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韋帥望系列 作者:晴川 (連載中)

taiwan3235 2008-9-14 14:09:5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0 29004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22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80章 黑信

  花開兩朵的另外一朵。

  康慨帶著小韓孝一路趕往京城,這次是他自己帶個孩子,責任全在他身上,人家韓孝又是真命天子,他豈敢待慢,而小韓孝真是天底下乖孩子的典範,小小年紀,自己把自己照顧得整整齊齊,那種會聞雞起舞的孩子,大約就是這樣子的。

  趕車的伸手扶他一把,也客客氣氣說多謝。

  康慨想,啥叫家教,這就是家教了。

  那孩子從不提要求,頂多以目示意,小小孩童在努力克制時,會露出努力克制的表情,真的喜歡時,也會眼睛閃閃光,所以,他還是勉強猜出小少爺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比起對韋帥望大吼不行不許不可以來,自有其累處。

  康慨悻悻然,有家教的小孩兒更難討好,他還是喜歡韋帥望,然後立刻清醒,我當然喜歡韋帥望,我當然他媽的喜歡韋帥望,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他救過我的命,我救過他的命,別說他本來還算不錯,就算他錯得像韋大人一樣厲害,我還不是一樣肯定是喜歡韋帥望?這樣子比較是不公平的,人家韓小公子是很不錯很不錯地。再說,人家韓孝這樣子的出身,我有啥資格不喜歡人家?

  康慨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所以,特地派人先回府報信:「康慨護送韓掌門小公子回府。」

  韋行手邊,是一封冷秋剛來的黑信:「既然你事務煩忙到十二道金牌召不回,你手下的總管來到冷家山上,一定是有足夠的理由,為師靜等你的回信。」

  韋行當然知道康慨為什麼跑到冷家山上去,不過,他是永遠都不會把那個理由寫給他師父的,如果他寫了,他就收到冷秋華麗麗的長篇大論的諷刺與侮辱,並且一次次要求他解釋,他做了什麼樣的錯事導致什麼樣的結果,以及他對此事件的感想,如果他的感想不夠深刻的話,冷秋會明確指出他認識上的淺薄,並要求他重新思考,重新給他一份讀後感。

  韋行不想在以後的若干個月內都不住地接到侮辱信件並被迫自己罵自己。

  絕不!

  至於其他理由,誰敢給冷掌門一個謊言?

  韋行的臉色,像玄鐵一般,聽到這種通報,不過微微抬起眼睛,怎麼?韋帥望那小子的手腕碎得不像我想像的那麼厲害?怎麼?康慨竟把韓青的孩子帶來了?韋行沉默一會兒:「姚遠,安排地方,去把韓孝接進府,好好安置。」

  姚遠答應。

  再次沉默,良久:「冷輝把康慨杖斃,屍體送去冷家山上冷掌門府上。」不用著一字,最簡單的交待。

  冷輝抬著頭,瞪著眼,嘴張開,半晌沒說出那個「是」來!

  韋行看他的眼神已相當兇惡。

  冷輝顫聲道:「大人——」

  韋行冷冷地:「被我查到有人事先知情,不報,一樣殺!」。

  冷輝頓時感到一陣寒冷,那就是說,如果他不想被一樣殺,最好閉嘴。

  韋行依舊惡狠狠地盯著他讓他覺得如果不想成為韋行現在的目標的話,最好是立正,大聲說:「是!」

  韋行揮揮手,冷輝即時出去,姚遠站在那兒,似有話說,韋行怒吼一聲:「出去!」姚遠退出。

  姚遠追上冷輝:「你不能這樣做!」

  冷輝道:「康慨走前向我交待過,要我代為隱瞞。你也聽到剛才大人的話了。還有,我聽說我們這兒很快會來新人,年輕,但是,功夫很高,所以,珍惜自己的位子吧。」我們不是不可替代的。

  姚遠愣了一會兒:「可是,你不能殺康慨,他——」他是不一樣的,雖然大家都只是同事,可也有遠近之分,咱們三個一向近一點,你不記得了?

  冷輝看姚遠一眼,不對,你一向同康慨親厚一點,因為康慨那傢伙很勢力,你在大人面前得勢,所以,他同你親厚。康慨同我,向來有小小的竟爭,只因他一向示弱,所以你不覺察。

  冷輝沉默一會兒,也許姚遠說的對,康慨還算不錯,不管是之前還是之後,他沒使什麼太惡劣的手段對付他,而且——除了太會見使舵,太會看大人眼色,確實康慨還算個不錯的人,好吧,冷輝歎息:「我能怎麼辦?大人從冷家回來心情壞透,你也許能說上話,我實在是,有心無力,我不想死。」

  姚遠沉默,她現在沒法同韋行說話。

  她被拋棄了,她現在很清楚知道自己只是一個曾經給過韋大人安慰的女子,但是韋大人並不準備進一步提升她的地位,也不準備進一步發展他們的關係,她可以離開或保持沉默,她選擇沉默。首先她需要一份每年幾千兩銀子而且很有地位的工作,其次,她依然愛那個人,她不想離開,即使明白永無可能,她也不想離開,所以,她必須保持沉默。

  康慨見韓孝在車裡坐得悶了,笑問:「要不要騎馬?我抱你,或者,你自己試試?」

  韓孝輕聲:「不了,謝謝。」可是他眼神渴望地盯著康慨身邊的一匹白馬,康慨笑:「來,我教你。」

  韓孝遲疑一下,終於微微一笑,點點頭。

  康慨微笑,抱著韓孝:「我先抱你騎,注意平衡,兩手拉韁繩,不要太緊,我們會停住,如果太鬆的話,我們就要飛跑了,好,不要左拐,也不要右拐,我們直行。」

  韓孝終於被逗得大笑了。

  迎面一陣塵土,康慨微微收緊了韁繩,輕聲:「看來我們的歡迎隊伍,有點過份壯大了。」

  韓孝回頭,疑惑地看他,康慨忙笑笑:「你師父很喜歡你。」

  韓孝給他一個責備的眼神,那是個挺厲害的眼神,康慨苦笑,怎麼了,現在的小孩子怎麼統統不像小孩子呢?媽的,這一個,不過是個比較不愛動的小精靈。康慨輕聲:「放心,不管有什麼事,你師父會保護你,所以,不用擔心。」

  韓孝輕聲:「我媽媽說他很厲害。」

  康慨點點頭:「你媽媽是對的。」

  姚遠先迎上來,看見康慨抱著那孩子,愣了愣,催馬過來,伸手:「能把孩子給我嗎?」康慨看著她,姚遠是一個不會隱藏自己感情的人,她的不正常的擔心,她的謹慎,讓康慨明白了,幾乎是本能的,康慨微微摟緊了懷裡的孩子,姚遠有點驚慌:「康慨!」

  康慨更緊地摟住韓孝,疑惑地看著姚遠,眼睛裡露出恐懼,怎麼?怎麼?

  姚遠輕聲問:「你——?」

  康慨終於明白了,他點點頭:「啊!」

  姚遠道:「把孩子給我!」

  康慨這才覺得自己把孩子抱得太緊了,他輕輕鬆開手,努力換上一個微笑,儘管聲音有點虛弱:「韓孝,這是姚遠,你師父的得力助手,跟著她,很安全,她會照顧你。」

  他把韓孝遞過去,覺得韓孝的手指微微抓緊了他的衣袖,他輕聲:「別怕。」

  韓孝鬆開手,被姚遠抱在懷裡,姚遠看了康慨一眼,輕輕做了個處決的手勢。

  康慨呆了一會兒,輕聲:「為什麼?」

  姚遠輕聲:「冷掌門的信。」

  康慨呆住,半晌,點點頭,啊,倒底還是給韋大人添麻煩了,所以,康慨輕聲問自己:「我有機會逃走嗎?」

  康慨沉默著,直到冷輝來到他面前:「康慨!」

  康慨苦笑,沒機會了,他問:「怎麼說?」

  冷輝沉默,伸手:「你的劍。」

  康慨捏住自己的劍,輕輕用力,把劍拉下來,問:「是什麼?」

  冷輝沉默,伸手去奪劍。

  康慨撥馬躲開,冷輝的劍出鞘。

  姚遠驚叫:「不!你不能這樣對他!」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22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81章 杖斃

  康慨苦笑,舉起劍:「我並沒想拒捕,我只是問,韋大人要怎麼處置我?」

  冷輝沉默。

  康慨明白了,那處罰一定不只是死亡那麼簡單,他沉默一會兒,這也是韋行一貫的做事方式,既然冷掌門的信到,那一定是照冷掌門的意思辦,杖斃。這也是預料得到的結果之一,如果只是私自離崗,或可免罪,既然被冷掌門看到,明示是杖斃,韋大人當然不會為他獲罪於冷掌門。

  納蘭說過冷掌門不會把韋大人宰了吃肉的,那是因為韋大人有用聽話。

  康慨還是覺得有一點冷,他沉默著,也難怪,帥望在這裡時,韋行待人與事寬大多了,他們差不多都忘了原來的韋行是什麼樣,然後韋帥望走了,不但走了,而且,發生了那麼多事,韋帥望的重傷,韓青的絕交,現在的韋行像一只受了重傷的野獸,會本能地咬死第一個接近他的人。

  康慨微微低下頭,也許,是他太魯莽了,即使是好心,他們這裡,也是一個紀律嚴格的組織,如果他決定冒險,就應當有承擔後果的準備。

  康慨點點頭:「好。」

  他抽出劍,冷輝一懍,如果康慨反抗,雖然他能把他拿下,可是,困獸之鬥,結局未可預料。

  康慨已將劍刃回手向自己頸上抹去,姚遠大叫一聲:「住手!」

  把小韓孝隨手塞給手下,撲過去:「康慨,住手!我去見大人,我去求情!」

  康慨的劍停下來,猶豫。

  姚遠一隻手已抓上劍刃,厲聲:「把劍給我!」康慨微一抗拒,姚遠那隻手登時劃破,順著劍尖流下血來,姚遠皺眉,咬牙:「我去求情,我會盡力,如果不行,我回來殺你!」

  康慨鬆手,姚遠看著他點點頭,放心,我不會辜負你的信任。回手把劍拍到冷輝懷裡:「拿著!我回來之前,康慨要有什麼事,咱們走著睢!」

  冷輝挑挑眉,看看自己胸前一行血點子,心想,這潑婦!抬頭看康慨,只見康慨雙目潤紅,顯是感激姚遠,冷輝想,小子,你不能怪我冷血,當年你投靠李強沒少做牆頭草的事,後來,你幫的是李強的手下,不是我侄子,我不記你仇已經不易,再為你出頭,實在有點冤。不過,看起來你現在死不了,咱以後還是同事一場,我總會留個見面的餘地,冷輝道:「康慨,你走時,可是勸過你!」

  康慨沉默。

  冷輝道:「你不能怪大人寡恩,冷掌門一天三封黑信,嚇得侍從們都不敢送信。」

  康慨沉默一會兒,點點頭:「我明白。」一聲怒吼,震得他差點吐血的那個傢伙,果然是比韋行更冷酷殘忍的傢伙,他明知康慨不過是怕冷家兩位大人物失和,而那也不是他願意看到的,可是,遷怒之下,仍不顧康慨死活,拿這件事來威逼韋行。

  冷輝一邊說話,一邊給手下個眼色,左右領命遠遠散開,把康慨圍在當中。

  丁一在門外,聲音不高不低,態度不卑不亢地稟報:「大人,姚遠求見。」怪形怪狀的人,到了韋大人手下立刻都變得規規矩矩,而且泰山崩於前也不變色,即使膽子都被嚇破,也沒人敢表現出恐懼來。

  韋行哼一聲:「不見。」

  門外,姚遠自己報:「姚遠求見大人。」

  韋行沉默一會兒,姚遠已經走進來,跪下:「大人!」

  韋行唔一聲,沉默,意思,你說吧。

  姚遠道:「大人,姚遠替康慨求情!」

  韋行簡捷地:「不准!」

  姚遠沉默一會兒:「康慨對大人——」

  韋行道:「冷家的規矩,他早知道,不用再說!」

  姚遠嘴唇顫抖,半晌道:「我想康慨也是早知道,回來會被杖斃,他為什麼,還要去?是為了他自己嗎?」

  韋行沉默,是為了什麼?這個傢伙,竟會這樣做,他應該知道就算平安無事回來,也少不被杖責,他這是——他的忠心耿耿真是越來越讓人討厭了!

  韋行側過頭去,不看姚遠,姚遠顫聲道:「他是為了大人!」

  韋行回過頭怒吼:「我需要別人為我嗎?!我不需要任何人!你們只需要做你們的本份!不需要為我做任何事!」

  姚遠嚇得手腳冰涼,韋行見她面色慘白,倒也覺得自己有點過了,半晌,疲憊地沉默地揮揮手,無聲地「出去。」

  姚遠呆呆地,漸漸地心也涼了,半晌:「大人,無論如何,不管我們這些人,對大人怎麼樣盡心盡意,還是——都只是,都只是多餘吧,不配讓大人回頭看一眼吧?」

  沉默。

  韋行皺著眉,對姚遠的話即厭惡又憤怒,可是內心深處又微微覺得好像做過什麼虧心事似的,不能理直氣壯地發火,咬著牙皺著眉,內心激戰,只得沉默不語。

  姚遠緩緩站起來:「那麼,姚遠告退了。」

  姚遠咬著嘴唇,瞪著眼睛忍淚。

  這個地方,已無可留戀。

  她還記得她的承諾,如果她不能為康慨求下情來,她會結束康慨的痛苦,她回去時,冷輝已經開始在地上轉圈,姚遠輕輕搖搖頭,冷輝「呀」一聲,也露出一絲悲哀,回頭看康慨,康慨微微露出一個慘笑,竟然不肯容情嗎?

  康慨陡然得知自己將死,不免慌亂,到姚遠離開,才想起來納蘭給他的紙條,雖然絕望,這個時候還是取出來:「姚遠,煩你再去一次,把這個交給大人。」

  姚遠一愣,接到手裡,不過是張紙條:「這個?」

  康慨點點頭:「也許,能救我一命。」

  姚遠不願再回去面對韋行,可是抬頭看康慨悲哀的眼睛,她點點頭。冷輝急道:「我不能再等!」

  姚遠怒道:「你看著辦!」轉身急奔而去。

  冷輝無可奈何地,左右環顧:「來人!」

  打手們一早侍候在側,大聲答:「在!」

  冷輝道:「杖斃。」

  他向行刑的小頭目招招手,那人急趁向前:「冷大人。」

  冷輝道:「姚遠的話,你聽見了?」那人點頭。

  冷輝望天:「那你看著辦吧。」

  那人頓時結巴了:「大,大人——這這這」

  冷輝繼續望天:「大人是說杖斃,可沒說杖多久,所以,你看著辦。」

  那人苦笑:「是是是。」

  回身,咳嗽一聲,手放平輕輕壓一壓,眾人得令,只往肉多的地方打,放慢節奏,他們比較喜歡這樣的差事,不太累,而且一定會有得賺。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23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82章 諒解

  姚遠走到一半時,見丁一飛跑過來,她叫一聲,丁一邊跑邊回答:「大人下令,杖斃改為杖二百。」

  姚遠呆了一會兒,欣喜,然後忍了半晌的眼淚也流了下來。

  看看手裡的紙條,左右為難,遲疑一會兒,終於還是走進韋行的院子,也不進去,把紙條交給門口的侍從:「請呈上大人。」

  侍從進去半晌沒動靜,韋行瞪著手裡的紙條,氣了個倒仰。這,這他媽的怎麼不早拿出來?是整我吧?康慨這臭小子什麼時候認識了納蘭的?納蘭怎麼會算到我要揍他?心裡這個氣,可是瞪了半天,倒底不敢當沒看見,怒吼一聲:「把康慨帶過來。」

  姚遠在外面聽著,原來的毒打變成帶過來,不知是凶是吉,急急往回走,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卻見韋行默默站在窗後,暗影裡看不清面目,可是棕黑的眸子裡那一點光一明一暗地閃了閃,似乎有點憐惜有點歉疚,姚遠腳步微微一滯,韋行已轉身而去。

  姚遠鼻子酸楚,良久,淚流滿面狂奔而去。

  很蠢吧?

  明知人家無情,還是留連不去,明知憐惜與歉疚並不是愛,也永不可能愛,可是,還是寧願留在能看到他的地方,能被他看到的地方。

  花開一次,我卻錯過。

  可是,即使錯過,仍然願意守候永不再開花,也永無結果的那棵樹。

  只為那個鐵石人在自己面前偶一流露的脆弱。

  是蠢吧。

  本已決定離去的姚遠,再一次不漂亮地留下來。

  不是愛情不是友情,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即使絕望,也不離開,自己清楚明白,人家也沒給過任何承諾,還是選擇留下來。

  康慨額頭已經抵在地上,劇烈的疼痛引起的無法控制的顫抖,讓他抵在地面上的額頭幾乎輾轉出血來。

  姚遠厲聲:「住手!」

  冷輝迎過來,姚遠道:「大人讓帶康慨過去!」

  冷輝揚手,停刑,他輕聲問:「什麼事?」

  姚遠道:「只說讓他過去。」

  姚遠過去扶康慨,康慨抬頭,臉色慘白,一頭的汗與泥,姚遠問:「傷重嗎?」

  康慨搖搖頭,可是一隻手緊緊抓著姚遠的手臂,只是發抖,無法起身。

  冷輝過去,伸手在康慨腋下一扶:「起來,別讓你手下笑話。」

  康慨咬牙,緩緩站起來,額上的冷汗直流到脖子裡去,那只緊緊捏著姚遠手臂的手,捏得姚遠皺緊眉頭,呀,兄弟,你要捏也該捏冷輝去吧?雖然我們從沒如花似玉過,也受不得你這樣的摧殘啊!

  虧了姚遠功夫不低,要是梅小鹿被捏這一下子,骨頭都碎了。

  韋行聽報,沉默。

  康慨知道這就是可以進了。

  他微微低頭,示意冷輝鬆手,兩位夥伴鬆開手。

  康慨進去時,韋行還是那個閉目養神的表情,康慨跪下:「大人!」聲音有點虛弱,實際上,這一跪,康慨已經痛到眼前一黑,冷汗一顆顆冒出來,可是當著韋行面,還不敢露出痛來,只是咬緊牙。

  韋行睜開眼,看看康慨,這小子自己走來的,還能站著,可是蒼白的臉與汗濕的頭髮證明他受傷不輕,韋行微微垂下眼睛,看到康慨的腿正微微顫慄,他揮揮手,讓冷輝與姚遠下去。

  康慨跪在地上,痛得快要嘔吐,韋行良久,緩緩問:「他的手——」停住。康慨抬頭,看見韋行盯著地面,眼睛裡再一次露出痛疼與疲憊的表情,好像這三個字耗盡他一生的力氣與勇氣。

  康慨輕聲:「正在治,帥望自己說,會治好的。」

  韋行的眼睛還是望著地,一個回憶的霧濛濛的表情,良久,點點頭。

  康慨覺得自己快要昏過去了,好吧,昏過去也是好的,可是,他很想把話說完,可是如果韋行不問他,他真的不敢說。

  韋行舉起紙條:「怎麼回事?」

  康慨道:「我自己不敢上山,所以,冷顏帶我去見納蘭夫人,納蘭夫人帶我上山,給了我這張紙條。」

  韋行怒了:「那不早說!」納蘭帶上去的,怎麼能算私自上山!納蘭高興帶一隊猴子上山,冷秋也不敢放個屁,怎麼不早說,讓他被罵得臭死!

  混蛋!你這頓揍挨得輕!

  康慨眼看韋行又怒了,自己不說,怕再沒機會,於是鼓起勇氣:「韓掌門說,有機會,他會向你道歉!」

  韋行怒吼:「我希罕他道歉!我認識這個人嗎!」

  康慨嚇得連聲:「是是是!」

  韋行再吼:「滾下去!你不再是總管了!別再讓我看見你!」

  康慨起身,倒退,頭暈,腿軟,掙扎一下,眼前一黑,身體已不受控制。然後覺得胸前被人推了一把,直摔出去,不過運氣很好,直摔到冷輝身上,冷輝眼見老友被人從裡面扔出來,本能地伸手接住,接得個正著,康慨一灘泥般暈死在他懷裡。

  冷輝將康慨送回去療傷,姚遠剛要走,聽韋行問:「那孩子呢?」

  姚遠頓時嚇得面色慘白:「大大大人,我,交給曉琳了,我這就去看!」

  韋行再一次怒吼,人已經來到姚遠面前,一隻巴掌抬起來,怒目,頓一頓,只咬牙罵一句:「混蛋!如果有閃失,我不會饒你!」

  人已撲出去,姚遠冷汗涔涔地跟過去,媽的,這個小孩子,可比韋帥望矜貴多了。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23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83章 韓孝

  韋行在韋帥望的舊居,看到那個漂亮得娃娃一樣的孩子,正在喘息,曉琳臉通紅,一額的汗,不住給那孩子捶胸揉背。

  韋行急:「怎麼回事?」

  那孩子一邊喘一邊站起來:「弟子韓孝——」

  韋行怒吼:「這是怎麼回事?」

  曉琳嚇得「撲嗵」一聲跪下,快急哭:「我不知道,大人,我拿了點心給他吃,剛鋪了床要讓他休息一會兒,他就這樣了!」

  小韓孝聽韋行那聲吼,立刻喘得更追了,發出狗叫般的聲音,小臉漲得通紅,韋行知道自己嚇到小孩子了,那孩子眼看快要窒息,他再不敢大聲,蹲下來,把那孩子抱到床上,一手抵住後背,良久,那孩子身體放鬆,呼吸平復。

  韋行已知那孩子的毛病,內心微微歎惜,雖然這並不是妨礙習武的大病,但是,這種病不能過勞,到底比別人吃虧。

  韓青的孩子,竟會這樣,這——

  韋行放柔了聲音問:「好些了嗎?」

  韓孝點點頭。

  韋行問:「在家裡,也犯過嗎?」

  韓孝點點頭,輕聲:「媽媽列了張單子,寫著哪些東西不能吃。」

  韋行回頭,臉色已經鐵青加惡狠狠:「單子呢?」

  曉琳哆哆嗦嗦地雙手呈上:「大人,我看過單子了,沒敢亂給小公子吃東西!」嚇到抖。

  韋行接過單子一看:「花生,栗子,榛子不可接觸——其它乾果未經測試,慎用,牛奶,雞蛋,魚蝦蟹,不可食用,豆漿等黃豆製品,慎用,酒精,絕對不可飲用,聞到酒味即可引起如醉酒般反應。」

  韋行看了這麼長的單子,連罵人的心都沒了,登時傻掉。

  再抬頭看桌子上,只有一些無害的豬油糖卷子,糯米糕,肉餡小包子,包子捏開一看,裡面只是豬肉,曉琳顫聲道:「我看過了,裡面有蟹肉蝦仁的,沒拿上來,這是剛包的,只有肉。」

  韋行捏起糯米糕,曉琳再次哆嗦:「五仁餡的,我沒拿,這個,是紅豆餡的!」

  韋行捏起來看半天,難道,又發現新的禁忌食物了?

  外面有只小鹿,輕聲:「那外面裹的是豆面!」

  韋行看一眼梅歡,用眼睛打出個大大的「滾」字來,梅歡道:「我回來給康慨拿藥,我看過那張單子了,糯米糕外面裹的是豆面,黃豆!還有豬肉餡有可能放了黃酒,糖卷子發黃,裡面一定和了雞蛋。」

  韋行瞪著手裡的東西,再瞪梅歡,靠,這丫頭別的不行,倒知道吃!

  然後再看看韓孝,祖宗,那,倒底什麼是你能吃的啊!你你你!!!你是老天故意弄來整死我的吧?!

  在地上跪著的全體傻掉,當僕人容易嗎?這裡多少學問啊!

  小小韓孝看看桌上的食物,難怪我在家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梅歡轉身去拿藥,韋行悶悶地看著那張單子,良久,終於忍痛做出決定:「姚遠,把單子上的東西,全給我扔出府,任何人再敢把這些東西私帶進府,先抽一百鞭子,再犯就腦袋砍下來。」

  姚遠答應,接過單子,不禁叫一聲苦,看來這個春節不太好過了,沒有酒沒有乾果,沒有海鮮,一大半的點心都做不了。

  看看漂亮的小韓孝,小朋友,我看完這張單子都覺得活著沒啥意思了,

  話說康慨悠悠醒轉,飄飄蕩蕩的靈魂,剎那跌進黑暗與劇痛中。他禁不住要掙扎一下,卻發現自己睜開眼睛的力氣也沒有,除了痛,只有痛,然後覺得額頭忽然一片清涼,有人用濕布在給他擦拭額頭,然後額頭一除刺痛,康慨想發出抗議聲,卻做不到,只得任人折磨,然後又是清涼的濕布擦在臉上,然後聽到梅歡喃喃:「嘖,真髒,看你把我的白手巾弄成黑手巾,等你醒了,可得賠給我,嘖嘖,可憐的傢伙,看你被打的,像只兩條腿的紫茄子。」

  康慨心裡抗議卻無法開口,好半天才勉強睜開眼,卻覺身後一涼,好像是梅歡掀起被來看,這也罷了,為什麼他覺得那麼涼?康慨勉強動了動,終於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他竟然沒穿——什麼!什麼都沒穿!

  康慨頓時漲紅了臉,呀一聲,叫出來,差點一口血吐地上。

  梅歡本來已經習慣,忽然康慨叫一聲,頓時驚醒,手一鬆,被子重重拍在康慨身上,康慨本正努力掙扎,這下子痛得「啊呀」一聲,差點又昏過去。

  梅歡紅著臉,叉著腰,氣得:「叫什麼叫!我還沒叫呢!吃虧的可是我啊!」

  康慨呻吟:「你你你——怎麼是你!」

  梅歡氣乎乎地:「問我?你問冷輝那個混蛋!他把你扔下就不管了!」委屈地:「我,我,我可是——」我可是名門閨秀啊!把個臭男人扒光了從頭摸到腳,我虧大了我!

  康慨掙扎著:「別人呢?」

  梅歡道:「都去照顧韓少爺去了!」

  康慨一驚:「韓孝怎麼了?」

  梅歡道:「沒怎麼啊,只是他一吃錯東西,就會咳嗽,所以,韋大人讓把他不能吃的東西,全扔出去,所有人都忙著收拾自己的屋子,幫著廚房運東西去了。」

  康慨放心,韋大人對這個小孩子還真當心。

  然後又氣:「你就不能叫個別人來嗎?」

  梅歡氣呼呼地:「哪有別人啊!全在小傢伙屋裡團團轉呢!那幾個軍醫,心狠手辣的!人家還不是關心你。」

  康慨呻吟,真的嗎?你關心我?你關心我,你就該叫別人來,你這回沒把熱水灑我身上?沒給我上錯藥?真的沒出任何差錯?

  梅歡倒來水:「渴了嗎?藥我剛熬上,過會才能喝。」

  康慨喝一口水,溫的,看一眼梅歡,咦,這不是挺正常個小女孩兒嘛?細心起來還滿細心的。卻聽梅歡問:「你幹嘛上冷家山去啊?我聽丁一說,韋大人打算把你撕成八塊餵狗呢。」

  康慨虛弱地:「說來話長。」

  梅歡坐下:「那就慢慢說,我反正有時間。」

  康慨再一次呻吟,我,我是病人啊,你讓我講故事給你聽?小白倒底是小白:「明天吧。」

  梅歡沉默一會兒:「帥望好嗎?」

  康慨沉默一會兒:「不算太好。」

  梅歡問:「他怎麼了?」

  康慨道:「受點小傷。」

  梅歡道:「你是看帥望去了,是嗎?」

  康慨道:「差不多。」

  梅歡沉默,過一會兒:「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小孩兒。」

  康慨瞪她一眼,你有啥資格不喜歡人家?:「他招你了?」

  梅歡道:「一來就一群人圍著他轉,還陰陰的不說話。韋行那個大變態,他自己兒子在這兒,就見他又打又罵來著!想想都替帥望生氣!」

  康慨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立刻又痛得倒吸一口氣:「哎呀,你這口乾醋替帥望吃的!」

  梅歡氣鼓鼓地:「我喜歡韋帥望,所以,我決定不喜歡那小孩兒!」

  康慨忍不住低下頭去忍笑,拜託,我一笑,肋骨內臟全都碎了一樣的痛,你別逗我好不好?

  梅歡更氣了:「你笑什麼?我就知道,你們都會看大人臉色分上下!我就是喜歡沒有禮貌的韋帥望,就是不喜歡會對我點點頭說謝謝的那個小孩兒。」

  康慨噴笑:「沒禮貌的韋帥望!」然後忍不住眼圈發紅,是啊,沒禮貌的韋帥望被他爹捏碎一隻手,不知現在怎麼樣了,即使接好,對他的功夫仍有影響吧?那個一劍刺死白劍的小孩兒,又要從頭開始了吧?

  數日後冷秋接到韋行的回信:本打算把康慨杖斃,但收到納蘭的條子(已附上),據康慨說,是納蘭帶他上山,請師父查證,弟子等師父明斷。

  冷秋鬱悶地看著納蘭的條子,心想,我去查證?納蘭知道我讓韋行揍那笨小子,還不定怎麼嘲笑我呢,韋行這個混蛋也越來越會擠兌我了,我得想點辦法給他個特訓了。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23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84章 遺恨

  韋帥望的盒子,很快也從京城運回來了,韋帥望歡歡喜喜查看自己的小玩意。

  看到自己拆著玩的火霹靂微微呆了一會兒,微笑拿起來,那只拿東西的右手,在微微顫抖,韋帥望笑笑,把那東西放到兜裡。

  最近韋帥望的玩具變成了各種奇奇怪怪的小木頭塊,裝來拆去,最後變成個球,變成個四方的盒子,都是冷良找人做出來給韋帥望玩的,帥望也拆得很熟了,今兒,看到舊友,手癢起來,決定拆拆火霹靂。

  韓青回家時,已經傍晚,

  帥望坐在床上,左手握緊半個球形,右手拿著細細的一根鐵絲,最後一個零件插進去,手指上到處是細細的小口子,一整天,不住地擺弄這些東西,一整天,才拼到最後一步,帥望覺得眼花手抖,手指隨著呼吸在移動,他記得以前他一雙手堅定如鐵,怎麼現在呼吸會讓他的手指移動位置?即使他屏息,脈搏的跳動仍會讓他的手指抖動,「嘩」一聲,右手的鐵絲斷裂,左手的火霹靂重新變成碎片。

  帥望呆了一會兒,看看手裡的碎片,忽然間憤怒而暴燥,猛地握緊左手,殷紅的血,頓時順著指縫流了出來。

  :「媽的!」帥望咬牙:「他媽的!」

  人們常說假如有來生,你要不要來生?韋帥望不想要,他曾經做過的一切都得重做一次。好笑不?

  門響,帥望忙拉過被子,掩住受傷的手。

  韓青進門來,笑罵:「你越來越過份了,這個時候睡起覺來!」

  帥望微笑:「無聊啊,你去哪兒了?」

  韓青過來:「無聊?帥望,你或者可以考慮開始……」

  帥望打個呵欠:「我真的困了。」

  韓青苦笑,無奈地:「好吧,或者,你還需要一點時間。」伸手給帥望拉拉被,手指在被頭觸到一點濕,涼而粘,韓青的動作慢下來,愣了一下,輕輕翻起被子,只見裡面一個鮮紅的血印。

  然後,看到那只正在滴血的手。

  帥望苦笑:「只是不小心,真的,只是不小心。」

  韓青看著那隻手,是嗎?只是不小心?那麼多的血,是怎麼不小心弄上的?韋帥望的那隻手,曾經拆過一百次彈藥,有一次不心,他現在已經不在這兒了。

  他輕輕掰開帥望的手指,帥望的掌心,一片片六連形的鐵片深深刺入肉裡。帥望苦笑:「仙人掌。」

  韓青站在那兒,沒出聲。

  沒有表情,不動。

  只是站在那兒。

  內臟彷彿被閃電打中,那一陣攣痙與刺痛,讓韓青呆站在那兒,一動不能動。

  帥望抬起頭,看到韓青沒有表情卻已經縮成針尖般大小的瞳孔,帥望微微彎起嘴角,露出一個微笑,最後一次努力:「很久不玩了,拼錯了。」沒有反應,帥望微笑著,淚水慢慢盈滿眼眶。

  韓青默默地,把碎片取出,給帥望的手擦上藥,無言。

  帥望輕聲:「師父。」

  韓青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睛,什麼也沒說。

  帥望沉默一會兒:「師父!」

  韓青終於清醒,抬起頭,看著帥望盈滿淚水的眼睛,緩緩露出一個微笑,輕聲:「我知道,我只是——,」沉默一會兒,低聲:「小心點。」

  韓青把裝著碎片的盤子端起來,想再說什麼,終於沉默了,他慢慢轉身,想要離開。

  一隻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臂上,韓青回頭,帥望還是垂著眼睛,沉默一會兒,輕聲:「那天,我拿著冷良的圖,你問我想說什麼。」

  韓青回憶,是,那天帥望想說什麼?

  帥望微笑一下:「我是想說,每個人的骨頭都是不一樣的,當然了,一定是可以修整一下的,那麼——」

  帥望微笑,沉默一會兒:「反正要修理一下,何必修理別人的骨頭呢?我身上,並不是每一根骨頭都缺一不可,而且我的骨頭,會隨著我長大,一起長大。」

  韓青瞪大眼睛,愣了一下,猛地一把抓住帥望的手:「天!你說得對!我們怎麼會沒想到!」狂喜。

  帥望倒吸一口氣:「哇,我的手!」

  韓青忙鬆手,笑,帥望皺巴著臉抬頭,笑瞪他一眼,韓青輕輕捶他一下:「你這小子!你怎麼不早說!」喜極,大笑,可是眼裡已經泛滿了淚水,韓青哽咽:「臭小子!」終於忍不住問:「那天,你為什麼不說?」

  帥望依舊微笑,可是他的眼睛微微垂下去,不想與韓青對視,掃了一眼地面,又抬起來,再掃一眼地面,最後決定停在韓青的下巴上,微笑:「我要想一想。」

  韓青看著韋帥望那雙不肯與他對視的眼睛,狂喜的靈魂被一股子冰冷的寒意刺透,就像火熱的石頭,被當頭潑了一盆冰水,韓青聽到石頭四分五裂炸開的聲音。他的眉頭微微一抖,呆了一會兒,他慢慢展露一個微笑,輕聲:「哦,還是……,現在也不晚,還是太好了。」聲音顫抖,韓青轉身,端著盤子出去。

  帥望聽到水滴落在金屬片上的聲音,輕微的,帶著金屬的顫音。

  淚水滾下來,韓青才知道自己哭了。

  是如釋重負嗎?

  有一點。

  是喜極而泣嗎?

  也有一點。

  可是,韋帥望掛在臉上的永恆微笑,不願與他對視的眼睛,溫和合理的聲音,那樣深那樣深地刺痛他,比親人死亡更痛的,就是親人還活著,卻已經不再當你是親人了。

  那個孩子會幹乾脆脆地回答他親生父親:「永不!」

  現在,給他的答案,也是一樣。

  韓青輕聲對自己說:「即使那樣,他仍是我的孩子。」至少,那孩子願意治好自己的傷,願意好好活下去,只是這樣也可以。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24
韋帥望的江湖 卷三 少年韋帥望之眾望所歸
第85章

  深夜。

  望著地上一道白霜。

  帥望睡不著。

  剛剛又被冷良打開過的手腕隱隱作痛。

  從帥望的小腿骨近膝蓋一頭,取了一小塊骨頭,替韋帥望一塊已經無法修復的骨頭。冷良認為,如無意外,韋帥望的這隻手應該是一點問題沒有了,只不過,被刀子切過一次又一次的手,是不是還適合練劍,他就無法給出答案了。

  帥望當然知道冷良說的無法給出答案是一個什麼樣的答案。

  並不劇烈的疼痛,卻在這寂靜的深夜,在韋帥望身心俱疲的時候,讓他無法入睡,讓他暴躁。

  每過五分鐘就要皺眉忍耐一陣刺痛,耳朵還隱隱傳來一陣輕微的沙沙聲,沙沙,沙沙,院子裡,窗外,輕微的聲音,不是腳步聲,是草葉劃過衣服的聲音。

  沒有腳步聲,因為那人輕功很好,因為他走得很慢,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有時停下來很久,有時不停地,一直走過來走過去。有時徹夜不停,有時,會停下一陣,帥望聽到那人回房躺下,很久很久,當他醒來,又聽那沙沙聲,不知什麼時候又開始不停不停不停地響著。

  輕微的,細細的,就像一根羽毛,輕輕地刮過他的傷口,或者並沒有帶來傷害,也不痛,可是不停不停不停地,讓他的靈魂暴燥瘋狂。

  屋子裡桑成沉重均勻的呼吸,越來越像一種諷刺。

  帥望躺在那兒,手腕再一次傳來割裂般的痛時,他流出了眼淚。

  韓青總是躺下一個時辰以後才起來,也許他認為這個時候,兩個孩子都睡熟了吧,或者,瞪著眼睛躺一個時辰他終於受不了吧。

  他睡不著。

  也不想驚動任何人。

  黑著燈,他起來,站在院子裡看月亮。

  或者,應該去向冷顏學觀星術。

  我毀了那孩子。

  毀了他的手,他的功夫,他的前途。

  有時心痛難忍,有時胃部抽痛,有時失眠讓他頭暈噁心,他不得不停下來,也有時,內心焦灼如火燒,讓他徹夜無法停下腳步。

  那種努力克制不能表達的煎熬,讓韓青的目光疲憊。

  溫和的笑容裡都充滿了那種滲透進骨頭裡的疲憊。

  他做的對也好錯也好,都已沒有意義。

  後果是韋帥望失去了一隻手。

  那種痛,是把心臟放到小火上去慢慢烤熟的痛,劇烈,無休無止。

  沙沙聲,在靜夜裡,草尖輕輕劃過衣角,那聲音,在韋帥望越想忽視的時候越清晰,清晰得像針尖劃過他的心臟,開始不過是悸動,漸漸變成刺痛,最後變成抽搐,韋帥望怒吼一聲,跳下床,撲到桌前,抓起硯台,狠狠向那聲音扔過去,怒吼:「夠了!停下!」

  破空而至的石頭,發出呼嘯聲,韓青愕然轉身接住,什麼事?

  遠遠看到窗子似乎破了,韓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幾步跑到門口,韋帥望已打開門,小小人,披著頭,光著腳,小野人一樣站在那兒,野人一樣的狂野目光,野人一樣的威脅姿勢,韓青站在門外:「怎麼了?」

  韋帥望怒吼:「夠了!別再吵我了!」

  韓青呆站著。

  帥望怒吼:「你有完沒完?你不睡別人還要睡,你在外走來走去!你煩不煩?!」

  韓青呆呆地,站在那看著韋帥望。

  帥望一隻手指著韓青,還要罵,可是憤怒讓他全身顫抖,他閉上嘴,不敢開口,可是一聲哽咽,忍無可忍地暴發出來,他的喉嚨裡發出一聲被悶住的,像咆哮象哭泣又像哀嚎的聲音,韋帥望尷尬地,無法控制地淚流滿面,他摀住臉上淚水,彎下腰,掩飾扭曲的面孔,然後被韓青緊緊抱住。

  緊緊抱住,輕聲:「抱歉,帥望,對不起,帥望,我並不想傷到你,你是我的孩子,無論你做了什麼,你永遠是,你永遠是!」

  帥望嚎啕,一隻手緊緊抓住韓青的手臂,緊緊地抓著,好像要把手裡的一切捏碎,他用力推拉搖晃,在韓青懷裡拚命掙扎卻又緊緊抓住韓青的手臂,像是拒絕接近又像是恐懼失去。

  韓青無言地把帥望緊緊摟在懷裡。

  這緊緊的,堅定的,穩固不變的溫暖擁抱,終於讓帥望漸漸平靜下來。

  力氣用盡,帥望靜靜地倒在韓青懷裡,被韓青抱起來,經過帥望的臥房門前,桑成站在門口,一臉睡眼朦朧,迷茫地,帥望更緊地抱住韓青,意思是拒絕回自己房間,韓青微停一下,向桑成笑笑:「回去睡吧。」

  韓青把帥望放到床上,給他倒一杯水:「喝水。」

  帥望微微抽噎一聲,靜靜喝水,過了一會兒,輕聲:「我練左手劍。」

  韓青呆住。

  帥望抬起頭,微笑:「我不是怪你,不是同你賭氣,我不練劍,只是不想你為難,並不是為了讓你內疚。」微笑著,可是淚水飛快地滾下來。

  韓青呆呆地看著這個孩子,這孩子!

  他輕輕搖頭,良久才能開口:「你這孩子!」然後憤怒:「你才十歲!你哪來的那麼多胡思亂想?這些事情,用你來判斷決定嗎?」搖晃韋帥望,怒:「你只要練好你的功夫!」

  帥望點頭,淚水滾下來,他點頭,哽咽:「我練劍,你別再難過!」

  韓青還是憤怒地看著韋帥望,他已經震驚到無法轉換表情,我的天!他不想冷秋忌諱他,這個孩子,怕他夾在中間為難!韓青慢慢把帥望抱在懷裡,緊緊地緊緊地,這孩子,怎麼會這麼傻?

  像一只貝殼,把整個世界關在殼外,可是對進入他內心世界的人,卻是近乎愚蠢的不設防,近乎可恥地脆弱。

  冷家的習武場上,將會多了一隻右手吃桃子,左手舞劍的猴子。

  一切如舊,歲月再一次平靜地流下去。

  -end-

第三部至此結束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30
少年韋帥望之大隱於市
第一章 命案

  話說,那是一個春夏相交的季節,草長鶯飛,夾道野花爛漫。

  兩匹雪白的高頭大馬並列而行。

  如此神駿的白馬已夠讓人駐目,冷家人側目,心中所想,都是,這麼好的兩匹馬,你們兩個能守住嗎?

  然後他們看到了馬上的人,兩個少年。

  十五六歲的少年。

  他們都目瞪口呆了,讓見多識廣的冷家人目瞪口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這兩個孩子的美貌確實讓他們震驚,更讓他們震驚的是,馬上的美少女,不是別人,乃是想當年,威震冷家的少年組天下第一劍,冷蘭。

  剎那間,消息在冷家到處流傳:「冷蘭來了,冷蘭到冷家來了!」

  未來之星,來到冷家。

  請大家在下注時把新來的冷血殺手考慮進去。

  冷家的警鐘響起來了,看,新人來了,新人的背景是什麼?哇,他是冷秋冷掌門的侄女,有沒有人來下注這匹新馬?

  大把的人把賭注下在這樣的黑馬上。

  冷顏接到信,進去見韓青:「掌門,冷蘭來了。」

  韓青點點頭:「我知道了,告訴我師父了嗎?」

  冷顏道:「我這就去。」

  韓青輕聲:「我師父剛回來,你們可能還不太習慣,不過,他既然回來了,一切同以前他在的時候,沒什麼兩樣。」

  冷顏連聲:「是是是,我馬上去。」

  韓青道:「我跟你一起去。」

  沉默良久,冷顏輕聲:「冷掌門,當初,為什麼離開?」

  韓青淡淡道:「他有一點私事。」

  冷顏輕聲:「我想冷掌門的意思是……」

  韓青站住,側過頭來看他,臉上沒有表情。

  冷顏很明白那意思是:別說下去了。但他還是緩緩道:「冷掌門的意思是,您才是冷家的掌門人。」

  韓青緩緩道:「我一直是,他也一直,是我師父。」

  冷顏微微靜默一會兒:「現在,他回來了,然後——冷蘭也來了……」

  韓青道:「冷蘭是冷家未來功夫最高的人,她來到冷家,是必然的,是冷家之幸。」

  冷顏道:「冷蘭只是四年前功夫最高的少年,未來,據我看,您的弟子桑成的成就不在她之下,而且,桑成為人正直厚道,他才是冷家之幸。」

  韓青看著冷顏,半晌:「我當做沒聽過這些話。」

  冷顏輕聲:「掌門,你一定要聽。你是冷家掌門,不能把冷家交到一個嗜血偏執少不更事的女子手裡。」

  韓青良久,終於道:「謝謝,我會記得。」過了一會兒,輕聲道:「我師父對冷蘭,有正確的評價。」

  冷顏緩緩道:「那是在去冷颯那兒之前。」

  韓青轉過身:「冷顏!」

  冷顏道:「冷掌門的馬,受了點傷,我讓冷良看過,是一種植物劃傷,那種植物——」

  韓青憤怒地低聲:「掌門的馬受了傷,需要冷良來看!?」

  冷顏沉默一會兒,低下頭。

  韓青怒道:「你做過了!」

  半晌:「不要再對別人說這件事。」

  冷顏道:「是!」

  韓青又道:「尤其,對韋帥望……」

  冷顏「啊」了一聲,停住。

  韓青再次看他,然後歎口氣:「當然,他同冷良一起……」無可奈何,好像冷家什麼事都瞞不過韋帥望。

  好在,韋帥望這些年安份多了。

  韓青到秋園時,帥望正同冷秋下棋,韓青長歎一聲,韋帥望無處不在。然後,他怒吼:「韋帥望!現在是什麼時間?你好像不應該在這兒吧?」

  帥望眨著眼睛,笑:「我中午過來給師爺請安,師爺留我下棋。」

  冷秋笑罵:「你小子過來吃了我的糯米粉,硬賴著不走,還拿我說事,韓青,回去把這小子好好揍一頓。」

  韓青怒道:「韋帥望,你還不給我滾回校場去練劍!」

  帥望跳起來:「那失陪了,師爺,明兒我再來下完這盤棋。」

  冷秋怒了:「好小子,你馬上就輸了,想跑?把贏我的那些銀子都留下!」

  帥望笑嘻嘻地:「你說我輸,我就真輸?我還說你輸呢!」

  冷秋道:「坐下,下完再走。」看看韓青:「有事說,沒事你回去歇著吧。」

  韓青真是無語了,有沒有人能正常一點?長輩不像長輩,晚輩不像晚輩,居然……

  冷秋看到冷顏:「咦,好像真有事的樣子?怎麼了?」

  韓青忙笑道:「沒什麼事,我不過是來陪師父喝兩杯,順便告訴師父,冷蘭來了。」

  冷秋問:「哦,她在哪兒?」

  冷顏道:「我知道時,她在山腳下,這兒,應該已經快到了。」

  冷秋沉默一會兒,隨手扔給韋帥望一錠銀子:「好了,你滾吧。」再道:「冷顏,你也去吧,給他們準備個住處。」

  那錠銀子足有二十兩重,韓青再次無語了,拿這麼大賭注來玩,實在是教壞小孩子!

  冷秋起身,同韓青緩緩散步,微笑:「冷蘭來了。」

  韓青點點頭。

  冷秋道:「冷颯死了。」

  韓青站住。

  冷秋道:「冷蘭過來,想必會要求你調查冷颯的死因。」

  韓青震驚地:「師叔死了?!」

  冷秋淡淡地:「我說過很多次了,我沒有兄弟。」

  韓青問:「他怎麼死的?」

  冷秋轉過頭來面對他:「我不知道,你也不要查。」

  韓青怒問:「你怎麼知道的?」

  冷秋看著他,無語。

  韓青半晌,顫聲道:「你殺了……」

  冷秋沉默。

  韓青搖搖頭:「他是你親弟弟,你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冷秋沉默。

  韓青憤怒:「你!你……」

  冷秋問:「你還有別的事嗎?」

  韓青憤怒地:「告訴我原因!」

  冷秋沉默無言地面對韓青。

  他沒有退縮,臉上也愧疚,韓青微微疑惑,難道,他有足夠理由殺死冷颯?那是什麼理由?

  韓青沉默一會兒:「告訴我原因。」

  冷秋沉默。

  韓青沉默一會兒:「那麼,告訴我,你是有原因的。」

  冷秋微微垂下眼睛,望地,過了一會兒,抬起眼睛,看著韓青:「你可以走了。」

  韓青問:「你想我自己去發現原因嗎?」

  冷秋聲音微微冷下來:「我說過了,不要查。」

  韓青怒吼:「他是你弟弟,我們不能不給出一個交待!」

  冷秋陰森地:「那你就去想出一個理由!」

  韓青氣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怒道:「你是個混蛋!」

  冷秋不過揮揮衣袖,轉身離去。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30
少年韋帥望之大隱於市

第二章 案情

韓青怒吼:「你為什麼還在這兒?!」

  韋帥望居然還沒到操場上去,居然還懶洋洋地半倒在太師椅裡。然後韓青才看到冷蘭與冬晨,不禁為自己的失態有點難堪。

  兩個漂亮孩子已經站起來:「掌門。」

  韓青只得苦笑:「失禮了,一路還安穩?」

  冷蘭點點頭,冬晨微笑:「韓叔叔,帥望路上遇到我們,我請他陪我們過來的。」

  冷蘭扁扁嘴。

  韓青笑了,摸摸冬晨的頭:「長這麼高了,我看看,比帥望還高一點。」

  帥望笑嘻嘻:「嗨,完了,你幫我說話,我師父連你也不信了。」

  韓青無奈地:「帥望……」歎口氣,無語了。

  說過勸過罵過一千次了,只要韓青一轉身,韋帥望就會從小校場上消失。有時韓青想,也許韋行的方式才是有效的。

  可是韓青下不了那個手,而且韋帥望比他想像的要堅強一點,某次韓青暴怒之下失去控制,結果韋帥望哭嚎慘叫連滾帶爬,可惜,勇於認錯,堅決不改。

  韓青還能怎麼樣呢?也不可能真的象韋行那樣天天暴打他啊。

  韓青問冷蘭:「令尊令堂一向可好?」

  冷蘭瞳孔微微縮起,沒有開口。

  冬晨微微紅了眼圈:「我同師姐,正是為此而來,家師於上月不幸遇害。」

  韓青愣住,半晌:「怎麼回事?」震驚地。

  帥望心想,靠,我師父裝象的水準還真高啊。

  冬晨道:「我師父被人從背後偷襲,背上一掌,是冷家功夫,師娘讓我們過來向掌門求助,請掌門替我師父主持公道。」

  韓青咬牙,痛恨,媽的,偷襲!

  你怎麼能幹出這種事來?

  良久,韓青問:「誰最先發現的?」

  冬晨道:「是我。」

  韓青問:「當時發現有外人在嗎?」

  冬晨搖搖頭:「沒看到有別人,我去時,師父還有一口氣在,可是他什麼也沒說,不等我止住血,他就已經過世了。」

  韓青微微瞇上眼睛:「止血?」

  冬晨道:「他胸前中了一劍,血流不止。」

  韓青微微動容:「背後那一掌情形如何?」

  冬晨道:「有一個紅色掌印,打斷了脊骨。」

  韓青道:「掌印是深紅?」

  冬晨微微沉呤:「很鮮明的紅色,很嚇人,比一般的紅腫的紅色要鮮明。」

  韓青沉思一會兒:「當時,其他人都在什麼地方?」

  冬晨道:「師妹同師娘在房裡做女紅,師姐在山上打獵,我在院子裡習武。」

  韓青再次沉默一會兒:「有沒有人身上有血跡?」

  冬晨一愣,然後微微沉默了。

  冷蘭大怒:「我身上有血跡,怎麼了?」

  韓青一笑:「出去打獵,身上難免沾上血。其它人呢?」

  冬晨緩緩搖頭。

  韓青沉默一會兒:「我馬上派人調查這件事,兩位稍安勿燥。」

  冷蘭冷冷地:「不用那麼麻煩,冷家上下,能偷襲我爹的人也不多,都是有頭有腦的人物,他們一舉一動,掌門想必不會不瞭解,誰在上個月十五號,行蹤不明,掌門告訴我們就行了,我們自會上門請教。」

  韓青想了想:「我去查一下,如果有人行蹤可疑,我會親自查問。」

  冷蘭面色一變,就要發作,冬晨看她一眼,輕咳一聲,冷蘭咬住嘴唇,忍了又忍,一臉不憤。

  冬晨道:「師父是韓掌門的師叔,是冷掌門的親弟弟,這件事交給韓掌門,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難道你還怕韓掌門偏護著外人不成?」

  冬晨這話是看著冷蘭說的,冷蘭圓瞪雙目,只差沒怒罵出來。然後她終於冷哼一聲,沒有開口。

  冬晨回過頭,對著韓青溫文有禮地:「那麼,這件事就全賴掌門人替我們出頭了。」

  韓青苦笑:「師叔的事,我怎麼會不盡力,兩位放心,冷家頭面人物的行蹤,我不能向兩位透露,但是,如果有人行蹤詭異,我會查出個原委的,另外,我也想派人過去,到暗殺發生的現場看一下。」

  冷蘭臉色一變:「我們家死了人,問你什麼你一個字都不肯說,倒把我們審問一通,這下子還要跑到我們家裡去調查,你什麼意思?是不是還是掘墳挖屍?」

  韓青溫和地:「令尊是我師叔,即使兩位不來,我也不能讓他死得不明不白,我會調查死因,調查死前他見過什麼人,發生過什麼樣的爭執,不能讓師叔冤死,也不能錯冤了他人。」

  冷蘭漲紅了臉,卻一時想不出反駁的話來,冬晨道:「掌門要派人調查那再好不過,我相信掌門一定能找到兇手,這件事,就托付給掌門了。」

  冷蘭咬著牙,氣得額頭跳起青筋來,只是說不出話來。

  韓青道:「兩位既然來了,蘭兒,你可願留下做我助手?」

  冷蘭瞪著他,過了一會兒:「我要先查出我父親的死因。」

  韓青道:「查案子,不是一時半時的事,你留在冷家,做為冷家人,慢慢熟悉冷家的事,有些東西慢慢地,自然有資格看到,有資格查問。」

  冷蘭沉默一會兒,沒再出聲。

  韓青對冬晨道:「你也該回去看看你母親,然後,就留在冷家準備明年的比武吧。」

  冬晨道:「家裡只有師妹同師娘,我不放心,如果掌門派人查案子,我就陪著過去,順便把師妹師娘接來安置。」

  韓青點點頭:「也好。我這就派人送信,相信這幾天,我師兄就可以抽出時間,你同他一起回去吧。」

  冬晨道:「多謝掌門。」兩人告辭。

  那一邊,半坐在椅子裡喝著涼茶,開心地聽著八卦的韋帥望一口水直嗆到喉嚨裡:「咳咳,誰?誰?他他他,他要回冷家?」

  韓青看著韋帥望,一字一頓地:「他早晚是要回家的!你早晚是要面對的!」

  韋帥望一邊咳嗽一邊問:「他什麼時候到?」

  韓青道:「後天。」

  韋帥望慘叫:「我的娘啊!」

  跳起來就跑,韓青冷冷道:「你到哪兒去?」

  韋帥望道:「我找我乾娘去!」

  韓青怒吼一聲:「你給我老實呆在這兒,你自己去對你父親解釋你的行為!」

  韋帥望回頭:「我沒什麼好解釋的。」

  韓青怒道:「那你就告訴他,你對他沒什麼好解釋的。」

  帥望沉默一會兒:「我非得面對嗎?」

  韓青點點頭。

  帥望望天,慢慢露出一個微笑:「行啊,我也想問問,他捏碎我的手腕,心裡是怎麼想的。」

  韓青半晌道:「你到現在,還覺得只是他的責任嗎?」

  帥望微笑:「是我的責任。我自己的錯。我只是想知道他的感想。」

  韓青沉默,良久:「不管是誰的錯,不值你誤自己這四年,帥望,你會後悔。」

  韋帥望溫吞吞地:「唔!」沒有反應的臉。

  許多時候,韓青都想暴打韋帥望一頓,同原來的滔滔不絕比起來,韋帥望現在的非暴力不合作更加可氣,唔一聲,不反駁不頂嘴沒反對也沒反應。

  他滔滔不絕時還是在表達自己的想法,討論自己想法的正確性,現在,韋帥望已經確信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不需要任何討論,即使他自己不確定,也不需要他人對他的看法指手劃腳。

  韓青微微灰心,歎口氣,沉默。

  帥望苦笑,過去:「師父。」歉意地。

  韓青歎息:「我不配做你師父,你隨便跟著誰,都不會落到這地步!!」

  帥望陪笑:「可我寧願跟著你啊。」

  韓青良久道:「我誤了你。」

  帥望沉默一會兒:「沒有,師父,我學到很多。」

  韓青淡淡地:「我只會些功夫罷了,你學到什麼?」

  帥望輕聲:「師父允許我選擇。」

  韓青問:「那真的是對你好嗎?」

  帥望想了想:「強迫我,當我是白癡,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我,肯定不是對我好。」

  韓青歎氣,搖搖頭,沉默。

  以韓青的口才不能說服韋帥望,還能有什麼辦法?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30
少年韋帥望之大隱於市
第三章

帥望微笑:「那個冬晨,可真厲害啊。」

  韓青看帥望一眼。

  帥望笑道:「師爺有啥理由向你投案自首啊?」

  韓青一愣,然後怒了,瞪住帥望:「你敢偷聽!」

  帥望笑:「沒有沒有,我只是詐詐你。」

  韓青哭笑不得:「韋帥望,你是你師父。」

  帥望過去抱住他:「我最親愛的師父啊!」哈哈笑,他快同韓青差不多高了,抱過去,腦袋正好放在韓青肩上,韓青無可奈何,歎口氣,握住帥望手:「帥望,你就氣我吧。」

  帥望笑道:「他把我們趕走了,一定有很著急的話要告訴你,既然他是聽到冷蘭來了才著急的,我就猜一下他急的事同冷蘭有關,一猜就中。」笑嘻嘻地:「師爺真的自首了?」

  韓青一邊拍著帥望的手示意他滾開,一邊享受著背後那個暖烘烘的溫暖擁抱,歎氣:「韋帥望,你給我放老實些,少生事。」

  帥望輕聲責備:「你居然也相信是師爺殺了他弟弟?」

  韓青愕然:「怎麼?」

  帥望笑:「他弟弟同他老婆睡覺,他都沒殺他,這回為了什麼?難道他弟弟同他女兒睡覺了?」

  韓青瞪著韋帥望,目瞪口呆,半晌,拎起韋帥望的耳朵,暴怒:「韋帥望!你敢這麼說你師爺,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帥望啊喲啊喲連聲:「我錯了,我再不敢了。」

  韓青放手,恨恨:「你認過一百次錯。」

  帥望笑道:「我從沒說過同樣的錯話啊!」

  韓青氣得,照他屁股就是一腳。

  膽子太大了,敢拿他師父的心肝寶貝女兒開這種玩笑,讓他師父聽到,韋帥望的屁股就離板子不遠了。

  不過,冷秋會為什麼事把他弟弟殺掉呢?

  總不會真的是……

  韓青火大了,我真是讓韋帥望給拐帶壞了,居然能想到那上面去,雖然師叔當年帶走師娘那件事做得有點不太地道,可他絕對不是那種會對自己女兒或者侄女兒下手的人,那成了什麼人了。

  韓青在韋帥望屁股上再補一腳:「滾!」

  韋帥望本來要逃,這一腳正好助他一屁之力,讓他直接落到門外面了,帥望笑道:「是你讓我滾的。」話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地平線,韋帥望什麼功夫都能荒廢,逃跑的功夫是絕對不會退步的。

  冷蘭怒叱冬晨:「你讓他派人去我們家裡亂翻,審問我娘我妹妹?」

  冬晨道:「我會跟過去。」

  冷蘭怒問:「你有能力阻止韋行做任何事?」

  冬晨道:「我相信韓掌門!」

  冷蘭沉默一會兒:「你相信一個你只見過幾面的陌生人?」

  冬晨微微垂下眼睛,不,我相信我母親的眼光,韓青一定不是那種人。半晌,冬晨問:「韋行,能做什麼事?」

  冷蘭盯著他,目光依舊清澈堅定,半晌:「任何事。」她轉身去收拾行李,冷冷地:「你回家吧。」

  冬晨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去見見我母親?」

  冷蘭遲疑一下,如果說這世上還有讓她覺得頭疼的人,那大約就是冬晨的親娘納蘭素了,冬晨見她一臉為難,只是不肯開口,倒笑了:「我自己回去好了,想吃什麼?我帶給你。」

  冷蘭嗯了一聲,暗暗鬆口氣,遲疑一會兒:「說韓掌門留我有事,替我問候她。」

  冬晨笑道:「唔,說謊——我可正直誠實剛正不阿……」

  冷蘭氣,罵:「你想死啊!「

  冬晨大笑。

  冬晨出門正遇到濃煙滾滾的韋帥望,他站在那兒,微笑,玉樹臨風,英俊瀟灑地。

  帥望止步,身子向後,雙腳仍滑了半米遠才停下,鞋底差點沒著火,所過之處,真是塵土飛揚。

  冬晨眉頭微微動了動,笑:「好輕功。」

  帥望笑道:「逃命要緊,你回家嗎?我也正要找乾娘救命。」

  冬晨要想一下才想起來,韋帥望的乾娘就是他的娘親,想當年,好像是為了吃紅燒肉,韋帥望當場認的乾娘。

  冬晨笑道:「為什麼事救命啊?」

  帥望道:「說來話長,再說我肚子餓得要命,所以,趕路要緊。」

  冬晨笑問:「你一直叫我母親乾娘?」

  帥望想了想:「沒有。」

  冬晨笑道:「只是喊救命的時候。」

  韋帥望道:「不是,只是在我不想把干字省略的時候。」

  冬晨想了想,不太高興:「娘?」

  帥望眨眨眼睛:「反正你已經有兩個競爭對手,你不會介意多一個吧?」

  冬晨看看他:「難得你喜歡。」一臉愕然。

  看到自家大門,冬晨依舊優雅地,以正常的速度前進,韋帥望已經衝進大門:「娘,我餓死了,有吃的嗎?」

  冬晨進去時,韋帥望正把納蘭一把抱起來轉圈,納蘭捂著她的頭呻吟:「該死的韋帥望,你想討一頓好打!」

  帥望哈哈大笑:「娘,你兒子回來了。」

  納蘭還在頭暈:「混蛋小子,我讓你師父好好揍你一頓。」

  帥望笑嘻嘻:「冬晨回來了。」

  冬晨上前:「娘。」

  納蘭驚喜:「冬晨,你回來了,怎麼,這個時候,是要準備明年的比武嗎?」

  冬晨面色微微沉重:「我師父被人殺害了。」

  納蘭一驚:「怎麼回事?」

  冬晨道:「上個月十五日,有人背後偷襲我師父,一掌已經打碎他的骨頭,又一劍殺死了他,師娘說,讓我同師姐,到冷家求助。」

  納蘭問:「你們已經同韓掌門談過了?」

  帥望道:「他們談過了,而且冷蘭衝我師父大喊大叫。」

  納蘭微微皺眉,冬晨皺眉的動作,同他母親一模一樣,帥望笑:「不過,更厲害的是你兒子冷冬晨,他指責我師爺是殺人兇手。」

  冬晨嚇得猛抬頭,大叫:「我沒有!」

  晚了,臉上已經響亮清脆地挨了一耳朵,冬晨「撲通」一聲跪下,痛叫:「娘,我沒這麼說!」

  韋帥望也嚇得跳起來:「乾娘。」

  納蘭大怒:「來人,拿家法來。」

  韋帥望嚇得:「喂喂,我開玩笑的,乾娘,你嚇到我了,嘖,你那麼溫柔美麗優雅動人,要拿鞭子抽人,你的形象就完蛋了。」

  納蘭已沉下臉來,聽到韋帥望最後一句,嘴角忍不住抽搐起來:「韋帥望!你個混蛋!」

  放緩了聲音:「怎麼回事?你不會憑白拿這種事逗著玩。」

  帥望咳一聲:「我只是,只是——誰想到你這麼暴脾氣。是這樣的,你兒子說,韓掌門是不會偏袒外人的,又說韓掌門一定能抓到兇手,這個,根據他的話推斷,我師父不可能抓不到兇手,可是天底下沒有必破的案子,如果抓不到兇手,他偏袒的又不會是外人,那不就是說他偏袒內人了嘛,不管冬晨是不是這個意思,我猜,他們上山之前,一定懷疑過師爺吧?」

  納蘭伸手拎韋帥望耳朵:「你這個……」歎息,揉揉帥望的大頭:「你沒同你師父說過吧?」

  帥望咧嘴笑:「師父那麼正直,聽我胡扯,我又該挨踢了。」

  納蘭歎氣:「你都聽出來了,他還有不知道的道理?不過,別讓你師父當面難堪。」

  帥望吐吐舌頭:「我師父的涵養功夫越來越到家了。」

  納蘭沉下臉來,問:「冬晨,你們為什麼懷疑到你師爺頭上?」

  冬晨良久道:「師妹看見師娘房裡有人,聽她描述,再加上,殺死我師父的功夫,像是……」

  納蘭沉默。

  韋帥望偷看一眼,驚覺,我的娘啊,平時好和氣的一張臉,沉下來居然也這麼嚇人啊。平時他把乾娘抱起來背起來,撲到乾娘懷裡打滾,都只見納蘭笑得那個柔和溫暖啊,啥時見過這樣一張面沉似水的臉啊。

  可憐的小冬晨,直挺挺在地上跪著,一動不敢動,頭也不敢抬,看起來,是比較習慣這種面色了。

  韋帥望搔搔自己的下巴,在預計要長出鬍子,現在只有汗毛的地方,摸兩下,媽的,是不是人人都只慣著別人家孩子啊?

  韋帥望苦惱地,可是,可是我總得提醒你一下下啊,你那種方式,在冷家是行不通的,而且是危險到要人命的。老子又不耐煩教育你,所以才同你娘說,難道是老子說話的方式不太正確,可是你娘平時也沒表達出這種大爆發的潛質啊。

  韋帥望只得小聲喃喃:「那個,娘啊,我餓了……」

  納蘭正在進行嚴肅認真的思考,聽到韋帥望的呻吟,繃不住笑出來:「來,我帶你去看看我們新制的點心。」

  韋帥望小聲道:「娘,我弟大老遠回來的,比我還餓呢。」

  納蘭笑道:「冬晨,也起來吧。」

  冬晨站起來,看韋帥望一眼,只得點點頭:「多謝了。」我好像大你一輩來著,做你弟是不是有點虧啊?

  韋帥望吐吐舌頭,笑。

  納蘭沉聲道:「冬晨,你師父死了,我很難過,不過,這件事如果真的同冷秋有關係,上一輩人的恩怨,你少管。」

  冬晨站住,英俊的面孔上,露出漂亮男孩兒臉上少有的剛毅來,半晌他靜靜道:「師父待我,恩重如山,不管是誰殺害他,我都會為他報仇。」

  納蘭回身:「你師父待你恩重如山?他是因為你父親是冷湘才收你為徒的?他是因為你媽媽是納蘭,才好好愛護的?他是因為你是冬晨才授你武功的?他為什麼待你恩重如山?」

  冬晨嘴唇顫抖,半晌:「不論如何,他待我情同父子,我不能……」

  納蘭冷冷地:「情同父子?就像冷湘一樣嗎?他一直派人追殺我,即使知道我懷著你,也沒放棄過追殺,情同父子?」

  冬晨站在那兒,啞口無言,卻漸漸紅了眼圈。

  當然,冷颯是一直認為他是韓青的孩子,所以才對他格外關照,可即使那樣,這些年的感情是真的,冬晨不能無視他師父被謀殺這件事。

  納蘭冷冷道:「想不通,就跪在這兒,到你想通為止!」

  冬晨沉默,緩緩跪下,不出聲。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5 20:31
少年韋帥望之大隱於市
第四章 友誼的開始

韋帥望是很想講義氣,陪著冬晨挨一會兒餓的,可是甜糯香軟的味道,直勾得他五內俱焚,帥望笑嘻嘻地:「我去看看什麼東西這麼香,一會兒給你偷一塊。」

  冬晨無語,心想,去吧小子,等俺娘俺韓叔叔都不在,俺再好好修理你。

  於是韋帥望開開心心坐在軟椅上,左手一碗酥酪蒸,右手一堆紅綠黃各色花樣的點心。

  納蘭一杯茶一塊小點心陪著韋帥望,一邊還不住把大盤子的點心轉移到韋帥望面前的小盤子裡:「這個,裡面是鹹蛋黃的,是你平兒姐姐新製出來的食譜,我試做一次,嘗嘗怎麼樣。」

  韋帥望一邊點頭,一邊唔唔地說:「好吃,那個,這個,都好吃。」

  納蘭愛憐摸摸帥望的大頭:「好孩子,你在山上,你韓叔叔淨弄些粗茶淡飯給你吃,正長身體呢,多吃點。」

  帥望笑,心想,我韓叔叔這會兒一定在山上喊冤呢。毫無疑問,他韓叔叔在山上吃的飯是比這兒差遠了,可也不過是,食不太精,膾不太細,絕對沒有虧過韋帥望的肚皮,韋帥望不長個,跟他韓叔叔一點關係也沒有,皆因這小子又懶又饞又壞,天天淨動腦子不動手腳。

  不過,韋帥望還是開心地點點頭,表示乾娘所言極是,有好吃的統統拿來,以彌補我韓叔叔素日的虧待。

  等肚子鼓起來,韋帥望再拿酥酪牛奶什麼的把肚子裡的所有縫隙填滿,然後心滿意足地來點消食茶,一點發出他吃飽了撐到的言論:「乾娘啊,你對冬晨好凶啊,是不是因為你不喜歡他爹啊?」

  納蘭被韋帥望問得一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小子,你真放肆!」

  韋帥望輕歎道:「我爹對我也很凶,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像我親爹啊?」

  納蘭忍不住噴笑出來:「嗯,帥望,你是我見過的最可愛的孩子,我也很喜歡你,可是,如果說,你很像你親爹……」笑倒:「唔,這個……」

  你親爹會吐血的。

  韋帥望悻悻地:「不用笑成這樣子吧?」

  納蘭笑著摸摸帥望的頭:「你爹對你凶,恐怕不光是你爹的錯吧?」

  帥望氣道:「那你對冬晨凶呢?難道人家對師父有情有義也錯了?」

  納蘭沉默一會兒:「沒有錯。」

  帥望見納蘭臉色肅穆,也覺得自己的問題好像放肆了一點。

  納蘭良久:「我不是想對他凶,只是,你師爺太善良了,我不想傷到他。」

  這下子,韋帥望可受驚了,一口茶全從鼻子裡噴出來了:「咳咳,啥?你說啥?誰善良?咳咳,嗆死我了,是整人吧?」

  納蘭笑了:「在你的小腦袋裡,師爺還算不上一個道德水準很高的人吧?不過孔融七歲的孩子就懂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而冬晨,正是覆巢之下那顆完好的蛋,當初你師爺也說過,納蘭走了也就罷了,冷湘的兒子總要給我留下吧?我同你師爺說,這孩子同我在一起,不論生死,這孩子都將同我在一起,你師爺問,如果這孩子將來與他為敵怎麼辦,我說,我來解決。實際上,我並不認為他會放過我的孩子。」納蘭微笑:「可是冬晨活下來了。還有,你也活下來了。」

  帥望沉默一會兒:「師爺覺得,他可以信任韓青,也可信任你吧?」

  納蘭輕歎:「是啊,可是,你要知道,真正的壞人,除了自己,是不相信任何人也不看重任何人的。」

  帥望無語。

  呃,複雜了。

  你有你的恩義,他有他的恩義,那麼,你要不要為了師徒之情放棄母子之情?

  話說,韋帥望吃飽喝足,拍著肚子,幸福美滿地,拿著他吃剩下來的半盤子糕餅,來到冬晨面前。

  笑嘻嘻地:「我給你帶吃的來了。」整個盤子端到冬晨面前,冬晨這個火啊,臭小子,你告我惡狀,然後來裝好人。他氣道:「我不餓。」

  帥望眨眨眼:「唔,你不餓啊。」盤子收回去,玫瑰酥放到嘴裡,邊吃邊問:「那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冬晨氣道:「不渴!」然後,肚子裡大大地「咕嚕」一聲。

  冬晨一路奔波,來到冷家,馬不停蹄,人未休息,早飯在旅店吃了一點,午飯沒有吃,下午茶他聞到甜香了,晚飯他聞到肉味,韋帥望吃了一肚子點心,累到不想動,然後又飽飽吃了一頓生猛海鮮,直撐到走不動,所以,月上柳梢頭,韋帥望才想起來,他答應要給冬晨弄點吃的。

  可憐的冬晨一整天沒吃沒喝沒休息,他跪在那兒,膝蓋痛到麻木,肚子餓,身體累,虛弱得快要發抖。

  可是,韋帥望那個實在啊!他給自己倒杯水,坐到地上,一手水一手點心,吃得好香甜,冬晨眼看著那臭小子的肚子都鼓得孕婦般的了,不禁目瞪口呆,哭笑不得,氣得暗暗咒罵:「罰你胖得似頭豬。」

  韋帥望喝口水,閒閒地:「話說,我們的友誼,開始得不太順利,是吧?」

  冬晨愕然:「友誼?」媽的,誰同你有友誼啊,你想什麼呢?

  帥望輕聲歎息:「是啊,你沒感覺到嗎?」

  冬晨苦笑:「嗯,不太容易感受到。」

  帥望再次把點心盤子舉起來:「嗯,這個呢?」

  冬晨無可奈何:「你害我挨耳光,然後,就拿兩個糖捲來賄賂我?」

  帥望想了想,從懷裡掏出兩錠銀子放盤子裡,端過去:「那,這個呢?」

  冬晨徹底無語了。

  帥望想了想,終於送上自己的臉:「那這個呢……」

  冬晨疑惑:「什麼?」

  帥望笑道:「你打還我。」

  冬晨瞪著韋帥望,媽呀,你是不是正常人啊,你的思維怎麼這麼發散呢?理解你的跳躍性思維,快把我累死了。

  不過——這小子是什麼意思啊?他現在的樣子,好像在討好我啊,嗯,這大約是他的道歉方式吧?唉,算了,何必同這個無聊的傢伙計較。

  冬晨終於笑了:「你害我挨打,只是惡作劇?」

  帥望遞過一個蛋卷,冬晨接過,餓了,真的餓了。

  帥望笑:「不,是因為我關心你。」

  冬晨望天,這答案真別緻。謝謝了,太感謝了。

  帥望道:「冷秋沒殺你師父。」

  冬晨剛把香軟的點心放到嘴裡,聽見這個題目,頓時沒有了胃口,他停下來,看著帥望:「為什麼?」

  帥望道:「不為什麼。」

  冬晨沉默一會兒,再次瞪著韋帥望的眼睛,想確定自己是在同一個正常人談話:「你相信他?」

  帥望笑:「哈,相信他?我相信大灰狼不吃小白兔。」大笑。

  冬晨看著韋帥望,慢慢吃他的甜卷子,心裡很奇怪,為什麼這個人能用如此明慧清亮正常的眼神說著這樣變態的語言呢?

  帥望笑嘻嘻地:「如果我對他有任何程度的信任,我就不用向你娘告狀了。」

  冬晨歎口氣:「滾!」

  帥望再遞過一個糯米糕:「我以為你娘會同你好好解釋。」

  冬晨沉默一會兒:「如果你說的是真的,你一定嚇著我娘了。」

  帥望點點頭:「她沒我想像的那麼強悍。」嚇到你娘?我可不認為任何事能把她嚇到。

  冬晨再次無語一會兒,這位兄弟對他娘的評價,可真別緻:「強悍?強悍?!」

  帥望也詫異了:「嗯,兄弟,你挨一耳光,然後在這兒跪了好幾個時辰了,你不會覺得強悍的是你自己吧?」

  冬晨瞪大眼睛:「我只是不想她生氣啊!她生我養我,她是我娘!」

  帥望側頭,看著這個強悍寶寶:「如果你不想她生氣,你直接過去告訴她你想通了,你餓了要吃飯,不是更好?」

  冬晨鬱悶地:「我不想說謊。」

  韋帥望再一次搔著下巴,好奇地看著冬晨,左看看右看看,他看冬晨的眼神,與冬晨看他的眼神幾乎是一樣的,都是當對方是個絕代無雙的大怪獸,半晌,韋帥望點點頭:「我決定了,我要交你這個朋友,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像你這樣誠實這樣正直的人,如果不把你弄成朋友好天天欺負著,那就實在太虧了,簡直是入寶山空手而歸嘛。」

  冬晨吐血了,前一句還像人話,他還以為這怪獸無論如何還是懂得欣賞一個高尚的人一個堅持原則的人,一個誠實的人呢。後一句簡直就是——強盜變態王八蛋邏輯啊!能推導出這結論來,實在是太強了。冬晨呻吟:「你是不是人啊?這麼大言不慚地……」天真到無恥又無恥到天真的地步了都。

  韋帥望拍拍他肩膀:「說定了,從今以後,我們就是好兄弟了,大家不分彼此,有福同享,你的就是我的,我的當然也是我的。」

  冬晨終於明白了,敢情這小子今兒是玩我來了,他從盤子裡再拿個卷子,放到嘴裡,瞪著韋帥望,沉默不語,心想:老子同你有話好說,你當老子是病貓,你等著。

  他上下打量著韋帥望,我是打斷你腿還是打掉你的牙?不管怎麼樣,咱明兒見。

  韋帥望渾然不覺,笑瞇瞇地冬晨分享為數不多的點心,冬晨一直納悶,這小子不會漲死嗎?人的肚子就那麼有彈性嗎?

  然後韋帥望往後一倒,呻吟:「哎呀,撐死我了,我好難受。」

  冬晨克制地,沉默不語,他的腿痛,他沒吃飽,他累了困了,幻想著在韋帥望的圓肚子上踩一腳,幾乎是他唯一的樂趣了。

  一刻鐘之後,韋帥望攤著手腳發出甜美的鼾聲。

  冬晨的手抖啊抖,需要強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想扼死韋帥望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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