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韋帥望系列 作者:晴川 (連載中)

taiwan3235 2008-9-14 14:09:5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0 29000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11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59章 教訓
  韋帥望的傷不重,韋行來時他已昏沉沉半睡著。

  回家找不到韋帥望,韋行不太高興地到韓青這兒來,發現爐子上已經熬著藥,韋帥望也吃了冷良給他的現成的止血化淤藥,屋子溫暖,被子輕軟,小傢伙被照顧得不錯,韋行對桑成點點頭,笨是笨點,倒挺勤快。再想想,韋帥望還是放這兒比較好,下次吃飯再把韋帥望忘掉,韋帥望還不知咆哮成什麼樣。

  坐在床邊給帥望把脈,覺得沒什麼大問題,還是運功替他療傷,讓他恢復快點,好繼續他的炸藥研究去。

  帥望微微張開眼,看了韋行一眼,翻個身繼續睡。

  韋行一手按在帥望背後,緩緩流進韋帥望體內的氣息,傳回來帥望緩慢平和的心跳,帥望睡得很安寧,安安靜靜地睡著的小孩兒,總是象天使。

  韋行替帥望療完傷,順便把被子拉上來蓋好,韋帥望不耐煩地動一下,韋行難得這麼細心把被子掖好,結果吵到帥望,睡著的帥望一手把被子推下,韋行揚眉,臭小子!再把被子拉上去,韋帥望大怒,手腳亂蹬,把整個被子踢到一邊,然後手一攬,翻身,把整個被子騎在身底下。

  韋行悻悻呆在當地,嘎,驢子睡著了也還是驢子,這,這他媽的,總不能把睡著的韋帥望叫起來罵一頓吧?

  正好桑成進來捧著藥碗進來,韋行吩咐一句:「你好好看著他。」悻悻而去。

  第二天,韋帥望又好人一樣爬起來,他趕去冷良那兒繼續科學研究,老遠看到冷良在院子裡艱難地挪動。

  韋帥望過去扶住他手:「能走了?」

  冷良喘氣,額頭已冒出汗來:「勉強能動。」

  韋帥望問:「能好嗎?」

  冷良笑笑:「不能像原來一樣,不過,我本來也不是高手,差一點半點,也沒什麼。」

  帥望沉默良久,歎口氣:「我們今天幹點什麼?」

  冷良問:「昨天怎麼沒來?」

  帥望道:「受了點傷。」

  冷良問:「被你父親打了?不像啊。」

  帥望道:「我殺了人。」

  冷良沉默一會兒:「唉,你倒底還小!」

  帥望的眼神有點發呆,許久才道:「只是有點噁心,有什麼大不了?冷家誰沒殺過人?」

  冷良冷笑:「殺人沒什麼不對,只是時機不對,你殺了誰?」

  韋帥望道:「黑龍。」

  冷良道:「為什麼事?」

  「他要同我決鬥。」

  冷良點點頭:「整個冷家都知道他是個白癡,都在等著另一個白癡出來收拾他,結果另一個白癡就是你,我高估了你。」

  韋帥望沉默不語。

  冷良道:「你知道有個千金買千里馬的骨頭的故事嗎?你師父就是那個想網絡天下人才於囊中的人,雖然他這次買了個馬骨頭,你應該知道他為什麼要把個馬骨頭當寶貝供起來。」

  韋帥望的目光越發黯然,對了,怎麼向師父交待?

  冷良道:「你師爺那麼忌恨冷玉也沒把那張狂的傢伙宰掉,他慫恿你動手,你就真聽他的?你不知道他想害你?黑龍雖然蠢,功夫卻不差,你何必冒那個險?」

  半晌,帥望終於道:「我沒想到他會提出決鬥來,他——」帥望氣餒,有幾個人敢當著韋行的面提出同他決生死啊,那傢伙那麼生猛,實在超出韋帥望的預料,當然了,帥望內心深處也很想把黑龍宰掉,那傢伙刺到他的痛處了,任何人當面提他是冷惡的兒子,說他是雜種,他內心深處的想法,都是把那人幹掉!

  自從回到冷家,韋帥望一直處於憤怒中,儘管他像沒事一樣笑鬧,內心深處,他很憤怒!一個處於憤怒中的人,容易選擇殺人。

  冷良道:「算了,事情已經發生,不用後悔,你想想如何善後吧。昭告天下,你是下一次華山論劍的大熱門,不知多少想挑戰第一名的人會盯著你,所以,如果有人向你示好,你一定要好好拉籠,要利用他也要防著他,把可能的對手挖出來,把可能的危險消滅掉,你必須主動出擊,因為,你已經站出來告訴大家,你是靶子了,你必須再告訴大家,你是不能碰的靶子,想碰你的人會死,否則,暗箭太多,你躲不到你長大的那一天。」

  韋帥望抬起頭:「真的?」

  冷良點點頭:「真的!」

  韋帥望沉默,良久道:「我做不到。」

  冷良笑:「那我等著參加你的葬禮,多可惜,英年早逝。」

  韋帥望道:「我師父並沒有主動出擊。」

  冷良笑不可抑:「對,他只是深謀遠慮。」大笑,然後沉默一會兒:「韓青曾在冷惡那兒做臥底,冷惡相信他,你覺得他用什麼讓冷惡相信他?然後,他一路攻城掠地,幾乎把冷秋逼入絕境,他給冷秋消息,冷秋居然也相信,冷秋為什麼相信他?如果你能說服任何人相信你,你就不用殺人。帥望,你師父做的,比主動出擊更可怕,他是一個能解除他人武裝的人。」

  韋帥望沉默。

  冷良歎息:「我猜你也做不到,帥望,對抗冷秋,等於對抗你師父,你是永遠不會那麼做的,是嗎?至少,現在你還太小,所以我說,你現在殺人,還太早。」

  韋帥望沉默,許久:「我已經很累了。」

  冷良笑:「誰不是呢!」

  韋帥望抬頭:「什麼味道?」

  冷良指點:「嘿,你把什麼東西扔到那碗裡了?」

  韋帥望道:「冒煙了,這是什麼?黑了,是塊布,是你的手帕吧?我怎麼拿出來?」

  冷良道:「扔水裡,扔水裡!」

  「撲」的一聲,煙消火滅,兩人相對喘息,過了一會兒,互相問:「是不是這東西?」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11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60章 失誤是成功之母

  韋帥望把那東西從水裡撈出來,拿在手裡看了又看。

  帥望說:「這個很像,但是我覺得有什麼不太一樣。」

  冷良道:「晾乾試試。」

  帥望問:「那碗裡是什麼?」

  冷良道:「提純後的硫磺酸液。」

  帥望道:「這東西真厲害,棉布都燒成黑色,要是人沾上——」嘖!可怕!

  冷良道:「沾到身上不能用水洗,這東西遇水發熱,一滴水飛進去,都會炸飛,那邊的白色罐子是鹽酸,紅色的硝酸,有個術士記載過,鹽酸與硝酸液體混合,可以銷金化銀,然後還可以從液體裡把金銀提煉出來,這當然是種騙術。不過,那種液體確實可以把整個人化為烏有,就是傳說中的化屍水,不過,得把整個人泡裡面,往屍體上灑一點就能把整個人化成水,那是胡扯。」

  韋帥望咧咧嘴:「噁心!」

  冷良哼一聲,不比人心更噁心。那種液體,把屍體扔進去,立刻皮焦肉綻,連血液都沸騰,然後屍體翻滾掙扎,如同復活,人油四濺,噁心?呵呵,那是你親爹最喜歡的處理屍體方式。我如果不想活著被扔進去,就不能拒絕你親爹的要求。

  冷良打個寒顫,看看帥望,如果我動了這個小傢伙,冷惡那混蛋會生多大的氣?這個小東西在冷噁心裡有份量嗎?人心是種奇怪的東西,即使當事人說那個人狗屁不值,你真動了那個人,他卻可能變成瘋狗,所以,還是不要試的好。

  再說,帥望真的把他當師父,就算他真的收了個弟子,也未必象帥望對他。當然,韋帥望說話時,總是你你我我,在外面提到他也直呼其名,可是韋帥望為他得罪冷秋,在冷家沒有第二個人會做這種事,他也有親人朋友,他對親人朋友什麼樣,親人朋友對他就什麼樣。冷良一生對人都冷冷地,從不接近,即使親生兒女的生死,他也不放在心上,內心深處也只有韋帥望的份量略微重一點,他並不喜歡這種感情,他只是把這份感情當做事實接受了而矣。

  冷良伸手拍拍韋帥望的大頭:「你還是小孩兒,不過,你得快點長大了。」

  帥望回頭看看他,苦笑:「如果真的那樣,我不如離開。」

  冷良想了想:「那也是個辦法,不過,你真是一個能離開的人嗎?」

  韋帥望道:「我寧可離開。」

  冷良沉默,過了一會兒:「離開,到哪兒去,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然後冷笑:「不想鬥,可以,屈膝,低頭,露出你最脆弱的地方,表示臣服。」

  韋帥望沉默良久:「早上,出門時——」韋帥望笑了:「那個人,前一天還被我掛在門外,衝我大吼。現在已經不存了,那種感覺,那種感覺——」轉開頭,他的嗓子已經變了聲音,他只得停下來讓自己平靜,讓自己偽裝的不在乎還能繼續裝下去,半天才又說:「對你來說,很可笑吧。」

  冷良道:「像做了個噩夢,卻沒法醒過來。」

  帥望看他一眼:「是啊。」

  冷良道:「第一次總是這樣,會麻木的。」

  韋帥望沉默,良久:「以前都是不得已——」

  冷良道:「這次你可以做別的選擇嗎?」

  韋帥望道:「我永永遠遠不想參加這種無聊的爭鬥。」

  冷良看著他:「你生在冷家,沒有選擇。」

  韋帥望怒道:「我對名利權勢不感興趣!」

  冷良看著他,半晌:「如果你真這麼軟弱,連我也要輕視你了。」

  韋帥望回身怒目:「為什麼?對權勢不感興趣就是軟弱嗎?我不能安安靜靜地過我想過的生活?」

  冷良笑起來:「過你想過的生活?嗯,真是,真是,多麼簡單多麼,多麼平凡的願望,韋帥望,去,走遍全世界去問問,問問有沒有一個人,過著自己想過的生活!」快笑出眼淚了:「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然後問:「韋帥望,你的所謂自己想過的生活,一定不包括受人欺凌為人蔑視吧?」

  帥望慘白著臉,沉默著。

  冷良點點頭:「你當然知道,什麼才是你想要的生活,你總有一天會明白,什麼是你想要的生活。生而為狼,什麼才是你想要的生活?像你這麼任性的人,不肯為他人控制,你做不了順民,也沒有人相信你是順民。」

  韋帥望呆了許久,緩緩諷刺:「同你聊天,真讓人愉快。」

  愉快?韋帥望,如果放棄爭鬥,如果做我這樣不夠強的人,你能愉快嗎?如果你知道你保護不了任何人,你能做的,只是保護你自己,所以,你不敢愛不敢恨,那真的能愉快嗎?

  比痛徹心扉更不愉快的,也許就是死亡吧。

  如果任何你愛的人與物你都留不住,你還能做什麼呢,只有死亡,死亡是可怕的,死亡是仁慈的。

  那麼,你還要同我談愉快嗎?

  帥望沉默了一會兒,開始在屋子裡收集東西,這個世界這樣煩惱,可是,也有許多有趣的事,如果你堅持煩惱,可以煩惱一百年,堅持找有趣的事來做,也可以做一百年。

  冷良道:「這東西只能慢慢陰乾,試爆要等明天了。」

  帥望道:「再做幾個吧,也許還有用。」帥望在冷良屋裡收集,綢緞,紗帳,棉布,繩子,棉花,木頭,竹絲,稻草,萱紙,毛筆,當他拿起冷良的貉皮領子,冷良終於忍不住:「夠了,韋帥望!」

  氣,如果我也能開帳單給你爹,我也放手隨你玩。

  片刻,韋帥望與冷良一起跑了出來,站在院子裡嗆嗽流淚喘息,帥望笑:「嘩,真了不起,那黃煙是什麼?」

  冷良一邊咳嗽,一邊暴怒:「混蛋!你倒底幹了什麼?」

  韋帥望笑得:「讓我想想,唉,鹽酸加硝酸,在做化屍水啊。」

  冷良怒吼:「我捏死你!鹽酸加硝酸能冒出黃煙來?你一定動了別的!這東西能把我們炸死,你這個蠢貨。」

  韋帥望無辜地:「誰讓你總嚷嚷,嚷得我心煩,所以倒錯了。」

  冷良兩手顫抖,要拼盡全力才能控制扼死韋帥望的慾望,他快要嚇瘋了。

  韋帥望舉起手裡的棉布坐墊:「全虧了這玩意救命,不然,我這麼帥的臉就毀了。」

  冷良繼續發抖,許久才哀叫:「韋帥望,如果不是你——如果沒有條毛巾擋著,你的腦漿都會被濺上的酸液煮熟!」

  韋帥望眨著眼:「所以,我有擋啊!」

  冷良氣,可是我沒擋啊!你個小王八蛋,如果不是我轉身取東西,你就害死我了!

  韋帥望笑嘻嘻:「我下次小心下次小心。」過去打開窗子,把屋子裡濃煙放出來,冷良坐倒在地上,一邊喘息一邊擦冷汗,深覺讓韋帥望參與他的試驗,對他實實在在是另外一種酷刑,他要被嚇瘋了。

  韋帥望沒人事般進屋,繼續東摸摸西碰碰。

  冷良雖然嚇得四肢無力,可是想到讓韋帥望一個人在屋子裡,後果是災難性,他只得強撐著進屋,結果看到韋帥望正在暖爐上烤他那條救命的布墊,冷良頓時大驚失色,嘴唇顫抖幾次才叫出來:「不不不,不可——」

  帥望回頭看冷良,就在這一瞬間,韋帥望手裡的棉布發出一道白光,化為烏有,帥望「嘎」一聲,隱隱覺得手裡一熱,回過頭來,手裡的東西不見了,他張開雙手,目瞪口呆,布墊呢?哪去了?連粒灰都沒留下!魔術?

  韋帥望瞪大眼睛看冷良,冷良一邊發抖,一邊瞪韋帥望,韋帥望問:「怎麼回事?」

  冷良搖頭:「不知道!」然後大怒:「我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可是你這個白癡,你要記得,這裡製造的任何東西,在沒證明它不會爆炸之前,決不能拿到火上去烤,你這隻豬!你這個白癡!」

  韋帥望這輩子第一次被人罵豬,以前人家都叫他猴子,所以他深覺有趣,咧嘴而笑:「哈,我知道啊,我只是不覺得弄濕了的布也好算冷良出品。好在這裡還有好多東西被那種怪水濺到,我們都來試試。」

  冷良哀叫:「韋小爺,你饒了我的賤命吧!」

  韋帥望點頭:「別怕別怕,我滅火。然後,咱們定個試驗方案,如何?」

  冷良深吸一口氣,科學研究是需要犧牲精神的,他必須勇敢謹慎認真,並且容忍操作失誤,如果你恪守前人的禁忌,你永遠得不到前人沒得到的東西。冷良鼓勵自己:「鼓起勇氣來,反正弄不出那配方來也是個死!」鼓起勇氣來,同韋帥望站到一起,儘管雙手顫抖,韋帥望簡直就是定時炸彈,而他,不得不做的拆彈專家,嗚,命苦。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12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61章 肚皮

  午飯時,冷秋派人來叫韋帥望,韋帥望哼一聲:「我忙著呢!」

  那下人,陪著笑,站著不敢走也不敢催,他們家主人與韋帥望小朋友都是魔頭一名,都不好惹。

  冷良一看,乖乖,韋帥望在我這兒耍大牌,讓冷秋知道了,別說遷怒,光是做為這一歷史事件的目擊者,已經死罪一條,那可不是玩的,當即陪笑:「他馬上去。」

  那下人退後兩步,遠遠站著,等。

  冷良怒:「你耍什麼態度?」

  韋帥望道:「反正結果都一樣。」

  冷良深深悲哀:「帥望,事情永遠可能更壞,你師爺這樣對你,有他的不得已,如果你讓他生氣——」

  歎息:「帥望,除了,他不可能——他有他的原則,就像你師父有你師父的原則一樣,除此之外,他對你還不錯。別讓他更壞,你有什麼資本耍脾氣?防著他,別觸怒他。」

  韋帥望沉默一會兒,抬頭看冷良,半晌問:「你也是嗎?」

  冷良沉默,什麼?啊,這——我?我……

  帥望輕聲:「你當然最愛自己,每個人都應該最愛自己,除此之外,我是你弟子。」

  冷良苦笑,良久,摸摸帥望的頭:「我只能……我不可能……我沒有更多……唉,」笑了,搖搖頭,悲哀地:「我只是這樣的人。」

  帥望點頭:「你也是我師父。」

  冷良點頭。

  帥望笑笑:「我去吃午飯了。小心,別在屋裡生火。」也不理那下人,一路人猿泰山般從這棵樹到那棵樹。

  韋帥望從樹上跳下來時,冷秋剛拿起筷子,看見帥望笑道:「輕功不錯。」

  帥望從桌上拿起只桃子:「這時節還有桃子?」咬一口。

  冷秋揚揚眉毛,笑:「好吃嘛?」

  韋帥望看看手裡的桃:「就一個?」

  冷秋笑道:「平兒在暖室裡培育出來的,第一個。」

  韋帥望再次看看手裡的桃,笑,伸手:「那,孝敬師爺了。」

  冷秋看看上面的牙印:「不,你知道,男人之間不能分桃子。」

  韋帥望愣了一下,大嘔:「呃,你這個——呸!」變態!

  冷秋哈哈笑:「坐下,吃。」

  韋帥望繼續吃他的桃子,笑:「味道不錯。」

  冷秋道:「你的白劍。」

  扔過來,帥望接住,看看,良久,反手扔回去:「我不要。」

  冷秋道:「贏了的那個人得到白劍。」

  帥望良久道:「我不是為白劍而戰。」

  冷秋道:「你贏的,要不要,都是你的。」

  帥望抬頭看一眼冷秋:「他死了,你高興嗎?」

  冷秋笑了:「如果他罵過我是雜種的話,我一定會高興的。」

  帥望沉默一會兒:「我不高興。」

  冷秋搖搖頭:「那你太難討好了,他活著你不高興,他死了你也不高興,你想他活著受罪?」笑,唔,那樣你就太有素質了。

  帥望輕聲:「我夢見我被黑龍殺掉。」

  冷秋嗯了一聲,你也夢見被人殺掉?

  帥望微笑:「我大聲叫,不要不要,我不想死。」夢裡的自己,是不受控制的真實的自己,靈魂在以為自己將死的一剎那,發出無數哀叫哀求,不不不,我不要死,別殺我,讓我活下去。那種入骨的悲哀與恐懼。

  冷秋沉默。

  帥望沉默一會兒:「沒人想死。」

  冷秋點點頭:「沒人想死。」

  帥望問:「人類殺戮同類,是為了什麼?」

  冷秋笑:「為了活下去。」

  帥望道:「並不是每場爭鬥都是必要的。」

  冷秋道:「必須在每一場爭鬥中積累優勢,才能一直贏,只有一直贏,才能活下去。」

  帥望輕聲:「如果我想要的,不只是活下去呢?」

  冷秋倒笑了:「只是想活下去的人,最終都活不下去,只有那些想要更多的人才能保住一切。」

  帥望微微笑:「我想同你們一起活下去,我師父,我父親,你。或許將來,還有別的人。」

  冷秋看著微笑的韋帥望,深深地悲哀了,誰在年少時沒有過自己的信仰呢?誰沒愛過信任過別人呢?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小孩子,這個囂張到讓人討厭的小孩兒,冷秋確定他是一隻狼,冷秋確定當他長大,他會把今天說過的話全部忘掉,如果他不忘掉,這些話會變成他心裡的荊棘。

  可是現在,年幼的韋帥望,這隻小狼崽子,卻在不斷地向冷秋顯露他軟弱愚蠢的另一面,那有點類似——類似野獸在你面前露出他的肚皮。

  良久,冷秋輕輕揉揉帥望的頭髮,微笑:「人你已經殺了,是不是?往前看吧,過去的已經存在了。」

  帥望在他的髮絲被觸動時,微微有點豎起汗毛,但他很快習慣了,微笑:「當然。」

  冷顏一大早已過來,同冷良寒暄一會兒,過來問韋帥望:「我知道你喜歡吃桃子,不過炸桃樹林,還是比炸冷家的祖墳強。」

  韋帥望「呃」了一聲,差點噎死:「誰,誰炸祖墳了?我只不過是在空地上——」

  冷顏沉思:「唔,是嘛,有人抱怨說祖父母墓碑上濺的全是泥土,又有人說,墳頭供品全碎,我想,這大約是爆炸中心離墳地還很遠的意思吧?」

  韋帥望氣道:「這純粹是造謠誹謗!」

  冷顏點點頭:「一定的,惡意中傷。」

  韋帥望終於氣笑了:「你想怎麼樣?」

  冷顏道:「我在後山桃林外已經用繩子攔了老大一塊地方,而且我也一早通知冷家人避讓。」

  韋帥望氣道:「你直說得了,那麼多廢話幹嘛?」諷刺我很好玩是吧?

  冷顏與冷良道路以目,這個沒上沒下的小子,咱冷家的傳統嘛,你不懂得欣賞咱們的委婉是你的損失,再說,難得讓你這小魔頭髮一下急。

  冷良笑笑:「我雖然行走不便,明兒,也少不得跟去,韋帥望你少給我惹點禍,讓我多活兩天。」

  韋帥望哼一聲,把黃豆大小的一塊棉花扔到爐子裡去,只聽「轟」的一聲巨響,整個爐子四分五裂塌了下來。

  冷良雖然腿腳不便,也一個縱身從窗戶飛了出去,冷顏站在院子裡扶著大樹喘息:「那,那是什麼?」一頭冷汗,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吐出來。

  然後自硝煙中緩緩走出目瞪口呆滿臉黑灰的韋帥望:「怎麼回事?」

  冷良以顫抖的手指指著他,半晌頹然放下,沒說出話來,他已經出離憤怒了。怎麼回事,他居然問我怎麼回事!王八蛋!我我我——我能把他怎麼辦?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就是再也不在屋子裡生火了!

  冷良臉色鐵青地想,這屋子住不得了,這冷家住不得了!

  冷顏一手捂著心臟,拍拍冷良的肩,兄弟,難為你了,雖然我叫你兄弟,咱可沒過命的交情,你掩護,兄弟撤了:「我還是再發個通告,讓冷家大小人等,有事速辦,無事不要出門的好。你忙著,不用送我,我改天再來看你。」希望不是看到屍體,或者能看到全屍已經不易。拱手,告退告退。

  冷良痛苦地站在院子裡,有生以來,第一次有流淚的衝動:不管我以前做過什麼,這樣的懲罰是不是也太過了?

  韋帥望看著手裡那一大塊棉花,深思,咦,那麼一小塊已經有那麼大威力,如果這麼一大塊,那豈不是——?

  冷良看著沉思的韋帥望,全身顫抖,半晌才哀求道:「求你不要——」天幸啊,你如果當時大腦一熱,扔進去的是全部,這會兒我們已經開堂裡開派對了。

  韋帥望已經轉身,拿著他的大塊棉花走掉,聽他叫,回過身來:「幹什麼?」

  冷良看著韋帥望有要轉回來的意思,立刻揮手:「不不不,去吧去吧,只要不在我屋裡。」

  韋帥望忽然想起來:「對了,你回屋去看看,我昨兒倒錯了的倒底是什麼!」

  冷良點頭:「好好,是是是。」

  韋帥望轉身遠去,冷良慢慢坐倒在院子中間,全身酸軟,即沒有力氣,也不敢跟隨韋帥望前進,他抱住頭:「讓冷秋殺了我吧,我可受不了這個了,我再也不想隨時隨地聽到轟的一聲巨響,隨時隨地準備從自己屋子裡跑出來,救命啊,天上的真神啊,讓韋帥望在別的地方炸死吧,只要不是炸死在我屋裡,我豁出去了,不管誰來殺我,反正只能死一次,不用天天死去活來的。」(燉骨頭的砂鍋「砰」的一聲炸開,澆滅煤氣,我被嚇到傻,呆在當地,全身發軟,我的天哪,我可做不了韋帥望,這樣的驚嚇已經不行了,555,與冷良同哭)

  韋帥望指著冷良桌上的東西:「不是這兩個罐子,就是那兩個罐子,一定能再弄出來那樣的棉花的,白白的,比我原來弄的黑的好看多了。」

  冷良虛弱地抗議:「帥望,我們不是要制新炸藥,我們只是要造另一半配方。」

  帥望頓了一下,唔,可不是嘛,嗯:「也許兩種炸藥摻在一起,就又穩定又威力大。」

  冷良怒吼:「放屁!我從沒聽過這種事。」

  韋帥望咬著筷子:「對啊,我以前沒有造出來,你當然沒有聽說過。」

  冷良除了倒地吐血,還有啥選擇。試驗偏離方向,韋帥望不受控制,命運啊,你要指引我去何方啊?神啊,我全心全意懺悔我做過的一切,嗚。

  冷良惡狠狠吃光所有食物,讓冷秋來殺掉我吧!我受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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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不良教育
  韓青在山下,青白的招牌掛起來,韓青側頭:「青白,這個青,是指我嗎?」

  納蘭笑道:「不是,是我的青春白白過去的意思。」

  韓青氣得:「哈!」一手摟住,一手給她的漂亮額頭上彈個包。

  納蘭笑:「嗨,你兒子瞪你呢。」

  韓青回頭給小韓孝一個和藹的微笑,五歲的小韓孝,安靜沉默地用目光表示不滿,這個臭男人,對我媽媽動手動腳,韓青對他笑,他默默轉開頭,不理。

  納蘭笑問:「還順利嗎?婉兒怎麼說?」

  韓青歎口氣:「糟透了。」

  納蘭揚眉:「呵,怎麼?他夫婦一向好說話。」

  韓青苦笑:「冷颯根本不相信冷蘭能那麼大能耐,能得第二名,怪婉兒不該托人傳信給我們,聽他的意思,是認為冷蘭能得第二名,是因為額外照顧的原故,我一再保證,如果不是韋帥望那一箭,冷蘭是百分百的第一名。」

  納蘭唔一聲,難怪冷蘭同她父親勢同水火,難怪冷蘭非要證明給他看。

  韓青歎道:「帥望同冷蘭動起手來這件事,沒等我我說完,冷颯就給了冷蘭一記耳光。」搖搖頭,再歎:「一個女孩子,怎可這樣對她。」

  納蘭再次揚眉:「呵,然後呢?」

  韓青苦笑:「你說呢?如果是你挨了一巴掌,會說什麼?」

  納蘭揚眉:「什麼也不會說。」

  韓青問:「你心裡會怎麼想?」

  納蘭笑道:「下次再遇到韋帥望,我非把他的眼珠挖出來不可。」

  韓青再一次歎氣:「她就是這麼說的。」

  納蘭愕然:「她就這麼說的?」當著她父母與韓青的面?

  韓青道:「然後冷颯居然拿鞭子抽她,結果婉兒大哭而去,冬晨不住求情,家裡另兩個孩子嚇得面無人色,亂得不像樣子。冷蘭一聲不吭,自始至終一臉不屑,最後還做個總結,她會把第一名的腦袋切下來給冷颯看看,她再遇到色迷迷的眼睛,不管是誰,還是先挖出來再說。」

  韓青苦笑:「這簡真是——,結果冷颯只得不了了之。」這簡直是我見過的最失敗的教育。冷颯比韋行還粗暴,卻沒有韋行冷酷,又不能識英雌於微時,被打到吐血都不服輸的冷蘭,能怕他這幾下子嗎?冷蘭不但不怕他,簡直是蔑視他。

  冷蘭咬著牙怒吼:「你不相信?我會把黑龍的腦袋切下來給你看!」

  還有挨了一巴掌之後:「我再見到韋帥望,一定會把他的眼珠挖出來餵狗!」

  看看這教育結果。

  你想改變一個人嗎?莊子早就說過,要像他一樣行事,做他的同類,讓他當你是朋友,信任你,然後他才有可能認同你的話。

  小孩子還沒有自己的想法,總是相信自己最親近的人說的話,如果他不再相信你的話,為什麼?

  如果你非要站在小孩子對立面,羞辱他打擊他,如果有人這樣對你,你會改變嗎?當然,在足夠大的壓力下,任何人都會改變,可是對冷蘭這樣的孩子,什麼樣的壓力,才是足夠大的壓力?

  能毀掉她的壓力也不見得能改變她。

  那些不能毀掉我們的傷害是一種磨練,同樣的,如果你不斷諷刺挖苦一個小孩子的性格脾氣,你是在給她貼標籤,不斷提醒,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在強化她的那種性格。如果試圖用侮辱與打罵改變她,這種侮辱與打罵不足夠強的話,你是在磨練她的意志,她與你對抗的意志。足夠強的話,你在摧毀她的意志,與任何權威對抗的意志。

  孩子有了問題,永遠是父母的責任,上帝把白雪雪的天使交到我們手裡,我們如何塑造他?我們把他塑成了什麼?

  韓青皺著眉,糟透了,他一直覺得,在冷蘭的冰冷與無禮的背後,並不是傲慢,相反,那可能是一種深重的自卑,自覺不為人所喜,自知性格有問題,自認為自己不配得到他人喜歡,固此,向另一個方向努力,我不需要你們喜歡,不需要任何人喜歡,我只要比你們所有人都強,我只要你們怕我!

  如果冷蘭真的是一個傲慢的孩子,她不會同韓孝處得好,也許只有在小孩子面前,她才會脫掉偽裝,放下防備之心。

  現在韓青知道原因。

  不管對什麼樣的孩子,父母都是最重要的人,他需要在父母處得到認同。母親的無條件溺愛造就了冷蘭的壞脾氣,冷颯不斷做出的不正確的也不夠強悍的修正努力強化了這種壞脾氣,長大之後,無條件的愛不再能滿足一個少年,她需要得到父母的認同,對她能力與努力的認同,卻始終得不到一個好字。

  冷颯不肯對壞脾氣的冷蘭露出讚賞之色,原因並不是冷蘭不夠優秀,而冷蘭的壞脾氣。可是冷蘭連:「你雖然脾氣壞,但是很優秀。」的評價也得不到。

  韓青想起,在自己懷裡,聽到自己說,你才是第一名的冷蘭,那個暴烈如受傷的困獸的孩子,聽到這句話,立刻安靜下來,她昏過去了。

  激戰之後的昏迷,多數是因為剎那的精神放鬆。在那一剎那兒,冷蘭得到她想要的。

  可是你不能教別的父母如何教育孩子,何況冷蘭在某種程度上,是成功人士的一種,即有明確目標,又有毅力。

  納蘭見韓青沉思,不禁苦笑,你覺得糟透了嗎?我這裡還有更加糟糕的消息要告訴你:「韓青,明天再上山吧,我有話同你說。」

  韓青問:「什麼事?」

  納蘭道:「給你自己一點時間思考。」

  韓青點頭。

  納蘭的臉色微微黯然,半晌:「黑龍的腦袋——」

  韓青看著她。

  納蘭輕聲:「等不到冷蘭來切了。」

  韓青愕然:「什麼?」

  納蘭歎息一聲:「別生氣,是正式決鬥,而且是黑龍提出來的。」

  韓青怒問:「是誰?」

  納蘭再次重複:「正式決鬥,有見證人,是黑龍提出來的,而且是黑龍自己提出來的決生死。」

  韓青聽納蘭一再解釋,已猜到大半,他的感覺,幾乎是從頭到腳的一股涼氣衝下來:「誰?!」

  納蘭輕聲:「帥望。」

  韓青給氣得手腳冰涼:「我一再告誡他——混蛋!」

  黑龍以白劍的身份,有什麼必要去向一個沒參加過比武的小孩兒提出決鬥?

  還用問什麼原因嗎?當黑龍說出「冷惡的雜種」時,韋帥望那雙微笑著的面孔上的冰冷的眼睛!

  帥望!不為你所喜的人,死罪嗎?!

  納蘭握住韓青手:「冷靜點,韓青,帥望是你的孩子,你仍要公正在對待他……」

  納蘭一句話未說完,只聽一聲巨響,整個房子都震了一震,樑上灰塵,細細地飄落下來,納蘭哎呀一聲,被韓青攬到懷裡,然後做了一次最簡短的飛行,兩人一起到了院子裡,韓青舉目,只見冷家山上遠遠的,冒起一股煙塵。

  韓青放開納蘭,說一聲:「我得回去。」人已離開。

  納蘭本來準備同韓青好好談談帥望的事,現在只得高聲一句:「韓青,你要聽他解釋!」

  韓青揮揮手,表示聽到了。

  可是內心深處無限悲憤與震驚。

  待你長大,他人加諸於你的豈只一句辱罵,總有人在你對面,與你不同,為你憎恨,統統殺死嗎?

  如果,你真的只是個孩子也就罷了,可是你確實擁有殺死他人的能力,你的劍你的毒藥,你的炸藥。

  韓青微微悲哀,帥望,為什麼你不像普通的孩子只是喜歡玩鬧?為什麼你所喜歡的,全是這種殺傷性極強的東西,死亡於你,是否有特殊的意義?

  這麼多年,我這樣耐心地養你教你,不能化解你心中的仇恨嗎?當你親眼目睹你母親死亡,當你被獨自留在母親屍體身邊,仇恨是否已經刻進你的靈魂中,你永不會原諒命運這樣對你吧?

  你喜歡那些危險的東西,你喜歡能把他人殺死的東西,在玩的時候,是否在幻想中體會到把他人殺死的快意?

  韋帥望,你必須克制你的仇恨。

  無端受到傷害,就會無端仇視他人。

  韋帥望的仇恨,並不明顯,卻海一樣深,當他面對他父親時,那個男人問:「你是否希望永不相見?」問的殘忍,答的也殘忍,那麼簡單的一個字:「是!」

  拋棄過我的人,害死我媽媽的人,絕不原諒,乾乾脆脆把你從我生命中抹殺,讓你的存在對我毫無意義。

  這種絕訣,是何等的仇恨。

  韓青到半山腰時,已經看到面目全非的桃林。

  地上一個直徑五米的坑,周圍的桃樹環形傾倒,枝葉飛濺。到處是碎木屑。

  韓青目瞪口呆,而韋帥望已歡叫著撲過來:「看看,師父,看,威力更大的炸藥,威力最大的炸藥!」

  韓青呆呆地,剎那間已經想到這種炸藥可以炸毀任何城牆,它不是可以殺傷一個人,而是可以殺傷成千上百人,殺傷整個軍隊,毀掉一個國家。

  北國與中原地帶連年爭戰,邊境分爭不斷,都視對方為仇敵。

  消滅敵人,是正當行為吧?

  成吉思汗,千古英雄。

  被他一城一城屠殺的平民,有誰記得?

  手握利器時,選擇做一個侵略者,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多麼誘惑的一件事。

  身懷武高,選擇欺凌他人,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多難控制的一件事。

  韓青為自己內心深處的本能反應感到驚恐,他緊緊抱住撲過來的韋帥望,輕聲:「帥望!」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13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63章 拋棄

  我們的國家,我們的人民的利益是否高於一切?

  當你譴責侵略者時,可想過自己面臨選擇又會做何選擇呢?

  韓青呆呆地,帥望,你製造的,是什麼?

  你會釋放出魔鬼。

  至於韋帥望,他沒有想那麼多,他尖叫著表達他的歡欣,仰起的滿是黑灰的小臉,韓青緊緊抱住他:「帥望!」我的孩子!

  韋帥望笑:「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

  韓青點點頭。

  冷良在不遠處,慢慢坐倒在地上,天,太可怕了!

  韓青拍拍帥望,過去扶起冷良:「師叔還好嗎?」

  冷良熱淚盈眶:「好,好,終於結束了!」

  韓青道:「試驗數據可以給我看一下嗎?」

  冷良頓了頓,咦,這個要求,韓掌門從不做這種要求啊,人家的獨門秘技——冷良點頭:「是,好,沒問題。」

  韓青接過細看,問:「配方比例你都記住了嗎?」

  冷良愣了愣:「沒有全記住,實際上,可能有些步驟我沒來得記下來。」死韋帥望不停不停地亂動,我光顧著向他說:「不!」了。

  韓青把配方收起來:「忘了個這配方。」

  冷良呆了呆,什麼?有那麼一剎那冷良想說,那是我的,不過,他很快清醒,認清局勢。

  冷良點頭。

  韓青拍拍帥望肩:「跟我來。」

  帥望有點莫名其妙,瞪著眼睛:「怎麼了?」

  韓青向冷良拱手告辭,回過身來問帥望:「這種炸藥的穩定性如何?」

  韋帥望道:「很好啊,我使勁摔啊砸啊也沒響。」

  韓青問:「大量製造呢?」

  帥望想了想:「比較難吧。那東西很難提純,大量製造很難控制,可能會爆炸。」

  韓青問:「謝謝天,長途運輸呢?」

  帥望呆了呆:「長途?沒問題啊,做什麼?」

  韓青的手指捏著帥望的肩,半晌:「帥望,這個東西,不能給唐家!」

  韋帥望呆了一會兒:「可是——」

  韓青道:「我要你永遠忘掉這個配方。」

  帥望愣了一會兒:「為什麼?」

  韓青道:「因為它能炸開城牆。」

  韋帥望呆了一會兒,:「炸開中原的城牆?」

  韓青沉默一會兒,是啊,即能炸開我們的城牆壁也能炸開中原的城牆,誰得到他,誰就坐擁天下。

  半晌,韓青道:「帥望,忘了它!」

  帥望道:「師父,這種東西早晚會有人發明出來的,人類的歷史就是這樣進步的,興與亡成與廢,我忘了,會有人造出來,到時,就是人家打我們!」

  韓青點點頭:「我知道,不過,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幸運,你並不知道原理,你只碰巧造出來的,是不是?另外一個碰巧造出來的,也許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後,所以,我們不能因為若干年後可能有人會拿這個來殺我們,先拿這個去殺人。去屠殺!」

  韋帥望想了想,握著小拳頭,笑道:「我們可以嚇唬他們!」

  大笑:「炸他,然後讓他們拿保護費出來!就像國家稅收一樣,一人一塊錢。」

  韓青怒吼:「這是笑話嗎?這很好笑嗎?!」

  帥望呆呆地看著韓青,怎麼?

  韓青沉默一會兒:「帥望,很好笑嗎?強大的能力,是用來敲詐的?」

  帥望沉默一會兒:「師父,你真的認為,我每天練習五個時辰以上,風雨不改,犧牲一切樂趣,目地是為了自衛與幫助他人嗎?」

  韓青問:「目地是什麼?」

  帥望問他:「你認為呢?」

  韓青抬手給了他一記大耳光。

  帥望驚呆了,半晌,才抬起手撫摸自己的半邊臉,沉默一會兒,輕聲:「怎麼了?」

  韓青沉默,自責:我可真冷靜啊!

  半晌,韓青道:「跟我說說黑龍的事。」

  帥望沉默一會兒:「他向我提出比武,決生死,我同接受了。」

  韓青問:「他為什麼要向你提出比武?」

  帥望良久,終於道:「因為我父親打了他一記耳光。」

  韓青眼睛裡的問號,依舊存在,帥望輕聲:「他追殺我,因為——」終於沉默了。

  半晌,帥望終於道:「我罵了他。」

  帥望嘴角微動:「我們,互相罵了。」

  韓青沉默,冷靜冷靜,:「帥望,黑龍因何而死?」

  帥望輕聲:「同我比武。」

  韓青道:「我是說,真正的原因,你為什麼殺了他?」

  帥望沉默一會兒:「他已經正式提出比武,我沒有選擇。」

  韓青看著他,良久:「帥望,這衝突,真的是不可避免的嗎?」

  帥望道:「如果我父親——」

  韓青道:「你同他的衝突,是不可避免的嗎?」

  帥望沉默一會兒:「不是。」

  韓青沉默地看著他。

  帥望冷笑:「只要我閉上嘴,假裝看不到他,假裝沒聽到他說——」帥望遲疑一下,沉默了。桑成不要他替自己出頭,那麼,在師父面前,就不必提這件事了,是我同黑龍的事,同桑成沒有關係。

  帥望沉默一會兒,冷笑:「憑什麼讓我忍氣吞聲?」

  韓青問:「你說了他什麼?」

  帥望沉默。

  韓青問:「我得問別人嗎?」

  帥望道:「我說他功夫不行,人品很差。」

  韓青問:「就這些?原話?」

  帥望咬牙:「我說他是便宜第一名。」

  韓青點點頭,說得好,真是說到重點了,他再問:「他說你什麼了?」

  帥望沉默。

  韓青道:「是沒說什麼,還是,他又說了上次那句話?」

  帥望沉默。

  韓青道:「你能預料到你說的那些話的後果嗎?」

  帥望沉默一會兒:「我不懂預測未來。」

  韓青怒吼:「你至少知道你自己會做何反應吧?」

  帥望怒道:「我會做何反應?不知道,但無論如何,假如我是白劍的話,我不會正式挑戰一個比我小四歲沒參加過比武,功夫不如我的人,而且同他決生死!」

  韓青點點頭:「如果他逃,你會追打吧?然後,你會被帶進桃林裡,那裡倒處是陷阱,即使沒被暗箭射死,你也走不出來,你會被困很多天,才被那小孩兒開恩放出來,然後,你又會做什麼?」

  韓青怒吼:「韋帥望,即使不是今天遇到你父親,後果仍是一樣!」

  帥望愣了愣,是嗎?沒錯,如果黑龍繼續追他,他能怎麼解決?那不正是他能選擇的另一個方式嗎?

  韓青問:「一個人罵了你,他只能選擇死亡,或者被你欺凌戲弄嗎?」

  帥望輕聲:「不是他忍,就是我忍。否則……」否則,真的必須死一個嗎?真的嗎?這是我的選擇嗎?這是我的生活嗎?

  韓青問:「帥望,一個人,不為你所喜,就得死嗎?」

  帥望輕聲:「你說得太誇張了。」黑龍是因為得罪我才死的嗎?……被逼無奈的,倒底是我還是他?

  韓青怒吼:「黑龍犯了什麼死罪?你有權殺他嗎?」

  韋帥望目瞪口呆,良久,終於怒了:「你何必這麼拷問我?你以為我殺人很開心嗎?在冷家,只有犯了死罪的人才會死嗎?如果我不殺他,死掉的,就是我。或者,你希望我忍受侮辱?你希望我唾面自乾?我為什麼要那樣做?我做不到,我也沒必要那樣做!任何人侮辱我,任何人再提起我是冷惡的雜種,我的反應永永遠遠是殺了他!一百個人說,我就殺他一百個人!我憑什麼要忍受這種侮辱!!我每天學這個狗屁功夫,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不受人欺辱?難道是為了替天行道?我呸,天地自有其道,用不著別人替他行!我只要保護我自己保護我關心的人!」

  韓青沉默一會兒:「習武的目地,是為了敲詐別人,為了欺壓別人,為了,在別人冒犯你時,你可以殺了他?」再次沉默一會兒:「帥望,你是這個意思?」

  帥望半晌問:「你同我父親是最好的朋友,你不會認為他一直做的,都是錯的吧?他不就是這樣做事的嗎?冷家,不就是這樣的嗎?」

  韓青良久,點點頭:「盡自己的努力,做到更好,然後得到更多,這個世界,確實有這樣的法則,有這樣的人,他們有權存在,有理由存在。」

  韓青微笑一下,良久:「可是,我沒辦法眼看著你變成那樣的人。」難道我一開始就看錯了嗎?韋帥望的善良,只是給特定的人的嗎?他像韋行一樣,他的善良,只是針對我的。別人的生命對他沒意義。

  只給我的善良,比給所有人的善良,更讓我感動,可是,我不許我的孩子變成那樣的人,他不能像韋行一樣,在非必要時刻,為了簡單容易而選擇殺戮:「帥望,如果你一定堅持,你跟你父親走吧!」

  帥望呆了一下:「什麼?」

  韓青回身把韋帥望小小行李,從床上拎起來,直扔到院子裡去:「你走!」

  帥望呆了一會兒,回頭,看院子裡散開來的行李,藥盒癟了一角,零碎東西散了一地,小小彩色甲蟲正緩緩爬走,帥望慢慢回過頭:「我犯了什麼罪,你將我逐出師門?」

  韓青道:「自私的人,卑鄙的人,無恥的人,沒有道德的人,只要沒犯死罪,都有權活下去。可是,你是我的孩子,你不能變成那樣!我也承認,做那樣的人,對你是有利的,所以,我不攔你。如果你堅持變成另外一種人,在我這兒,對你沒有好處,對我來講,太難忍受,所以,你跟你父親走,到我看不見的地方,去磨你的爪子與牙齒吧。」

  帥望站在那兒,幾次張嘴想為自己辨解,不知該說什麼好,良久:「你拋棄我。」

  咬著牙,過了一會兒,輕聲:「比你師兄殘忍!」

  帥望轉身離開。

  被拋棄一次又一次,韋帥望微笑,卻終於笑出淚水。

  在院子裡,他彎腰拾起他的藥盒,抱在胸前,他還有什麼?他還擁有什麼?什麼也沒有。

  帥望停下來,看著院子裡一地的小東西,這些,就是全部了。為什麼有人會收集東西?像他一樣吧,想擁有一點什麼。

  帥望蹲下來,把地上的東西,一樣一樣揀起來,這些,是他擁有的,是他的,不會傷害他,不會改變,不會拋棄他。

  別的,越是美好的,越傷人。

  放好,包好,抱緊。

  風來,落葉繽紛。

  韋帥望覺得冷。

  我怎麼辦?我到哪去?回家?不,這裡才是我的家,只有這裡是我的家。

  帥望慢慢抱緊手裡的東西。

  記憶深處,很久很久以前,他的媽媽,常常緊握雙臂,目光迷茫,那甚至不是一個保護自己防備他人的姿勢,那是一個自己給自己的緊緊擁抱,別哭,不能哭,絕望,孤單,不能愛,愛不可得,那是比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更加孤單的孤單。

  韋帥望在這個院子的門口失去了力氣,枯黃的秋葉敲在他臉上,他瞪著眼睛,身子漸漸無力,慢慢跪倒在地,緊抱著自己的盒子瑟瑟發抖。

  桑成練劍歸來,夕陽裡看到抱著小小藍布包的韋帥望跪在院門口,縮著身子不住發抖。桑成驚異:「帥望?」

  帥望怎麼了?

  帥望沒有哭,也沒有笑,他沒有表情。

  身體在顫抖,他並不知道。

  桑成過來扶他:「帥望,你怎麼了?」

  帥望被他喚醒,抬頭,笑了,呵,你不知道吧,我是個什麼都沒有的人,人家輕輕說一句,你走,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我一直假裝,我擁有一切。

  帥望扶著他手,慢慢站起來,微笑:「謝謝。」鬆開手,離開。

  我走!

  天下之大!

  我可以走得遠遠的!

  韋帥望回頭一眼,你養我教我,所以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是,我對你算什麼呢?一塊泥巴,隨心所欲地塑造,一旦不合意,隨手拋棄。

  我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只能是我用這一雙眼睛看到的,不是你給我的!我的做事方式,這個世界會回應我對還是錯!是現實教我,不是你塑造我!

  你所要做的,只是支持我愛我,如果我真的是你的孩子的話!你只要支持我,而不是代表正義公理審判我,你應該告訴我,你明白我已盡力,你知道我已後悔,而不是告訴我,我的手上沾滿了無辜者的鮮血!

  如果你拋棄我,很好,我仍是我自己。

  韋帥望沉默地,倔犟地,緊緊抱著他的包裹,就像當初他,當失去母親時,緊緊抓住韓青。

  只是一種本能,抓住點什麼。

  上次是韓青,這次,是一隻包裹。

  帥望推開門,進去,在及膝深的野草裡走了兩步,才停下來。

  慢慢地抬頭。

  枯籐,野草,破舊的房子,曾經是冷家最優雅美麗的地方。

  韋帥望站在野草中央,四望,慢慢地微笑,我還以為——

  我還假裝這裡是我的家。

  我在桃林裡玩耍,整天躲在桃林裡,我假裝忘了我母親死在那裡。

  帥望抱緊雙臂,不管為了什麼,她拋棄我,如果她真的必須死,為什麼不先殺了我?讓我同她一起?

  我父親拋棄我,他問我是不是希望永不相見,把我一個人扔在冷家五年之後問我是不是希望永不相見,是,當然是,你為什麼不問我是不是希望你死?我希望你立刻死!

  對於韓青的那句:「你走」

  帥望沒法回憶。

  帥望抱緊他的包裹,我應該,拿點什麼,證明,我曾經,有媽媽,有過家。帥望四望,忽然間天地變得那遼闊,他的身影在荒草間像一只螞蟻,有什麼能證明,我存在過?

  帥望慢慢轉身,沒什麼,生命是一個荒謬的存在。

  沒有什麼可以證明生命曾經存在過。

  多少年之後,存在與不存在,沒有區別。

  當我是我師父的弟子時,我有家,有親人,有許許多多複雜的關係,像一張網,我是其中一個結。當我師父說:「你走!」時,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

  院門被推開,韋行進來,看見帥望,怒問:「怎麼回事?那爆炸聲!」

  帥望慢慢抬起頭:「什麼?」

  韋行一愣:「你怎麼了?」立刻抓住帥望的手腕:「哪受傷了?」

  帥望甩開:「我沒受傷!」忽然喉嚨一甜,一口噴了出來。

  韋行大驚,過去想抱起帥望,結果被韋帥望一把推開,韋行愣住,低頭,看到韋帥望一臉厭惡:「走開!你不是我父親,不用假裝。」

  韋行愣住:「什麼?」

  帥望輕聲:「我說走開!我告訴你,我忍耐你,只是因為你是我師父的師兄。我對曾經侮辱過我的人,永遠不會說原諒!你,永遠不會真的成為我父親!」

  韋行幾乎被韋帥望這幾句話打懵了:「什麼?」

  帥望微笑,提醒他:「拿鞭子抽到我求饒,逼我爬回家,為你的情婦毒打我,逼我看著陳紫華被活活打死,逼我殺人,你都忘了吧?」

  韋行張口結舌:「你——」那個在他背後擁抱他的孩子,在說什麼?

  帥望笑:「你師弟把我逐出師門了,所以,」帥望笑:「所以,我不用再假裝已經忘了一切了,你,也不用再假裝是我父親了。我的傷,我自己會治,你別再碰我!」

  韋行瞪著他,半晌,輕聲:「你是我兒子!」

  帥望輕輕地笑了。

  韋行道:「或者我殺了你!」沒有別的選擇。

  帥望再次微笑:「再見。」繞過韋行,意欲離開。

  韋行伸手抓向帥望的手腕,帥望閃開,韋行一把奪下他手裡的包裹扔到一邊,帥望尖叫一聲:「不!」

  不,那是我現在所有的一切!屬於我的,只不過是這只包裹!

  手一抖,魚腸劍已出鞘,韋帥望把袖箭改裝,放進魚腸箭,天下至毒的利器,如果再有人砍他手臂,魚腸劍不會像袖箭那麼脆弱。

  韋行聽到聲音,他不相信韋帥望會向他下毒手,可是他多年的反應,聽到這種聲音,身體會有條件反射,他閃開,看到韋帥望抬手,袖中藍紫色光激射而出,如果不是他反應快,這一劍已經釘在他身上,那藍紫色的劍鋒呼嘯而過,在他頸間留下一股陰冷的風,刮破個油皮就會不治的魚腸劍,韋行伸手握住帥望的手腕,一擰,清脆的斷裂聲,韋帥望身子一震,沒有出聲,嘴角依舊一個嘲諷的笑,然後,血從他手腕,從他嘴角流淌出來。

  好痛。

  看,這就是真與假的分別,如果我是你親生的兒子,你不用因為這幾句話,就出手廢了我。

  你還不相信你是假裝吧?

  我以前也不信。

  韋行鬆開手,韋帥望已無力站立,順著牆如一張簿紙般軟倒在地。

  韋行退後,再退後。

  掌心粘稠溫濕的,是血。我!擰碎了他的手腕!韋行後退,雙手顫抖,看看直沒入樑上的魚腸劍,看看韋帥望慘白卻譏諷的笑。心中暴怒!這是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他為什麼要殺我!我為什麼做出了這樣無法挽回的事!

  我要殺了他!

  抽刀,砍向韋帥望!

  這個嘲諷的笑,那個倒在地上吐血卻依舊一臉嘲笑的小孩兒,那個在他背後緊緊抱過他的孩子,那個救過他命的孩子,那個回頭微笑:「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流血。」的孩子!

  刀停在韋帥望面前,韋行心中怒吼:「為什麼!」可是他已經說不出,殘忍的小孩兒,韋帥望真是殘忍的孩子!他緩緩收刀,低頭看韋帥望的手腕,手腕正股股地冒血,地上一灘,血!

  被他擰斷,然後袖箭的機關深深刺進關節中,他的手,再一次傷了他愛的人。

  韋行的一雙眼睛,再一次漸漸黯淡下去,棕黑色,沒有反光,沒有感情,像是玻璃或者石頭,他緩緩轉身,離開。

  好像人生每一次陽光與溫暖,只是為了讓神經再一次甦醒,可以感受到痛,只是為了下一個冬天做準備,只是為了,迎接新的折磨新的痛苦。

  韋行沉默地想,如果我再對任何人有任何溫暖的感覺,我不如直接殺掉那個人吧。這種疼痛讓人希望自己從沒活過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14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64章 滴血

  帥望躺在地上,耳朵裡聽到血滴在地上的聲音,一滴一滴一滴。

  內心尖叫,停止!快停止!我就要流盡最後一滴血了!身體卻不願動。

  如果死亡可以這樣平靜,這樣輕易地來,不是很好嗎?

  就這樣,安靜了,平息了一切。

  多好。

  有一種飢渴,在我骨頭裡咆哮,我飢渴到瘋狂,尋找任何一個類似的,哪怕我明知是假的,那是什麼呢?是寵愛吧,包括擁抱,包括慈愛的目光,無條件的信任與愛,永永遠遠當我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人,遇到危險會撲到我身上的那個人。

  或者,只是一種安全感,知道不論遇到什麼,背後都有一個人不會離棄我。

  韋帥望在滴血聲中微笑,呵,不是別人的錯,是我,不能對別人提那樣的要求。那個人在多年前已死去,一旦失去,再找不回,這個世間,亦無人可以替代。我對別人的寬待,應該心懷感激,而不是要更多更多,這全是我的錯。

  頭暈,噁心,越來越無力,韋帥望微微抖動指尖,我必須,為自己止血。

  這時,韋帥望才發現,自己已經失去控制身體的力量,他目光輕移,盯住自己流血的手腕,呵,袖箭機關被捏碎,刺進手腕裡,那塊鐵條上,有一道深軌,是為了讓袖箭筆直地射向前方,現在,那道深槽令傷口無法閉合,血液自身的凝固不能擋住那樣大的傷口。一小股鮮血,不斷不斷地流淌著,如果他不把那鐵條拔出來,他的血是不會停止的,韋帥望用盡全身力氣,只是握了握拳,他無法給自己止血。

  呵,真的要死了嗎?真的,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帥望再次伸縮自己的手指,眼睛緩緩浮起一片彩色雲霧,他快要失去知覺了!可是頭腦依舊清醒,要死了,真的要死了,誰會想到他會在自己家裡失血而亡呢?

  這樣的懲罰,夠了嗎?

  我死也不走!

  這樣夠了嗎?我沒權利堅持我的任何信念,我相信慈悲,你把我交給你師兄,我相信叢林法則,你說我已被改變,不配做你的孩子。

  就到這裡吧,這樣也好。

  不應該存在的,不再存在。

  你還記得那些被我毀掉的菊花嗎?我躲在床底下一邊害怕,一邊希望你找到我,我知道你會發火,可也知道你不會把我怎麼樣,是那種安全感讓我放心地在冷家為所欲為,今天,你終於告訴我你的底線在哪裡,然後沒有警告,沒有懲罰,只有離棄。

  這個世界,是不是沒有人值得完全信賴?

  你以為絕不可能傷害你的人,卻傷你最深。

  你記住,在這個世界上,不要相信任何人。

  如果你愛了,就微笑對自己說,我在愛的過程中已經得到回報,我並不想他回應。

  所以,多謝你這些年來的照顧,我亦沒什麼遺憾與留戀。

  帥望輕輕閉上眼睛。

  不動,無聲,靜靜等待死亡來臨。

  桑成看著帥望離開,他愣在那兒,本能地知道有些事情發生了,本能地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對。良久,他才想起來:「帥望抱的是什麼?」

  桑成回頭,看到韓青正在屋裡寫信。

  桑成遲疑一下,還是過去,想了想:「師父,帥望不在這兒吃晚飯嗎?」

  韓青停筆,目光仍在信上,沉默一會兒,輕聲:「你去看看他。」

  桑成瞪住他,看看他?

  韓青頓了一下道:「不必讓他知道。」

  桑成呆呆地,不讓他知道,以韋帥望的機靈勁,不可能跟著他不讓他知道吧?

  結果,桑成驚異地發現,他生平第一次做到跟蹤韋帥望,卻沒被韋帥望發覺。他看著帥望回到自己的家,覺得自己的看看的任務完成了,應該可以回去問問師父為什麼要看看了。

  桑成進門,發現韓青不在。

  他呆了一會兒,隱隱覺得有什麼大事發生了,他忽然覺得自己真是蠢笨,為什麼他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什麼事他都是最後一個知道?

  回過身,韓青已經回來:「桑成,帥望怎麼樣?」

  桑成道:「他回家了,他抱著個什麼東西?師父讓他回家送東西嗎?」抱得寶貝似的。

  韓青沉默一會兒:「我讓他跟他父親走。」

  桑成呆了一會兒:「他跟他父親去幹什麼?」我是不是不該亂問?

  韓青苦笑一下:「跟他父親學武。」

  桑成呆呆地:「跟他父親學?他不是……,他,他以後都跟著他父親?」

  韓青點點頭,決定直接說明白:「我不再教他。」

  桑成終於明白,他張開嘴,瞪大眼睛,一時間無法反應,韓青輕聲提醒:「他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桑成閉上嘴,然後眼圈就紅了:「師父,為什麼?帥望做錯事了?」然後終於想起來:「是因為黑龍?」努力含淚:「師父,那不能怪帥望,怪我。」

  韓青看著桑成,桑成道:「黑龍問我是不是也想同他比試一下,他叫我藍劍小子,是弟子沒用,給師父臉上抹黑,所以帥望才諷刺他。」

  韓青點點頭:「我想,他也不敢招惹韋帥望。」

  有些人,你可以本能地知道他不能惹,韋帥望毫無疑問是那種類型的。黑龍再不長眼,也不會主動找到韋帥望頭上,不過,罵桑成比直接罵韋帥望更容易激怒韋帥望,這就是黑龍那種人不能理解的事了。

  那個倔犟的孩子,轉身就走,連認個錯都不肯。

  韓青沉默一會兒:「讓帥望好好想想吧,對待他人的無禮,並不一定非要用羞辱對方來解決。」

  韋帥望可以做一個快意恩仇的人,那樣做人會很簡單爽快,可是韋帥望不應該只是那樣一個人。

  他可以更善良,也可以更智慧。

  桑成焦灼地:「可是,師父,帥望不是有意的,他並不是真的想那樣做,他是沒辦法!」

  韓青道:「他們比武的目地,即不是切磋功夫,也不是有深仇大恨,這樣的意氣之氣,打仗鬥毆,雙方都有錯,黑龍已經付出生命代價,韋帥望不能不受懲罰。」

  桑成愣了一會兒,想韋帥望回來時那個尖聲歡笑,那個欺負人的擁抱,天哪,那個天生受激動的小子,那個偏執壞脾氣的小子,他怎麼可能會跟他父親走?

  桑成急道:「師父,你可以用別的方式懲罰他,打他,罰他,你別趕他走!他是,他是——他是你的,我們的——」桑成急得說不出話來,半晌終於道:「我們的家人啊!」

  韓青沉默一會兒:「我希望他改。」

  桑成看著韓青,韓青苦笑:「勸說,或者責打,能讓他改嗎?」

  桑成愣了一會兒,可是,你這樣,有點殘忍。

  韓青拍拍桑成:「去看看他,如果他要亂來,勸勸他。」

  桑成點點頭,他正要去安慰可憐的韋帥望。

  桑成敲門,沒人應,探頭看看,好像沒人。桑成站了一會兒,不敢進去,也不敢大聲,只得敲了又敲。沒有聲息。帥望會到哪兒呢?會不會去了冷良那兒?會不會——桑成猶豫許久,他怕他大師伯,雖然韋行覺得自己對他已經客氣得不得了,桑成還是怕他怕得不得了。

  沒人應,帥望一定是不在家。

  桑成轉身,打算到別處找找,可是轉身到一半時,忽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他必須進去看看,立刻,馬上,越快越好,他不懂得推理,他只是覺得一定有什麼事情不太對,就算被大師伯打,他也不能就這麼離開,桑成推門,門開,桑成輕咳,沒人。桑成輕喚:「帥望!」沒有回答。

  他遲疑一下,在傍晚的微光中向前走去,一股血腥味。

  桑成不安,更快地往前走,結果被什麼東西絆倒在地。

  軟軟的,好像是個人。

  桑成支起身子,覺得手上濕膩,抬起手,微光中看到暗黑色的——血!

  桑成呆住,血泊裡倒著的,那個慘白的人,是誰?

  大灘的血,浸在血液中的一隻手,還在一滴一滴地滴血,蒼白的臉,韋帥望無聲無息地倒在那兒,月光下,慘白如紙。桑成呼吸急促,血!這麼多血!桑成慘叫起來:「帥望!韋帥望!」

  驚慌,出了什麼事?你死了嗎?

  桑成撲過去,抱起韋帥望,不管死活,他抱起帥望,開始狂奔,不要死,韋帥望,不論如何,你不能死!

  天底下哪還有你這麼討厭淘氣的大恩人,你不能死!

  好兄弟,不要死!

  「咚」的一聲被撞開的門,撲進門裡的桑成,淚流滿面的桑成,狂叫:「師父!」

  韓青看到桑成滿臉的淚,看到桑成懷裡的慘白滴著血的韋帥望,他站在那兒,一剎那兒,覺得自己全身的血都涼了下去。

  他能聽到自己身體裡,血液結冰的聲音。

  帥望,你這是……

  怪我拋棄,所以拋棄我嗎?

  韓青過去抱起韋帥望,那個小小的身體,露在外面的部分全部冰涼,好像一具屍體,韓青緊緊抱著他,帥望,你做了什麼?如果你是自殺,那就太殘忍了!

  把帥望放到床上,脈搏,還有,心跳,還有,呼吸,還有。

  韓青這才叫一聲:「帥望!」

  帥望眼球緩緩顫動,可是無力睜開,

  韓青回身:「桑成,你去叫冷良來!」

  桑成轉身撲出去。

  韓青一直咬著牙。

  把帥望放到床上時,已經聽到血滴在地上的聲音,地上一串血跡,從外面直滴到床上,韓青拔掉插在帥望腕上的鐵條,為帥望止血。

  帥望的臉,像張紙般薄而白。

  檢查,有沒有別的傷勢,沒有,只有手腕——

  韓青手指撫過,在孩子滾圓的皮肉下,摸到一塊塊碎裂的骨頭。

  韓青停住,整個人靜止不動。

  不只是被鐵器刺傷,這是什麼?這是——

  被人捏碎的骨頭!

  韓青眼前一黑,他緩緩調節呼吸,彈指間,像一個世紀那麼長,韓青睜開眼睛,擦擦頭上的冷汗,搭住帥望的脈搏,從脈象上推測,是失血過多引起的昏迷。

  刺破中指,滴血,血與血相混,凝成一團。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15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65章 沉默

  「我的血可以。」韓青回頭,桑成剛把冷良放下地,冷良還微微有點跛,慢慢走過來,低頭看看帥望:「流了很多血,不知能不能救活。」

  韓青叫桑成:「燒點水。」

  冷良道:「嗯,體溫太低,不過,輸完血前不必太快升溫,掌門且護著他心脈。」此時此刻的昏迷是身體對失血過多產生的自我保護反應,降低一切消耗,保存生命,過低的體溫會讓他死去,升溫也會使肌體耗氧量大增,使缺氧狀況進一步惡化。

  冷良取出個半透明的管子,細看,是鵝毛管,一端刺入自己的血管,另一端,連在帥望的淡藍血管上。

  紅色的血液,在冷良與帥望之間,再一次交換。

  冷良看著韋帥望,第一次覺得,有什麼東西,可以還給別人,那種感覺,還是挺好的。

  這個,蠢孩子。

  韓青道:「他的手腕。」

  冷良沉默地看一會兒,手指輕撫,片刻:「廢了!再不能握劍!」

  沉默。

  只有血滴的聲音。

  一滴。

  一滴。

  一滴。

  韓青沉默。

  只有沉默。

  已沒有力氣做任何一種悲痛表演,他全部的力氣,只能用來忍痛。

  韓青沒有表情地沉默。

  冷良淡淡地:「他還有另一隻手。」

  韓青沉默。

  韋帥望失了很多血,但他是小孩子,冷良的體重幾乎是他的兩倍,血液量也是他的兩倍,那對他足以致命的失血量,在得到一半的補償之後,已足夠他的身體正常運作。

  冷良微微有點頭暈,靠著牆,聲音有點低:「掌門替我止住血吧。」

  韓青為冷良與帥望包紮止血,冷良歎息一聲:「剩下的,只能交給掌門了。」

  韓青問:「帥望的手腕——」

  冷良道:「目前為止,我不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補救,但我會一直找。」

  韓青道:「多謝。」

  冷良沉默一會兒:「他也是我的——」半晌道:「我看著長大的孩子。」

  韓青點點頭。

  冷良再次沉默,然後道:「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我想,我也沒資格過問,不過,你師父的顧忌一日不除,韋帥望還是少了一隻手安全點。」

  韓青沒有表情,只是臉頰與額角連接出突起一條青筋,冷良想,咬牙?看來,你完全明白。大家都明白,你的忠誠已近於愚蠢,你自己也明白,你為什麼不放棄?

  是不是象撥河一樣,不能鬆手?不能放棄任何一點你認為對的,一旦鬆手,就會放棄到底,屁也不剩,像冷良一樣。

  冷良離開,韓青坐在帥望身邊,腕上的斷骨,得等明天再清理,帥望的身體支持不住再一次失血與劇痛。

  桑成站在旁邊,屋子裡靜得只有呼吸聲。

  韓青坐在那兒,半個時辰過去了,還是那個姿勢,還是那個表情,也許眨過眼睛,也許沒有。

  桑成終於忍不住:「師父!」

  韓青抬頭,看他一眼:「你去休息吧。」

  桑成道:「我在這兒吧,師父,如果有事,我去叫你。」

  韓青點點頭,離開。

  韓青來到韋行的住處,門沒鎖,東西都在,人卻已走了。

  捏碎帥望的骨頭,捏碎鐵鑄的箭筒,所顯示的深厚功力,人去樓空的行為——韓青扶住門框,不願動不願想,希望時間靜止,生命靜止。

  韋行,是你?

  韓青人已麻木,幾乎是經驗與本能支撐他走到帥望倒下的地方,地上的腳印,深深淺淺,交錯著向韓青訴說:

  腳印直走到院子中央,中斷,最後一個腳印略深,證明韋帥望曾經停下,停了一會兒,往回走,韋帥望曾與韋行面對面站著,說了一會兒話,然後,帥望繞過韋行,被攔,轉身,轉身後微停了一下,停的時候一定發生了什麼,地上有破碎的鐵器,那應該是韋帥望的袖箭,鐵器沾血被壓在泥裡,那東西是在韋帥望的手臂上,與他的手腕一起被擰碎的,在韋帥望倒下之前,袖箭已碎沾血,落地,韋帥望倒下,把它壓在泥裡。韋帥望的腳印到此為止,韋行的腳印掉頭而去。

  是韋行干的。

  韓青手指沾到青草上的一滴血,他的心碎了。

  發生了什麼?讓你下這樣的狠手?

  韋帥望是個孩子,你不是!

  你怎麼可以做這樣不可挽回的事?

  不管發生了什麼,我無法原諒你。

  韓青沉默著,想起韋帥望說的拋棄:你拋棄我。

  他五歲時說過:「她不要我了,我恨她。」

  他十歲時回答他父親是否永不相見:「是。」

  拋棄,對韋帥望來說,是最大的背棄。

  這種來自至親的背叛,一次比一次更深地刺痛他,一次比一次讓他更痛,終於撕碎他的理智,讓他發狂。

  每個人都有他不能碰的地方,對韓青來說,是濫殺,對韋帥望來說,是拋棄。

  韓青微微彎下身子,胃部在抽痛,我用錯了方法,這種方法即使真的可以讓韋帥望寬容慈悲,那也不是讓他改變,而是殺死他之後的重生。

  太過殘忍。

  韓青慢慢回家。

  夜,那樣靜。

  月光冷得閃著銀光。

  忽然之間,韓青覺得他的大腦裡有什麼東西微微改變,那輕微的,「錚」的一聲,讓韓青感到一種恐懼。

  韓青微微苦笑,這種清醒的感覺,多麼熟悉,那種可怕的事,真的又回來了嗎?

  在碧凝死後的日子裡,韓青經常被噩夢驚醒,漸漸不再願意入睡,睡眠時間一天比一天少,直到徹夜失眠。

  除非醉到昏迷,始終清醒。

  就是現在這種清醒。

  韓青沉默一會兒,輕輕推開門,我也覺得自己是不可原諒的,是嗎?

  奇怪的清醒,好像腦子裡被點亮了一盞燈,昏黃卻永不熄滅的燈。

  韓青微笑,這樣也好。

  桑成累了一天,又是個孩子,再關心,也禁不住開始在帥望床邊打瞌睡。韓青進去時,桑成正一頭磕在床沿上,倒吸一口涼氣,摀住額頭。

  韓青微笑:「你去睡吧,我在這裡。」

  桑成道:「沒關係,我不睏。」

  韓青道:「去睡吧。」

  桑成沉默一會兒:「我想看見他醒。」

  韓青道:「他會醒過來的,放心吧。」

  桑成遲疑一下,輕聲:「你不會再趕他走了吧?」

  韓青摸摸他的頭,低聲:「不會。」喉嚨熱辣哽咽,有用嗎?贏了白劍的韋帥望,腕骨粉碎。

  桑成抬頭,隱隱覺得韓青眼角似乎有淚光,心裡一酸,韓青已轉過頭,沉默地坐在帥望床邊。

  桑成默默站在韓青身後,韓青沒有再說什麼,他一隻手握住帥望的手,緩緩地注入內力,為帥望療傷。他並不急著讓帥望醒過來,醒過來後身體需要更多氧氣,韋帥望的血液不足,會讓他的身體受損。他只是幫助帥望療傷。

  月光下,韓青呆呆地看著帥望慘白的小臉,掌心那隻手還是那麼涼,捂也捂不熱地涼。

  帥望面容平靜,好似他昏迷那一刻,並無驚駭痛苦,好像他只是靜靜地睡去了。

  韓青呆呆地,韋行沒有為他止血,帥望自己也沒有。

  那孩子就那麼靜靜地躺在那兒,靜靜地看著自己的血一滴滴流淌。

  韓青不相信他昏過去了,以韋帥望的內功,他是不可能昏過去的。

  韓青的手微微顫抖,你這孩子!你竟這樣回答我嗎?我是說你堅持這樣做人的話,你就跟你父親走,難道你就不可以回頭認個錯嗎?

  韓青輕輕鬆開帥望的手,站起來,到窗口,深呼吸,平靜下來,剛剛心情起伏,內息激盪,如果不是及時覺察,差點傷到韋帥望。

  這樣偏執激烈的性情,注定要吃苦的吧?

  韓青自問,我是否應該站在他身邊支持他,讓他自己想明白?

  桑成輕聲:「師父!」

  韓青急忙過去:「怎麼了?」

  只見帥望眼球不住轉動,睫毛顫抖,似在掙扎,韓青輕聲:「帥望!」

  帥望睜開眼,目光迷茫,右手微微動一下,痛,他微微皺眉,韓青按住他:「別動。」

  帥望靜靜地看著韓青,過了一會兒,伸出左手,緩緩地握住韓青的手指,嘴角微微動一下,露出一個恬靜的表情,再一次昏迷。

  韓青慢慢地把帥望那只握著他手指的手放回原處,卻不忍心抽出自己的手,僵了一會兒,他終於低下頭,流淚了。一隻手握在帥望手裡,一隻支著床,淚流滿面。

  然後輕輕地俯下身子,輕輕地擁抱韋帥望。

  帥望!我的孩子!

  桑成靜靜站在那兒,有時候,他也希望被緊緊擁在懷裡。

  韓青很溫和很親切,那不表示,他很容易親近。

  韓青同人的距離,不過是比韋行的「離我遠點」好一些的「肩並肩」的距離。

  拍拍肩膀,摸摸他的頭,無聲的鼓勵。

  只有韋帥望會撲到韓青懷裡,緊緊抱住他,死賴著要他背抱。

  韓青只擁抱過韋帥望一個,緊緊的,或者輕輕的,都充滿憐惜。

  也只有那樣深的感情才會傷到彼此吧?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15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66章 無眠夜

  黎明時分,陽光從淡紅紗窗透進來,淡淡的一抹紅,映在帥望蒼白的小臉上,那面孔像是半透明的玉。

  韓青一直坐在床邊,靜靜地,時光一分一秒流過,他坐在那兒,清醒地,平靜地忍受生命裡每一秒的痛。

  無法入睡,韋帥望就在眼前,他不能不想,那種疼痛,無時無刻無處不在。

  有時覺得,如果人不睡覺,真的能死掉,也是仁慈的。

  可惜,不能。

  韓青的手,一直放在帥望身邊,在帥望的手裡,被帥望緊握著。

  昏迷中,依舊緊握他的手,有時,那隻手,痙攣著抽搐著握緊,韓青會輕聲安慰:「別怕,我在這兒。」昏迷中的韋帥望會慢慢平靜下來,失去知覺,依舊能感覺到安全與溫暖。

  那孩子那樣暴怒,內心恐怕也恨煞了韓青,可是,此時此刻,他所有的,他需要的,還是韓青。

  韓青伸手拉下帳子,擋住照在帥望臉上的陽光。

  帥望掌心裡的手指微微一動,靜靜躺在那兒的小傢伙一驚,兩手猛地握緊,牽動右手,立刻痛得呻吟一聲,韓青按住他:「沒事,我在,沒事。」

  帥望輕聲呻吟:「痛。」鼻子眼睛全皺起來,正是他平時叫痛嚇唬韓青時的誇張模樣,哼兩聲,終於睜開眼。

  帥望有點驚訝,他怎麼這麼虛弱?頭疼,手腕痛,師父的一張臉,怎麼這麼奇怪——明明還是平時那張面孔,平常的面容,為什麼他感覺到一股濃濃的苦味?為什麼他看到這張臉,竟然覺得痛——

  手痛——帥望微微側頭,看到自己被包起來的手腕,他終於想起來,曾經發生了什麼。

  他僵在那兒,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右手,良久,他慢慢放鬆身體,沉默了。帥望臉上的誇張表情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平靜。

  韓青輕聲:「帥望,我不是那個意思。」

  帥望抬起眼睛,靜靜地,沒有表情地,過了一會兒,微微彎起嘴角,眼睛裡沒有表情地微笑,輕聲:「呵,沒關係。」可是他慢慢握緊他的手,然後發現自己一直緊握著的,韓青的手,他垂下眼睛,看著緊握的兩隻手,過了一會兒,輕輕鬆開。

  韓青慢慢收回自己的手,慢慢地下意識地揉著麻木的手臂。

  韓青倒水。

  水聲斷續。

  斷斷續續的聲音好像在撥動帥望腦子裡的一根將斷未斷的弦。

  那張沒有表情的臉,有一雙疼痛的眼睛。

  痛恨,心裡有一口氣憋在那兒,讓他面孔冰冷麻木。

  可是,那斷斷續續的水聲,韓青眼裡的疲憊與苦澀,讓他痛徹心扉,那是他想要的嗎?他想傷害他的韓叔叔嗎?他生氣,他想讓他傷心,但不是這樣的傷心。

  帥望垂下眼睛,看自己的手臂,試著動動手指,劇痛讓他咬緊牙,慘白冒著冷汗的面孔正對住韓青痛苦的目光。

  帥望緩緩吸氣,咬緊牙關,忍痛。

  韓青站在那兒,良久才問:「喝水嗎?」

  韋帥望咬著牙,不住地冒著冷汗,整個人漸漸冷下來。

  他的手腕,幾千個日夜的不懈修練,全廢了。

  以這樣的代價,留在韓青身邊,真的值嗎?如果需要付這樣的代價,才能留他在身邊,這樣的人,值得嗎?

  他慢慢抬起眼睛,我不會再給你闖禍了,不會再讓你為難了,這樣,才能留在你身邊嗎?

  韋帥望在慘痛中微笑起來,忽然明白冷秋的微笑,如果世人讓你明瞭,你所相信的情義是不存在,你願意為之捨棄生命的情義是不存在的,所有信任只是一場誤會,你是會為了自己的傷痛微笑的,被自己的幻覺所傷,有一點好笑。

  韓青見帥望一頭冷汗,忽然微笑,他呆在那兒不能動彈。

  這種笑容多麼熟悉。

  冷秋與冷惡有相似的笑容,在他們憤怒時,悲傷時,忍不住要流露出被人傷到的痛時,他們的笑容是相似的,就是韋帥望此時的這種笑。

  只不過韋帥望的疼痛是真實的,所以他的笑容還不能像他師爺一樣如臻化境,難分真假,韋帥望的笑容裡,多少帶著刻骨的痛。

  韓青愣了良久,緩緩坐到床邊,把帥望扶起來,輕聲:「喝點水。」

  帥望輕聲:「這樣,我們都輕鬆了。」

  韓青扶著帥望的手臂猛地收緊,把韋帥望緊緊摟在懷裡,半晌才問:「你是真的這樣想的嗎?」

  帥望靜靜地抬起頭,純潔地:「是啊!」

  韓青目光顫抖,半晌才道:「帥望,你——」

  韋帥望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我不用練武,你少廢多少口舌啊,是不是?」

  韓青良久問:「帥望,你也認為,我不願意你功夫太高嗎?」

  帥望靜靜地看著韓青,良久露出一個猙獰的凶狠表情:「我也認為?還有誰這樣認為?我有這樣說過嗎?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你是不是真的有這種想法?」

  韓青嘴唇微抖,想回答,不,你是我最愛的孩子,誰都可以這樣說,你不能這樣誤解我。可是他無法開口,良久,他輕聲:「喝點水。」沉默了。

  一隻手臂,將帥望緊緊摟住,孩子,別讓我失去你!

  這種痛,比什麼都痛,讓人心灰意冷。

  桑成已起床多時,聽到聲音,進門來:「帥望!你醒了!」

  帥望緩緩露出一個微笑,輕聲:「這回,你成了我的救命恩人。」

  桑成一愣:「你怎麼知道?」

  韋帥望微笑:「我只是沒力氣睜開眼睛,並沒有昏過去啊。」沒有,沒昏過去,一直清醒,閉著眼睛,聽著滴血的聲音,等待死亡。

  我可以理解你做的一切,我能忘記那滴血聲音嗎?

  血,滴在血泊裡的聲音。

  冰涼,血腥,無力。

  恐懼,絕望。

  桑成愣了一會兒,半晌:「你沒昏過去?」然後終於怒了:「那你為什麼不給自己止血?你至少可以給自己止血啊!」

  帥望沉默一會兒,再一次微笑:「呵,是啊。」

  桑成呆了一會兒:「你!——」

  忽然間熱淚盈眶,韋帥望,你——竟然這樣做!桑成哽咽:「你竟這樣輕賤自己的生命,你竟這樣傷大家的心,你——你不是我原來認識的那個韋帥望,你是個蠢貨!」放聲大哭。

  桑成站在地中央,放聲大哭。

  受傷的不是他,最傷心的也不是他,可是他無法遏制內心悲憤,他寧可一輩子受韋帥望欺負,不希望看到韋帥望只一個小孩兒,只是一個任性的小孩兒,一個受了傷的,在沒有父母寵愛時依舊選擇任性而為的蠢孩子。

  桑成大哭,所有人都錯了,他們認為我蠢鈍,其實並不,蠢的是韋帥望,並不是我,我是反應慢一點,可韋帥望才是真正的蠢人。

  嚎啕大哭。

  帥望與韓青沉默著。

  那個沉默的,陽光燦爛的早晨,在他們的記憶裡,永永遠遠地充滿了悲泣與哭聲。

  夜深人靜,韓青睡不到,月光是一種冰冷的霜白。

  千頭萬緒之中,韓青終於決定把整件事從頭想一下。

  起因倒底是什麼?

  兩個孩子是不是非打不可?

  黑龍並沒表現得過份囂張,對於他認為不好惹的傢伙,他是能避則避的。從他在秋園裡見過韋帥望撒酒瘋之後,他對韋帥望是能避則避,這一次,是韋帥望說的話刺到他的痛處。

  韋帥望之所以這樣說,原因,當然是黑龍那句冷惡的雜種。

  施施當年的故事,並不能算一個秘密,許多事是無法隱瞞的,施施曾是冷惡的女人,冷惡幾次回來找她,不少人都知道,韋帥望出生的月份不對,雖然接生婆神秘失蹤,可是單從接生婆的失蹤裡已經可以猜到韋帥望身世詭異。

  私下裡猜測韋帥望身世的人,一定不少。

  可是,韓青不認為這件事,會有冷家人拿來當茶餘飯後的談資。

  韋行不願意聽到的話,不會在冷家流傳。

  八卦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八卦,韓青沒見過那麼勇敢的人。大人們更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孩子,沒人希望自己孩子早死,雖然韋大人向不與孩子為難,可是,如果有小孩子,拿這話來羞辱韋帥望,他的死亡是可能預見的。誰會把這種要命的話告訴自己孩子?

  韓青緩緩坐起來,黑龍從哪兒聽到的,帥望是冷惡的孩子?而且人家也沒叮囑他保密,也沒告訴他韋帥望雖然是冷惡的孩子,卻是韋行韋大人罩著的不能碰的人物。他是無意中聽來的,還是有人有意告訴他他不該知道的事?

  帥望同桑成那古怪的彆扭,也是因為韋帥望是冷惡的孩子嗎?桑成當時——在場,聽到黑龍的話了,可是桑成好像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也許他有,但是當時的情勢讓韓青沒有注意到桑成,韓青皺著眉,努力回想,當時桑成可曾露出驚訝表情?不,至少這個驚訝表情沒持續到讓韓青注意到,如果桑成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是不可能表現得如此平靜的。黑龍是從哪聽來的這話已經無法追究,可是桑成從哪聽來,很容易知道。

  一大早,韓青叫過桑成,問:「桑成,你早知道帥望是身世,是嗎?」

  桑成愣了愣,遲疑一會兒,輕聲:「也不是很早。」

  韓青問:「什麼時候?」

  桑成想了想:「一兩個月前。」

  韓青點點頭:「是誰?」

  桑成遲疑地看著韓青,怎麼了?冷暄是我朋友。

  韓青問:「他同你是很要好的朋友嗎?」

  桑成輕聲:「師父,你,你生氣了嗎?我們只是閒聊。」

  韓青道:「桑成,他告訴你這件事,本身沒什麼大錯,不過,他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件事?這種話,傳到你師伯耳裡,你師伯是不會高興的,他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告訴你這件事,為什麼?只是閒聊嗎?你想一想。」

  桑成愣愣地:「為什麼?」

  韓青道:「告訴我,是誰告訴你的。」

  桑成沉默一會兒:「冷暄。」

  韓青的臉沉下來,冷顏的兒子,一向中立的冷顏,難道忽然瘋了?受誰指使敢做這樣的事?

  受誰指使?

  韓青沉靜下來。

  誰能指使動冷顏。

  這種事,恐怕指使是不夠的,得是逼迫。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16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67章 茶

  室內茶香。

  韓青喝茶,看著面前的成疊信件,良久,放下茶杯,叫冷顏:「你把這些信件處理一下,把我的私信留下,別的,送去給我師父。」

  冷顏愣了一會兒:「全部?」

  韓青點點頭,淡淡地:「我照顧帥望,冷家的事,請師父定奪。」

  冷顏面孔一僵,呆了一會兒,沒敢說什麼,只答應一聲。

  韓青起身:「這幾天,除了我的私人信件,別的都不必送過來了。」

  冷顏連是也不敢說,只是低頭站在那兒。

  韓青道:「你去吧,啊,我這裡還有一封信,替我送給韋行。」

  冷顏接過信,愣一下:「掌門,還沒封。」

  韓青淡淡地:「你替我封了吧,我相信沒人會偷看,如果有人偷看,一個封漆也擋不住。」

  冷顏目光閃爍地呆站在那兒,韓青道:「你去吧。」

  冷顏答一聲是。

  骨頭裡都覺得冷!

  這些年來,韓青客客氣氣,恭恭敬敬地尊他為長輩,張嘴謝謝閉嘴有勞,他都快忘了自己是下屬,今天這一陣臉色,看得他冷汗直流。

  一直只覺得冷秋可怕,不敢違拗冷掌門的要求,忘了韓青的憤怒也一樣可怕。

  冷顏內心不安,好像腳下忽然失去了大地,變成虛空一樣。向來知道最糟的時候,還可向韓青尋求避護,現在韓青冷下臉來,在冷家這個夾縫裡生存,變得更難了。

  可是,他實實在在沒想到事情會激變成這樣,冷秋不過讓他告訴冷家人韋帥望的身份,免得有人心生誤會。他不過不敢得罪冷秋,他以為即使韓青與冷秋在這件事上觀點不一致,也能體諒他的不得已。可是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黑龍的死,韋帥望的重傷,韓青可以原諒別的,不能原諒韋帥望的重傷。

  冷秋面對捧著大堆信件的冷顏,先是莫名其妙,然後問:「他怎麼說的?」

  冷顏汗毛倒豎著,慢慢道:「韓青門說,他要照顧韋帥望,冷家的事,請您守奪。」

  冷秋盯著冷顏,良久:「他對你態度如何?」

  冷顏一臉尷尬,半晌才道:「還,還好。」

  冷秋「唔」了一聲,半晌:「這是給我點顏色看了?」

  冷顏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這場風暴,他在暴風眼中。

  冷秋看著那一堆東西,良久,哼一聲:「把東西送回去,告訴你們掌門人,就算他親爹要死了,他也首先是冷家的掌門,讓他把該干的活干了!」

  冷顏呆呆地,臉色慘白地站在那兒,他預計韓青是絕不會再接他手裡這些東西,冷秋的吩咐,除了難為他,沒有別的作用。

  冷秋冷冷地:「不送了!」你站那等著吃午飯?

  冷顏告辭出門,手捧著冷家的所有公事,在秋風中奔走。

  到韓青處時,韓青正同冷良一起,為韋帥望的手腕做清理手術,冷顏在外面等了一個時辰,韓青出來時,面色鐵青,看都沒看他一眼,冷顏只得站起來等韓青洗手換衣坐下喝茶,聽韓青與冷良道:「筋斷骨折。」然後就沉默了。

  冷良道:「我盡力整理縫合,可是……」

  韓青沉默,良久:「再怎麼,這隻手……」

  冷良靜靜地:「我有個想法,但是,我還得好好想想,掌門也想想,不必太早放棄。」

  韓青點頭:「我不會放棄,但是——,多謝你的黑玉斷續膏。」

  冷良道:「原料還是用帥望的銀子買的呢……」良久:「韋帥望這麼蠢,出這種事,也是早晚的。」

  韓青沉默。

  冷良道:「那孩子,平日學點什麼,別提多精靈,偏偏這點事看不開。誰是依靠別人的感情活著的?都是依靠自己的雙手苦苦掙扎。」

  韓青靜靜無語。

  冷良向韓青點頭告辭。

  冷顏才湊上前,剛說一聲:「冷掌門說——」

  韓青打斷他:「讓他另找一個時間說,或者,找別人來聽。」

  冷顏目瞪口呆,半晌,喃喃:「誰也沒想到,會搞成這個樣子……可是,可是事已至此——」

  韓青沒有表情。

  只得再去冷秋處。

  冷顏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冷秋,冷秋臉色鐵青:「他怎麼說?」

  冷顏哪敢直說,喃喃道:「掌門給帥望療傷,累了……」

  冷秋冷冷地:「我問你,他怎麼說!」

  冷顏呆了一會兒,只得道:「掌門說,請冷掌門另找個時間說,或者,另找個人來聽。」

  冷秋咆哮著把案子上鴨蛋青的冰紋瓷花瓶扔到地上,破碎的瓷片濺了冷顏一身,冷顏一聲不敢吭,血淋淋地告退。然後韓青收下所有公文,第二天冷顏看到所有公文上蓋著硃砂的大紅字「請另信向冷掌門咨詢。」

  冷顏抱著那些信,默默無語兩眼淚。嗚,不是我的錯,我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冷顏把所有文件退回發件人手,無言地面對列位驚異的目光。不,沒有解釋,我沒話說,沒消息要發佈!

  冷家運轉良好的大系統,卡的一聲停住,冷家的人,先是呆住,然後左右環顧,內心茫然,然後交頭接耳,開始交換信息。

  冷顏眼見大事不好,可是四顧無援,再不是有事可以向韓掌門求告商量的時候了。

  想了又想,冷良雖然是個混蛋,可是這時候,也只有他能同韓掌門說上話,當即備下重禮去找冷良。

  如此這般,聊完天,冷良沉默一會兒:「我勸不了韓掌門,可是我知道誰能。」

  冷顏瞪住他:「誰能?」不可能,有啥是你知道我不知道的?

  冷良道:「你也知道。」

  冷顏瞪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來:「納蘭?」

  冷良點點頭。

  冷顏頓時頭上冒汗:「可是——可是納蘭是比韓青還難纏的人物啊!」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當年——你都忘了?「而且,她根本不同咱們打交道!她向來不管韓青的事!」

  冷良道:「我知道怎麼才能讓她上山,但是,我不要你的這些禮。」

  這句話冷顏能聽明白:「你要什麼?」

  冷良道:「一個十一歲男孩兒,一米五十左右,手腕的粗細同這個尺寸不能相差一厘米。」

  冷顏色瞪大眼睛,半晌:「帥望——」想了想,又忍住,沉默,良久:「要活的?」

  冷良諷刺地看著他。

  冷顏點頭,對,要死的,你就自己動手盜墓去了,那麼:「你過手後,還是活的嗎?」

  冷良緩緩道:「我只要很小很小的一塊骨頭,他可能會失去勞動能力,但五百兩銀子已可保他一生衣食無憂。」

  冷顏微微放心:「那好辦,我可以買一個。」

  冷良道:「今天,最晚明天!」

  冷顏點頭:「沒問題。」

  冷良道:「告訴納蘭,韓青在喝茶。」

  冷顏瞪著冷良,等著聽下文,沒有了。

  冷顏問:「就這些?」

  冷良點點頭:「納蘭會上山,餘下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16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68章 信

  韋行的臉色,讓康慨覺得韋府大總管這職責從來沒這麼難過過。

  小心翼翼看老大的臉色,守護老大脆弱的靈魂。

  韋行忽然變得很喜歡閉目養神,經常對康慨拿來的東西說一個字:「念。」

  康慨念完,他的回答通常是:「你處理。」

  康慨叫苦不迭,然後,終於踩到雷,康慨道:「冷家的信。」

  韋行道:「念。」

  康慨打開信,看了個開頭,就呆住,然後不由自主從頭看到尾,等想起來這信他是不能看的時,已經晚了,韋行已經睜開眼睛,盯住他。

  康慨顫聲:「韓掌門的信!」

  韋行瞳孔微微收縮一下,臉上的表情忽然緊繃而僵硬,康慨即時跪下一條腿:「屬下一時不察!這這這信上封的是冷家的漆封!」

  韋行那緊繃的臉,良久才緩和:「拿來。」

  康慨抬起頭,回想韋行回來這幾天的神情,看韋行現在的表情,驚疑地不敢動彈。

  韋行看康慨的表情已大概知道韓青的信裡說了什麼,一時間,也失去了看信的勇氣,他垂下眼睛,沉默,再一次仰到椅子裡,良久,問:「說的什麼?」

  康慨遲疑一會兒,終於道:「韓掌門說,他,他不配做你的朋友。」

  韋行沉默一會兒:「絕交?」

  康慨不敢答。

  韋行再次沉默,然後,低聲道:「回信。」

  康慨驚異:「大人,發生了什麼事?」

  韋行看他一眼,康慨立刻覺得自己還是閉嘴的好,他備好紙筆,韋行示意他寫,康慨再次愣住,韋行從沒讓別人回過韓青的信,這——好像是極端無禮的行為。不過,再借康慨一個膽子,他也不敢出聲,只得提起筆來,等著。

  沒有聲音。

  良久,康慨抬頭,看到韋行雙眼通紅,牙關緊咬,那個忍痛忍淚的表情,讓康慨屏住呼吸,你,不是石頭人嗎?

  康慨低下頭,看也不敢看,只覺內心慘痛。

  過了一會兒,韋行起身,自康慨手裡接過筆,在紙上寫了個「好」字,折好,交給康慨,寄了吧。

  康慨接過信,放進信封,內心激戰,雙手顫抖,良久,終於鼓起勇氣:「大人,有什麼誤會,大人還是向掌門解釋吧!」

  韋行揮揮手:「滾!」

  康慨沉默一會兒:「那麼,我去送信了!」

  韋行已再一次閉目養神,不再回答任何問題。

  康慨拿著信在院子裡轉,一圈又一圈,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如果那樣兩個人都會翻臉斷交,真讓人懷疑世間還有友情這回事。

  如果韓青同韋行絕交,一定發生了什麼大事,那麼,是什麼呢?冷家的上層,出了什麼事?

  康慨沉思再三,決定去找冷輝。

  冷輝正在讀家書,看到康慨,起身相迎,康慨問:「有冷家的消息?」

  冷輝笑笑:「只是說些孩子的事。」

  康慨道:「冷家一定出了大事,如果你知道消息,我會感激你的。」

  冷輝愣了愣,這話說得太重了,半晌他抖開信,再看,良久,回答:「信上說,韓掌門已經不再處理冷家的事,可能是……但是冷掌門似乎並不肯接受他的辭呈。」

  康慨大急:「為什麼?出了什麼事,韓掌門會這樣做?」是為了不連累韋行,所以絕交嗎?不可能,如果是因為那個,韋行是斷不會接受的。

  冷輝道:「官方發言,說是韋帥望受了傷,韓掌門要照顧他。」笑,不相信。

  康慨這下子臉都綠了:「天!糟了!」

  一定是韋行把帥望怎麼了,可是,那同韓青要離開冷家又有什麼關係?

  康慨目光閃爍,冷輝道:「別太當真,都是道聽途說,沒有確切消息,你知道,這些人亂傳出來的,離真相遠得很。」

  康慨沒反應,冷輝道:「嘿!你該不是有什麼消息,可以同我分享吧?」

  康慨抬頭:「你幫我個忙!」

  冷輝心想,我剛幫過你啊,你說的感激該不會就是讓我再幫你個忙吧?

  康慨道:「我要去冷家一趟。」

  冷輝挺直後背,嘎,你?你在冷家裡也有人?

  冷輝問:「大人那兒——」

  康慨道:「我向大人說了,我說我要送信去,大人不知聽見沒有,我想當他是默認了。」

  冷輝瞪著他,你說什麼?你想?別說大人沒默認,就算真的默認了,到時大人翻臉,你也吃不了兜著走,何況是你想當大人默認了,你你,你這是活得不太耐煩了吧?——嗯,你最近挺得寵,可是你要是以為得寵的意思就是可以當大人默認了他沒聽到的你的胡扯,那你就大錯而特錯了。當然了,你要是恃寵生驕,做出錯誤判斷,那可同我沒關係。——其實是有關係的,如果你失寵了,那麼——不過,看在我們關係還不錯的份上,我勉強算你沒關係吧。

  冷輝經過這一翻思考,決定啥也不說。

  康慨沉默一會兒:「如果大人找我,替我遮掩一下,拖過今晚就好。」

  冷輝再一次瞪大眼睛,什麼?你這哪是當大人默認,你這是明明白白的——找死,到這裡,冷輝再也不好裝傻了:「你活膩了?」

  康慨低頭沉默,半晌:「無論如何,我得去一趟!」

  冷輝道:「我沒聽過這種話,我還沒活夠,您自便吧,我沒聽過,沒答應,不知道!」

  康慨抱拳:「有勞。」轉身離開,冷輝忍不住:「喂!」一聲,又噤聲,別讓人聽見!到時與康慨同罪,我就冤死了。

  另一邊,冷顏帶了四五個小朋友上山,找人叫冷良過來驗貨。冷良操作一番,都不滿意,冷顏煩惱:「喂,你可沒說這麼囉嗦啊,原來只說——」

  冷良看他:「多謝你。」

  冷顏沉默,下山去繼續努力,叫來人販子,吩咐再換幾個孩子,然後啟程去赴納蘭的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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