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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千三百六十九章 幫忙和自救
只有李強一個的話,倒也不會令饒國慶太震驚,雖然對一個分局局長來說,市委書記已經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了,但是……陳太忠不是區委書記兼區長嗎?
令他吃驚的是,有四五個人並行著走在一起,跟李強不相上下的樣子,其中一個飛揚跳脫得很,衣著考究,看起來比李書記還多幾分氣勢。
而陳太忠就在這四五個人當中,左顧右盼不落下風。
饒局長登時就決定了,「咱們等一等,先不上去打招呼。」
三人於是止步,攔住後面的人問一句,那幾位都是誰,被攔的人正好是電廠職工,就沖著領導們的背影指指點點,那是市委李強書記,那是地電老總康曉安,那是首都調試所來的朱總,那是海角地電老總權為民。
光這幾個還不打緊,這位沖落後前面幾步的一個人指一指,「那是我們分管工業的副市長歸晨生……他旁邊是省政府的,那些人我就叫不上來了。」
三個來自廣北的警察聽說之後,相互交換一下眼神,竟然就那麼呆住了,副市長都擠不進第一陣營去,陳太忠居然游刃有余。
就在此刻,海角省地電的老總伸出手,拍一拍陳太忠的肩膀,輕聲嘀咕一句,然後兩人放聲大笑了起來,李書記側過頭來,笑著說了一句——很顯然,他想知道兩人為什麼這麼高興。
他們笑得開心,饒局長、於所長和郭警司心裡,都是拔涼拔涼的,三人雖然趕來了北崇,要說心裡沒有點疙瘩,那才是假的,總覺得姓陳的這小子太囂張。
無意中目睹了眼下這一幕。三人真是連計較的心都不敢有了,陳太忠囂張,真是有囂張的資本——人家跟一群正廳走在一起,都不落下風。
饒國慶甚至能理解,為什麼陳書記要他來北崇了,人家整天跟這樣的人打交道,眼裡沒他這個小局長,實在是太正常了。
當然,這是他不知道,歸晨生不但不是李強一系的。更是跟陳太忠不對眼,如若不然,歸市長厚著臉皮擠一擠,也能擠進第一陣營。
「康曉安……」於琦低聲嘀咕一句,「這不是康嶺的兒子嗎?魏省長的人。」
郭興旺的臉色,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了,早知道陳太忠是如此的猛人,他哪裡會去為難北崇人?不過……這年頭如此關心小老百姓的區委書記。真的不多啊。
那一斧頭的恩怨,早就被郭警司丟到了爪哇國,他現在要考慮的,是怎樣獲得對方的諒解——總算還好,來之前他是做了准備的。
中午的聚餐,就安排在目前做為小招的民居裡。饒國慶三人進門的時候,被攔住問身份,他像進廠的時候一樣。出示一下證件,說我找陳書記的。
這次可就不好糊弄了,問話的人跑到陳太忠耳邊嘀咕一句,陳書記一側頭,沖院門口淡淡地看一眼。微微頷首之後,跟著其他人進屋了。
雖然是午飯。但今天遭遇了大喜事,眾人還是喝了幾杯酒,其中主桌上還上了一條娃娃魚,是地電公司從養殖中心買來的,康曉安一邊吃,一邊抱怨陳太忠小氣,不多賣幾條。
待到會餐結束,就是一點鐘了,陳太忠出門去開車,見到饒國慶等走過來,他不待對方說話,就是輕哼一聲,「開上車跟我來。」
來到幹部培訓中心,進了陳書記的包房,他大喇喇地往那裡一坐,「就你們三個來了?」
「陳書記,我是饒國慶,這是於琦,這是小郭,」饒局長介紹一下,然後好奇地發問,「還應該有誰來?」
商琳還真沉得住氣,陳太忠摸出一根煙來點上,「你們來得有點晚了,不過我給你們一個機會,表示你們的誠意。」
「我昨天親自趕到建設派出所,把人放了,」饒國慶馬上開口表態,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其他的也不關我的事了。
「你倆呢?」陳太忠看一眼那二位,大喇喇地發問,「辭職書寫好沒有?」
於琦和郭興旺都是一副休息不足的模樣,不過陳某人不會有半分的心軟。
辭職書?於琦狐疑地看一眼饒國慶,饒局長沉著臉不發話,他這才明白,怪不得要讓自己兩人跟來,合著陳太忠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若是沒有看到中午的一幕,他或者還要強硬一下,但是此刻,他根本沒有反駁的勇氣。
所以於所長低聲回答,「陳書記,廣北虧待了北崇鄉親,建設派出所是有責任的,但是這僅僅是一起治安事件……接警人員自行處理即可,前期我並不知情,我承認負有領導責任,但是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改正的機會。」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陳太忠不屑地笑一笑。
「這個責任,根本就是在郭興旺身上,」於琦毫不猶豫地將郭警司推了出來,真正的冷酷無情,「當然,小郭可能有他的想法……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能有什麼想法呢?無非是外地農民工,欺負也就欺負了,」陳太忠輕喟一聲,意興索然地擺一擺手,「我在北崇一天,我的老百姓就不能吃虧……好了,你們回去寫辭職書吧,不要讓饒局長為難,也不要跟自己過不去,我這個人習慣先禮後兵。」
「陳書記,我還真是有想法,」郭興旺紅著眼睛接話了——昨天的事都算「先禮」的話,那怎麼做才能叫「後兵」?
「你的想法,跟我有什麼關系?就像你不會在意北崇老百姓的感受一樣,在我眼裡,你也不過是只小螞蟻,我需要明白你的想法嗎?」陳太忠冷冷地看他一眼,哥們兒昨天放你一馬,你該偷笑了,「你們走不走?」
「陳書記,北崇人在工作上是很負責的,」郭興旺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一點,值此關鍵時刻,能救他的,就只有他自己了。
所以他先誇獎一下北崇人,緊接著,他點出最重要的一點,「他們拒絕簽字,是為了楊展好,您有沒有想過,楊展為什麼執意要拿下那個大棚?」
「嘿,」陳太忠聽得樂了,小子你自救的勇氣可嘉嘛,不過陳某人號稱以德服人,倒是不介意對方自辯,而且這個問題,也是他琢磨過的,雖然大約就是那幾種可能,但是能聽到真相的話,他也不會拒絕,「看起來你願意為我解惑?」
「解惑不敢說,但是這個事情並非我的本意,」郭興旺小心翼翼地回答,「事實上,我是受到了一些壓力……有的領導希望我能給北崇人施加壓力,拿下那個大棚。」
陳太忠下意識看看一眼饒國慶,饒局長很堅決地搖搖頭,「我對此不知情。」
「這是一個機會,你最好說明白,」陳書記緩緩發話,「獲得我的理解。」
「農業局辦公室崔主任跟我打招呼,要我這麼做的,」郭興旺此刻也不敢再藏著掖著,「他說商局長很看重八百畝大棚,要今年全部安裝到位,這是死命令。」
「嘿,你跟我說這個?」陳太忠又樂了,他端起面前的水杯來喝,「沒有了?」
「有,還有,」郭興旺緊跟著回答,「但是據我的了解,那個山口風很大的,尤其是每年三月到九月,別處是小風,那裡就是大風,一時好奇,我就了解了一下……」
原來楊展兄弟選擇那個地方蓋大棚,就是看中了山口的風,他們此刻一畝兩千塊租下大棚,等回頭北崇人一走,他們立刻就會把大棚拆掉,安裝到別的地方。
然後等明年一刮大風,這個大棚就損毀了,五畝地的大棚,一萬塊的投資,能換回價值五六萬的大棚,何樂而不為?
至於說損毀的大棚需要人驗看,楊展敢這麼惦記,這一關不是問題,還有這大棚的拆卸和安裝,其實也不難學習,北崇的技術員為了避免一趟一趟地售後服務,也會教授使用者一些維修和調整的小常識。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或者楊展還能從農業局拿點賠償回來,這就說不准了。
至於說農業局要完任務什麼的,這可能是真相,但並不是真正的真相。
可以這麼說,正是因為北崇技術人員的堅持,才避免了國有資產的流失。
「唉,」陳太忠聽得長嘆一聲,「瑪德,我的人這是做得再正確不過了,你居然還要讓楊展兄弟為難他們……郭興旺,這個辭職書,你寫得冤不冤?」
「不冤,我活該,」郭興旺點點頭,臉上也滿是歉意,「但是,我不是您,我惹不起崔主任,惹不起商琳……現在我也是知恥而後勇,積極檢舉揭發,請您給我一個機會。」
我艹,還有這麼一說?饒國慶聽得大奇,禁不住掃一眼於琦,待發現於所長臉上一臉的平靜,心中就有數了,這是你倆在本田車上商量好的吧。
怪不得你剛才賣郭興旺賣得那麼徹底,合著是想讓小郭自救,他能僥幸的話,你就跟著輕松不少。
饒國慶想得也不太對,這番話,郭興旺確實是在車上跟於琦說了,但那是於所長咄咄逼人地要了解真相,並且表示——你有苦衷的話,我會幫你爭取的。
郭警司也沒想到,自家的所長會如此「幫忙」,不過……起碼他是在被趕出去之前,可以借此說話,不至於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第四千三百七十章 所謂能人
陳太忠聽完之後,嘿然不語,好半天才又問一句,「你這麼說……有證據嗎?」
「啪」地一聲輕響,郭興旺抬手輕拍一下額頭,有證據嗎——這兩天,他是煩透這四個字了,他頓了一頓之後,才嘆口氣,「有!」
「抽煙,」陳太忠拿起手邊的香煙,遞給他一根,又給饒局長和於所長散一下,這是進入房間以來,他第一次散煙,這表示出一定的緩和——須知,第一根煙他是自顧自抽的。
大家點著煙噴雲吐霧,郭興旺連抽了兩口,又頓了一頓,才忸怩地發話,「我拿這個話跟楊展說過,他……沒有否認。」
怪不得你小子不好意思,陳太忠又端起茶杯來喝水,這都是什麼玩意兒嘛,他可以想像得到,姓郭的跟楊展說這話,絕對是不懷好意的——估計要敲詐點什麼。
而姓楊的確實有這個想法,也就不敢斷然否認,以免招來郭警司的嚴重關注。
可陳太忠對這個回答不滿意,他沒辦法滿意,「你倆私自聊兩句,人家也沒承認……你管這叫證據?」
「很多東西,它就不可能有證據,就像昨天廣北的槍擊案,」郭興旺心裡確實憋著一團火,他不敢呲牙咧嘴,但是偶爾流露出來一些情緒,那也在所難免了。
還好,他不敢說自己被斧頭砍,要不然那就是赤裸裸地挑釁了,而且說完這話之後,他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趕緊又補充一句,「不過楊展的證據,我努力一下,查得到。」
又要用你刑訊逼供的招數了吧?陳太忠太明白警察嘴裡「努力一下」四個字是什麼意思了。他皺一皺眉頭,「我這個人一向以德服人,屈打成招就沒意思了。」
是,明晃晃的斧頭、挑人手筋、鬧市開槍……真的很以德服人!郭興旺嘴角扯動一下。抬手去摸手包,「我問一下大軲轆村的朋友,看看楊展租那塊地,租了幾年……他不是那個村的人。租賃也該有個期限的。」
「大軲轆村?我來問吧,」饒局長摸出了手機,「村長家小兒子就在咱分局呢。」
局長大人打電話,分分鐘就搞明白了。那塊地楊展只租了半年,半年之後還可以再續約,不過價錢就沒再談了——很顯然就是半年這一錘子買賣。據說他想租三個月。村裡不租給他。
「這個要落實人證,」饒國慶拎著手機,看向陳太忠,「陳書記,我們這也是幫北崇的技術人員正名了……您說是吧?」
「一開始就是你們偏袒的,」陳太忠瞪他一眼,想一想之後。很隨意地一擺手,「算了,既然說開了,這事兒就到此為止……嗯,老饒,你得把人證給我落實了。」
「好說,交給我了,」饒國慶很干脆地回答,一件很苦逼的事情,能辦得皆大歡喜,真是很不容易,想一想之後,他又補充一句,「不過商琳那個女人,很護短,不太好對付。」
陳太忠怔了一怔之後,沖著他微微一笑,「可是我看你不怎麼怕她。」
「我警察系統的,怕她?」饒國慶不屑地哼一聲,郭興旺會怕商琳,甚至怕農業局辦公室的主任,但是他好歹是分局局長,怎麼會在乎一個市農業局局長?
再說了,這件事是商琳你惹上陳太忠了,陳太忠找我,我總得自保吧?走到哪兒去說這個理,也是你先惹了不該惹的人。
「那你以為我會怕她?」陳太忠哈地笑一聲,然後又嘬一口煙,任那濃濃的煙霧在面前飄溢,這讓他臉上的表情不甚分明,「我本來以為,她會跟你們一起來……靠上個楊俊吉,就很牛氣嗎?」
楊俊吉……聽到這個名字,這三人就不做聲了,不管怎麼說,那也是廣北市前市長,陳某人可以肆無忌憚地點評,他們三個還真是不敢。
原來你以為商琳會跟著來,怪不得那麼問,饒國慶晃一晃手機,笑著發話,「那我安排找人證物證了,陳書記,咱們這也是不打不相識……還希望以後能多多配合和合作。」
「你把北崇的老百姓招呼好了,合作的機會多得是,」陳太忠微微一笑,「我這人別的喜好沒有,就是喜歡多交朋友。」
這話,聽一聽就可以了,饒局長心裡很是明白,他之所以這麼問,也是要敲定做成此事之後,城南分局再沒有什麼後賬,若是真能收獲點交情,那則是意外之喜。
所以他笑一笑,「這時間也不早了,打擾了你午休……陳書記還有什麼指示?」
「你那個人證物證,明天能給我嗎?」陳太忠一抬手,掐熄了手裡的煙頭。
「下午傳真件就保證過來,明天給你帶來復印件……原件也行,」饒局長笑著回答,「我能理解你的心思,為北崇人正名呢。」
「努力吧,老饒,」陳太忠站起身,這算是送客的意思,「你搞好自己的工作,咱們合作不是不可能的……再出這種疏忽,可就真不好了。」
三人走出房間,饒國慶想一想之後,果斷地發話,「咱們回,你倆不要坐本田了,坐我的車。」
此刻,於琦和郭興旺連對視的勇氣都沒有,很明顯,饒局長做出這個決定,是擔心他倆通風報信,所以兩人也只能乖乖地上了沙漠王。
饒局長沒有直接離開,他來北崇分局找朱奮起,對自己昨天輕慢的行為道歉。
遺憾的是,朱局長不在分局,饒國慶只能通過電話,告訴朱奮起自己來過了,朱局長則表示,我在執行一個很重要的任務,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車行出北崇,於琦再也忍受不住了,出聲發問,「饒局,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過去了,陳太忠說話算話,」饒局長漫不經心地回答,專心致志地發著短信——這是他在落實人證物證,「你倆都不知道捅出多大的漏子,陳太忠要求我昨天晚上七點來北崇報到。」
「我艹,這也太狂了一點吧?」坐在副駕駛上的郭興旺馬上拍馬屁。
「你覺得他沒有狂的資格嗎?」饒局長抬頭看一眼,低下頭繼續在手機上碼字,「郭興旺,我知道你今天不想來……算你難得聰明了一次。」
「饒局您這一分鐘能碼多少字?」於所長笑著發問,饒局喜歡鼓搗這些新鮮玩意兒,短信啦QQ啦什麼的,在分局裡不是秘密。
「手殘,一分鐘也才二十個字,」饒局長笑眯眯地回答,沉默半天之後,他又瞬移一下,「我說,你倆真幸運,陳太忠是要打響北崇的招牌,要不咱不死也得脫層皮。」
「那是,」於所長點點頭,「陳太忠連通達的警察都敢抓,現在想一想都後怕。」
「是啊,」郭興旺也點點頭,「真的幸運,據說他在和馬穎實的兒子合作,開發朝田的土地……八一禮堂那塊地。」
「什麼?」後座上的兩位領導聽到這話,齊齊地嚇了一跳,那是恆北出去的局委啊……
饒國慶說得不錯,陳太忠之所以放他們一馬,主要就是看在他們能證明北崇人冤屈,能證明北崇技術人員存在的必要性。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那麼,說再多也是白扯,北崇想要走出去太久了,而陳書記不允許有任何的失敗。
事實上,陳太忠骨子裡,就很討厭那種騙人的勾當,像楊家兄弟的做為,是實實在在地騙取國有資產,不過在時下的社會,大多數人大約只會認為他們能幹:看人家多了不起,這種事兒都辦得成——這是一個笑貧不笑娼的年代。
而陳太忠就見不得這樣,可非常遺憾的是,他的能力有限,恆北移動大棚的推廣,他也做不了主,那是農業廳和各地農業局的事。
但是,廣北出了這麼一檔子事,不但顯示出了北崇技術人員存在的必要性,更揭示了一些騙取撥款的手段,將國有資產納為個人私產。
這個情況,他是一定要反應的——我陳某人管不了農業廳給誰撥錢,但是我總不能看著我的人被冤枉,被那些居心叵測的人毆打,對吧?
不過這個電話,他不著急打,雖然他恨不得馬上就打,早打一分鐘,沒准就能挽回多少損失,但是他……不能。
大約是下午五點鐘左右,廣北發來了傳真,有口供有租賃合同,他才撥通了歐陽貴的電話,越級匯報,「歐省長,我小陳,陳太忠,有個事情,要打擾您一下……」
歐陽貴靜靜地聽他說完,才問一句,「這件事情,你保證屬實?」
「要是不屬實的話,我也不敢打這個電話,」陳太忠冷笑著回答,電話那邊的歐省長和藹可親不是外人,他不怕表露態度,「覺得省裡的撥款被這麼浪費,實在不應該。」
「嘿,被浪費的撥款,多了去啦,」歐陽貴輕嘆一聲,聽起來很是有點……那啥,然後他又笑一笑,「你找商琳做突破口,這可也是個刺頭。」
一個市局的局長,能被分管副省長認為是刺頭,可以想到,這是多麼強大的一個人,不過陳太忠並不在意,他笑著發話,「再是刺頭,也只是個正處。」
「這個正處,可是楊俊吉的心肝兒,」歐陽貴嘿然一笑,道出了一番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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