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韋帥望系列 作者:晴川 (連載中)

taiwan3235 2008-9-14 14:09:5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0 28998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17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
69章 納蘭

  通報過後,進門,一抬頭,看到平姑娘正同納蘭低語,嚇得冷顏腳步一頓就想退回去,一回想,太晚了,想必剛才通報,平姑娘已聽到了,只得硬著頭皮上前:「白夫人!」回頭再笑一聲:「平姑娘也在這兒。」

  納蘭素微笑:「剛剛平兒取笑我,哪來的夫人,誰又姓白,叫我納蘭吧,我請顏先生來,是想請教,什麼公事那麼忙,韓青這是忘了我們母子了?」

  冷顏聽納蘭這樣說,倒舒了口氣,他主動見納蘭,這當口絕對是大忌,納蘭叫他來,就沒人敢說什麼了,他看看平兒,平兒只微笑起來讓座,沒有離開的意思,冷顏陪笑一聲,道:「帥望受了傷,韓掌門怕是一時忙過了頭。」

  納蘭看了平兒一眼,平兒只低頭不語,她回過頭來問:「帥望怎麼受的傷?」

  冷顏沉默一會兒:「掌門沒對人說過。」

  納蘭問:「傷重嗎?」

  冷顏再次沉默,良久道:「這個,得問冷良,好像他仍在治。」

  納蘭沉默,聽平兒的意思,這事發生,有段時間了,還在治,可知不是輕傷。納蘭不想同冷家扯上任何關係,所以,冷顏約著要過來,平兒也登門造訪,她乾脆讓兩人碰個正著,你們誰也別同我囉嗦,可是事情關係到韋帥望——那又不同。

  納蘭拍拍平兒手:「韓青即然不來看我們,我這兩天就上山去看他,咱們到時候再聊。」轉頭向冷顏道:「顏先生且留步,房子的事,我還要煩先生。」

  平兒有話未說完,可是納蘭已開口送客,她只得起來笑笑:「我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只是白著急,姐姐要是有消息,千萬先知會我一聲,不管怎麼樣,我同姐姐一樣,總是希望他們兩個都好。這些年來,冷爺雖然嘴上不說,心裡還不是當他們親人一樣,不管發生什麼事,總是大家都好,才能好。」

  納蘭點點頭:「你放心,他們之間不會有什麼事,這麼多年的感情,韓青從不是會同長輩爭什麼的人,再大的誤會,也沒什麼解不開的。」

  平兒欲言又止,看看冷顏,想必冷顏會把事情的始末講清楚,不論如何,納蘭是個平事的人,她笑笑,輕輕握握納蘭的手,這才告辭。

  納蘭把平兒送出大門,一路上笑著點了一堆糖果密餞小吃點心,平兒笑答:「我送過來,能送過來的,我都送過來,送不過來的,我上門來做給你吃。」

  納蘭笑道:「幾件布衣服,我著人送到車上了,薄禮,別嫌棄。」

  平兒忙道:「這個我萬萬不敢收,冷爺看到——」

  納蘭笑拍拍她手:「平日應該不會看到,真怕被看到,熄了燈就是了。」

  平兒瞪大眼睛不解,然後猛地漲紅臉,撲上去扭打:「納蘭!你,你這個!你這張嘴!」

  納蘭同平兒笑成一團,平兒直罵:「也只韓青那傢伙受得了你!」

  納蘭把平兒打發上車,回頭示意冷顏近前說話。

  冷顏這才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沉默一會兒,終於道:「冷掌門吩咐我,知會大家一聲,韋帥望是冷惡的兒子,永無可能入主冷家,我不敢不應。」

  納蘭先還只是皺眉沉默,聽到這兒,禁不住抬頭看了冷顏一眼,那凌利目光頓時讓冷顏記起舊事,他一雙腿只覺得發軟,要不是顧及自己一把年紀,以及這些年來碩果僅存的一點自尊,他的膝蓋幾乎就要自動彎下去大叫饒命了。

  納蘭沉默一會兒:「難道你們韓掌門有這個意思?」

  冷顏沉默一會兒:「韓掌門並無刻意安排,但是,若果以韋帥望的實力,可當此重任,韓掌門想必不會給他不公正。」

  納蘭沉默一會兒:「冷掌門過慮了,韓青當帥望是兒子,再親,也不會為孩子違逆師父。」

  冷顏默然。

  韓青實在是不會為韋帥望站到冷秋對立面上去,可是如果冷秋想要韋帥望的命,那可就捅了馬蜂窩。

  冷顏又想起來把碎瓷片從肉裡一粒粒夾出來的感覺,上邪,我招誰惹誰了。

  納蘭問:「你想我做什麼?」

  冷顏道:「請夫人去勸勸韓青……」

  納蘭輕聲:「韓掌門有足夠的智慧決定自己的事。」

  冷顏呆了半晌,一時無話。

  納蘭道:「韋行就那麼回京了?」

  冷顏說聲是,納蘭道:「這個膽小鬼。」

  冷顏微微揚眉,還沒聽過對韋大人的這種評價,不過,好像說對了,韋行對待痛苦的態度就是逃走,可是痛苦如影隨形,逃到天涯海角仍然貼身照料。

  冷顏做垂死掙扎:「納蘭——」

  納蘭淡淡地:「冷家的事那麼複雜,外人不知頭尾,沒法處置,只是添亂罷了。」

  冷顏只得告辭,離走,終於想起來:「韓掌門在喝茶。」

  納蘭隨口問:「喝什麼茶?」

  冷顏呆了呆,半晌道:「冷良說,他在喝茶。」咦,還以為是你們的秘密切口,原來不是,你不知道?

  納蘭這才沉思:「冷良說的?喝茶?你見到你們掌門在喝茶?」

  冷顏愣了一會兒:「見到,常見到。」想了想:「最近喝茶的次數多了,想是閒下來的原故。」

  納蘭沉默,過了一會兒,微笑:「我上去看看,能勸自然會勸他。」

  冷顏見她話風轉了,心中一寬,沒白同冷良做交易,拱手告辭,心裡還是奇怪,韓青不喝茶嗎?他每天不是都喝茶嗎?難道他喝的茶有什麼問題?

  還有,納蘭可真是美女啊,早兩年,一現身已照亮半邊天空,近些年來,老是老了,風姿氣質更勝從前,簡直讓人不敢逼視。就是太強勢了些,平常人見了她,簡直說不出話來。這樣的美女不是應該用美貌換安逸嗎?她又這麼能幹做什麼?學小鳥依人的樣,事事有人出頭,多容易。

  納蘭沉默,韓青說別人時那麼明白,到自己,就糊塗了。

  喝茶……

  喝茶是件風雅的事,不過,如果一杯一杯不停地喝濃茶,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納蘭在很久以前,見過韓青不停地喝濃茶,那個人,明明已痛苦至崩潰,什麼都吃不下,整夜睡不著,可是在人前不肯露出一臉疲憊,於是不停地喝濃茶,結果當然是更睡不著,直到倒下。

  不過,那一次,連納蘭也認為韓青的痛苦是有原因的,能挺過來是不容易的。雖然韓青為一個女子所做的,太過執著,用情太深,可是,那樣一個固執的人,捨棄武林地位,同一個女子遠走高飛,無論如何不肯放棄他愛的人,即使血洗冷家也不肯捨棄他愛的人,他到底沒有救到那個女子,且不說那女子死狀之慘,光是他為之付出的,他親手進行的那些殺戮,就讓他無法面對。

  他挺過來,納蘭以為他悟了,雖然對人生看淡了些,倒底再沒什麼能打倒他了。

  可是不,這麼多年來,韓青可以忍人所不能忍,卻從未對任何人施以不公正的狠手,他的慈悲幾乎像是一種贖罪,佛的慈悲是博大的,針對所有人,佛的慈悲也是冷酷的,從不針對某個人,所以佛才是強大的。

  這一次,韓青的慈悲再一次裂開一個縫隙,他愛那個孩子,他再一次為某一個人痛苦至無法承受。

  任何政治都是容不得私人感情的。冷家的局勢這樣微妙,存亡興衰,一念之差。雖然納蘭相信韓青的智慧,還是隱隱記起,當年,韓青如何將冷家山鎮變成一個修羅場。

  理智上說,如果必須有人被犧牲,那麼那個人應該是韋帥望,而不是韓青與韋行的兄弟之情,韓青與冷秋的父子之情。

  韓青沒有執著於同納蘭在一起,納蘭能夠理解,經過那樣的事,誰的感情都會淡一些。

  可是韓青執著於保護一個仇敵的孩子,納蘭苦笑,這好像超出慈悲的範圍了。倒像個自私的母親,全世界同我有什麼關係,我只要我的孩子。即使地球爆掉,也不能拿我的孩子去救贖。

  嘖,上一場殺戮就是這樣產生的。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17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70章 打聽
  帥望隔窗看到桑成院子裡舞劍。

  小傢伙怕帥望沒人照顧,所以不肯去校場,可是又勤奮不息,至於韋帥望看到他練劍會有什麼感覺,他沒想到過。

  韋帥望忽然懷疑,是不是真的值得?我本來比他強,現在,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比他強,從保護別人變成被別人保護,是不是有一個人值得我這樣做?

  韓青端藥進來,順著小傢伙目光的方向,看到劍勢如虹的桑成,他站在門口,就像一道電流穿過,整個內臟都在灼痛抽搐,韓青的臉上禁不住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緩緩深呼吸,安靜,安靜,停下來,你可以在沒人的時候痛到死,不要在這兒表演悲哀。

  韓青放下藥,扶帥望坐起來,問:「睡得還好嗎?」

  帥望回頭,看韓青,這個人,值得嗎?

  當我失去時,我確實寧可失去一切,來交換過去的時光,可是,過去的一切,一旦過去,什麼也無法挽回,即使他現在抱住我,我也不能再感受到從前的溫暖與愛護。帥望覺得眼睛鼻子發熱,他忙露出一個微笑,輕聲:「還好。」

  韓青看著微笑的韋帥望,韋帥望自己大約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鼻子已經漲紅,即使他不流淚,即使他微笑對韓青來說沒有區別。

  韓青把藥放到帥望另一隻手裡:「止痛消腫的。」

  帥望笑笑:「喝了心情就好了。」

  韓青點點頭,溫和地,沒有表情地。

  帥望再次看窗外,一口一口喝下苦澀的藥,手腕上一跳一跳的痛,正在質問:「我做了什麼?我為什麼會這樣?我怎麼了?」

  康慨不敢上冷家山,即使他手裡拿著韋行的信,他也不敢上冷家山,信送到山下冷顏的重要函件部去,康慨打聽:「請問田際在嗎?」

  收信的看了信封,知道是韋行的人,穿著打扮又很講究,倒也不敢待慢,笑答:「田際現在跟著顏二爺。」

  康慨問一聲:「您怎麼稱呼?」

  那收信的笑答:「小姓周,周時,負責重要信件傳遞,如果是親收的信,就由我帶人上去。」

  康慨想了想,他倒底還是不敢聲稱手裡這封信是要韓掌門親收的,就算是他說是韓掌門親收的,他也不敢到韓青面前去直接質問:「掌門大人,你倒底是為啥要同你兄弟絕交啊!」康慨遞上自己的名貼:「我有一點急事,請幫忙找田際,就說康慨有事相求。」手心裡握了五兩銀子,遞過去:「有勞,這點小意思,請兄弟們喝點茶。」

  冷顏的信息人事部門,別的不行,這消息倒是靈通,周時一聽康慨的名字,已知道他身份地位,立刻陪笑:「康爺,您有事,只要說一聲,我這就給您把田際叫來,這個,萬萬不敢收。」

  康慨見他只是伸著手推了兩下,心知這點銀子是慣例,他不過是客氣兩句,便也笑著,握住他手,把銀子按到他手心裡:「笑納,我在這兒等,煩您同田際說,我有急事,要事。」

  周時聽他的話音,知道是讓他立刻去找,雖然這要求高了點,他捏著手裡的銀子,這銀子可真不算少,當即笑道:「我手頭有冷掌門的急信要送京裡,這——哎,你既然這麼著急,我先辦您的事,您的信我先送,順便把田際叫來。」

  康慨再三拱手:「有勞有勞。」同時眼角一掃,周時手裡可不是真有封黑信,內心詫異,冷秋真有信給韋行?那會是什麼呢?

  周時把信放到櫃子裡,起身出去,康慨坐在屋裡,內心忐忑不安,那信裡會寫什麼?發生了什麼事?近在咫尺,康慨坐下起來幾次倒底不敢越雷池一步。如果被人發現他拆了冷掌門的信,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他的人頭。

  田際見周時在外面一晃,拿眼睛打信號,知道有事,放下手裡東西出來,周時笑道:「高昇了。」

  田際回頭看看,小聲罵:「奶奶的,說我去趟京城,回來機靈勤快多了,打算把手底下不夠機靈的都送去姓韋的那兒。我告訴你們,我去時韋帥望在那兒,你們要去,能不能活著回來,就不好說了。」

  周時噴笑,生活在冷顏的陽光下的幸福兒童們,根本不相信天底下真的有韋府那樣的地方,所以,他對田際的反應只是噴笑。

  田際罵:「笑死你吧,等有機會,我第一個推薦你去。」

  周時笑道:「韋府有人找你。」

  田際汗毛倒豎:「誰?什麼事?」

  周時把康慨的貼子給田際:「說是急事,要事,請你一定下去。」

  田際苦著臉,康慨是對他不錯,可是他半點也不想再同韋字沾個邊,雖然不想,可是他也不敢對康慨說個不,康慨不可怕,韋行太可怕,康慨是韋行面前紅人,所以,他猶豫再三:「我去回顏二爺。」

  冷顏看他進來,倒是先問一句:「什麼事?」

  田際遲疑一下:「是韋府的康總管,在京城時待我不錯,我不好不去見一下。」

  冷顏點點頭:「去吧。」

  田際喃喃地:「要是他有什麼事——,爺您可……」您可千萬別再把我賣了。

  冷顏抬頭,看他:「有事?」沉思:「你且等等!誰告訴你的?」

  田際道:「周時,上來送信,順便給我張貼子。」

  冷顏揚聲:「周時!」

  周時忙答應一聲進門:「顏爺。」

  冷顏問:「康慨怎麼跟你說的?」

  周時答道:「康總管說找田際有急事要事。」

  冷顏想了想,康慨找田際?急事?要事?沉思,一定是韓青給韋行的信,可是,不管什麼事,找不到田際頭上啊,兩位老大有事,再怎麼也找不到田際頭上,應該是直接找他啊!康慨此來,倒底所為何事呢?

  冷顏揮揮手:「你去吧,只當我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回來告訴我。」

  田際答應而去。

  田際縮頭縮腦地:「哎喲康大人!不知您遠道而來——」

  還有一堆客套話沒來得及說,康慨已一把抓住他:「田際,山上發生了什麼事?」

  田際回頭望望:「沒啥事啊!」

  康慨氣恨:「田際,你不用這樣,我只是打聽個信,上刀山下火海的事我也不敢煩你。」

  田際忍不住笑道:「你倒想,我親爹都不行。」

  康慨也忍不住笑:「你小子一回家可是如魚得水了……」

  田際笑:「康大人,小的在韋府多得您照顧,所以,我同您實說,我下來時,顏爺吩咐我,你說了什麼,讓我如實回他,所以,你可以保護沉默,你現在所說的每一句,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康慨想了一會兒:「回去同你們顏爺說,康慨求見。」

  田際一頭倒地:「你這不是害我嘛!」

  康慨道:「你就說我求你的事,就是要見你們顏爺。」

  田際上下掃掃他:「你就不問我一聲,你要辦的事找他合不合適?」

  康慨道:「你既然要把我的話如實回稟,我還問你作甚?我直接問他就是了。」

  田際苦笑:「康大人,我是讓你們韋大人嚇的,我對您——您對我,那是沒話說。」

  康慨氣笑了:「小子,你還記著就好。我問你,帥望受傷了?是他父親打他了?」

  田際左右看看,這鬼崇動作再一次把康慨氣樂了,田際湊過去,小聲:「您別同別人說,我聽說,帥望的手廢了,這可是機密。」

  康慨腦袋裡「嗡」的一聲,瞪著田際,半晌說不出話來,田際見他反應劇烈,也內心惻然:「你不用這樣,雖然我算是消息靈通,可是這畢竟還是沒經證實的消息,掌門的院裡,忽然成了禁地,任誰也不准進去,連冷良也是一聲不吭,閉口不談這事。」

  康慨怒吼一聲,把田際拎起來:「虧你還笑得出,臭小子,韋帥望當初可是拼了命救你!」

  田際慘叫一聲,乖乖,韋府的傢伙都有暴力傾向啊:「喂喂,不干我事,我也關心,我真是拼了命地打聽,也打聽不到什麼,人家是什麼人,我是什麼人,我倒想同人家沾上點關係,我是誰啊!」

  康慨把田際扔下來地,怒問:「你們顏爺也沒消息?」

  田際再一次左右看,再一次打算附耳密談,康慨氣得:「快說!」

  田際忍不住:「康大人,你這可是跟我打聽!」

  康慨再一次把他拎起來:「我告訴你,我這次來,可是存了死心的,你聽明白了嗎?」

  田際點點頭,聽明白了,冷家山雖然不是康慨的地盤,可是韋行是冷家山上大小通吃的人物,他的手下把別人的手下給揍了,很可能的結果是白揍,康慨要是說他存了死心,那意思很簡單,就是存了你不老實就弄死你的心。

  田際再一次落到地上,老實多了:「事情是這樣的,韋帥望把黑龍給殺了,你知道黑龍是誰吧?」

  康慨給田際後腦一巴掌,媽的,當我鄉下來的?你才是鄉下人,老子是京城人士。

  田際陪笑:「所以韓掌門就生氣了。」

  康慨問:「帥望為什麼要殺黑龍了?那個黑龍做了什麼?」

  田際笑道:「黑龍啥也沒作,就是不長眼,韋小爺是這山頭的老大,他以為他是老大,所以,誰都不憤誰憤,就這麼打起來了,韋小爺是什麼人啊,啥人物沒宰過,一個區區的黑龍,當然是手到擒來,不廢吹灰之力……」

  康慨目瞪口呆:「你是說那個黑龍什麼也沒幹,兩個小孩兒只是鬥氣?」

  田際點點頭,康慨喃喃「天!」,韋帥望真的變了,殺人太多,漸漸覺得人命不值錢,可以為意氣之爭,一怒殺人!

  康慨微微悲哀:「然後呢?」

  田際攤攤手:「然後,大家只知道韓掌門知道這件事很生氣,然後,又傳說韋帥望被廢了,被誰廢了,就不知道了,有說是韋行的,有說是韓掌門的,有說是冷掌門的,總之是他們幾個干,我猜是冷掌門干的,因為後來韓掌門大發脾氣,把送到他那兒的信都給退回來,然後冷掌門也大發脾氣,嘖,我們顏爺那夾板氣受得!」

  康慨微一沉呤:「你們顏爺,站在誰那邊?」

  田際迷茫了一會兒:「不知道!」

  康慨急怒:「你怎麼能不知道!」

  田際道:「又不是人人像你們韋大老爺那麼直腸子!再說,這山上氣候複雜得很!照我看他應該是站在冷掌門那邊,因為這兩天韓掌門很不待見他,可是——,他不知在哪兒又弄了一身血淋淋地回來,那又不像是韓掌門干的,不是韓掌門干的,那就應該是——所以,我就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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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71章 排排坐

  康慨深思,這個冷顏,即然在韓青面前獲罪,一定是真的壞了什麼事,既然是趕在這個時候出的事,姑且認為同韋帥望有關係,那麼,那會是什麼關係呢?在韋帥望與黑龍的爭鬥中沒起好作用,還是韋帥望的被廢同他有關係?他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如果是無意,韓青想必不會怪他,那麼——

  他又吩咐田際把我們的對話如實回報,這個人——

  他是冷秋的人!

  如果韓掌門同冷掌門間真的出了什麼事,我到這兒來,被冷掌門知道,怕是——

  康慨一頭冷汗,我會不會是給韋大人添亂來了?

  田際見康慨如沒頭的蒼蠅一般,不禁好笑:「喂,你倒底找我有什麼事?」

  康慨沉默一會兒:「我不過替韋大人送封信,順便打聽下帥望,田際,可有什麼辦法讓我見帥望一面。」

  田際笑笑:「昨兒我問過我們大人了,能不能去看看韋帥望。」

  康慨問:「他怎麼說?」

  田際做了個看到白癡的表情:「他就這樣看著我,一直看,看得我都要化掉了。」

  康慨受了冷家山上不入流的跑腿的這口氣,當即給了田際一腳。

  田際邊笑邊揉著自己屁股:「喂,一個玩笑,不過,我真的關心韋帥望,所以問了翠七,翠七說,帥望的一隻手包著,看韓掌門與冷良的表情,好像傷勢很重,至於謠傳的,是不是那隻手已經廢了,既然還在治,那就只是謠傳。」

  康慨聽田際這麼說,略微放點心,氣也順了點,無論如何田際這小子還知道打聽打聽帥望的事。他橫了田際一眼:「我還以為你小子回到山上就六親不認了。」一手從懷裡拿出個荷包來:「這裡面,是二百兩銀子,帥望需要什麼,你給他買,沒事,你照顧著他點,看見會吃虧的事,你攔著他點,再怎麼,他也是個孩子。」

  田際遲疑一下,伸出手來,又覺得不太仗義,不伸手,那銀子實在象超級磁鐵般,一雙手簡直就控制不住地要抓住它。

  康慨笑笑:「我是看你小子還有點良心,不然也不托你,拿著吧。」

  田際遲遲疑疑,漲紅了臉:「我給你收著,韋小爺要用時我再拿出來。」

  康慨拍拍他:「只要你有心,顧念著點小傢伙,該花錢的地方只管花,我年年送來,不夠,只管說。」

  田際左右看看,飛快地把銀子放進懷裡,這才嘿嘿一笑:「康大人,您要是實在想見韋帥望,我就讓翠七傳個信給韋帥望,咱們要見他,那是難點,他要見咱們,怎麼都能想出折來,您看呢?」

  康慨深思:「會不會——」

  :「康總管,咱們也有一面之緣,你即使來了,也該知會兄弟一聲。」一個小老頭滿面堆笑從門外進來,即使不會算命,也能看出他一臉倒霉相。

  康慨大驚,回身,這小子是誰?聽見多少他們的對話?未待他反應,田際已立正、彎腰,大聲招呼:「顏爺!」

  康慨忙回驚作喜,可不是見過一面,當初溫劍的殺人案,冷顏曾遠遠地向他揮揮手,康慨拱手:「顏二爺。」京官大三品,雖然都是老大手下做事的,康慨還是低姿態見禮。

  冷顏也堆著笑,拱著手:「算命的顏二,年長幾歲,康老弟不嫌我高攀,也叫聲顏二兄弟就是了。」

  康慨道:「不敢,顏二爺,本當登門拜會,只是——只是,只怕冒昧。」

  冷顏笑一聲:「你寧可向田際那泥鰍打聽,康總管,你不知道我,這也難怪。可是我知道你,所以,我有話同你說。」

  康慨掃了田際一眼,田際詫異地眨眨眼,康慨知道自己只得自求多福了,當即拱手:「顏二爺儘管吩咐。」

  冷顏歎口氣:「你想見韋帥望?」

  康慨想了一下:「當然,我關心他的傷勢,可是沒迫切到不顧一切的地步。」

  冷顏笑了:「那麼,對你們韋大人呢?」

  康慨疑惑:「什麼?」

  冷顏道:「是韋行派你來的,還是——」

  康慨微微頓一下:「我為韋大人送封信,順便辦點私事。」

  冷顏對田際揮揮手,田際鞠躬而去。冷顏道:「你們韋大人對韓掌門的絕交信,是怎麼回答的?」

  康慨呆住。

  冷顏笑:「是,我看了信。」

  康慨回想起信的封漆,禁不住輕聲:「掌門很信任你。」

  冷顏沉默,良久:「我告訴你這件事,是死罪,看韓掌門的信,沒什麼,看了,卻沒告訴冷掌門,是死罪。」

  康慨沉默地打量冷顏,你什麼意思?

  冷顏道:「田際那狗東西,說我是冷秋的人。」笑:「我他媽的!我他媽的倒底是誰的人?!」已經快哭了,再裝不出笑臉來,半晌:「韓掌門之所以用我,因為我誰的人也不是,如果我是冷秋的人,他沒法用,如果我是他的人,他不能用自己的心腹,即使是他親兄弟,韋行,也被打發得遠遠的,所以,他不能有心腹,所以,我錯誤地以為我只是一個做事的人,我干我的活,不用站在任何人一邊,我不參與任何爭鬥,就可以得到平靜安寧,我一直以為,我能在冷家山上立足,就是因為我沒站在任何隊伍中。」

  冷顏苦笑:「我真他媽是個大白癡,在冷家山上,除了韓青誰會用我?誰能容我?如果韓青不在這個位子上,如果韓青同韋行絕交,如果韓青同冷秋鬥,如果冷家的天下換人執掌,我他媽不如現在就打包滾蛋,可是,我密室裡的那些個秘密,我肚子裝的那些個秘密,誰能放過我?所以,現在田際說我是冷秋的人,別的人也說我是冷秋的人,連韓掌門也認為我不是他的人,可是,我告訴你,我,必須站在韓青這一邊,你明白了嗎?」

  康慨沉默一會兒,終於點點頭:「韓掌門的絕交信,韋大人回了一個字,好。」

  冷顏目瞪口呆,半晌,跌坐在椅子裡:「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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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72章 香車美人

  冷顏的眼睛象黑色水銀珠子般在白盤子裡亂滾,滾了一會兒,他終於跳了起來:「走,我帶你去見韋帥望!」

  康慨雖然內心疑惑,他的目地是見韋帥望,現在可以見韋帥望沒有不去的道理。

  冷顏卻向山麓另一邊走去,康慨實在忍不住:「這是——」

  冷顏道:「韓掌門已對我說過,我以後不必再出現在他的院子裡,雖然他很客氣,我並不敢試探他的底限,所以——,我們去找白老闆。」

  康慨暗暗心驚,這說的,是那個在韋府溫和慈愛地為韋帥望療傷止痛的韓青嗎,是那個一再托付他照顧韋帥望的韓青嗎?一隻獅子,原是不必怒吼的,一個眼神已可令百獸止步。狂吠的從來都是狗。

  沒到青白坊,遠遠的已經見到一輛白馬拉著的淡青簾子的馬車。

  冷顏忙急走幾步,當道而立,拱手:「白夫人,冷顏求見!」

  馬車緩緩停下,簾子並沒有打開,納蘭素柔和安靜的聲音輕輕響起:「有什麼事,是我可以為顏先生效勞的?」

  冷顏聽見這聲音雖然溫和,可是明顯比昨日的隨和不同,有一點冷,大意相當於,昨兒你還沒嘮叨夠?你又來幹什麼?登時明瞭納蘭同韓青一樣,溫和只是他們的禮貌,並不代表他們的脾氣好,尤其是納蘭,並不是個好脾氣的女子。

  冷顏拱著手:「白夫人,原諒冷顏冒昧,這位,是韋大人手下康慨康總管,他——」

  納蘭輕聲:「康慨,請上來。」康慨一愣,冷顏已推他一把,他遲疑著,上來?難道要他同一個美貌女子共乘一車?那女子還是掌門大人的夫人!

  車簾已輕輕掀起,納蘭輕輕點頭微笑,溫和美麗的笑容,可是那和氣的笑容有一種不容置疑氣勢,康慨雖覺窘困,卻不敢再囉嗦:「顏先生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們容後再見。」

  冷顏拱手,馬車飛馳而過,揚起一片塵土。

  納蘭微笑:「康慨,是嗎?是韋行派你來的?」

  康慨不安地想要用更加恭敬的姿態說話,可是坐在車上,他只能直起身子,微微低頭:「不,實際上——」

  納蘭詫異地挺直她的背,怎麼?韋行出了什麼事?

  康慨低聲:「夫人可知道掌門同韋大人絕交!」

  納蘭霍地轉過身瞪著康慨,什麼?韓青是真的糊塗了,韋行同他是什麼交情!

  那樣一個美女,吐氣若蘭地,近距離面對,康慨低著頭,連氣也不敢喘。

  半晌,納蘭問:「怎麼回事?」

  康慨道:「我不知道怎麼回事,韋大人從冷家回來後,情緒一直很壞,然後,他接到一封信,是韓掌門寫來的,是絕交信。」

  納蘭微微皺眉:「看來,山上真的發生了一些事。」

  康慨偷看納蘭,你能不能為他們說點什麼?

  納蘭問:「韋行怎麼說?」

  康慨道:「他說好。」

  納蘭再一次沉默,康慨低聲道:「但是,但是——但是……」

  納蘭問:「他哭了?」

  康慨沉默一會兒,他還是不敢把韋行熱淚盈眶的事說給別人聽:「他很難過。」

  納蘭歎口氣:「還是那麼白癡。」

  康慨愣了愣,這樣愁苦,還是忍不住笑了。

  納蘭也笑了,點點頭:「他以前就那麼白癡,如果他流淚,不會讓施施知道。」

  康慨微微惻然,納蘭笑問:「那麼,不是韋行派你來的……」

  康慨沉默,納蘭笑道:「做為他的下屬,這種行為可真有勇氣。」

  納蘭取出鉛條,在紙上寫了幾個字:「請原諒我的好友康慨這一次。」折好,交給康慨:「記得及時交給他。」

  康慨疑惑地看著她的筆與紙,納蘭笑:「包著布的鉛條,紙,比普通的宣紙光滑結實,不過,製造方法是個秘密。方便隨身攜帶及記事。」

  康慨把紙條收到懷裡:「絕交的事——」

  納蘭道:「韓青是個慎重的人,他同韋行那麼多年交情,既然能說出絕交二字來,豈是一個女子幾句話可以逆轉的?不過,你也放心,他們絕交,不等於韓青會在任何事上難為韋行,也不等於韋行會幫助任何人來做任何損害韓青的事,你明白了嗎?」

  康慨道:「可是……」

  納蘭道:「可是他們都會難過,當然了,做韓聖人的親人朋友,總是難免會難過的。」

  康慨哭笑不得地看著她,老大,你這幽默感,韓青可是你丈夫啊!

  納蘭眨眨眼,笑:「做他的女人就更慘了。」

  康慨看著她,油然生敬,明知道卻還無怨無悔,這就難得了,即使犧牲且明知犧牲亦不哀怨悲切,就更難得了,這樣被活活分開近十年,一點怨婦狀都沒有,另外一種強大的靈魂。

  納蘭沉默一會兒:「但也有補償,我愛他,尊敬他,為他驕傲,為身為他的女人感到驕傲。因為我不是一個無私的人,所以,更加敬佩他的選擇。」

  康慨道:「夫人會為他們——」

  納蘭道:「我盡力。」

  康慨問:「我聽到一點謠傳,帥望受了傷?」

  納蘭道:「帥望的手腕被韋行那混蛋給捏碎了。」

  康慨驚得坐直身子:「什麼?碎了?」

  納蘭點點頭:「冷良讓冷顏找幾個象帥望那麼大的孩子,雖然沒說做什麼,我猜——」納蘭搖搖頭:「就在今天,所以,我上去看看,如果能引開韓青最好,你知道,那種事,即使韓青默許,他心裡也過不去,乾脆別讓他知道,也就罷了。」

  康慨再一次哭笑不得兼崇拜仰慕地看著納蘭,她宣稱不管韓青的事,是,她只是做她自己想做的事,這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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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73章 不能進行的手術

  康慨沉默一會兒:「這麼說,韓掌門同韋大人絕交,是因為帥望的……」

  納蘭苦笑:「韓青是瘋了。」

  康慨愣了愣:「夫人是說,韓掌門錯怪韋大人了?」

  納蘭道:「錯怪?你們韋大人,即不瘋也不傻,為一個孩子幾句話就激得神經錯亂,同他絕交能算錯怪他?!」

  康慨愕然,呃,我的天,這罵得,怪道韋大人提起納蘭二字,臉綠綠的。

  納蘭默然,韓青瘋了,他完全不記得那孩子的父親是誰,親生兒子死了,他都不會同韋行絕交,真是瘋了,還以為他不會對他師父怎麼樣,現在看來,也很難說,瘋了的韓青什麼都能做出來。

  終於隱隱覺得,韋行這次被韓青欺負得有點……重了。

  納蘭沉默,韓青韓青,想必你也知道,不能選擇與你師父為敵,要麼做他的朋友,要麼殺了他,你竟給你師父臉色看,又同韋行絕交,難道你選擇自殺嗎?

  康慨見納蘭沉思,竟不敢再開口。

  甚少在美女臉上看到沉思的表情,誰忍心讓美女為難?

  可是納蘭微微皺眉,看得出她覺得麻煩,可是面容依舊平和,那是一個慣於做出判斷與抉擇的人才能有的平靜地思考的表情,這種表情,讓人敬畏。

  良久,納蘭微笑:「你去看看帥望吧,勸勸他別同韓青生分了。如果有機會,同韓青談談。」我得去找冷秋談談了,他弟子正在發飆,風頭浪尖上,他應該避避。

  康慨愣了:「帥望同韓掌門怎麼了?」

  納蘭道:「帥望殺了黑龍,又拒不認錯,韓青那傢伙,唉,他趕小傢伙走。韋帥望那孩子脾氣更壞,不知罵了你們韋大人什麼,桑成發現他時,他都快流血而亡了。」

  康慨愣住,慢慢皺緊眉,半張著嘴,輕聲:「天!」

  帥望遭遇了什麼?他當然不該一時衝動殺了黑龍,可是趕出師門也是太重的懲罰,韋大人到底聽到了什麼,氣得失去了理智?

  那孩子,如何承受,這樣的打擊?

  康慨抬起頭,看看納蘭,倒底不是親生父母,所以孩子做錯事,懲罰得那樣絕決。

  良久,康慨道:「掌門一定沒想過,韋帥望殺了人,他自己心裡也很不好受吧。」

  納蘭微微一愣,呵,什麼?這是責備韓青呢?唔,是吧,韋帥望心裡也不好受,如果他痛哭流涕,或者沉默不語,別人就比較容易發現他心裡不好受,可是韋帥望心裡不好受的表現是他不住地大叫我沒有錯,這個,就不但需要觀察力還需要洞察力與想像力了。

  納蘭看看康慨:「帥望是個好孩子,是嗎?」

  康慨眼圈微紅:「夫人覺得呢?我不過是屬下,帥望救過我,救過我朋友,我沒資格評價他。」

  納蘭這回真的詫異了,不需要很敏銳也可以看出來康慨世故圓滑,並不是熱血青年,這樣一個人,拒絕評論自己上司的孩子的品質,可是為了那孩子受傷,竟熱淚盈眶,言下是憤憤不平之意,這可能是這個人最強烈的抗議了吧,他為自己都未必肯說到這個地步。

  納蘭沉默一會兒,那個疲懶地偎在他身邊的孩子,懶懶的,一臉壞笑一肚子淘氣,可是,她喜歡那孩子。納蘭性子太強,她倒是未必真的想待自己孩子嚴厲,只是天性如是,自己孩子難免潛移默化地,就變得規規矩矩的,納蘭自己經常訝異,咦,這是我兒子嗎?怎麼這麼乖?現在看到皮猴韋帥望,那皮猴又粘著她,真是喜歡得不得了。可是那倒底不過是對一個頑皮可愛小孩兒的喜歡,現在看康慨這個樣子,納蘭詫異了,小帥望不是一個小孩子嗎?她一直奇怪冷秋是怎麼會讓韋帥望活到這麼大的,那孩子那麼張揚,差點在自己頭上寫上「我是天才」四個字,冷秋應該不會讓這樣的人活得這麼長遠啊。

  韓青為那孩子同韋行絕交。

  韋行竟然只是說好。

  納蘭嘴角露出一個摻雜著回憶的苦笑,啊,她完全理解施施,冷惡是一個那樣有魅力的人,他的兒子韋帥望也遺傳到他的魅力呢。

  納蘭歎息一聲:「帥望是個熱血的孩子。」

  康慨忍淚,半晌點點頭。

  納蘭想了一會兒:「帥望同黑龍這一仗,打得不對,韓青是那種嚴於律已,寬以待人的人,做他弟子難免會吃點虧,我想,他也不會預料到韋帥望會這樣激憤。」所以,讓韓青來教韓孝,不如交給韋行,將來有個行差踏錯,就算韓青要公正無私地懲辦自己兒子,韋行也會護著他。韋行敢對韓孝動手?哼,納蘭想,哼!他敢!

  康慨良久:「無論如何,韋大人怎麼能——做出這樣不可挽回的事?」

  納蘭笑笑:「你也不要低估韋帥望激怒別人的能力。」

  康慨再次愣住,然後閉嘴,呃,是啊,韋帥望那張嘴,如果他願意,簡直能用言語把韋行殺死。

  帥望望著窗外發呆,如果是以前,既然傷的是手,他才不會躺在床,站著不用手,走路不用手,淘氣也不完全用手。可是現在,他只是坐在床上,看著窗外,他覺得累,不想動,有人時還可以維持一個如常的微笑,沒人的時候,臉上的每一塊肌膚都拒絕合作,無力地垂下來,不想動,每一寸肌膚都在說,我受傷了,我沒有力氣,我累,我疲憊,我厭倦。

  甚至不願意想,我是不是真的錯了?

  好了,就算我真的錯了吧,我不想辨駁,我已受懲罰,如何?

  要我改嗎?我可以改很多,我可以安靜從容,我可以畏懼退縮,我可以不再闖禍,我可以什麼都不做,韋帥望靜靜地坐在那兒,其實只是坐著也沒有那麼無聊,還可以想很多事,安安靜靜地想,就像關閉了所有的門,我一個人安全安靜安寧。

  冷良端藥進來,帥望靜靜回頭,笑一下,接過藥碗,喝一口:「是什麼?」

  冷良道:「傷藥。」

  帥望道:「味道奇怪。」眼前泛起濃霧,冷良伸手扶他,帥望嘴角扯出一個諷刺的微笑,側頭,吐出一口黑色的藥汁,可是,人還是支持不住,搖搖晃晃向後倒去,想張嘴叫一聲也不能。帥望心裡怒罵,這狗娘養的,放了多少麻藥啊,我要是一口嚥下去,還不被你給藥死啊!

  冷良想,就知道你不會嚥下去,你可不是小孩兒了。

  外面傳來馬車聲,冷良把帥望的手腕固定好,知道是納蘭如約而至,他給帥望輕輕擦去嘴角的黑色藥汗,憐惜地看著這個再也不會信任他的孩子,安靜下來的韋帥望,瘦小蒼白脆弱無助。每個人都要長大,孩子,每個人都可以傷到你的心,你最好堅強,如果不,你還可以冷漠,不要緊,人都是這樣長大的。冷良微笑,再喂帥望一口藥汁,低聲:「別怕,帥望,只是麻藥,我要給你換個手腕骨,嚥下去,不然,換到一半你醒了,那可夠你痛的。」

  帥望睜著眼睛看著冷良,換手腕?怎麼換?用什麼換?拿誰的換?一口黑色的藥汁,「撲」地一聲噴出來,一層黑霧,冷良閉上眼睛,伸手抹去臉上的黑色液體,哭笑不得地罵:「小混蛋!」

  可是韋帥望倒底還是支持不住了,他嘴唇微動,看那個口形,好像在叫:「韓叔叔!」

  冷良給自己擦臉,然後給帥望擦臉,可憐的小孩子,到最後,還是叫你韓叔叔嗎?

  室內茶香,韓青手裡握著一杯茶,坐在窗前,已經聽到聲音,卻不想起身,他已經警告過冷家人,不要再來找他,來的會是誰?腳步輕盈,卻與身帶功夫的那種輕盈不同,是個女子,那女子已靜靜來到他身後,呵,是納蘭,他嗅到熟悉的香味,是納蘭來了,韓青的嘴角微微牽動,納蘭。

  納蘭已到他身後,韓青還是不想動,可是後背已經感受到溫暖,納蘭貼在他背後,雙後按在他肩上:「韓青。」

  韓青仰起頭,苦笑,看到納蘭的美麗面孔,柔和而不柔弱的納蘭,有一種永恆的溫暖表情。

  納蘭沒出聲,只是俯下身,輕輕擁住韓青的肩膀,微微用力抱了一下,可憐的韓青。

  韓青輕歎一聲:「納蘭。」

  納蘭沉默一會兒:「人人都會犯錯,連神仙都會犯錯。」

  韓青苦笑,輕輕拍拍納蘭的手,是,我知道。

  不過,做錯事的人應該付代價,而不是讓別人來付。

  康慨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想不到高貴的納蘭與韓大掌門,毫不介意在他面前露出一副深情款款之態,他真是莽撞了,可是立刻退出去,也不是不尷尬地。

  納蘭直起身,微笑:「我來的路上,遇到康慨。」

  康慨上前,跪拜:「康慨見過韓掌門。」

  韓青伸手扶起他:「一路辛苦了,你來是……?」

  康慨道:「掌門給我們大人的信……」

  韓青輕聲:「那件事不必再提,回信我已收到。你是來看帥望的吧?他就在後面,我帶你過去。」

  納蘭輕輕挽住韓青:「康慨一定有話要對帥望說。」笑著抬著看韓青一眼:「我也有話同你說。」

  韓青苦笑,你對我沒好話吧?只得點點頭:「好吧,康慨,失陪。」

  康慨躬身:「掌門不必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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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75章 秋園茶話

  納蘭在秋園喝茶:「能從賀蘭山到這兒,多承你相助。」

  冷秋微笑:「應該的。」

  納蘭笑問:「掌門大人近來可安好?」

  冷秋笑問:「你看呢?」

  納蘭道:「黑龍死了,韋帥望廢了,韓青把所有權力重新交回你手,稱心如意,無過如此。」

  這話好不刺耳,冷秋道:「黑龍無足輕重,韓青本來就沒拿走過我的權力,何談交回?」

  納蘭笑:「唔,是一條好狗不再為你看門了。」

  冷秋看看她:「你覺得韓青是條狗?」

  納蘭道:「別的時候都似條好漢,跟在你身邊時象條好狗。」

  冷秋咬著牙,輕輕轉動茶杯,他媽的,就是因為你這種態度,所以不能讓韓青跟你太近。

  納蘭問:「帥望呢?」

  冷秋冷冷地:「韋帥望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談不到開心還是難過。」

  納蘭微笑:「韓青又得罪閣下了?」

  冷秋做個不屑的表情,意思是,這點小事,還得罪不了我,不就是象小孩子似的發發脾氣嗎?

  納蘭笑:「可是,我剛進來時,見掌門大人一臉落寞,即然不關韓青的事,那是為什麼呢?」

  冷秋看他一眼,簡單地回答:「你看錯了。」

  納蘭的微笑裡有一點歎息了:「韓青給你難堪,可是最讓你困擾的竟不是他。你竟然也很喜歡韋帥望嗎?」

  冷秋揚起半邊眉毛:「呵,你總有驚喜給我,怎麼這件事我竟不知道。」

  納蘭露出一個美麗的笑容:「說謊時,你目光閃爍。」

  冷秋歎息:「又一個無法證實的傳說。」

  納蘭微笑:「那孩子總在秋園玩,日久有點感情也是常事,掌門何必否認。」

  冷秋無奈地,無語問蒼天啊。

  我做錯了啥事,這樣子整我?

  納蘭點點頭:「如果難過,就忍著,拒不承認,即使承認,也不改變,因為對你的生存來說,感情是個奢侈的東西,沒必要理會。」

  冷秋誇她:「你很瞭解我。」

  納蘭道:「我認識一個富商,中原人,督辦鹽道,窮苦出生,一生節儉,富可敵國,金子銀子埋在地裡發霉,每頓依舊一飯一菜一湯,身上衣服一穿多年,補了又補。」

  冷秋很高興她改變話題:「節約是美德。」

  納蘭微笑:「不過,即使他微微放縱自己享受一下人生,也沒什麼,對任何人,對他自己,對他的親人,對他身邊的人,都有益無害。那不是節儉,是一種習慣,是一種恐懼!掌門,有時候略微放縱一下自己,享受一點親情,饒過已經對你沒有威脅的人,相信你愛的人明白你並且會回報,有什麼不好嗎?戰爭時期已經過去,沒必要時間緊繃神經,你已經不需要更安全更安全,現在已經很安全。冷秋,除了活著,你還可以享受人生更美好的東西,試試打破自己的習慣,打敗自己的恐懼。」笑著看冷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輕笑:「那需要勇氣。」

  冷秋很想跳起怒吼:「滾滾滾,你他媽的給我滾,奶奶的,老子的心情輪不到你來管!」可是他不敢,納蘭對韓青影響巨大,不是必要的情況下,他不準備同這個女子爭奪她的丈夫,到目前為止,納蘭所做的,都還在他可容忍的範圍之內,光是說些讓他惱火的話,還不足以讓他翻臉。

  他只是用一張豬肝臉加一雙冰冷的眼睛看著納蘭,納蘭微笑,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別說是一張豬肝臉,就是冷秋真的跳起來暴罵也不能讓她變色。

  冷秋歎口氣,輸掉了,納蘭太瞭解他們,明知他投鼠忌器,故此肆無忌憚,他又不能真的同一個女子計較,所以,他除了認輸沒別的辦法。

  冷秋歎氣:「良辰美景,佳人在側,不該無酒,來人,酒!」

  平兒捧酒上來,笑著叫一聲:「納蘭姐姐。」

  冷秋瞪她一眼:「納蘭夫人。」

  平兒笑笑,低頭,放下酒具,給他們斟好,冷秋揮揮手:「下去吧。」

  納蘭笑道:「平兒真是好幫手,我都看中她,什麼時候掌門大人嫌她不知進退不懂事,要趕她走時一定知會我一聲,我重金聘她。」

  冷秋氣了個七竅生煙,媽的,我的人你也敢動腦筋!再一想,好啊,這是因為我剛才訓了那孩子兩句,是嫌我對平兒態度不夠好呢,你他媽的管的也太寬了!

  一杯酒倒進嘴,我忍,你總不能在我這兒吃住吧?隨你說什麼,等會我找個由子送客就是了。

  平兒送上下酒小菜,納蘭笑道:「平兒,我們布坊正準備開發一系列比現在產品稍低的面向普通富戶的衣飾,缺少一個總管,甚至,我對開一系列的酒樓,推廣你研製出來的那些美味也有興趣,年薪是三到五萬兩白銀,視發展而定,你覺得如何?」

  平兒愣了愣,看冷秋一眼:「夫人說笑呢,我一個奴婢,懂些什麼。」

  納蘭笑道:「管理一個園子是管理,管理十幾家布莊也是管理,看你把秋園打理的這麼好,一定沒有問題。不管什麼時候,你有興趣,我都有位子給你。你們掌門又不打算娶你,你又沒買身給他為奴,相信他大人大量不會阻攔你。」

  平兒端著盤子微微遲疑,冷秋咬著牙:「東西放下,你可以回去好好考慮!」平兒驚醒,接觸到冷秋憤怒冰冷的目光,立刻漲紅臉,放下菜,福一福退下。

  冷秋咬著牙:「納蘭,你今天到這兒來,有何貴幹?」

  納蘭笑道:「掌門容我在山下安身,納蘭特來拜謝,無論如何,我們相識多年,就算我有說錯做錯,想來掌門也不會趕我走。」

  冷秋快要噴血,你!先是指責我居安思危是因為恐懼膽怯,然後要挖走我手裡得力幫手,平兒雖然只是打理秋園,可是秋園沒有她難道要我自己去管鑰匙?你!你這是想整死我啊!

  納蘭笑問:「平兒多大了?二十多了吧?掌門想過她的終身大事嗎?」

  冷秋這下子可是徹底呆住了,什麼?嗯,一個女人,總是應該嫁人的,這他知道,可是——

  可是他沒想過,把平兒嫁給別的人,當然他也沒想過娶妾,他幹嘛要娶妾?反正院子裡的那些女人,全是他的女人。

  納蘭輕聲:「你甚至不敢承認,某個女子對你特別重要吧?冷秋,你這種時刻備戰與那位富商的時刻備荒,多麼相似?你真的覺得那是種美德嗎?富有天下,也不肯享受一絲一毫的吝嗇,對他來說,是金錢,對你來說,是親情。這種對自己的苛責,你真的覺得對?冷秋,你不但防著韋帥望,也防著你的兩個弟子,無論任何事,你首先想的是,如何保持你的權力你的控制,如果你不能享受生活,權力能帶給你什麼?你只要活著嗎?!」

  冷秋霍地站起來,過了,納蘭素,你說得太過了!他伸手把整張桌子掀翻,桌上東西全部在地上摔得粉碎,沉重的檀香木的八仙桌則飛出老遠,在牆上撞出個洞來又摔成碎片,冷秋怒吼:「送客!」

  巨響聲嚇得平兒直撲出來,驚叫一聲後,發現納蘭優雅純潔地站起來,臉上仍然帶著笑:「掌門真是客氣,人家不過是端茶送客,掌門連桌子都扔出來了。」

  冷秋瞪著納蘭,一臉憤怒變成哭笑不得。蒼天啊大地啊,是不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根刺,每個人生命中都有荊棘。這女人平日在別人面前也人模狗樣的,怎麼單單對我冷嘲熱諷,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已決定不養任何女子,結果竟換成我徒弟的女人折磨我,這還有天理嗎?

  平兒見納蘭從容說笑,粉碎的桌子與震耳欲聾的巨大聲響一點都沒影響到她的好心情,而冷秋冷大人,發過飆之後,臉上明顯是挫敗的表情,一聲巨雷之後,啞然無聲了。平兒暗笑一下,默默退出。

  納蘭微笑:「本來婉兒有話要我轉告你,掌門這麼忙,那就下次吧。」

  冷秋沒有表情,可是如果你看著他的眼睛,就會知道什麼叫目光閃爍,那簡直是一道閃電劃過黑夜,不只是閃爍那麼簡單。可是納蘭看也不看他,當然不會被電到。

  納蘭微微福了福:「納蘭告退了,掌門留步。」

  冷秋終於歎了口氣:「納蘭,我哪得罪你了?」

  納蘭慢慢回身:「你害韋帥望斷了手,傷了韓青,傷了你自己,你得罪我很深。」

  冷秋慢慢坐回去,良久:「你要怎麼樣?」

  納蘭王妃是不會來發發牢騷算數的,她一定會提出一個可行性方案,逼他就範,所以,直說吧,我服你了。

  納蘭在冷秋身邊坐下:「我記得很久以前,你說過,你欠韓青。那時候,你說你願意將掌門的位子讓給他。可是韓青沒讓你為難過,你在冷家這些年,做的是稱心如意的太上皇,韓青不僅是尊重敬重你,你一直是他師父,不觸及他的良心,他對你言聽計從。你欠韓青的,不能算還了吧?」

  冷秋咬著牙,沒出聲。

  納蘭輕輕歎息一聲:「韋帥望那孩子,你要殺,在他四歲時就應該扔出去餵狗,你讓他在韓青身邊這麼多年,掌門,那是個活人,是個孩子,就算是一條狗都會養出感情來,你現在動他?」

  冷秋咬著牙:「我是那種會把四歲小孩兒扔出去餵狗的人嗎?」

  納蘭看了他一會兒,困惑地:「是啊。」

  冷秋望天,露出一個鼻子撞到門板上的表情,媽的,是啊!冷秋呻吟一聲:「好吧,就算是吧,可是如果我那麼做了,有些人,雖然不會像現在這樣對我嗷嗷嚎叫,可是……」歎息,無語。

  納蘭笑:「可是,會在內心深處,鄙視掌門大人。」

  冷秋諷刺:「笑得開心嗎?那個人一怒之下,說不定扔下你們母子帶著韋帥望就走了呢。」

  納蘭笑:「是啊,我為了自己考慮,剛剛問過韓青,不如乾脆把他師父殺掉算了。」

  冷秋再一次咬牙,媽的,我應該再一次讓你們共飲一江水。(君在江之頭,我在江之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一江水。)

  納蘭道:「韓青說他永遠不會做那種事。」

  冷秋怒瞪著納蘭,是,那又怎麼樣,我早知道,你不用你再來說一次!

  納蘭笑:「我同他說,那就別招惹你師父了,他倒是點頭了,不過看起來,還是一肚子憤慨。」

  冷秋再一次歎氣,這也不用你說,我猜也猜得到。

  納蘭笑道:「我想掌門人自覺欠韓青的,韓青又不過是一時氣憤,掌門大約不會把韓青怎麼樣吧?」

  冷秋沉默,這些不用你說,你這個小女人,我們之間的事,用不著你來多嘴。

  納蘭道:「既然如此,何必僵著這麼難看,掌門——」

  冷秋怒目,怎麼,你想讓我低頭道歉認錯?你這輩子見過老子低頭?

  納蘭輕聲歎氣:「雖然這輩子沒人見過冷掌門低頭——」納蘭彎起半邊嘴角,露出一個狡狹的笑:「可是,有些事,是不需要直說的,韋帥望是個很聰明的孩子,無論如何,會接受掌門的好意的,他是不會希望他師父遇到任何危險的。他斷了一隻手,再不是掌門的眼中釘肉中刺。」

  冷秋深思,這個彎子拐得真大啊,不過,倒也有道理。納蘭道:「帥望這次連他師父都怨上了,掌門解了他這個心病吧,他原諒韓青,韓青就不會同掌門你彆扭了。」

  冷秋默然,還是四歲時扔出去餵狗比較省事,下次我一定斬草除根。

  納蘭微笑:「如果韓青還是給你難堪,掌門就再退讓一次吧。」

  冷秋瞪她:「怎麼退?已經是前掌門了,還退到哪兒去?」

  納蘭微笑:「離開冷家。」

  冷秋變色,什麼?逼他走?

  納蘭淡笑:「掌門可以當我沒說過,不過,這招對韓青一定好使,如果你拿來對付我,結果當然是權柄全失,可是韓青是不會的,我想,掌門明白。」

  權力面前,沒有人是可信的,即使是韓青也可能受這個女人的影響與挑唆,不過納蘭已開價,這女子,確實對韓表有影響力,可是這麼多年來,她也是個信守諾言的人,她答應過用她的愛情換自由,這些年來,她沒有騷擾過韓青。

  這女人,很有意思,她很強勢,可是,並不貪戀權力。

  冷秋沉默一會兒,值得冒這個險:「看看你的秘密值不值這個價吧。」

  納蘭微笑:「黑龍死了,冷蘭有資格到冷家來做點事,是嗎?」

  冷秋抬頭,諷刺地:「他爹准她來?」

  納蘭笑道:「那孩子像是會聽父母話的孩子嗎?」

  冷秋哼一聲,氣得:「那女人該不會是讓你托我照顧她女兒吧?」鼻子裡冷哼出來,就差直說做夢了,奶奶的,你可別想用這句話換我的諾言,老子還什麼都沒答應你呢。

  納蘭笑道:「要是我,臉皮這麼厚,一定就這麼說了。」

  冷秋無奈地,求你了,你就說了吧。

  納蘭沉默一會兒:「婉兒可能攔不住冷蘭,所以,她讓我告訴你,高抬貴手——」

  冷秋把嘴扁得,那個不屑那個嘲諷。

  納蘭笑道:「因為冷蘭是你的女兒。」

  冷秋僵住,那一臉的不屑,僵在那兒摻上震驚的目光,別提多有戲劇效果了,冷大人已多年沒如此失態過,納蘭欣賞地看著冷秋的詭異表情,值回票價。

  什麼?

  良久,他慢慢回過頭,看著納蘭,說不出話來,什麼?

  納蘭輕輕揚起半邊眉,諷刺:「就是你強暴她那次。」

  冷秋氣得一張臉都猙獰地扭曲了,媽的,老子強暴她?她是我老婆,她——

  納蘭笑道:「冷蘭的脾氣,像你吧?」

  冷秋瞪她一會兒,我少年時,那可是個是純潔善良品格端正的好孩子,嗯,呸,我現在也沒啥不端正的。

  納蘭笑:「遺傳到掌門大人的天賦,除了一雙大眼睛象婉兒,別的都像是一個模子裡脫出來的。」

  冷秋沉默地計算時間,還真差不多。

  他緊抿嘴,婉兒是不會說謊的,那女子,是不會說謊的。冷秋默然,慢慢靠在椅背上,靜靜遠眺,青山綠水。

  婉兒,這些年,過得好嗎?一定很好吧,一個溫柔如水,一個真誠善良,求仁得仁,當然好。

  同我在一起,光是看著我沉默,已經是種折磨。

  那孩子到最後,看我的眼神竟是恐懼,她怕我。

  就像怕一個怪物一個魔鬼一隻野獸。

  冷秋微笑,是啊,這雙手殺死的人,比任何一個鬼怪都多。我確是一個怪獸,應該被善良純潔的天使不恥。

  冷秋回過頭:「我的孩子,當然應該像我。」偏執,固執,決不認輸。冷秋微笑:「你的秘密很值錢,你的要求我可以答應。」

  納蘭微笑:「你並不真的想殺掉韋帥望,也並不想廢了他。」

  冷秋無語地看著納蘭,終於輕輕歎口氣:「那沒有用。」

  納蘭點點頭:「是,那沒有用。」沒用,當年,那個善良倔犟的冷秋,已經死了,即使沒死,也已經廢了,那個脆弱的良心蜷縮在冷秋內心深處,被漠視被囚禁,微弱地哭泣無力地抗議,現在坐在這兒,從容微笑的冷秋,即看不到也聽不到,即使聽到,也不過當做巴山夜雨漲秋池,無聊的背景音,不必在意。

  納蘭輕輕拍拍冷秋的手:「對自己好一點。」

  冷秋沒有表情看看自己被拍過的手,那只被拍過的手,好像喚醒了他內心深處的那個孩子,那孩子得到同情越發大聲地委屈地痛哭起來,這一次,冷秋可是聽得清清楚楚,所以,他彎起一個嘴角,冷笑,對自己好一點?為什麼?我身體裡的兩個我,彼此仇恨,自己不喜歡自己,怎麼會對自己好一點?

  這世上有幾個人真的愛自己?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20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76章 寒冷的韋帥望

  韓青聽到一聲呻吟,過去扶起帥望:「帥望!」

  帥望睜開眼睛,看到韓青,緩緩露出一個微笑,雖然他一直在微笑,可是這個微笑不同,這個微笑終於露出一點慘淡,輕聲:「韓叔叔!」

  韓青握緊他手。

  帥望微笑:「我沒事。」四望,然後看到另外一個床上依舊昏迷中的孩子,帥望愣了愣,目光移動,看到那孩子包好的手腕,帥望疑惑地看看自己的手腕,輕聲:「你們幹了什麼?」

  韓青輕聲:「沒什麼。」

  冷良冷冷地:「我準備給你換塊骨頭,讓你重新能夠拿劍,你師父不同意,他要主持正義,他的正義就是,不管我們付什麼代價,不管人家父母是否同意,不管那孩子是否自願,無論如何都不能給你換一個活人身上的骨頭。」

  帥望看看那個無力地倒在床上的孩子,看看冷良,看看韓青,韓青沒有表情,沉默著,可是緊握帥望的那隻手,冰冷,帥望久已習慣自這雙大手裡獲得溫暖,從沒想過有一日這隻手會變得這樣冰冷。

  帥望低頭看看韓青手,緊緊握著他的一隻手,蒼白,因為用力而指結髮白,青筋畢現,因為太過用力,那隻手微微顫抖。

  帥望慢慢抬起頭,韓青沒有表情的臉,像一個僵硬的面具,那雙沒有表情沒有焦點的眼睛,讓帥望覺得痛。

  帥望輕聲問:「他做錯了嗎?」

  瞪著冷良:「難道他做錯了嗎?你付什麼代價都不能從我身上買任何一塊骨頭,別人應該比我便宜嗎?他父母同意?這種狗屁父母不必理他,他自己同意?他還沒到能決定這麼大事件的年紀!你再敢給我喂麻藥,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冷良怒目,良久:「是我多事。」收拾東西,趕人:「請吧,恕我沒時間準備午餐,不留你們了!」

  韓青抱起帥望,緊緊抱著帥望,輕聲:「我會再想辦法,一定有別的辦法,你放心。」

  帥望看他一眼,與他目光相接,轉開了頭,微微黯然,是啊,你沒有錯,可是,我希望——我希望,有的時候……帥望沉默了。

  韓青緊緊抱著帥望,帥望帥望!

  即使韋帥望怨他,即使韋帥望不原諒他,別人也不能說他。

  韓青沉默,即使我沒有錯,即使我做得對,依舊愧對一心維護我的這個孩子。對我來說,韋帥望很重要,對韋帥望來說……

  韓青沉默,如果這世界上有人對你重要過全世界,那麼,這個人必定要使你失望。帥望,如果你不能原諒我,也許,對你更好。

  這緊緊的擁抱,讓沉默著的帥望也漸漸覺得溫暖,最喜歡在韓青身邊糾纏,背著抱著掛著,手拉手也行,拉到他的衣角都讓帥望覺得安心,現在,連這緊緊的擁抱都讓帥望覺得孤單,好像在陌生人懷裡,緊繃的肌肉不能鬆下來,堅硬的心依舊冰涼,可這緊緊的擁抱,倒底又讓帥望漸漸覺得有一點溫暖,這種暖暖的感覺,像給了口渴的人一滴水,那種感覺,並不是好過一點,而是更加渴更加渴!

  這就是軟弱吧?

  帥望目光愴然,做點什麼,請你一定做點什麼,讓我們再回到從前。

  康慨在冷良房裡遲疑一會兒:「如果實在沒別的法子,我們還有機會,瞞著韓掌門再做一次,是不是?」

  冷良怒道:「瞞著韓掌門容易,他是掌門,不能永遠守在韋帥望身邊,可是,你以為我還能再把韋帥望弄暈一次?」

  康慨想了想:「我試著說服他。」

  冷良看著康慨,沉默一會兒,有點悲哀:「韋帥望是不會做韓青不贊成的事的。」可憐,淘氣是一回事,被韓青不贊成的事,韋帥望是不會做的。

  康慨愣了一會兒,韋帥望不是打不服的小強嗎?康慨道:「如果韋帥望覺得這樣做是對的,對他對那個孩子都有好處——」帥望是一個有自己思想的小人兒啊,只要他認為對,他就會做。

  冷良笑了:「你真的覺得韋帥望認為那是錯的嗎?韋帥望是那種人?如果他韓叔叔需要塊骨頭,你認為他會介意損害別人的權益?他韓叔叔如果需要一顆心,他都敢把活人給切開挖心剖肝!韋帥望不是韓青那種人,可是——」微微悲哀地:「對錯並不重要,你根本沒必要說服他,他自己完全明白,只不過,一隻手,與一個親人相比較,他會選他的韓叔叔。」

  康慨瞪著冷良,真的嗎?韋帥望會這樣嗎?良久,想起韓青為睡著的韋帥望上藥,怕驚醒小傢伙,先把藥膏在手裡捂熱,輕柔的動作慈愛的目光,這樣的關切,當然比一隻手重要,對一個孩子來說,可能比世上一切事都重要。即使是象韋帥望這樣一個妖怪般的小孩子,也終究只是個孩子。

  康慨緩緩來至韓青的住處,再一次見禮:「韓掌門。」

  韓青點點頭,擺手請他坐。

  康慨道:「我想看看帥望。」

  韓青點點頭。

  康慨走過韓青身邊,回頭看一眼,獨自沉默的韓青,疲憊而悲傷。身為掌門,也不能保護自己最愛的孩子嗎?

  康慨掀開簾子,韋帥望僵直地倚著靠枕目光呆滯地坐著,聽到動靜,慢慢地看過來,這一次沒有掩飾他的哀傷。

  康慨走過去,緊緊抱住他:「帥望!」然後輕聲罵:「怎麼會搞成這樣?你的聰明機靈都哪去了?」

  帥望笑一聲:「那不是用來對付他的。」

  忽然間伏下身子,像是忍痛,又像是在笑,康慨抱住帥望,輕聲:「別哭別哭……」內心深處卻在歎息,讓他哭吧,這孩子,倒底有沒有當他是孩子?有沒有人知道他只是一個孩子?

  康慨本來想問帥望,事情是怎麼發生的,此時此地,卻不想再開口。

  怎麼發生的,就像當初,韋帥望握著韋行的手說:「這上面有血,你用沉默殺死了我媽媽。」

  韋行對韋帥望殘忍,那孩子也一樣殘忍,都很懂得如何才能傷害對方。

  康慨緊緊抱住帥望,你這孩子,性情這樣暴烈。

  良久,帥望的哭泣停止,康慨沉默一會兒,終於道:「你師父同他絕交了。」

  帥望震驚地抬起頭,什麼?

  康慨點點頭,過了一會兒,輕聲:「絕交信,你父親收到信……」歎口氣,不知該說什麼好,帥望靜靜地看著他,良久,淚水盈出眼眶。

  沉默一會兒,帥望輕聲:「我去向師父解釋,是我激怒他。」

  康慨兩手抓住帥望肩膀,呵,帥望,半晌康慨輕聲:「你一直是個講理的孩子——」沉默許久,才問:「怎麼會故意去激怒你父親?你是,故意的吧?」

  帥望垂下眼睛,良久:「這不是,大家希望的結局嗎?」

  康慨微微瞇起眼睛:「什麼?」

  帥望微微笑一下,輕聲:「這是我在這個家裡呆下去的條件。」

  康慨瞪住韋帥望,半晌,近乎耳語:「誰說的?」

  帥望笑笑:「誰也沒說,我猜的。」

  康慨緊緊握住帥望的肩膀,低聲:「帥望!」你終於明白了嗎?你終於知道這裡不是你的家,這裡也沒有你的家人嗎?

  帥望輕聲:「如果,我不再讓他們感到威脅,他們,也許就能真的,當我是親人吧?」

  康慨愣了一下,什麼,你還是這樣天真嗎?你還是想要真正的家人?這種要你自廢武功才能得到的感情,值得嗎?他呆呆地看著帥望,想說什麼,卻沒法開口。

  這種廉價的家人,要來幹什麼?你早晚會知道,你得到的,不值得你的付出。

  感情這種東西,永遠不值得你付出現實利益。

  康慨呆呆地看著韋帥望,可是,當你明白時,你就不再是韋帥望了吧?失去武功與天真,得到失望與洞明世事,那不過是另一個康慨,這個世界,不需要再多一個康慨,康慨良久,輕聲:「我寧可要原來的韋帥望。」

  帥望抬頭,半晌苦笑,當然,你喜歡原來的韋帥望,熱血的,不管遇到什麼事,自告奮勇強出頭的,可是:「我累了。」

  康慨沉默,片刻:「你休息吧。」

  過去的那個韋帥望,已經過去了。

  康慨掩上門,遲疑一下,終於上前:「掌門。」

  韓青抬頭:「帥望,還好吧?」我聽到哭聲。

  康慨沉默一會兒:「掌門當然管教得對,我想,帥望反應這樣激烈,或者是因為,他自己對黑龍的死也不能釋懷吧?」

  韓青微微沉思,這他倒沒想到。

  那孩子一向善良,雖然不知道在韋行那兒經過什麼事,讓他談笑間殺戮決斷,可是,那顆孩子的心,對自己沒有足夠理由殺死了一個冒犯他的人,會有什麼樣的感覺?

  不安,惶恐,懊悔,負罪感。

  那孩子的小小心靈,或者早已掙扎到傷痕纍纍,經不起再加一根駱駝毛的重量。

  韓青沉默,我沒有抱住他,安慰他,鼓勵他,而是重重推開他。

  受傷的人特別脆弱,韋帥望決定倒下去。

  不知帥望是否感覺到,冷秋的惡意,桑成的疏遠,這些,也讓他覺得累了吧,選擇倒下,比較容易。

  整個人都變得懶洋洋的,有事無事,躺在床上,看著天空白雲發呆,就可過了一天,精光閃閃的眼睛,也黯淡下去,還是那雙眼睛,卻再沒有洞察人心的銳利,他鈍鈍的,柔和地,沉思或發呆。

  累了,疲憊,靈魂疲憊肉體就失去活力。

  懶洋洋的韋帥望,雖然臉上還是一個平靜無所謂的微笑,身上卻連每一根頭髮絲都在叫囂著:「我累了,我很疲憊,讓我休息。」

  韓青垂下眼睛,情何以堪。

  康慨沉默一會兒:「掌門寫給我們大人的信——,是為了帥望吧?」

  韓青點點頭。

  康慨道:「帥望說,是他激怒他父親,他說,他會向你解釋。」

  韓青半晌點點頭:「我知道了。」

  康慨道:「請掌門把那封絕交信收回吧。」

  韓青苦笑:「韋行沒做錯嗎?」

  康慨沉默一會兒:「帥望說,他會同你解釋。」

  韓青點點頭,沉默一會兒:「你且在這裡,我去看看。」

  康慨不知韓青要去看什麼,可也只得留下來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20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77章 倒霉的康慨

  韓青站在院子中央,韋帥望倒下去的地方,緩緩四望,終於,陽光下,藍色的光一閃。

  韓青緩緩走過去,藍光來自僅餘的露在外面的劍柄上鑲嵌的藍色琉璃。

  韓青抓住劍柄,慢慢把魚腸劍拔出,劍身上湛藍色的光,證明這正是那把大名鼎鼎,粹過劇毒的魚腸劍。

  拿這樣危險的東西對付韋行,帥望是故意的。

  這樣的利器,這樣近的距離,這把劍射出去的速度,韋行能夠不死,原因只能是韋帥望不想他死。

  可是被這樣驚嚇過的韋行,會怎麼做,韋帥望大約也是知道的吧?

  帥望,你是真的一時衝動,還是——想要這樣的結果?

  為什麼想要這樣的結果?

  韓青站在那兒,沉默。

  秋天的風緩緩吹過。

  藍色的劍反著危險的光。

  許久,韓青把那把劍收好,往回走。再疲憊也不能倒下去,無法面對,也只得走回去。

  許多時候,人們喜歡看熱血江湖的故事,或者是因為所有難堪至少可以一死了之。

  韓青有需要他保護的人,他不能那樣解決問題,有的時候,用生命贖罪,實在比用後半生贖罪更容易。

  千萬不要說你死也不會吃一團狗屎,有時候,生活比狗屎更狗屎,你卻只得嚥下去。

  納蘭同冷秋的親切會晤終於結束,冷秋很想給她一腳,大吼:「滾吧!」

  可是冷秋從不在美女面前失卻風度,他微笑起身:「我送你。」

  納蘭笑:「哪敢有勞,我不過去韓青那兒,掌門大人請留步。」

  冷秋想了想:「我正好陪你過去。」

  納蘭知道他同韓青鬧得很不愉快,以至無法下台,這倒是個好機會,她笑:「我的榮幸。」

  冷秋笑一句:「如此佳人,我的榮幸才對。」

  納蘭笑看他一眼,真的嗎?你的樣子可像被馬蜂刺到。

  冷秋歎息:「玫瑰有刺,牡丹不香,奈何。」

  納蘭笑:「更何況有的人自己彆扭,如果你真的不要平兒,我可是真的要她。」

  冷秋停步,側頭,盯著納蘭,微微俯下身,那張英俊面孔帶著一個可怕的威脅表情壓了下來。能被可怕的冷掌門用這種表情威脅的人可不多,一點不怕的人更是沒有。

  可是近在咫只的納蘭一臉促狹的笑,滿眼睛的俏皮得意,對著冷秋那張鐵青臉,輕輕眨眨眼,冷秋無可奈何地歎一聲,放棄。

  冷秋喃喃地罵:「這麼惡毒,罰你永遠得不到完整的韓青。」

  呀,這可傷到美女了,納蘭沉默一會兒:「我不需要完整的韓青,我不會同任何人任何事搶他,我不想他為難,我不想傷到他,我會陪在他身邊,即使我不在他身邊,他也知道,我在等他,他知道,我始終在他身邊。」

  冷秋看了納蘭一眼,沉默。倒有一點慚愧,這個女子,確有一顆寬容的心,她對韓青,比那些動輒愛得死去活來的人女子感情要深得多。

  這也是冷秋不敢指著納蘭鼻子罵的原因,如果你對一個人懷有敬意,你是不會給他不適當的羞辱的。

  納蘭輕歎:「那個時候,碧凝死後,也是你讓他站起來的。冷秋,你要珍惜你最寶貴的東西,別選錯了。權利是個好東西,能控制別人、控制局面更是極其美好的感覺。我很理解你,不過,小心,別傷到你手裡真正有價值的東西。」

  冷秋微微發愣,愣了一會兒,怒吼:「我是你丈夫的師父!是長輩!你現在的身份,不是冷湘夫人!」

  納蘭笑:「不勝怒,吼之。」

  冷秋氣倒,罵他是驢!

  納蘭輕笑:「我沒嫁韓青啊,我還是你寡嫂。」

  冷秋被氣笑,你等到那一天的!我讓你晨昏定省每天跪著請安十二次。

  冷秋再一次感到女人真是麻煩的東西,施施的愛情,納蘭的堅強,還有那個燕婉兒的善良,如果這個世界沒有女人,能完美百分之八十以上。施施的愛情帶來了要人命的韋帥望,納蘭的堅強害得他十年來不住哄著她玩這個玩那個,直玩到這麼大,玩到這個女人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玩到他開始心驚膽顫開始害怕。傳奇女神般的白老闆就這樣誕生了,這一切只是為了讓納蘭不搔擾韓青。

  至於燕婉兒的善良,冷秋提也不想提,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他被陷害被追殺,那女人不離不棄,當他贏得一切,那女人說,你不要殺人,不要再殺人,他媽的,半隻腳踏進江湖,怎麼可能不殺人!那個善良溫婉的女子,居然轉身離開,而且是同他弟弟!他媽的!

  所以,哼!女人!

  納蘭在門口笑道:「師父大人駕到,韓青你還不出來迎接?」沒人出聲,翠七倒是跑出來答應了。納蘭問:「韓青呢?」

  翠七一臉茫然:「剛剛還在啊!」

  納蘭笑道:「你去吧。」

  冷秋嘴角一個諷刺的笑,哼,韓青從來不用機靈的傢伙,為什麼?還說我防他!他防不防我?(機靈的都被冷秋拿下了,總不能讓韓青眼睜睜看著自己屋裡有個間諜假裝看不到吧?)

  納蘭瞟他一眼:「師父來,他竟不在家等著,死罪死罪。」

  冷秋笑:「改天,讓他背著棍子來請罪吧。」

  納蘭笑:「遵命。」

  冷秋轉身要走,卻見屋裡人影一晃,進裡間的不只納蘭一個,他目光如炬,頓時發現是個生人,他回身,問:「誰?」

  康慨在屋裡聽到聲音,不敢不出來,站在門旁,見納蘭進到裡屋,便閃到陰影裡,希望沒被注意到,此時聽冷秋問,不敢不現身,急走兩步過來,跪下:「韋府總管康慨,叩見冷掌門!」

  冷秋寒著一張臉:「韋府?什麼重要的事,勞動你們韋府的總管過來?」

  康慨頓時一頭冷汗:「康慨只是上山來送封信。」

  冷秋笑:「唔,一定是要事,或者,你們韋府的規矩,跑腿送信都是大總管的事?」

  康慨低著頭,天哪,冷家這位大人怎麼這麼損哪?他顫聲道:「因為,因為是給掌門的信,所以……」

  冷秋始終於怒了:「你們韋大人一年八百封信寫給掌門大人,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怒極,媽的,老子親自問你話已經是給你面子了,你再推三推四,我們冷家山上,有的是專門問人話的高手,你小子想試試嗎?

  康慨開始發抖,他忽然明瞭,自己這條命可能斷送在這位大人手上,而且,連帶他們韋大人也沒好果子吃。

  納蘭歎口氣,輕聲:「康慨,同冷掌門說實話,掌門大人斷不會為難你。」

  康慨顫聲道:「掌門恕罪,是康慨私自出府,因為——」

  冷秋淡淡地:「私自出府,那倒不妨,不過,未經召喚,私上冷家山,又不向掌門通報,好像是,應該杖斃!」

  康慨嚇得說不出話來,冷秋笑:「不過,現在不是我做掌門了,所以,你可能不會死,至少不會死得太痛苦,說吧!」

  康慨顫聲:「韓掌門給韋——韋行一封絕交信,我不小心看到了,所以,我,我我——」

  冷秋愣了愣:「絕交信?」然後立刻大怒:「我竟不知道!他竟敢!」

  然後驚覺得失態,再一次怒問:「韋行呢?他怎麼說?」

  康慨低頭答:「他,他只回了一個字,好!」

  冷秋氣得,如果不是康慨這小子級別還不夠我們冷秋大人上腳,這下子能一腳把康慨踢斷氣。

  冷秋只是跺腳,怒吼一聲:「滾!」

  康慨被震得腦袋裡嗡的一聲,天眩地轉中不敢不起身,彎著腰,倒退著滾出去,滾出大門後就一跤跌倒,然後哇哇地大口嘔吐起來。

  冷秋回身,怒道:「納蘭!你聽到了!……」

  卻見納蘭面帶苦笑,波瀾不驚,把冷秋給氣得,手指納蘭:「你早知道……」媽的,混蛋!

  納蘭笑笑:「他們兄弟鬧鬧意見,沒什麼大不了的,轉過頭就合好了,掌門不用著急。」

  冷秋怒:「只有女人才這麼想,你以為絕交信是寫著玩的嗎?」

  納蘭想想了:「啊,呵,我倒忘了,男人的面子比天大。」笑:「不過,韓青臉皮很厚。」

  冷秋絕倒,再換個人這樣子形容韓青他都會憤憤請那人吃耳光,可是納蘭啊,納蘭是那個最愛韓青又被韓青最愛的女人啊,她竟然這樣形容韓青!冷秋無語了,好吧,腳上的泡是自己走的,韓青的女人是他自己找的,冷秋翻翻白眼,指指納蘭,然後無語,然後歎氣:「韓青回來,讓他去見我。」

  這個彪悍的女人,老子還是撤吧。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21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78章 另一種生活

  冷秋回頭要走時,看到韋帥望已經出來,那個孩子蒼白著臉,靜靜地站在那兒,不知為什麼,冷秋覺得韋帥望與平時不同,他慢慢回過來,打量韋帥望,帥望微笑:「康慨竟有榮幸被師爺出手教訓?」

  冷秋笑了,嗯,這還像韋帥望說的話,諷刺,你,堂堂冷家掌門,出手對付你徒弟的手下?

  不過,韋帥望的笑容太過溫和,不像以前那麼尖銳,他的眼睛在諷刺人時,也不會閃閃發光,好吧,冷秋歎口氣,好吧:「帥望,過來。」韋帥望,你還是保持原來的天真狀態比較好,是不是?雖然那絕對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冷秋輕輕攬過韋帥望:「來,我帶你出去走走。」

  納蘭輕聲提醒:「他剛剛失血,剛從強麻藥中清醒。」

  冷秋笑:「放心,冷家的生命都很強悍。」

  帥望看看納蘭,納蘭點點頭,拍拍他肩:「去吧,師爺會照顧你的。」

  帥望點點頭,納蘭的目光證明她明白韋帥望擔心什麼。

  冷秋攬著帥望的肩,在微風中散步,只不過冷秋的輕功非常之好,他散步的速度當然不會很慢,至於韋帥望以這樣快的速度散步是不是適宜的,他就不乎了。

  帥望沉默著,冷秋也沉默著。

  按在肩頭的那隻手,漸漸透過衣裳傳來來溫度。

  帥望不喜歡這種溫度,可是也沒有拒絕。

  過了一會兒,冷秋問:「如果你師父對你說抱歉,你會如何?」

  帥望抬頭,靜靜地看著冷秋,那目光依舊很有穿透力,冷秋苦笑了,是啊,這話問得多蠢。

  帥望輕聲:「他沒有任何需要抱歉的事。」

  冷秋靜靜地:「我也這麼想。」

  帥望垂下眼睛。

  很快,到了山下,冷秋指指對面山上,無憂無慮放羊嘻笑的孩子:「看,快樂生活。」

  帥望沉默,或者吧。

  兩人終於在一家農戶門前停下,冷秋在外面咳嗽一聲,裡面聞聲出來一個老農,哎呀一聲迎過來:「秋爺!」

  冷秋笑笑:「路過,討碗水喝。」

  那老農連聲答應,跑來跑去地張羅,拿布把碗抹了又抹,又用水涮了幾次,帥望眨眨眼,那塊顏色曖昧的布,他不信冷秋會喝下去。

  老農恭恭敬敬把水送上來,冷秋接過,轉手遞給韋帥望:「喝吧。」

  帥望一愣:「我不渴。」媽的,你怎麼這麼損哪?!

  冷秋回頭微笑,笑得充滿威脅地:「長者賜——」

  韋帥望心說,幹你娘!可是,也懶得同他爭執,這點小事,也不值爭執,他伸手接過,一飲而盡,笑笑:「井水清甜,多謝。」媽的,這碗——倒底有沒有洗過啊?

  冷秋拍拍帥望的肩膀:「好了,乖孩子,我們回去吧。」

  帥望陪他往回走,走了一會兒,終於問:「你只是帶我來散步?」

  冷秋微笑,溫暖地,笑著看帥望:「我帶來你看看,我替你安排的人生。」

  指指身後:「你家,你爹——」指指山上放羊的小孩子:「你,你的羊,你的人生。」

  帥望站住,看著冷秋,良久,他慢慢回頭,看一眼身後的房子,仍在不住點頭鞠躬恭送他們的老農。普通的農戶,普通的人家,普通的人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可是——

  帥望回過頭來看著冷秋,你想說什麼?

  冷秋微笑:「所以,如果你不快樂,韓青應該說抱歉,是他留下你,讓你身份尷尬,讓你夾縫中生存,讓你不倫不類。」

  冷秋笑:「就算他一定要收養你,也不必養得這麼動感情,應該保持距離,就像他對所有人那樣。那樣,你就會感激他養了你這麼多年,而不是恨他拋棄你,。」

  冷秋的笑容很溫暖,可是他的語言很殘忍:「你算什麼東西,有權利責備他拋棄你?」

  帥望抬起眼睛,微微動動嘴唇,沒能開口,不,他被刺中,疼痛難忍,無法動彈,更不說反駁。

  冷秋道:「我很明白,他對你來說,即是父親也是母親,還是師父,在這個世界上,至少目前,你最需要的是他,沒有比他更重要的人,我理解。但你也要明白,在你出生之前,韓青就活著,這個世界上,很早很早之前,就有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存在了,然後,還有第二重要第三重要的人,而你,即使是他的親生兒子,也不可能排到第一去,你能理解嗎?」

  帥望靜靜瞪著他的眼睛,一動不動,好像已經死了。

  冷秋輕輕指點韋帥望的胸膛:「所以,別讓他做出生死抉擇,他選的,一定不是你。」沉默一會兒,冷秋大約覺得心比較沒底,笑一下,繼續:「如果外一他選了你,他就死定了。明白嗎?」

  韋帥望的發呆,終於在冷秋的不確定裡緩和過來,他微微動動嘴角,露出一個微弱的笑容,輕聲:「明白。」

  冷秋看著這個孩子,強忍的堅強。

  對韋帥望來說,忍耐比寧折不彎更困難吧。

  真是奇怪,如果這個小孩子選擇同他對抗到底,他竟不得不付出代價。如果這臭小子非要與他同歸於盡,還說不定是可以做到的呢。

  冷秋伸手,摸摸帥望的大頭,微笑,攬過來,一起往前走,輕聲:「帥望,你救過我們的命,所以,別讓我們做出選擇,那可能不會是愉快的。」

  帥望再次抬頭,然後虛弱地笑了:「你是說,你會內疚嗎?」

  冷秋輕輕眨眨眼,微笑。

  帥望沉默一會兒,忽然明白,冷秋所說的「如果你師父道歉」,其實說的,是他自己。帥望慢慢微笑,抬起右手:「我知道,這並不是你想達到的目地,可是,這種結果很附合你的願望。」

  冷秋沉默,小孩子說話真直接坦白。

  帥望問:「你還想要什麼?」

  冷秋沉默地看著韋帥望。

  帥望說:「哦,你怕他怪你,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不會違逆你。」

  冷秋笑了:「這還用你說。」

  帥望瞪著他:「那你怕什麼?」

  冷秋溫和地:「我怕你殺了他。」

  帥望瞪著他。

  冷秋聲音很低,很溫和:「你大約沒發現吧?你的傷痛佔據了你全部注意力,你沒發現你師父快崩潰了?多數人認為痛苦會讓一個人堅強,不過疼痛是有記憶力的,如果你有過一次無法忍受的痛,你會不願意再忍一次。」

  帥望瞪著他。

  冷秋微笑:「他救過你,你救過他,他殺了你,你殺了他,很公平,是嗎?」

  帥望聲音低啞:「我不會。」

  冷秋點點頭:「唔,你不會,我相信你。」諷刺地。

  帥望輕聲:「我不會。」

  冷秋笑:「好,你到家了,帥望,希望有機會再聊。」

  帥望白他一眼,推開門。

  韓青已經回來,康慨也坐在大堂上,納蘭笑道:「好了,回來了,讓你師父留在這兒不去找你,可真不容易。」

  韓青過來抱起韋帥望:「你沒事吧?你不該跑出去!」

  一隻手已經按在手腕上,帥望苦笑:「我沒事,別擔心我。」韓青對他師父防範到不理智的地步,難怪冷秋會擔心。

  韓青把帥望直抱到床上,自責:「我不該把你一個留下。」

  帥望揚起一邊眉毛,呃?師父,這話說得真難聽,不是你一向的風格。

  納蘭笑道:「嗨嗨,你已經罵了我很久了,這下子還不把我當人了。」

  韓青自知失言,苦笑:「納蘭!」

  納蘭一笑。

  至於康慨,他當然聽出韓青的意思,不過,他不可能保留這樣強烈的自尊,把這句實話當然對自己的侮辱,韓青說得對,如果冷秋真的有惡意的話,他是完全無力阻止的。他恭敬地按著韋府的規矩在被大人物注意到的時候,起身低頭彎腰表示敬意,表示大人英明大人說得對。

  韓青苦笑:「康慨,你來的時候,你們韋大人說什麼了?」

  康慨遲疑一下:「大人只是說,把信給掌門送去。」

  韓青愣了一會兒,什麼也沒說?他疑惑地看著康慨,康慨只得道:「韋大人,也許,也許沒注意到我打算自己送信來。」

  韓青再次愣了一下,「唔」一聲,內心納罕,據他所知,這種自作主張的行徑在韋行那兒,好像是嚴厲禁止的,韋大人是絕對不喜歡自己手底下有英雄出現的。

  納蘭微笑:「這位康先生,真正關心你師兄,不過,如果你不想他死,最好給他個交待。」

  韓青看著康慨,真的?不像啊!這傢伙,如果你說他是個好人,我可以相信,可是如果你說他會冒著生命危險,只是為了他上司與冷家掌門人的友誼,這個人不像那麼傻的傢伙啊!

  帥望在床上坐起來,探著頭問康慨:「你剛才受傷了嗎?」

  康慨苦笑:「沒有,你不該起來,快躺下!」

  韓青微微點頭,嗯,韋行的暴跳如雷加上韋帥望的傷勢,好像夠讓這個人走一趟的,對這種難得的熱血,韓青不得不點點頭:「康慨,多謝你跑一趟。」

  韓青從懷裡取出魚腸劍,還給帥望:「收好,別再濫用。」

  帥望看看韓青,呵,你都知道了,他慢慢伸手接過那把劍,沉默一會兒,輕聲:「我很抱歉,我並不是真的想——」

  韓青點點頭:「我知道。」沉默一會兒:「是我——激怒你。」

  帥望微微抬起眼睛,看一眼韓青,你,真的——說抱歉了?我應該說這不是你的錯?我應該說,你沒什麼可抱歉的,我應該說這是我的錯嗎?他慢慢垂下眼睛:「我——」終於,還是沉默了。

  韓青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原諒,甚至只是韋帥望的怒罵,爭辨與哭訴也行,沒有,只是沉默。

  韓青只得點點頭,回頭向納蘭輕聲道:「康慨來得正好,讓他順路把韓孝帶回去吧。」

  納蘭微微揚眉:「呵,拿我兒子去和番?」然後又笑了,罷了,難為你能想出這麼婉轉的「我們的友誼依舊萬古長青」的表達方式。她點點頭:「好。」

  回頭叫康慨:「正好,我們一起下山,韓孝的東西早準備好了,不會耽誤康先生很久。」

  康慨低頭:「不敢!」

  納蘭微笑:「說好了韓孝要跟同你們韋大人學藝的,哪知你們韋大人闖了禍跑得個快,只得麻煩你了,一路照應著點那孩子。」

  康慨心裡那塊石頭「咚」地一聲落地,唔,掌門的兒子是韋大人的徒弟,他們大人絕交管絕交,孩子該拜師還是拜師,這算啥子絕交,基本上就是我不跟你說話了,不過,我會跟身邊那張桌子說話。康慨終於露出一個笑容,大聲道:「是!」

  納蘭微笑:「別忘了替我說一聲,我們家韓孝笨一點,請你們韋大人只管象管教韋帥望一樣,我會登門道謝的。」你動我兒子試試!

  康慨那個笑容還掛在臉上,可是聽著這句話的聲口,不知怎麼覺得從裡到外有一點發寒,越琢磨越覺得,這句話怎麼這麼像威脅呢?他尷尬地笑著,半張著嘴,不知道是該答應還是不答應。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21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79章 人手煲

  康慨同納蘭離開,韓青回頭,帥望倚在床上,正看著他,韓青走過去,慢慢把手放在帥望肩上,良久,開口:「帥望……」

  帥望輕輕搖搖頭,不,別說,什麼也別說。

  韓青沉默一會兒,點點頭,半晌,輕聲:「堅強一點。」

  帥望垂著眼睛,點點頭。

  韓青再次開口,還想說些什麼,只聽一聲尖叫:「吃人了,掌門,冷良吃人了!」

  韓青揚揚眉,呵,又有新花樣了,他拍拍帥望,我去去就來。

  翠七全身顫抖,戰慄不止,不住顫聲:「吃人,吃人!」

  韓青伸手扶住她,在她背後拍兩下,翠七呼出一口氣,慢慢平靜下來,韓青問:「怎麼了?」

  翠七喘息道:「我去給他送還飯,看他煮著東西,我就,我就打開看——」哇地大哭起來:「裡面有好多手!」

  韓青略一沉思,道:「我去看看,翠七,這件事,不要對別人說。」

  翠七哭泣點頭。

  韓青剛要走,韋帥望已跳下地來:「我也要去。」

  韓青無奈地:「你不累嗎?」

  韋帥望微笑:「你可以背我去。」

  韓青看看帥望,覺得不應該帶韋帥望去,可是對這韋帥望的笑臉,忽然不忍心拒絕,他過去把帥望背在背上,那個小小的身體,溫暖地壓在他背上,呵,帥望,真不捨得你長大。

  背上有個小孩子的感覺,真好。

  背著東西,身負重壓,讓人覺得沒那麼空虛。

  冷良的院子裡真的肉香四溢,不過肉味怪怪的。帥望聳聳鼻子,笑:「好香,說不定真的是人肉啊!」

  韓青皺皺眉,覺得這種肉味真讓人做嘔。

  一進門,迎面撞見冷良端著個盤子,盤子裡是一隻亮晶晶油汪汪爛熟的人手,韓青目瞪口呆,胃裡微微抽搐,一時說不出話來。

  帥望瞪大眼睛,呃,聽著好玩是一回事,眼睜睜看著一隻煮熟的人手是另外一回事,韋帥望顯然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他想吐。

  冷良抬頭看見兩人,神色如常地打個招呼:「掌門大人。」

  韓青看看他手裡的盤子,意思是,你解釋一下吧?

  冷良沒啥表情地放到桌子上,無言。

  有點尷尬,看來冷良已決心不給掌門大人好臉色看了,韋帥望只得笑道:「呵呵,這是晚飯嗎?清蒸還是煲湯啊?」

  冷良看看桌上的盤子,想想中午吃的東坡肉,禁不住微微臉綠,再加上熱氣上來肉香撲鼻,他差點就吐出來:「放屁!」

  韋帥望笑:「噁心吧,是太膩了,沾點蒜泥青醬就好。」

  這下子連韓青都要吐了:「韋帥望!」

  韋帥望更不客氣,一低頭,嘩地一口吐出來,一半在韓青肩上,一半在地上,韓青哭笑不得:「韋帥望!」噁心別人把自己噁心吐的人不多啊。

  冷良一聲不吭,捂著鼻子轉身就出去了,韓青還以為他去拿東西打掃呢,錯了,冷良到屋後吐去了。好歹這是他自己家,好歹他也是冷家有名的人物。

  韓青苦笑:「兩位!」你們一個煮,一個說,然後自作自受都吐去了?讓堂堂掌門大人打掃戰場?

  放下韋帥望,走過去,桌上已經有幾片碎骨,一張紙上細細畫著骨頭的形狀與切合位置,韓青細細數了一下,連指骨在內二十七塊,拼圖一樣,不知冷良花了多少時間,冷良進來,韓青回頭,笑笑,點點頭,一個感激的目光。

  冷良自覺從出生到現在,從沒做過什麼好事,這下子忽然接收到正直無私的掌門大人的感激目光,雖然他心中還是憤憤,可是這種感覺還真是爽。

  冷良微微愣一下,恢復正常:「拿水煮死人骨頭不犯法吧?」

  帥望笑道:「挖人祖墳就犯法。」

  冷良笑兩聲:「誰有時間去挖墳。」

  唔,亂墳崗上,無名屍有的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所以,韋帥望有什麼好哭的呢。

  帥望微微彎起他的嘴角,當你覺得悲哀時,就證明你還不夠慘,夠慘的人生,哪有心情覺得悲哀,他們只會覺得生死一線,不得不掙扎。

  冷良拿過另一張圖:「這是你的手腕,大骨頭斷了,小骨頭挪位,我會一點點修復,不過任何修理都不可能一點不傷到筋肉,我恐怕,你要用另外一隻手拿劍了。」

  帥望沒有表情地看著那張圖,半晌,慢慢抬起頭,微笑:「天底下好玩的事還很多。」

  冷良看著韋帥望的眼睛,良久,微微皺起眉:「帥望,別同自己過不去。」

  韋帥望揚揚眉:「唔。」

  冷良看韓青一眼,天底下好玩的事多的是,可是,你的徒弟,總不能真的以暗器毒藥見長吧?而且那樣一隻手,怕是很難再製出精巧的暗器了。

  韓青沉默,帥望還是拒絕用左手練劍,或者,他根本就拒絕再練劍,怎麼辦?

  冷良輕輕敲下桌子:「我已經盡了力,帥望,希望你也——」

  帥望微笑:「放心,我會活得很好,很好很好很好。」笑。

  冷良翻翻白眼,看你瘸了一隻前爪的樣兒,哪能看出很好來啊。

  韋帥望悄聲:「從今以後,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好吃懶做,蒙吃蒙喝了。」

  冷良抬抬眉毛,看看韓青,沒出聲,心裡歎息,韓青,這下子你可遇到硬骨頭了。

  韓青道:「斷了的骨頭——」先治好再說,我不會讓你好吃懶做的。

  冷良道:「我想,試試其他材料吧,玉石,象牙,或者……」

  韓青道:「他還在長——」

  如果是大人沒問題,韋帥望是個孩子,他在長大,他的骨頭在長長長粗,而石頭與象牙,是不會跟著長的。

  冷良沉默一會兒:「等到十八歲時——」

  韓青徹底沉默了。

  等到十八歲,這幾年怎麼辦?那意味著韋帥望必須放棄右手。

  帥望看著冷良那個圖,微微揚揚眉毛,張了張嘴,可是他什麼也沒說,沉默了。

  韓青道:「你已經畫出圖來,還煮那麼多人手做什麼?」噁心死人。

  冷良道:「要看看成人與孩子的差異,每個人之間,有什麼樣的差異與共同處,還有,余了骨頭之外,筋與肉,血管,或者有沒有其他什麼東西。」

  韓青問:「我可以做什麼?」

  冷良淡淡地:「請掌門當做我不存在就行了。」

  韓青沉默一會兒,點點頭。

  回去的路上,韓青問帥望:「你想說什麼?」

  帥望無辜地:「什麼?」

  韓青沉默一會兒:「你看冷良的那個圖時,想說什麼?」

  帥望想了想:「沒有啊,是想開個玩笑吧?忘了。」

  韓青沉默。

  不,帥望明明有話說,是關於他的手的,他想說什麼?意見?建議?他為什麼不說了?

  韓青把帥望放到床上,然後,他失去了控制,把帥望緊緊抱在懷裡,什麼也沒說,只是緊緊地抱著。

  你明白嗎?我心疼你,我內疚,我不想失去你。

  可是我知道,一切已無可挽回,就像你的成長,就像你童年的結束,過去的那些無隙的,坦白的,親密的歲月,一去不復返了。

  甚至這樣的擁抱,在未來的歲月,可能也不會再有了。

  我的孩子。

  帥望靜靜地,在那個緊緊的,溫暖的懷抱裡,溫暖,安全,聽到韓青的心跳聲,穩定地澎湃地,一聲又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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