話,會先賞我一發GNP再說。那麼六花呢?我盡可能不想


    歪,先試著問她說:


    「別鬧了,六花。先讓我起來……」


    「我不要」


     ……拒絕的還真乾脆,既然如此──這招如何!


    「再不起來,後果自己負責……嘿嘿,妳不知道我最擅長的就是騎乘


    位嗎?到時候就算妳哭著求我,我也不會讓妳起身哦!」


    「那也沒關係呀──呵呵,如果你不怕精盡人亡的話……」


     ……反而被反將了一軍。


     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她的個性本來就這樣,六花還真的很懂得如


    何讓男人的理性為之崩潰的技巧。光是挑逗性的言語就已經極具殺傷


    力不說,坐在我身上的她只是稍微動一下,另一個『我』就又開始蠢


    蠢欲動。


    「咦?好像有硬硬的東西頂到我了……」


    「喂喂喂!別散佈不實謠言!」


     要是讓人聽到怎麼辦……不對不對,附近根本沒人。不管如何,我


    仍然要為自身名譽提出抗辯,說:


    「可別小看我的理智!人類之所以為人類,就是因為人類已經進化成


    能夠用理智控制本能的生物!就算妳的身體再有魅力……嗯,這點我


    承認,但是我本著與生俱來的良知、以及身為人的自豪,也絕不會讓


    任何一滴血流到海綿體…………啊咧?」


     ……內容簡直亂七八糟呀,我這白癡。


    「你、你、真是太好笑、了說、哈、哈……」


     六花捧腹大笑──不過是那種極力壓抑聲音,但是仍然笑到眼淚流


    出來的那種笑法。


     這個時候,我還真希望六花現在是用GNP壓制我──來一記捶擊


    讓我當場昏厥過去,起碼還能讓我逃避現實的說。


     這種難堪的情況會持續一輩子嗎?當然不可能。結束的時間比我預


    期的還要更早些。似乎已經把一生的笑意全部耗盡似的,六花擦掉眼


    淚,並以略帶一絲歉意的表情對我說:


    「對不起呀,我只想稍微捉弄你一下罷了,不過你的反應真的是……


    不提也罷。總之,我還是先跟你說聲抱歉吧」


    「不,其實我也有錯」


     雖然起初是我被捉弄沒錯,但不可否認的是,我確實也存在著想要


    反過來捉弄對方的念頭,也因此才把事情搞到沒完沒了。這情形若看


    在第三者眼裡,應該就只是一對笨蛋情侶正在打情罵俏……唉,明年


    的情人節,我鐵定會被去死去死團列入誅殺名單之一。


    「六花,可以讓我起來了嗎?」


    「……再稍微持續一下子,好嗎?」


    「是嗎?既然妳想要的話……」


     六花的請求,讓我無法拒絕。


     最少撐到腦充血前為止吧……男人就是這種愛面子的生物。


     我的回答,似乎也讓六花有點開心的說。


    「呵呵……」


    「坐在我身上有這麼好玩嗎?」


    「很好玩呀!我終於知道壓在別人身上的感覺是什麼感覺了。那種彷


    彿可以予取予求、支配一切的快感,只要嘗試過一次,就跟毒癮一樣


    會立即上癮耶,呵呵……」


    「那當然!妳知道嗎?在格鬥技的領域,騎乘壓制法可是最符合『必


    殺技』這個字眼的意義的一門壓制技巧呢」


    「耶?必殺技?」


    「沒錯!被敵人騎乘壓制住,就等於已經被KO沒兩樣。地板捶擊、


    關節技等,愛怎麼打就怎麼打……說來慚愧,就因為以前吃過太多苦


    頭,所以我才非常清楚騎乘壓制法的可怕」


     我講得頭頭是道,甚至連我自己都想打一百分的說,然而六花臉上


    的笑容雖然沒變,可是回答卻是──


    「你說的如此賣力,我都不禁想替你鼓掌了說……呵呵,話題轉得這


    麼硬還能臉不紅氣不喘,在這個領域你確實是第一人呀」


     斧鑿的痕跡太明顯,果然還是騙不了六花。


     即便如此,我也不認為我的行為是錯的。


    「我只是想把話題轉到健康一點的方向罷了,難道錯了嗎?」


    「我們的話題有這麼不健康嗎?」


    「妳別給我裝傻,六花」


    「我也一點也不覺得有哪裡不健康呀……呵呵,你既然這麼想,那麼


    我們乾脆繼續做更多不健康的事吧!」


    「六、六花!」


     我立即出聲制止。


     問題是,我除了動一張嘴之外,事實上根本拿這個正騎在我身上的


    魔性之女沒輒。


     擁有天使般的美貌、以及足以和『凶器』劃上等號的魔鬼身材,在


    持有這兩大神兵利器的六花面前,我也只是一條等著被人宰割的活魚


    ,毫無翻身的機會……可惡!六花也不過是用手指在我胸口輕輕劃來


    劃去罷了,怎麼會這麼猥褻又這麼淫穢?不對不對!是我想歪了!看


    樣子我的理智也快不行了說。
eriwind 發表於 2009-6-9 20:12
斬魔之劍 第四夜ⅩⅠ



     得馬上脫身才行。


     再這樣搞下去,遲早會一發不可收拾。


     乾柴遇上烈火……啊,不對不對!


     總之──


    「也該讓我起身了吧,六花」


    「呵呵,不要」


    「喂喂,再這樣下去,我遲早會腦充血耶」


    「是嗎?我倒覺得你的血液一直在往反方向集中的說」


    「……」


     我無話可說了。


     下了最後通牒也得不到友善回應的話,行使非文明的手段來解決問


    題也是不得已的結論。於是,我便以近似哀傷的心情看著這個任性妄


    為的少女,並悄悄為接下來的行動進行升溫──也可以說是點火,如


    烈火般,即使對手求饒也絕不手軟的侵略情緒。


     然而就在我行動之前──


    「等、等、等一下!,妳抓著我的手想幹嘛?」


    「不用怕,只要有件事想讓你知道一下」


     帶著曖昧的笑容,而且抓起我的手往自己的胸部移去,這到底是想


    讓我知道什麼?


    「放、放開我!」


     六花突如其來的舉動,意外地讓我的反制行動提前進行──其實也


    只有提前幾秒鐘罷了。由於我的抗拒與掙扎的力道急速增大,體重遠


    低於我的六花便很難繼續壓制我,結果就在一次劇烈搖晃之後,我和


    六花兩個人同時失去了平衡。


     在斜坡上胡鬧,下場當然是滾下去。


     我和六花,兩個人一起。




    「…………嗚,差點撞倒頭」




     圍在這片草坪邊緣的磚塊究竟有多硬,我可是一點也沒興趣用自己


    的腦袋去測試它的硬度。


     運氣不錯的是,我們只滾了一圈半就停住,不過只滾一圈半就表示


    ,我的角色從被壓,變成壓人的那一方了。


     剛才失去平衡滾下坡時,我即時抱住六花保護她,同時也極力避免


    讓自己的體重直接壓在她身上。就結果來看,我相信六花應該沒受傷


    才對,不過我仍然反射性地將擔心的心情以言語表達出來。


    「六花,不要緊吧?有哪裡會痛嗎?」


    「嗯……」


     近在咫尺的六花臉上仍然帶著一絲錯愕的痕跡,看來剛才的意外也


    出乎她意料之外。


    「我沒事,不過……」


    「不過?」


     我只是追問,六花的臉就突然變得越來越紅。


    「我沒有受傷,不過……那裡……有點……痛……」


    「那裡?哪裡呀?」


    「……呀啊!」


     六花突然發出一聲嬌喘,讓我嚇了一跳。然後,她便以帶著像是責


    備的眼神,將我的視線引導到某個地方。


    「……你抓太用力了……你呀,果然是禽獸一隻……」


     此時我才知道,我那隻不知道德為何物的左手正緊抓著某個既柔軟


    又極富彈性的東西。


     而且,還一手無法掌握……


    「抱、抱抱、抱抱、抱抱抱抱抱抱歉!」


     右腦的感性與左腦的理性頓時發生衝突。嘴巴說抱歉,可是手卻依


    然抓著不放──該死啊!我──然後就在我慌了手腳的時候,六花居


    然又做出一個很大膽的舉動。


    「沒關係,就維持這樣子就好」


     ──以兩隻手抓住我的手,不讓我離開。


    「有何感想呀?我‧的‧胸‧部」


    「好大……不,好軟……不!不對不對!」


     我的腦袋彷彿快沸騰了。


     明明就不是第一次摸,為何我的反應還是這麼誇張呢?


    「呵呵,不鬧你了……其實呀,我只是想問你一個問題罷了。你有感


    覺到什麼嗎?」


    「感、感覺到什麼嗎?」


     突然問我這個問題,可是我現在根本無法思考。


     從岩漿化的腦髓之海,我總算找到一個內容還算適當的回答。


    「妳的心跳,好快」


    「是呀。一直都像現在這樣怦怦跳個不停哦……」


     六花用害羞的表情說。


     確實很強烈,六花那顆埋在體內的心臟不停以強而有力的震動頻率


    主張自己的存在。


     其實我也是。


     據說人的心臟一生的跳動次數是固定的。如果這個說法屬實,那麼


    我們兩人在這短短的一個夜晚,究竟流失了多少生命呢?從這個角度


    來想,愛情的代價還真高呀……


    「只要在你身邊,我的心臟就會開始失控呢」


     六花又說:


    「……你大概想也想不到。其實從一開始,就是我想殺你的那時候,


    我的心臟就已經不聽使喚了」


    「哦,是、是嗎?」


    「會讓我的身體產生這種反應,雪奈的記憶、以及雪奈對你的思念是


    最大的理由……呵呵,現在回想起來,今晚發生的事就彷彿一場夢似


    的……原本應當是敵人的兩人,居然會演變成這種關係……我接受了


    你,你也接受了我……擁抱我……」


     和狂熱到近似快暴動的心跳不同,六花的語氣是極為平和的。或者


    說,還摻雜著幾分像是多愁善感般的情緒。


     但是,緊接著的下一句話卻──




    「……可是直到現在,我心裡還是存在著想殺你的念頭哦」




     毫無停頓、而且內容明確的話讓血液彷彿在一瞬間為之凍結。


     不過,並沒有殺意。


     甚至可以說,只是將寫好的劇本逐字唸出。


     不帶感情,僅僅陳述事實一般。




    「妳真的這麼想嗎?六花」




     我立即予以回應,以追問的方式。


     不能逃避問題,這是現在的我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不管用什麼方法,妳都無法改變這個想法嗎?」


    「沒辦法,我也努力過了……」


     六花無奈地搖著頭說。


    「受到雪奈的記憶所影響,我的靈魂變得很不穩定。靈識與意識要完


    全安定下來,還需要一段時間」


    「妳的意思是,只要有時間,這個問題就能解決嗎?」


    「這點我無法保證。我只能這麼說,想要殺你的念頭是來自六花,不


    過這個想法目前卻因為一個變數而失去了付諸實行的動機。這個變數


    就是雪奈的記憶。由於記憶不斷融入我體內,我也因為這個關係產生


    了許多原本不屬於我的情緒、感覺等……」


     一邊說明,六花也更用力地將我的手緊抱在胸前。我可以感覺得到


    ,藏在六花胸口深處那股強烈的鼓動。


    「……就連這個反應,事實上也不應該屬於我,不過……不過,即使


    是自己騙自己也好,我好希望現在的我其實是雪奈,而不是六花,不


    是那個兩手已經染滿鮮血的六花……」


     六花還是笑著。


     是因為無可奈何,所以只能自嘲──


     還是說,是因為哭不出來,所以才選擇笑容嗎?




     我能做什麼?


     我能為她做什麼呢?




    「──別這麼說,六花」


     我慢慢將她抱起。


     像是對待易碎的寶物似的,輕輕撫摸她的臉龐。


    「妳就是妳呀,六花……」


     親吻她的耳朵,對著她說。


    「我抱在懷裡的,一直是妳呀,六花……」


     雪花是雪花,六花是六花,我不可能弄錯。


     因為她們兩人實在相差太多了。


    「確實,妳是一個麻煩的女人沒錯……」


     愛捉弄人卻又老是自爆、動不動就鑽牛角尖。


     而且還覬覦我的性命,但是──




    「我就是喜歡上妳這個麻煩的傢伙,不行嗎?」




     我就在她耳邊大聲說,然後緊抱著她。


     放開擁抱的時間比預定要多了一些,那是因為我感覺到臉頰比我預


    期要滾燙許多,我不想被她發現才如此做……話雖這麼說,六花也不


    可能會沒發現。我帶著半放棄的心情鬆開了手,可是六花給我的第一


    個回答卻是──




    「你真可惡呀……剛才那句話不就是公然劈腿宣言嗎?呵呵~」




     六花以一副小惡魔準備看好戲的表情對我說。由這點來看,果然『


    月之森六花』無論如何都不會等於『雪花‧月之森』。


     名聲遭到污衊,我不得不出面說:


    「這是不實指控,我才沒有腳踏兩條船的想法。話又說回來,都已經


    是既成事實了,現在還說這些幹嘛?」


    「我是在替雪奈打抱不平!」


    「有這麼嚴重嗎?」


    「何止嚴重,根本是超級嚴重。初夜對女孩子有多重要,光靠下半身


    思考的你八成一點也不懂吧」


    「我又不是故意的」


    「日後雪奈說不定還會大受打擊的說。明明沒有經驗,可是身體的反


    應卻……唉,雪奈恐怕還會誤以為自己是下流的女孩子說。罪魁禍首


    的你難道一點責任也沒有嗎?」


    「這、這也不能說沒有……」


    「你終於承認啦!」


     我退一步,結果卻換來對方更加得寸進尺的回應。


     如此一來,只好使出不太光明的手段了。


     我趁著六花說到興頭上時,偷偷──




    「──呀啊!」




     六花情不自禁發出一道很可愛的聲音,不過這個反應卻令她倍感羞


    恥,並且以埋怨的眼神盯著我瞧。


     我只是針對她後頸某個點攻擊罷了,想不到效果奇佳。


    「你、你……你怎麼知道、這個、弱點?」


     六花紅著臉問我,然後我露出奸笑回答說:


    「妳難道忘了嗎?剛才我已經充分研究過了。嘿嘿,主動提供身體給


    我的人不就是妳本人嗎?」


    「你、你……」


     看得出來六花很氣,但是卻對是否要反擊一事有所遲疑。這也難怪


    ,六花還不明白自己的弱點究竟已經被我摸透多少……嘿嘿,我很喜


    歡她的大腿根部附近被我的手指碰觸到的反應,其他還有很多。要是


    我利用剛才得到的寶貴情報發動重點式攻擊,那麼接下來的時間,六


    花就得度過一段對我而言很有趣,對她來說卻不知道是天堂還是地獄


    的難忘體驗。


     主導權被我搶到手,六花的毒舌頭也變得安分不少。之後她沈默了


    一陣子,然後才說:


    「……你以後可不能用這種方法,欺負雪奈哦」


    「那當然。剛才那些手段……嗯嗯,我保證只會用在妳身上」


    「傻瓜……」


     話才說完,六花馬上就跑到一個離我有點距離,卻又不會太遠的位


    置坐下。看來我剛才的舉動多少讓她有些警戒。六花變得安分不少,


    但是我卻也不禁感到有些寂寞就是。


     認真的話題用過了,胡鬧的話題似乎也用光了,隨之而來的沈默以


    對突然讓我有點不知該如何是好。


     沒多久,先打破沈默的人是六花。


    「我有一個問題……不,是一個有點奇怪……不不!是很奇怪的問題


    想要問你。我可以問嗎?」


    「說來聽聽吧」




    「謊言如果說到底,能否有機會變成真實嗎?」




    「……」


     我沒有立即回答。


     這不是一個可以隨便回答的問題。除了試探之外,還包含另一層意


    義,那是……算了,總之先從我可以回答的地方開始說吧。最起碼那


    個答案對我而言已經沒有提出質疑的必要。


    「不。我認為是不可能的──」


     這個答案會令她失望,但是我又立即補充說明:


    「──謊言就是謊言,只有欺騙自己的人才會認為是真實,不過有件


    事我希望妳知道,六花。我喜歡雪花,同時又喜歡上和雪花同一個身


    體的妳,這是事實。我喜歡上雪花,是因為雪花就是雪花,所以我才


    會喜歡上她。我也是因為妳──月之森六花,妳就是妳,所以才喜歡


    上妳的」


    「嗯,我知道……」


     已經重複說過的話,不管將內容重新整理過多少次,我所要表達的


    事依然不會有任何改變。


     然而我也知道,六花還想聽到的另一個回答是──


    「妳喜歡上我這件事並不是一個謊言哦……唉,雖然老早就知道,不


    過妳的鑽牛角尖還真是麻煩呀」


     麻煩歸麻煩,不過既然喜歡上就是我輸了,所以我也認了。


     剛才的回答,能讓她對自己的想法多一點自信嗎?




     ──問題本身一開始就沒有意義。




     謊言/幻影/幻覺/自欺欺人。




     ──我想讓六花知道,她喜歡我,並非雪花的記憶所造成的幻覺。




     愛如何產生?


     又有限制要用特定的方式才能產生這份感情嗎?




     我摸著六花的頭,就像是在安撫一個哭泣的孩子。


     六花沒有哭,雖然她掛著微笑的表情就像一個面具似的。


     面具底下的她,是什麼表情呢?




     六花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這點我知道。


     就像過去無法改變一樣,這點我知道。


     人只能在現在努力,這點我知道。


     藉由努力的經過來得到未來的結果,這點我知道。




     ──那麼,結果是?




    「妳就沒有想跟我說的話嗎?」




     我突然想知道我努力了那麼久的結果是什麼。


     做白工也是一種生活方式,不過我膩了。




    「耶?」


    「還裝傻,妳難道沒有話要說嗎?」




     我再次提醒她。


     雖然可能會弄痛她,但我還是稍微加重了手勁。




     然後──


     六花就像是要逃命似的,用力撥開了我的手。


     用手拭去不經意溢出的淚珠。


     這個動作,就彷彿貓在整理前足的毛似的,惹人憐愛。




     最後──


     我永遠忘不了她抬起頭的動作。


     我永遠忘不了她試著逃避我的眼神。


     我永遠忘不了她整理呼吸的動作。


     我永遠忘不了她做好覺悟的深呼吸。


     我永遠忘不了她最後的笑顏。


     我永遠忘不了她對我說的那句話。




    「──嗯,我好喜歡你!」




                □□──□□




     結果太陽還是沒有出現。


     地球停止自轉這種天文等級的災難想也知道不可能發生,比較有可


    能的是生理時鐘因為疲勞加熬夜而出了差錯,所以說……算了,原因


    隨便找一個就行,準備動身和克洛瓦會合才是正事。


    「……克洛瓦那傢伙,八成還在呼呼大睡吧」


     有時候還真羨慕那傢伙有一副恐龍神經。


     說要準備動身,其實也沒什麼好準備的──最起碼到剛才為止我們


    並沒有做出什麼需要大費功夫整理外觀的事。話雖如此,但是我若不


    出聲,六花就不動作的狀況依然讓我有些不耐煩。


    「妳也給我差不多一點,六花。幹嘛老是掛著一副好像做了什麼虧心


    事的模樣?」


    「我也不想呀,可是……」


     真是敗給她了。


     我也只不過是用了一點點強迫手段,逼她說了某句話罷了,現在那


    副模樣是怎樣?一開始時我們真的做出不可告人之事,那時候還一副


    坦蕩態度的妳到哪去啦?


    「總之別想太多。克洛瓦那傢伙頭腦簡單,不會注意到的……其實,


    就算被他察覺到,我也不在意就是」


    「嗯,說的也是」


    「老實說,我現在腦子想的只有早餐要怎麼解決這件事呢。呵呵,和


    那傢伙會合後,再一起去吃東西吧」


     我說完後,六花似乎就有點釋懷了。


     六花剛才的反應,還真的跟我記憶中的雪花好像。雖然性格有著天


    南地北的差異,不過某些地方的相似度還真是高到嚇人。


     不過,六花的顧慮也非空穴來風。


     雖然我剛才用開玩笑的說法說克洛瓦腦子簡單,但是我也知道,那


    傢伙對於八卦消息的嗅覺,可是靈敏到和獵犬有得拼。所以就算我們


    刻意裝成什麼事都沒發生,大概也逃不出那傢伙的鼻子吧。乾脆直接


    開誠布公,反而能落個輕鬆也說不定。


     即便如此,為這種小事傷腦筋實在沒必要,因為──




     ──今夜過後,下一步該怎麼走呢?
eriwind 發表於 2009-6-9 20:13
本帖最後由 longwang 於 2009-6-13 01:04 編輯

斬魔之劍 第四夜ⅩⅡ



     當前的危機已經解除,但是並不表示危機本身就此消失,這樣的認


    知我當然有,鴕鳥心態本來就很要不得。


     一想到危機,我立即聯想到我最熟悉的敵人──夜舞人偶‧柯貝莉


    亞。柯貝莉亞目前生死不明,她是如何被打敗的,這件事只有將她擊


    退,同時也是當事人的六花本人最清楚。可惜的是,我一直找不到機


    會去確認這件事。不過就我推測,柯貝莉亞應該還活著,雖然這只是


    我的直覺就是。


     再說,敵人也不僅限於柯貝莉亞一人。


     透過昨晚巨像來襲的騷動、以及會長親口說出,已經可以確定除了


    柯貝莉亞之外,還有其他敵對魔法使的存在。


     除了這些人之外,新的魔劍之主的出現也要注意。或者說,這是絕


    對無法迴避的未來。




    「……怎麼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突然有人對我說。


     是六花。


     說的也是。我就當著六花面前盡想那些連答案也沒有的問題,她會


    沒注意到才怪。


    「我只是在想事情罷了。抱歉,讓妳擔心了」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瞞的了。


    「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要跟我說哦」


    「嗯,我會記得的」


     簡單的回應後,這段對話就結束了。


     雖然沒有直接講出來,不過我很明白,我和六花兩人都知道我們彼


    此之間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麼。逃避現實的想法難免會有,但是我們都


    已經有默契,要攜手面對問題。即便如此,我心中卻存在著一個不知


    道該不該說出來的想法。




     ──可以的話,我希望六花不要再涉入戰鬥了。




     六花很強。


     擁有連柯貝莉亞也難以匹敵的力量、以及在前次魔劍戰爭中,擊敗


    無數魔劍之主的實力,六花可說是現階段最可靠的助力。


     但是,我卻希望她不要再手染血腥。


     這種只想單方面保護對方的想法是很可笑沒錯,甚至應該反過來說


    ,六花本來就不需要我保護她。曾經深深體驗過魔劍戰爭的殘酷,如


    果有新的敵人出現我們面前,屆時就算我阻止她,我想六花也必定會


    毫不遲疑將敵人殺害吧。不管對手是不是魔劍之主……


     遺憾的是,六花不僅不需要我保護,我甚至連阻止她傷人的力量也


    沒有。這樣的我,要如何讓她不再涉入戰鬥呢?


     這件事我做不到,不過有一個人可以。


     那就是會長。


     若是會長的話,一定有辦法阻止六花,甚至能夠將六花保護在一個


    與戰鬥完全隔離的地方。


     為了達成這件事,即使要我向會長磕頭也行。


     魔劍戰爭,只要讓我來面對就好……




    「──走吧!也該去破壞克洛瓦的好夢了,沒錯吧?六花」


    「我早就準備好了,明明是你遲遲不動身」


    「這倒也是,抱歉」


     我一邊笑著道歉,同時也伸出手──在這裡我可要先聲明,我做這


    個動作並沒有任何用意,想太多的人反而是六花。只見六花露出猶豫


    不決的態度,手一伸出又馬上縮回去,直到我連番催促,她才一副心


    不甘情不願的表情把手放到我手上。


     照某個骨灰級的男女交往關係分類法,對於都已經進展到C的我們


    來說,連A都排不上的『牽手』是有什麼好害臊的呀?


     吐嘈歸吐嘈,不過在不弄痛她的前提下,我的手緊緊抓著她的手不


    放,彷彿在害怕六花會突然反悔逃走似的……哈哈,是呀,我還真的


    很怕六花會不會突然間就消失無蹤的說。


     我一點也不想放開這隻手。


     不過我的此一行為,似乎不怎麼得到對方的認同。只見六花臉色微


    紅,然後迴避我的視線說:


    「不用握這麼緊也沒關係呀,傻瓜」


    「…………」


     一臉尷尬的我,只能默默接受批評。


    「要出發就趕快啟程吧。我可不想某人又把自己在那裡拖拖拉拉,卻


    把罪名全推到我身上的事又再度發生」


    「好啦,我先走就是……」


     危機本能已經開始嗶嗶作響。再不出發,後果恐將一發不可收拾。


    在這個情況下,我立即跨出腳步,然後牽著六花一起離開,同時也不


    時暗中觀察六花的反應。。


     六花似乎沒有特別不高興的模樣──起碼到目前為止是如此。也就


    是說,是可以暫時放心的意思嗎?


     於是,我繼續牽著六花的手一起走。


     老實說,克洛瓦的事早已經不重要,因為我剛剛才注意到,我有一


    個很久以前的夢想已經在不知不覺當中實現了──能夠和心儀的女孩


    子一起手牽著手散步。


     現在的我,絕對是地球第一幸福的人。


     我如此堅信,毫不懷疑。小小的願望一樣能有大大的滿足,接下來


    只要等六花心情好轉,那就更棒了說──就這樣,當我開始膨脹起這


    份藏在心裡的小小願望之際──




    〈滋……〉




     雜音般的刺痛感強制讓這個夢結束了。


     又來啦──這句無奈的話頓時浮出意識的表層。


     不管體驗過幾次,我還是無法習慣這種彷彿神經系統被硬生生混入


    外部訊號的感覺。


     唯一不同的是,我已經不再是幾天前的我。起碼我已經大致上瞭解


    這個症狀的起因為何。一無所知所造成的恐懼降到最低之後,也使得


    我能夠對此採取更適當的反應。


     至少,別做出會讓六花擔心的過度反應就好。




     作法很簡單──


     首先,可以逐漸放慢腳步。


     再來就是不要太過在意雜訊的存在。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要否定發生在身上的現實。


     逃避現實無助於解決問題。




     於是,我便照著事前擬定好的行動準則來處理這件事。運氣不錯的


    是症狀並不嚴重,只是有點像耳鳴般的不舒服感覺罷了。而且最幸運


    的是,這次發作並沒有波及到視覺等其他的感覺器官。要是在這時候


    我眼中的六花變成黑霧狀的非人存在,那可就傷腦筋了說。以前第一


    次約會就被甩的歷史,很可能就此重演也說不定。


     我已經盡可能表現得很自然,然而發生在我身上的異變被六花所察


    覺,恐怕也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六花欲言又止的模樣,我一直有注意到。


     還能隱瞞多久呢……隱瞞?


     突然間,我發現到一個『盲點』──真的有必要瞞著她嗎?六花和


    會長一樣都是通曉魔道領域的專家。像我這個業餘人士的煩惱,對她


    們而言大概也只是家常便飯般的小事吧。既然如此,直接開誠布公把


    我遇到的狀況告訴她,又有什麼好顧忌的呢?


     說出口吧。


    「六花,其實我有件事……」


     我稍微做了一點心理準備才開口,而且還有點緊張,就彷彿一個到


    教堂找神父懺悔自身罪過的信徒似的。只要起了頭,接下來的內容就


    很容易說出口了,可是我卻萬萬沒想到,話都還沒說到重點,我眼中


    的世界竟然毫無預警發生劇烈的變化。


     就彷彿溶劑被潑到一幅油畫上,世界為之溶解。黎明前的夜空頓時


    化身為黃昏般的魔幻異象,令人錯愕不安。


     現實與非現實的景象就在我眼中快速交替,不只如此,我還感覺到


    有某種東西正在侵蝕這個世界。


     就如同害蟲般,從葉片的邊緣一口接著一口點吞噬殆盡。


     雖然這個不尋常的狀況我過去從未體驗過,但是還不到無法忍耐的


    程度,不過當『扭曲』與『侵蝕』逐漸擴及到六花身上時,那又另當


    別論了──那一瞬間,我彷彿聽到某種東西斷裂的聲音。


     反射性的抗拒,讓我好不容易壓抑下來的情緒瞬間高漲,但是這個


    反應,卻又立即被下一波更大規模的異變給吞沒。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喳、滋滋滋、喳喳喳、喳喳滋滋滋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嘎、嘎嘎嘎嘎■■■■■■■嘎嘎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喳喳□□□□□□□■■■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滋滋滋■■■■■■□□■■■■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滋滋滋滋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




     雜訊。


     腦袋充滿了無法理解的訊號,頭就好像快炸開了似的。


     這種感覺還是第一次。


     不像是出自於體內,而是來自外部的干涉。


     腐蝕/吞食/染色/污衊/同化/融化──每分每秒,都感覺得到


    有某種東西被奪走、被磨掉、被削去、被扼殺、被踐踏──這是我剛


    才下意識的抵抗所產生的反作用嗎?


     劇烈的感官異變讓我再也無法控制身體,等注意到時,我已經膝蓋


    著地,跪倒在地上。若不是六花及時攙扶我,我想我恐怕早已經倒在


    地上,模樣極為狼狽不堪了說。儘管如此,當我的意識徘徊在現實與


    異變的狹縫之間,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是她救了我──沒錯,處於我


    視野中央的六花就彷彿北方夜空的星辰,讓我不再迷失方向,而且還


    感受到一股莫大的救贖──




     ──太好了,妳還是妳,六花。




     接觸歪曲,讓我對人類此一個體的認識產生顛覆性的變化──宛如


    黑霧般、僅存人形輪廓的異形之物。這是必然的、無可奈何的、非得


    接受不可的現實。長久以來,我一直這麼認為……不,就連稍微抵抗


    一下的念頭也沒有,這才是事實。


     如果六花在我面前變成黑霧怪物的話,我絕對無法原諒我自己──


    頭一次有這種想法的我總算有所行動了。雖然後遺症遠比預期的還要


    大上許多,不過這是值得的。


    「……抱歉,是不是嚇到妳了?」


     幸好嘴巴還有餘力說話。


     就趁這個機會,把這個無關緊要的秘密消化一下吧──我想身為魔


    法使的六花一定不用兩三下就能理解的,也許反而還會被她當場奚落


    一番也說不定。


     就在我暗自苦笑,並且正準備開口之際──




    「…………果然沒錯,這是《戰鬼的烙印(=Berserker-


    Brand)》」




     六花搶先發言,讓我又把話吞了回去……啥?


     這個症狀何時多了一個這麼炫的名字啦?


     感到不解的我便直問說:


    「六花,妳剛說了什麼……不,是誤會了什麼?我的症狀對魔法使來


    說應該很普通吧。不就是那個因為接觸歪曲,肉體的意識試圖去理解


    靈識領域的事物,不是嗎?」


    「這個說法,只能算對了一半」


    「只對一半?」


    「你剛才的解釋是對的沒錯,但是這終究只是入門等級的知識。你最


    大的盲點,就在於誤以為任何一種形式的歪曲所造成的的影響都一樣


    的。這一點錯得很離譜」


    「是、是我搞錯了?唔……唔、嘎啊!」


     突然間,異變所造成的痛苦又加劇了。自以為是的想法被否定、再


    加上不安感急速膨脹的雙重影響之下,我彷彿被現實擊倒似的,再也


    支撐不住身體。


    「振作一點!」


     六花撐住往前傾倒的我。


     若沒有她,我那雙顫抖不止的手根本撐不住身體。


     而且,還不斷在鼓舞著我。


    「千萬別放棄,而且務必要集中意識!」


    「……六花,這、到底是?」


    「是《劍精之爐》動的手腳──《戰鬼的烙印》是《劍精之爐》在特


    定條件下才會啟動的特殊法式。當魔劍之主失去戰鬥意志、或是主動


    放棄戰鬥時,法式啟動的條件就會成立,然後……」


     語尾略作停頓,然後她才繼續說:


    「……由於靈識受到法式干涉,魔劍之主的人格將被破壞,成為一個


    失去理性的戰鬥機器……對不起,這件事我應該早點告訴你才對。會


    演變成這種情況,都是我……」


    「這不是、妳的、錯……」


     是的,這不是六花的錯。


     魔劍之主的人格會受到魔劍所影響,這件事我早就從知道了。


     之前,會長就有提到過這點。


     和連續殺人魔對峙時,我也隱約有所察覺。


     所以說──


    「是我、太大意了……」


     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


     最要負起責任的,是心中仍存有逃避現實之念頭的我。


     不是六花的錯,不是……


     在理智被剝奪之前,我還能做到的事只有一個。


    「……六花…………」


     我以僅有的氣力提出一個要求。


     向六花說──




    「如果我、失去理性、的話……就、殺了我……」




    「────」


     六花顯得有點錯愕。


     這也難怪,畢竟被人當面提出這種要求。換做是我,我的反應恐怕


    會比她還誇張也說不定。


     但是,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我已經無計可施了。如果要我變成像連續殺人魔一樣,那麼我還寧


    願死了算了。如果是六花,我願意死在她手上──然而,被我拜託的


    當事人卻給了我一個有點出乎意料的答覆。


    「傻瓜,現在就放棄,不覺得還太早了點嗎?」


     一個微笑。


     眼淚盈框欲滴。


     抱著我的頭,輕吻我。然後──


     繼續笑著,看著我。


    「為了懲罰你太快放棄,我就只稍微小小的抵抗一下吧……呵,能夠


    和賢王一較高低,可是每個魔法使畢生的夢想呢」


    「六、六花?」


    「放心,接下來的事交給我……」


     說完後,六花便有所行動。六花似乎想做什麼……不,是正準備要


    做什麼。而且,也絕不是她的態度所顯示的那般輕鬆的小事。這種事


    我看得出來,但是卻無力阻止。


     六花讓我平躺在地上,然後在草坪上撿起幾個東西之後,便以我為


    中心,開始繞著我走。


     她一邊走,也一邊用手指灑下某種東西。


     宛如結晶鹽般的砂粒。


    「……六花,那是?」


    「『月長石(=Moonstone)』的碎片,只不過是臨時合成


    出來的膺品就是。但是你不用擔心。作為儀式發動的要素,這種程度


    的替代品就足夠了」


     回答問題的同時,六花的腳步不曾停止過。


     此時,我注意到六花走過的地方正在隱隱發亮。


     青綠色的光芒,形成一條光之步道。


     道路隨著腳步延伸,直到停下腳步為止。


     此時我也明白──


     月之森六花的魔法,已經完成了。




    「對靈結界法式完成。降臨吧──《夜之食國(=Yoru-No-


    Osukuni)》」




     宣告的瞬間,地面的光之步道亦同時朝著夜空發出光芒。就躺在地


    面上的我看來,這一幕就彷彿地上出現了極光似的。


     令人畏懼,又感到神聖。


     但是,卻又感到意外的溫柔。


     而且──




    「真不可思議,剛才的感覺就像是騙人的似的……」




     痛苦緩和了。


     就彷彿被夜空、被極光所擁抱似的。


     身體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舒暢感,不過即使如此,要馬上起身行


    動還是不行。或者說,我有一種身體的感覺幾乎完全消失的感覺,甚


    至有靈魂脫離身體的錯覺……哈哈,這比喻有點失當。這也得要有靈


    魂出竅的實際經驗才能這麼說呀。


     隨著感覺逐漸恢復,我也漸漸能掌握身體的實際狀況,不過──柔


    軟的觸感,肌膚相貼的溫度,以及跪坐在旁邊的六花用手撫摸我的額


    頭,並不時撥弄瀏海的舉動,甚至還加速了恢復的速度。


     ……哈,這個恐怕比魔法還有效吧。


    「我感覺好多了,謝謝」


     總算連發聲的力氣也恢復了。


     道謝之餘,我心中也升起一個好奇的疑問。


    「剛才的魔法到底是什麼呀?」


    「你對那個感興趣嗎?」


    「那當然,畢竟被妳的魔法救了一命」


    「其實那並沒什麼。結界法式《夜之食國》在月之森家,是為了研究


    魔法而發展的一門技術。用途很單純,就只是在一定程度內能夠阻絕


    外界歪曲的干擾,對目前這個狀況剛好能派上用場罷了」


    「哦,原來如此……」


     這樣解說的話,即使是我也聽得懂,不過這也同時延伸出另一個新


    疑問──那個發音很難念的結界法式既然生效了,但是六花的表情為


    何沒有預期中的高興呢?


    「妳在想什麼呀?六花……」


     我直接問她,六花便回答: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有點怪怪的」


    「有嗎?哪裡覺得怪?」


    「對靈結界法式的效果,似乎遠超過我的預期……」


     原來六花是對這一點感到疑惑。雖然對我而言,魔法發揮作用、並


    且還幫了我一個大忙,這樣就很足夠了說,不過對身為魔法使的六花


    而言,似乎就不能像我這個門外漢一樣,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照她


    的模樣來看,這件事恐怕沒這麼簡單。


    「結界系統的魔法時常會因為使用者的不同,而出現極大的落差,不


    過我倒是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性……你的靈識,該不會有接受過某種高


    位階守護法式的保護措施吧?」


    「哪有!可別忘了幾天之前,我還只是個普通人耶」


    「那就奇怪了……」


     我的回答讓六花似乎暫時放棄追問的打算,不過就在這時候,我也


    突然聯想到某個可能性──所謂的『高位階守護法式』,和我跟會長


    之間締結的那個『誓約』有關係嗎?


     這麼說來,那個確實也是魔法沒錯。


     如果說那個叫什麼什麼烙印的魔法試圖破壞我的人格,結果被黑典


    及時予以反制,這樣說似乎也通……


     算了,再想下去也沒意義。


     明白現況很麻煩就夠了──由於太低估《劍精之爐》的威脅,我現


    在才曉得,我至今為止輕率的舉動讓自己陷入了多大的險境。馬上和


    會長會合,才是我們現在該做的事。


     為此,要我磕多少頭都無所謂──話是這麼說,遺憾的是,現在的


    我尚未恢復到能夠起身的程度,更遑論前往遙遠的特醫研。


     不過,讓愛打破沙鍋問到底的魔法使停止鑽牛角尖,這點小事只要


    靠一張嘴砲就能辦到。


    「六花,我看妳就別再想那麼多…………咦?六花?」


     我開口勸說,但是六花似乎沒在聽我說話。我本來以為她因為是想


    得太過投入才對外界毫無反應,但是很快地我就明白……


     ……我錯了,大錯特錯。




     此時的六花,正一臉痛苦地按住自己的頭。
eriwind 發表於 2009-6-10 19:43
本帖最後由 longwang 於 2009-6-13 01:02 編輯

斬魔之劍 第四夜ⅩⅢ



    「────」


     張開嘴巴,卻發不出聲音。


     妳還好嗎──該死!還有確認的需要嗎?如果我還是那樣搞不清楚


    狀況的話,我絕對不會原諒我自己……是啊,六花就是那麼痛苦。痛


    苦到連強顏歡笑的演技也表演不出來。


     那個能破壞人格的邪惡魔法似乎也將魔爪伸向了六花,六花會變成


    這樣的原因八成就是這個,但是──


    「六花……六、六花……」


     ──真相明朗了,又如何?


     我幫不了她,這是事實。


     六花就在離我如此近的地方,被彷彿無止盡的痛苦所折磨。我除了


    眼睜睜看著事態逐漸惡化,還能怎樣?


     ……不,還有我能做的事。


     ……不對,是一定還有我能做到的事。


     身體早已經展開行動。即使大腦幾乎被悲觀主義所支配,身體依然


    下意識採取了行動──儘管雙手連撐起身體都辦不到,但是我仍然成


    功翻過身,亦步亦爬似的想站起來。


     有的時候,路是要在跨出腳步後才會出現的──這個想法閃過腦海


    時,不知為何我卻立即聯想到某個不在場的可惡傢伙。若是那傢伙,


    鐵定會採取一樣的行動吧,那個克洛瓦‧基魯巴特。


    「等我……我、馬上……就來、救妳……六花……」


     就只差一點點。


     以意志力強迫肌肉收縮與伸張,所換來的疼痛真的會讓人不想再領


    教第二次,不過這個付出並沒有白費。事實就是──我已經快要能夠


    用雙腳站立了。整個過程醜態百出,但是我一點也不在乎。只要能夠


    讓我空出手──讓我能用雙手抱住她的話……




    「……不要……不要、過來…………」




     但是,六花卻這樣回應我。


     用言語拒絕,甚至於──




    「──不要靠近我!」




     用盡全力,用手──


     推開了我。




     我被她使勁推開,向後摔在地上。本來體力尚未恢復的身體與四肢


    還不足以撐住身體,但是我還是靠意志力讓自己不至於完全倒下,硬


    是維持在單膝著地的狀態。


     六花有如此反應,我並不怪她,甚至可以理解她為何會這麼做。沒


    錯,每一條線索,再加上目前已觀察到的種種徵兆,已經將推論後的


    結果指向唯一的答案。


    「……不、不要再……靠近、我……不是、不對……快離開我……快


    、快逃……要、不然……我會、把你給……殺了……真的……我沒有


    ……騙你……」


     她說的話,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印證這個答案。


     也等於在告訴我──


     未來正朝著最壞的方向狂奔而去。


    「……快走……我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不!我怎麼、可能、在這種時候……丟下妳、不管!」


     是呀,我辦不到。


     即使理智告訴我六花說的是對的,我還是辦不到。就像六花明明想


    殺我卻下不了手,是一樣的道理。


     能夠玩弄人心的邪惡魔法《戰鬼的烙印》,過去究竟讓多少魔劍之


    主變成喪心病狂的野獸,這個答案不單只是一個冰冷的統計數字,對


    六花而言,想必是一段等同於無奈與恐懼的血腥記憶。她一定比我還


    清楚,被魔法支配後的魔劍之主究竟是多麼可怕的存在──既然逃不


    了,自然就只剩下唯一的選項。


     左腦負責理性,以利害為基礎,再分析出最為可行的手段──所以


    說,六花想殺我是對的,是正確的──因為我是她的敵人。魔劍之主


    與魔劍之主之間注定要互相廝殺,這是魔劍戰爭唯一的法則──但是


    ,辦不到就是辦不到。


     因為,右腦的感性、人的感情──


     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別放棄,六花!這不是妳跟我說過的話嗎?」


    「────!」


    「我不會放棄的。就像妳拉了我一把一樣,我也會用一樣的方式把妳


    救回來的。我現在就走過去到妳身邊,等我!」


    「……」


     六花的反應,開始有緩和的跡象。


     儘管我也明白,那只是演技。只不過是為了欺騙他人感情的一種詐


    欺伎倆罷了,但那又如何?


     為了讓對方心安,而強迫自己露出笑容──


     是演戲又如何?


     是欺瞞又如何?


     只要知道──六花還沒有放棄就夠了。


    「等我,我馬上就過去……」


     辦得到的。我可以的。


     不要急,一點一點將力量注入雙腳,再試著站起來。


     不要去在意加諸在身上的重力枷鎖。


     不用擔心失敗──失敗了,就重來一次。


     就這樣,我終於辦到了──以雙腳立於大地。儘管動作如同剛開始


    學習走路的稚兒般搖搖擺擺,愚蠢又滑稽,但是我不以為意,反而迫


    不亟待想要跨出步伐,走到六花身邊。


     只要我不放棄,一定能激勵她──現在的我,可說是被這個一廂情


    願的想法所支撐著。


     距離並不遠──雖然腳步就像鉛塊般沈重。


     哼!才幾步罷了。是男人就該一派輕鬆似的將它走完。


     都走到這一步了,還有失敗的可能性嗎?


     現在的我,就彷彿一個絕對樂觀主義者似的,但是……




    〈滋滋……滋……嘎……〉




     又開始了,該死的噪音。


     彷彿在嘲弄我只是在做白工罷了似的,照慣例總是會在關鍵時刻扯


    我後腿的魔性之聲──惱人的雜訊又出現了。在這個節骨眼,我只能


    試著別去理會雜訊,避免好不容易重建起來的步調又被打亂,然而這


    件事並沒有這麼簡單。


     ──這只是普通的雜訊嗎?意識到這點的我,馬上就回想起剛才差


    點把我逼瘋的那件事──在《戰鬼的烙印》的強烈作用下,我的人格


    差點就被破壞。那場危機是因為六花才得以化解,但是事後六花也透


    露,她的結界魔法並非萬能此一事實……




    〈滋滋嘎嘎嘎嘎!滋滋──嘎嘎嘎嘎嘎嘎!〉




     干擾幅度又增加了,就在我快推論出結論的時候。


    「可惡,就差一點點了……」


     有兩種可能──


     其一,《戰鬼的烙印》的效力又進一步增強。


     其二,《夜之食國》的防禦效果開始衰退。




    〈────滋滋滋滋滋滋嘎嘎嘎嘎、滋滋滋、喳喳喳、嘎嘎嘎嘎嘎嘎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喳喳□□□□■■!〉




     沒錯,這個感覺、這種反應、這份恐懼、這股壓力──


     確實是《戰鬼的烙印》──


     強迫我們留在戰場,《劍精之爐》施下的詛咒。


     彷彿燒盡一切的烈火。


     彷彿吞噬一切的洪流。


     人格、精神、意識、靈魂在如此暴力的蹂躪下,確實如風中之燭般


    難以繼續維持自我的存在。


     不過,凡是總有『例外』──




    「──哼,以為我這樣就認輸了嗎?」




     支撐我的,是名為『憤怒』的本能。


     侵略性的情緒,對上侵略性的詛咒,似乎呈現勢均力敵之勢。原本


    因為詛咒而衰弱化的身體,也彷彿被直接注入大量的肌肉增強劑似的


    ,出現飛躍性的提升。


     儘管如此,《劍精之爐》的詛咒不曾放鬆過支配的力道。抵抗與衝


    突,換來的是肉體上的凌遲、以及精神上的耗損,不過對於向來叛逆


    心過剩的我來說,卻像是火上加油般反而出現反效果──要我屈服,


    直接殺了我還比較快。


     不過我也明白,眼前的情況遠比我想像的還要嚴重。剛才所做的兩


    項假設,我猜想大概那兩項假設都已經同時成立了也說不定──八九


    不離十,光是症狀遠比剛才還要強烈這一點就能證明。再加上六花的


    情況也不樂觀,無法繼續維持結界也很合理。


     臨時築起的堤防,終究還是抵擋不過洪水,即使是不諳魔法的我也


    察覺得到,結界已經被破壞了。


     然後,那個現象就緊接著發生──




     如黑霧般……


     不,那並非我熟悉的黑霧。


     六花還保有人類的形體,但是全身卻籠罩在陰影之中。


     被污濁的黑暗之炎所灼燒。




    「六花!振作一點!六花!六花!」


     我衝了過去,抱著她的肩膀,不斷呼喚著她。但是,六花所遭遇到


    的處境會遠比我預想的還要糟。


     如毒蟲、如毒蛇般纏繞在六花身上的黑暗之炎並非真正的火焰。直


    接用身體接觸火焰,確實會感受到一股彷彿連骨頭都會被燒成灰的灼


    熱與劇痛,但是事實上身體並不會受到傷害。


     並非是針對肉身,而是直接對靈體進行攻擊的力量,恐怕這就是《


    劍精之爐》的詛咒──《戰鬼的烙印》的真面目。


    「太過份了……原來,妳一直承受著這種痛苦……」


     我現在才注意到一個事實──我受過的痛苦,根本無法和六花目前


    所承受的痛苦相提並論,簡直是個屁。


     儘管雙手與身體所感受到的,是至今未曾體驗過的異常劇痛,我也


    不曾有過鬆手的想法。絕不能在這時候丟下她不管──這個想法支配


    著我,但是,六花卻拒絕了我──她將兩隻手掌並排在我胸前,作勢


    要將我推開。


    「來不及、了……快走……快離開、我、身邊……」


    「六花,不要這樣……」


     我不想放手,但是不管怎麼勸,六花依然堅持己意。


     她明明就那麼痛苦,聽她的聲音就知道。透過環抱住她的手,她感


    受的痛苦清楚地傳達到我體內。


     即使如此,近在我面前──


     僅有咫尺之距的她──




    「這是、最後的……手段、了……」




     ──依然笑著,對我說。


     然後,六花就用力推開了我。


     她一掙脫,我馬上試著要抓住她,但是卻撲了個空。


     六花的身體,連同黑暗之炎一起消失了。


     瞬間移動之術──《縮地》。


     魔劍的力量,又將六花從我身邊帶走了。


    「可惡──」


     無處發洩的情緒,彷彿火苗般從咽喉深處流出。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拳頭用力地連番捶向地面。


     血沫濺出。


     最後劃下句點的,是刺入地表的漆黑之劍。


     我的魔劍──斬龍劍‧克拉姆。


    「……為什麼?」


     我以詛咒般的言語,低吼著:


    「──在這時候,為什麼你的力量一點也派不上用場呀!」


     將劍拔出,高舉,再一次刺進去。


     我所仇視的並非地面,而是這把魔劍。


     想將劍折斷,但是辦不到。


     魔劍並非救人的力量,這一點我心知肚明。六花剛才的比喻非常正


    確,太貼切了。不只是《戰鬼的烙印》,就連魔劍本身也是《劍精之


    爐》強加在我們身上的詛咒,是最惡毒的惡意──什麼戰友?什麼守


    護自己的力量?《劍精之爐》給魔劍之主唯一的選項,不就只有『打


    敗其他的魔劍之主,好讓自己存活下來』這項而已嗎?該死!該死!


    該死!該死!該死──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吵死了!」


     不要一而再,再而三提醒我!


     惱人的雜訊就如同火上加油一般,讓我肚裡的火氣是越燒越大。將


    魔劍拔起後,我便馬上動身要離開現場──六花人都不在了,還留在


    這裡幹嘛?找出她的下落才是當前第一要務。


     六花以瞬間移動離開,也因此她的下落完全無跡可循,不過我知道


    還有一個方法可以查出她的所在位置。


     ──只要利用史雷普尼爾的GPS導航功能。


     克洛瓦的機車還停靠在中央公園裡頭,只要到那裡去,馬上就能找


    出六花瞬間移動後的地點。


    「等著我,六花……」


     我馬上展開行動,但是腳步卻突然變得沈重不已。




    〈嘎嘎滋滋滋!〉




     伴隨著雜訊一陣陣的增強,每一步都變得越來越沈重,彷彿全身的


    血管被灌入大量的鉛似的。


    「別礙事……別妨礙、我……」




    〈嘎嘎嘎滋滋喳喳喳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彷彿在嘲弄著我──


     整個世界。


     結果,我有走超過十步嗎?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很快就再也跨不出下一步。


     最後在詛咒的折磨下,失去了意識。




                □□──□□




     ……濕冷的感覺。


     從樹枝上滴落下來的露珠順著額頭的弧度一路流過眼眶,最後朝著


    耳根方向滑落──我就在冰冷的觸感下甦醒過來。


    「……天亮了?」


     光線沒有想像中的刺眼,於是我一口氣睜開已經半開的眼睛,並環


    顧四周。


     所得到的結果是──天不知道該說亮了,還是沒亮呢?


     讓我來形容的話,就像是太陽還在地平線之下,陽光只照亮天空,


    但是還未照到大地的感覺。


     總之天勉強算是亮了,但是視野卻比深夜還糟糕。


    「好濃的霧……」


     受到霧的影響,目前有效視距低於十公尺。


     日夜交替所產生的溫差變化,是霧發生的主要原因之一。其實也沒


    什麼大不了的,住在郊區的我老早就見怪不怪。我只是對於位在都市


    正中央的地方竟也會出現同一種現象這件事,感到有點訝異罷了。沒


    必要繼續將精神浪費在這件事上。


     回到重點,在此先重新確認幾件事。




     思考機能──正常。


     身體機能──正常。




     全都正常的話,也就是說──


    「……沒有發生作用嗎?那個《戰鬼的烙印》」


     ──就結果來看似乎是這樣。


     沒有失去理智,也沒有非見血不可的獸性衝動,就結果來看,《劍


    精之爐》的詛咒並沒有改變什麼──我還是我。雖然不太清楚有沒有


    留下什麼隱藏後遺症之類的東西,此時我還是先說服自己──別想太


    多,免得自尋煩惱。


     儘管如此,還是免不了有某種失落感存在。


    「到頭來,我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結果就是一切。


     我不僅救不了六花,連自己也自身難保。


     但是,還是有我能夠做到的事──




     和克洛瓦會合,利用GPS功能追蹤六花的下落。


     然後,再去找有力人士──會長的協助。




    「……只剩下這個手段了,要救六花……和雪花的話」


     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選項。


     ──先離開吧。


     在前往和克洛瓦會合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很多事……唉,明明一再


    告誡自己別想太多,可是人一旦獨處,討厭的想法就是會一個接著一


    個出現,讓人越來越沮喪的說……我啊,果然很不自量力。如果我和


    克洛瓦昨晚沒有違背會長的意思離開特醫研的話,就不會發生這──


    不對!跳過──我啊,還在自欺欺人嗎?就算找到六花,到時候六花


    還會是我認識的六花嗎──不對!跳過,跳過──


     負面的想法還是無法完全抑制。


     就彷彿下一秒鐘的我,不斷在嘲弄著現在的我似的。


     我感到憤怒,便下意識握緊拳頭……咦?


     手上,正握著東西。


     然後一看──


    「……什麼時候召喚出來的呀……還是說,其實是我一直拿在手中卻


    渾然不知……」


     沈重的黑色鐵塊──魔劍克拉姆。


     一意識到魔劍的存在,剛才那些糾纏不清、煩到不行的負面想法就


    突然整個一掃而空。


    「到頭來,我還是無法將你放下呀,克拉姆……」


     蘊藏強大力量的克拉姆,同時也是我恨之入骨的詛咒。如果可以,


    我會毫不猶豫把這把劍拿去當廢鐵處理。


     ──但是,我辦不到……不,是不能這麼做。


     要將魔劍視為自己的生命,是和生命等重的存在──會長曾經警告


    過我,千萬要記牢這一點。


     失去魔劍,就等於死亡。


     這是魔劍戰爭唯一的規則。


     不愉快的事實讓我的眉頭稍微皺了一下,然後我便反手握劍,將克


    拉姆隱藏到身後。


     在這個時間,就算已經有人出來做晨間運動也不奇怪。要是一大早


    出來運動,卻遇上一個高中生手持凶器大搖大擺走在路上,那個人不


    馬上報警處理才怪。還無法將魔劍收放自如的我,也只能自己想辦法


    解決這個問題。


     在霧中行走,我特別留意和他人不期而遇這件事。特別是現在走的


    這條路完全是筆直的路線,視線又不良,萬一和路人遇上,不僅躲的


    地方沒有,連反應時間也是無限悲觀的短。如此看來,此時不集中精


    神還真不行的說。


     就這樣我一路走下去,然後就遇上第一個狀況。


     遇到的是人。


     由於視線不佳,連是男是女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對方沒在動。


     只是站在那裡,彷彿映在白色布幕之上的影子。


     我選擇繼續前進,不過速度有放慢。


     目前視距不到十三公尺,大概再八、九步就能看到對方──當然,


    對方也會同時看到我。


     到時候,就是演技的勝負了──路人的演技。


     只剩五步時,我心裡還在祈禱說不要是警察。


     然後,當我走到只剩三步時……




    「……咦?那個、該不會是?」




     那個身型、那個輪廓。


     難道說……不,我絕對不會看錯。


     而且我也早已經加快腳步,甚至跑了起來。




    「──────六花!」




     是六花。


     是她沒錯。


     絕對是她沒錯。


     認錯的機率無限趨近於零。


     六花是一開始就沒有瞬間移動到很遠的地方,還是等到事情結束後


    自己便主動回來了呢……算了,答案怎樣都好。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手了。




     重逢是令人高興的,但是──


     我卻在關鍵時刻踩了煞車。




    「…………?」


     無言的沈默來自我,也來自她。


     停下腳步,是出自於直覺的反應。


     我察覺到不對勁,因為──




     我在六花臉上看不到重逢應當出現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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