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1-4042
第四千零四十一章 登門道歉
「我就是你說的,小小的北崇區長,」陳太忠面無表情地回答,一邊就去伸手推門,「褚總這是……給我送傳票來了?」
「陳區長開玩笑了,我哪兒有那個膽子?」褚襄賠著笑臉回答,「這是一場誤會,我這過來跟您解釋一下……真不知道北崇的區長是您。」
「換個人是北崇區長,你就要起訴了,是吧?」陳太忠頭也不回地回答,然後走到辦公桌後坐下,一邊信手翻著文件,一邊很隨意地發問。
「給您面子是應該的,別人就未必了。」褚襄還真是敢說,赤裸裸地表示,我就是看不起區政府,「我也沒想到,您是成主任的朋友,聽說之後,馬上就趕過來了。」
「你一個小商人,憑什麼看不起區政府?」陳太忠頭也不抬地發話,「今天你能來,我給你個後悔的機會,要不然我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破家的縣令。」
「我也不是看不起……」褚襄被這話刺激得受不了,可是還只能賠著笑臉回答,就在這個時候,門被推開,外面走進個年輕人來,於是他閉上了嘴。
來人就是廖大寶,今天他夫人不舒服,來得稍微晚了一點,想不到領導已經到了,不過他也沒在意,是老板來得早了,不是他遲到了。
見到屋裡有兩個人,他也不發問,就給這兩位沖一杯茶水,因為領導沒吩咐他倒水,他就拿倆一次性紙杯沖茶。
褚襄也看到了,茶幾下就有精致的瓷杯,對方卻是敷衍地用一次性紙杯,這真是不太客氣,不過,想到陳太忠根本就沒吩咐給自己倒水,他也就釋然了--這個人,還真有傳說中的那麼囂張啊。
昨天成克己一動,他就收到了消息,聽說省科技廳的辦公室主任找人警告自己,他是真有點不以為然,切,不過就是個正處嘛,我又不在落寧討生活。
後來,有人指出了成主任的家世,褚襄這才正視起這個警告,但是心裡也沒太害怕,背景再深厚,那也是過去時了,嘿,一個小正處,就敢警告我?
想是這麼想,他也打算賣對方個面子,心裡還有點不無遺憾--你要是一開始就好好說的話,咱哥倆沒准還能成為朋友,現在嘛,我就只能不追究李凱琳了……咱們不能合作,不管對你對我,都是一種損失。
就在褚襄打算放過這件事的時候,猛地聽說,原來委托成克己說情的那位,更是個心狠手辣的,天南的黑道霸主,鳳凰科委的前任副主任--沒錯,就是疾風的那個科委。
褚總略略一了解此人,嚇得差點沒扔了手機,心說這年頭還有如此猛人?陳太忠在天南的傳說真的太多了,隨便一個人,就能說出兩件來。
褚襄這才明白,自己是捅了大簍子,想到上午被自己嗤之以鼻的「北崇區政府」的傳真,他的汗都下來了--我草,陳太忠可不就是北崇的區長嗎?
說句良心話,對於一個區政府的傳真,他真的放不進眼裡,要是天涯的哪個區政府,他可能還要考慮一下,但是外省的呃……他完全可以無視,更別說北崇這種偏僻的小縣區了。
所以他毫不客氣地表示,惹得急了連北崇區政府也要告--倒不信誰會因為公家的事情,結下私人的恩怨。
但是眼下看來,這種行為就是赤裸裸的挑釁了,於是他馬上聯系李凱琳,不成想那邊連電話都不接,他再通過中間人聯系成克己,成主任卻表示說,解鈴還須系鈴人,你跟我說這個沒用,我只負責傳話。
想成某人這一次出面,光緣馬上服軟,算是賣了陳太忠一個人情,現在又幫人說情的話--這算什麼,嫌自己人情太多?
褚襄一聽,就知道這事兒必須得找陳太忠了結,電話什麼的也不用打了,直接奔北崇吧,要不然後果真不堪設想。
待廖大寶離開之後,他才笑著回答,「一般的區政府的話,我在庸平躲一陣就行了……遇到您了,我就得主動上門道歉,獲得您的原諒,其實我真沒打算為難李總。」
都起訴了,還是沒打算為難?陳太忠聽到這話,終於放下文件抬起頭來,他伸手摸起一根煙來,慢吞吞地點上。
吸了兩口之後,他才眯著眼睛,笑嘻嘻地發問,「李凱琳長得挺漂亮的,是吧?」
褚襄臉上的笑容,登時就僵在了那裡,好半天之後才嘆口氣,「要說李總不漂亮,那是昧著良心說話,而且她還有錢,對男人的吸引力真的不小,但是陳區長……你能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嗎?」
「嗯,你說。」陳太忠微微領首,「我這人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講究。」
「李總挺漂亮,但是她是天南的成功商人,我一個天涯人,為這種事跨省找她麻煩……犯不著不是?」褚襄苦笑著回答。
這話有點不盡不實,他心裡最清楚,自己對李凱琳還是有一些非分之想--年輕美貌的成功女商人,很容易勾起成功男人的征服欲望,李凱琳若是肯付出一些代價,他高高手也就放過去了。
但是同時,他也知道,這個想法不太現實,一個美貌女孩子,年紀輕輕能闖下這麼大的家業來,背後一定有人--說破大天來,打官司輸了,了不得就是賠錢,至於為這點錢,忍氣吞聲地賠上身子嗎?
所以他如此逼迫對方,有兩個因素,其一就是氣兒不順,同樣的,做為成功男人,他要是氣兒不順了,兩萬塊的賠償--能看到眼裡嗎?
兩萬的賠償是比較合理的,多了也不合適要,他真敢要個十來八萬,那估計就惹惱李凱琳身後那位了--關鍵是對他來說,多要個五六萬,意思也不大,為此結仇劃不來。
倒不如就站在理上,逼迫對方,所以他現在就解釋,「陳區長,我要李總給我個交待,她只跟我談錢,我要的又不是錢……兩萬塊錢,別說您了,我也看不到眼裡啊。」
「哦,要的不是錢。」陳太忠笑著點點頭,眼中的寒光一掠而過--尼瑪,你不要錢的話,想要啥呢?
「我想請她找個人出來說情。」褚襄一攤雙手,「咱做生意的,講的是人脈……我不差那點錢,氣兒又不順,就想她找個夠份量的人出來,我賣個人情,可是她死活不明白,一直要跟我講價,我再三跟她說,你給我個交待!」
你這攥著手心讓人猜,小凱琳能想到這些嗎?陳太忠真是有點無語了,不過再想一想,他還是有點惱火,「我給你發個傳真,這就不算交待?」
「我哪兒能想到,您老來了北崇呢?」褚襄臉上的笑容,是要多苦有多苦了,「這不是成主任一放話,我就趕忙地趕過來了?」
「我要是沒找成克己,這個交待……就不算交待了?」陳太忠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我是想跟人對個話,因為我現在遇到了難處。」褚襄嘆口氣,對方如此咄咄逼人,他也就借機實話實說,「我在李總那兒做的這些產品……賣不出去,我想的是,逼迫她一下,或者就能把這批產品賣出去。」
「你賣不出去的話,她又敗訴了,罰款能彌補你的損失,是吧?」陳太忠哈地笑一聲,「什麼時候,天南人能影響了天涯?你不會認為,李凱琳認識蔣世方吧?」
畢竟是她錯在先,我刁難一下不行嗎?褚襄心裡暗暗地嘀咕一句,臉上卻是泛起一絲笑意,「陳區長,我真不是信口開河,光緣跟天涯地方上的關系一般,我們主做的,是東方總廠的配套,它是通地集團的,也歸信產部管,能跟他們說上話的,不僅是天涯人…」
找借口的吧?陳太忠聽得心裡冷笑,「我怎麼聽說,你跟東方總廠的人關系不錯呢?」
「以前跟他們關系不錯,來了一個項思誠以後,就不行了。」褚襄苦笑著一攤手,「要說這次,我也是被項總為難住了……」
原來這項思誠是今年開春才調到東方總廠的,初來的時候,項總很和善也很低調,不搞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一套,廠裡以前是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銷售、採購的人都沒怎麼動一連會計都是原來的。
但是低調的人,不代表好惹,項總只是不想多事,熬過這一站走人,就在五月下旬的一天,廠裡有不學好的工人,偷盜產品往外賣,被正在溜達的項思誠看到了。
這幫人偷盜的金額比較大,三百委公斤的銅片和螺絲,價值兩萬多,項總當場拍板一一開除,然後報警。
這幫人都是吃廠裡吃習慣了的,有廠裡子弟,還有從社會招來的混混,廠裡保衛處對上他們,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當下,警察來了,把人帶走了,可是當天晚上,那幫人就出來了,然後結伴來再項總家,大家也沒別的意思--項總,你看我們盜竊未遂,沒必要開除吧?
在大家印象裡,項思誠是個沒什麼脾氣的,事實上,現在的年輕領導,就沒有幾個不怕事兒的年紀輕輕的,還是留著這有用之身,多造福一下自己和家人吧。
所以混混們認為,吃得住項總。
第四千零四十二章 權力流通
項思誠的反應,也確實是比較中規中規。他「強自鎮靜地」表示:我已經開除你們了,再把你們招回來,我這個領導的面子就沒了。
招回來我們,好處很多啊,有人就說了,廠裡面刺兒頭很多,項總你讓我們收拾誰,我們就收拾誰您指哪兒,我們就打哪兒,哪個領導,還不得有幫子自己人?
還有人表示了,說我哥是副市長的秘書,那個啥……廠裡不少職工都知道,不會說啥。
讓我考慮兩天,當時項思誠是這麼表示的,大家也沒太在意給老大留點面子嘛。
不成想第二天晚上,天涯省警察廳派來人馬,將一幫混混全抓走了,然後將前一天處理案子的警察也帶走了。
那個副市長的秘書,也被拎走調查,就是黑社會保護傘啥的--最後這個副市長都沒跑了,被弄到省工會做助理巡視員了。
老實人發火,真的太可怕了,經歷了此事之後,大家不得不承認,上面派下來的,還就是不一樣,兩萬塊錢的偷盜案,硬生生折進去一個副市長
而項思誠還是跟原來一樣,等閒沒什麼表情,也沒什麼脾氣,但是廠裡的人一下就老實了,殺雞做猴的效果非常明顯--人家不是沒能力,只是不願意為小事折騰。
於是又有傳言說,項總只是個過客,心思不在廠裡的業務上,維持就行了,搞得好了也是要走的,所以不願意浪費人情,但是誰想把這個廠子往糟糕裡弄,項總第一個不會答應--廠子效益下滑,沒准就走不成了。
褚襄是在這麼一種情況下繼續跟東方總廠合作的,項總對他也是半冷不熱,至於好處什麼的,是分文不收--你規規矩矩供貨,不要想太多。
前一段時間,東方總廠要搞城域網設備,需要一批二十四v電源外盒,用量還不小,初步計劃是兩萬個,後續可能達到二十萬台甚至更多。
褚襄就覺得這一筆買賣能做於是去跟採購上溝通,採購上說,這個標准不能太低,你最好跟項總溝通一下。
然後他就去找項總溝通,項思誠就沒心思跟他多談,當下就表示說你越精致,我們越會考慮老供貨商多少年的風雨了,蓄電池是我們指定的廠家,尺寸你過去了解就行了,不過想要中標,你最好別用鐵殼。不用鐵的,那就得自己開模了,當時他就這麼問了項總笑一笑沒說話,後來他又找到採購,那邊也說了,那就開模吧,想做單子,還能怕投資?
這話是真的,於是褚襄找到李凱琳,開模以後做了些樣品,拿到東方總廠來廠裡一致認為,這個不錯,你先做吧--合同要統一到下一個月簽到時候簽了合同,你直接供貨。
按往常的流程,這就一點問題都沒有了--做熟了的嘛,尤其是項總也沒出聲反對,於是光緣就向李凱琳下單了:先做兩萬個。不成想,下個月簽單沒這個採購合同,褚襄就有點抓瞎:單子不大但是連開模到生產,也扔了小三十萬進去,我一年才賣一千多萬,要是淨虧損的話地主家也沒余糧啊。
於是他就又去找項總,項總面無表情地問他,合同沒簽,是吧?你說自己准備了這麼多,是打算逼我簽合同?
我哪兒敢啊,褚襄還真是無語了,於是他又找到採購的人,結果採購的人也不知道這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真叫人惱火,到後來,褚總才知道,這一批設備的銷售出了問題--通地那邊卡了,項思誠也坐蠟,正在積極地活動,對供貨商自然不可能有好脾氣。
後來還是一家供貨商在部裡找上了人,東方總廠以微弱的優勢勝出,項總為此,特意出錢請那供貨商全家歐美玩一圈--項總不會為廠子的發展搭太多人情,但是相關的獎懲是不會含糊的,他總是希望廠子往好裡走。
總廠的供貨敲定了,對下家來說這是好事,但是悲催的是,由於耽擱了一段時間,光緣就出現了競爭對手,那對手的產品不次於他,價錢比他還略低--還是有點來頭的。
還是那個慣例,項思誠不會表態,他也不會收任何一家的饋贈,尤其奇怪的是,他還不說換標,就說你們兩家的產品,各有各的缺陷,沒准第三家會更合適一點等一等吧。
這個話真是讓褚襄不摸頭腦,經過高人指點,他才反應過來--十有八九,是項思誠賣人情賣出癮了,自己要是能找個級別足夠的領導打個招呼,合同就落袋了,說穿了就是待價而沽。
我還能找出什麼人呢?褚總心裡也苦惱,他認識的就是一票唐平人,在當地的勢力,那是沒得說。然而,項總想結識的,絕對不是庸平人。
正在苦悶之際,他猛地聽說,鳳凰的模具廠,居然敢拿著自己的模具偷偷生產,然後賣給別家,真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我甘,項思誠欺我也就算了,你一個小女娃娃,也要欺我?
邪火上來了,就不管那麼多了,尤其是他還佔理,想到這個李總的美豔,褚襄禁不住食指大動
那啥,搞模具是要講名聲的,不想被我戳穿的話,那就被我……戳一戳吧。
不過,褚總雖然好色,但也知道,打這個女人的主意,估計風險不小,這天底下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張嘴的女人有的是,於是他靈機一動--我也學一學項思誠,看她能找到什麼樣的人來說情。
當然,這只是他的設想,也沒期待一定有什麼結果,兩萬塊錢他是不會要的,丟不起那人,不給我交待,咱們就打官司總是要看什麼人來幫你說情。
不過他真沒想到,最終還真惹出一個大家伙來--或者不是很大,但絕對恐怖。
對著陳太忠,他不敢把這因果一一說明,但是大致意思還是可以講一下的,到最後他苦笑一聲,「項總這麼要求我,我也就只能這麼要求別人了……請陳區長理解。」
「噴。」陳太忠聽得砸巴一下嘴巴,這貨的說法比較新鮮,但是循著脈絡一想,也比較真實,想一想之後,他終於一擺手,「算了,我原諒你了,你可以走了。」
「陳區長。」褚襄苦笑一聲,他不想就這麼走了,褚總來的目的不止是道歉,獲得陳區長的諒解只是其一,第二就是獲得陳區長的支持,人嘛,總是得隴望蜀的。
於是他猶豫著發話,「您在信產部有影響力啊,素鳳手機都做得了,我的模具被您用了,是我的榮幸,您能不能……讓井部長幫著打個招呼?」
我去你大爺的,一個副部的招呼,這麼不值錢?陳太忠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你知道老郭來我引見一下井部長,花了多少錢嗎?
不過這個話,他沒必要跟對方說,他就是淡淡地說一句,「李凱琳是我的女人……你應該慶幸,我這個人很講理。」
「嘶。」褚襄聽得倒吸一口涼氣,他有過這樣的猜測,但是對方敢直言不諱地承認,這樣的囂張,就還在他的估計之上了。
沉默了四五秒,他苦笑一聲站起身來,「那我這次就是專程道歉來的……陳區長,對不起。」
「這個女孩兒不錯。」陳太忠看一眼他身邊的女孩兒,那是一個二十三四的女人,容貌姣好前凸後翹,關鍵是腿也很長,他色眯眯地發問,「她能留下來嗎?」
「這個……」褚襄沉吟好一陣,才苦笑一聲,「我給您換一個成嗎?她是我的女人。」
「行,總算沒慫到家,敢這麼跟我說話。」陳太忠問這句話,純粹是要惡心一下對方,睚眥必報,那不是白說的,對方的反應也還算正常,他一擺手,「好了,我徹底原諒你了,不跟你吹牛,我的原諒……頂得上你十次開模的費用了。」
「那是,陳區長您是大人大量。」褚襄笑著點點頭,帶著小女孩兒,頭也不回地走了。
陳太忠坐在那裡好半天,才苦笑著搖搖頭,「原來權力……是可以這麼流通的。」
今天的事兒,又增廣了他的見識,有些明明可以相互體諒,協商解決的事情,一定要加上金錢的補償,好像才顯得公道,但是同時,對很多人來說,金錢的補償都是可有可無的。
你得拿出權力來,才能讓別人接受調解,也就是說,時下的中國,權力才是硬通貨,錢呃……這玩意兒不是真正的硬通貨,也存在貶值的危險。
這個發現,令他有一點點的開心,畢竟他是國家幹部,手上就抓了權力,可以隨時流通的,真正的硬通貨一而且褚襄的行為表明,他這個牌子,還比較被人認可。
但是同時,他心裡又有點說不出的滋味,沒有權力出現的話,這點小事,就一定要對簿公堂了值得嗎?
或者權力的本身,也是一種潤滑劑吧,保證社會能正常的運轉,陳太惡覺得自己有一點點文青的趨勢了,居然會糾結於這種事情。
下一刻,他就想到了一個更糾結的問題,一個糾纏他很久的問題: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官僚掌權的社會好,還是資本掌權的社會好?
本帖最後由 zzr 於 2013-6-21 22:22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