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小說] 9S 作者:葉山透 (連載中)

dan4514 2008-10-12 12:01:13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5 43593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2 18:04
II - 第三章重逢

    1

    憐修長的手指將一疊厚厚的資料放在桌上。
    「我已經把有可能跟勝司少爺簽訂密約的國家、企業、組織與個人,篩選到剩下二十七個。」
    資料上記載著各個勢力過去的活動內容、對峰島勇次郎遺產的態度、規模、判斷與勝司有接點的論證等各種情報。
    「還有這麼多啊。」
    「非常對不起,短時間內很難再篩選到更小的範圍。」
    「不,我沒有怪你們。」
    經過幾秒的思索後,麻耶以想通了似的表情重重點了點頭。
    「憐覺得勝司的目的是什麼?」
    「我認為這是為了爭奪真目家下一任總裁寶座而下的一步棋,姑且不論麻耶小姐有沒有意思要搶這個位置。」
    「很可惜,我想還差了一點。勝司是想出乎我意料之外。」
    憐只以眼神詢問這兩者之間的差異。
    「勝司應該會想讓我以為自己已經掌握先機,所以在挑選要跟哪個組織聯手時,很可能會挑選我優先排除的組織,不是嗎?」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
  憐把麻耶的意見考慮進去,重新進行篩選。面對斬篩選出來的名單,再經過幾次問答,慢慢篩選掉不合條件的候補,很快地就只剩下一個可能性。看到最後剩下的這個答案,憐的表情顯得不太滿意。
    「密諾娃?曾搶奪並非法販賣峰島勇次郎遺產……以組織規模來說,確實是無可挑剔。然而儘管乍看之下是個典型的E M犯罪組織,背後的關係卻非常複雜,還有傳聞表示資金來源與美國政府有關。有著這種背景的組織,會引發這種難保不會造成曰美間外交問題的事件嗎?」
    「我倒是認為非常合理,反而還覺得這下全都說得通廠。」
    「這話怎麼說呢?」
    「還有什麼東西會比Leptoneta更能提供當今美國政府最想要的軍事力呢?」
    憐把手放到纖細的下巴上。
    「……原來如此,的確還有這種思考方向啊。」
    「經過幾次戰爭後,那個國家學到了一點,就是貿然讓本國士兵冒險並不是明智的行為。所以在軍事預算方面,都把重心放在精確導引武器之類的武器上,讓士兵不用冒著直接暴露於戰火下的危險。然而就算有了這些武器,仍然應付不了這幾年來膨脹了數倍之多的低強度衝突戰。但是Leptoneta不一樣,不管是市街還是山嶽地帶,都能夠辨識敵人來加以排除。我倒覺得綜觀東西,都沒有比Leptoneta更適合用來應付低強度衝突戰的武器了,如何?」
    「可是如果是為了這個目的,似乎不需要動用到密諾娃吧?只要打著共同開發的名目,不就可以從旁巧取嗎?相信不用去冒這種風險,他們還是可以取得這項軍事科技。」
    「大概是想要獨佔吧。現任美國國防部長是知名的反日派人士,這應該也就表示美國非常重視這項科技。而且就算密諾娃有這些傳聞,終究不是光明正大的打著星條旗名義。憐,請針對密諾娃的動向進行重點式調查。」
    ——真目家的禁忌之一,就是不可以跟峰島勇次郎扯上關係。
    再繼續調查下去,不是會觸犯禁忌嗎?然而憐還是決定不說出來,因為不用說麻耶也知道。但麻耶認為要是貫徹不干預的態度,就等於是對斗真見死不救。從憐的角度來看,倒是覺得身為鳴神尊繼承者的斗真哪有可能這麼簡單就被解決。
    而且最重要的是,斗真是擅自跑到那個島上去的,甚至還忽視了麻耶的忠告。那麼麻耶只要繼續佯裝不知,穩穩掌握住這個情報,讓勝司誤以為自己已經掌握先機就行了。這樣會更能獲得總裁不坐的肯定,對麻耶自己也比較好。
    如果是平常的麻耶,想必會毫不猶豫地這麼做。然而麻耶心中卻隨時有著一股使命感,認為在這個真目家裡只有自己可以保護斗真,所以非得保護他不可。
    憐原本認為這是為了償還一年半前那件慘案時,哥哥拚命保護自己的恩情。但看著麻耶的模樣,就覺得事情沒有這麼單純,看起來甚至像是一種不應該有的感情。
    但憐將公私劃分得很清楚,認定這一切只是個人觀感,自己只要聽從敬愛的主人所下的命令就行了。
    短短一個小時後,資料完整地送到了麻耶手上。
    「密諾娃這個組織的結構,是以一群用二十六個字母稱呼的精銳為主軸,其中三名有可能已經登陸日本。」
    這時拿出一張瘦小男性的照片。
    「C,又稱Cuculus。Cuculus是杜鵑鳥的學名,而這個稱呼也直接反應出了他的手法。先將一部分技術流給外部組織,等成熟之後再行搶奪。推測他應該就是本次事件的主謀。」
    接著拿出來的照片上,拍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金髮美男子。
    「G,又稱Goldy,是一個號稱槍械之子的神槍手,從狙擊、速射到特技射擊都難不倒他,看樣子非常擅長各式槍械的運用。」
    「怎麼偷拍的照片上卻會看到他對鏡頭比出V手勢?」
    「這個人多半就是這種個性吧?附帶一提,他有著跟常人不太一樣的性癖好……啊,這應該不是重點。」
    「跟常人不一樣的性癖好?」
    「或許應該用嗜好兩字來形容,不過這點跟這次的事件無關,而且麻耶小姐年紀還太小,不應該知道這些。」
    麻耶表露出自己的不滿,但還是催憐介紹下一個成員。
    「這是最後一個,J,這名人物的代號就直接是J。擅長用毒暗殺,至今已經毒殺了多達兩位數的重要人物,過程中毒殺的人數更是將近四位數字。但根據報告,在中東一帶發生的虐殺事件中並不是使用毒殺,而是以鈍器毆打致死。這部分的情報有些混亂,可信度並不高。另外還擅長變裝,會徹底分析變裝對象的經歷,據說連親朋好友都不會發現。」
    「需要間諜滲透時,的確是非常適任的人才呢。」
    「是。想來混進弧石島上的人物肯定就是了。既然Cuculus並沒有戰鬥人員的色彩,很難想像他會親自前往弧石島。要我們追蹤Cuculus的動向嗎?」
   「麻煩了。」
  麻耶將茶杯拿到嘴邊,這才想起一件事對憐問道:
  「對了,剛剛說Goldy是有什麼跟常人不一樣的性癖好?」
  憐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開始說明:
  「他是男同志,據說喜歡的類型是黑髮黑眼。」
  「什麼?」
  麻耶大吃了一驚,本想放下的茶杯,卻因為太過用力而將茶灑了出來,還用罕見的慌張語氣大喊:
  「明明就很有關係啊!」
  「啊?」
  「哥……斗真就符合這點!」
  「真要這麼說,島上所有的日本人都符合這個特徵。」
  憐若無其事地把潑在茶几上的紅茶擦拭乾淨。

    2

    「我們整理一下狀況吧。」
    伊達看了看所有在場者的臉。跟當初來到這座島上的所有人數比起來,現在的人數未免太過冷清。
    A D E M相關人員只剩下伊達跟由宇。
    佐伯、杵島副長官與其他坐上直升機的重傷傷患全部死了。
    原本還有一個小隊之多的自衛隊員,人數也大幅減少,只剩下志村、星野、石川、太田等四名,其中石川跟太田出去巡邏,目前並不在場。
    在場所剩的人之中,被關在管制室裡的笠原跟小夜子等技術人員佔了一半以上。
    他們有堅固的管制室保護,或許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狀況轉變這麼劇烈,誰也沒辦法保證管制室的長久安全。
    「現在島上就只剩在場的我們還活著了。之前分散到整座島上的自衛隊員裡,可能也還有人活著,但是現在沒辦法確認。各種電子器材幾乎都不能用,又因為直升機墜毀,損失了很多破壞力夠大的武器。另外還在失控狀態的Leptoneta,推測也還留在島上。對於讓Leptoneta失控的主謀Cuculus真正身份,也還沒有掌握任何線索。他們到底是誰?目的是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還不只是這樣。」
    由宇豎起一根手指開口說話,如今她的一舉一動都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
    「要怎麼收拾這個眼前事態,也是不能忽視的事情吧?對方計劃得很周詳,應該不會只讓Leptoneta失控就了事。沒有任何犯罪組織會疏於事後處理。」
    她說起話來,不但語調與銳利的美貌一樣犀利,連內容都尖銳地切進核心。
    「目前要怎麼收拾是嗎?你說得沒錯,一個沒處理好,難保不會發展成國際問題。」
    伊達捻了捻下巴的鬍鬚。看來他對這件事非常掛心。
    「還有就是……」
    不知道還有什麼讓她在意的事,由宇還打算繼續說下去。
    「可以請你們來看一下嗎?」
    但巡邏回來的石川卻打斷了她的話。由宇對此倒也並不覺得不滿,乖乖將意識轉往石川身上,因為她從石川的語氣中察覺到事情非同小可。
  「有什麼發現嗎?」
  伊達也察覺到了石川臉上為難的表情。
  「是。說得精確一點,是發現了一些痕跡。有很多東西漂到這底下的海岸。」
  「很多東西?」
  「是船的殘骸,推測應該是護衛艦的殘骸。」
  眾人在石川的帶領下來到海岸,就看到大量被海浪沖上岸非常醒目的漂流物,裡頭包括了救生圈跟一些碎片。
    「這是自衛隊護衛艦的配備嗎?」
    「對,看這個救生圈就知道不會錯。是發生意外,或者……」
    志村一邊肯定地回答伊達的問題,但是講到後來含糊其詞。此時由宇卻毫不猶豫地把他沒說出來的話補上:
    「或者就是被Leptoneta給解決了,是吧?」
    由宇原本臉上沒有流露出什麼情緒,只是看著漂流物,但卻突然間臉色大變,也不顧鞋褲弄濕,朝著漂流物跑了過去。
    「喂,怎麼了?」
    也沒回答伊達的問話,由宇的腳已經有一半泡在海浪裡,表情更是極為罕見地摻雜了驚訝與焦急的成分。
    大大小小的物體在由宇四周隨著波浪起伏。由宇沒把這些物體放在眼裡,用纖細的手指撿起了一條束成繩狀的絲線。
    她將這條被海水浸濕的深綠色絲線拿到眼前端詳。
    「那個笨蛋!」
  接著就這麼罵了一句。
  原來那是鳴神尊刀鞘上斷掉的細繩。
  峰島由宇的行動實在是讓人完全無法理解。
  她突然發起脾氣來,踩著重重的腳步往前走。追在由宇身後的伊達想要揣摩她的思考,但在途中就放棄了。
    由宇生氣並不稀奇,但她的怒氣往往是以更平靜、更冰冷的方式表現出來,像現在這樣直接發起脾氣的情形非常罕見。伊達目前只能知道這麼多。
    「喂,出了什麼事?給我說明清楚。」
    「我有義務回答嗎?」
    她也不看一眼並肩走著的伊達,朝著自己怒氣所指的方向筆直前進。
    「拿來我看。」
    被伊達用槍指著太陽穴,由宇才終於把視線轉到伊達身上,她的眼神絲毫沒有掩飾感情,彷彿恨不得刺死對手似的。然而這並不是讓伊達退縮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在於現在的她看起來十分無力。
    儘管如此,伊達仍然沒有放鬆扣著扳機的力道,繼續追問下去:
    「說,你在打什麼主意?我可沒有給你那麼多自由。」
    「我要搜索整座島。搞不好他已經上岸了,不,是肯定已經上岸了。」
    「你說的他是誰?」
    「我不打算要求你解開這些鐃銬,但是我現在得去搜索一個坐這艘船來的人物,而且是分秒必爭。」
    說完由宇就把手銬跟腳鐐伸向伊達眼前。
    「卡片鑰匙在你身上。既然都把我帶來了,總該多相信我一點吧?不,不相信沒關係,你在這裡等著。」
  理論根本支離破碎。
  追來的志村與其他自衛隊員,都以懷疑的眼光看過來,但並沒有強行插話。
  「想跟來你就儘管跟吧,不然待在這裡也行,等我把事情查清楚以後,馬上就跟你們會合。地點就在離這裡幾百公尺的西南方,我要搜索那一帶的巖岸,還有被建築物遺跡遮住的地方。再說一次,我不會笨到逃走。你以為我會跑?我的體內還有著再過十八個小時就會溶解的致命毒素膠囊。」
  「就算這樣,也不代表我就相信你的行動。」
  「那你儘管開槍吧。」
  由宇也不管指著自己的槍,繼續進行準備工作。伊達用嚴峻的視線看了一會兒,終於死了心似的放鬆了肩膀的力道。
  「你的目的是什麼?」
  由宇稍微想了一想,然後很乾脆地回答:
  「我要去揍他一拳。」

    3  

    散落在波浪問的並不是只有護衛艦的漂流物。Leptoneta靜靜地潛伏在海面下,就連那位五感極為敏銳的少女都沒有發現。
    六隻攝影機之中,有幾隻從波浪之間微微露出到水面上,毫無遺漏地追蹤這些人在海岸邊的行動。
    他們在查看被Leptoneta破壞的船隻殘骸,檢查得非常仔細。人數共有五人。將影像放大,比對他們的長相跟過去的資料。其中三人立刻找到符合的資料,就是在襲擊32-EA作戰地區時抵抗得最為頑強的三人。三人之中的一人儘管個子最小,但卻是破壞了最強武裝磁軌炮的最優先警戒對象。
    帶著警告意味的電流在機體內流竄,但危險度並不高。先前的損傷終究是處於預測範圍內的正常戰損,所造成的行動限制並不會帶來太大的問題。
    過了一陣子,五個人開始沿著海岸線移動。
    其中有個人物從集團之中分開。比對工作立刻就完成了,是最優先警戒對象,辨識結果為女性。在不明的原因下,她突然單獨朝滿是斷垣一殘壁的廢墟跑了過去。
    Leptoneta是機械,並沒有復仇的概念。但它仍然做出了判斷,認為一次應付一名敵人,會比同時對付多名敵人更安全、也更有效率。
    Leptoneta緩緩動起鋼鐵的身軀,準備從峰島由宇背後跟去。

    4  

    由宇只說了句要去找生還者,就飛也似的跑開,伊達等人隨後跟上。
    從管制室裡看著他們背影慢慢遠去的技術人員,模樣甚至有點像是被主人拋棄的小狗。
  「喂,他們走掉了。」
  「應該不會就這樣丟下我們不管吧?」
  「誰知道呢?不過待在這裡面應該還比較安全吧。」
  看著他們的背影變得越來越小,各個開發人員各自吐露心聲。
  「他們要不要緊?Leptoneta還在島上四處徘徊呢。」
  只有失明的朝倉小夜子一個人擔心消失在霧中的他們。
  「擔心也沒用。」
  「可是……」
  小夜子咬了咬指甲。
  Leptoneta展現出來的性能超出了理論值,一想到這意味著什麼,小夜子就忍不住發抖。
  聽說最強的武器磁軌炮已經被破壞了。選擇直接將手榴彈丟進炮管中這種極其無謀的做法,並且付諸實行的人,就是她在直升機裡聊過幾句的少女。這個事實非常驚人,但小夜子卻硬是覺得不足為奇。
    Leptoneta的看家本領並不是運用重型火炮強行佔領,而是在於儘管體型巨大,卻又具備高度的機動力與靜音性。另外,那有如刀刃一般尖銳的腳,更能無聲無息地破壞目標。只要運用這些優勢,Leptoneta將是極為優秀的無聲殺手。
    島上起霧的廢墟地帶,正是最能讓Leptoneta發揮實力的環境,一想到這點,就讓小夜子再度全身顫抖。

    5

    等腳底踩到地面,斗真才總算喘了口氣。在游到這裡之前,一路上始終覺得心驚膽戰。
    這時回頭看去,也已經看不到起火的船了。霧氣濃得很不尋常,超過二十公尺就是一片全白。一想到Leptoneta可能存在於這片濃霧之中,就湧起一股幾乎要讓心臟揪成一團的恐懼。
    斗真上岸的地方,是弧石島上的一個人工海灘。
    得趕快把潛水服脫掉,換上別的衣服才行。打開經過防水處理的背包,就看到一件輕量卻又具備防彈功能的防護服。
    總之這座島上一定出了事情,非得分秒必爭地趕去不可。斗真脫下潛水服、接著打算脫下海灘褲,但大概是因為太慌張,讓海灘褲勾到腳跟,正當他怎麼脫也脫不下來的時候,聽到背後有聲音傳來。
    斗真反射性地手按鳴神尊,放低姿勢,找個地方躲起來。
    斗真聽得見人的腳步聲,但光知道這點還不能放心。然而腳步聲越走越近,聽得出其中混進了一種異樣卻又已經聽慣的聲音,就是那些刺耳的鐐銬聲。斗真想到可能是她,馬上就心跳加快,但內心深處卻還有著幾分懷疑,不敢相信這麼順利就能見到她。他按著跳得幾乎要蹦出來的心臟,摒住呼吸,全身一動也不動地一直躲在岩石後面。
    然而當這陣腳步聲的主人,在白霧之中顯現出身影後,斗真當場忍不住站了起來。
    明明只過了兩個星期,但他發現自己竟然是那麼想念眼前這位美麗的少女。她還是一樣受到鐐銬的束縛,但身邊沒有任何人在,這次重逢只有他們兩人在場。
    「斗、斗……」
    不知道是因為驚訝還是感動,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唇的動作也沒有變成具體的話語。看到這樣的反應讓斗真十分高興,任憑心中湧起的感情驅使,浮現出滿面的笑容。
    「由宇……你平安、平安無事,真的是太好了。這個,我想你可能嚇了一跳,我……」
    但由宇接下來的行動卻完全超乎他的預測,而且讓他完全無法理解。她扭轉身體,將被銬住的兩隻手往後揮動,臉頰上似乎還泛著微微的紅潤,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不、不……不要讓我看這種不要臉的東西!」
  斗真只看得見殘像。這全力揮出的一拳,連帶楣銬的重量都轉化為破壞力,以幾乎要擊碎骨頭的勢道陷進斗真的頰骨。斗真在人工沙灘上滾了好幾圈,才想起除了勾在腳跟上的海灘褲之外,身上什麼都沒穿。
    「趕快穿好衣服!我可沒想到你竟然是暴露狂!」
    由宇轉過身去大罵。
    「對、對不起,我馬上穿起來。」
    斗真邊說邊手忙腳亂穿起內衣褲。等到拉好防護服的拉鏈,斗真登時覺得心中舒坦一多了。
    由宇慢慢轉頭朝後看了一眼,看到斗真穿好衣服,臉上流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好久不見。」
    「大約十五天又十七個小時不太能說是好久不見吧……不過就算說得含蓄點,也覺得能再一次見到你確實不壞。」
    她嘴上是這麼說,但卻完全沒有那種要在重逢的喜悅下跑過來擁抱的樣子,臉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寫著對看到那種東西的不滿。
    「可、可是,這樣我們就扯平了吧?」
    「扯平?」
    「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啊,那次是我看到……」
    斗真另一邊的臉瞬間又挨了一記,整個人重重摔在地面上。由宇的腳掌往下一踩,讓他碰在地上的鼻尖深深陷進沙地。
    「下次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面對這個撲殺宣告,斗真只能默默地連連點頭。儘管視線中留有揮之不去的疑惑,但由宇還是移開了腳。這個時候響起的鎖煉聲,讓斗真的表情變得認真。
    「你又被銬住了?毒也打了?」
    「這是當然的措施,我並不會不滿。」
    「可是……」
    「不用擔心,就算銬成這樣我還是比你強。」
    由宇毫不在意地說完這句踐踏斗真自尊心的發言後笑了笑,但表情馬上又黯淡下來。
    「不過現在不是慶祝重逢的時候,這點只要看看四周,相信你也看得出來吧?」
    斗真察覺了混在空氣之中的焦臭味。離開岸邊,走進這片廢墟一步,眼前展開的光景讓斗真當場說不出話來。
    他看到許多冒著黑煙、破壞的痕跡還非常新的各種機械,以及在霧氣中若隱若現、堆積如山的斷垣一殘壁。
    「你懂了嗎?」
    「怎麼回事?為什麼……」
    說到這裡,斗真就想起了船上發生的事情。
    「是那只蜘蛛……Leptoneta。」
    「好了,說說你來到這座島上的理由吧。」
    「這是因為我有話要跟你說,而且……」
    就在這時,晚了幾步趕來的一群人出現了。是伊達、志村、星野、石川跟太田,每個人的臉上都明明白白地寫著「總算追到了」幾個字,喘得肩膀上下擺動,跟由宇一副不當回事的模樣大不相同。
    還不只這樣。除了伊達以外的人物,都對斗真這名突然出現在這種孤島上的少年,投以懷疑的視線。這股查問他是誰的無言壓力,讓少年十分狼狽。
    伊達則多半是心裡有底,看到斗真也不顯得驚訝,只是在看到斗真紅腫的臉頰之後,對由宇說了一句話:
  「看來你的目的是達成了。」
  由宇也沒理會伊達的話,一個人自言自語:
  「你借用了A D E M的裝備來到這座島上,這就表示……原來如此,這件事顯然有牽扯到真目家啊。」
    「穿針引線的人多半是八代吧。」
    斗真還沒回答,由宇跟伊達就已經推導出答案,彼此點了點頭。
    志村與星野等一干自衛隊員儘管臉上表情不太好看,但也覺得反正A D E M做的事情,當然不會跟我們這種低三下四的小兵講,便姑且不說什麼。
    「我有兩個問題要問你。」
    由宇堅毅的話聲在霧中響起,她從正面注視斗真的臉。斗真還覺得她的臉有種讓人身在夢中的感覺,然而被狠狠揍過的左右臉頰上傳來的疼痛,卻告訴他這並不是夢境。
    「嗯,好啊,你儘管問。」
    「你為什麼來到這座島……不對,考慮優先順序,我應該先問別的。」
    不知道是不是內心有陣小小的掙扎,她豎起柳眉,重新問過。而她重新提出的問題,卻很難讓人理解這種問題怎麼會比較優先。
    「四月的海會冷嗎?」
    「咦?海?嗯~也不會太冷。一定要說的話……」
    「還算挺暖和的,是嗎?」
    「嗯。本來我還想說四月的海水怎麼會這麼暖和,實在是非常奇怪,會不會是因為我當時太緊張了?」
  「不,那多半不是你的錯覺。」
  「這樣啊?那這是異常氣候了?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怪事還不只這一件。地震的次數太多,從幾乎感覺不到的微震到明顯有在搖動的地震,已經發生了七次。」
  「這樣啊?真不愧是地震大國日本。」
  由宇打從心底仰天長歎。
  「我是該覺得對你要求緊張感的自己太笨,還是該對你偉大的天真表示敬意?你覺得哪一種才對?」
    「我、我知道啦,只是想要緩和一下氣氛而已嘛。」
    斗真趕忙辯解,但由宇卻對他投以塗上強烈懷疑色彩的視線。
    「那可難說得很。不提這個了,還有其他怪事。」
    「什麼怪事?」
    「就是味道,你仔細聞聞看。笨蛋!不是我的味道,是空氣的味道。」
    「好像有混著一點怪怪的味道?啊,我不是說你,是空氣,空氣!」
    「那還用你說!」
    由宇氣得面紅耳赤,不過大概又覺得再講下去也是白搭,乾脆抬頭看看白茫茫的天空。斗真也跟著仔細觀察,想瞭解在這片不知道盡頭在哪兒的霧氣裡可以看見什麼。但斗真唯一看得出來的,就是霧氣非常濃。
    「這座島原本盛產銅礦,再加上地震、空氣中的異臭、海水溫暖化跟濃得異常的霧,應該是導不出其他結論了……要說是巧合也未免太湊巧了,看樣子果然是SIGMA的影響吧。真沒想到長時間的照射可以帶來這麼大的影響。」
    由宇望著什麼都看不到的天空,自言自語地說著。
    「發生什麼事了?」
    「狀況可讚得很啊。只是我還需要具體的手段,才能確定到底進行到什麼地步了。」
    斗真在上次的事件裡,多少已經習慣了由宇這種讓人聽不懂的話,但終究只是習慣,並不表示能夠聽懂。斗真在心中用力點頭,告訴自己是這個少女缺乏讓對方聽懂的意識,絕對不是自己腦筋太差。
    「這點擔心也是沒用。那我要問另一個問題了,你為什麼跑到這裡來?」
    由宇忽然把話頭轉到斗真身上。
    斗真仔細而慎重地說起他一路輾轉來到這兒的事情經過。包括遇到八代、真目家的介入、在船上遇到的神秘集團與使用神秘槍法的男子。至於何時何地以及為什麼會遇到八代,他則刻意隱瞞不說。
    「是嗎?情形我大概瞭解了,事情大致上都如我所料地進行著啊,有很多問題都變得很棘手了。不過呢,阪上斗真同學,剛剛的回答之中,並沒有包括你跑到這裡來的理由,不是嗎?」
    「咦?我不是說過了嗎?他說有很多政治上的問題,而立場上我比較適合參加。」
    他把八代的話原封不動地重複了一次,但這種說明當然不可能讓由宇接受。
    「我就換個說法吧。為什麼你這個人就這麼喜歡插手管這種麻煩事?你應該可以拒絕八代的請求才對,正常人根本不應該接受這種請求。難道說你已經忘記自己在上次的事件裡遇到過多少危險了嗎?」
    由宇的言語跟表情都很平靜,但她確實在生氣,這點斗直一看得出來。如果不是他往自己瞼上貼金,由宇應該是在擔心自己沒錯。
    然而她的眼神隨即又轉為同情,就讓斗真摸不著頭緒了。
    「你這種輕舉妄動的……等等,是這樣啊,真是可憐。」
    由宇似乎想通了什麼,自顧自地連連點頭。不知不覺問,同情又轉變成了憐憫。
    「跟腦有關的疾病多半會有生命危險,建議你趁早去醫院檢查檢查。」
    「可不可以請你不要擅自把別人說成記憶喪失患者?兩個禮拜前的事情我記得很清楚。」
    「那為什麼?」
    由宇再度以狐疑的眼神,重複同樣的問題。
    「那當然是因為擔心……」
    「擔心?擔心什麼?這狀況是不能大意沒錯,可是……」
    「我知道你很有本事。可是……可是你是女生啊。」
    斗真剛把這句話從喉嚨裡擠出來,就看到由宇得意地點了點頭。這一連串的對話,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以前也是為了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一頭鑽進危險的糾紛裡。那個時候我沒有問出明確的答案,不過今天我可要你說個明白。我看不出我在生物學上屬於女性的事實,跟你因為擔心而闖進危險地帶這兩件事有何關連?」
    這時卻有著意料之外的人物跑來插話:
    「這位小姐,再說下去就太殘酷了。」
    跑來插話的人不是伊達,而是志村。他交互看了看斗真跟由宇的臉,賊兮兮地笑個不停。
    「為什麼?我是在開導他,讓他知道自己的行為有多麼愚蠢。」
    由宇嗤之以鼻,擺出不高興的表情。
    「這個男的是笨蛋。」
    由宇把笨蛋兩字念得特別重,狠狠瞪了斗真一眼。斗真雖然問心無愧,但還是忍不住退縮。這時志村卻幫了他一把。
    「不不不,男子漢怎麼可以不笨呢?斗真,你說是不是?」
    「咦?這個嘛,我也不太清楚。」
    「當然是啦。男人就是要敢笨,女人就是要把男人當笨蛋,這才是萬物運行的道理。斗真就是因為夠笨,所以才是男子漢;是男子漢所以自然得要夠笨。這位小姐,你懂嗎?」
    由宇大皺眉頭,表示自己完全不能理解。
    「笨蛋跟男人這兩個詞可不是同義詞吧?」
    「意思都是一樣。」
    由宇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後來才恍然大悟地在手掌上槌了一下。
    「唔,我懂了,原來我離群索居太久,這期間男性智商普遍低落,讓男性兩字成了笨蛋的同義詞。你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由宇一臉深為憂心的表情,認為這種情形非常糟糕。志村一副懶得理她的模樣,斗真則顯得多少有料到她會往這個方向會錯意,兩人對看了一眼。
  「這位小姐一直都是這樣嗎?」
  「嗯,大概吧。」
  斗真含糊地笑了笑。
  斗真將目光往旁一帶,看了看伊達,但他卻始終沒說話,一直注視著他們三個人。
  不過大概是覺得時候差不多了吧,接著又很乾脆地開了口:
  「閒聊就到此為止,我們得去查查其他散開的部隊情形怎麼樣,Leptoneta也得處理掉才行。我要阪上也跟我們一起行動,沒問題吧?」
    「沒、沒問題。」
    「我簡單介縉一下,他姓阪上,雖然看起來很年輕,但也是我們L C部隊的隊員,先前沒有介紹的她也是一樣。只要資質和能力夠好,我們對年齡或經驗一向不予過問。當然他們至少也有成年就是了。」
    說起謊來還臉不紅氣不喘。
    「啊,我是阪上斗真。」
    「我是第二十七普通科連隊第二中隊的石川下上。」
    「我是太田下士,也是第二十七普通科連隊第二中隊的人。」
    「我是同單位的星野伍長。」
    石川、太田與星野一臉狐疑的表情伸出手來,斗真伸手回握之餘,心中佩服的卻是他們竟然能把那些長到會讓人舌頭打結的單位級職念得這麼順。
    「我是第五分隊隊長志村圭吾,請多指教了。」
    志村則跟前面三人不一樣,以爽朗的笑容朝斗真伸手。
    「我是阪上斗真,我才要請你多多指教。」
    斗真笑著點了點頭回應。志村那好相處的個性,讓斗真馬上就產生好感。
    這時由宇出聲了:
    「自我介紹結束了吧?時間寶貴,我們走吧,我有事要查清楚。」
    「你要去哪裡啊?不是要回臨時司令部嗎?」
    星野一副不想再走路的表情問了這句話。
    「位於這個島中心的垂直礦坑,我想去那邊看看。」
    「地點跟散開部隊的佈署位置離得很遠,去那裡有什麼意義?」
    就連伊達的疑問,由宇也是愛理不理。
    「理由等我看完再說,希望是我杞人憂天。我不想無謂地把問題搞大,造成人心混亂。只是在確認其他部隊安危的路上,稍微繞點遠路而已。」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2 18:05
(II-3)


    6  

    追蹤到這裡的目標原本是單獨行動,但馬上又與其他人物有了接觸。從記憶媒體內搜尋的結果,這個人最有可能是那艘船上的人物,只是目前無法確定。
    目標又與五個人物會合。本次任務中最頑強的目標都眾在一起,讓癱瘓目標的成功機率有所降低。
    在波浪間往岸上窺探的紅色眼睛裡沒有一絲焦躁,就只是不停地認知狀況,選擇最為確實的方法。
    為了確實獵殺目標,Leptoneta從幾個備選方案中挑出最適當的方法,接著就開始大角度迂迴,以便走最短距離前往想定的上岸地點。

    7

    泛白的霧氣遲遲沒有散去,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聽不到波浪聲與風聲,只見緩和的海流平穩地互撞,形成小小的漩渦。越走霧氣就越濃,讓肉眼的能見範圍變得越來越小。
    被霧氣埋沒的建築物已經嚴重風化,脆弱得幾乎隨時都會崩塌。窗戶已經破掉、木箱也開始腐朽、自行車銹到根本不能再騎,有些機械甚至連外殼都已經掀開。這些四處散亂的事物,都述說著這裡已經長年沒有人使用。
    六個踩著規律腳步聲的人,以及一個腳步聲裡混著異樣鎖煉聲響的人,默默地走在裡頭。
    「根本就什麼都看不見嘛。」
    走在前面的志村圭吾右手持槍,架在右手下的左手則反手握著手電筒,左右擺動燈光,以照亮行進方向。然而就如他所說,濃霧嚴重影響視野,連十公尺外有些什麼東西都看不出來。
    「Leptoneta一定已、已經跑到其他地方了吧?」
    走在他身後,說話語氣顯得比較懦弱的人是星野。
    「還有什麼其他地方?對喔,記得星野你是兩個月前才分發的是吧?算你倒楣。」
    「是、是三個月前。」
    「沒什麼差別啦,你說是不是?」
    走在星野旁邊的石川突然被問到,稍微放鬆了緊張的情緒。
    「這個嘛,誰知道呢?」
    這個兩邊都不得罪的答案,讓志村覺得很無聊似的聳了聳肩膀。
    這時左側迴響起一陣東西倒塌的聲響。
    「哇!」
    星野手忙腳亂地將槍指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他手上的槍口朝著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霧氣,向四面八方亂轉一通,緊張得幾乎隨時都會扣下扳機。
    而從上方用手按住這把槍的人,則是走在最後面的伊達。
    「冷靜點,只是些石頭還是什麼垮掉了而已。」
    「為什麼會垮掉!一定是那玩意!那玩意一定就在那邊!」
    「海風吹了這麼多年,沒人去動也會垮的,再不然就是有老鼠之類的東西。」
    「這島上多少年沒有人了,哪裡會有什麼老鼠!」
    在這種細節上,星野倒是表現出冷靜分析的能力。
    「不然就是海蟑螂之類的玩意吧。」
    「哪會有那麼大的海蟑螂!如果真的是Leptoneta怎麼辦?要是那玩意接近我們怎麼辦?」
    星野恐慌的情緒始終沒有鎮靜下來,說話安撫不但無濟於事,反而還顯得有些火上加油。
    「不用擔心,那丫頭會第一個發現。」
    後半這句朝著由宇說的話,讓伊達與斗真以外的四個人,都把目光集中到由宇身上。在眾人注視之下,由宇有點傷腦筋似的答了一句話:
  「半徑三十公尺。」
  並露出一副要他們別太期待的表情。
  「什、什麼跟什麼?」
    星野說話的聲音還是一樣在顫抖。
    「Leptoneta如果在半徑三十公尺內採取行動,憑我的聽覺是可以確實掌握到。」
    由宇曾經展現過無數驚人體能,如今再也沒有人懷疑她的話。然而眾人好不容易放下心上的一塊大石,由宇卻又加了一句但書:
    「前提是它有在活動。動物在進行狩獵時,多半會一動也不動地等待良機。要是對方不發出任何聲息,又完全躲藏起來,那麼就算是我也很難事先察覺。」
    不光是星野,連石川、太田與志村都開始微微顫抖,不安地左右張望起來。
    「就算只是口頭上安慰一下也好,你就不能說點比較樂觀的話嗎?」
    「然後讓他們掉以輕心?」
    伊達出聲告誡,但由宇也只以正論反駁。她的眼睛朝著背後的天空看了一眼,視線的延長線上是一棟廢棄大樓的屋頂。
    「怎麼了?」
    「……沒事。」
    由宇隨即又將視線拉回霧氣之中。

    8

    「那女人可真敏銳。」
    在大樓屋頂上背靠水泥牆躲著的人,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金髮美男子。兩隻手上拿著兩把復古而豪華的左輪手槍。他的代號是G,又稱Goldy。
    「只是開玩笑地把槍對過去都能發現,這是東方的神秘?」
    儘管一邊把玩著槍,一邊說著玩笑話,但他其實口是心非,心中產生的厭惡感情遠多於感歎。她的容貌美得從遠處也看得出來,但這足以讓異性著迷的外表,看在Goldy眼裡,卻只能成為厭惡的對象。
    儘管只是開開玩笑,但自己還是忍不住發出了殺氣嗎?
    這是Leptoneta的實戰測試。除非對方企圖從島上脫逃,不然自己就不會出手,也不可以出手。妨凝測試進行是違反行規的。
    儘管多少有些自制能力,但下次看到那個丫頭的時候,自己能夠壓抑得住衝動,不將邦妮跟克萊德裡頭的所有子彈打進她美麗的臉上嗎?
    「誰知道呢?我可沒辦法保證啊,哼哼,哈哈哈哈。」
    Goldy笑了,那是一種有些脫軌的笑。
    然而那也是Leptoneta的工作。回想船上發生的事,這個想法就成了確信。那玩意確實有著毫不容情的凶殘。
    「Leptoneta可跟我不一樣,既沒有殺意也沒有殺氣啊,看你能活到什麼時候?」
    Goldy從喉嚨深處發出笑聲。沙啞的笑聲沒有傳到任何入耳裡,就這樣被霧氣淹沒。

    9

    火藥的味道直衝鼻孔,四處升起燃燒不完全的火焰與濃煙,老舊的建築物上則有著全新的彈痕與焦黑的爆炸痕跡。躺在這之間的人們一動也不動,還沒完全幹掉的血積在柏油路面上,在風的吹拂下,表面出現了小小的波紋。
    「這就是第二分隊的下場嗎?」
    悲愴的一句話讓由宇皺起眉頭,用腳底磨了磨焦掉的柏油路。
    「好慘啊。」
    斗真把手從倒地的自衛隊員脖子上拿開,沉痛地搖了搖頭。
    「生存人數是零嗎?就算早已料到,還是覺得太慘了啊。Leptoneta的行動非常徹底。」
    「這樣就確定有兩個部隊已經被殲滅了,只希望剩下兩個部隊平安無事。」
    伊達的話聽起來也只是口頭上的安慰。不管是志村、星野、石川還是太田,在希望逐漸被剝奪的過程中,表情也開始變得憔悴。
    「第一分隊少了一個人,有可能還活著……」
    寡言的太田大概是看不下去,丟出了一句樂觀的話,但最後卻越說越小聲。
    「也許吧,可是我們不能把時間耗在這裡,還得查清楚其他部隊有沒有生存者才行。」
    「可是,搞不好他就在這附近活了下來啊。」
    意見分歧的當下,由宇在四周晃來晃去地走了好一陣子,然後大概是發現了什麼,把頭歪向上風的方向。
    「怎麼了?」
    「是屍臭。如果是這裡的屍體,味道不應該這麼濃。」
    留下這短短一句話之後,由宇開始快步前進,斗真跟伊達等人也趕忙從後追去。
    由宇在海岸線上停了下來,站在水泥的峭壁上往下看。大約十公尺下方的海面上,波浪靜靜地拍打著水泥牆。
    而在波浪與水泥牆之間,可以看到死狀淒慘的屍體漂著。
    「……是屍體啊,這下可以確定第二分隊全軍覆沒了。」
  「不對,不是這樣。」
  由宇不讓志村沮喪下去。她無視於所有人詢問原因的視線,跳過低矮的柵欄,往十公尺下的海面筆直地縱身而下。
    「什!」
    由宇就像往下掉似的,在幾近垂直的陡峭斜面上往下奔跑,並在即將掉進水面之前,靈活地將鐐銬卡在水泥牆的縫隙之間,停住下墜的勢道。
  「還是一樣那麼亂來。」
  伊達擦了擦額頭的汗,呼出一口長氣。
  「我想對由……對她來說應該不算亂來。」
  斗真差點說出由宇的名字,但隨即又改口說成「她」。這不是有意識之下的行為,而是用來避免讓非相關人士知道A D E M的秘密而做的大腦保密措施發揮了功效。
  「把繩子放下來!」
  繩索放到了在下頭喊叫的由宇手邊。她俐落地將繩索牢牢綁在屍體上,然後自己先迅速地爬了上來。
  「這屍體挺耐人尋味的,麻煩你們拉上來。」
  才剛把屍體拉上來一點,每個人都弄懂了由宇話中的含意。雖然屍體的臉朝下,看不出到底是誰,但就算考慮到弧石島上所發生的非常事態,這具屍體仍然顯得極為異樣。
    因為屍體身上沒有穿衣服。
    「沒、沒穿衣服?」
    星野嚇得連說話聲調都拉高了。
    「為什麼會沒穿衣服啊?」
    「為了隱瞞死者的身份。不過還有更奇怪的事。」
    等到屍體帶著腐臭登上了十公尺高的峭壁,翻過來癱在地上時,除了由宇以外的所有人都發出短短的慘叫聲,往後跳開幾步。
    「這、這、這、這是什麼玩意兒!」
    每個人都一樣啞口無言。
    這名躺在地上的男性,臉皮被人完整地剝下。
    「猜得出是怎麼回事。」
    由宇若無其事地走近過去,就在屍體旁邊蹲了下來。整個動作就像是要叫醒睡著的人一樣隨意,但表情卻有些僵硬。不知道她是在檢查什麼,只見她用手指順著交雜泛黑血肉與白色脂肪的臉部表面摸過去,查看屍體口中的情形。伊達跟著從後面一看,忍不住皺起眉頭。
    「看得出什麼來嗎?」
    「不是什麼好結論就是了。」
    「說吧。」
    「有SPY吧。」
    「你說SPY嗎?」
    這跟屍體之間的關連性之低,讓伊達忍不住拉高了聲調。
    「要是聽不懂英文,說是間諜也可以。」
    「別開玩笑了,給我好好說明。」
    「可以嗎?」
    由宇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週遭。
    「要是我說出真相,在場的人彼此會開始疑神疑鬼。」
    「說。」
    伊達強硬的語氣,讓由宇擺出一臉我可不管會出什麼事的表情,開始進行說明:
    「推測間諜是為了扮成這個人物而將之殺害,並剝丟臉皮,才會留下這樣的屍體。至於沒穿衣服,應該是為了萬一屍體被發現時,可以隱蔽屍體的身份吧。」
  「為、為什麼得要剝走臉皮啊?」
  星野已經不敢直視屍體,其他三人也都臉色蒼白。這具屍體的死狀就是這麼淒慘而異樣。
  「是為了徹底化身成這個人物。戴上他的臉皮,並與自己的皮膚同化,還能自由改變身體的骨骼結構。」
    「這該不會是峰島的遺產技術……」
    斗真只是自言自語,由宇倒是面不改色地回答:
    「沒錯,這項科技已經公諸於世,作為醫療用途。雖然分類在OE級,可是應用範圍很廣,相當棘手。」
    「什麼是OE級?」
    「O是open的O,就是已公開的遺產技術。」
    由宇的語調很平淡。斗真原本還擔心如果是由宇發明的該怎麼辦,但在由宇身上卻看不到任何情緒上的變化。
    「不說這個了,還有一件事我很好奇,那就是直升機為什麼會墜毀?」
    「不就是被Leptoneta打下來的嗎?這還用問……」
    由宇一瞪之下,星野趕緊住了口。
    「直升機的飛行軌跡,是從Leptoneta出現之前就開始有異狀的。而且直升機上的玻璃碎片,就散落在墜毀位置的附近。碎片上沾了血跡。」
    「我倒覺得這沒什麼奇怪的。」
    「就算沾上有著胃液氣味的血也不奇怪?要是我沒看錯,早在直升機墜毀的時候,操縱席前方的玻璃窗就已經整片都染紅了。這代表什麼?」
    「等一下,你是想說負責駕駛的佐伯吐血了?他的身體可健康得很……」
    伊達想起可怕的事實,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然後才低聲問道:
    「是毒殺……嗎?」
    「下毒的目的是?」
    「應該是為了不讓任何人逃出島外吧。」
    令人聯想到黑曜石的眼睛,尖銳地望向每一個人。
    「接下來的部分才是問題。是誰下的毒?」
    「不、不是我!」
    星野趕忙否認。
    「等一下,又還不確定是現在在場的人下的毒,不是嗎?下毒的人也有可能混在演習中散開的部隊裡面。」
    「不可能,間諜就在我們之中。」
    由宇毫不遲疑地否定了志村的說法,後面還接上一句不得了的話。
    「你為什麼敢這麼肯定?」
    伊達以比平常更加嚴厲的目光看了由宇一眼。
    「只要想想看對方是怎麼毒殺飛行員的,答案就很清楚了。」
    由宇說到這裡就停了下來,就好像是要人自己去想接下來的部分。
    「為了不讓我們離開島上,事先對飛行員下毒也是有可能。在那時……」
    說到這裡,伊達轉為思索的表情。
    「原來如此,佐伯不是正規的飛行員。如果前提是針對飛行員下毒,就不可能是演習中散開的人下的手,因為只有後來在場的人知道佐伯會駕駛直升機。」
    「這結論不怎麼有意思,不過答案就是這樣。這具屍體上剝下來的臉皮,就戴在我們之中某一個人的臉上。這裡頭沒有嫌疑的人,就只有身為女性的我,以及後來才出現的斗真。」
    斗真看了看剩下的每一個人,也就是伊達、志村、星野、石川與太田這五個人。
    「等一下,為什麼只有你們沒有嫌疑!像這小毛頭也是,誰知道他其實是什麼時候上岸的?還說什麼女性不女性的,我看你只不過是隨便找個理由幫自己開脫而已吧。」
    由宇用笑容回應星野的指責。星野再也說不下去,因為由宇臉上所掛的笑容就是有著這樣的震懾力。
  「看吧,這下可不是開始疑神疑鬼了?」
  說完由宇就將臉上的笑容轉而朝向在場的眾人。

   1O

  這時機巧得讓人只能覺得是在故意找碴。
  就在眾人相互疑心之際,一陣彷彿被活生生撕開的淒慘叫聲,刺激了眾人的耳膜。
  「怎、怎麼了?」
  所有人轉而面對的方向,就跟第二分隊全軍覆沒的地點正好一致。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瀰漫的霧氣中,這陣痛苦而微弱的叫聲聽得非常清楚。
  「……命……救命……啊。」
  「有人倒在地上!」
  斗真情急之下就要跑過去,由宇卻俐落地伸腳一絆。
  「你做什……啊!」
  整個人往前撲倒的斗真,被從後面蓋在他身上的由宇強行將頭往下按,被迫跟地面來了個熱烈的吻。
    「安靜。」
    尖銳的斥責聲顯得非常認真,其他人也發現情形不對,拿起槍佈署戰鬥隊形。
    「怎麼了?」
    斗真小聲詢問,由宇則回以一句簡短的:「它在。」
    「你是指Leptoneta嗎?」
    斗真最後這句話一出口,在場的所有人都停住了動作。
    「……好痛,救命……好痛……」
    唯有這讓人忍不住想搗住耳朵的呻吟聲沒有改變,時間就這樣無意義地流過。
    「真的在嗎?」
    志村這句話成了導火線,石川突然跑了過去。
    「石川,回來!」
    「我不要緊。」
    石川不聽伊達的制止,一邊朝左右警戒,一邊靠近求救的聲音。
    「不要出聲,我現在就去救你。」
    當石川在那個人的身邊單膝跪地,而讓在場的人鬆了口氣,也開始覺得由宇那麼小心提防原來只是杞人憂天。然而現實卻將這一切想法完全推翻。
    就在石川正要抱起傷患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才剛看到這個人的身體一瞬間飄上空中,緊接著就被切割成幾十塊肉塊。在四處飛散的血與肉之間,還可以看到閃亮的銀絲,但能夠及時察覺原因就出在這些銀絲上的,大概也只有由宇了吧。
    還來不及發出死前的慘叫就成了細碎肉塊的屍體,將鮮血濺了石川一身。
    「啊啊……」
    大腦的反應跟不上狀況的變化。而慢了這一步,就決定了石川的生死。
    「快跑!」
    由宇的喊叫也是為時已晚。
    割碎傷患的銀絲光澤纏上了石川的腳,轉眼間就纏得極緊,撕裂皮膚與肌肉,直陷進骨頭裡面。是Leptoneta那連直升機都能切斷的切割索。
    石川的嘴張得老大,幾乎讓人懷疑他的下巴是不是脫臼了,表情更因痛楚而扭得亂七八糟。可能是因為太過疼痛,反而沒有喊出聲音來。
    「石川!」
    不忍心眼睜睜看著同袍被殺而往前站了出來的太田,也同時受到銀絲的攻擊。
    切割索粗暴地拖著石川倒地的身體。順著切割索看過去,就看到一處周圍光線昏暗,疑似團體莊宅的建築物入口。
    太田的手指在地面上亂抓,不想讓自己被拖走,但這個舉動卻只多讓他的指甲剝落而已。
    伊達與志村趕忙開槍射擊銀絲,但子彈很難命中這麼細的目標,就算命中也打不斷,只會讓子彈被彈開。
    轉眼間石川與太田的身體,就被建築物昏暗的入口吞沒。痛苦的慘叫聲在建築物內迴盪,連待在外面聽起來都非常大聲。
    「我會死!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哇!」
    「嗚哇,啊啊,啊嗚!」
    慘叫以不自然的形式結束,取而代之的,是不斷從建築物內傳來的壓碎肉塊聲音。
    就在每個人都驚訝得啞口怨言的當下,玻璃突然破裂,有東西飛了出來。
    經過兩三次彈跳後癱在地面上的,就是已經不成原形的石川與太田。
    手腳往奇妙的方向折彎、肌肉跟骨頭都從傷口中翻了出來,只有臉部沒有損傷,明確地留下了恐懼與痛楚的痕跡,反而更凸顯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在場的男性在恐懼而非警戒心的驅使下,連呼吸都停了下來。
    過了一段非常漫長的時間,趴在由宇下面的斗真閉著眼睛,摒住呼吸一動也不動。到現在他才搞懂為什麼由宇要把他按在地上。光是聽到死前的慘叫,內心深處就有一股漆黑的感情開始脈動。要是當場看到屍體被切割得不成人樣的光景,真不知道有沒有辦法控制得住另一個自己。
  「看來是走了。」
  由宇才剛把身體從緊張之中解放出來,就從斗真上面站起,然後就好像剛剛的小心謹慎都是騙人似的,漫不經心地走向那曾是石川的物體。
    「別、別開玩笑了,為什麼要用那麼殘忍的方法殺人!」
    大聲怒罵的人是星野。
    「是為了造成我們精神上的壓力,過度的壓力會引發失誤。只是就我看來,這種思考邏輯還天真得很就是了。」
  「這話怎麼說?」
  「透過恐懼來製造壓力的目的我也不是不懂,但Leptoneta卻有著對這種手法太過偏執的傾向,大概是反應出設計者的個性了吧。這樣是會造成最大限度的恐懼沒有錯,但換個角度來看,就表示對方為了達成這一點,而去執行了多餘的步驟,能殺人殺得更有效率的方法明明就還多得是,所以我才說還很天真。這些多餘的步驟就是對方的破綻。」
    由宇停了一拍,等這段話的含意滲透到所有人的腦中,接著才補上這句話:
    「受過訓練的士兵跟追求快樂的殺人狂,哪一種比較好應付,應該不用我多說吧?」
    眾人心中產生了複雜的感情,沒辦法單純地放下心來。
    「它走遠了。」
    由宇將手指按在倒地的自衛隊員頸動脈上。
    「怎麼樣?」
    由宇搖了搖頭回答伊達的問題。
    「是嗎……剛剛說的那些,你是真的這麼認為?」
    伊達用只有由宇聽得到的音量小聲發問。
    「怎麼可能,對方準備了複數的思考邏輯。剛開始失控時的戰法,以及剛剛從黑暗中襲擊的手法,就是兩種不同的思考邏輯。等我們開始針對殺人狂思考邏輯的弱點,應該就會馬上切換成其他的思考邏輯了吧。」
    「你說了謊?」
    「不知道當初是哪個人叫我說就算只是口頭安慰,也要說些樂觀一點的話?」

    11

    當斗真等人將沒有臉的屍體留在原地,追著慘叫聲離開後,不知道為什麼,Goldy卻出現在這裡。
    「哼~」
    Goldy一腳將屍體踹開,看起來非常高興。
    「你間諜的身份就快曝光了嘛,我倒覺得開溜的時候已經到了。」
    說完他就撿起了一樣能夠證明由宇推測正確的東西。那是J以沒有被任何人發現的手法,留給Goldy的訊息。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留的,只見水泥圍牆的後面,留下了一些像是烙印的痕跡。將訊息看完之後,Goldy就覺得很無趣似的歪了歪臉。
    「你說那個小丫頭有可能是A D E M的最重要機密?」
    他咬了咬指甲,吐出幾句咒罵:
    「搞什麼,這樣一來我不就不能殺她了嗎?」

    12

    離弧石島岸上數十公尺的海面上,一個圓圓的物體在和緩的波浪間浮了出來,那是被潛水服包住的人頭。眼睛與嘴巴被圓形帽子遮住的外觀,令人聯想起防毒面具。沒過多久,有著同樣形狀的物體增為兩個、三個,達到十餘個之後,就開始逆著潮汐的方向,慢慢朝島上接近。
    來到淺灘上之後,圓形的頭部就開始升起,露出了水面下的部分。
    他們的氧氣筒並不是背在背上,而是掛在腰問。DRAEGER LAR/V,能將呼吸過的空氣進行循環淨化,只要有個小型的氧氣瓶,就可以潛水數小時,還帶來了不容易產生空氣氣泡的特徵。這兩個優點能夠發揮最多貢獻的活動,就是隱密行動。這乃是美國特種部隊S E A L也有採用的特殊裝備。
    他們不發一語,只用手指的動作打暗號。打開背上的防水背包,就在裡頭看到了槍械。種類與自衛隊制式採用的槍枝一致,但他們的模樣卻否定了這一點,當然更不會是S E A L部隊。
    他們散發出來的暴戾之氣比軍隊還重。然而從離開海面後只花了短短數十秒就完成準備這點
看來,統率有方的程度比起軍隊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整個訓練有素的集團一齊將槍指向霧中,這時一個模糊的影子才慢吞吞地現身。
    「等一下、等一下,是我啦,是我,不要開槍啊。要是把你們全殺了,就會妨礙到任務,又要害我被罵了。」
    開著玩笑走出來的人是Goldy,然而後半段的話中卻隱含著貨真價實的殺意。
    其中一人站出來。
    「看來丁找到了金主所說的,跟A D E M秘密有關的線索,真是不枉你們在海底躲了好幾個小時啊。目標是長頭髮的年輕女子,你們的工作就是帶她回去。不過沒關係啦,就算拚太猛不小心殺了她,也不會被罵得太慘,反正金主也不會知道是怎麼回事。」
    Goldy搔了搔頭,說話的語氣反而像是希望發生這種事情。
    「還有,小心Leptoneta,那玩意兒可不分什麼敵我。我那艘船上的自己人,都被那玩意兒給殺了。最好認為你們手上的槍跟玩具槍一樣沒用。」
  「不要把我們跟你相提並論。」
  對方輕敵的態度讓Goldy聳了聳肩膀。他對這些人的死活可不怎麼感興趣,對A D E M的秘密也是一樣。
    他只是為了能跟J一起出任務而歡喜,光這樣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13

    確定第三個分隊全軍覆沒後,一行人的腳步邁向最後一個分隊所在的位置。
    總覺得有點被排擠在外的斗真,無法讓感情不往負面方向發展,開始懷疑自己來這裡是不是真的正確。
    「怎麼了?很少在你臉上看到這麼認真的表情。」
    由宇靠過來跟他並肩走著。
    「你該不會在生氣?」
    「氣什麼?」
    「氣我跑來這裡。」
    由宇歎了口氣,給了他一個苦笑。
    「我是在生氣。」
    再追加上這個肯定的答案,讓斗真登時垂頭喪氣。
    「沒……沒想到你竟然那麼不要臉地露給我看,太不成體統了。」
    「……?」
    「我說你太不成體統了。」
    斗真這才發現她是指重逢時的事情,不禁面紅耳赤。
    「不好意思啦,對不起……不過,說到這個,有件事讓我因此有點好奇,可以問嗎?」
    「嗯。」
    儘管只是隨口答應,但她至少沒有拒絕,斗真也就繼續說下去:
    「剛才不是發現了一具屍體嗎?就是沒穿衣服的那具。那個,那具屍體,這個,也、也一樣都沒衣服遮掩,你卻根本不當回事,只顧著專心檢查,這是……為什麼……呢?」
    說到後來會變得有些斷斷續續,是因為由宇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可怕了。然而儘管表情嚇人,由宇的手卻輕輕執起斗真的手。
    「咦?」
    由宇溫柔地微笑,輕輕扭了一下斗真的手腕。劇痛一口氣從手腕散播到斗真的全身。
    「好、好痛好痛好痛!等一下,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有夠痛耶!對不起,我不會再問你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
    「你們兩個都給我安靜一點。」
    伊達出聲斥責。
    「安靜點就沒關係是吧。」
    由宇說出這句無情回答的同時,又把斗真的手腕扭得更厲害了。斗真停止了喊叫,但其實應該說是連叫都叫不出來才對。
    好不容易獲得解放的斗真卻不氣餒,發出抗議的聲音:
    「我、我說你啊,是不是比之前變得更粗暴了?」
    「比起你那越來越不要臉的行徑,根本就不算什麼。」
    「我倒覺得你應該女性化一點比較好。」
    「我已經夠女性化了。」
    上身微微後仰而強調出來的胸部曲線,讓斗真不由得看得目不轉睛。
    「到底是有哪裡女性化了?」
    斗真只好試著反駁,但這句話才剛出口,自信就從由宇的臉上被連根拔起。
    「……我果然很怪嗎?」
    「咦?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就這麼……這麼醜嗎?」
    在地下活了十年,根本沒有年紀相近的朋友,讓由宇完全不懂容貌美醜的基準,斗真到現在才總算發現她對這點十分自卑。
    他鼓起勇氣,想要說幾句好話:
    「才、才不會呢。這個,我、我覺得,由宇,你,嗯,你很、很漂亮。」
    「我不需要安慰。」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出來,卻馬上就碰了個釘子。
    「大家之所以躲著我,多半就是因為我長得明顯要比一般人醜吧。」
    由宇放眼望向其他幾個人。星野才剛與她四目交會的那一瞬間,就趕忙將視線轉到不相干的方向去。
    「看吧。」
    「我想這應該是另有原因吧?像是你剛剛對我做的那些事情,不是嗎?」
    「我不會說沒有,不過那只是逗一逗他而已。」
    老虎逗一逗老鼠,不知道老鼠會怎麼想?
    「我雖然不會覺得遺憾,但我好歹也是女生,還是會因此受傷,當然也有纖細的部分。」
    斗真沒有把「你纖細的方向還挺特別的」這種話說出口,但又找不到什麼好話可以擊破由宇的說法,讓他開始認真思索起來。
  「不,我是說,由宇,這個……」
  「夠了。」
  由宇三兩步就把他甩在後頭。
  斗真不禁垂頭喪氣,腳步也變得非常沉重,這次則換成伊達配合他的腳步,跑來身邊跟他交頭接耳。
    「阪上,你平常都是這樣跟她說話的嗎?」
    「嗯、嗯。也不是平常,不過從上次以後都是這樣。」
    「是嗎?」
    伊達只回了這句話,之後便沉默不語。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2 18:06
(II-3)


    14

    「這裡也沒救了嗎?」
    伊達看著戰鬥的痕跡以及散佈於四處的無數屍體,顯得十分懊惱。這已經是第四次看到這樣的光景了。
    「這麼看來四個分隊都全軍覆沒了啊。」
    「這一帶的建築物好像損壞得特別嚴重。」
    「多半是因為這地方海風吹得比較強吧,看起來隨時都會倒塌啊。」
    的確,跟其他地方比起來,這裡的海水味特別重。
    「我說我們還是趕快走吧。」
    星野想到Leptoneta就覺得害怕,背靠著建築物發抖,視線亂飄一通,根本鎮靜不下來。
    「來了,很大。」
    由宇朝地面看了一眼,以緊張的語氣喊了出來。下一瞬間,每個人都瞭解了其中的含意,因為大地開始劇烈晃動。
  「這位小姐簡直就像鯰魚一樣敏感啊!」
  待在已經荒廢的廢墟群正中央,所受到的地震威脅就更是強烈。撐不住劇烈搖晃的建築物接二連三地倒塌,大得可以雙手環抱的瓦礫接連砸在地上,就連砸在地上而飛散出來的碎片都極具威力,要是被打中要害,難保不會有生命危險。
    「啊啊啊啊!」
    一陣緊迫之極的慘叫,讓每個人都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眼看大量的瓦礫就要砸在星野身上。
    由宇的動作快過砸落的瓦礫。
    她絲毫不把鐮銬的箝制當回事,鑽過頭上砸落的無數瓦礫,不時用銬住雙手的枷鎖粗暴地撥開瓦礫,猛力朝星野的身體一撞。就在同時,已經近在頭上的大堆瓦礫接連撞在地面上,砸得當場塵土飛揚,遮住了眾人的視野。
  「你們還好嗎?」
  當斗真等人用手揮開煙霧,跑到他們身邊時,地震已經停了下來。
  「嗚哇……哇,我、我不想死。好痛好痛好痛!救命、救命啊!」
  煙霧中傳來男性大喊救命的聲音,但聽起來中氣十足,看來並沒有受到什麼重傷。
  「只是腳被壓住了而已,不要大呼小叫。」
  由宇拍拍身上的灰塵站了起來,毫不留情地丟下這句話。
  星野運氣不錯,只是腳被卡在瓦礫之間,躲過了一場大難,但堆了無數層的瓦礫隨時都可能崩塌。
    「一個不小心就會弄垮啊。」
    志村看著瓦礫堆,說話語氣顯得有點煩惱。
    「偏偏在這種時候……」
    由宇啐了一聲,望向廢墟之中的一點,斗真也跟著凝神看著霧氣與塵埃的另一邊。
    「難道是Leptoneta來了?」
    由宇嚴峻的表情肯定了這一點。
    「喂,等一下,你們不會丟下我不管吧?喂!趕快救我出來!」
    「要是不想真的被丟下來,就給我乖乖閉嘴。」
    由宇這句話沒有絲毫玩笑成分,讓星野把話連著呼吸一起吞回肚裡,用手按住嘴巴。
    「啐,連會從哪裡過來都不知道。」
    但志村的抱怨卻被由宇的聽力所化解。她正確地追蹤著那複雜交錯的聲響,充滿確信地用纖細的手指,指向廢墟中的某個方向。
    伊達與志村對望一眼,互相點了點頭,開始各自準備武器。志村扛起只剩最後一發的反戰車飛彈,伊達則拿起手榴彈。
    這期間由宇仍然持續追蹤Leptoneta發出的聲音,豎起手指告知距離。Leptoneta在他們五人的外圍繞著大圈移動,慢慢縮減距離。
    在大樓與大樓的縫隙間,還不時可以看到金屬蜘蛛橫切而過。距離已經拉得夠近,對方隨時都有可能發動攻擊。
  「差不多了吧。」
  志村舔了舔乾澀的嘴唇。
  然而Leptoneta的聲音卻突然停了下來,彷彿在嘲笑他們的緊張氣勢。不過由宇等人不能輕舉妄動,只能這樣僵持下去.
  「會、會不會已經走掉了?」
  星野說出了自己的期望,但由宇搖搖頭。又僵持了好一段時間。
  一聲尖銳的金屬聲響打破了沉默。金屬聲尖銳得像是在拷問耳膜似的,讓所有人不由得搗住耳朵。
    聽覺遭到麻痺,讓所有人蜷曲身體,只有由宇違抗本能反應,靠視線尋找Leptoneta的身影。Leptoneta這種出乎意料之外的攻擊方式,讓她懊惱得咬牙。
    忽然間有個東西朝由宇飛了過來。是當時切斷了直升機的切割索。看出已經來不及閃避的由宇,用手上枷鎖的金屬部分擋住了切割索。
    切割索就這麼纏上枷鎖,一拉之下撐得筆直。由宇無從抗拒,整個人被切割索拖了過去。
    「啊!」
    斗真也來不及反應,由宇就這樣被越拉越遠。
    切割索一路延伸到大樓與大樓之間的縫隙,而Leptoneta也終於在切割索的另一端現身。然而由宇夾在中間,讓志村與伊達產生猶豫,不敢在第一時間攻擊。
    Leptoneta捲回切割索,拖著由宇消失在霧中。
    「這下不妙!」
    等到志村大吼出來,斗真已經跟著跑進濃霧之中。
    「啐,這小哥也太性急了吧!」
    志村也跟著從後追去。
    「等一下,喂,你們都丟下我不管喔?」
    「我們馬上回來。」
    拍了拍星野的肩膀後,連伊達也消失在濃霧的另一端。
    「等等啊,不要把我丟下來不管啊。」
    被獨自留在原地的星野只能哭著反覆這句話。


    15

    突如其來的強烈橫向搖動,讓小夜子發出尖叫聲。
    「呀啊啊啊啊啊!」
    小夜子只能按住耳朵,縮起身體,這時卻有個高大的身體護住了她。
    「朝倉小姐,你還好嗎?」
    笠原的聲音讓小夜子鬆了口氣。從架上掉下來的資料,都被笠原的背部彈開,沒有波及到小夜子身上。
    大同小異的慘叫聲在整個管制室內持續了好一陣子。
    一分鐘、兩分鐘過去,地震卻仍在持續,過了三分鐘有餘才慢慢結束。
    等到確定地震完全停住,每個人都戰戰兢兢地從各自的避難處探出頭來。笠原也在地震停件的同時,從小夜子上面栘開身體。
    「謝、謝謝您。」
    這輩子活到現在還不敢跟男性相處的小夜子,因困惑與害羞而滿臉通紅,好不容易說出了道謝的話。
  「哪裡,朝倉小姐沒事就好。好痛!」
  「您、您哪裡受傷了嗎?」
  「沒什麼,只是一點跌打傷。喂~大家沒事嗎?」
  回答的人很少,並不是因為傷亡慘重,而是無法信任笠原。笠原察覺到這一點,在後面補上了謝罪的話:
    「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各位,這一切都是我的責任。」
    眾人沉默以對。
    「我會去找本部長談,盡量不去危及到各位的立場。都是我一個人不好,真的很對不起。」
    笠原深深低頭致歉。
    「那還用說!」
    「你以為自己現在還有什麼能耐去談判啊!」
    小夜子感受到眾人的怒氣,嚇得縮了縮身體。眼睛看不到的她,對於氣氛的變化比常人更加敏感。
    同時她也感受到笠原的懊悔與悲傷。小夜子原本想要摸摸笠原的肩膀,讓他知道至少自己並不怪他,跟他站在同一陣線。然而笠原的肩膀顫抖得比她想像中還要厲害,讓小夜子忍不住放開了手。
  「你知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事情已經沒有辦法挽回了!」
  譴責的聲音絲毫不停歇。
  「為什麼大家要說這種話!」
  小夜子忍不住大聲喊了出來。小夜子在團隊中一直是溫和的代名詞,所以她會大聲喊叫這件事本身,就比所說的話還要震憾,讓週遭的人們都當場沉默了下來。
    「我、我是說……」
    將激情發洩出來後,又回復成平常的小夜子。
    「朝倉小姐,已經夠了。」
    笠原滿懷感激地拍拍她的肩膀。
    「不對,這樣不好。」
    小夜子已經下定決心,要原原本本地說出心裡的話。要是此時此地沒把自己的感受全都說出來,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Leptoneta難道不是我們一起開發出來的嗎?在Leptoneta上面裝了磁軌炮的人,不就是我們嗎?在拿來當成武器、兵器的前提下把它設計出來的不是別人,就是在場的我們這些人,不是嗎?我一直是這麼想的。二橋重工是民間企業,我們是技術人員,可是牽扯到預算、贊助資金這些問題,客戶終究還是會當成武器來使用。說什麼用來清除地雷、用來救災,這些都是詭辯。也許它是可以用在和平用途沒錯,可是如果只是用在和平用途,根本不需要用到什麼磁軌炮!」
    「朝倉小姐……」
    「小夜……」
    「我也曾經只是純粹地夢想,夢想實現這些作夢一樣的技術。可是,我一直、一直擺脫不了它將會在其他地方被用來殺人的想法。把它設計出來的人,不就是我們嗎?那為什麼當它的炮門對準我們的時候,大家卻說得出那種話來,說得好像自己根本沒有責任一樣?」
    四周沉靜了下來。這點每個人都知道,同時也是每個人都想要從腦袋裡趕開的事實。
    「我很喜歡這個職場,非常喜歡。我是在四年前派到這裡來,參與這個計劃的資歷是最淺的。大家也知道,我的眼睛看不見,可是正因為這樣,我對氣氛比別人更敏感。我第一次跟大家見面的時候,內心就覺得十分溫暖,因為大家形成的氣氛是那麼柔和、那麼溫柔。當時我就覺得這裡像是個大家庭。」
    小夜子用看不見東西的眼睛環顧四周,接著繼續說下去:
    「那時我就想,希望自己也能跟大家成為一家人,想跟大家一起走下去。大家都很熱心地暫忙眼睛看不見的我,可是該嚴格的時候又很嚴格,讓我更加深了這樣的想法。所以,所以我可以瞭解笠原先生的心情。笠原先生是希望盡可能讓這個計劃成功,讓大家的努力能夠得到回報,希望盡量多跟大家相處久一點。哪怕只多一點點也好,所以才會一時鋌而走險……」
  沒有人打斷小夜子的話。
  「我要是處在一樣的立場,一定也會做出一樣的事情。因為、因為,我……」
  在小夜子眼眶中打轉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讓她掩面痛哭。這時有隻手伸了過來,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這是第二次看到小朝哭了吧。」
    「……美濃先生。」
    有個人說了:
    「我們還能挽回……嗎?」
    「可以的。失敗沒有關係,只要想辦法挽回就行了!」
    小夜子用力點了點頭。
    「沒錯,這話說得沒錯。」
    「我們來想想怎麼阻止Leptoneta吧。」
    「沒錯,搞不好會有辦法。」
    「我們來研究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它吧。」
    小夜子淚流不止。她最喜歡的那種氣氛又回來了。大家都知道這個計劃不會再有未來,然而每個人的想法都一樣,一直到最後關頭都不要放棄,要對自己設計出來的東西負責到底。
    「要摸索看看有沒有我們可以做的事。」
    「也對。首先是SIGMA發出的微波,只要想辦法停掉……」
    「沒錯,只要把電源停掉,就算是Leptoneta也會動彈不得。」
    許久沒有像這樣所有人團結一致,互相交換意見了。
    「喂,有人來了,在外面。」
    「是他們回來了嗎?」
    「好像是,不過到底是誰啊?」
    眾人決定由笠原擔任代表,去跟出現在窗外的人物說話。
    「剛才有過很大的地震,你們還好嗎?」
    「不?用?擔……是說不用我們擔心?這樣啊,那就好。」
    聽到笠原念出寫在外面的文字,裡頭的眾人都放下心來。
    「原?因?很?簡?單?因?為?你?們……」
    訊息還沒有寫完,笠原繼續出聲念誦,但念到一半就停了下來。
    「喂,開什麼玩笑,什麼叫做我們活著你會傷腦筋?是要我們為Leptoneta的失控負責嗎?喂,你說話啊,有什麼好笑的?」
    其他技術人員也都紛紛跑過來靠向窗邊.
    「什麼意思?你那麼恨我們嗎?如果能殺你就殺殺看吧,這問管制室可是堅固得連Leptoneta都打不壞。」
    小夜子感受到外面的人散發出來的氣息。沒有任何憤怒,就只有存心殺人的感情翻騰不已。
    「不?用?擔?心?不?用?開?門?我?也?殺?得?了?你?們。」
    接下來這句話讓每個人都睜大了眼睛。
    「毒?殺……哈哈哈,別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了,你要怎麼毒殺我們?我話先說在前面,這個建築物是完全密閉的,想用毒……喂,這是在開什麼玩……」
  「啊嘎、嘎嘎、嘎啊啊啊!」
  突然傳來笠原痛苦的呻吟聲,小夜子趕忙跑向笠原身邊。
  「笠原先生!」
  才剛伸手扶住他,就發現有東西沾濕了手,那東西的氣味讓她瞭解到那是大量的鮮血。開始痛苦呻吟的人並非只有笠原,四處都傳來呻吟的聲音、痛苦得在地面打滾所發出的聲響,以及吐血的聲音。
    「大、大家是怎麼了!?」
    痛苦變得更加劇烈的笠原,將想扶住他的小夜子整個人撞開。被猛力撞開的小夜子,頭部重重撞上桌子的一角,當場昏了過去。

    16

    有個人從背後將槍抵在慢慢遠離管制室的人影身上。是伊達真治。
    「等一下!」
    看到人影的側臉,伊達的表情因懊悔而扭曲。
    「間諜果然是你啊。」
    「哦?你不怎麼驚訝嘛。」
    回答的語調顯得不把伊達看在眼裡。
    「你對技術人員做了什麼?每個人都死了,而且都是吐血身亡,跟直升機那時候一樣是用毒殺的嗎?可是你是怎麼辦到的?管制室可是密閉空間。」
    人影正要慢慢回過頭來,槍彈就擦過了他的臉頰。
    「不要動,你敢動一根手指頭,下一槍就會招呼在你身上。」
    伊達小心提防著對方未知的能力,一舉一動都非常慎重,但他的意識卻過度集中在眼前的人物身上。
  「嗨,了,看來你有危險了啊。」
  還來不及回過頭去,槍聲就貫穿了伊達的胸部。這陣衝擊讓伊達手中的槍落地,整個人腳步不穩,好不容易才朝對自己開槍的人看了一眼。那是個身材高大的金髮美男子,一看到他稱之為了的人物,臉上殘酷的笑容就立刻轉變成另一種極為著迷的笑。
    「是Goldy啊?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被稱為J的人影,用責備的口吻看了美男子——Goldy一眼。
    「我救了你的命耶,不用說得這麼冷漠吧?我坐的船被Leptoneta搞沉了,只帶著一條命逃到島上來。」
    Goldy開玩笑地聳聳肩膀。
    「J跟Goldy?難不成是那群用英文字母當代號的傢伙?」
    伊達按住左胸,好不容易站了起來。
    「真虧你知道我們,還真不能小看A D E M啊。」
    「沒錯,我們就是你說的那幫用二十六個字母當代號字首的成員。我是Goldy也就是G,這小子則是直接叫做J,我們終於開始進攻日本了。」
    「再加上Cuculus的C是嗎?」
    「沒錯。自我介紹結束了,去死吧。」
    Goldy的子彈又貫穿了伊達的身體。伊達就這樣往後晃了幾步,整個人從高台上落人海中,濺起了大量水花。
    「A D E M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小日本就是沒用。啊,J你當然例外啦。」
    Goldy看著海面的波紋嗤之以鼻,接著轉過來面對J。
    「對了J,你打算在這個島上待到什麼時候啊?我倒覺得已經差不多該開溜了。你不想趕快回收Leptoneta的資料,然後趕快走人嗎?」
  「我有事想查清楚。」
  「剛剛傳言裡寫的那件事?」
  「對,就是A D E M帶來的那丫頭。搞不好她就是所謂的A D E M最大秘密。」
  「可是這個情報的來源不是真目家嗎?那裡的情報有那麼值得相信?」
  「誰知道呢?我要再觀望一陣子,可以的話我想捉活口。」
  「嗯~你還真是熱心啊,我好嫉妒啊,你對我要是有對那丫頭那麼有興趣就好了。就是因為這是你的母語,我才會拚命學會日語,這你應該知道吧?」
  「我可不打算奉陪你這無聊的性癖。」
    然而J的嫌惡卻沒讓Goldy退縮。
    「你還真是失禮耶,從小時候就一直是這樣,不過這也是你最迷人的地方啦。」
    「你倒是變了很多啊。」
    Goldy開朗的表情中多了些許陰影,但隨即消失無蹤。
    「有外國人混在裡頭,不管那個國家都會做出一樣的反應,尤其是還在當小鬼的時候。倒是你手上那張卡片是做什麼用的啊?」
    J把撿起來的卡片拿在手上轉個不停。
    「A D E M的司令剛剛掉在地上的,看來是那丫頭身上鐐銬的鑰匙。只要好好利用,搞不好可以拉攏她。」
    「跟她說想要自由就加入我們是嗎?勸你最好不要,女人動不動就會背叛,這點還是男人值得信任。」
    Goldy說完還笑嘻嘻地指著自己,但J卻視若無睹。
    「只是在任務中順便捉住那丫頭,有困難的話我會殺了她。」
    「啊,是嗎?那就隨你便吧。回收Leptoneta資料的時間也差不多到了,我可要先失陪了.而且也不能拖太久,免得被『那個』拖下水啊。」
    混雜在空氣中的硫磺味,讓Goldy用力皺了皺眉頭。

    17

    當由宇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倒在一個開闊的地方。
    ——啊啊,原來我昏過去了啊。
    她苦笑自己的沒出息之餘想要起身,卻痛得發出呻吟。
    用痛到模糊的視野放眼看看四周。
    Leptoneta就待在距離不到十公尺遠的地方,但奇怪的是看不出有在運作。
    由宇沒有放鬆警戒,仔細檢查自己肉體的損傷。手指,會動。手臂,會動。腳,會動。脖子,會動。雖然疼痛還留在體內,但對動作不會有妨礙,因為她知道如何忽視痛楚。
    朝著手上那被切割索猛力拉扯的枷鎖看了一眼,但結果一點都不可愛,只留下一些痕跡,本體根本沒有受損。原本還想說至少要讓雙手獲得自由,不過想到要是沒有枷鎖保護,自己早就已經被切割索撕裂,似乎也不該埋怨這個狀況。
    「由宇!」
    斗真的聲音促使她的意識更加清醒。才剛強行坐起身來,就看到斗真一副拚命三郎的模樣跑過來。何必那麼慌張呢?由宇想對他微笑,卻觸動了疼痛,笑得不怎麼自然。
    「你還好嗎?」
    面對蹲下來詢問的斗真,由宇只點了一次頭。現在就連出聲說話都覺得艱辛無比。
    「Leptoneta是由宇解決掉的嗎?」
    他輕輕扶起由宇的身體,同時朝靜止不動的Leptoneta看了一眼。
    「不,不是我,是它自己停住的。那多半是……」
    然而由宇的話說到這裡就停了下來,視線流轉到斗真背後。
    「被包圍了。」
    被誰?斗真腦中浮現這個疑問。Leptoneta只有單數,不會用到包圍的說法。
    「十五,不對,是十六個嗎?」
    「真有你的,竟然說中了。」
    從霧中傳來的回答聲,是斗真曾經聽過的聲音,而許多拿起槍瞄準所發出的金屬聲也在同時響起。從大樓後面、瓦礫堆的後頭,以及破掉的窗戶之中,都有槍口一齊圍住了斗真與由宇。是個戴著奇妙的面具,看起來十分陌生的武裝集團。一發槍彈打在斗真與由宇的腳邊。
    「就請你們不要動吧。」
    最後現身的一名男性,就是斗真在船上遇到的那個用手槍的金髮男子。
    「我們又見面啦,少年。照規矩來講,這時候我好像該做個自我介紹?就叫我Goldy吧,雖然我想我們不會來往太久。」
    「G的Goldy嗎?密諾娃的字母幹部成員來這裡做什麼?」
    金髮男子——也就是Goldy,微微睜大了眼睛。
    「了不起、了不起,真不愧是對抗遺產犯罪的專家A D E M,不只是剛才那個窩囊廢的大官,連你這種小孩都知道,而且我們還是第一次在日本活動呢。不過既然已經知道這麼多,那也不用全部講出來了吧?我們來這兒就是要帶走峰島勇次郎的遺產。」
    「勸你最好不要,無能的人亂用一通也只會燙傷自己而已。」
    「你都滿身是傷了,口氣還這麼大。J是說要留活口,不過我想還是乾脆殺掉你好了?」
    Goldy說完就拿起槍對準由宇,但看到由宇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就立刻擺出覺得很無聊似的表情,反而是對於挺身遮住射線的斗真顯得很有興趣。
    「少年,你不錯啊,我就喜歡你這型的。怎麼樣?要不要跟我相好啊?」
    斗真不說話。
    「哼,這樣啊?那我就先來回收Leptoneta的戰鬥咨一料吧。」
    Goldy一聲令下,就有一個人靠近Leptoneta,開始進行作業。
    「你們該感謝我,要不是回收時間到了,讓它的動作停住,這小丫頭被它這樣拖下去,漂亮的臉蛋早就變成一張大花臉了。」
    「回收時間?」
    「就是說我們該準備走人了,按照計劃……」
    就在這時,霧中傳來一陣尖銳刺耳的瘋狂笑聲。
    『嘻哈,嘻哈,嘻嘻哈哈!』
    這陣讓人聽了就不舒服的笑聲,竟然是從Leptoneta發出來的。
    Goldy似乎也沒有料到,一臉茫然地聽著這陣笑聲。好不容易等到笑聲停下,接著就聽到與那笑聲一樣刺耳的尖銳話聲:
    『辛苦了,辛苦了,我設計的Leptoneta還好玩嗎?只是啊只是,只靠日本自衛隊這種程度的對象,我還真~~有點擔心會不會測不出它的戰鬥能力呢。不過沒關係,我想到了一個好主意,這主義超棒的。其實強悍的軍事力不就近在眼前嗎?』
    「這個聲音,你是Cuculus!」
    越聽到後面,Goldy就越是動搖。
    『G也就是Goldy~J就是J,還有密諾娃伏擊部隊的各位,以及自衛隊中的生還者們~就請你們試著在這座島還沒有發生大事之前,想辦法解決掉Leptoneta吧。要乾脆放棄任務,夾著尾巴逃走也是可以,我不會怪你們的。只是如果你們無論如何都想回收戰鬥資料,就得解決Leptoneta,搶下人造衛星SIGMA的控制裝置了。為了避免你們誤會,我話先說在前面,我人可不在島上,這只是事先錄好的語音。好了,遊戲開始了。』
    一聲彷彿撕裂布匹似的雜訊聲,深深留在每個人的耳中。
    「這什麼鬼玩意兒?」
    先前靠近Leptoneta的一名士兵,發出搞不清楚狀況的聲音。他的腹部長出一個奇妙的金屬突起物,士兵一臉糊塗的表情,指著自己腹部上的突起。
    「什麼,喂,咳……」
    接下來要說的話,就像被水淹沒了似的渾濁不清。面具內部染上一片紅色,但這也只是轉瞬間的事,金屬突起物——也就是Leptoneta的腳,彷彿不受任何阻礙似的,往正上方筆直一挑,士兵的身體卻被留在原地,從腹部到頭上多了一條紅色的線。隔了一拍後,鮮血就有如豪雨似的從這條線上噴灑出來,上半身被分成左右兩半。
    「混帳東西!」
    Goldy反應極快,立刻揮手重組隊形,轉眼間就圍住了Leptoneta。
    十五個槍口毫不停歇地噴出火舌,柏油路面被打得裂開,背後的水泥牆也被打碎,掀起了一陣沙塵。他們打完一千發以上的子彈,接著拿起手榴彈,只見好幾枚蘊含了強大破壞力的反戰車手榴彈從窗戶丟了進去。
    「趴下。」
    爆炸的火焰與巨響淹沒了Leptoneta,火焰朝天空高高竄升,熱風強得幾乎要點燃斗真他們的臉頰跟頭髮。
    「解決了嗎?」
    Goldy這句話充滿期待,但事實卻辜負了他的期望。
    銀線滑過天空,鮮血化為飛沫。成為犧牲品的四個人,身體都被一分為二,滾倒在地上。
    Leptoneta從火焰中現身,切斷人體就像砍瓜切菜一樣容易的切割索,就在它的四周像火焰似的搖曳不定。
    斗直背起由宇快跑而出。背後不斷傳出慘叫的聲音,讓他只想搗住耳朵,然而他卻有著更優先的事要做。
    斗真以全速在瓦礫四散的道路上前進,只為了盡可能遠離現場。
    然而天不從人願,粉碎這個希望的腳步聲從背後慢慢逼近,原來是Leptoneta將目標轉到斗真他們身上來廠。
    將由宇扛在肩上的斗真,與Leptoneta口之間的速度差距實在太大,金屬質感的腳步聲轉眼間就直逼到背後。
    「斗真,就快了。」
    「咦?什麼就快了?」
    「再過一會兒就會發生,想辦法撐到那時候。」
    「到底是什麼事?」
    「這裡離銅礦的垂直礦坑很近,你要做好掉進去的準備。萬一摔下去也沒關係,一切交給我處理就行了。」
    這算是希望嗎?話裡充滿危險的氣味,但斗真仍然堅信不疑,繼續向前奔跑。
    「來了。」
    由宇的話聲很平靜,但發生的事情卻有著非同小可的規模。大地開始搖晃,簡直就像搖動調
酒一樣劇烈,連站都站不穩。
    「這裡太危險了,我們快跑。」
    不知不覺間,由宇已經恢復到能夠強行拉著斗真跑了。之前多半是在保留體力吧,只見她一邊閃過不斷從頭上砸落的瓦礫,一邊從大樓與大樓之間穿梭而過。
    然而得小心的方向還不是只有上面。
    水泥地面出現無數裂縫,從下向上裂開隆起,分別往不規則的方向傾斜。
    「嗚!」
    這種立足點就連由宇應付起來也很吃力。然而這樣的時間並沒有持續多久,崩塌的立足點就好像受到強大力道吸引似的,開始朝著某個方向滑動。
  「怎、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看到位於滑動方向終點的巨大洞穴,斗真驚愕得說不出話來。那其實是銅礦的垂直礦坑,但看在現在的斗真眼裡,卻怎麼看都只像是通往地獄的洞口。
    洞口的邊緣開始塌陷,將四周的事物逐一吞了下去,簡直就像是發生在地面上的漩渦。斗真等人無從抗拒,隨著大量的泥土與瓦礫一起被吞進深淵之中。

    18

    斗真的瞼被某種柔軟的物體包夾著,嘴巴跟鼻子也一樣被塞住。他掙扎著想動,就發現這柔軟物體的抵抗力道意外地強。眼前只看到一片膚色,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他打算先把夾著臉的物體扳開再說,於是將雙手往臉上湊過去。兩根柔軟而細長的物體分處於兩側,前端有個摸起來硬硬的物體,會是鞋子嗎?
    「……嗚。」
    頭上傳來了自己已經許久沒有聽見的那名少女聲音。
    直到這時,斗真才漸漸理解到自己的臉正埋在一個不得了的部位。眼前看到的膚色物體,是從由宇微微翻起的上衣底下露出來的肚子跟肚臍。
    他戰戰兢兢地將視線往上栘,越過美麗的曲線,最後就看到由宇那因為還沒有理解狀況——又或者是因為已經理解了狀況——而睜大眼睛的臉孔。
    明知置身於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機之中,斗真卻被夾在由宇的兩腿之間動彈不得。
    「……你這傢伙三番兩次……」
    不知道是掌握了狀況,還是恢復了理智,由宇說話的聲音在顫抖。
    這鋒銳得跟鳴神尊有得比的話語,讓斗真感到一陣生命危機。也唯有現在,會讓他迫切地希望能跟體內的另一個自己互換立場.
    總之得先解釋清楚再說。
    「賀、賀呼呼呵!」
    「不要把臉湊在那邊講話!」
    由宇神速將斗真從兩腳之間弄開,緊接著就以一記必殺拳打得斗真翻了一整圈。
    「這、這是不可抗力!」
    斗真一手按著臉頰,仍然拚命想解釋清楚,但這時卻有種液體從他臉上流下。把這從鼻子裡流出來的液體抹起來一看,手上沾著的是一般人稱之為鼻血的液體。
    由宇用看著髒東西的眼神看著他。
    「哦?誤會?都流著那種東西,你還堅持說是誤會?」
    「這是剛剛被你打的好不好!」
    「不要找藉口!你明明就摸了我的腳,而且摸法有夠下流!」
    「那是誤會!」
    「上次你說是不可抗力,我還相信了你,看來是我太笨了。」
    「你騙人!那個時候你明明就沒有相信!」
    「三番兩次……」
    「哪有什麼三番兩次,明明就才第二次。」
    「兩次已經夠多了!」
    「可是……」
    一句話沒說幾個字,就有某種帶著鐵銹味的東西流進口中。順手摸過去一看,這溫溫的液體就從額頭上大量流了下來。
    斗真看到滿手的紅色,當場昏了過去。
    遠方傳來了一陣帶著幾分落寞的口哨聲。
    這個喚醒遙遠記憶的懷念音色,讓斗真心弦一動。時而高亢,時而低回的落寞曲調,始終奏著無盡悲傷的情懷。
    上次是什麼時候聽到這個曲調的呢?
    他模糊地回想起過去,抬起了沉重的眼皮,也不管目光的焦點還沒對準就把頭往旁邊一轉,便在一片泛白的世界之中,看到一個黑影坐在高高堆起的腐朽瓦礫堆上。
    虛幻得讓人覺得隨時都會煙消雲散的旋律,就是從這個黑影身上產生的,曲調顯得纖細,卻又綿延不絕。
    當旋律終於停止,黑影抬起頭來仰望著天空。彷彿迫切地渴求著什麼似的,就只是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天空。
    黑影忽然間回過頭來,披在背後的長髮就像忘了重力的束縛般清柔地飄散開來。多了黑髮的分割,一團與蓋滿整個世界的乳白色截然不同的凜冽白色,形成了美麗的輪廓、流線的鼻樑,以及在堅強意志下緊閉的嘴唇。
    斗真仍然恍如身在夢中,怔怔地看得目不轉睛。
    「你醒了嗎?」
    與曲調形成強烈對比的強有力聲調,聽在斗真的耳裡一樣令人心曠神怡。然而慢慢走近斗真的輕盈腳步聲中,卻伴隨著鏗啷鏗啷的刺耳雜音。
    「怎麼了?到現在還在發呆。發呆的表情也許是你的專利沒錯,不過向別人誇示太久,我可有點不敢領教。」
    黑影蹲下身來,把臉湊近斗真的臉仔細端詳。說到「不敢領教」這幾字時,呼吸搔得他臉頰發癢,這才讓他恢復了理智。
    「由、由宇!?」
    「怎麼啦?腦袋撞得太厲害,終於撞出毛病來了嗎?不對,你本來就有毛病,應該問你是不是撞出更大的毛病來了才對。」
    「我才沒有撞出毛病,我沒事啦。由宇,我問你,剛剛那是什麼曲子?」
    「不知道。嗯,沒錯,是一段喚不回的記憶留下的殘渣。」
    斗真有聽過這個還縈繞在他耳邊的曲調,但是想不起曲名。
    到了這個時候,斗真總算有餘力去瞭解眼中所見的景象。四週一片昏暗,圍繞在他們身邊的是粗糙的岩石表面,各種礦坑裡會用到的工具散滿了一地。
    抬頭往上看,就看到巖壁朝天高聳,將瀰漫白色霧氣的世界切得只剩一小塊。佈滿濃霧的天空裡什麼都看不到,由宇之前一直看著的就是這片小小的天空。一瞭解到她所迫切渴望的事物,就讓斗真滿腔思緒不知如何抒發。好不容易能夠來到外面,世界卻被濃霧籠罩,不知道現在的她作何感想?
    「哇,我們是從那裡掉下來的吧?真虧我們還能活著。」
    知道這裡是深邃的礦坑底部之後,斗真盡量裡用最開朗的表情大聲說話。由宇對此也不點破,只是瞇起了眼睛,表情也變得溫柔了些。
    「因為是掉在沙土上,發揮了緩衝的作用。」
    說明時還踩了踩腳邊的泥土。
    「我們的運氣還真好。」
    「你想知道掉落途中,我抓著你的後領做了多少努力嗎?為了掉在這個點上,我已經不知道重複計算多少次掉落的軌道了。」
    「咦?咦?那……由宇是我的救命恩人?」
    「只是沒想到你對救命恩人的回報會那麼過分啊。」
    「咦?我做了什麼嗎?」
    看到斗真還想裝傻,由宇卻沒有再瞪他,臉上浮現出鬧彆扭似的表情,這對她來說是非常罕見的。
    「你是說已經忘記自己做過什麼不要臉的行為?還是說那種事情對你來說是家常便飯,兩三下就會被埋在記憶的深淵裡?」
  「啊、啊……對不起。」
  當斗真為了轉移這尷尬的氣氛而從背包裡拿出手電筒時,一聲刺耳的金屬聲就敲打在兩人的耳膜上。
    斗真反射性地轉過身去,用燈光照亮發出聲音的地方。緊接著倒吸一旦況氣,同時將自己的身體擋在聲音的來源與由宇之間。
    Leptoneta就待在那兒,被大量的泥沙與瓦礫掩埋,不停地動著還留有些許自由的腳,但考慮到壓在Leptoneta身上的瓦礫堆重量,這種掙扎成功的希望未免太過渺茫。
    「想英雄救美是沒關係,不過你最好再把自己的實力跟狀況搞清楚一點。」
    「它已經壞了?」
    「嗯,你昏過去的時候也一直在掙扎,但是到現在已經看得出功能下降很多了。」
    斗真剛要走近過去,就有崩塌的土塊從上面砸到地上.Leptoneta越是掙扎,泥土與瓦礫的小山就崩塌得越是厲害,將Leptoneta擠壓得更加扭曲。
    「不要胡亂靠近,不然你也會遭殃,它被壓成這樣已經什麼都做不了了。好了……」
    由宇弓起身體伸了個懶腰,這個動作讓人聯想到貓,但考慮到她的實力,就算同樣是貓科動物,應該也是豹或獅子而不是小貓。
    「都掉進銅礦礦坑了,有件事我想順便查個清楚,所以我要去鑽更深的地方,你呢?要在這裡跟Leptoneta一起等,還是?」
    答案連想都不用想。


    燈泡不夠力地閃了一陣子後,就接二連三地點亮,照亮了岩石表面完全裸露出來的通道。
    「太好了,發電機還會動。」
    斗真還握著發電機的拉桿,發出了放心的聲音。礦坑內的構造就像迷宮一樣錯綜複雜,既不知道手電筒的電池何時會用完,而且更重要的是光靠手電筒的燈光,要在這廣大的空間裡探索,實在是不怎麼靠得住。
    由宇盯著燈光照亮的岩石表面看,還不時陷入沉思。
    「這裡的氣溫還真暖和,是因為在地面下嗎?」
    「就算是這樣,你不覺得未免太暖和了些嗎?」
    由宇給了一個耐人尋味的回答後,擺出思索的表情,看來是有什麼事情讓她一直掛心。
    「外面也不怎麼冷,明明就連五月都還沒到。說到這個,記得我們剛在島上遇到的時候你也提過,說是氣候異常,還有海水太溫暖什麼的。」
  「答案就在這地下。」
  「去了就會知道?」
  「會。照這樣子看來,應該已經發展到看得出來的地步了。」
  通往更深處的鐵製樓梯已經長年生銹,讓人擔心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塌下去。不只如此,還有地下水從岩石中滲出,形成一種不快的濕滑觸感,鞋子踩下去都會覺得滑溜。
    斗真率先走下樓梯,但看到很多自己走起來多半會滑跤的地方,戴著鐐銬的由宇卻一派輕鬆地安全走過,就讓他開始胡思亂想,擔心自己的好意是不是白費。甚至可能不僅白費心機,還增添了她的困擾。
    越是往下走,就越是發現坑道內的溫度只升不降,現在斗真的額頭上已經浮出汗水。
    「這已經不只是暖和,根本就是很熱了。」
    「看來幾乎可以肯定最糟糕的事態已經發生了啊。」
    「最糟糕?是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你自己看比較快,用講的你大概也不太能體會到嚴重性。」
    繼續往更深的地方走,就發現坑道內除了很熱之外,還開始可以聽到低沉的聲響。
    「這是什麼聲音啊?總覺得怪怪的。」
    坑道更深處的光線明顯比較明亮。這些不是來自電燈的光線,將四周染成一片紅色。不安的情緒在斗直?心中迅速膨脹,而先前就有聽到的低音,也不約而同地變得越來越大。
    「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接下來的景象對心臟可不太好。」
    不久後,他們來到人工通道的盡頭,前端通往一個又深又廣的垂直洞穴。原本可能是用來採掘銅礦的洞口,但如今已然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風貌。
    眼下展開的光景,讓斗真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他不但兩腳發抖,在幾乎會燙傷人的熱風吹襲下,臉上的表情也極為僵硬。
    「這什麼玩意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從洞口看到的,並不是連光都照不到底的黑暗。只見支配灼熱的熔岩就像脈搏一樣地流動,將岩石的表面熔化。
    「這到底是為什麼!這種地方竟然會有岩漿,這太奇怪了!」
    「一點都不奇怪,這裡原本是銅礦礦坑,而銅礦多半分佈於火山帶上。應該是活性化的火山帶接上了垂直礦坑吧。」
    由宇說話的聲調十分冷靜,最後更用一句不祥的話做了結論:
    「這樣看來,再過不久就會爆發了。」
    「你說會爆發……這樣不是很奇怪嗎?火山爆發這種大事一般不是都會有人先觀測到嗎?」
    「比較妥當的假設,應該是認為有人竄改了資料吧,畢竟這次有個最擅長情報操作的家族介入啊。」
    「你說的該不會是……真目家?可是我實在不敢相信勝司先生竟然會做到這個地步。」
    在眼下灼熱的岩漿發出光線照耀之下,由宇的語氣仍然十分平淡:
    「自衛隊的演習中鬧出這麼大的問題,我本來還打算見識見識對方要怎麼善後,原來是打算利用火山爆發來湮滅所有證據啊。照對方的劇本,大概是打算把責任推卸給地震觀測所,讓一切都不了了之吧。手法不算太高明,不過用來掩飾事實倒是個挺實在的做法。」
    「可是如果沒那麼剛好,火山沒有爆發怎麼辦?」
    由宇默默指著天空。
    「就用強力的微波來促使火山活性化,至少會做到這個地步吧。」
    「聽你這麼說來,人造衛星好像還比Leptoneta危險?」
    「以你來說,這個意見還算是有動到腦筋了啊。你的想法沒有錯,甚至可以說Leptoneta只是用來將人造衛星SIGMA發射升空的幌子。是我的判斷太天真了,原本我還以為這次的演習不會做得太過火,所以完全沒有料想到會有真目家的人介入了。」
    「那殺光自衛隊的人,還叫Leptoneta殺光自己人的,也都是他們的主意?」
   「這就很難說了,也可能是剛才那些傢伙擅自做出的決定。不管是哪一種情形,現在已經沒空沮喪了,我們得把控制裝置從Leptoneta身上搶回來,阻止SIGMA繼續發射微波。」

   19

    Leptoneta在昏暗的洞穴底部不斷掙扎。
    每次一掙扎,上面就有土石崩塌,讓可以自由活動的幅度變得更小。
    Leptoneta的力量不足以推開瓦礫。沒錯,以正常方式判斷,Leptoneta應該是不可能逃出這個困境的。
    Leptoneta動著唯一還能動的腳,企圖撥開瓦礫。然而就算撥開一、兩塊土石,又會有新的土石從上方掉下,只會讓擠壓自身的力道變得更強大。最後Leptoneta終於不再動腳掙扎,然而這並不意味著它的所有機能已經停止運作。
    還能運作的五具攝影機忙碌地動個不停,捕捉周圍的狀況。
    唯一能夠自由活動的腳,抓住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之後,就用扯的將這個部位拆了下來。將拆下來的部分放到地面上之後,又繼續拆卸其他零件。Leptoneta的基本結構是由多個細部零件組成,而它現在所做的事情,就是開始分解自身。
    將一定量的零件分解完畢之後,再將拆下來的零件組裝起來。組裝完成之後,又繼續分解被瓦礫堆壓住的身體。
    過了三十分鐘後,原本埋著Leptoneta的地方,留下了一個頗大的空洞。先前位於空洞之中的物體,都已經經過分解而運送到外面,然後重新組裝完成,只剩最低限度的框體與零件還留在裡面,以避免瓦礫堆完全崩塌。
    最後再將中樞所在的黑色核心取出,放進用剩下的零件所建構出來的全身機體之中。
    留在裡頭用來支撐瓦礫的零件,終於承受不住重量而崩潰。大量的土石就像下起傾盆大雨似的砸下,眼看就要再度將Leptoneta給壓住。
    然而它卻敏捷地在落體間穿梭而過,轉眼之間就移動到距離有數十公尺遠的地方,速度之快完全不是以前所能相比。
    為了從瓦礫堆中脫身,Leptoneta失去了四隻腳、兩具攝影機以及數項武器,但取而代之的則是機體大幅輕量化,讓Leptoneta獲得了強大的機動力。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2 19:56
II - 第四章  四者相爭


    麻耶一隻手拿著資料,難得地面露難色。
    「您在看Cuculus的資料嗎?」
    憐才剛走進房間,看都不看就說中了答案。或許是這種事並不稀奇吧,麻耶也不怎麼驚訝,很乾脆地給予肯定的答覆:
    「看來是個人格有缺陷的人呢。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連自己人都不惜犧牲。說是冷酷無情也不太貼切,反而比較像是個殘酷的小孩。」
  憐深深點頭同意:
    「真虧密諾娃會讓這麼危險的人物加入組織啊,這點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
    「這應該就表示這名人物確實有著很高的利用價值吧。Cuculus擅長的手法所需承擔的危險很低,又可以取得完成度很高的遺產技術。能否善加利用這樣的人物,就得看居上位者的手段夠不夠高了。」
    麻耶先將內心的嫌惡吐出體外,才啜了一口紅茶。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憐接了起來。
    「看樣子是掌握到了Cuculus的行蹤。」
    麻耶流露出驚訝的表情。
    「這情報會不會太快了點?」
    真目家是從數百年前,就一直以情報做為武器,擁有的情報收集術堪稱一絕,對絕大多數人都只要花個幾分鐘,就可以查出概略的履歷。
    然而這次的對手,卻是發揮真目家的調查力,還是維持不透明狀態的組織密諾娃。其中一名重要幹部的所在竟然會這麼快就查了出來,自然令人無法理解。
    「很奇怪的是Cuculus抹去腳印的手法十分草率,所以才會這麼容易追蹤到。」
    「會不會是想引開我們的注意?」
    「不,如果是想引開我們,手法也未免太粗糙了。」
    麻耶拿著茶杯,視線微微上揚,開始思索起來。
    「想成是他被人追殺,這樣的假設妥當嗎?」
    「也許吧,目前分遣隊已經前往Cuculus的所在地了。」
    「地點在噺裡?」
    憐說出地名後,麻耶流露出下定決心的表情。
    「既然是這個地方,坐VTOL機只要三十分鐘就能到了,我也馬上趕去。」
    稍微慌了手腳的憐,趕忙將自己潑出來的紅茶擦乾。

    2

    「哇啊。」
    看到先前埋著Leptoneta的土石堆,斗真倒吸一口涼氣。瓦礫堆已經完全崩塌,根本看不到埋在下面的Leptoneta。
    「這也埋得太深了吧。」
    由宇站在靠後一步的位置,臉上頗有難色。
    「不應該會埋成這樣,可是它又是怎麼逃出來的?」
    疑問化為聲音,具體地說出口來。
    斗真還不能死心,在土石堆四周晃來晃去。他心中還抱有一線希望,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完全被更進一步崩塌的土石給埋住,卻找不到任何能夠證實的線索。
    兩人決定先到外面去再考慮下一步。尋找Leptoneta是很重要沒錯,但其他人的安危也很讓他們擔心。
    斗真提議搭乘半路上發現的電梯上去,卻二話不說地被否決掉。理由倒是十分正當,電梯已經幾十年沒有人維修了,支撐電梯的鋼索不知道何時會斷掉。然而當斗真來到地面上時,已經累得喘著大氣,覺得當初應該要賭一賭才對。
    歷經漫長的路途,斗真他們終於走出了銅礦的礦坑。
    「……誰……來……救我啊。」
    還來不及喘口氣,就聽到了人的聲音。
    「救命啊,來人啊,不要把我丟在這裡啊……」
    星野就在那兒,一隻腳還被瓦礫給壓住。不知道是不是地震再度引發崩塌,有塊汽車大小的瓦礫掉在星野頭上。他之所以還能活命,是因為身體剛好位於一個約一公尺見方,鑿成窗戶用的小洞正中央。
    星野的好運,讓由宇都流露出佩服的表情。
    「我看不用我們來救,你也能活下去啊。」
    這句半認真半說笑的發言,讓星野趕忙懇求:
    「別這麼說啦,我好痛好痛,痛得快要死了。」
    「伊達跟志村呢?」
    「我哪會知道?大家都丟下我跑掉了,真是太沒義氣了。」
    也不能丟下他不管——由宇倒是毫不放在心上,打算掉頭就走——於是兩人合力搬開土石,救出了星野。
    星野堅稱自己腳痛不能走路,但由宇一瞪就讓他閉嘴,三人就這樣一路前往臨時司令部。
    「為什麼倒楣的人都是我?」
    斗真隨口答個幾句你還真倒楣之類的話敷衍,身旁的由宇則一心一意地摸索與外界聯絡的方法。多半也正因為這樣,這次最早發現其他人腳步聲的人,很難得地並不是由宇而是斗真。
    「有人來了。」
    會放低聲音說話,是因為對方有可能是覬覦Leptoneta的集團,而他的判斷也確實沒錯。
    「是讓Leptoneta失控的主謀。」
    他們從作為掩蔽的瓦礫堆後面,窺探對方的情形。這些人包括號稱密諾娃的武裝集團、金髮男子Goldy,再看到另外一個人的臉時,斗真跟星野都極為震驚。
    「為什麼?為什麼志村先生會在那裡?」
    「當然是因為他是間諜啊。」
    由宇回答得輕描淡寫,還對睜大了眼睛的斗真跟星野,投以一種彷彿在說猜不到才奇怪似的視線。
    「一共九個人嗎?把被Leptoneta解決的人數算進去,他們的人應該都在這裡了。」
    「他們是打算進礦坑吧?」
    「大概是有看到Leptoneta掉進洞裡。」
    「可是Leptoneta已經不在裡面了。」
    「嗯,也許我們該好好把握這個機會。他們會有一段時間不出來,我們就趁這時候趕去臨時司令部吧。趁司令部的人還在裡面的時候,我有些事情要叫他們做。」
    然而一來到臨時司令部,三個人都對這異常事態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管制室內簡直就像一幅地獄圖,無論地板、牆壁、玻璃還是各式用品,想找到沒沾上血跡的部分反而還比較難,到處都看得到已經不再動彈的人體倒成一片。
    「等、等一下,為什麼連這些傢伙都死了?這裡應該是進不去的,不是嗎?」
    就在星野以錯亂的話聲大呼小叫的當下,斗真跟由宇仔細觀察裡頭的情形,想看看有沒有生存者。這越看就越覺得淒慘的狀況,讓斗真心中對下手的人湧起一股憎恨與恐懼。
    此時在管制室的一角,看到了一個抱著膝蓋的女性身影,表情呆滯地看著半空中。看到這個景象,由宇懊惱地往玻璃槌了一拳。
    「是我的責任。」
    這句出乎意料之外的話,讓斗真摸不著頭緒。為什麼會是她的責任?由宇閉著眼睛,修長的睫毛不停顫動,述說著她的悔恨之深。
    「是我的傲慢引發了這個事態。當時我認為要避免他們跟自衛隊員發生衝突,避免讓技術人員貿然亂闖危險的地方,最好的方法就是這樣。」
    「怎麼回事?」
    由宇打開管制室的電路板,調整裡頭的機械。
    「等一下,不是說因為故障還是門框歪掉,所以打不開了嗎?」
    星野繼續追問,由宇則搖了搖頭:
    「不是,是我讓門打不開的。」
    接著就彷彿是在證明這段話似的,管制室的門慢慢打開。然而開到約十五公分寬後,門就靜止不動了。是門框扭曲造成的影響。
    由宇把手放到半開的門上,強行拉開了門。斗真也馬上過去幫忙,隨著一陣金屬扭曲的般音,門總算開到了可以勉強讓一個人通過的寬度。
    大概是察覺有人接近,從小夜子的表情,看得出她用看不到的眼睛感受到斗真等人的存在,嘴唇一直顫抖。
  「拜託、拜託你們,救救大家……」
  小夜子決堤而出的眼淚再也停不下來,由宇將流著眼淚哭求的小夜子緊緊抱在懷裡。
  「對不起,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救救他們,求求你,救救他們……」
  小夜子不停地懇求,但由宇除了緊緊抱住她之外,什麼也做不到,只能深深地咀嚼自己是多麼無力,低吟了一聲。
    「視覺毒?」
    斗真跟星野的聲音重疊成完美的合音。
    「沒錯,視覺毒是勇次郎為了他那沒品味的興趣而發明出來的產物之一,正確說來是一種控制視覺腦功能的技術。毒的感染途徑可以概略區分為三類,也就是呼吸道感染、消化道感染與皮膚感染,而視覺毒就是靠著第四類的感染途徑來毒殺對手。」
    由宇繼續說明下去,小夜子彷彿受凍似的全身發抖。
    「光線對腦部造成的影響,要比一般人想像中還來得大。一般人比較熟悉的例子是叫做『光過敏性癲癇』的症狀,它會因為紅色光線閃爍而引起。勇次郎研究過光線對頭腦的影響,開發出將複雜的光線加以組合,來控制大腦分泌激素的方法。只要懂得如何刺激激素分泌,就有辦法在人體內產生毒素。雖然只是D級遺產,但只要運用得當,就能造成大範圍的影響,是一種不容忽視的技術。」
    「所以眼睛看不見的她才能逃過一劫?」
    「沒錯,對方用的是視覺毒。從試圖確實殺害技術人員這點看來,對方應該是企圖獨佔技術吧。推測所用的手法跟殺害直升機飛行員的手法相同。他從屍體上剝走臉皮,假扮成該名人物混進本次演習,以確保情報不會洩漏出去。」
    由宇在進行戰鬥準備,只不過她的雙手雙腳受到束縛,武器也只剩下一些輕型槍械,這樣的狀況下能做的準備自然也是有限。儘管如此,她仍然不死心地鑽進管制室,想找找看有沒有什麼會有幫助的東西。
    「對方已經殺了Leptoneta的開發人員,也已經取得了夠完整的戰鬥資料,還剩下的工作就是回收戰鬥資料與控制裝置,再以人造衛星SIGMA引發火山爆發,湮滅所有證據,這樣這些間諜的目的就達成了。本來應該是這樣。」
    「可是那個叫做Cuculus的人卻背叛了他們?」
    「再不然就是突然出現了慫恿Cuculus鋌而走險的人。這點是超出我意料之外,但如果我當初的行動更慎重點,應該是可以防止管制室發生這種損害。」
  無處宣洩的情感讓由宇咬緊嘴唇。
  「沒這回事,要不是由宇把門關上,連……呃,這位……」
  「我是朝倉小夜子。」
  小夜子的精神狀態已經恢復到可以幫斗真接話了。
  「沒錯,連朝倉小姐都會沒命。我怎麼想都不覺得你做錯了。」
  斗真嘴上這麼說,但也隱隱約約察覺到由宇並不會因為聽了這番話就不再自責。身為峰島勇次郎之女的由宇,除了把遺產技術所帶來的悲劇當成自己的罪孽來背負之外,真的沒有其他路可以選了嗎?
    然而由宇並不會只顧著懊悔,因為她有著一顆堅強的心,該做的事她就會去做。
    「間諜是志村,正確地說是扮成志村的人。他殺害直升機的駕駛員,還對管制室內的人們下了毒手,是個會使用視覺毒的危險對手。」
    由宇看了看斗真的臉。
    「我是不太想說廢話,不過還是姑且先跟你說清楚。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非常危險,我不准你跟來!」
    「不行,就算得咬在你身上我也要跟,而且你手腳上的鐮銬都沒解開,總是不太方便吧?」
    由宇惱恨地朝鐐銬看了一眼,呼出一口長氣,然後死了心似的笑廠笑。
    「你還真喜歡挑一些麻煩的時候,做出我意料之中的行動。」
    「都到這一步了,也沒有什麼去還是不去了吧?」
    「很危險的。」
    「我倒覺得放我一個人不管比較危險,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呢。」
    又追加了一次歎氣。
    「這叫做威脅,你可別狡辯說什麼這是交易。」
    「只要你讓我跟去,你愛怎麼說都行。」
    「我、我該怎麼辦才好?」
    星野很不安地插了話,臉上的表情還強調著他有多擔心這兩人會叫他一起去。
    「總不能丟下小夜子不管,你負責保護她。」
    由宇一下達這道命令,星野就趕忙連連點頭。
    「小夜子,管制室裡的那些東西,是Leptoneta用的預備零件嗎?」
    「是,是這樣沒錯。」
    由宇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將視線轉往島上的中心地點。
    「就先盡人事看看吧。」
    由宇自言自語地說完這句話,接著交互看了星野跟小夜子一眼。
    「我有事要你們做。趁我們去回收Leptoneta資料的時候,我要你們先把逃脫計劃的準備工作做好。」

    3  

  「他們兩個不知道要不要緊?」
  「要是不叫他們做,我們每個人都會有危險。」
  「由宇你不要緊嗎?」
  由宇歪著頭,反問說是什麼事要不要緊。
  「我是想說不知道你的身體要不要緊,因為上次你在任務途中就開始吐血了。」
  將人體工學發揮到極限,對每一束肌肉都做出完美控制,因而能夠發揮超乎常人的體能,但由宇的這種能力卻是傷敵亦傷己的雙面刀。不管做出多麼驚人的動作,全都是頭腦勞動,對於她那與一般少女沒什麼兩樣的身體,都會造成超乎想像的重大負擔。
    「是不能說不要緊,不過沒有上次那麼嚴重。我有記取上次的教訓,一直有在節制。我對身上掛著這些鐐銬沒有太多抱怨,也是用來克制自己,告訴自己不可以太亂來。」
    然而她隨即垂下頭去咬了咬牙。
    「但是,這次全都適得其反了。本來應該找得到可以更早解決的方法,應該會有可以不讓犧牲變得這麼大的方法才對。可是我……」
    斗真想不到該說什麼才好。
    峰島勇次郎的遺產引發了非常多起案件,身為他女兒的由宇對於每一起案件,都要親自背負起贖罪的重任。她會對自己的能力不足感到悔恨嗎?就算解決了任何人都解決不了的案件,只要有人犧牲,由宇的心中就得不到安寧嗎?
    始終找不到該說什麼話,兩個人就這樣來到了已經塌陷的銅礦垂直礦坑。順著脆弱的地面走下去,就到了一個眼熟的地方。
    沒有看到密諾娃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尋找Leptoneta而跑去更底層了。
    「不過它是怎麼從那麼大堆的土石下面跑出來的啊?」
    「我大概猜得到。」
    由宇單膝跪地,指著地上的腳印。這些腳印通往礦坑更深處的一片黑暗之中。
    「從這個腳印來看是只有四隻腳……重量也只有以前的一半左右,應該是犧牲掉一部分的身體而逃脫出來的。這可比我想像中還要……」
    斗真跟由宇沿著足跡走著,在一片漆黑的地帶前面停下腳步。
  「還要怎麼樣?」
  「還要頑強!」
  由宇大喊的同時推開斗真,自己則往另一邊跳開,緊接著就有個物體從正上方壓在他們空出來的空間上。當它一瞭解到獵物已經不在原地,就彷彿將影片倒帶播放似的又回到了上面。
    突如其來的襲擊,讓斗真當場傻眼,由宇則皺緊眉頭迎戰。
    腳減為四隻,軀幹也縮減到只有一半大小,讓外型變得大不相同,但仍然留下了足以辨認的特徵。
    「難不成是Leptoneta嗎?」
    「瘦身的效果可真大啊,機動力有了飛躍性的提升,而且也夠狡猾,懂得用腳印來引誘我們上當。」
    Leptoneta攀在牆壁上,就像蜘蛛或是壁虎一樣,巧妙地運用岩石表面的凹凸,在巖壁上快速奔跑。四具攝影機忙碌地動著,觀察兩人的舉動。眼睛最後將焦點定在由宇身上。
    看出這一點後,斗真撿起腳邊一柄斷掉的鏟子,朝Leptoneta丟了過去。雖然沒有打中,但已經成功地向Leptoneta宣示自己有意採取敵對行動。
  「笨蛋,你做什麼!」
  斗真也不聽由宇的制止,轉身朝一旁的電梯跑了過去,就是那部由宇說不知道鋼索什麼時候會斷的電梯。
    「我在這邊!」
    斗真在最後一瞬間閃過了Leptoneta的衝撞。從斗真身旁衝過的Leptoneta,猛力撞在電梯的牆上。Leptoneta這一撞所造成的衝擊,讓電梯開始大幅度搖晃,天花板上更傳來幾聲斷裂聲,支撐電梯廂的鋼索眼看就要崩斷。
    斗真想要跑出電梯,但腳被掃了一下,身體重重摔在電梯門前。Leptoneta更在背後將腳揮下,斗真想都沒想就扭轉身體閃過,但這下衝擊卻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電梯箱嚴重傾斜,電梯箱的生銹鋼索終於支撐不住,就像解開繩結似的斷掉了。
    門外的光景轉眼問消失在上方,在這之前還看得到由宇伸出手,朝著這邊跑過來,但也很快就看不到了。之後可以看到的景色,就只有以高速流過的岩石表面。
「斗真————!!」
隱約覺得頭上似乎傳來了由宇的叫聲,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她喊得那麼拚命。
這種老式的簡易電梯,當然不會有用來緊急防止電梯箱滑落的防護措施,電梯箱便呈加速度下墜。雖然不知道電梯通道有多深,但顯然已經超過了摔下去還能活命的速度。
    斗真回頭看看Leptoneta,雖然它是個很爛的陪葬對象,但只要由宇和其他人可以平安,那也沒什麼不好。
    在以高速下墜的箱子裡,就連Leptoneta大概也很難保持平衡吧,只見它將四肢牢牢釘在牆上來固定身體。
    這模樣顯得十分逗趣,讓斗真嘴邊自然地流露出笑容。就在這一瞬間,微笑中摻進了凶神惡煞之氣。甚至還來不及抵抗,阪上斗真平常的人格一瞬問就消失無蹤。
    禍神之血對於自身的死亡沒有絲毫寬容。無論斗真多麼努力克制自己的凶性,如果等著他的只有死路一條,禍神之血就會毫不容情地踢開表層人格。
    斗真的生存本能,不,應該說是對於殺戮的渴望,讓他拔出了插在腰後的鳴神尊。
    Leptoneta並沒有相當於情感的功能,就只是掌握狀況,摸索最合適的方法來達成命令。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樣的Leptoneta卻退開了一步。
    斗真輕而易舉地站起身來,在跳躍的同時將刀往天花板一閃而過,開出一個洞。掉下來的天花板材料有部分砸在Leptoneta身上,斗真則從開出來的洞口跑到電梯箱上方。
    電梯依然繼續下墜,斗真毫不猶豫地朝牆壁跳過去,並將鳴神尊刺在牆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著超乎尋常的銳利度,小刀的尖端就像切豆腐似的埋進石壁,並縱向切開石壁,減緩下墜的速度。轉眼問電梯箱已經距離十分遙遠,下墜的速度還在繼續增加,不久終於消失在黑暗之中。
    「斗真啊,你這次可太有勇無謀了。」
    瞼上浮現出異質的笑容,接著輕巧地跳上不遠處的橫向礦坑通道。對於電梯與Leptoneta消失的通道底部只看了一眼。
    過了一會兒,從遙遠的地底下,傳來了物體劇烈碰撞的聲響。然而就連這個聲響,也無法成為斗真感興趣的對象。
    斗真抬頭看著天花板,臉上很自然地浮現出歡喜的表情,或許是在想著應該會追著自己下來的少女吧。
    「我等這一天等得可久了。」
    斗真按捺住自己急切的心,開始朝上慢慢走去。途中來到了一個非常適合用來打鬥的寬廣空間,這裡非常理想,用來互相殘殺是再適合不過了。
    然而他卻看到了一些有點礙事的東西。
    「你們可以自己滾蛋嗎?」
    斗真慵懶地對密諾娃的殘兵如此說道。這些只能當當障礙物的存在,根本就不是他感興趣的對象。
    殘兵們對於這名突然闖入的人,僅僅展現了些微的猶豫。幾把槍的射線便以斗真為中心相互交叉,不約而同地一齊扣下了扳機。
    然而子彈卻沒有抵達斗真的身體。當扳機扣下的那一刻,斗真已經咬上了第一個獵物。身影交錯而過的剎那,只見刀光一閃,還沒來得及噴出血來,斗真已經轉往下一個目標。
  「連拿來消磨時間都不夠。」
  將第二人沉入血海的同時,他以覺得無聊的表情如此自言自語。在打呵欠的同時將鳴神尊揮向第三人,第四人更幾乎只是順便一揮。
    對方身上只有原始的刀械,為什麼配備了最新銳武器的自己人卻會接連被砍倒呢?混亂與恐懼讓剩下的三人幾乎陷入恐慌。
    看到他們這種模樣,斗真歎了口氣,一副真的覺得十分無趣的模樣。
    「多少讓我玩得開心點嘛。」
    然而天不從人願,這三人兩三下就喪失了性命。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2 19:57
(II-4)


    4  

    沒能趕上。
    早就知道趕不上,但由宇仍然往前奔跑,朝斗真伸出手去,儘管這隻手肯定連碰都碰不到。
    電梯箱朝底下急速變小,沒過多久就融入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斗真————!!」
    叫聲在通道中迴盪,最後被虛空吞沒。就只有這樣,什麼都沒有留下。
    ——他還活著,那個天兵男哪有這麼簡單就死。
    剛開始會這麼想,也許只是在安慰自己。然而心靈立刻揮開這種情緒化的想法,改由她那一如往常的冷靜思考,導出斗真還活著的鐵證。
    那就是禍神之血。如果說平常的人格是用來度過日常,那麼支配非日常部分的,就是充滿殺戮衝動的另一個斗真。怎麼想都不覺得另一個斗真會對自己的死亡袖手旁觀,要是被用來度過日常的人格給壓抑住,因而導致本身的死亡,那就是本末倒置了。她怎麼想都不覺得真目家會留下這種缺陷。
    儘管擔心斗真的安危,仍然不忘留意周圍的氣息。然而這次由宇確實罕見地稍稍疏於警戒,讓她晚了一瞬間才察覺有人進入礦坑。
    一陣就像閃光彈似的光線,搶佔了由宇的視野。儘管反射性地閉上眼睛並以雙手擋住,但了所放出的視覺毒,已經貫穿了由宇的眼睛。
    「咳哈!」
    不知道是不是內臟受到創傷,由宇的嘴邊開始滴下鮮血。兩腳失去支撐身體的力量,立刻跪了下來。光跪下來還不夠,得用兩隻手撐住上半身。之所以沒有當場死亡,不知道是因為好歹有擋到一部分,還是J原本就無意殺她?
    清脆的腳步聲慢慢走近。由宇將模糊的視野往上抬,就發現J的腳已經停在眼前。
    「你果然還活著啊,志村圭吾。」
    「哦?沒想到你會這麼說。是因為看到我跟其他同夥在一起嗎?不,聽你的口氣,倒像是從一開始就料到了啊。」
    志村圭吾——J全不當回事般地笑著說道:
    「我對假扮別人其實還挺有自信的,不過你已經是第二個看穿我真正身份的人了。」
    「第一個是伊達吧,那傢伙對這種事情的確不會疏忽。」
    了將拿在手上的東西搖來晃去,得意地說著:
    「這是你身上鎳銬的卡片鑰匙。是我殺了伊達以後搶來的,所以小姐你的生殺大權是握在我的手上。」
    「……」
    「告訴我一件事,你為什麼會知道我有問題?」
    這名有著志村圭吾面孔的男子,臉上陰沉的表情與先前的開朗豁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斗真對死的氣味很敏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唯一不肯握手的對象就是你。他本人多半沒有發現,不過他會這麼做,就是因為嗅到了你身上的死亡氣息。還有,你祈禱的手勢也該小心點,在胸口劃十字實在是很不自然。」
    由宇想起了斗真在上次的事件中,也有過類似的反應。照他的說法,他打工的地方有位他不太懂得怎麼相處的女性,而那名女性就是犯罪集團的一分子。
    「這樣啊?看來的確是我太大意了,那我也該跟這噁心的面具說再見了。」
    J用手指往耳後一刺,就這樣把整張臉皮剝下來,隨手丟到在地上。那是從全身赤裸著被衝到岸邊的志村身上剝下來的。這種能把別人的臉皮跟自己的臉部肌肉一體化的易容技術,是從遺產科技發展出來。從面具下出現的臉孔,與志村毫無相似之處。
    「我有事要找小姐你問個清楚。你是誰?只要你肯老實回答,情況允許下我會留你活口。不過要是你嘴硬不肯說……」
    J的手掌發出一團柔和的光芒。
    「就要請你將視覺毒的威力嘗個夠,讓你痛苦得寧可求我殺了你。」
    「我是……」
    「嗯?你說什麼?」
    J才剛蹲下身去,看似疲憊已極的由宇卻像裝了彈簧似的,整個人一躍而起。但這個動作卻被一發槍聲阻住,失去上衝力道的由宇,就這樣滾落在地面上。
    「真受不了,她的臉實在是漂亮得讓人不爽啊。J,你是不是太大意了點?」
    又有一人從暗處走了出來。手上握著才剛噴出過火舌的愛槍邦妮。
    「哎呀呀。」
    由宇儘管肩膀流血卻還想動手,J二話不說就踩住束縛她雙手的鐐銬,奪走上半身的自由。儘管如此,由宇仍然發揮高超的柔軟度,像揮鞭似的甩出一腳踢向了,但最後仍被Goldy一手抓住腳鐮上的鐵鏈,阻住了這一擊。
    Goldy順勢將由宇的腳摔到地面上,一腳踏了上去,奪走她的自由。
    「這少女真有一套,這種狀態下還能反擊。」
    「所以這副鐐銬是用來繫住猛獸的鎖煉?這下我懂了。」
    儘管雙手雙腳都被連著鏍銬踏住,由宇仍然掙扎著想動。但Goldy粗暴地一腳重重踢在她身上,這才總算讓她安靜了下來。
  「你不要太粗暴。」
  「哼,我才想說你呢,你對這位小姐還真是熱衷啊?」
  「看到A D E M這麼對待她,我當然會有興趣。」
  「哼~~?」
  Goldy的視線意有所指,但了不予理會。
  「我說啊,你到底是誰?」
  Goldy將矛頭轉向由宇身上。由宇以沉默作為回答,Goldy見狀立刻高興地笑了。
  「就是要這樣才有意思。」
  他拿出愛槍邦妮跟克萊德,從旋轉彈倉中拔出五顆子彈,讓裡面只留下一發子彈。
  Goldy以慎重的動作,用力轉動彈倉,再看準時機停住旋轉。這樣一來,每扣下六次扳機,就會隨機真正擊發一次。
    將槍口指向由宇的臉後,他的臉上立刻浮現出打從心底覺得高興的表情。
    「你可別以為我會去搞俄羅斯輪盤那種廉價的把戲啊,接下來要讓你看的特技可要有意思得多了。」
    話才剛說完,Goldy就連續拙下扳機。擊錘的金屬聲毫無間斷地連續響起了五次才停下。
    看到由宇驚訝得睜大眼睛,Goldy歡喜地歪了歪嘴唇。
    「看準彈倉旋轉的時機,轉到第六發才會擊發的位置,成功率大概是80%左右。還好沒有第一次就失敗,不過下一次我可不知道囉?」
    他再度用力轉動彈倉,看準時機停住。這次再將槍口指過去,由宇的表情卻沒有變化。
    「你這胸有成竹的模樣我還真看不順眼。」
    扳機再度連續扣下五次,沒有出現槍聲。
    「你該不會是以為裡面沒裝子彈?這你就太天真了。」
    就在第六次扣下扳機的同時,槍聲響了起來,在由宇耳邊的地面上打得石屑四散,石屑還微微擦過她的臉頰。
    「喂,Goldy,你別玩得太過火了。」
    J出聲勸阻,卻造成了反效果。Goldy搞不懂了為什麼要袒護這女人,只知道他對這今天才剛見面的女人,竟然比對自己還要有興趣,讓他覺得十分無趣。
    「你不是想知道這女的是誰嗎?只要讓她吃點苦頭,她馬上就會招了。」
    Goldy重新裝好子彈,很不高興地說了:
    「最好別惹我不高興。要是沒算準時間,搞不好還沒扣完五次扳機,子彈就會射出來了。」
    「Goldy!」
    J的制止反而更讓Goldy惱火,他無法理解了為什麼對這個女的這麼執著。金主並沒有指定要怎麼處理這女人,那麼當然應該要快點排除掉危險才對。
    Goldy朝由宇冷冷看了一眼。
    Leptoneta還在,而且那小子也背叛了。雖然說是同一個組織的人,但彼此之間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結合。
    Goldy看準旋轉的時機,停住了彈倉。然而這次他弄成子彈會在第五次扣下扳機時發射。沒錯,這是個小小的意外。
    一直瞪著Goldy的由宇,臉上表情第一次有了改變。少女輕輕一笑,彷彿看穿了這一切。
    「你打算裝酷裝到什麼時候?」
    Goldy扣下了扳機。一次、兩次、三次、四次,等到扣下會打出子彈的第五次時,由宇才終於有了動作。她將頭側向一邊,擦過臉頰的槍彈在地上挖出一個洞。
    驚訝讓Goldy的意識出現了空白。到剛剛為止,動都不動一下的少女,竟然會在這個時機躲開子彈。J的意識也多少被槍聲給吸引住,這也證明了他有多麼信賴Goldy的槍法。
    換算成時間單位,這個空檔還不到零點一秒。然而對於峰島由宇來說,這樣的時間就已經太足夠了。
    由宇的手微微一扭,光這樣就讓J的身體嚴重失去平衡。這是只有能抓准對方心理上的破綻,徹底計算力量流向的她才能做到的技術,不,或許應該說是智術。
    Goldy想也沒想地立刻朝由宇開槍,卻只讓彈倉空轉。他趕忙拔出克萊德,這把槍是裝滿了子彈的。
    然而J倒地的身體卻成了由宇的擋箭牌,使他沒辦法開槍。接二連三發生意料之外的事態,讓他不自禁地放緩踩住鎖煉的力道。由宇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轉眼之間就從兩人腳下掙脫。
    還不只是這樣,站起身來的少女,手指之間還夾著原本應該拿在J手上的卡片鑰匙。
    「她幾時……!」
    總算站穩腳步的丁懊惱得咬牙,然而鐐銬還沒有解開,還來得及抓住她。
    焦躁與把握,讓他選擇了貿然接近的做法。就在了踏出一步的那一刻,鎖銬發出聲音掉在地面上。
    這是由宇在欺敵,讓對方以為鐐銬還沒解開。鑽對方思考的漏洞,將原本只有針孔大小的破綻強行撬開,正是她的拿手好戲。
    重獲自由的由宇轉眼間就衝到了的眼前。
    J立刻向後跳開,但由宇並沒有做出乘勝追擊的行為,反而停下腳步,然後好整以暇地解開了腳上鐐銬的鎖。
  「還真是把我們給看扁了。」
  「我要殺了她,可以吧?」
  「好。」
  這次J也同意了,因為他發現要留她活口實在是太危險了。殺掉固然可惜,但原本的最優先事項就不是要活捉她。
    獲得自由的由宇連架勢都沒擺,就只是很平常地站著,也就是武術中所說的自然體。看起來沒有防備,但對於任何狀況都能因應。
    Goldy往前踏出一步,J反而退後一步,雙手環抱在胸前,擺出靜觀的態勢。
    「你想一個人跟我打?」
    「我喜歡公平的打鬥。」
    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讓由宇苦笑以對。兩個人慢慢改變位置,以畫圓的軌跡移動。
    「這種的在日本是不是叫做俠客?」
    「你似乎是用跳彈?四周都是形狀複雜的岩石表面,這樣你還用得出來嗎?」
    「太難了。只是在這個沒有掩蔽物的地方,用跳彈也沒什麼意義。你總不會說連手槍的子彈都躲得……」
    在對方的表情中看出胸有成竹的肯定答案後,Goldy想起了剛剛那一槍就被她躲得非常漂亮。這個對手非比尋常。自己的判斷很容易受到以貌取人的先人為主觀念影響。
    「要不要試試看你究竟有多會躲?」
    由宇的腳步停了下來,Goldy把這當成了她同意打鬥開始的信號。
    「我才不要。」
    由宇才剛做出這個出入意料之外的回答,就縱身往後一跳。少女的身體就像被吸進去似的,消失在背後的電梯通道洞中。
    「什……!」
    完全沒料到這招的了跟Goldy,趕忙跑過去看看電梯通道的洞,但除了岩石與黑暗之外,什麼都沒有看到。

    5

    由宇下墜的距離只有區區幾公尺。礦坑的結構很複雜,電梯通道中到處都是通往採掘銅礦用的水平坑道,她就是躲進了其中的一個坑道。
    被意料之外的事態拖到了時間。由宇擔心斗真的安危,朝著更下面的樓層奔跑。視覺毒的影響還留在體內,但是她非去不可,身體的活動也比想像中還要正常。
    沒有辦法解釋的本能反應,讓她在某一層樓停下了腳步。連面對J跟Goldy的時候都沒有流出來的汗水,現在卻浮現在額頭上。
    由宇的腳步自然變得慎重,不久後來到了一處寬廣的空間。是一個半徑有三十公尺左右,形狀不太完整的圓形垂直洞穴.洞頂高得看不見,洞穴中雜亂地架著許多支架。
    空間的中央有道人影在,鳴神尊的刀刃反射出微弱的光線。
    「我等這個時候等很久了。」
    斗真把即將開始的殺戮喜悅貼在臉上,看了由宇一眼。
    「你果然在啊。」
  「你早料到我會出現啦?」
  「斗真平常的人格,是用來過日常生活的防禦機構。切換日常與非日常人格的開關之一就是死亡。面對死亡的時候,枷鎖當然會解開。」
    由宇刻意說得十分冷淡,彷彿是要藉著這種態度,壓抑住從內心深處湧出的感情。
    濃厚的血腥味讓由宇皺了皺眉頭。洞裡可以看見七具屍體,這麼一來除了J跟Goldy之外,密諾娃的部隊已經全滅了。
  「還真淒慘啊。」
  「會嗎?」
  斗真毫不客氣地從上到下,仔細打量著由宇。
  「你可受了不少傷啊,身體的狀況怎麼樣?」
  「沒有問題,沒有理由放過這個機會。」
  「看樣子很難說是萬全狀態,不過不好意思,今天我可不打算放過你。」
  「就說了我沒問題。」
  但由宇跟斗真的表情卻同時變得黯淡。斗真轉過身去,朝礦坑深處看了一眼。礦坑深處傳來了一陣金屬聲響,而且越來越大聲。沒過多久,巨大的金屬身軀就出現在視野之中。
    「不好意思啊,我沒把礙事的傢伙清乾淨,還帶到這裡來。」
    「不必跟我謝罪,我也帶了伴來。」
    由宇朝身後一看,兩名男子就出現在那兒。
    「哎呀呀呀。」
    斗真看看了、看看Goldy、看看Leptoneta,最後再看看由宇。然後就顯得非常高興,肩膀不停地上下擺動。
  「也就是說,該到的都到了是吧?」
  當踢響地面的清脆聲音響起,斗真已經衝到了的眼前。
  「唔喔!」
  被斗真的速度逼得無法掌握狀況的J,只能聽從本能的使喚往後一跳,避開這已經迫近眉睫的死亡。這一下嚇得他全身汗毛直豎,斗真則毫不容情地繼續追擊,隨即又往前踢了地面一腳,讓身體急停下來,這時一發槍彈擦過了他的鼻尖。
    Goldy對槍彈被閃過的事實感到震驚,打算緊接著再開一槍,但他還沒扣下第二槍的扳機,眼前的目標就消失無蹤。
    吹動瀏海的風,讓他知道頭上敵人的存在。由上而下揮來的刀刃,輕輕鬆鬆就把死亡帶到他的眼前。
  「Goldy!」
  察覺J這聲大喊的意義之後,Goldy立刻緊緊閉上眼睛。這並不是因為恐懼。
  J朝著斗真伸出的手上進出了光芒。繽紛舞動的色彩明明是那麼絢麗而鮮明,卻又讓人覺但煞氣多於美感。
    斗真的身體在空中蜷曲起來,就這樣摔到地面上,好幾滴紅色的液體從他嘴邊滴下。他的身體一邊往水平方向旋轉一邊跳開,口中吐出的血沿著跳躍的路徑描繪出軌跡,而四濺的鮮血緊接著又被槍彈打成更細小的飛沫濺了開來。
    斗真拉開距離,擦了擦嘴邊的血。
    「這就是視覺毒?我還一直想體驗一次看看呢。原來如此,真是一種沒有意思也沒有格調的死亡,無聊。」
    說出內心的失望之後,斗真冰冷的視線刺在J的身上。
    「看了那招還能活著?這可真是驚人。」
    J驚歎不已,同時更加提高了對這名少年的警覺心。
    「早就聽說A D E M會介入,果然不好應付。」
    斗真並不是A D E M的人,但他倒也沒有否認。因為不管別人以為他屬於那個組織,都不是能讓他感興趣的事情.
    「不管是這個少年,還是那個囂張的小丫頭,真的讓我越來越捨不得殺掉了啊。」
    「也對。」
    Goldy跟了低聲交談。話聲之中已經沒有先前那種裝模作樣取樂的樣子。或許應該說是伊達稱之為英文字母幹部的這群人,終於將不為人知的一面顯露出來。
    「你退下。」
    J這麼一說,Goldy就聽話地停下腳步。
    斗真有點訝異地歪了歪頭。J與金髮男子兩人以二對一,才跟斗真打得幾乎平分秋色,但了卻說自己一個人就能對付。
    「我可要拿出真本事了。」
    J的雙手再度籠罩在光芒之中,但是從金髮男子並沒有閉上眼睛這點看來,這些光線應該不會是視覺毒。
    斗真決定靜觀其變。這也許是展開攻擊的好機會沒錯,但他已經產生了興趣,想看看對方到底要做什麼。如果要為斗真的戰鬥能力挑出唯一的缺點,由宇多半會說問題就出在他那種重視廝殺樂趣甚於殺人本身的嗜好。
    「喝啊啊啊啊啊!」
    J兩手搗住臉,大聲咆哮。全身血管暴起,鈕扣一一進開,衣服承受不住來自內部的壓力而脹破。
  「哈啊哈啊……嘎哈!」
  在一陣沉重的呼吸聲中站起身來的了,形貌已經與先前回然不同。全身肌肉鼓得幾乎隨時都要脹破,變得極粗的血管浮現在皮膚表面,整個身體比以前大了兩號,連表情也連帶地充滿力量與自信。
    「這下我可沒辦法手下留情了,搞不好會一個用力過度就把你給宰了。」
    在發笑的同時,J踏出一步朝斗真攻去。
    還來不及拿鳴神尊擺出架勢,就挨了J一記肩撞。在這岩石般的衝擊下,斗真的身體就像斷了線的傀儡似的,彈跳著翻滾在地上。
    值得驚歎的是J所踏出的腳印,堅硬的巖盤竟然被踏出了一個極為鮮明的腳印。
    「這裡交給我,女的就交給你了。」
    「我討厭你這模樣,趕快解決掉。」
    Goldy說完就轉過身去,彷彿對了的這種模樣不想多看一眼似的。
    J悠悠哉哉地朝著一動也不動的斗真走去。
    「視覺毒是一種可以自由操作腦內激素分泌的技術,只要懂得運用,也有這樣的用途。過剩的腦內啡(註:endorphin,由腦分泌,具有鎮痛作用的氨基酸)不但賦予我力量與速度,還幫我去除了礙事的疼痛。」
    倒在地上的斗真肩膀微微晃動。原本還以為是死在臨頭而發生痙攣,但這個想法隨即被一陣迴響在整個洞穴之中的傲慢嘲笑聲否定了。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發出嘲笑聲的人慢吞吞地站起身來。
    「就這麼點本事,還真虧你可以那麼自信。」
    從狀況看來,怎麼想都覺得他只是在虛張聲勢,但J卻無法如此斷定,原因是在於他心中始終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不知不覺間,斗真的表情已經從傲慢轉為冷笑。
    「不過有件事的確值得你拿出來炫耀,那就是腦內啡確實幫你除去了疼痛。」
    「你說什麼?」
    J滿懷疑問地眨了眨眼,就在這時,一道鮮血從他的右眼眼角,沿著臉頰滑了下來。下一瞬間,右眼的眼球出現了一道水平的龜裂,被來自內部的壓力脹破,隨著眼球中的水分一起脹得血肉橫飛。
    「嗚、嗚喔!」
    J按住右眼,發出了來自動搖而非疼痛的呻吟聲。
    「你、你是什麼時候!」
    「是你太遲鈍了。好了,就讓我見識見識你引以為傲的麻醉效果。」
    斗真將鳴神尊的刀尖向前一指,做出殘虐的宣告:
    「我們就來看看你能忍痛忍到什麼地步吧。」
    對於背後斗真與J之間的你來我往,Goldy並非沒有察覺,只是這時有股更大的懸念支配了他,讓他不能動彈。
    哪兒都看不到峰島由宇的身影。如果只有這樣,多半可以判斷出她已經趁亂逃走,然而再加上另一個事實,就讓Goldy不知道怎麼判斷了。
    那就是連Leptoneta都不見了。
    「跑哪兒去了?」
    儘管擔心背後了與斗真的情形,但消失無蹤的另外兩者更加讓他放心不下。垂直鑿穿的洞窟頂上,無秩序地排列著無數支架,支撐著洞窟的內壁。順著支架看過去,頭上景色融入了光線照不到的黑暗之中,而金屬的光澤就在這片黑暗之中頻頻閃動。
    金屬的光澤不斷轉換位置,快得令人目不暇給,而且動作毫不間斷。
    「該不會是……」
    這句話在敬畏的心情下吐了出來。
    當閃耀的金屬光澤在黑暗中從天而降,就算事先早有料到,還是會讓人覺得難以置信。
    「Jesus……」
    Goldy向自己所信仰的神問起眼前的光景是否屬實。儘管得不到回答,但眼前的光景卻不容懷疑地存在於他的眼前。
    在支柱與支柱間飛來飛去,動作就像飛鳥或猿猴一樣敏捷的兩個物體,毫無疑問地就是峰島由宇以及Leptoneta。
  「……真是怪物。」
  Goldy把她跟眼前的怪物歸為同類,但要是由宇知道,相信一定會提出兩點抗議:
  一、我在基因上屬於人類。
  二、我只有招架之力。
  經過輕量化的Leptoneta在支柱與支柱間跳來跳去,追殺由宇。
    由宇運用地利與奇特的戰法,看起來像是跟Leptoneta打成平手;但就本質上來說,目前這麼做的意義,也僅止於爭取時間而已。
    由宇運用身體較小的優勢與肉體的柔軟性,始終與Leptoneta保持一定以上的距離。對方四隻腳揮出的每一記沉猛攻擊,都蘊含了一擊必殺的威力,貿然接近非常危險。
    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斗真的鳴神尊,但這個盤算也還留有懸念,因為她怎麼想都不覺得斗真會乖乖幫忙打倒Leptoneta。
    然而這時卻有人出手妨礙這場堪堪維持平手的攻防。
    殺氣貫穿了由宇的身體,緊接著就有槍彈沿著這道軌跡而來。由宇用腳鉤住支架,強行改變身體的移動方向,將身體從殺氣射過的軌道上偏開。然而這個舉動,同時也招致了讓Leptoneta跟上的結果。
    Leptoneta的腳就像暴風似的掃來,由宇放開勾住支架的腳讓身體落下,而且還朝支架踢了一腳,加快下墜的速度閃過這一擊。失去目標的腳沒有停下,暴虐的力道砸在頑強的支架上,當場破壞了該處的支架.
    還在下墜的由宇在空中扭轉身體並伸出手臂,在意料之中的時機,抓住了早已料到會出現在這裡的支架。在幾分鐘的攻防下,由宇已經將支柱的位置與洞窟的形狀,幾乎完全正確地在腦中建構出來。接著以這根支架作為支軸,將重力加速度轉往不同的方向,避過了以比由宇更快的速度從正上方跳下的Leptoneta。
    「Bravo!」
    Godly站在旁觀者的立場拍手歡呼,但由宇並沒有忽略他藏在胡鬧之中的真正殺氣。
    「這招看你躲不躲得掉!」
    他從腰問拔出另一把槍,用雙手把槍旋轉了幾圈,接著身體一斜,將拿著槍的雙手在胸前交叉,擺出了射擊架勢.這個看起來裝模作樣的射擊架勢,配上Goldy眉清目秀的面孔,顯得十分搭調。
    「散!」
    槍聲只有一響,彈道的延長線上並沒有由宇的身影。然而才剛閃過Leptoneta攻擊的由宇,卻感到一陣莫名的戰慄,反射性地扭轉身體,緊接著就有一發子彈從遙遠的上空飛來。
    Goldy接連扣下扳機。每次一扣扳機,就有槍彈從四面八方朝由宇飛來。
    「是跳彈嗎?」
    由宇在以毫釐之差閃避槍彈的同時,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四周非常昏暗,洞頂、地面跟牆壁都是鑿工很粗的岩石,就算想用跳彈攻擊,也不可能預測子彈彈跳的軌道。
    額頭上感覺到一陣像是發癢似的殺氣。由宇立刻下沉身體,從射擊軸線上偏開,緊接著就有一陣空氣撕裂的感覺從頭上掠過。Goldy從下面射出的子彈,卻從由宇的正面飛向她的眉間。他到底是用了什麼方法來彎曲彈道?
    然而就在又躲開兩發槍彈的途中,由宇看到了。看到火花在空無一物的空間中進開,而子彈就從火花之中飛來。再看過眼下Goldy拿槍的姿勢,搞懂了一切機關的少女,唇邊露出了如花朵盛開般的笑容。
    「原來如此。」
    由宇行有餘力地避開了軌道極為離譜的子彈,同時還輕而易舉地閃過Leptoneta的一擊。下一發,還有再下一發也不例外,四面八方縱橫交錯的子彈,再也沒能沾到由宇的身體。
    Goldy急了,有著絕對把握的絕技被她接二連三地閃開。最前面的幾發還讓由宇躲得頗為驚險,但現在似乎已經完全看穿了彈道,只見她輕而易舉地就兼顧到了跑給Leptoneta追與閃躲槍彈的這兩大難題。
    「太扯了!這怎麼可能!」
    邦妮跟克萊德同時噴出火舌。兩顆子彈在空中撞出火花,調整其中一顆子彈的彈道,朝著四處跳來跳去的少女飛去。然而等子彈飛到的時候,少女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上。因為從扳機扣下的當時,她就已經開始進行閃避動作了。
    不僅如此,現在又有更讓Goldy動搖的光景映入眼簾。
  「咕哇啊啊啊啊啊!」
    J的慘叫沉痛地揪著Goldy的耳朵不放。他的全身已經刻上了無數不淺的刀傷,看起來就像是花紋一樣。
  「怎麼啦?你引以為傲的身體已經開始出毛病囉。」
  斗真對搖晃著腳步倒退的J嗤之以鼻,踩著緩慢的步伐追去。
  「J!」
  Goldy的意識太集中在J的身上,此時由宇的身影已經逼近到他頭上。Goldy不經思索地連開了四槍,兩發直接往由宇身上招呼,剩下兩發則是預測她的閃避行動,讓子彈在空中碰撞,走刁鑽的軌道來攻擊。每一發都是瞄準那張讓Goldy評為「漂亮得讓人不爽」的臉蛋。以情急之下做出的反應來說,幾乎可以說是神乎其技了。
    然而由宇卻又凌駕於這一切之上。她俐落地扭轉身軀,讓身體溜進了存在於槍林彈雨之中的細小空隙。身形之美讓Goldy無意中看得入神。
    「已經拆穿的把戲,再要又有什麼意義?」
    少女行有餘力的話聲,將他的意識拉回現實。不知不覺間,少女嬌小的身軀已經降到他的眼前,隨後飄下的黑髮還沒來得及碰到地面,轉眼間由宇就往一旁跳開。下一瞬間,Leptoneta那巨大的身軀跳了下來。
    然而Leptoneta卻不像先前那樣繼續追趕由宇。Leptoneta並沒有分辨敵我的概念,而是將眼前的Goldy視為敵人之一,並設定為新的攻擊目標。Leptoneta將一隻腳高高舉起,前端朝著眼前的Goldy揮了下去。
    雙槍跳彈的技法被人輕易破解,竟然還看著少女打鬥的模樣看得入神,讓Goldy身陷時間的夾縫之中。
    「混帳東西!」
    遠方傳來了J的吼聲。J轉過身,背對自己的對手斗真,朝Goldy跑了過來。不知道斗真之所以沒有從背後砍下去,是因為對這個對手失望,還是有別的想法?
    J撞開Goldy僵住不動的身體,Leptoneta的腳只削過了Goldy的臉頰。反而是另外一道慘叫聲在巖壁之間迴響,邦妮跟備用的彈藥滾落在岩石地面上。
    Goldy戰戰兢兢地回過頭去,看到了令他難以置信的光景,那就是J的身體被Leptoneta用四肢絞緊的模樣。
    Goldy足足花了好幾秒,才搞懂了成了自己的替死鬼。就連這幾秒之間,那令人想塞住耳朵的慘叫聲也絲毫沒有斷過。
    「J,J!」
    Leptoneta的腳深深陷入J的身體,發出壓爛人體的聲音。
    J唯一自由的右手伸向Goldy,然而Goldy卻沒能上前握住這隻手。要是為了握住他的手而向前定去,哪怕只走出一步,自己也將遭到同樣的下場。內心有個聲音在大喊,要他抓住這隻手;但另一個自己卻做出判斷,認為已經太遲了。
    這幾秒鐘漫長得近乎永恆,但Goldy就只是癱坐在地面上,茫然若失地呆呆看著。
    「喀啦」一聲悶響,J的眼神失去了光輝,伸出來的右手無力地垂下,這意味著他已經死了。這股現實感慢慢滲透到Goldy心中。
    不知不覺中,Goldy大聲慘叫,拔腿就跑。他的心靈承受不住自己對摯愛見死不救的事實。
    J的行動也許是出自義氣,但Goldy卻沒能報答。
    他哭得滿臉都是眼淚跟鼻水,卻還是不停地跑,不停地逃。逃避現實、逃避自己的脆弱、逃避一切的一切。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腦海中浮現的,儘是跟J有關的記憶。是從第一次見面到今天為止,數也數不清的回憶。然而這些回憶的結尾,卻是J死前發出慘叫的表情,逼得他都快發瘋了。
    周圍是一片被霧氣支配的廢墟。霧氣又變得比先前更濃,連幾公尺遠的地方都很難看清楚。
    不妙,火山就快爆發了,看來火山的活動遠比計劃中要來得快。該就這麼逃走嗎?一旦受過重挫,心靈的墮落就再也沒有止境。
    然而這時卻傳來了有人說話的聲音,將他挫敗的心靈撈了起來。
    「請問,你還好嗎?」
    「我、我、我也不知道啊。」
    聽聲音是一男一女,距離不算太遠。島上還有人活著,讓他自然地走向有人的方向。
    「是、是誰?」
    來到可以用視覺辨識的距離後,對方也發現了Goldy的存在。
    其中一人是女性,從她作平民打扮這點看來,應該就是二橋重工的開發人員吧;另一個則是自衛隊員。他們是小夜子跟星野,星野身上扛著體積龐大的器材,是Leptoneta的備用零組件。
    「搞什麼,這不是還有人活著嗎?明明就說好了要確實把開發人員殺光的。」
    星野才剛想把槍口對過去,有如電光石火般迅速出現的克萊德就噴出火舌,將星野手中的槍擊落。
  「你你你、你快逃。」
  星野按住發麻的手,以結結巴巴的聲音對小夜子這麼說道。
  「可、可是……」
  「你們以為逃得了嗎?尤其是你,女人,我非確實殺了你不可,因為這是工作啊。」
    以欺凌弱者的行為,沖淡揮之不去的罪惡感,藉此維持心理平衡。Goldy笑著將槍指向兩人。男人保護女人的模樣讓他看了就不順眼,越看越是火大,從中更產生了憎恨的心情。
    「快、快跑!」
    「可、可是……」
    「不、不用管我,保保保護別人本來就是我的工作。」
    星野怕得將臼齒咬得喀喀作響,但仍然挺身擋在小夜子與Goldy之間。
    在密諾娃之中,Goldy肯相信的人沒幾個,而由衷信賴的人更是只有J一個。J一直到人生的最後一刻,都還挺身保護自己,但是自己卻背叛了他。
    眼前一個好端端的大男人全身發著抖,留著眼淚跟鼻涕,卻仍然挺身保護小夜子。星野的這種模樣讓他無法原諒,絕對不能容許這樣一對男女存在。
    Goldy對從自己臉上滑落的眼淚視若無睹,不,是不可以去看,一旦看了,就再也不能逃避現實了。
  「哼,連擋子彈都做不到。」
  流著眼淚的Goldy笑著扣下扳機,槍聲在已經化為廢墟的城裡迴盪不已。
  小夜子瞬間閉上眼睛,星野也跟著閉上了眼睛。然而原本應該來到他們身上的死亡,卻遲遲沒有洚臨。
    當他們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Goldy的額頭上已經開了一個紅色的小洞。Goldy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臉上仍然維持著僵硬的瘋狂表情,就這樣臥倒在地,一動也不動了。
    他的背後出現了一名男子,手上拿著的槍還冒著硝煙。儘管左肩被血染成一片深紅色,臉色更蒼白得像是隨時都會死掉一樣,但站在那兒的人確實足伊達真治。
    無力地讓槍掉在地上之後,伊達喘著大氣,單膝跪倒在地面上。只見他若有所思地用手按住開了洞的胸前口袋,一副覺得很可笑的表情。
    「真是諷刺,用來拘束那丫頭的東西竟然救了我的命。」
    「您還好嗎?」
    「嗯。」
    儘管小夜子跌倒兩次,但終於跑到了伊達身邊。
    「不用管我,倒是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們要用Leptoneta的備用零件接收微波,轉換成電力,然後去點亮那座燈台的燈光。希望這樣可以通知到外面。」
  「是你想出來的嗎?」
  小夜子搖搖頭。
  「是嗎?哼,這賣弄小聰明的方法的確很像是那丫頭會想出來的。好,我也來幫忙。」
  「不行,您身上都已經全是血的味道了。」
  「讓我逞逞強吧。」
  小夜子明明雙眼失明,但卻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伊達那強而有力的表情。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2 20:00
(II-4)


    6

  「哼,結果只剩那只臭蜘蛛跟我們是嗎?」
  斗真踢開工那不再動彈的身體,朝頭上看了一眼。
  頭上的光景就與方纔的情形一模一樣。由宇在支柱與支柱之間跳來跳去,Leptoneta則從後追趕。
    斗真沒有介入,而是在一旁觀看。他的態度會這麼消極是有理由的,因為本來應該已經沉睡的另一個斗真在他體內不斷反抗,這種前所未有的經驗讓他十分困惑。
    這塊土地有古怪,有某種因素讓自己出了問題,就是這種情形讓斗真選擇旁觀。
    由宇也對斗真袖手旁觀的態度覺得不太對勁。儘管知道事有蹊蹺,但現在可沒有機會讓她問問題。
    Leptoneta死纏爛打地追趕由宇。距離慢慢縮短,揮出去的腳也開始擦過隨風飄起的頭髮與衣服,而且次數正慢慢增加。由宇的動作沒有改變,是Leptoneta慢慢學習,將行動做出最佳化而得來的成果。
    然而由宇臉上卻看不到焦急的神色。儘管Leptoneta的腳擦過她的腳底,儘管眼看再來個兩三次攻防就會被追上,她的表情仍然顯得游刃有餘。
    又是一擊,這次的衝擊大得足以讓由宇失去平衡。Leptoneta繼續進逼,要將腳直接砍進少女的身體。
    然而Leptoneta卻保持著舉起腳的姿勢停住了動作,舉動變得十分奇怪。
    「我就是在等這一刻!」
    由宇首次從挨打不還手的狀態下轉守為攻。
    由宇將腳跟高高舉起,從正上方直往下壓,打在Leptoneta的頭上。光憑這一腳,就讓Leptoneta失去平衡,整個巨大的金屬塊往下摔落。雖然Leptoneta在即將撞上地面時,企圖柔軟地運用四肢來減緩衝擊,但力道不夠,腹部重重撞在岩石地面上。
    「你沒電了。」
    由宇跳到了還想站起來的Leptoneta身上。
    「而且這裡是銅礦礦坑,電波很難穿過銅,你的飯菜送不到這裡頭來。」
    Leptoneta失去了動力,就像毛蟲一樣爬在地面上。
    「The End。」
    由宇的手上握著Goldy先前丟在地上的邦妮。六發子彈分毫不差地命中了保護Leptoneta中樞部位的裝甲。迅速裝完子彈後又是六發,其間Leptoneta仍四處爬動,但由宇毫不留情,射完馬上又裝子彈,只針對同一點不斷攻擊。沒過多久,裝甲開始出現裂縫。
    由宇還要繼續開火,但卻有個物體噹的一聲搶先埋進了裂縫之中。是鳴神尊。爆出的青白色火花一瞬問裹住Leptoneta全身,Leptoneta又走了幾步,就像是在做最後掙扎一樣,但終究還是垮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這樣就不會再有人來礙事了吧。」
  由宇拿著邦妮,從高處位置瞄準站在底下往上瞪視的斗真,然而眼神中所思考的並不是如何打鬥。
    「Leptoneta在最後關頭動了,內建電池應該已經沒有剩下那麼多電力才對。」
    「不就是在掙扎嗎?」
    「Leptoneta不是生物,沒有所謂死前的……難道是鳴神尊的影響?」
    無解的問題攫住了由宇的心。
    「哼,那又怎麼樣?別管這些了,難得……」
    斗真的話聲顯得焦躁,握著鳴神尊的手突然開始顫抖。
    「可惡,到底是搞什麼!好死不死,那小子偏偏在今天給我反抗。」
    握著鳴神尊的右手在兩者的意志之間反覆,但仍然慢慢接近刀鞘。
    「住手,我還沒吃夠。最棒的獵物就在眼前了,住手、住手!住手啊啊啊啊啊!」
    隨著鏘的一聲清脆聲,鳴神尊收進了鞘中,斗真同時失去了意識。
    看到整個經過的由宇,臉上的表情顯得還不能接受,但馬上就重新整理出事情的輕重緩急,開始採取目前最重要的行動。
    她就這樣跨在昏過去的斗真身上,從口袋拿出鑰匙,打開Leptoneta的維修用艙蓋。等到取出記錄了戰鬥資料的光碟,與人造衛星SIGMA的控制裝置之後,由宇才總算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一陣地鳴與搖動就像算好時機似地撲向礦坑。
    「我總覺得一般應該是男生扛女生才對。」
    由宇把失去意識的斗真扛在肩上,勉強跑了起來。
    「不妙啊,火山爆發的時間近了。」
    由宇決定先把心中的幾個疑問擱在一旁,專心逃出礦坑。
    連由宇也是會有疏忽的。開啟阪上斗真另一人格的關鍵,也就是鳴神尊,為什麼會出現奇妙的反應?再加上地震與廢礦坑深處四處橫流的熔岩,如果有去整合這些因素來建構理論,平常的她應該是會發現。
    然而由宇卻沒發現自己的疏忽,抱著斗真從礦坑中往上爬,一直到最後都沒有發現。
    她沒有發現內建電池的電力應該早已耗盡的Leptoneta,又再度站了起來。
    爬到一半左右,斗真才總算醒了過來。很巧的是這裡正是斗真與由宇第一次進礦坑時掉進的那一樓。
  「給我下來自己走。」
  儘管由宇的舉止冷漠,但看出她肉體上損傷不輕的斗真,反而覺得十分過意不去。
  「這次換我來……」
  ——換我來背由宇。
  最後這句話沒能說出口,因為由宇已經拖著他的身體開始跑了起來。由宇跑向垂直的電梯通道,從通道下方,可以看到一團有黑有紅的發光流體,隨著一陣蠕動慢慢往上滿溢出來。
    「已經流到這種地方了!?」
    跟由宇一起往下窺看電梯通道的斗真倒吸一口涼氣。雖然距離還很遠,但火紅的灼熱岩漿顯然已經開始上升有一段時間了。
    「動作快。」
    「嗯。」
    兩人跑了起來。來自地底的地鳴漸漸變大,熔岩的濁流也越逼越近。一直搖個不停的地震不但沒有停止的跡象,反而還變得越來越大。
    然而就連這讓人覺得沒有盡頭的坑道,也終於看到盡頭了。在道路的另一端看得到光明,過了那兒就是外面了。
    「就快到了。」
    斗真使盡最後一分力氣往前跑,但身旁的由宇卻突然間消失。嚇了一跳的他回過頭去一看,就發現由宇倒在他背後。原因不是出在疲勞,也不是因為身體累積的損傷。
    由宇的腳上纏著細索,看到細索另一端的光景,讓斗真倒吸一口涼氣。
    「……Leptoneta還沒壞!」
    儘管四肢一動就會發出摩擦聲響,Leptoneta仍然逐漸逼近他們兩人,背後更有著熱氣逼人的火紅熔岩。
    「嗚!」
    被切割索纏住腳用力拉扯,讓由宇叫出聲來。看到由宇被拖過去,斗真這次抓住了她的手。然而這對她來說未必是什麼好事,只見細索已經緊緊絞住由宇的腳。
  「我太疏忽了。」
  疼痛讓由宇咬緊牙關,但她仍然不失冷靜地說下去:
  「是火山活動時產生的電磁波現象,沒想到發生的電磁波會強到夠讓Leptoneta活動。」
  斗真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才沒有讓手滑掉。Leptoneta慢慢拉近距離,而它背後的岩漿又以更快的速度逼近。
    該用鳴神尊切斷細索嗎?斗真有種奇妙的感覺,覺得今天他有辦法壓得住內在的另一個自己。可是由宇的腳離他太遠,沒辦法用小刀切斷。要一邊拉住由宇一邊揮動小刀,實在不可能。
    「斗真,你快走!把這個控制裝置交給伊達,只要有了這個,就可以控制SIGMA了。」
    斗真看了由宇遞向他的黑色盒子一眼,用力搖了搖頭。
    「這種事我辦不到,我怎麼可能辦得到?」
    「沒有必要讓我們兩個都犧牲。」
    熱風直撲臉上,Leptoneta與岩漿都已經近在眼前了。
    「是火山活動產生的電磁波,讓Leptoneta可以活動的嗎?」
    「沒錯,是我不該忽略了這個可能性,你用不著陪我一起死。」
    斗真看了Leptoneta一眼。灰暗的鋼鐵色裝甲映照出火紅的熱焰。這裡非常熱。不管是臉頰還是手,一切都熱得像是要燒起來一樣,由宇那被斗真握在手中的細膩手掌也一直冒汗,隨時可能滑掉。
    然而斗真的腦中卻有個地方始終清涼冷靜。這種感覺就跟委身於殺戮衝動的時候很接近,但終究只是接近,兩者之間確實有所不同。
    自己現在想做的事情根本是異想天開,根本沒有任何確信或理論根據。明知如此,卻又覺得自己二疋做得到。
    斗真接著說出來的話,簡直是荒唐無稽。
    「我要斬斷電磁波。」
    一瞬間由宇張大了嘴,但並沒有生氣,也沒有嘲笑。在疼痛的侵襲下,仍然瞇起眼睛,擠出柔和的笑容,用她一貫充滿自信的語調說了:
    「如果我的推論沒錯,鳴神尊的刀身應該含有磁單極(Monopole)。」
    斗真拋開最後一絲猶豫,將手放上鳴神尊的刀柄。
    「你做得到。」
    聽到由宇這句話,斗真以流暢的動作拔出了鳴神尊。一種並非熱氣的事物纏上刀身,讓大氣產生看得見的搖動。
    ——瞬間,一道迅速、鋒銳而又美麗的斬擊,掠過了整個空間。
    耀眼的刀光一閃而過,甚至沒有在大氣中留下聲音。相對的卻有某種看不見的事物,化為一道波動慢慢散開,讓人覺得四周似乎有一瞬間完全靜止了下來。
    Leptoneta也被這道波動掩過。不知道到底是帶來了什麼效應,只見來自火山活動的電磁波被斗真一舉截斷後,Leptoneta出現一次痙攣般的動作——然後就徹底失去動力,軟倒在地面上。最後Leptoneta還微微舉起了前腳,但沒過多久,整個機體就被趕上來的岩漿給吞沒了。
    從斗真先前一直拚命抓住的由宇身上,傳來的拉扯力道也突然一輕,纏在腳上的細索鬆了開來,讓由宇重新獲得自由。
    「走吧。」
    「嗯。」
    解開細索後,兩個人朝著出口一路跑過去。外頭既沒有藍天,也沒有耀眼的陽光,但卻有著化為白霧的新鮮空氣。
    兩個人剛從出口滾出來還不到三十秒,岩漿就從礦坑往外噴出。
    四周是一片濃霧,根本不知道該往哪邊跑才好。
    但由宇卻胸有成竹地朝一個方向跑去,斗真也並肩跑在她身旁。
    沒過多久就看到了燈塔,燈塔上已經點起明亮的燈光,以一定的週期轉動。在受到微波干擾,G P S跟指南針都不管用的狀況下,唯有燈台的光亮可以引導他們走出惡夢。
    燈台下面已經有一架直升機等在那兒,可以看到八代一坐在操縱席上揮著手。

    7  

    下了VTOL之後還得坐車坐一段路,才能抵達先前查出的Cuculus所在。
    看著窗外流動的景色,麻耶一直若有所思,從上了VTOL機之後就一直這樣。
    憐打破了這奇妙的沉默,開口問道:
    「這件事似乎不需要麻耶小姐親自出馬,不是嗎?」
    「的確,我在場多半也不會有任何幫助。可是就算沒有幫助,我還是得親眼去看。這是我的任性,請原諒我。」
    「為什麼您會有這種想法呢?」
    「我跟勝司有哪裡不一樣?跟哥……跟斗真又有哪裡不一樣?」
    她舉的這兩個人還真是有著鮮明的對比。說穿了就是在問勝司與斗真之間的差異,儘管憐認為要找出兩人的共通點反而比較難,倒也沒有把這點說出口。
    然而憐可以體會麻耶的心情。
    「我不希望變成一個不瞭解現場情形,只從書面上判斷事情的人。有些時候我的決定甚至可能會定奪許多人的生死,我不希望草率地去做這樣的判斷。」
    然而這種感情對於真目家來說,多半只會礙事吧?這句話麻耶只說在心裡。
    「我不想變得像勝司一樣,而想要變得跟斗真一樣……雖然我們的人生已經差得很遠,但是我還是希望盡量多瞭解一點。這樣會很可笑嗎?」
    是厭惡與羨慕這兩種感情,促使麻耶做出現在的行動。憐什麼話都沒說。
    「哎呀?」
    麻耶的頭跟著景色轉動,眼中捕捉到一個小女孩。一邊是開車,另一邊則是行人,兩者一瞬間就交錯而過,但女孩的模樣卻深深烙印在麻耶腦中。
    「您怎麼了?」
    「沒有,只是看到一個很漂亮的女孩。」
    「麻耶小姐也非常美麗。」
    「彼此彼此,憐。」
    麻耶並沒有對這名少女再多談什麼,然而有件事一直讓她掛在心上。少女手中抱著一件看似十分沉重的包裹,那個紫色的細長包裹裡頭到底裝著什麼?那略長於一公尺,微微彎曲的形狀,一直讓麻耶有種聯想,但又說不出是什麼。
    「我們到了。」
    下車來到一條骯髒巷子裡的麻耶,強烈意識到自己來了一個不該來的地方。真目家的實戰部隊已經將推測Cuculus所在的大樓附近包圍起來,根據現場報告,有幾名隊員已經開始進行攻堅行動。
    「發現Cuculus了。」
    從大樓中走出來的一名隊員如此報告,然而他的臉上卻有著困惑的表情。憐湊過去在他耳邊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發生什麼事了?」
    「我想麻耶小姐最好還是不要進去。」
    麻耶根本沒有等憐說完就邁出腳步,還可以聽見憐在背後驚訝得「啊」了一聲。麻耶以連自己都覺得意外的俐落腳步,沿著樓梯跑了上去。
    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具沒有頭部的屍體。
     除了沒有頭部以外,坐姿本身非常正常。椅子下積了一大灘血,接著血腥味直衝鼻腔。
   他們說發現Cuculus的時候,他脖子以上的部分就已經不見了。看來應該是被銳利的刀刃一刀兩斷,斷面非常工整。」
    追上麻耶的憐冷靜地檢查屍體。
    「詳細情形還得經過精密檢查,不過已經有幾項特徵證實他就是Cuculus了。這只是我的直覺,不過我認為應該是他本人不會錯。」
    「是嗎?」
    然而麻耶的心早已飛到其他地方去了。因為到這個時候,麻耶才終於理解到先前那位少女所拿的細長包裹,讓她聯想到了什麼。
    包裹的輪廓跟日本刀非常相似。

    8

    銅礦礦坑的內部壓力提升到極限,反覆數次小規模的噴發之後,還發生了幾次將岩石炸開的小爆炸。
    滿出來的岩漿朝著高度較低的海面移動,將沿途的人工物體壓垮或熔化。一些燃點較低的物體還沒有被岩漿壓垮,就已經燒得差不多了。
    接著又一次因內部壓力上升而發生的爆炸。
    有個混在大量岩漿之中的物體滾了出來。那不是岩石或岩漿,儘管被高溫熔掉了一半左右,但仍然很勉強地在動。
    是Leptoneta本體。
    它的四肢都被熔掉一截,外殼也有剝落,連內部都受到了嚴重的損傷,完全停機想必只是時間的問題。
    然而當直升機掠過唯一一具還能運作的攝影機視野時,Leptoneta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企圖站起身來。只是憑它已經變短的腳與半壞的馬達,根本不可能正常活動。在這樣的狀況下,要想對直升機展開攻擊,根本不可能。
    但是機械不會絕望。
    而Leptoneta就在這時發現了奇跡。
    還沒有被破壞的燈塔下面,就放著自己的備用零件,裡頭還包括了威力足以打下直升機的磁軌炮。
    它勉強動著已經不太會動的腳,慢慢接近備用零件。速度就像嬰兒爬行一樣慢,但確實不斷地行進著。

    9  

    「八代,把那個拿給我,我要分秒必爭地處理掉。」
    坐在起飛的直升機上,才剛覺得可以喘口氣,由宇卻已經開始進行下一項作業。斗真則是疲憊至極地看著她。
    八代交給由宇的東西讓斗真覺得很眼熟。LAFI三號機,由峰島勇次郎開發,是一種以全新理論建構出來的電腦,三號機是其中的筆記型機種。至於這種電腦的性能,包括同系列的LAFI一號機在內,斗真在上次的事件裡就已經體驗到不想再體驗了。
    由宇將LAFI三號機接上控制裝置後,開始專心敲打鍵盤。如果不把這幾具暗藏用途比Leptoneta還要危險的遺產——人造衛星SIMGA給處理掉,這次的事件就不算真正解決。
    然而由宇的視線卻忽然間從螢幕上栘到一旁。
    綁著繃帶失去意識的伊達就躺在那兒。根據小夜子的說法,之前他奮力進行點亮燈塔燈光的作業,而且還是在肩膀中彈、肋骨骨折的狀態下。
    「現在好像有稍微穩定下來了,雖然沒有意識這點還是很讓人不放心。」
    「是嗎?」
    由宇臉上出現斗真無法理解的複雜表情。
    「擔心嗎?」
    「沒有。」
    否定得毫不猶豫。
    「只是他終究也是少數從我小時候就認識我的人之一。」
    斗真不知道該怎麼解讀這句話。由宇回到自己的作業上,斗真也不再多說。直升機內再度回到沉默之中,只有由宇敲著LAFI三號機鍵盤的聲音不停地響著。
    直升機被爆炸引發的橫向風吹得不停搖晃,往外一看就發現前進的距離沒有想像中來得多,噴發物與濃霧妨礙著直升機前進。斗真懷抱著不安的心情,朝窗戶下面的島看了一眼。岩漿與黑煙從垂直礦坑滿溢出來,幾乎隨時會塗滿整座島。
    就在岩漿肆虐之下,先前一直扮演直升機導引燈角色的燈塔燈光,就像生命已經燃燒殆盡似的忽然消失。就在這時,眼下突然多了一個新的光點。光點看起來就像是藍白色的火花,散發出人工的味道。
    「該不會是……Leptoneta吧……?」
尺寸比記憶中小了一整圈,身上到處都是被燒爛的痕跡,冒著燃燒不完全的煙。真不知道該驚歎的是這種慘狀,還是被燒成這樣卻仍然能夠運作的Leptoneta本身。
    它拖著已經熔掉一半的身體,將一組幾乎全新的零組件對準直升機。有著電光圍繞的前端開口部分,令人聯想起動物的嘴。那是Leptoneta最強的武裝磁軌炮,破壞力足以將厚重的裝甲像紙張一樣輕易射穿。
    一聲爆響扯碎了空氣。電漿的電光從Leptoneta連向直升機,然而這道電光卻微微偏開,從直升機的正下方通過,引發的強大風壓讓裡面的斗真等人被搖得昏頭轉向。
  「是磁軌炮嗎?」
  當由宇用肉眼辨識出對手時,又是一擊掠過,讓直升機的動向被風壓吹亂。距離比剛剛那一發要近。
    「沒辦法飛快一點嗎?」
    「不行,這種狀況下這樣就已經是最快了!」
    由宇把難得大吼的八代擠開,強行坐到駕駛席上。
    「我看出Leptoneta設計者的思考模式了,交給我。」
    裹上電光的炮彈迫近直升機,由宇靈活地擺動操縱桿堪堪避過,同時還全部避開一陣來自上空、像雨點般密集的噴發物。她還在手腳並用地駕駛直升機之餘,利用閃避的空檔,操作放在膝蓋上約LAFI三號機。
    「我要把朝整個島上放射的電磁波,全數集中到Leptoneta所在的那一點上,並且一口氣把出力調到最大。」
    第七發的磁軌炮炮彈,掀起一陣幾乎要讓直升機墜落的暴風,讓直升機產生嚴重的搖晃。
    「再這樣下去會被打中的,由宇!」
    「不用伯,我會搶先一步贏下全局。八代!總距桿跟週期變距桿交給你,踏板我來控制。」
    「這太亂來了!」
    說歸說,八代還是從旁握住了操縱桿,由宇則用空出來的兩隻手操作鍵盤。
    磁軌炮的電光筆直射在斗真身上,讓他有種覺得這一發就會打中的預感。就在斗真即將被這種近乎絕望的預感支配的當下,由宇苗條的腳粗暴地猛踹直升機踏板,跳著強而有力舞蹈的手指按下了最後一個鍵。
    「完成了。」
    在人類可以知覺的領域內,並沒有發生任何事情。然而斗真確實看到,不,是感覺到了,感覺到一股散佈在整座島上的力量,朝著Leptoneta身上彙集過去。
    由人造衛星SIMGA發出,相當於數百萬瓦功率的電磁波,一口氣竄進了Leptoneta體內。遠超出容許量的電力,讓Leptoneta所有線路燒成焦炭,當場炸得粉碎。

    10
      
    「……推測將會有這樣的趨勢。為您播報下一則新聞。先前受到廣大期待,預期有機會取代核能,成為次世代能源的七具宇宙發電人造衛星SIMGA,在本日下午七點鐘左右,發生原因不明的故障,接連偏離原來的軌道而沖人大氣圈內。所幸衛星都因為與大氣摩擦而燒燬,並沒有造成地面上的損害。宇宙科學技術人員與開發衛星的二橋重工表示……」
    勝司粗暴地關掉電視機的電源,以一臉覺得無趣的表情嗤之以鼻:
    「哼,密諾娃那群傢伙也派不上什麼用場啊。」
    派到弧石島上的密諾娃成員已經完全失去聯絡。原本還期望他們至少能帶回一些有用的情報,但看來也是沒什麼指望。
    至於從先前就一直觀察其動向的麻耶這方面,動作也比當初所料要來得少,沒有達到他的期望。原本還以為麻耶會更積極地出手,但她並沒有大舉介入弧石島的活動,只是派人將Cuculus追得無路可逃。
    「派下上用場?這句話我可不能當耳邊風啊。」
    一聲渾厚聲響「鏗」地響起,原來是西洋棋美術工藝品中名聲最為響亮的「路易斯西洋棋」所發出的聲音。有著精緻雕飾的黑色主教,朝白棋陣地長驅直入。坐在桌子對面的老人將雙手放在銀手杖上,看著勝司的眼神彷彿是要他有什麼本事儘管使出來。
    知道老人狡猾一面的勝司瞇起眼睛,想要看穿他那隱藏在深層皺紋之後的真意。
    「我們密諾娃在這項Leptoneta計劃的執行上,是經過了充分的分析,也派出了充足的戰力。這次行動之所以會失敗……」
    又是鏗的一聲響起。勝司的棋子在棋盤上大膽地殺進黑棋陣地。老人狡猾的笑容蒙上陰影,皺紋變得更深了。
    「來這招?哎呀呀……這次行動之所以會失敗,要怪的不是貿然將我們的情報洩漏給A D E M的你嗎?而且真要說起來,你對於Leptoneta跟SIGMA衛星,原本就沒有多少興趣吧?你難道不是認為,只要能夠試出令妹還有A D E M的實力,就算犧牲掉花了長年時間進行的計劃也無所謂嗎?」
    老人說完動了一步棋,喊出將軍兩字。
    「您這可言重了,我真目勝司就這麼不值得信賴,讓您認為我會拿自己人做犧牲打?」
    「哈哈哈,哎呀呀,你說得對,我們是自己人,是同志!自己人寶貴的犧牲當然令人心痛了。可是你的臉上卻寫著有所收穫,不知道能不能請你說明這是怎麼回事?」
    幾步你來我往之後,勝司的國王巧妙地躲過黑棋的追擊,在棋盤上橫切了一大段路。
    「M,不要明知故問。作戰本來應該會成功的。」
    勝司稱之為M的老人點頭稱是。
    「照事前的情報,A D E M只派了幾個人上去。無論給予這幾個人的能力多高的評價,都不該造成密諾娃全軍覆沒的結果。」
    然而事實就是全軍覆沒,M以苦澀的口吻自言自語地說出這句話。
    「A D E M值得去試探。那裡頭藏著一種因素,能顛覆不可能的狀況。」
    「我可以當成那個因素就是你所追求的東西嗎?不過亞洲是令妹的勢力範圍,活動上能有多少自由呢?」
    「西洋棋是您的國家所發明的遊戲,可是……」
    勝司喊出將軍的聲音,讓老人那張原本就佈滿了皺紋的臉擠成了一團。
    「我也有機會贏,不知道這樣說您能不能瞭解?」
    「唔……」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很不甘心,M只低哼了一聲就不再說話。
    「看來要洗刷這次的恥辱,我是非得在你的國家發明的遊戲……嗯,沒錯,非得在將棋上贏過你下可了?」
    「根據最近的學說,將棋的起源跟西洋棋一樣,都是來自印度,可是兩者之間卻有著決定性的差別。將棋跟只會廝殺的西洋棋不一樣,還可以搶敵人的棋子來用,深度可不是西洋棋能夠相提並論的。」
    「哈哈,不管是敵人還是自己人都拿來利用,所以這又是你更擅長的領域了,是吧?」
    「我?應該是您吧?」
    M站起身來,將手杖輕輕一揮。
    「今天老朽這敗軍之將就先告辭了,咱們改曰再下過。」
    老人說完就用手杖敲了地面一下,就只是這樣。只是這麼一個動作,就讓他的身影忽然從勝司眼前消失。
    「密諾娃的M,Magician是吧?」
    勝司並不顯得驚訝。對方從這個各種防盜措施應有盡有的房間裡,不留痕跡地消失無蹤。他之所以被稱為魔術師的理由,勝司已經不知道見識過多少次了。
    「你這老狐狸,還以為我沒發現就是你慫恿Cuculus背叛的嗎?可是他究竟有什麼企圖?看來密諾娃也不是個團結一致的組織啊。」
    當然也就是這樣才好利用。
    密諾娃終究只是犧牲打,出了什麼事都不足為惜。這次的事件也是一樣,不管死了誰,勝司都並不關心,然而有件事他卻不能掉以輕心。
    他掛心的不是密諾娃,也不是Magician,更不是麻耶一派的人。
    而是Cuculus究竟是誰殺的。

    11

    直升機總算要離開火山的影響範圍。
    一片全白的景色始終沒有散去,斗真也一直看著這稱不上風景的風景。他是很想多看眼前這名少女幾眼,但等到心情冷靜下來,又會想起島上發生的那些惡夢似的事情,讓斗真想不出該怎麼跟她說話才好。小夜子跟星野則在後座睡著了。
    「這次的事情也蒙你大力相助,我要向你道謝。」
    這個能讓他們兩人獨處的空間梢縱即逝,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由宇。
    「別跟我說什麼謝謝啦……這次也是從頭到尾都靠由宇救我。」
    「沒這回事。要不是你趕來,我可能已經死了。」
    由宇在對面的座位上微微一笑,但馬上又換上認真的表情盯著斗真看。
    「不過我要給你一個忠告。」
    「什麼忠告?」
    「是鳴神尊。」
    「……?」
    「這只是我的推測,不過多半不會錯。你斬斷了電磁波,更讓我確定了這把小刀的真正用途。真沒想到真目家竟然有這種東西,老實說我嚇了一跳。」
    「有那麼了不起啊?」
    由宇歎了口氣,輕輕搖搖頭。
    「我本來認為這應該只是理論上的存在。就算真的存在,應該也是在宇宙空間之中,不可能會在地球上。鳴神尊裡頭含有一種叫做磁單體的物質。」
    「磁……什麼?」
    「磁單體,顧名思義就是只有一個磁極的磁體。」
    「只有一個磁極這件事有那麼了不起啊?」
    斗真這次的反應,讓由宇打從心底歎了口氣。
    「就算跟你說明磁單體是什麼,你大概也搞不懂事情的嚴重性吧,這可是全球的學者都求之不得的東西。不過真要說起來,你自己才更讓人不可思議啊。至少在理論上,我們可以理解磁單體的性質,但是你卻在根本不懂其中原理的情況之下,只靠感覺就能駕馭自如,這可就遠比那把小刀還要可怕了。」
    說到這裡,由宇停了一下。斗真交互看了看由宇以及自己手上的鳴神尊。他聽不懂由宇所說的話。磁單體什麼來著的名詞,斗真今天還是第一次聽到。
    「你的雙重人格受到這個磁單體的影響。當磁單體、磁力以及生體電流結合在一起,就會製造出電磁波……你的人格就是透過這種電磁波來切換的,阪上斗真。」
    「嗯、嗯?」
    「你如果想要保有自己,就不可以再動用鳴神尊了。」
    沒有鳴神尊的斗真,就只是個平凡的高中生。不再動用鳴神尊,也就意味著斗真與由宇之間好不容易萌芽的接點又要消失。然而由宇說起這句話來卻顯得毫不猶豫。
    「這件事連我也沒能預測到,不過你的大腦的確接受過兩種特殊的處理。第一種是真目家所做的,以人為方式將你雙重人格化,也就是把現在的你跟使用鳴神尊的你分開。第二種則是在NCT研究所裡接受的大腦保密處置,這個算是一種意識操作。這兩種處理碰在一起,已經慢慢產生無法預測的副作用。」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你跟另一個你之間的高牆,已經慢慢變薄了。想來不用多久,你的人格就會被另一個你的殺戮衝動侵蝕,會開始想要殺人。今天的你就做出了兩件沒有前例的事情,一件是你沒切換人格就成功地用了鳴神尊,另一件就是嗅出了間諜志村圭吾身上的死亡氣息。」
    「咦、咦?什麼嗅出死亡氣息?我有做過這種事嗎?」
    「你果然沒有自覺啊。在島上跟自衛隊員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跟其他三個人都毫不猶豫地握了手,只有志村例外,你對他只有點頭示意,當時志村還無可奈何地把手抽了回去呢。」
  「有這種事?我完全……」
  完全沒有發現。斗真驚訝得當場說不出話來。
  「你不用勉強自己戰鬥,不,更應該說你不可以戰鬥。今後你不可以再跟A D E M、還有我扯上任何關係了。」
    斗真還想開口,但看到由宇認真的眼神,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他瞭解到由宇是重視自己,才好意說出這番話來。
    「要是再這樣下去,不用多久,你就會崩潰。」
    由宇說完這句話,A D E M的人就過來了。他們開始以事務性的動作,以鐐銬扣住由宇的手腳,再用厚實的皮帶將她的身體綁在椅子上。
    非得說點什麼不可,不然自己這一趟就白來了。之前那麼拚命想見到的少女就近在眼前,而且明知要是就這樣告別,也許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但是斗真卻怎麼都找不出話來。眼看著由宇身上的枷鎖越加越多,由宇的黑色眼睛也被蓋下的長睫毛遮住,看不太出表情。
    最後男子就要讓由宇戴上眼罩時,斗真才總算從喉嚨深處擠出了聲音:
    「對、對不起,請等一下。」
    男子瞪了斗真一眼,彷彿是在逼問他想做什麼。
    「呃,只要眼罩就好,可不可以至少等到霧氣散掉以後再讓她戴上去?」
    「為什麼?」
    回問斗真的語調十分尖銳,就像是在質問犯人。
    「因為她……」
    「我不要緊。」
    阻止斗真說下去的不是別人,正是由宇自己。
    「我不要緊的。」
    她說完這句話後,眼睛一直看著斗真。深邃而又清澈的黑曜石眼睛,一瞬間清晰地映出斗真的身影,緊接著就被眼罩給遮住了。
    「由宇……」
    斗真只能低下頭去,緊緊咬著嘴唇。
    斗真覺得自己實在太沒出息,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就在這時,由宇一副突然想起事情似的模樣說了:
    「對了,有件事要拜託你。」
    「什麼事?」
    斗真猛然抬起頭來。滿臉只要能幫上她的忙,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決心。然而她的請求卻讓斗真有些意外。
    「要靠真目家幫忙是讓我很不痛快,不過我想他們應該會把事情處理好。那個叫做志村的自衛隊隊員——我不是說間諜,是被殺的那個,他待的部隊單位裡應該有個叫做高瀨的年輕人,我有些話要轉告他的家人。」
    把要轉達的話告訴斗真,知道斗真嚴肅地保證會轉達之後,由宇靜靜地微笑,然後斬釘截鐵地說了:
    「不要再跟遺產扯上關係,不要再動用鳴神尊。我的話你懂嗎?」
    「怎……怎麼這樣?等一下,我不要這樣,由宇!」
    聽到由宇這麼說,斗真拚命搖頭。
    「這次也算是沒出問題,所以應該會有什麼方法才對……」
    由宇輕輕歎了口氣,阻止了斗真的拚命抵抗。斗真總覺得她正用那雙被蒙住的眼睛,直直地漠視著自己微笑。接著由宇用溫和卻又強而有力的語氣,把同樣的話再說了一次,微笑中還帶著幾分悲傷。
    「我喜歡現在的你。我喜歡儘管畏畏縮縮,卻總是拚命想要幫助別人的你。就算實力再強,就算你救了我,我還是不想看到笑著殺人的你。所以……我們該道再見了。」

    12

    斗真一臉茫然地抬頭看著A D E M的直升機升空。
    強風吹過內心的空洞。
    「幸好哥哥平安無事。」
    背後傳來一道耳熟的聲音。
    就算見到麻耶的面,斗真也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面對她才好,然而麻耶看來倒是有著明確的目的。
    她毫不猶豫地走到斗真眼前,接著又毫不容情地一巴掌打在斗真的臉頰上。這一巴掌才終於把斗真拉回現實。
    「……對不起,我又犯了真目家的禁忌。」
    「我不是為這種事生氣!」
    麻耶很難得如此激動,她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面向斗真。
    「我很擔心,非常非常擔心。」
    「對不起。」
    「可是幸好哥哥平安無事。」
    麻耶依然掛著隨時都會哭出來的表情,一頭栽進斗真懷中。斗真好不容易將視線從直升機上移開,看了麻耶一眼。斗真很清楚身為真日家的第二把交椅的少女,只會在自己眼前流露出這樣的表情。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可以感覺到她的肩膀在顫抖。所以斗真想輕輕將手放在麻耶的肩膀上——就在這時,他的心臟猛然跳了一下。
    沒有絲毫預兆,沒有任何導火線,沒有任何埋山。內心深處的衝動唐突地命令他殺了眼前的這個女子。
    他甚至沒有時間做好心理準備,轉眼間全身已經被黑色的衝動佔據。禍神之血已然張牙舞爪,殺戮衝動誘惑著他,要他斬殺眼前這名纖弱的少女。
    斗真一把手放到麻耶的肩膀上,就強行推開麻耶靠在他身上的身體。才剛跟麻耶的身體分開,全身的衝動立刻煙消雲散。
    「哥、哥哥?」
    眼前是一張表情驚訝的臉孔。麻耶睜得大大的眼睛,述說著她無法相信平常那麼溫和的哥哥,為什麼會突然做出這種事來。
    「啊、啊……對不起,麻耶。」
    斗真想都沒想,就把話接了下去:
    「啊,剛剛那是……我……我在那座島上殺了七個人……」
    麻耶的表情變得十分難受。相反的,斗真卻對竟然一直到剛剛為止,都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自己震驚不已。
    「……所以,對不起。我身上的禍神之血還很亢奮,你不要靠近我。」
    這句話包含了真相,卻又不是真相。但是藉口竟然這麼簡單地就從腦海中浮現,連自己都覺得驚訝。
    麻耶有點困惑,接著似乎已經能夠接受,悄悄往後退了一步。
    「對不起,哥哥。」
    「麻耶有什麼好道歉的?是我不好。」
    這次的情緒起伏馬上就平息下來,但已經充分顯現出禍神之血的存在。這股衝動是那麼容易地浮現上來,這種感受傳遍四肢百骸,讓斗真冷汗直流。
    事情真的就像由宇所說的那樣,是因為受到真目家與N C T研究所的雙重心智操作,導致兩個人格之間的分界已經慢慢變薄?
    「為什麼?大家到底是想要什麼,才會做出這種事來?」
    「……哥哥?」
    這個疑問很平靜,卻發自十分深沉的地方。以憤怒來形容,或許會是最貼切的說法。
    這股怒氣究竟是針對什麼而發的?是對禍神之血?對真目家?對峰島的遺產?對這個覬覦遺產的貪婪世界?對想一個人背起一切罪業的由宇?還是說,是對明知這一點卻又無力改變現狀的自己?
    「……麻耶。」
    「什麼事?哥哥。」
    「你知道老爸現在人在哪裡嗎?」
    自己體內流著渴望殺戮的禍神之血。這個過去自己總是在逃避的血統,將會帶來什麼命運,只有父親真目不坐一個人知道。
    斗真突如其來的問題,讓麻耶的表情變得困惑。
    「父親的所在是最高機密,所以連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是有辦法聯絡他。」
    「你可以幫我聯絡嗎?越快越好。」
    「這是為了什麼?」
    「我想見老爸一面。」
    麻耶倒吸一匣況氣,斗真則抬頭仰望天空。
    載著由宇的直升機越飛越遠,隨即化為一個黑點,連聲音也聽不到了。
    霧氣簡直就像惡意的產物似的,到現在才散得一乾二淨,隨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寬廣而且極為清澈的藍天。
    一直到最後,她都沒能見到這片無限蔚藍的天空。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2 20:42
終曲


    能讓美國總統親自到機場迎接的人物,自然是極為有限。
    第四十五屆總統傑柏森帶著罕見的緊張神情站在機場,身邊有著多達數十名的特勤人員在一旁護衛。
    沒過多久,一架VTOL飛機從天空的另一端出現,降落在機場上。
    每個人都聚精會神地看著,想看看是誰能在非正式的場合,讓美國總統親自穿上燕尾禮服跑來接機。
    然而駕駛艙打開之後,從裡頭走下來的卻是一位才十二、三歲的少女。少女一頭亞麻色的頭髮有著乎緩的波浪捲,一件純白無垢的連身洋裝包住她嬌小的身軀。一張臉眉清目秀,但那綠色的眼睛稍稍顯得缺乏感情,更讓人聯想到高級陶瓷娃娃。如果有個這麼可愛的孫女,相信不管是誰都會溺愛不已。
    少女的手上,握著一根與身上裝扮顯得很不搭調的樸素木棍。
    她就是總統親自迎接的人嗎?會是總統的孫女或女兒嗎?每個人都抱著這樣的疑問望向總統的臉,但在他臉上所看到的,卻是同樣搞不清楚狀況的驚訝表情。
    「哼。」
    然後看到一位五十歲上下的男性接著下了飛機,總統的表情就顯得鬆了口氣。
    男性身上的裝扮,讓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日本人。高大的身軀裹在和服之中,手則縮在袖子裡。男性一邊嫌麻煩似的看著四周,一邊還將手從衣領伸出來摸著下巴。
    「歡迎來到U S A,不坐?真目先生。」
    總統伸出手去示好。這名男子臉上浮現令人看得入迷的笑容,回握了總統伸出來的手。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突然有急事要來這邊處理。我帶了個禮物過來,只不過拿這個請罪好像不太對。」
  「哦?是什麼禮物?」
  「來,就是這個。」
  一個用布包著,有西瓜大小的圓形包裹,交到了總統的手上。
    「這可真是太榮幸了。裡面是什麼呢?」
    「看了你就知道。」
    不坐的表情並沒有改變。手上物體的份量帶來一種不祥的預感,讓總統背上冷汗直流。不坐也沒理會對方的反應,解開了包裹頂端的繩結。整個包裹就像花朵綻開似的打了開來,看到裡頭出現的東西,總統不由得發出慘叫聲,把包裹丟在一旁。
    一顆人頭從裡頭滾了出來,停止滾動時,工整的切面還正好朝上。
    「哦?不喜歡啊?竟然對自己人做出這種反應,各位還真是無情啊。」
    「自己人?」
    「說他是Cuculus.各位應該就懂了吧?」
    特勤人員的槍口一齊指向不坐。
    「哼哼哼,我真目不坐還真是被人看扁了。」
    不坐打從心底覺得可笑似的笑了笑,然後將視線轉到身後那名還只有十二、三歲的少女身上。這時他臉上的表情,就像小孩子拿到新玩具的時候一樣興奮。
    「可麗兒。」
    「在。」
    可麗兒的答話聲調沒有高低起伏,完全欠缺感情波動。
    「殺了總統。」
    「遵命。」
    命令下得漫不經心,回話的一方也答得若無其事。
    還來不及震驚,少女已經身形一閃,整個人就像一枝箭似的,以低而尖銳的軌道飛去。手上用絲毫不影響奔馳的流暢動作,拔出一公尺有餘的長刀。那反射出黑夜光景的光輝,充分述說著這把刀乃是真刀。
    特勤人員挺身擋在少女與總統之間。鮮血隨著一陣旋風灑了出來,就此喪命的特勤人員還沒倒地,可麗兒已然直奔而過。
    白色的連身洋裝上綻放出鮮艷的紅色花朵,殺意的尖端進逼到總統眼前。
    「慢著。」
    可麗兒停了下來,刀尖已經抵在總統的咽喉上。
    「聽說你跟我那笨兒子聯手圖謀不軌,勸你還是安分點的好。」
    不坐輕盈地跳上VTOL飛機,可麗兒也緊跟在後,坐到他的膝上。
    「好了,該去教訓一下我那群調皮過頭的小鬼了。」
    「是。」
    「對了對了,能見到兄弟姊妹的可不是只有可麗兒,你手上的這把刀也會見到它失散多年的兄弟啊。」
    留下數名特勤人員死狀淒慘的屍體、一個人頭,以及茫然癱坐在地上的美國總統,VTOL飛機在一陣巨響中慢慢升空,消失在東方的天際.


    後記
    就如各位讀者所見,後記只有一頁,根本沒空間讓我做換一段這種奢侈的動作。要寫也只能寫些感謝與謝罪的話。請讓我就這樣寫下去,就算閱讀起來很吃力,也只能說聲抱歉了。先從謝罪開始。責任編輯高林,很抱歉給您添了這麼多麻煩,光是會搞到只剩一頁的篇幅可以寫後記,就已經可以看出我惹出多少麻煩了。接著則是比較正面的感謝啟事。山本老師,您畫的Goldy實在是太帥了,對這個人物這樣說實在是會有很多方面的危險,但我還是要說,我真的迷上他了。潤大哥、弓姓友人、約瑪小姐、彰老大,本作本來像是一間搖搖欲墜的簡陋小屋,而各位不但幫忙修補,連粉刷的工作都幫忙到底,實在是感激不盡。還有陸月老師的親哥哥,要不是有您指出第一集的那個問題,後果實在是不堪設想,請讓我稱您為本系列的救世主。
    最後請讓我奢侈地換一段,對各位讀者說幾句感謝的話。感謝各位購買第一集。第二集能夠順利推出,靠的全是各位的支持與愛護。這一集我也盡力寫出能讓人看得滿意的內容,不知道各位覺得怎麼樣呢?拜各位所賜,看樣子我是可以繼續寫第三集了。祈禱還能在下一集跟大家再見,這篇一頁後記就寫到這裡。
    2003年11月    葉山  透


(第二卷完)

[ 本帖最後由 dan4514 於 2008-10-12 20:46 編輯 ]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4 15:34
9S (III)
作者:葉山透

貼者註:這一集在下剛好有完整(90%)且圖源不錯的插圖... 來一個大放送吧w

譯者:邱鐘仁
掃圖:Ozzie
錄入:朽影,分屍黨(axel1007,kugou,七夜,Gemini☆Sag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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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峰島勇次郎以科學創造了黑暗。
        對於瘋狂科學家來說,這恐怕就跟呼吸一樣自然。
        人們挖出了埋藏起來的黑暗。
        對於人類來說,會有這樣的舉動,恐怕也跟呼吸一樣自然。
        創造黑暗與追求黑暗的人不計其數,但走遍天下也找不到消滅黑暗的人。
                        (摘自科學雜誌專欄「科學所創造的黑暗」)


  序曲


  一座巨大的都市下方,存在著一個令人完全無法理解的空問。
  一般來說,是利用地球的地殼,也就是我們稱為地面的部分,來支撐都市的重量。
  然而這座都市卻存在于一個超平常軌的物體之上。
  當然了,在都市中生活的人們根本不會知道這件事。就拿現在這一瞬間來說吧,地上的購物中心擠滿了享受假日的情侶與攜家帶眷的民眾,辦公大樓的其中幾個樓層之中,多半也待著一些抱怨假日還要上班的上班族,一邊吐著苦水一邊工作。
  他們應該作夢也沒有想到,腳下的土地竟然是靠這種東西在支撐;會以為自己的腳是踩在牢靠的大地上。
  然而只要從這個日常空間往地下鑽一百公尺,就會看到那兒存在著一個極為異常的空間。
  都市下面開了一個巨大空洞,眼前展開的光景,更會令人懷疑自己的眼睛跟腦袋正不正常。
  「唔。」
  在這個只有幾道微弱的無機質光線在黑暗中交錯的奇妙空間裏,響起了一道還很年輕,說是少女也不為過的女性聲音。
  「……可真耐人尋味啊。」
  她獨自一人待在這個空間裏,自言自語地說出了這句話。
  從這個空間中央,有著無數根向外延伸的支柱,而少女就是站在其中一根支柱上。
  支柱的上下兩端離了數百公尺之遠,一個不小心摔下去肯定會當場死亡。但少女定在這極為驚險的細小支柱上,腳步卻像在走慣的路上一樣輕盈。

001.jpg

  少女的視線停在一個奇妙的物體上。
  在這個容積高達數億立方公尺的空間中央,存在著一個直徑只有兩公尺大,表面像鏡子一樣光滑的銀色球體。
  從空間的規模來看,這點大小原本不值一提,但球體的存在意義卻極為重大。因為從上下延伸過來的數百根粗大支柱,全都延伸到位於中央的這個球體上。
  這些支柱在途中糾結、融合在一起,最後往中央的銀色球體彙集過去。模樣簡直就像是一棵人工大樹以奇妙的球體為中心,將枝葉與樹根放射狀往外擴散。
  從常識的角度來思考,會覺得這許多支柱是為了將球體放在整個空間的中心而存在,然而這個認知卻是錯誤的。因為位於球體數百公尺上方的巨大空間頂部,全是靠著這個球體支撐。
  這個球體紮根於數百公尺下方的真正地殼上,自身則存在於整個地下奇妙空間的中心位置。
  大得無以估計的負重沿著支柱傳到球體上,總重量應該達到數百萬噸以上。然而儘管處於這樣的狀況,球體卻仍然維持正球形,這已經不只是驚人,而是達到了異常的境界。
  不僅如此,上面還載著一整座有著數萬人生活的都市。萬一這些支柱崩塌,萬一這個球體被壓垮,整個地下空間的頂部就會塌陷,上面的都市將會在轉瞬之間傾倒。
  一座城市的物理重量,加上人命的份量。這個超乎常軌的保險箱,上了雙重的意義的重鎖。
  這才是這個球體真正的用途,也是這整個奇妙空間的存在意義。
  超乎尋常的嚴密封鎖,呈現出結界般的樣貌。
  「……真沒想到這世上,還有第二個人會想出這種荒唐的主意啊。」
  也不知道這位站在支柱上的少女有著什麼想法,只聽見她略顯傲慢地哼了一聲。
  少女有著一頭長髮與嬌小的身軀,面孔有一半被她正在看的雙筒望遠鏡遮住,但光從嘴唇與工整的臉龐輪廓,仍然能夠想像她的美貌。
  搭在雙筒望遠鏡上的手指也是纖細而修長,相較之下,望遠鏡的外型則顯得粗獷而無機質。外殼上的許多按鈕與轉盤,更是大幅加深了這種印象。
  少女放下望遠鏡,輕聲歎了口氣。
  「超音波掃瞄、紅外線掃瞄、紫外線掃瞄、X光掃瞄,全部沒有反應啊?」
  球體的表面吸收了所有音波與光線的掃瞄線,卻又像鏡子一樣把可視光完全反射出來,這種現象就跟球體所處的狀況一樣,遠遠超出一般稱之為常識的物理法則範疇之外。
  照射在球體上的音波或光線,不是完全吸收就是完全反射。不管怎樣,都沒有辦法分析球體的內部。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個異樣的球體甚至還將完全無關的無數人命,也當成防護手段來利用。姑且不論這兩者是怎麼結合在一起,這種異常到了極點的保管手法,確實結合了峰島勇次郎的技術力與真目家的權力,乃是兩者之間傲視全球而且獨一無二的共同作品。
  這就表示不管是什麼人,都不可能打開這道鎖。
  然而少女臉上所浮現的表情,卻毫無疑問的是一抹微笑。
  「……應該開得了。」
  她的語氣中充滿了某種決心。
  這個球體有著嚴密到令人覺得瘋狂的封鎖與保護,而她所尋求的東西就藏在裏面。
  至於少女為什麼會處於非打開這個球體不可的處境,而球體裏面又藏了什麼東西?要說明這些問題,就得把時間拉回三天前。
  NCT研究所地下的牢獄囚禁著一名少女,事情就是從這名少女的脫逃開始。

[ 本帖最後由 dan4514 於 2008-10-14 18:45 編輯 ]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4 15:39
III - 第一章  逐漸崩潰的日常


    「躂」的一道輕巧腳步聲,打破了夜晚的沉默.
    同時,超過十道血柱沖上天空。下一瞬間,血水就像下雨似的灑落,將四周染成一片紅色。
    站在十道血柱中央的少女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十具屍骨還沒倒在大地上,少女又再度往地面一蹬,小小的身軀已然躍上空中。她身上那件很適合女童穿著的白色連身洋裝上,開出了鮮豔的血色花朵,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絢麗無方。
    少女並沒有再次落到屍體旁邊,只有影子還留在已經化為血池的地面上。順著影子看過去,就會看到一棵長在庭園中的樹木。
    在微微吹起的風中,一根細得幾乎隨時都會折斷的樹枝只稍稍彎曲,就支撐住少女的體重。樹枝細得連體型大一點的鳥或貓都會不太敢上去,但在少女——可麗兒的體術之下,這點並不構成任何意義。
    少女眼前有著一整列排在豪宅牆上,約莫成年人兩倍高的玻璃窗。
    對面一間寬廣的房間裏,有著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女,被造型洗鏈的傢俱所圍繞。她在大到夠讓一個人躺著睡,還綽綽有餘的桃花心木書桌前翻閱文件,擺放文件的桌上還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紅茶。對於外面的腥風血雨,屋內的少女似乎並不知情。
    比翻閱文件的少女還要小個五歲,說是幼童都不為過的可麗兒,隨手將沾上了血的長刀一揮。只是這麼一個連斬斷空氣的聲音都沒有留下的動作,就讓刀上的血跡一掃而空,使刀身恢復了鐵灰色的光芒。
    可莉兒舉起在來自玻璃窗的燈光照耀下,反射出昏暗光澤的刀尖,對準了窗內的少女——真目麻耶。
    就在可麗兒即將銳利地吐氣之前——
    「麻耶小姐!」
    一道黑影截斷了連結兩位元少女的直線空間。
    可麗兒的呼吸停了下來,同時刀也停在少女的手中不動。
    這位在不滿一秒鐘的短暫時間內介入的第三者,成功地延續了麻耶的性命。挺身擋在兩者之間的人,是麻耶的貼身侍衛憐。要不是有憐毫不猶豫地挺身擋在前面,長刀應該已經穿破玻璃,貫穿麻耶的身體,可麗兒的任務也就宣告結束,之後應該就可以回到真目不坐的身邊去了。
    然而麻耶卻活了下來,靠的是心腹部下挺身的行動。強運與贏得人心的本事,都是繼承真目家所需的資質。對於掌握全世界70%情報的真目家一員來說,這是本來就應該要具備的能力。
    憐目光立刻捕捉到了可麗兒。
    「麻耶小姐,請您留神。」
    遇到突發事態仍然不失冷靜的麻耶,順著憐的視線朝窗外一看,就發現了這位背對月亮的小小非法入侵者。
    麻耶的反應就只有大大眨了眨眼。儘管理解到這名入侵者的企圖多半是想殺害自己,但看到她站在細樹枝上、超脫現實的優雅模樣,讓麻耶為之著迷。陶瓷娃娃般可愛的面孔,使麻耶產生了一種親近感,忍不住朝著樹枝上的少女輕輕揮了揮手。
    憐對麻耶這種極度缺乏常識的行動大吃一驚。
    然而一手挺著長刀的可麗兒,竟然也揮了揮另一隻手作為回禮,麻耶忍不住放鬆了表情。
    但是憐似乎沒有產生同樣的感情。
    憐擋在兩名少女之間,將麻耶掩在自己身後,兩手一揮,夾在雙手手指上的八柄小刀——從形狀來看其實比較接近苦無(注:忍者使用的小型道具,呈錐形,可握可投)——便一齊投擲出去。
    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技術,沒有任何一柄苦無的速度與軌道有所重複。
    前兩柄打破了強化玻璃所制的玻璃窗,接下來的三柄飛向可麗兒的身體,最後三柄則藏在前三柄的軌跡後飛去:但可麗兒卻只是將刀一揮。
    只是這麼一揮,所有苦無悉數掉在地上。沒有一柄還保有原來的形狀,全都被漂亮地一刀兩斷,露出了工整的斷面。
    憐的背上冒出了冷汗,因為憐瞭解到剛剛那次用在幼童身上堪稱冷酷無情的攻擊,其實還太天真了。
    拂動可麗兒一頭亞麻色長髮的風,從破掉的窗戶吹了進來,將附著在她幼小身軀上的血腥味帶進屋裏。這股有著濃烈死亡氣息的氣味,讓麻耶察覺到了外頭的慘狀。
    「你是誰?」
    麻耶堅強地朝輕巧跳進窗內,一片樹葉都沒弄掉的可麗兒問出了這句話。看著少女被月光照亮的身影,讓麻耶發現自己曾經見過她,並立刻從腦中翻出了這段記憶。
    半個月前,為了解決Leptoneta事件而派人追查的Cuculus被不明人物所殺,當時麻耶就在路上跟這位令人印象深刻的少女擦身而過。想到這裏,麻耶腦中立刻將Cuculus脖子上工整的切斷面,跟現在腳邊散落的金屬片斷面連在一起。
    麻耶並沒有將手指伸向呼叫警衛的按鈕,因為她瞭解到這樣動作多半隻會刺激對手。而且不管叫了多少人來,對上眼前這名少女都是無濟於事。
    這時能夠相信的,就只有擋在她身前的憐。麻耶的護衛是從武藝高超的八陣家中精挑細選出來的菁英,對於現任貼身侍衛的實力,麻耶有著近乎絕對的信賴。然而她看得出來,平時幾乎從不緊張的憐,現在卻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焦慮。
    無聲的緊張感,讓三人之間形成一股一觸即發的緊繃氣氛。
    「我要使出雷鳴動。」
    聽到憐低聲說出這句話,麻耶趕忙搗住耳朵。憐將各持四柄苦無的雙手張開,姿勢有如飛鳥展翅,緊接著銳利地一揮,雙手改而交叉在胸前。八柄苦無並沒有飛擲出去,而是留在憐的手中相互碰撞。
    以特殊合金製成的苦無,能夠發出具有指向性的音波,本來應該可以擾亂對手的聽覺,使對方的思考產生混亂。然而璽麗兒卻若無其事地站著不動,只有刀刃的殘像留在眼中。
    「難不成她……」
    憐再使了一次雷鳴動。
    憐的懸念往最糟糕的方向應驗了。可麗兒的反應仍是長刀一揮,並沒有受到雷鳴動的影響。不,是根本沒有挨到雷鳴動的超音波。
    「音波……被抵銷了?」
    音波就是空氣的震動波。只要發出相位相反的波互撞,就可以抵銷震波,消除聲音。憐花了好幾瞬的時間,才發現到可麗兒的長刀一揮,竟然是意味著這種手法。
    然而察覺這一點之後,憐的判斷就非常快了。
    ——只要自己賭命擋住這個小小的刺客,應該至少能拖延一點時間讓麻耶小姐逃走。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憐捨身的殺氣,少女流露出微微躊躇的反應。
    可麗兒頓時停住了動作,憐也是一樣。
    就在相互瞪視的兩人之間,響起了沉重的鐘聲,可麗兒也動了。
    「時間到了。」
    可麗兒以咬字不清的童音如此宣告之後,很乾脆地將刀收回鞘內。
    接著非常禮貌地向麻耶跟憐行了個禮之後,就用跟來時同樣輕盈的動作,整個人就像沒有體重一樣,輕巧地朝窗外跳了出去。
    她走得如此乾脆,讓麻耶跟憐好一陣子不能動彈。


    2


    峰島勇次郎是瘋狂科學家的代名詞,他的存在極為特異,讓日本誕生了一個組織。
    The Administrative Division of the Estate of Mineshima,峰島遺產管理局,通稱A D E M。這是由日本政府創設的組織,目的是取締覬覦峰島勇次郎所遺留下來的多種科技,而展開的犯罪行為。
    這個組織本身合法,但也有很多不透明的部分,其中還包含了超脫國際條約管理的超法規非公開組織,N C T研究所就是其中極具代表性的例子。N C T乃是Non-Cognizable Tcchnology的縮寫,指的就是不明科技。峰島勇次郎所發明的科技多半超乎常識範疇,非常人所能理解,久而久之就開始有人諷刺性地如此稱呼,而這個研究所也直接冠上了這個名稱。
    N C T研究所位於荒僻的深山之中,由於地理條件特殊,幾乎所有職員都是住在裏面。
    其中的一名職員木梨孝,就在裏面擔任要職。管理整個N C T研究所的電腦LAFI二號機相關開發工作,都由他全權負責。
    對於峰島勇次郎遺產的代表性作品LAFI系列電腦,木梨認為自己才是理解最深,也最懂得如何運用的人,而他對周圍的人也並不諱言這點。儘管自尊心比常人加倍地強,但木梨也確實具備了配得上這種自尊的實力。也正因為如此,N C T研究所的負責人岸田博士才會讓他擔任現在的職務。
    然而木梨現在的表情卻很僵硬,甚王可以說是一種自尊心受到傷害的表情。
    理由就發生在一個月前。
    峰島由宇策劃的脫逃劇,以及球體實驗室佔領事件中的犯罪集團,對LAFI二號機所進行的反入侵,這兩個事件讓他跌了一大跤,傷害了他的自尊心。
    然而這些都只是最表像的事情。
    對於囚禁在這問研究所地下一千兩百公尺深,繼承了許多知識的峰島勇次郎女兒——峰島由宇所抱持的對抗心理,才是最根本的起因。
    木梨所抱持的負面情感,已經屢次發展成一種誘惑,讓他想對全世界公開峰島由宇的存在。如果他真的這麼做,想必這世上所有的國家與組織——無論是否合法——都將爭先恐後地想要把峰島由宇掌握在手中,讓全球陷入一片腥風血雨之中。
    然而他終究辦不到。立場當然是原因之一,但就算木梨願意捨棄自己所有的社會地位,還是一樣辦不到,因為他接受過大腦保密措施的處理。這種還兼具身分認證作用的意識操作技術,讓木梨就算有著不惜犧牲一切的惡意,在物理上仍不可能將A D E M的機密洩漏出去。
    而這點又讓木梨更加忿忿不平,滿腔怒火無處宣洩,甚至沒有心情在腦中想像貶損峰島由宇來取樂。
    「您辛苦了。」
    這名在走廊上跟他擦身而過時,很有禮貌地打了招呼的女性,是在兩天前才剛派到電腦部門的,但木梨已經忘了她的名字。原本就不擅長記住別人的名字跟臉的木梨之所以會記得她,是因為在她到任的部門,有設置特別訂做的點字螢幕,讓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啊啊,是你啊……呃,你的名字叫做?」
  「是,我叫做朝倉小夜子。您是木梨主任嗎?」
  女性回過頭來答話,視線並沒有對正木梨,看來她的眼睛是真的看不到。
  「在進這個研究所之前,你是在哪里工作?」
  木梨沒有回答小夜子的問題,只顧著自己發問。
  「我之前是在二橋重工工作。」
  「啊,就是那個破銅爛鐵失控事件的相關人士啊?」
  即使小夜子的表情變得黯淡,木梨仍不放在心上。
  「是,先前給各位添了很多麻煩。在當時有緣遇見伊達先生跟由宇小姐,讓我可以進入這個N C T研究所工作.」
    小夜子很有禮貌地行了個禮,木梨卻視若無睹。他從一開始就沒把對方看在眼裏,只覺得向盲人行禮也沒用,反正對方又看不到。
    而且這件事也有兩個地方讓木梨覺得十分沒趣。
    第一是峰島由宇的發言在人事任用上發揮了影響力。儘管會聘用這名女性,也有可能完全是出自伊達的意見,但仍然讓木梨覺得沒趣。
    第二則是她的查核期間破例地短。包括N C T研究所在內,A D E M對於雇用物件的能力、人格、家庭狀況、交友關係等,都會進行嚴格的審查,據說至少也得查上兩個月,通過查核之後才會雇用,連木梨也是經過同樣日數的查核才到職。
    然而眼前這位女性卻在短短兩周內就通過查核,搞不好這也是由宇的發言所造成的影響。
    「是因為峰島由宇嗎……」
    木梨露骨地擺出了不愉快的表情。
    「對不起,請問我是不是說了什麼會讓您不高興的話?」
    原本還以為她看不見,也就沒有掩飾表情,但她卻敏銳地察覺到了木梨的變化。
    「沒什麼。」
    生硬地留下這句話後,木梨就背向小夜子快步走開。背後傳來她還想追問下去的聲音,但木梨根本不予理會。
    內心的憤慨還沒平息下來,走在走廊上的他就看到伊達跟岸田博士兩人,從另一端朝自己走來。伊達除了左腕吊著繃帶以外,臉色就像往常一樣……不,是比平常還要嚴峻:岸田博士還是一樣把白袍穿在略微發福的身上,用接近小跑步的腳步,追在大跨步快速行走的伊達身後。
    看樣子岸田博士跟伊達是在爭論。說得精確一點,是岸田博士以強硬的口吻在向伊達提出建議。這事並不稀奇,他們兩人在N C T研究所裏出現時,每次都是這個樣子。
  「岸田所長,我有事要跟您商量……」
  木梨出聲想叫住岸田,然而……
  「所以我才要您把由宇的……木梨,是你啊?不好意思,可以請你等一下再說嗎?」
  岸田博士就只留下這句話,甚至沒回頭看木梨一眼。
  「又是峰島由宇。」
  這已經是他今天第二次吐出這句話了。


    3  


  「請您再考慮一下!」
  位於微胖身軀上方的和藹面孔,罕見地出現了迫切的表情,逼向身旁的男性。這位急迫的人,就是N C T研究所所長岸田群平。
    A D E M總負責人伊達真治則沒把岸田博士的懇求放在心上,自顧自地走在回蕩著皮鞋聲的走廊上。
    「伊達先生!」
    儘管沒有擋在前面,但岸田博士仍然緊咬不放,讓伊達很刻意地歎了口氣。下巴所蓄的鬍鬚、後梳的髮型、精悍的表情,以及皮膚的光澤,讓他看起來像是才三十五歲上下,但全身散發出來的老成氣氛與他所擁有的地位卻否定了這一點。
    伊達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面對岸田。
    「是那丫頭自己提出的,不是我強迫她。」
    說完這句話,伊達停住的腳步又立刻開始前進。
    「可是這太危險了!就算是為了獲得勇次郎所在的線索,用那種方法實在是……先前她不就弄得有半天都失去意識了嗎?而且伊達先生,您自己不也是才剛出院嗎?至少也等您的傷痊癒,再跟由宇研究一下該怎麼做……」
    伊達沒有理會岸田博士的話,一定進電梯就按下了只差一個樓層就是最底的樓層按鈕。隨著一陣身體往空中飄起的感覺,電梯開始以高速下降。
    儘管左手還不怎麼聽使喚,伊達仍然善用這沒有幾分鐘的時間翻閱檔。他其實也在審慎評占今天的實驗有沒有疏失。
    已經檢查過很多次了。風險非常大,而且沒有任何成功的保證。但伊達仍然准許了這次實驗,原因就在於透過這項實驗,有可能獲得跟至今仍是最大謎題,也就是峰島勇次郎失蹤事件的相關線索。
    看到岸田博士一直在身旁瞪著自己,伊達再次歎了口氣,闔上了手中的卷宗。
    「我就聽你說到電梯門打開為止吧。」
    「我說了很多次,跟LAFI一號機精神同調非常危險,對腦的負擔太大。還不只是這樣,LAFI的不確定因素太多了!」
    「可是在球體實驗室事件的那次,她就平安回來了。」
    大約一個月前,在一個叫做球體實驗室的實驗設施裏,發生了一起遺產犯罪。當時要解決事件,就必須完全駕馭管理球體實驗室的超級電腦LAFI,所以峰島由宇就以直接將自己的精神跟電腦同調的方式來進行操作。
    要進行這樣的操作,本來必須先經過特別處理,也就是對大腦施以一種叫做電子融合的遺產技術處置,否則一般人的大腦將會無法承受LAFI一號機送進腦中的龐大資料,難保不會發狂致死。然而由宇卻沒經過這樣的處置就付諸實行,並順利解決了事件。當時由宇在事後會只昏迷半天,純粹是出於僥倖。
    「那也不保證這次一樣不會出事!」
    「岸田博士,我不喜歡把同一句話講很多次。我只跟你再說一次,這是那丫頭自己的意願,是她自己提出這個方法。我怎麼想都不覺得那丫頭會有自殺傾向,更別說什麼會想逃避現實,躲進電腦世界裏面了,她才不會有這麼可愛的想法。既然如此,這次實驗頂多是有危險,並不能算是無謀的舉動。」
    「可是……」
    「那丫頭已經到過外面兩次了。」
    伊達改變了話題的方向。
    「是,可是兩次她都自願回來了。」
    過去也曾經發生過非常多起覬覦遺產的犯罪,但近日來伊達卻感覺到整體局勢已經有了巨大的轉變。當然了,伊達所處的立場讓他能夠瞭解峰島由宇本人的參與所造成的影響,在建立推論時也有把這種影響考慮進去;而他也知曉真目家的介入,以及那位跟真目家的中樞有所聯繫,可說是跟峰島由宇最接近的存在也不為過的少年——也就是阪上鬥真的存在。
    然而整個局勢的變化並不是只來自他們兩人的影響,伊達就是覺得有某種更巨大的轉變已經開始進行了。
    事先做好各種措施,總是不會有壞處的。放寬L C部隊使用遺產科技的限制獲得准許,近日內還將有大規模的公開法案送交審議。然而光靠這些措施,終究只能處於被動:如果不去制敵機先,那麼擁有峰島由宇這項遺產又有什麼意義呢?只會用鎖鏈拴住峰島由宇,並不是明智的做法。當然伊達就算是作夢,也沒有天真到會想說服山宇加入自己這一邊。
    也不知道是不是對伊達這種盤算心知肚明,岸田對這個強行變更的話題照樣緊咬不放。
    「由宇這女孩不像您所想的那樣。」
    「我知道,甚至可以說就是因為知道這點,所以這個計畫從那丫頭口中說出來的時候,我才沒有拒絕。既然如此,對於她開出來的條件,我多半也是得接受一部分的。」
    「那、那麼您是說!」
    「我會考慮放寬對她的限制。雖然不能讓她外出,不過我有打算增加她在設施內的行動自由。考慮到精神衛生的問題,我也會增加女性職員的人數,雇用朝倉小夜子也是其中一環。在浴室加上毛玻璃的提案我當然也會考慮。」
    岸田博士心中產生了猶豫。平時他就一直要求改善峰島由宇的待遇,一直過了十年,到現在發生了悲慘的事件,他的要求才終於有機會獲准。然而諷刺的是這些待遇的改善,看來反而會讓由宇陷入更大的危險之中。
    岸田還沒有在迷惘中找出答案,電梯已經抵達他們要去的那一樓,伊達馬上就走了出去。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4 15:43
(III-1)


    4  


    在一個每邊約有十公尺寬,牆上排滿了螢幕的房間正面,裝上了一面厚重的強化玻璃。玻璃的另一邊,則有著一個月前回收的LAFI一號機本體,以及用來進行精神同調的護目鏡與座位設備。

002.jpg

    這跟岸田博士昨天看到的光景幾乎沒什麼兩樣。唯一的差異,就是在於座位上已經坐著一名少女。
    許多條測量身體狀況資料的電線從由宇的身體延伸出來,一路連接到牆邊的一角。從戴上護目鏡的臉上很難看出她的表情,不過就算看得到整張臉,她也不是那種會把感情顯露于外的女生,更別說是會因為緊張而使表情顯得僵硬了。
    將目光栘到即時顯示由宇身體與精神狀況的螢幕上,就會發現這名少女儘管個子嬌小,膽識卻非比尋常,所有數值都屬於正常範圍之內。
    「離預定的時間開始時刻還有十分鐘,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伊達朝麥克風說出這句話,就看到由宇的頭微微一動。她應該看不到東西,然而臉卻正對著伊達所在的方向。考慮到這道玻璃牆的隔音處理十分徹底,她多半也不是從聲音的方向來判斷。
    想了一會兒之後,伊達苦笑了一下。這裏雖然設置了好幾支麥克風,但位置都是固定的。自己會從哪一支麥克風說話,想必早已在她意料之內。
    原本還覺得這樣很不舒服,想換支麥克風說話,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種舉動多半也已經落入她計算之中,所以還是算了。跟由宇對峙的時候,最好不要太鑽牛角尖,因為過度的猜疑反而會讓思考陷入不安的無限回圈。
    「沒問題。」
    由宇的回答非常簡潔,語氣也十分平穩。她能夠正確地預測對方的行動,更不會讓對方看出自己的心理狀態,就像她平常那樣。
    然而就算由宇再怎麼維持平常心,也改變不了這項實驗極為危險的事實。為防萬一,還有救護人員在一旁待命。
    其中一個螢幕照出了由宇手邊操作的終端機情形。看到這個部分,伊達稍微表示了興趣。
    「她之前說的就是那玩意嗎?」
    終端機上顯示著許多張大腦斷層圖。雖然以不同的顏色顯示,但實在很難從其中找出規則,讓人看不出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基準來劃分。
    「是的,那是人類大腦活動的分佈圖。雖然是最近才開始,不過由宇確實有在收集一些過去實際發生的案例。」
    「就是她說的非知覺領域之類的東西嗎?」
    儘管已經看過報告並同意,但伊達的表情中始終保有提防的意思。
    「是的,她用了我們聽不懂的話說明。記得是在大腦的深處存在著一些領域,不管處於什麼樣的狀態都不會有所活動。」
  「就是所謂的『腦中黑子』嗎?」
    伊達並不清楚從由宇口中聽到的這個名稱是否貼切。不只是岸田博士,在場的所有專家學者也都對這全新的理論似懂非懂。按照由宇的說法,腦中黑子是通往非知覺領域的關鍵。但是什麼才是非知覺領域,根本沒有人搞得清楚。
    朝螢幕上一看,就發現確實有個疑似她所說的部分,是以黑色來區分。
    「她說在這次的實驗裏,還要同時觀察大腦的活動領域。」
    「她還真熱心啊。」
    岸田博士只能以困惑的表情回應伊達。雖然跟峰島勇次郎的下落有關,但是這女孩很少會對父親的研究表示這麼高的興趣。
    由宇的保密工夫可說是天下少有的嚴密。不管是不是真的需要保密,只要她決定不說,就一定會堅持到底。然而有時候她又會聊起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聊得十分起勁。如果當下覺得這些事情不重要而左耳進右耳出,又常會在事後發現原來先前的話中包含了很重要的線索。
    燙手山芋這四字評語,或許就是伊達對由宇感受最深的一點吧。
    原本還想把腦中黑子的事情問清楚,但不難想像她肯定會含糊其詞地帶過,讓伊達決定把意識完全轉移到等一下所要進行的實驗之中。
    「只要覺得找不到跟峰島勇次郎有關的線索,就要馬上撤回。要是搞成高風險零報酬,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由宇的表情有了細微的變化,她靈活地挑起了一邊被護目鏡蓋住的柳眉。從長年來的經驗,伊達察覺出這就是她的回答。
    他看了看表,離開始時刻還有一分鐘。
    「由宇,你一定要把保護自己放在第一優先,千萬不要逞強。」
    聽到岸田博士真摯的這段話,由宇微微一笑。很難判斷她是在微笑,還是單純只以笑容作為回答。
    「沒有問題。我有記取上次的經驗,加了幾個代理程式,對腦部的負擔會少上許多。」
    「就算這樣,還是很危險的。」
    擔任操作員之一的小夜子,以幾乎只能說是自言自語的小聲提出異議。照理說由宇應該不知道小夜子坐在哪里,但她仍然正確地將臉轉往小夜子所在的方向,用美麗的嘴唇形成微笑。
    一名操作員宣告實驗開始時間的來臨。
    「實驗開始。倒數30秒,29、28……」
    前方的大螢幕上顯示出從夠開始的倒數數字,螢幕周圍許多顯示各種狀況的儀錶數值有著小幅度起伏。
    「LAFI開機。」
    出自峰島勇次郎之手的全新理念電腦LAFI一號機,漆黑的表面上亮起無數條發光回路。
    「……開機完成,一切正常。」
    就實驗的重大程度與室內醞釀已久的緊張感而言,開頭倒是顯得頗為平靜。
    「19、18、17……」
    「心理監視器一切正常。」
    「身體方面怎麼樣?」
    不知道是不是太擔心由宇,岸田博士從旁如此問道。
    「血壓與心跳等各項數值一切正常。心跳數值比平時稍高,但仍處於正常數值範圍之內,大概是有點緊張吧。」
    「10、9、8……」
    「觀測到受驗者大腦皮質第一層至第七層的脈衝波同調現象。」
    「……2、1,連線。」
    在連線的同時,由宇苗條的身體微微一顫。
    峰島由宇的精神飄蕩在茫洋的世界之中,沒有上下左右的區別。
    跟之前在球體實驗室佔領事件中,進入LAFI時的感覺很相似。但沒過多久,那種幾乎隨時會被LAFI世界的混沌吞沒的感覺就越來越強。要不是繃緊神經,自己跟這個世界之間的界線會逐漸模糊,不用多久就會迷失自我了吧。由宇甚至沒辦法像上次那樣建構出自己的形象。
    『連結脈衝42%,勉強維持在正常範圍。』
    也不知道是從哪個方向傳來了小夜子的聲音。由宇想要出聲回答,才發現自己發不出像樣的聲音。
    「我……了……續……去。」
    由宇有出聲答話,但雜音非常大,讓這句話說得斷斷續續,就像在收聽收訊不佳的廣播節目一樣。
    『對不起,現在只有聽覺區正常運作,我馬上調整語言區。』
    「……道了。」
    由宇想說「我知道了」,而後半句確實說了出來,這表示語言區的調整已經順利成功。
    『語言區維持正常值。』
    「小夜子,你做得很好,繼續進行作業。」
    『是。接著啟動視覺區,傳送空間資料。』
    在這個以由宇為中心的廣大無邊空間之中,突然出現了房間。原本什麼都沒碰到的腳底,也突然傳來硬質的觸感,將視線往下一轉,就看到兩腳穩穩地踏在地板上。用腳跟輕輕蹬了蹬地面,就聽到幾聲低沉的聲響。
  「這可輕鬆多了。」
    由宇滿意地環顧四周。這是在LAFI之中,純粹由電子資料打造而成的空間。由宇就是透過直接將這些資料與大腦連接的方式,來認知這個空間。
    以前進入LAFI的時候,一定要努力想像自己的形象,否則就無法維持自我的存在,但這會對大腦造成不小的負擔。看來就現階段而言,代理程式的採用可以說是成功了。
    然而視野內卻有著少許雜訊。
    『你覺得怎麼樣?』
   「右眼的調整不夠精確,再把輸出值調低0.2,不然雜訊太大了。」
    『是……調整好了,這次怎麼樣?』
    「好。」
    看到視野變得清晰,由宇滿意地笑了笑。反而是小夜子發出了顯得有點擔心的聲音:
    『所有程式啟動完畢。目前都維持正常數值,可是腦波有若干紊亂……不,是正在漸漸增加到過量水準。跟LAFI之間的資料傳輸量太多了,這樣下去大腦會被資料量壓垮的。』
    「所以才需要有代理程式跟你們啊,想辦法應付。」
    『要怎麼想辦法啊……啊,發現未經確認的資料傳輸,請小心,資料量非常大!』
    頭痛的感覺來得比小夜子緊張的聲音還快。送進腦中的資料量十分龐大,這意味著負擔也將一口氣大增。
    「……終於出來啦?」
    由宇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話。然而很快又受到劇烈的頭痛與嘔吐感壓迫,再也說不出話了。
    她判斷與其咬牙硬忍,還不如大聲喊出來,能比較有效率分散這種仿佛從頭部內側慢慢破壞頭蓋骨似的疼痛:於是任由身體劇烈顫抖,從丹田用力放聲慘叫。
    再也聽不到小夜子的聲音,甚至已經沒有餘力產生跟外部聯繫的想法。由宇就只是縮在地板上,發出痛苦的叫聲,等待大腦習慣這些資訊。
    「怎麼了?」
    伊達維持雙手環抱在胸前的姿勢,向操作員詢問。
    由宇靜靜坐在座位上的身體突然開始痙攣抽倍,全身向上弓起,張大了嘴放聲喊叫。然而叫聲卻被玻璃擋住,沒有傳到伊達等人所在的研究設施部分,讓整個場面就像在看默劇一樣。
    相較之下,岸田博士的聲音則顯得十分急迫:
    「發生什麼事了!?」
    「不清楚。心理監視器上出現大幅度混亂,心跳上升63。」
    「你說什麼!?」
    「資料的逆流仍然沒有停止,身體計測值已經進入危險區!」
    「強制結束實驗!快!」
    小夜子在岸田的指示下,將手伸向緊急用的紅色按鈕,但伊達阻止了她。
    「慢著。」
    「伊達先生!」
    「再觀察一陣子。」
    「您想對由宇見死不救嗎?」
    「岸田博士,請你冷靜一點,數值還沒有到達會致命的程度,終究只是進入危險區而已。到目前為止,都還處於她事先就有預測到的範圍之內。」
    「您還在說這種話!」
    伊達與岸田爭論不休,而阻止他們的,是操作員顯得松了口氣的語調。
    「慘叫跟痙攣都已經沉靜下來,身體數值也慢慢回到正常範圍內,心理監視器的數值也很穩定,非常平穩。」
    岸田博士用手帕擦了擦汗。
    「我們停手吧,現在就停。」
    伊達流露出些許猶豫的表情,但馬上又搖了搖頭。
    「繼續實驗,不要疏於監控。」
    過了一會兒,當痛楚漸漸遠離,就能夠認知到在房間之內,自己眼前的一塊空間,顯然產生了異質的扭曲。
    沒過多久,部分混沌開始聚集成像,空間也開始收斂,逐漸形成一個形體。這個形體不是來自由宇的意識,也不是來自小夜子等操作員的操作。
    原本還像是焦距沒對準似的模糊影像,很快就對準了焦點,形成一個人類的形體。
    好不容易擺脫支配身體的劇痛,由宇在概念的地板上再度站起身來,跟這名人物對峙。

003.jpg

    「我們這樣算是好久不見嗎?風間。」
    過去曾經敵對過的人物——說得精確點,其實是由LAFI創造出來的意識體——風間遼,就站在由宇的眼前。
    「打這種招呼沒有意義。時間在LAFI世界之中的意義,跟在你們的世界之中不一樣。」
    風間不是說時間流動的速度不同,而是意義不同,這個說法讓由宇「唔」了一聲,顯得頗為佩服。
    「還有雖然你稱我為風間,不過你眼前的存在,卻只是刻意削減到人類可認知程度之內的,極小一部分的風間。」
    風間的語氣之中帶著點輕視。不知道是他特意讓自己的言行舉止顯得像人類,還是過去身為人類的雜渣還留在他身上。
    「A-00104。」
    風間突然說出了自己,也就是LAFI一號機被標上的遺產編號。
    「分在A級啊。」
    「你不滿意嗎?」
    「還真是被看扁了呢。那些人對我……不,應該說是對LAFI一號機,就只覺得有這麼點危險程度?」
    由宇正想開口——想要將說話的意識,以視覺的型態重現出來,但風間則以一句「我知道」阻止了她。
    「你來到這裏的目的,是想得到線索來追查峰島勇次郎的所在是嗎?LAFI一號機是峰島勇次郎慣用而且使用最久的電腦,資料當然是已經全部消除掉了。可是既然讓被轉移到人體上的風間再次回到LAFI上,那麼連風間自己都不知道的資料或知識就有可能復蘇,你們就是在打這種算盤吧?」
    「不用說話也能溝通,實在是挺輕鬆的啊。」.
    「這裏是我的世界。」
    「哼,還是一樣以為自己是神啊。」
    「神?所謂的神是什麼?」
    「我可不是來這裏跟你說禪的。」
    風問誇張地攤開雙手,擺出一副受不了似的姿勢。明明已經捨棄了人類的皮囊,卻又留有這麼多人性化的舉止。不,他的舉止之中總是帶著幾分刻意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些人性化的部分是裝出來的?由宇在頭腦的角落轉著這些不超出推測範圍的思考,同時也絲毫沒有漏看風間的一舉一動。他絕對不是跟人類站在同一邊的存在。
    「以前你說過我這個在LAFI之中誕生的意識體,之所以會被放到人的肉體之中,是因為峰島勇次郎一時興起,不過事情真的如你所說嗎?」
    除了挑起一邊眉毛外,由宇並沒有在表情上流露出其他的改變。看到她這樣,風間擺出顯得很佩服似的表情。
    「……唔,原來你已經發現了嗎?看來你的觀察力、推察力還有分析力,也許已經超越你父親了啊。」
    風間的手伸向由宇的頭部。
    「既然你已經發現這點,也許你會懂得我接下來要讓你看的影像會有什麼意義,我現在就直接送進你腦裏。」
    風間的手掌在堪堪就要觸到由宇額頭的地方停住,訝異地朝由宇問了一個問題:
    「你不怕嗎?」
    「伯什麼?」
    「誰也不能保證我送進你大腦裏的資訊,就是你要的線索。不,就算真的是你要的資訊,如果傳輸過去的資訊量太大,照樣有可能會燒斷你的腦神經。」
    「我人在這兒,這就是我的回答。」
    由宇主動向前跨了一步,將額頭碰上風間的手,同時一張影像立刻竄進了腦內。
    影像中有著一個邊長看來有數百公尺的廣大空間,空間的中心則有著一個表面沒有絲毫瑕疵,就像擦亮的鏡子一樣光滑的球體,並有數百根支柱從四周延伸過來,支撐在這個球體上。
    「剛剛那是?」
    由宇流露出困惑的表情。
    「誰知道呢?我也不清楚。」
    這意外的答案讓由宇皺起眉頭,等著風間說明下上。
    「剛剛的影像是LAFI中唯一幾乎沒有任何說明,卻被分在重要區塊管理的資料。」
    「幾乎?」
    「我沒打算瞞你,除了剛剛傳給你的影像之外,剩下的資料就只有一句話。」
    風間以就像在告知神旨一樣嚴峻的語調,把這句話給說了出來:
    「就是【天堂之門】。」
    「【天堂之門】……」
    由宇將風間的話複頌了一次,同時試圖回想剛剛風間傳給她看的影像。
    這一試之下,就發現風間傳來的影像就像已經烙印在腦海之中一樣,連一些枝微末節都能輕鬆地想起。由宇的表情——以她來說是非常罕見的——形成驚訝的神色,好一陣子沒有動彈。
  「你發現了嗎?」
  看到風間露出會心的微笑,由宇做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真的是遺產之一嗎?」
  「沒錯。」
  「不可能。」
  由宇只低聲說出這句話,銀色的球體上幾乎到處都加上了印記。印記本身的花紋很單純,就是讓兩個圓交錯,卻又有著奇妙的扭曲,看起來就像是只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全日本的人都認得這個花紋,這是全日本獨一無二的家徽,而且全日本只有一個家族可以使用,那就是真目家。
    「沒錯,從這張影像來推導,這個叫做【天堂之門】的神秘球體跟空間,是由峰島勇次郎跟真目家聯手打造出來的。」
    風間露出樂不可支的表情看著還在驚訝的由宇,再度把手伸向她的額頭。光是這個動作,就讓由宇覺得頭昏眼花,產生一種像是輕微喝醉的感覺。
    「不要一直拿我的腦袋惡作劇。」
    由宇搖搖頭,伸手想要揮開風問的手,但這只手卻被風間抓住。
    「給你一個忠告,在LAFI的世界中誕生的生命,也是有好奇心的。」
    「好奇心?」
    「沒錯。就連外面的世界,也就是你們所生存的那個受到物質束縛的世界,也是這種好奇心的物件。」
    「你是要我提供外界的情報?」
    「不用,這個世界的人有更快的方法。」
    「住手。」
    由宇驚覺危險想揮開風問的手,但在這個空間裏卻是無謂的掙扎,就連由宇那超凡的體術也沒有任何意義。原本存在于腳邊的地板開始崩塌,整個空間慢慢分解;沒過多久,連由宇自身的形體也開始逐漸分解,這時一個聽起來像是風間聲音的話聲,從所有的方向一起流向由宇,做出了這樣的宣言:
    「我要入侵你的大腦,佔領你的身體。」
    從由宇慘叫以來過了將近八分鐘,時間就在沒有任何變化的情形下經過,身體資料跟心理監視器都沒有顯示出異常的數值。
    儘管如此,這八分鐘對於伊達與岸田,以及在場的所有人來說,都是極為漫長的。
    「記得她上次是進去了十三分鐘?」
    「是,記錄上是十三分十二秒。」
    岸田博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立刻做出回答。
    由宇的模樣沒有改變,不,並不是沒有改變,而是根本沒有絲毫動彈。要說有什麼改變,頂多就只有照在她側臉上的螢幕光亮顏色不同。
    「從開始到現在過了九分鐘,還有四分鐘左右可以用。」
    「有什麼根據顯示需要用到十三分鐘?上次是因為要竄改資料,才需要用到這麼多時間。如果只是想要拿到線索,根本沒有必要挑戰到極限!我們先停止實驗吧。」
    岸田博士的語氣表達的是自己的希望,而伊達倒是很難得地點了點頭。
    「也對,雖然比原定時間要短,不過還是先撤回來看看吧。也得問問那丫頭狀況到底……」
    「請等一下。」
    操作員緊張的話聲打斷了伊達的話。
    「腦波有了變化,這是……怎麼會這樣!」
    「腦波以十秒週期在Delta波(注:活動較緩慢的腦波,往往在深度睡眠時出現)跟Gamma波(注:腦波的頻率高於30赫茲以上,乃極度緊張的人才有的波形)之間切換,怎、怎麼可能會這樣!」
  小夜子大喊:
  「心跳繼續增加,一百四十、一百五十五、一百七十。情形非常危險!」
  「所有系統緊急停機!LAFI強制關機!」
  緊急用的紅色按鈕這次真的被用力敲了下去,這個按鈕可以切斷供應LAFI電源的電線。
  「不行,不接受停機指令!原因不明!」
  「把門打開,快!」
  早已全副武裝在一旁待命的士兵,試圖將由宇所在房間的門給打開。
  然而就連這扇原本應該可以從外側打開的門卻是不動如山。
  「門打不開!電子鎖上顯示錯誤訊息!」
  「你說什麼?」
  「原因等以後再來查!馬上把門板焊死的部分燒斷!」
  一陣混亂當中,只聽見岸田博士猛力敲打玻璃,口中不斷地大喊。
  「由宇!由宇!」
  束手無策地敲著玻璃,不停地喊著由宇名字的岸田,看到由宇的身體劇烈地彈了起來——接下來就再也沒有動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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