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小說] 9S 作者:葉山透 (連載中)

dan4514 2008-10-12 12:01:13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5 43597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7 16:38
V- 第三章  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


  1


  「這差事還真是夠爛的了。」荻原嘴上如此抱怨,腳下卻輕快地走向目的地,跟蹤與匿蹤行動原本就是他最拿手的任務。途中不時察看小型的G P S來確認自己的位置,不然在這種沒有路的山上,走沒幾步就會迷路了。
  「唉唉,有夠麻煩。太有能力也未必是什麼好事啊,一有事情大家都要依賴,可是如果我拒絕,八代先生又要哭了。」
  沿路上的草木長得十分茂盛,高低起伏也十分劇烈,但蔌原走起來卻如履平地。
  「啊,就在這兒啊。」
  在視野突然開闊的山谷中有幾棟建築物。這幾棟大大小小的建築物屹立在此,融入了深山的景觀之中,散發出一種寧靜的氣息。
  「稻川科技第七實驗室。嗯,錯不了。」
  用雙筒望遠鏡看過建築物上的門牌,確定沒弄錯後,就繼續往旁邊查看通往建築物的道路。這條在山間蜿蜒的道路,應該會直通到山麓一帶沒錯,但荻原沒走這條路過來是有理由的。
  「……再十分鐘就要開始啦?不知道會走陸路還是空路?」
  看過手錶之後,荻原也不再開玩笑,屏氣凝神,全身一動也不動,完全隱蔽住自己的存在。
  直升機所發出的巨響,打破了山間的寧靜。
  「黑鷹直升機?果然是從空路登場啊。」
  荻原將望遠鏡轉向空中觀察,不知不覺間已經出現了好幾架直升機的機影,是UH-60J多功能攻擊直升機。機影轉眼之間就逼近到研究所上空,多名武裝士兵沿著繩索下到地面。
  這起原本該由A D E M解決的事件,現在由海星接管。荻原也沒忘記用雙筒望遠鏡上所附的攝影機,拍下海星部隊的整個行動過程。
  在幾架UH-60J之間,還混著眼鏡蛇式反坦克直升機。荻原將這款直升機也錄進影片中,嘴角微微冷笑。轉眼之間,研究所四周就被武裝集團包圍了。
  「黑川謙的軍隊大駕光臨啦~以扮演的角色來說,應該算是新A D E M?這名字聽起來還真像反派啊。」
  荻原在執行這類任務時經常被八代告誡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拍下來的影片裏總是會混進自己的說話聲音。
  接著出現的是大型運輸直升機CH-47J。直升機的後艙門打開,明明還沒有降落,就有吉普車從裏頭沖了出來。
  接連落地的吉普車直接形成堵住道路的路障。
  「哇,好強硬的手法。」
  從荻原聽到第一個聲音到現在,只過了短短五分鐘。轉眼之間,稻川科技第七實驗室已經被直升機與士兵團團圍住。
  「不到五分鐘就完成整個包圍網,跟我們家有得拚啊,這下子裏面的人可有點大事不妙啦。」
  大概是發現外面的騷動了吧,建築物內的人們這才總算開始發出吵雜的聲音。這不是因為他們太遲鈍,而是武裝集團的行動實在太乾淨俐落。
  武裝集團的代表拿起麥克風開始說話:
  「通告稻川科技第七實驗室的員工。你們的研究有非法使用峰島勇次郎遺產的嫌疑,我們將開始行使強制搜查權,對於抵抗者我們將視為與遺產犯罪有關,以實力加以排除。」
  「你們給我等一下,我不知道這是什麼玩笑,不過……」
  從建築物裏跑出來的中年男性,小跑步奔向用擴音器說話的男子,但他的動作立刻停住了。
  響徹山間的槍聲在荻原耳中繚繞不去,同時中年男性也倒了下來。
  「嗚哇,真的開槍了,他怎麼看都是一般民眾耶?中彈的那位大叔,你也稍微看一下場上的情勢嘛。」
  事態發展出乎意料,讓荻原也藏不住自己的動搖。接著又是一聲槍響。
  「不會吧?真的假的?他明明就已經不能動了,為什麼還要補上一槍?為什麼一定要殺了他?」
  紅色的液體在地面上慢慢擴散開來。
  「開始進行強制搜索,上。」
  海星所屬的第二攻擊師團士兵,一齊湧進建築物內部。


  以搜查為名的佔領,看起來進行得十分順利。儘管不斷地傳出槍聲與慘叫聲,但三十分鐘過後,就幾乎沒有再聽到這些聲音了。
  研究所的職員被迫舉起雙手,遭士兵們押走。
  「唉,唉,唉。」
  荻原發出了接近歎氣的同情聲。在這些人裏面,真正有跟非法使用遺產扯上關係的人,到底會有幾個呢?頂多就是一小撮人吧。絕大部分的人應該都跟那位第一個中彈,到現在還被丟在那兒不管的中年男性一樣,根本就跟遺產犯罪沒有關連。建築物裏不知道也產生了多少犧牲者。
  「手法實在是不夠柔軟啊。」
  荻原的抱怨沒有完整錄進影片中,被接連發生的幾聲巨大爆炸聲給蓋了過去。
  從最裏面的建築物開始冒出濃煙,四周再次傳出槍響。建築物中湧出大群海星士兵,瘋狂地朝著背後的建築物開火。
  「有古怪。」
  一道人影從已崩塌建築物裏冒出的濃煙中出現,然而那不可能是人。看起來像是人影的物體,頭部從建築物的屋頂穿了出來。
  「哦哦,這是所謂的動力外骨骼?真是男人的浪漫啊。非法使用了遺產技術的產品就是這個?確實一眼看去就是這麼回事啊。」
  高度明顯超過四公尺的人形裝甲載具,一步一步踏穩地面前進。在厚重的裝甲保護下,士兵們所發射的槍彈都變得像是玩具槍,根本不構成威脅。
  眼鏡蛇式反戰車直升機在它的周圍迴旋,以速度戲要對手,射出連戰車的裝甲都能貫穿的飛彈。然而當爆炸的煙塵散去,出現的卻是毫髮無傷的動力外骨骼。它將手上的格林機關炮對準直升機,幾秒鐘之內就將直升機打成蜂窩。
  等到又有兩具動力外骨骼從建築物內出現,海星方面開始顯得陣腳浮動。荻原也覺得差不多該準備抽身,開始慢慢地拉開距離。
  「哦哦,動力外骨骼很拚啊。好了,海星的各位,你們會怎麼辦啊?要是就這樣撤退,可是沒辦法頂替A D E M的。」
  就在這時,荻原的手忽然間停住了。因為就在他想拍下海星方面的應對方式而轉動視角時,卻在海星的陣營內,看到了一樣實在太出乎意料的事物。
  那兒有一名顯得極為異樣的人物。儘管身上穿著戰鬥服,但實在是非常不搭調。說來也是應該,因為這名人物是個駝背的老人。
  「是個老頭兒……應該沒錯吧?會是跑來視察海星活動的高官嗎?」
  儘管嘴上這麼說,腦袋裏卻否定這個說法。在這種危險的狀況下,來視察的高官不可能會走出來,而且他的外表也跟日本人不同。最重要的是在看到老人的瞬間,荻原那對於危險要比常人加倍敏感的嗅覺,一口氣上沖到紅色危險區,儘管對方的外表只是個尋常的老人。
  「那個老人……是怎麼回事?」
  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沙啞。不妙,那個老人太危險了。荻原的腳毫無理由地開始發抖。他應該已經拉開足夠的安全距離了,卻覺得喉嚨異常乾渴。就連動力外骨骼出現時還能邊哼著歌邊看好戲的荻原,現在卻緊張得全身發抖,不能動彈。
  老人踩著散步似的步伐,獨自朝向三具動力外骨骼走了過去。身上沒有任何武裝,可說是手無寸鐵。
  接下來的十秒鐘內所發生的事,讓荻原認真地懷疑起自己的眼睛跟精神是不是出了問題。
  三具動力外骨骼的機關炮毫不容情地向老人開火,但沒有任何一發子彈打中。老人的速度一點都不快,卻輕巧地從槍林彈雨間穿梭而過。
  老人輕而易舉地來到動力外骨骼身前,用手掌輕輕拍了拍軀幹的部分。就只是這樣,動力外骨骼便停止了活動。剩下的兩具也是相同下場。
  「他、他做了什麼?」
  少許的液體滴落到動力外骨骼的腳邊。原本還以為是機油外漏,但將望遠鏡的焦點對過去,卻發現那是一種紅色的液體。是血液從裏頭流了出來。三具動力外骨骼都不例外。
  海星的士兵團團圍住停止活動的動力外骨骼,老人則槌著腰跟肩膀遠離人潮,慢慢地定回去。全場就只有老人獨自散發著極為祥和的氣息,讓人感覺他在走路的同時,多半還悠哉地發牢騷嫌累。
  沒多久,士兵就打開動力外骨骼的艙門,將裏頭的人拖了出來。從中出現的屍體極為異常,身體整個破裂,肋骨與內臟都往外翻出,簡直就像血腥電影一樣。
  蔌原的玩笑話整個停住。他緊閉著嘴,再次尋找老人的身影。當望遠鏡捕捉到老人的身影時,他的心臟幾乎要跳了出來。
  老人的眼睛正看著荻原。眼神平靜而清澈,卻極為可怕。就是這樣的眼神才更是可怕。
  「一定是錯覺啦,怎麼可能看得到。」
  鍬原整個人躲在數百公尺外的茂密草叢中,對方應該不會發現,然而望遠鏡中看到的老人卻像看到孫子般對著他破顏一笑。過了一會兒,老人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移開視線,回到直升機中。
  「這年頭的老爺爺性能可真好。」
  等到荻原有心情說出這句玩笑話,已經是老人的身影消失足足五分鐘之後的事了。在進行撤收作業之余,全身冒出的冷汗讓荻原冷得直發抖。


  2


  高聳的鋼鐵柵欄綿延不絕地往左右伸展,一路延續到深山中。
  「哇,根本看不到兩端在哪耶。」
  目的地就近在眼前,鬥真卻像個鄉巴佬左右張望。
  『對於這種怎麼看都只像是觀光客的言行,我是該誇獎他的演技,還是應該感歎這世上竟然有人可以這麼狀況外?』
  「不可能是前者。」
  由宇回答得毫不猶豫。鬥真打算以沉默的方式等待災難結束,這幾天來他學到了教訓,知道這才是最佳行動。鬥真是覺得自己這種適切的對應能力,應該值得更多肯定,但又怕說出口反而自找麻煩,所以還是乖乖閉嘴。有道是沉默是金,古人這句話確實說得好。
  沿著道路走過去,可以看見柵欄之間設有盤查站,漆上黃黑兩色條紋的厚重閘門擋在道路的正中央。
  這是禁止閒雜人等進入的區域,還有派人看守。
  「由宇,我們現在是通緝犯耶,就這樣一路走過去沒問題嗎?」
  由宇微微點頭,繼續走向盤查站,言行舉止中沒有一絲猶豫。
  「啊啊,你們兩個,這邊不准閒雜人等進出。」
  一名佩槍的大個子士兵從盤查站裏走出來,叫住了鬥真他們。
  「這裏是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嗎?」
  由宇很拽地雙手抱胸,放眼往左右看去。
  「這些柵欄還真是看不到盡頭啊。」
  「嗯嗯?你們也是看到書上介紹就跑來參觀?傷腦筋啊,最近這樣的人實在很多。沒錯,這裏就是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你們是學生嗎?是上課的時候剛好教到這裏?」
  士兵啐了一口,但也沒有要馬上攆他們走。
  「對、對啊。學校上課正好學到,然後也正好看到雜誌的世界七大神秘特集……」
  由宇還在左右張望,連話也不答一句,鬥真趕忙代替她點頭稱是。
  「難怪你們會有興趣了啊,當時就連我也嚇了一跳。」
  「你知道意外發生當時的事情?」
  原本以為不打算開口的由宇在這時插了話。由宇不管面對任何人都是這種口氣,鬥真當然是希望她說話可以顧慮一下時間、場合跟物件,但令人意外的是這名士兵倒也不怎麼在意。也許是因為光從戴著墨鏡的臉上都可以想像由宇是一位美貌的女性吧,這名士兵顯然已經色迷心竅。
  「說是說當時,其實那時候的我跟現在的你們差不多年紀啊。住在那兒的是我叔叔,雖然我也只有要壓歲錢的時候才會去找他,但知道的時候還是很震驚啊。叔叔住的城市突然發生神秘大爆炸,就這樣炸得不留痕跡,不光是國內,甚至在全球都造成了轟動,最後大家得出的結論認為最有可能是隕石。不過還真是倒楣啊,不只是我叔叔,住在那裏的人全都很倒楣。竟然會死在隕石之下,這種例子找遍全世界也找不到幾個。」
  「還、還真是慘啊。」
  「本來還說發生大爆炸的這裏,也要比照災區設置公園跟慰靈碑,可是最後還是不了了之。聽說是隕石裏面含有某種危險的物質。」
  「咦?有這種事!?」
  「對啊,你們可要好好念書啊。搞來搞去繞了一大圈,最後慰靈碑卻建在別的地方,這裏也改成每年開放兩次犧牲者的親友參觀,這陣子還有人跑來研究意外發生的現場……呃,好了,可以請你們走遠一點嗎?那部車上坐的可是有正事要來這裏辦的人。」
  鬥真他們才剛退開,一輛公務車就停在盤查站前面。公務車的車窗搖了下來,司機從車內出示身分證一類的檔,可以看見裏面坐著幾名男性。


  3


  漆有黃黑相間警告條紋的閘門緩緩升起,紅色的警示燈開始旋轉,還可以聽見通知盤查站開放的廣播。
  等閘門完全升起,公務車就再度開動,進入了柵欄內側。
  「怎麼了?手續似乎拖得挺久的。」
  黑川謙一邊看著報告書,一邊詢問司機。儘管有些需要留意的地方,但對於目前反遺產犯罪部隊的運用上,並沒有出現反對意見,看樣子就算手段再強硬一點,還是有辦法贏得輿論贊同。原本黑川正想著這些,但停車時間比平常來的長,讓他產生了疑問。
  「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沒有。只是有小孩子在跟盤查站的士兵說話,所以拖得久了點。」
  「小孩子?」
  「聽說偶爾會有這種事。可能是在學校上課學到,也可能是在電視或雜誌上看到,就跑到這裏來參觀,而且上周剛發售的神秘學雜誌上也有刊登。這件事對我們來說是不堪回首的記憶,不過對於那時候還不懂事的他們來說,多半隻覺得是一件很刺激的往事吧。」
  「……」
  黑川隱約覺得有些好奇,回過頭去一看,正好在閘門即將完全關上的瞬間,從縫隙中看到那些小孩子的腳。
  「……哼。」
  黑川沒產生多少興趣,繼續修正手上的報告書。他沒有空去一一理會那些鄉巴佬似的小孩。
  「你把海星的大本營設在這裏,是有什麼意圖?」
  就在閘門完全關上的時候,先前坐在身旁但一直沒有說話,幾乎讓人忘了他存在的人物,以沉重的語氣開口了。
  「這是暫時性的。我只是用來當作一種象徵,希望多讓一些人將峰島勇次郎的可怕深深記在心中。就算只有處於領導立場的人知道,對遺產犯罪的處理應該會變得比較有熱忱吧。」
  「您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懂,這是要替代A D E M的組織,您自然有很多事情要擔心。可是我敢跟您保證,只要您參觀過這裏,就會知道這些擔憂都是杞人憂天。」
  說完黑川就向坐在旁邊的人物——伊達真治笑了笑。


  4


  「不過還真虧我們沒有被拆穿啊。」
  公務車離開之後,再度跟士兵聊開來的鬥真,在道謝離開後,用興奮的語氣跟由宇說話。
  「這裏的安全措施目的在於保護內部,而不是找出通緝犯。當人或功能往單一方向最佳化,在其他方面就會出現漏洞,遇到這種情形反而意外的脆弱。再說他們大概也沒想到我們會一口氣直搗黃龍吧。」
  『這招對伊達可不管用。』由宇苦笑著表示同意。她對伊達十分瞭解,反之亦然。
  「反正我們的身分沒拆穿,而且又從親切的阿兵哥身上問出了很多事情。像是……」
  「不,不用說了,你們談話內容中的情報我早就查到了。」
  「咦?難道說我白忙一場?」
  「沒這回事。多虧你跟他聊了這麼久,我才能比計畫中收集到更多情報。定期聯絡是每十分鐘一次,週期比我想像中還短。從幾名士兵的體型也可以看出訓練程度高低。就結果來說,你跟他的閒聊在爭取時間這方面發揮了非常大的作用。」
  儘管覺得這種評價好像不太值得高興,鬥真還是無奈地點頭。
  「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現在歸防衛廳管轄,一般民眾當然是禁止進出。周圍的柵欄圍住了一千六百平方公尺的平地,以及面積相當於平地五倍的山區。柵欄的高度是十一點五公尺,上方通有高壓電,柵欄的高臺崗哨設置間隔平均七十二公尺,以六名士兵分三班輪換。柵欄呈鋸齒狀設置,以崗哨為頂點朝外突出,讓哨兵易於發現入侵者。」
  由宇琅琅上口的情報,已經比鬥真所探聽出來的還要詳盡。
  「好、好森嚴的戒備啊。」『哪里森嚴了?』
  由宇跟風間異口同聲地回答。
  「嗯,這是誘敵的陷阱。」
  『不是要擊退入侵者,而是引誘到裏面來活捉。』
  「或者是殺死。」
  『不過只看到這樣的柵欄就覺得退縮,進去裏面可不知道會怎麼樣啊。』
  遭到兩面夾攻與恫嚇,鬥真只聽得額頭直冒冷汗。
  「可、可是如果找對時期,明明就有可能輕鬆混進去的耶。」
  「嗯?你該不是指每年兩次開放相關人士進去的日子吧?唔,我確實也算是這個事件的相關人士沒錯。」
  「咦,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是說,我只是想說如果是開放進出的日子,應該比較容易混進去吧……」
  鬥真拚命想要反駁,但發現由宇跟風間都沒在聽,於是馬上住口。
  『了不起,了不起,可以若無其事地說著這麼難笑的玩笑話,搞不好這小子的將來真的不可限量啊。』
  「風間,你太高估他了。」
  『我知道,只是偶爾想要忘記絕望的感覺而已。』
  「不對,他果然很了不起。要讓LAFI的知性產生絕望,就連我也很難辦到。」看樣子果然只有沉默才是唯一正確的反應。鬥真這次終於拉上了嘴巴的拉鏈。


  在距離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一公里遠左右的地點,鬥真等人把臉湊在一起,召開決定今後行動方針的作戰會議。
  「我們重新確認一次現在的狀況,以及我們該做的事情。風間。」
  由宇一聲令下,LAFI三號機的螢幕上顯示出放大的衛星照片。
  「一個禮拜前,峰島勇次郎終於有了動作。推測他的行動應該是在觀察《希望》市事件中的【腦中黑子】活動。」
  『但讓人費解的是,他明明可以單方面榨取資料,卻特意與【腦中黑子】,也就是巨大化的變異體聯繫,讓我們知道他的所在。』
  「還有一件事更讓人費解。讓我們得以查知他所在位置的原因,也就是他與變異體聯繫時所用的某種訊號,到現在還定期從這個地點發出,位置就在這裏。」
  照片上幾乎是一片荒野,這個地方十年前還有個市鎮。由宇所指的,就是在將市鎮夷為平地的爆炸裏,中央處唯一剩下的建築物——前峰島勇次郎研究所的所在。
  儘管只有一瞬間,但鬥真卻察覺到由宇伸手指出位置的動作頓了一步。據風間所說,十年前由宇就是在那裏被人發現,之後被囚禁在N C T研究所。從由宇的側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鬥真總覺得她比平常更刻意地壓抑自己的情緒。
  「不知道為什麼,這裏到現在還在發送訊號。」
  就只有說著這句話的時候,由宇流露出了覺得無法接受的情緒。
  『有可能是圈套。』
  「真的非得現在去不可嗎?」
  對於鬥真的疑問,由宇撇開視線做出回答:
  「沒錯。」
  這個問答已經反覆過很多次了。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一樣,由宇始終強調非去不可。她的理由是這裏有峰島勇次郎的線索,卻沒將具體內容告訴鬥真。
  「為什麼?」
  由宇沒有回答。
  「你要瞞我到什麼時候?」
  鬥真有點氣不過,加重了說話語氣。
  「只要有阻止到就好,你不必知道有可能會發生什麼事。」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鬥真跟由宇之間出現了罕見的緊張氣氛。
  過了一會兒,態度先軟化的是鬥真。
  「……好吧。可是我還是希望將來你可以告訴我,我問這個不是問好玩的。由宇你看起來很難受,像是在隱瞞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雖然你就算告訴我,我可能也幫不上忙,可是我還是希望能多少幫你分擔。」
  「……謝謝你。」
  由宇低下頭去,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出這句話。
  風間拉回話題:
  『現在海星的兵力分散在日本各地,理由有二。首先他們原本就是為了進行多樣化的訓練內容而分散到各地,第二則是為了執行這幾天來他們所展開的遺產違法使用案取締行動。五件民間違法使用,兩件公家機關違法使用,合計七件的遺產犯罪,都在他們的行動之下成功防範于未然,但同時也造成了多達四十七名無辜平民的犧牲。』
  「這可真是過分。」
  『那也未必。要是遺產在取締之前就先流出,還有可能造成更大的犧牲。』
  風間的話讓鬥真說不出話來。
  「這件事沒有辦法去論斷對錯,不過講起假設可就沒完沒了。」
  『但是透過預測來改善今後的對應方針,應該也是有必要的吧。』
  「風間,這種情形下最重要的,不是哪一種做法的犧牲者人數比較多,而是對於已經發生的事情,能不能讓人們調適好自己的情緒。盡可能將遺恨降到最低,這才是最重要的。」
  令人意外的是由宇竟然擁護鬥真的意見。這種時候就讓鬥真覺得松了口氣,且並不是因為自己的意見得到支持。由宇跟風間的思考傾向有幾分相似,經常會有同樣的意見,然而風間的意見終究有著不近人情的冷漠,由宇則非常尊重人的心情,沒有做出以數量來衡量人命價值的舉動。
  『唔,你說話還是一樣天真。』
  「這不是感情論。以強硬手段進行取締,就會留下遺恨。這種行動長期持續下去,遺恨就會成為新的犯罪火種。」
  『所以我才說你天真。重要的就是連這些情形也要事先預測到,不是嗎?不,看樣子這個議論只會陷入無限回圈,我們還是繼續討論下個議題吧。真要說起來,這一切都要怪這個小子沒事扯些什麼過分這種平凡到極點的感想。』
  「也對。」
  看到由宇冰冷的視線,而且還莫名地覺得連LAFI三號機上也發出同樣的視線,讓鬥真十分狼狽。
  「咦咦!為、為什麼?說到最後全都怪我?」
  「少羅唆,繼續下個議題。」
  他的抗議遭到直接了當的忽略。
  「現在我們要煩惱的不是這種問題,重要的是現在海星正為了取締非法使用遺產,而將兵力分散到全國各地,駐紮在這裏的部隊很少。」
  『嗯,現在只有海星極小部分的兵力,留在這片荒野上。』
  聽到這句話,鬥真總算松了口氣。從先前所見的照片來看,駐紮地的兵力多得令人絕望。
  『現在海星駐紮在這裏的兵力共有指揮通訊車三輛、90式戰車十輛、74式五輛、96式輪型裝甲車十輛、120公釐迫擊炮兩挺、89式裝甲戰鬥車三輛、自走高射機關炮三輛、高機動車十二輛、反坦克直升機八架、運輸直升機三架、觀測直升機八架,推定部隊數五十八,人數為一千零一十七名。此外還有……』
  「等、等、等一下!這哪里叫做極小部分兵力?我怎麼聽都覺得是大軍啊。」
  「這可是海星十分之一以下的兵力耶?」
  『嗯,現在正是好機會。』
  由宇跟風間都沒有表現出絲毫猶豫。
  鬥真不禁自問是不是自己錯了。對方有一千人以上的士兵與種類豐富的各式兵器,相較之下,我方則只有由宇、風間跟自己,也就是三對一千。這種狀況真的可以斷定成良機嗎?鬥真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感想才是正確的。
  「問題不是只在兵力,周圍的地形還非常利於防守位於中央的平地。」
  『從海星的裝備來看,周圍幾乎肯定是佈滿陷阱,包括各種用來告知有入侵入的警報裝置、監視攝影機以及觸動式陷阱。』
  「就算越過了山區,也還有更大的難關要應付,等抵達荒野之後才是真正的考驗。荒野地形上幾乎沒有遮蔽物,更是海星駐紮兵力的核心所在。」
  由宇指著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的中心,也就是前峰島勇次郎研究所,平靜地宣告。
  「就算是這樣,我也非去這裏不可。無論如何都得去。」
  為什麼明知要冒這麼大的風險還是非去不可?鬥真在心中問著這句話,不過他沒有說出口。這句話他已經問了很多次,但不管是由宇還是風間,都只說這裏有勇次郎的線索,沒有告訴鬥真更詳細的理由。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7 16:40
(V-5)


  5


  從鬥真跟由宇所在的道路,越過像樹海般的森林,在直線距離算來約七百公尺處,有著為森林環繞的荒野和深不可測的溪穀。而從溪穀再跨過一千兩百公尺後,就可以來到這整片樹海中最高的一棵樹木。
  就在離道路約兩公里外的這棵高大樹木上,可以看到一個身影。
  「找到了。」
  是貝芬格。
  他透過無線電,告訴同伴自己發現目標了。
  除了貝芬格外,七原罪的其餘六人都在場。
  「已經找到啦?比我意料中還快啊……好了,該派誰去好呢?」
  七原罪中的領導者路西華,看了看其餘五個人。
  「我去。」
  「別西蔔……你的行動理由應該不是基於私怨吧?」
  名為別西蔔的男子,以沉默回答路西華的問題。沉默並不意味著否認,路西華與別西蔔之間頓時出現一股緊張的氣氛。
  「別西蔔要去,那我也去。」
  先前一直顯得不感興趣的利末安森猛然站起,讓這陣緊張感煙消雲散。有著中東一帶民族的外貌,身穿民族服裝的她,散發出少女特有的天真爛漫。
  「利末安……去了可別礙我的事。」
  卸下殺氣的別西蔔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同意讓她跟著。利末安森高興地點點頭,以思慕的眼神望向別西蔔,然而別西蔔的目光卻已經沒有放在利末安森身上,甚至沒有望向房間內任何一處。他用指尖撫過臉上的傷痕,以幾乎要咬碎臼齒的力道咬著牙關。他的傷痕不是只有臉上一道,而是遍佈全身各處。
  又有一個人默默舉起了手,是一名妖豔的女性。
  「阿斯莫德?好吧,也行。」
  阿斯莫德臉上掛著妖媚的微笑,滿意地點頭。
  「也好,別西蔔、利末安森、阿斯莫德……最好再多一個吧。撒旦,就你去。」
  室內忽然間多了一陣交頭接耳的聲音。
  「我倒不覺得這種對手有需要我出馬。」
  名為撒旦的人物,形貌顯得十分異常。從頭頂到腳趾,全身都裹在一件緊身的銀色防護服中。而且奇妙的不只是外型,他所發出來的聲音也非常奇異。不知道是不是有透過變聲器,他說話的聲音就像是電子語音,給人一種無機質的感覺。
  「而且我的能力不適合用在捕獲任務。」
  「據說是只要腦袋沒壞就好。」
  「意思是要我努力控制好火力?」
  「嗯。」
  路西華滿意地點點頭。
  「還有一件事,不要忘了我們跟那位先生的約定。」
  只說那位先生,所有人似乎就都聽懂了,場面上頓時多出一種不一樣的緊張感。
  「尤其是別西蔔,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別西蔔還是沒有回答。


  6


  「喔——」
  伊達放眼望向整片海星駐紮地,發出了感歎的聲音。
  正在進行訓練的部隊跟待命部隊兩種都有。部隊的熟練度很高,已經達到在遠離戰爭的日本不可能再往上期待的高水準了。持有的武裝跟兵器都很充實,士氣也很高。黑川的自信確實是有所根據。
  ——也許真的可以交給他啊。
  如果黑川是個值得信任的人物,伊達多半也會打從心底這麼想。多年前初次見到他時,以及重逢之後,對他的印象都是清廉潔白,然而黑川身邊又始終有著與這種印象完全相反的謠言。如果這兩者之中只有一種,都不至於會成為問題;然而一想到是什麼東西在填補謠言跟他實際為人之間的隔閡,伊達就不由得戒心大起。
  「啊啊,讓您久等了,畢竟很多手續辦起來實在很麻煩啊。留在這裏的期間,請您隨身帶著這張ID卡。」
  黑川從臨時本部走了出來,遞出一張ID卡,伊達則遞出他提來的一個公事包。
  「東西在這裏。」
  「啊啊,就是您說的那個?」
  「她的身體多半已經開始出現問題。這之中包括了專為她調製的強心劑,捉拿到她之後請儘快施打。其他還有混進了數十種毒素膠囊的食鹽水跟解毒劑,這是用來束縛她的行動,不過我是希望儘量不要用到。」
  「確實是如此,那我收下了。」
  黑川笑嘻嘻地接過公事包,打開來檢查,裏面放著數種針筒與簡單的說明書。
  黑川檢查公事包的時候,伊達的目光再次望向海星的部隊。有件事讓他覺得好奇,於是決定直接詢問黑川:
  「看樣子今天的戒備比較薄弱?」
  「因為有派部隊到各地去,相信派遣的成果也已經傳進伊達先生的尊耳了吧?」
  「有造成無辜的民眾犧牲。」
  「您是說明知有可能發展成兇惡的犯罪,還是得慢吞吞地查證?」
  「跟民間打交道是有很多難處的。」
  「伊達先生,我確實對A D E M給予高度的肯定,然而要是一直處於被動,這評價也會變得有待商榷。說手段人道是很好聽,可是這世上有些罪惡是沒有辦法用這樣的手段驅逐的。只有世界上一小部分住在和平地區的人,才會以為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這世上就不再有戰爭了。戰爭仍然在持續,只是換了個樣子。不過就算是這樣,一直到十年前為止,確實也還算得上是天下太平,就連美蘇之間的冷戰也不例外。您應該非常清楚,現在世界上發生的低強度衝突與恐怖行動,有幾成跟遺產有關吧?還不只這樣,連兇惡犯罪跟軍火商也一樣。」
  黑川的語氣越講越熱烈,而伊達則回以歎氣、苦笑以及帶有幾分羡慕的眼神,答話的語氣也變得與先前回然不同:
  「你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變啊。」
  「你倒是變了,以前的你比現在耀眼得多。」
  黑川的語氣也跟著伊達變了。不,與其說是變了,不如說是恢復原來的樣子。那是他們兩人尚未分道揚鑣之前的說話方式。
  「剛聽到A D E M創設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果然不會坐視不管,我早知道你多半會有這樣的作為。儘管覺得不甘心,但同時我也非常崇拜。伊達真治,你曾經是我的目標。」
  「真沒想到你會這麼說,為什麼現在才說這個?」
  「好,我就告訴你為什麼我要現在說這種話。伊達,你不再是我的目標了。曾幾何時,你為了讓A D E M存在下去,而開始考慮跟其他組織之間的力量均衡,你的行動已經流於自保。老實說我非常失望。對於擋在正義面前的障礙,都應該一腳踢開才對。」
  相較于黑川熱烈的語氣,伊達的態度則十分冷淡。
  「黑川,從某種角度來看,你的野心是對的,可是選擇手段也很重要。」
  「我的做法確實會犧牲無辜的平民,但是比起慢吞吞地查證,等到發現犯罪行為,都已經出現犧牲者之後才去抓人,哪一種做法的犧牲比較大?」
  「講假設又有什麼用呢?我能做的就是在上級交付給我的許可權內,盡力防範遺產犯罪的發生,將損害降到最低。」
  「我才不想聽這種只想退縮的話。」
  「可是需要有我這種人在也是事實。讓莫大的權力受到不合理的壓抑,才算是比較恰當。而且呢……」
  說到這裏,伊達的表情忽然間鬆弛下來。
  「這世上或許確實需要奮不顧身的開路先鋒,而我所能做的,就是幫這些人處理善後或是從旁輔佐……地位跟權力也是只要達到該有的最低限度就夠了。」
  黑川不發一語,雙眼怒目瞪視伊達。他的心中有著什麼樣的感受,伊達可以輕易地推知。
  ——簡直就跟十二年前的我一模一樣。
  「再這樣下去,A D E M的許可權會全部交接給海星。你是打算把自己的目的交給別人去達成嗎?」
  伊達歎了口氣,他早料到黑川會這樣解釋。十二年前,自己也說過一樣的話。黑川的正義感是對的,但正因為目的是對的,才讓他看不清手段。
  就在思考該如何回答的伊達開口之前,黑川已經先收回怒氣:
  「不,伊達,別說這些了。我們在這裏爭吵主義主張,也沒有什麼意義。」
  當他輕輕抬頭甩起瀏海時,已經變回了平常的那個黑川。
  「我們彼此難免有組織跟情報來源的糾葛,要建立信賴關係或許也是強人所難。可是,我是經歷過戰場的人,認為遺產犯罪跟使用遺產做為武器都是不可原諒的想法,我想這點跟你一樣,所以希望我們可以儘量合作。這是我的真心話。」
  說完黑川就朝伊達伸出右手。


  7


  峰島由宇睜開先前一直閉上的眼睛。
  「時間到了。」
  四周已經暗下來了。
  由宇提出的潛入方式非常單純,用到的工具只有石塊跟幾支飛鏢。
  「這些東西要怎麼用?」
  鬥真如此一問。
  「很簡單,投擲石頭砸昏哨兵,趁其他哨兵還沒發現時,用飛鏢把衣服釘在牆上,不讓身體倒下。」
  得到的卻是個荒唐到極點的答案,而且用石頭砸昏跟用飛鏢固定的動作幾乎得要同時完成,這種極為困難的動作,由宇卻輕而易舉地一次就完成了兩人份。
  以同樣的要領癱瘓兩個高臺崗哨後,好整以暇地翻過高聳的柵欄,來到一片有著深邃森林的山地。再越過一座山,就看到目的地所在的荒野,也就是目前海星部隊駐紮的陣地。
  山區中布有數種海星所設的陷阱,其中使用電子器材通訊的陷阱就交給風間癱瘓,而物理性質的陷阱則讓由宇以鉗子或小刀等傳統工具逐一拆除。
  像現在也是一樣,眼前有條拉在樹幹與樹幹之間的鋼索擋住去路。「這個陷阱很簡單,兩三下就能拆掉。」由宇轉了轉手上的鉗子,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


  8


  有四對視線注視著他們兩人。是七原罪中的四個人,別西蔔、撒旦、利末安森與阿斯莫德。
  他們彼此之間講的是異國言語。
  「他們跑進麻煩的地方了。」
  別西蔔摸著臉頰上的傷痕,咬緊了牙關。身穿異國服裝的褐色皮膚少女——利末安森擔心地看著他。
  就連妖豔的美女——阿斯莫德也將平常充滿女人味的笑容,轉變為溫和的微笑。她在利末安森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就看到利末安森誇張地慌了手腳,臉紅得連黑夜中也看得清清楚楚。
  「怎麼辦?」
  面對別西蔔的視線,撒旦以電子味頗重的話聲做出回答:
  「簡單,這樣就行了。你們離遠一點。」
  撒旦周圍的空氣就像水波似的一晃。


  9


  應該回握他伸出來的右手嗎?
  還有一件事讓伊達掛心。儘管只是暫時性的,但海星的兵力會駐紮在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實在很不自然。伊達會來到這裏,為的就是要看出黑川那令人捉摸不定的意圖。或許就是因為拿不定主意該如何看穿他的真意,讓伊達的判斷微微一緩,就在伊達的右手即將反握住黑川的手時,一名士兵走進了房間。
  士兵來到黑川面前敬了個禮,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黑川點了點頭。
  「我有急事要辦,只好先失陪了。我會派人帶您參觀,就請您儘管看個夠吧。」
  說完拍了拍伊達的右肩。
  然而黑川的語氣之中混著不尋常的氣氛,快步走進應該是臨時司令部的建築物之中。目送他背影離開的伊達,很快就知道造成這種情形的元兇。
  遠方傳來一道爆炸聲,從駐地的角落起了大火。
  「出了什麼事?」
  伊達朝爆炸的方向過去一看,就看到火勢燒得更旺。這狀況已經不能再用意外兩字搪塞了。


  10


  繼爆炸聲後,警報器的聲音接連響起,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內可以開的燈幾乎全都打開,將四周照得像白天一樣明亮。吵鬧的直升機螺旋槳聲鋪天蓋地而來,人與車的聲響也從駐地中央傳了過來。
  「你不是說兩三下就能拆掉嗎?」
  拿著鉗子整個人僵在那兒的由宇這才回過神來反駁。
  「不是我搞砸的!」
  「可是……」
  『真相可以晚一點再來討論,現在得先想辦法應付這個狀況。』
  「等一下,你這說法有問題,我說過不是我搞砸的。」
  直升機的轟隆巨響已經來到正上方,以探照燈照亮了鬥真他們所在的一帶。
  「通告入侵者,立刻放下武器投降。重複,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從直升機上傳來混雜著懸停聲的刺耳警告聲。
  「被發現了啦!」
  「我話先說在前面,這絕對不是我害的!」
  一架直升機發現了入侵者,讓其餘的直升機也接連集結過來。相信不用多久,地面上的海星部隊也會大舉湧來了。
  『要吵架晚點再吵,現在先跑再說。』
  兩人動如脫兔地拔腿就跑,然而探照燈的燈光卻始終沒跟丟他們。不但沒有跟丟,探照燈燈光的數量還一道道增加。
  「由宇,怎麼辦?包圍的敵人越來越多了。」
  機影陸續出現,數量已經增加到七架。儘管好不容易找到了掩蔽,但遲早會被發現。
  「用跑的太麻煩了,我去解決掉他們。」
  看著在上空盤旋的直升機,由宇不耐煩地撂下這句話。
  「你要怎麼解決?」
  由宇沒有回答,而是將她的行李跟LAFI三號機——也就是風間遞了過去。
  「你帶著這些趕快跑,我來引誘直升機。碰頭的地點我已經輸入LAFI,風間,你來幫他引路。」
  『要我當這小子的嚮導?』
  由宇沒聽完風間的反駁就已經跑了出去,探照燈一同追向少女的身影。
  「啊,由宇!」
  然而鬥真的腳步卻停住了。他不是猶豫該不該去追由宇,也不是跟丟她的身影。鬥真的表情忽然間變了樣。
  「什麼東西?」
  鬥真瞪視著森林的深處。黑夜中傳來一股強烈的壓力,那是一股殺氣。
  注意力被吸引到前方,讓鬥真晚了一步才對來自上空的攻擊做出反應。某種從正上方甩下來的物體纏住了鬥真的脖子,情急之下鬥真只能先用手按在喉嚨上,以防脖子被完全絞住,但仍然變得呼吸困難,白色的扁平繩索狀物體繼續將他的喉嚨越絞越緊。
  「是、是鞭子?」
  鬥真好不容易才從被絞緊的喉嚨擠出這句話。鞭子筆直伸向上方,是有人從樹上偷襲得手。對方的身影藏在枝葉之間,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人。
  鞭子繼續用力上提,毫不容情地絞緊鬥真的頸部,讓他的腳尖離開了地面。


  11


  「憐、憐!」
  聽到麻耶罕見地以慌亂的聲音呼喊,憐則以一如往常的冷靜態度出現。
  「您叫我嗎?」
  「偷走《自由》的犯罪組織,真的就是這份情報上面所說的組織?」
  麻耶高高拿起一份文件。
  「是。這是經由北斗少爺送來的情報,想來應該錯不了。」
  聽到真目家的次男,也是兄長之一的北斗這個名字,麻耶心中半是認同,半是疑問。北斗掌管俄羅斯、東歐、中東與非洲地區,也就是全球主要火藥庫的情報網,如果是他送來的情報,那麼麻耶手上的檔內容應該是錯不了。從北斗的個性來看,他也不會對麻耶說謊。凡是接下的委託工作,他都會做得非常完美,完美到連麻耶也自歎不如,但北斗卻不會自己主動展開行動。既是完美主義者,同時又極為怠惰。真目北斗就是這麼一個讓這兩種矛盾的個性,並存於自己身上的人物。
  「是北斗?」
  正因為北斗是這種個性,所以當麻耶沒有提出要求,北斗卻主動送來情報,除了這確實是非常罕見的情形外,更可以看出麻耶手上這份情報的重要性。
  「七原罪……沒想到這是實際存在的組織。」
  「是的,我也覺得十分震驚,原先還以為只是捏造出來的傳說。」
  麻耶皺起眉頭,發出像是小狗低吼似的沉吟聲,還翻出最近的一些其他文件來比對一番。憐還猶豫著是不是應該提醒她這樣太沒規矩時,麻耶就已經得出了結論。
  「幫我接通A D E M,這事跟底下的人談不出結果。告訴他們我有事要直接找伊達司令談。」
  「麻耶小姐,這樣真的好嗎?姑且不論以前的事件,像這樣積極跟A D E M扯上關係,是會違背家訓約。」
  正要轉身面對書桌的麻耶頓時停下動作,回過頭來看著憐。
  「家訓?現在還談什麼家訓?難道是要我遵守父親定下的規炬?要我在這緊急事態之下照樣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充滿堅強意志的手重重拍在桃花心木製成的書桌上。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不只是鬥真跟《希望》市事件,還有蛟叔叔跟可麗兒,我不能再忍了!我迷失了最重要的事情。真正最該重視的是什麼事情,總是犧牲自己的她明明就已經教過我了……」
  麻耶頓了一頓,表情也回歸平靜。
  「有些事情是絕對不容踐踏的,我到最近才終於懂得這點。不管敵人有多麼強大,強大到不是自己的能力所能應付,也不可以退縮,否則開創不出道路。有時候就算明知足有勇無謀,仍然非得面對不可。」
  接著舉起緊緊握住的拳頭。
  「要是我的行為會受到現任總裁的責備,反而正合我意。看我一腳踢開他,搶下總裁的位子,由我來廢除這種沒意義的家訓!」
  麻耶這激進的宣戰讓憐難得地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鞠躬作為回答。


  12


  「發現入侵者,開始排除。」
  直升機的飛行員以無線電回報後,就開始追趕跑在眼下森林之間的人影。這款自衛隊標準泛用直升機UH-1J配備大口徑機關炮,對步兵用武裝十分完備。不僅如此,從艙門探出身體的士兵手上,還拿著通稱L A T的輕型反戰車導向飛彈。這樣的武裝已經不只是可以排除入侵者,甚至可以應付戰爭。
  強力的探照燈照出入影。
  「搞什麼?是個小孩子?不對,是女的,還只是個少女嘛。」
  看到燈光照出的人影,飛行員發出驚訝的聲音,但既然已經認定為敵人,他也不打算放緩攻勢,畢竟對方可是爆破駐地的恐怖分子。
  少女在采照燈的燈光中停下腳步,抬頭看著上空的直升機。她彷佛覺得十分刺眼,用手將臉遮住,讓人看不到她的臉孔,但被風吹得在身後飛舞的長髮卻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開火。」
  機關炮噴出火苗,打得少女腳下的土壤濺了開來。這是一次威嚇射擊,對一般人幾乎都是這麼一嚇就夠了。少女雖然也不例外,並沒有輕舉妄動的意圖,但是完全不動聲色就十分奇怪了。她顯得若無其事,只是抬頭看著直升機。
  「還真是囂張。」
  這種反應讓飛行員覺得沒趣,下一波的威嚇射擊將著彈點拉得更近,一旦逃跑的方向弄錯一步,就會命中少女的腳。大型機關炮只要一發子彈,就足以輕易地扯斷人的手腳,但飛行員仍然照射不誤。
  子彈會剩下幾公分的距離沒有打中,完全是幸運的產物,然而少女卻照樣不為所動,保持原來的姿勢抬頭看著直升機。
  「乾脆朝身上打吧,死了可別恨我。」
  飛行員緊張得流汗,用袖子擦了擦臉。飛行員的視野在短短一秒左右的時間內被袖子遮住,等到他擦完汗,少女的身影已經不存在於探照燈的燈光中。
  「咦?啊?跑哪兒去了?」
  但他馬上就發現少女並沒有逃走。才剛覺得聽到咚的一聲輕響,就看到有東西貼在駕駛艙前方的玻璃上。飛行員以不敢置信的眼神,注視著擋住他視線的東西,也就是整個人攀在玻璃上的少女。
  直升機的高度達到十公尺以上,人類是不可能一躍而上的。飛行員到最後都沒有發現,直升機旁邊不遠處就有一棵同等高度的樹。不過就算他有發現,也未必能想到少女是從這棵樹爬上來的。畢竟事情就只發生在短短數秒之間。
  少女任由強風吹得一頭長髮往後飛舞,一手按在玻璃上,另一手則已經握著一把厚實的小刀。這不是能夠對抗武裝直升機的裝備,但這架武裝泛用直升機,卻硬是敗在只拿著一把小刀的少女手上。
  前方玻璃上出現了蜘蛛網狀的裂痕,是用小刀攻擊造成的。
  「可惡!」
  飛行員粗暴地駕駛機體搖晃,想把少女甩下去。在反覆搖晃兩、三次之後,少女的身體飛上了天空。
  「成功了!」
  然而這份喜悅並沒有維持多久。少女不是被甩下去,而是自己跳了下去。當飛行員看到她輕巧地著地,就發現一棵大樹已經逼近到眼前,想閃也沒地方閃了。


  第二架直升機追趕著由宇。少女在探照燈的燈光下拚命地奔跑。
  「笨蛋,再過去就是懸崖,沒有地方可以跑了。」
  飛行員對地形的掌握非常正確。由宇在懸崖前停下腳步,底下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只能勉強聽見水聲,根本無法靠視覺掌握哪里附近是河川。
  飛行員也十分精明,不讓探照燈的燈光照到懸崖底下。
  機關炮的炮口對準了由宇。在扣下扳機那一刻,少女的身體也同時朝懸崖跳下。槍彈徒然打在地面上,少女的身體已經消失在漆黑的懸崖底下。
  「竟然在這麼暗的情況下跳崖,還真是亂來。」
  飛行員露出苦笑,機上的狙擊手也以相似的表情回應。他們在心態上已經當自己完成了任務。從白天觀察過的懸崖底部狀況來看,他們判斷少女的生存機率非常低。雖說有河川流過,但四處都有突起的岩石,而且幾乎整條河都非常淺.從二十公尺高的懸崖上跳下去還要能活命,就算是在能看清楚河川狀況的白天,也必須擁有穿針引線般精確的技術與過人的膽識。
  「就姑且看看屍體的情形吧。」
  從懸崖下去的直升機,以采照燈照亮了河川。沒過多久,就發現有個人影臉部朝下,無力地浮在水面上。不知道是撞在岩石上,還是因為五月冰冷的河水溫度引發心臟麻痹。
  他們不知道詳細的地形資料早已記憶在峰島由宇的腦中,跳進河裏對她來說不但不是有勇無謀,反而是一種極為安全的行為。
  直升機的高度已經降到幾乎要碰到水面。坐在上面的一名士兵從艙門探出身體,想將屍體撈上來,確認她是否已經死亡。而他們以為已經死亡的少女身體就在這個時候有了動作。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7 16:41
(V-5)


  13


  A D E M總部收到來自真目家的聯絡時,時間已經是半夜。而在接到聯絡的三十分鐘之後,八代一來到了都會天堂大樓的最頂樓。
  「記得我是說要直接跟伊達司令面對面會談。」
  麻耶的第一句話十分冷漠。
  「伊達先生有別的事情要辦,今天晚上不在。」
  由於早已習慣冷漠的對應,八代仍以一如往常的笑容回應。
  「如果是要交換情報,由我來也沒問題的,畢竟該有的許可權基本上都已經授權給我了。」
  「可是幫整個A D E M掌舵的許可權,應該就沒有授權給您了吧?」
  「這當然是沒有啦,畢竟我終究只是個秘書官。那麼這次並不是要提供情報給我們了?」
  「不,是跟遺產有關的情報沒錯。」
  「真是令人高興啊,獨步天下的真目家竟然積極提供情報給我們,那我們的回禮也不會隨便的。不過,這麼說來……」
  八代說到這裏就頓了下來,搞懂了麻耶先前那句話的含意。
  「啊啊,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既然是這樣,確實是得跟伊達先生談才好啊。像我這種基層的人,根本不能決定A D E M要不要跟真目不坐為敵。」
  過去真目麻耶也曾數次提供跟遺產有關的情報,但終究是在不說出真目家名號的前提下,以唆使A D E M採取自衛行動的形式提供。有說出真目家名號的情形,則是像先前提供亞利桑納相關情報的時候一樣,將情報變更成與遺產沒有直接相關的形式來提供。
  但今晚麻耶卻指名要見伊達,並明言要提供與遺產有關的情報。麻耶的行為難保不會被視為對真目不坐的反叛,而A D E M一旦收下這些情報,也難保不會遭到真目不坐的敵視。
  「您還真是果決啊。」
  「不,我早就該這麼做了。」
  麻耶用力咬緊了嘴唇。
  「既然真目家的大小姐這麼有志氣,我當然也得拿出擔當來了。我謹代表A D E M接受您提供的情報,當然對於您所要求的情報,我也會盡力提供。」
  八代瞼上出現罕見的認真表情。不,也許並不罕見,但麻耶卻覺得自己是第一次看到。
  「這不是你一個人可以決定的吧?」
  「是的,您說得沒錯,可是非常時期有非常做法,我們這邊現在也有很多問題要應付,手上的牌總是越多越好。要是真的出了什麼問題,大不了在我這肚皮上割一刀謝罪就是了。」
  坐在桌子對面的麻耶有一陣子沒有說話。目光筆直望向八代,想看出他真正的心意。八代認真的神情,並沒有在麻耶的注視下產生動搖。
  「您知道七原罪嗎?」
  等麻耶再度開口,已經唐突地換了個話題。不,應該說是切入了正題。
  「是說基督教教義中的七原罪?知道是知道啦,呃,就是講人的七種墮落,不,應該說是七種罪惡是吧。記得是傲慢、貪婪、色欲、嫉妒、怠惰……還有哪些啊?」
  「還有暴食跟暴怒。不過,我指的並不是基督教教義中的七原罪,而是一直到兩年前都還在中東地區讓人聞風色變的傭兵部隊名稱。」
  「啊啊,那我當然知道。傭兵部隊『七原罪』,大部分相關傳聞的可信度都很低啊,像是什麼只憑七個人就擊破一個師的兵力,還有什麼只靠七原罪之中的一個人,就毀掉了某個販毒組織。如果這些傳聞全都是真的,那就等於是有七個峰島由宇存在了。」
  八代打了個哈哈,但很快就停下笑聲。麻耶的神情散發出一種無書的壓力。
  「根據我們所掌握到的情報,得出的結論是這些傳聞有九成是真的。」
  「怎麼可能?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我們過去所應付過的遺產強奪組織……」
  「是的,相比之下就像嬰兒一樣好應付吧。聽說就連密諾娃,一直到兩年前七原罪失蹤之前,都沒有進入過他們的活動範圍。」
  「怎麼會,這再怎麼說也太……先不說這些了,為什麼現在要提這個?」
  「如果我說應該在兩年前就失蹤的七原罪,現在就待在日本,您會怎麼辦?」
  「如果我說在亞利桑納所發生的遺產兵器強奪事件,就是七原罪所做下的案子,您又會怎麼辦?」


  14


  好幾個地方冒著黑煙。七架直升機無一例外,全都已經墜毀。而更值得驚歎的,是儘管搞出這樣的慘狀,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死亡。
  「呼……呼……」
  從墜落在河川中央的直升機中現身的由宇,一臉痛苦的神情緊抓著心臟。就這樣過了好幾分鐘,等著呼吸慢慢恢復穩定。儘管不時夾雜著幾聲咳嗽,但總算是慢慢穩定下來了。
  「這實在是……很累……」
  由宇朝著岸邊緩緩遊去。手腳之所以會如此沉重,原因並非只出在穿著衣服游泳,當然不能說與冰冷的河水無關,但最重要的原因在於身體已經消耗過度。五月的河水明明十分冰冷,但喉嚨深處卻熱得像是灌了熱湯一樣。
  「看樣子是太逞強了啊。」
  剛來到外界時,身體的狀況並不差,考慮到做過這麼多過度的運動,身體算是撐得很久了。然而,這終究只是靠調節運動量而得到的治標效果,過度負荷所帶來的弊害已經差不多要顯現出來了。
  由宇游泳的動作停了下來。以戒備的眼光放眼觀察四周,瞬間重新提振起先前放鬆的五感。
  「……怎麼回事?」
  某種就連知覺能力極為優越的由宇都無法掌握的存在,讓她產生了不安的情緒。然而這種情緒也沒有維持太久,沒有任何預兆,一股瀑布般的殺氣就打在她的背上。
  由宇趕忙朝背後一看。
  離自己十公尺左右的河底,有個地方發出淡淡的光芒,而光芒迅速山弱轉強,變成一整片紅光,周圍的水也開始沸騰冒泡。水蒸氣四散開來,將四周籠罩在霧氣之中。
  水冒泡的範圍繼續擴大,可以看到許多條魚翻上河面,無力地扭了幾下之後就不再動彈。
  由宇四周的河水也開始變熱。
  「嗚!」
  她趕忙游向跟灼熱光源相反方向的岸邊。沸騰的河水所影響的範圍越來越大,腳尖所碰到的水已經不只是溫暖,而是開始變燙,四周翻出河面的魚也不斷增加。由宇的腳總算踩到了河底,接著用手撥水朝著岸上前進。為了支撐站不穩的身體而伸出的手掌,碰到了冰冷的地面後,強行將身體從河裏撐起。由宇的身體接觸到五月山區中的寒氣,冒出了熱氣。
  河川中心沸騰冒泡,光源發出的耀眼光線讓由宇眯起眼睛。
  河水爆了開來。濺上空中的河水,不,應該說是熱開水,就像雨點似的灑在四周。從水面爆開的地方,出現了一個灼熱的形影。這個裹在刺眼白熾光芒中的形影有著人的形狀,而且這不是因水蒸氣遮住視野所造成的錯覺。
  人形的影子緩緩來到岸上,隔著十餘公尺的距離看著由宇。
  「一個人擊潰了七架直升機?果然有一套。」
  人形的存在發出了電子語音似的說話聲音。就連觀察力極為優秀的由宇,也無法判斷對方是男是女。由宇在不斷吹襲過來的熱風下用手護著臉,毫不鬆懈地注視對手。
  「你是什麼人?」
  「七原罪之一,撒旦。」
  「七原罪……撒旦?這名字還真煞有其事啊。」
  由宇眯細著眼睛,讓腦子全速運轉。額頭上會冒出汗水,原因並非完全出自於撒旦所放出的高熱。
  ——那是怎麼回事?我根本不知道這種技術。
  看不出對方所用的是峰島勇次郎遺產,還是完全不同的技術,讓由宇的思考產生了猶豫。在過去所發生的遺產犯罪之中,無論對上什麼樣的武器,遇到什麼樣的情形,由宇都能大致看出對方所使用的遺產技術。
  然而對於眼前這名人物所用的技術,由宇卻一無所知。能夠發出如此大量的高熱,同時又能不影響到內部的人體,由宇的腦中並沒有浮現出符合這兩種條件的耐熱素材。
  撒旦上了岸,每踩一步在地面上,高熱就讓地面冒出火焰。
  「乖乖在我的高熱下燒成焦炭吧。」
  撒旦輕輕一揮手,就只是這麼一個動作,並沒有投擲出什麼物體,便迫使由宇想也不想地一個翻滾拉開距離。頭髮發出燒焦的味道,那是一波加熱過的空氣。撒旦用在自己身上的科技,讓他光是擺動身體來發出熱風,都足以做為武器。
  由宇在地面翻滾的同時還取出了槍,燒焦的頭髮讓她的表情一瞬間有些扭曲,筆直向前延伸的手上所握住的槍,毫不猶豫地對準撒旦。
  撒旦以電子語音般的笑聲作為回應:
  「哈哈哈哈哈,這種玩具是沒有意義的。」
  由宇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同時撒旦所發出的高熱也變得更加熾烈。子彈直直飛向撒旦,但高達數千度,甚至數萬度的高熱卻將子彈熔解,高熱的空氣斷層更形成了屏障,讓熔解的子彈無力地掉在地面上,變得不成原形。
  接著再發射的兩發子彈也走上同樣的末路。
  「愚蠢,我的高熱可是攻守兼備。」
  發出得意的電子笑聲之後,撒旦撿起腳下的一顆石子。不知道是不是有調節溫度,石子並沒有像子彈那樣熔解,但仍然被烤得通紅,不時發出爆響。
  「就連這種河邊的小石子,只要到了我手中,也能化為兵器。」
  撒旦大動作揮動手臂,隨手擲了出去。在石塊離開掌心前的一瞬間,手中的光芒變得更加耀眼。高熱讓石塊處於半熔解的狀態,卻沒有失去投擲的力道,令這小小的灼熱固體襲向由宇。
  由宇迅速地翻滾閃過石塊,儘管如此,四周仍然充滿了頭發燒焦的味道。石塊順勢命中背後的一棵大樹。樹齡恐怕有數百年之久的大樹,輕而易舉地屈服在這顆小小的超高溫石塊之下。小石塊不憑速度或重量,而是以高溫撕裂大樹的樹幹,沿途還扯飛了四、五棵樹,更有一半左右的體積陷進最後一棵大樹之內,才總算停了下來。高熱的石塊從樹心點燃整棵大樹,讓大樹緩緩倒下,還連周圍的幾棵樹都卷了進去。
  「你就乖乖讓這地獄之火焚燒,下地獄去吧。」
  灼熱的身體繼續增加溫度,讓周圍的一切事物都隨之熔解,連大地都變得與熔岩無異。
  撒旦那電子語音似的笑聲,響徹在夜空之中。


  15


  「七原罪……撒旦。」
  八代以驚訝的表情看著眼前的資料。原先以為只是憑空捏造的傳聞,現在已經證明為事實。
  「他身穿特殊防護服,能將自己化為溫度高達數千度甚至數萬度的火焰來殲滅敵人。對上這樣的高熱,絕大多數的槍械似乎都不會管用。」
  「這會是遺產嗎?」
  「這個部分還沒有調查到。不過真目家判斷除了峰島勇次郎的遺產技術之外,憑現在的科學力無法製造出來。」
  麻耶說到這裏先停頓了一下。
  「接著是七原罪之中的阿斯莫德。我想您看過資料就知道,是一位美貌的女性。」
  「阿斯莫德——都象徵色欲了,要是還長得不漂亮,那可就是詐欺了。」
  「我倒真想知道您還能鬼扯多久?她是……」


  16


  強烈的破壞聲響從森林深處傳來。樹木接連被砍倒,開出了一條路。在森林中心強行開出這條路的,是一種長達兩公尺左右,正以高速旋轉的物體,而這個物體更攻向位於前方的由宇。要是被這種連大樹都能輕易切斷的物體砍中,由宇纖細的身體肯定會被劈成兩段。
  由宇立刻朝正上方跳躍。高速旋轉的物體從腳下擦過,但沒有就這樣遠去,而是像回力鏢似的改變軌道,再次襲向才剛落地的由宇,在後仰上半身避過的由宇側腹上淺淺地劃了一刀。
  高速旋轉的物體就跟飛來的時候一樣砍倒了許多樹木,一路往森林深處飛回去。在那兒有個人影往前伸出一隻手,高速旋轉的物體就這麼收在這只伸出來的手上,響起了金屬的聲音。
  當人影慢慢走近,形貌也被四周的火焰照亮。砍倒樹木的旋轉物體,是一把長達兩公尺的巨大鐵制雙刃斧,刀刃部分異常的大,整把斧頭的重量多半超過一百公斤。而最驚人的是用一隻手接下它的人,竟然是一名妖豔的女性。
  儘管身材高姚,但並不顯得肌肉結實的她,揮起鐵制雙刃斧的動作卻像揮著保麗龍做的道具一樣輕巧。然而那不可能是保麗龍做的,斧頭旋轉時帶起低沉的風聲,而且還砍斷了無數棵大樹,這些事實都在在證明這把武器確實是用鋼鐵打造而成。
  「七原罪之一,阿斯莫德。」
  妖豔的美女阿斯莫德以堅毅的語氣報上名號,轉動手上的雙刃斧。


  17


  「原來是個怪力美女啊。這可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想不想一親芳澤了。」
  八代沉吟了一會兒。照片中的美女給人的印象與報告書中所寫的能力並不一致,總讓他覺得不太能聯想在一起。
  「您還真能扯。算了,沒關係。接著請看這邊。」
  說完麻耶又提出一張照片。
  「七原罪之中還有另外一名女性,不,或許應該說是少女吧。據說這位利末安森,也具備了孤身一人就能與大軍匹敵的能力。根據資料記載,她出手之後所留下的痕跡,簡直就像被颶風掃過。」
  「颶風?」
  這名可愛的少女,年紀只跟麻耶差不多大,讓看著她照片的八代歪著頭思索。
  「是的。至於這個名稱的由來,只要看過她留下的戰鬥痕跡照片,相信您就會懂了。」
  看到疊在少女照片上的幾張照片,八代當場說不出話來。


  18


  樹上的人物就這樣吊著鬥真,輕巧地在樹枝與樹枝之間跳躍。而被對方用鞭子卷住脖子拖著走的鬥真,只能盡力不讓脖子被絞得更緊,再也無暇他顧。頭上的人物仿佛根本就不管鬥真的死活,讓吊在下面的鬥真好幾次重重撞在樹幹或是粗樹枝上,遭枝葉刮出的小擦傷更是不計其數。
  吊著鬥真的對手處於枝葉更密集的高處,理應刮傷得更厲害,但對方並不以此為苦,也沒有想要避開的樣子。兩人穿出森林,同時絞在脖子上的鞭子也忽然放緩。在林木茂密的山上,出現了一片只有這裏遭到遺忘似的開闊空間,對方就把鬥真的身體往那兒拋了出去。
  鬥真勉強做出卸力的動作,並利用這股力道順勢起身。緊接著放低姿勢,小心翼翼地留意四周的氣息。
  直升機的聲音慢慢遠去。一想到直升機追的可能是由宇,鬥真根本沒有心思耗在這兒,然而他卻不能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過去。一股來無影去無蹤的強烈威壓感,將鬥真的腳牢牢釘在地面上。
  ——背對對手就會被殺。
  不是鬥真自己察覺到這點,而是對方讓他察覺到這點。那是一股毫不掩飾的殺氣,可是對方似乎也不打算主動採取送出殺氣以外的行動。
  注意力過度集中於這股濃烈得幾乎令人呼吸困難的殺氣,讓鬥真沒有立刻發現有個人就站在自己正前方十餘公尺處。
  「是、是誰?」
  鬥真會忽略這個人物的存在,還有另一個理由,那就是對方的褐色皮膚與黑色頭髮,都融入了夜色之中。對手不是日本人的事實固然令他驚訝,但更令他驚訝的是,眼前這個人物竟然是個年紀跟自己差不了幾歲的少女。
  褐色皮膚的少女看了鬥真一眼後說了幾句話,那是其他國家的語言。
  這種既不是英語也不是法語的語言,鬥真根本就聽不懂。雖然覺得好像有在電視上聽過,但也可能只是腔調聽起來有點像而已。
  唯一可以理解的,就是少女看著鬥真的眼神,就像瞪著不共戴天的仇人,想來那幾句話的內容肯定不友善。
  鬥真另外還發現了一件事。那股持續朝向自己而發的殺氣,不是源自眼前這名少女,而是來自另一個人物。殺氣的密度極為濃厚,甚至讓少女對鬥真所發的殺氣都相形失色。還有另外一個人在場。
  儘管因為天色昏暗,加上褐色的皮膚,讓鬥真看不清楚對方臉上的神情,但他總覺得少女的表情變得更加兇狠了。從她的表情看來,顯然是對鬥真的態度看不順眼。
  少女就像在拜拜似的雙手合十。哪怕只有一瞬間,竟然會覺得這可能是日本的風俗習慣,讓鬥真覺得自己實在很笨。合十的雙手慢慢分開,從中出現了幾道先前並未出現的泛青色火花,看起來就像是在放電。
  「怎、怎麼回事?」
  少女的雙手往左右張開,放電現象變得更為劇烈,朝少女的四面八方瘋狂肆虐。沒過多久,半徑數公尺的範圍內,都成了佈滿泛青色火花的領域。
  奇妙的現象還不只如此,地面上的石塊也開始微微震動。
  「咦?」
  鬥真會發出這種狀況外的聲音,是因為看到一顆小小的石子飄上空中。小石子一顆又一顆地接連飄起,開始繞著少女旋轉。而且不是只有小石子,連拳頭大的石塊,甚聖人頭大的石塊,也都陸陸續續地浮起,開始在她周圍旋轉。
  少女的身旁已經有著數以百計的大小石塊以高速打旋,讓人看不清楚位於中心的小小身軀,唯有那對蘊含了殺氣的眼睛,在黑暗中仍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少女以異國的語言平靜地下令,同時用手指指向鬥真。
  先前以肉眼看不清楚的高速不停盤旋的石塊,一齊朝著鬥真發射出去。
  「哇!」
  鬥真趕忙往旁一跳,避開雪崩似的大量石塊。失去目標的石塊深深埋進他背後的樹上,隨即讓整棵樹倒了下來。以眼角餘光看到這個景象的鬥真,不禁打了個冷顫。要是攻擊有命中,肯定能輕而易舉地將人體開出洞來。
  鬥真拚命地翻滾閃躲,對方則以高速連續發射石塊來追擊。樹木沿著鬥真躲避的移動軌跡而接連倒下,讓森林中敞開的開闊空間越變越大。
  石塊形成的機關炮停了下來。這是因為以少女為中心的電光火花領域中,已經連一塊石頭都不剩了。
  這會是轉守為攻的好機會嗎?但既然還沒弄清楚這火花到底是什麼來頭,貿然接近總是太過危險。鬥真本能地察覺到危險。對方所用的多半是遺產,只是原理終究不是鬥真所能理解,於是他得出一個說來其實挺悠哉的結論,那就是晚點再去問由宇。
  鬥真先擲出一塊石子試試。石子碰到了火花般的結界後,一瞬間靜止在空中,隨即又像先前那樣,開始繞著褐色皮膚的少女旋轉。
  這時傳來了一聲爆炸聲。是直升機離開的方向,也就是由宇逃跑的方向。
  『比拖得預料中還久啊,大概是她又在耍天真了。』
  「天真?」
  『就是在搞那種不殺人的人道主義。』
  鬥真立刻察覺到這意味著什麼。先前在球體實驗室中答應鬥真的承諾,她到現在還遵守著。無論實行起來有多麼困難,她都不打算放棄。
  「這麼說來,情形已經不容我在這裏天真下去了。」
  鬥真站起身來,視線貫穿了夜晚的大氣後定在少女身上。感情已經從鬥真的兩隻眼睛中消失,不,是只剩下唯一的情緒,那就是純度極高的殺意。
  少年突如其來的改變,讓少女——利末安森感到困惑。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對方懦弱的部分忽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身經百戰的傭兵部隊——七原罪之一的她,都沒有看過幾次如此強烈的殺氣。
  他的手上只有一把小刀。對上利末安森的強大能力,這已經不只是有勇無謀,而是一種自殺行為。
  ——是看扁我嗎?
  利末安森的容貌經常讓她的戰力在戰場上受到低估,但這種情形是只有在她展現能力之前才會發生。
  少年——阪上鬥真拔出了鳴神尊,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立刻出現了巨大轉變,讓人產生他身邊的空氣都炸開來似的錯覺。殺氣具備了帶有實感的密度,開始逐漸侵蝕周圍的空氣。據利末安森所知,除了眼前的這名少年之外,就只有一個人曾經有過如此濃厚的殺氣。
  少女倒吸一口氣。本能發出了警告,告訴她不可以讓這名少年跟那個人戰鬥。
  ——就算犧牲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利末安森解放了能力,從雙手發出放電似的火花,捕捉到周圍的石塊,正確來說是捕捉到石塊中所含的某種成分,讓石塊浮上空中。
  ——絕對要解決他。
  利末安森帶著必殺的決心,將所有的力量朝著鬥真發射出去。
  鬥真腳底深深咬進地面,放低姿勢拿著鳴神尊擺好架式,眼中只看著一個點,將感覺研磨到最犀利的境界,運用異質的能力注視少女。
  繞著少女迴旋的石塊數量比先前更多。少女將手往前一伸,手指筆直指向鬥真,喊出的異國語言是跟先前一樣的發射號令。無數石塊撕裂大氣,勢夾勁風,甚至突破音速,化為無數的彈丸飛了過來。
  多半是看到鬥真面對這樣的攻勢還跨出腳步,以為這只是有勇無謀的舉動,褐色的笑容轉變為得意的表情。然而幾乎所有的石彈都在即將命中目標時,遭到銀光阻擋而粉碎。鬥真悉數看穿每秒多達數十發的石彈軌道,揮動鳴神尊將之擊潰。
  少女臉上得意的笑容登時瓦解,轉為驚愕的表情。在異國語言的號令之下,石塊的數量更進一步地增加,超過了可以揮刀撥開的極限。
  鬥真的決斷非常快。簡潔地判斷出只要不挨到直擊就不會致命後,繼續邁出腳步,不,是開始向前奔跑。這麼一來,自然更加來不及用鳴神尊撥打石塊。如果忽視削過衣服的石塊還不夠,那麼就連削過皮膚的石塊也一起忽視,再不夠的話,就連削過肌肉的石塊也加以忽視。
  褐色的得意表情在驚愕中扭曲。
  「天真。」
  不知道面對少女露出笑容的是哪一個鬥真,只見他臉上浮現出殘酷的笑容,踏進了少女身邊充滿放電火花的領域。
  這一瞬間,鬥真的手,不,是鳴神尊受到一股強勁的力量拉扯,同時更感受到一股腦漿遭打蛋器攪拌般的嘔吐感。
  原因並不清楚,只可以推知這是那泛青色的火花所造成的。然而鬥真臉上的笑容依舊沒有改變,仿佛這些他全都不在意。
  再將間距拉近一步,進入了可以用鳴神尊斬斷對手身體的距離。腳下一個不穩,但鬥真不顧身體失去平衡,繼續往前逼近。
  只要揮下鳴神尊,就能要了對方的命。褐色皮膚的少女反應已經晚了一步,肯定殺得了她,然而意識卻在這時踩下煞車。眼前這名少女的年齡,跟自己和由宇差不了幾歲。本能警告他不可以被對方的外表所騙,理性則帶動感情告訴他不可以殺了這名少女,這兩者的衝突讓鬥真的行動放慢了一瞬間。
  某種白色的物體,從猶豫不決的鬥真鼻子前面橫切而過,就這樣穿刺在地面上。那是先前一路將鬥真拖到這裏來的白色繃帶狀鞭子。
  這一瞬間的破綻,讓褐色的少女拉開了間距。
  森林中傳來男性說話的聲音。從發音的腔調,可以推知那是跟少女同一國的語言。聽到這個嚴峻的話聲,少女將憤怒表現在臉上。
  少女朝鬥真指了指自己,簡短地說了一句話:
  「利末安森。」
  「……利、利未……什麼來著?」
  「利末安森!」
  少女不耐煩地報上名號,說完就退了下去。她的戰鬥意志已經消失,然而鬥真卻沒有收起身上的殺氣,只是將視線轉移到接替少女上陣的男性身上。
  現身的男性長得眉清目秀,但一道橫貫整張臉的傷痕卻讓他變得面目可憎。兩條手臂也用繃帶或類似的布料直包到手指,先前纏在鬥真脖子上的就是這些繃帶。
  「嗨。」
  男性的聲音顯得十分平穩,簡直像在跟十年來的老朋友打招呼似的。鬥真發出的殺氣登時變得薄弱。
  「你、你是誰?」
  鬥真說話的聲音在發抖,這是來自於內心的恐懼。儘管這名男性的形貌有些奇特,也不至於令他害怕,但鬥真說話的聲音卻忍不住發抖,連他自己都搞不懂究竟是為什麼。
  包滿了繃帶的男性緩緩開口:
  「我是別西蔔,是你所犯的罪。」
  「……我、我犯的罪?」
  鬥真臉上恐懼的神色變得更濃,簡直就像被人指出自己的原罪。
  「我來把你的罪清償乾淨。」
  他笑了。跟先前的笑容不一樣,是那種不帶一絲友善,沒有絲毫溫暖的零度笑容。殺氣從鬥真周遭逐一削減而去。
  「我倒記得你這小鬼本來沒這麼兇狠啊。」
  ——我不想聽。
  「不說這個了,你不覺得這裏的氣氛很讓人懷念嗎?」
  ——什麼都不要說。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地方,就跟這裏差不多,只是終究不是同一個地方。我想想,那裏也是一樣……」
  ——不要說了。
  「在高臺的中央,就跟你現在站的位置差不多的地方,後來有建了個石碑是吧?」
  男性的話直接忤逆著鬥真的心靈。
  「那算是在贖罪?立了塊石頭,帶些花過去拜一拜,又能讓你做下的事情有什麼改變?」
  「……啊。」
  「不管你做了什麼,你曾經讓那座山丘染滿鮮血的事實都不會消失,殺了那麼多人的你,雙手的血腥是想洗也洗不掉的。」
  「……你該不會是……」
  鬥真再也說不下去。腦中瞬間閃現出不祥的記憶,山丘上有著無數像垃圾一樣散落一地的人體,其中沒有一具還有著完整的人形。全都像被拆開的假人一樣,胡亂又血腥地散亂一地。
  「第一刀是從這裏劃過。」
  男性用手撫過臉上的傷痕。
  「第二刀是這裏。」
  這名男性,也就是別西蔔,做了個用刀砍向右手上臂的動作。
  「第三刀……第四刀。」
  說著敞開衣領露出胸口的傷痕,接著再露出腳上的傷痕。
  「五、六、七、八、九、十、十一……」接連用手指砍過身體的各個部位。
  「我向你求饒,可是你卻笑著一刀又一刀地砍我。合計二十二處,砍得我手腳斷落、開腸破肚,能活著反而不可思議。不……」
  密度極濃的殺氣,貫穿了雙腳發抖的鬥真。
  「我之所以活到今天,為的就是找你報仇。」
  「……野地先生。」
  「啊啊,我想起來了,當時我確實是用了這個姓氏。你終於想起來啦?我就是一年半之前,被你大量虐殺的那群人裏頭的一個。」


  19



  「接下來是第四個,別西蔔,他……」
  麻耶停住不說,不,應該說是說不出話來。
  「您怎麼了?」
  「不,沒什麼。資料顯示他從兩年前登陸日本,在日本待了半年左右,當時他在日本做了幾件工作。」
  八代原本早已做好心理準備,想說不管聽到什麼樣的經歷都不會再吃驚了,但麻耶接下來的話實在太出乎他意料之外,反而讓他大吃一驚。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7 16:42
(V-5)


  20


  鬥真之所以沒能立刻想起,是因為印象已經變得完全不一樣。記憶中還自稱野地的他,是個待人和善,很好相處的青年。
  ——怎麼,聽說你不是正室生的?
  鬥真所認識的別西蔔——也就是野地,給他一種不太愛理人的印象。
  ——啊啊,抱歉抱歉,是誰生的根本就不重要,你就是你。
  從來不用有色的眼光看待鬥真。
  ——也沒辦法,雖然你多半會被人排擠,不過還是要抬頭挺胸地活下去。不用多久,總會有些好事發生的。好了,就先來看看今天的好事,吃顆牛奶糖吧。
  還以爽朗的笑容鼓勵鬥真。
  「你是因為恨我,才會變成這樣嗎?」
  「啥?」
  「是我讓野地先生變成這樣的嗎?」
  「唉,該怎麼說呢,你這小鬼還真是欠缺理解力啊。」
  別西蔔一副嫌麻煩似的表情說了:
  「我不是說過野地是假的名字了嗎?當時我是在查探真目家的動向。」
  然而真相卻輕易地背叛了鬥真。
  「就是我引暗殺集團進來的。一定要我說得這麼清楚,你才聽得懂嗎?」
  逼他面對殘酷的現實。
  「你還真是一臉沒勁的模樣啊。也好,我就給個理由讓你來勁。只要你打贏我,我就告訴你誰是當時的雇主。」
  「雇主?」
  鬥真全身汗毛直豎,心中突然冒出一些吐不出來的硬塊。
  「沒錯。我可以告訴你,是誰把你的人生搞得這麼亂七八糟。怎麼樣?有沒有比較來勁了啊?」
  腦海中浮現出當時麻耶面對死亡的神情,浮現出自己所殺的無數熟人,以及他們臉上恐懼的表情。到現在他作夢都還會夢到那天的慘劇,沒有一天忘得了。
  「這樣的表情還差不多,不然就太沒意思了。」
  纏在別西蔔手上的帶狀物松了開來,垂到地面上。
  「先來小試身手吧。」
  別西蔔的手往橫向輕輕一揮,帶狀的鞭子前端隨之昂起,筆直掃向鬥真的顏面。這可不是小試身手,水準掃過的鞭子蘊含了削鐵如泥的威力。
  然而鞭子在中途就分為左右兩股,只擦過了鬥真的臉頰。鬥真手上的鳴神尊輕而易舉地切開了鞭子。
  「我絕對要讓你說出來。」
  鬥真沒有失去自我,平靜地做出宣告。腦海深處有種燒灼的感覺,但這種感覺並沒有覆蓋過整個意識。他以堅定的決心握緊了鳴神尊。
  世界完全變了樣。景象並沒有任何改變,但透過五感所感覺到的意義卻變得完全不同。以視覺來說,就仿佛是先前一直透過攝影機所看到的景象,突然改成用肉眼直視一樣。
  「嗯?跟那時候不太一樣啊。」
  別西蔔不滿地看了鬥真一眼。
  「我本來還期待你會變得更瘋狂一點啊。」
  「我不會再被自己的血脈牽著走了。」
  鬥真堅定地說出決心。
  「嗯?」
  別西蔔回答的語氣顯得不怎麼感興趣。然而話還沒說完,他就已經展開動作。雙手上有如鋼刀般銳利的鞭子分別從左右兩路攻來。
  鬥真毫不猶豫,朝前跨出一步,沖進虎虎生風的鞭子內側,瞬間逼近到別西蔔跟前。
  鬥真的意圖是要切斷對方的肌腱,讓他失去戰鬥能力。
  鳴神尊刺穿了別西蔔的手背,讓鮮血灑滿一地。切斷肌肉與骨頭的感覺,在鬥真心中同時帶來獲得解放的喜悅以及苦澀的嫌惡感。但是現在他不能猶豫,非得戰勝眼前這個對手不可。
  「好快啊,比我想像中還快。」
  別西蔔的表情沒有改變,將受小刀刺穿的手朝鬥真硬推過去。這一推讓刺進手中的刀刺得更深,一股令人不快的手感傳到鬥真手上。然而別西卜根本不當回事,將手掌直推到刀刃底部,就這樣用遭到鳴神尊刺穿的手掌,握住刀刃與鬥真的手。
  「可是也就只有快而已。」
  如此無謀的行為就發生在眼前,令鬥真心神一分,而別西蔔則抓住這個破綻,用空下來的另一隻手一拳擊向鬥真。察覺到危險的鬥直五刻順著攻擊力道的方向跳躍,藉此緩和衝擊。儘管如此,他的頭部仍然受到如同遭鈍器毆打的震盪。鳴神尊從別西蔔的手掌上穿出,鬥真則在地上滾了兩三圈,拉開距離起身。
  「喂喂,你要怎麼賠我啊?」
  說完還伸出手掌讓鬥真看個清楚。由於是強行將刀扯下,整只手掌硬生生遭割開而且扭曲下垂。斷裂的部分露出了肌肉跟骨頭,大灘大灘的鮮血滴落地面。
  「哼、哼哼哼,這不是廢了我的手嗎?你看。」
  別西蔔甩著已經下垂而不聽使喚的手掌,強行秀給鬥真看。簡直就像在拼湊壞掉的玩具一樣,將自己那已經扭曲的手掌強行壓住,把傷處按在一起。但手上的傷當然不會就此痊癒,另一隻手一拿開,又再度無力地垂下,令傷口露了出來。
  「啊啊,這只手沒用了。」
  別西蔔說得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鬥真全身發抖,一種異質的恐懼從背脊上直竄而過。這個人的言行不管怎麼看都是瘋了,根本不是誰強誰弱的問題。
  原先他還抱有一絲希望。說是希望也不太貼切,不過總之鬥真本來認為別西卜的身體有用上某種遺產技術,例如可以在極短時間內讓傷勢痊癒等等。儘管鬥真不清楚到底有沒有這樣的科技存在,至少還能猜測對方這種胸有成竹的態度,是來自於遺產技術。但別西蔔的手還是無力地垂下,傷口始終沒有癒合,血也一直流個不停。
  「怎麼啦?我們才剛開始打呢。」
  別西蔔緩緩定近。
  「勝負已經分出來了。」
  「啊?只不過廢了我一隻手,你在說什麼鬼話?」
  他笑了,那是狂人才會有的笑,這個人肯定瘋了。
  要是狀況跟現在不一樣,也許對敵人的恐懼已經讓鬥真的精神萎縮,然而現在鬥真的視線始終沒有從對手身上移開,穩穩地注視著對手。
  老實說,別西蔔的瘋狂確實讓他害怕,不過鬥真很慶倖自己能有害怕的情緒。這次拔刀的時間很長,但鳴神尊仍然處於自己的控制之下。就連嗆鼻的血腥味,也沒有奪去他的理性。在內心深處可以感受得到另一個自己正蠢蠢欲動,可是沒有達到控制不了的地步。
  只要把持住內心,就能將鳴神尊——也就是禍神之血置於自己的掌控之下。
  ——沒問題,我辦得到。
  鬥真將鳴神尊挺在身前,另一手湊在刀柄上,雙目凝視敵人。別西蔔就位於刀刃的前方,心中一股蠢蠢欲動的感覺變得更強了,另一個自己在掙扎,但他確信自己還把持得住。
  別西蔔用剩下的一隻手操起長鞭。鬥真輕巧地避過那有如毒蛇一般靈動的鞭子,再次逼近到別西蔔身前。
  ——太慢了。
  跟以前對戰過的蛟或變異體相比,別西卜的動作簡直就像是慢動作影片。鬥真將刀一揮,企圖奪走對方的戰鬥能力。對手雖然有著長年出生入死的經驗,懂得如何利用經驗來彌補速度的差眶。不過兩者之間卻存在著無法只靠經驗彌補的差距,別西蔔的閃避慢了一步,讓鳴神尊割開了他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
  「啊啊,啊啊,啊啊,怎麼辦?兩隻手都不管用啦。」
  他又笑了,別西蔔仍然在笑。從雙手流出的血液,儘管還不到致命的量,但應該已經足以讓他意識模糊,可是他的笑容依然沒有改變。
  垂著兩隻手的別西蔔慢慢走近。他已經無法使用雙手上的武器,等於是完全失去了戰鬥能力,但別西蔔卻沒有失去戰意。
  ——真的非得要了他的性命不可嗎?
  可是鬥真非得從別西蔔口中問出一年半前的事件真相不可。而且無論有了多麼大的改變,鬥真總是無法不讓自己回想起他過去的模樣,也就是他還是野地的時候。
  「下一招就會分出勝負。」
  「好啊,但願如此啊。」
  他在笑,笑得極為瘋狂。端整的面孔笑得扭曲,讓人想別過臉去,但是鬥真無論如何都得從別西蔔的口中問出真相。
  不過山上並不是只有鬥真跟七原罪的人在。
  「舉起手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一群海星的士兵已經重重包圍住他們,多達數十把的槍口,對準了鬥真與別西蔔。
  別西蔔一臉無趣的表情環顧四周,接著似乎想到什麼,嘴角形成了扭曲的笑容。
  「鬥真,一下子就殺了你可就太沒意思了,就讓你見識見識我的能力吧。」
  別西蔔說完舉起雙手。看到他那遭小刀割開的手臂,海星的部隊頓時感到畏懼,別西蔔則一個一個地看著他們。鬥真根本無法想像他到底打算做什麼,唯有心中的一股不安不斷膨脹。
  「你們看到我這樣,一定覺得很痛吧?皮肉都已經裂開,連骨頭都跑出來了。嗯,真的很痛啊。」
  他以了亮的嗓音向四周的人們宣告:
  「現在就讓你們知道我有多痛!」
  別西蔔像進入冥想一樣閉上眼睛,緊接著四周立刻傳出慘叫聲。海星部隊的士兵全都不約而同地按住自己的一隻手,手上還滴著鮮血。所有人的手掌上,都在不知不覺間多出了一道傷口,傷口轉眼問變得越來越大,手掌整個裂開,露出肌肉,不久就連骨頭也暴露在空氣之中,而且傷口的形狀跟別西蔔一模一樣。
  接著他們按住了上臂。血從衣服的內側往外滲出。每個人都痛得大叫,流出眼淚,對這絲毫沒有道理可言的肉體損傷感到恐懼。
  「發、發生什麼事了?」
  在場唯一沒有受到影響的鬥真,完全無法理解痛得在地上打滾的士兵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現象。
  『該不會是肉體同調能力?雙胞胎之間的同調確實是有過幾個案例,可是能對陌生人生效,而且規模還這麼大,可是史無前例啊。』
  就連先前一直沒有說話的風間,都發出了驚歎的聲音。
  別西蔔睜開眼睛,對鬥真露出扭曲的笑容。
  ——他瘋了。
  先前在《希望》市也有碰上過相似的能力。相較之下,別西蔔的這種能力不但規模較小,而且看樣子還受限在肉體同調的範圍中,應用上也比較不方便,以武器而言性能是比較差的。但真正可怕的在於別西蔔的精神構造,像這樣笑著傷害自己,再帶給對手同樣的痛楚,是狂人才會有的想法。
  「真掃興。」
  別西蔔一臉沒趣的表情撂下這句話,接著很乾脆地轉過身去。
  褐色皮膚的少女利末安森仿佛早就在等這個機會,立刻站到別西蔔與鬥真之間。兩人以鬥真聽不懂的語言講了幾句話,自稱利末安森的少女臉上有著與年齡相稱的表情,顯得十分擔心別西蔔,然而別西蔔的回答卻很冷漠。儘管聽不懂他們說些什麼,仍然看得出別西蔔對她十分排斥。
  儘管如此,擔心別西卜傷勢的少女仍然在身體四周布下火花般的領域,雙眼瞪著鬥真,想要保護別西蔔。
  鬥真沒能從後追去。
  利末安森擋在前面牽制,固然是理由之一,但真正讓鬥真無法採取行動的理由,並不在於少女的實力。少女拚命注視別西蔔的眼神,讓鬥真將自己想保護由宇的心情重疊上去,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行為是否有其正當性。
  然而這些事情現在都不是最緊急的。
  爆炸聲再度從距離鬥真很遠的地方傳了過來。已經沒有人擋住去路的現在,鬥真立刻朝爆炸聲傳來的方向全力跑了過去。


  21


  周圍的大地已經熔解得像是岩漿。在尚未熔解的大地上,則有著挖得極深的傷痕。樹木不是燒了起來,就是已經被砍倒。
  七原罪之中的兩人——撒旦與阿斯莫德,在短短數分鐘之內,就改寫了整整一公里見方大小的地形。
  「還真會跑。」
  撒旦這句語帶輕蔑的話,是朝著站在面目全非地形中心的少女而發。
  少女——由宇按住心臟,十分痛苦地站在那兒。她的腳早就開始在發抖,身體也搖搖晃晃,幾乎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阿斯莫德微微一笑,嗜虐的喜悅讓她全身一陣顫慄。由宇越是掙扎,當她身心兩方面部屈服的時候,就越能帶給阿斯莫德越大的快感。阿斯莫德將全長與成人身高無異的雙刃斧拿在手上開始旋轉。
  阿斯莫德使上渾身的力道,將雙刃斧甩了出去。雙刃斧就像回力鏢似的旋轉,畫出一道弧線軌道朝由宇逼近。
  由宇立刻準備閃避,但腳下卻突然一軟。
  「終究是辦不到啊。」
  終於說出了自嘲的話。她對自己的身體有著完美的掌控,所以已經知道憑現在這個閃避動作的速度,是不可能躲過攻擊的。雙刃斧迅速逼近,眼看就要將由宇砍成兩截。
  由宇甚至沒有閉上眼睛。也因為這樣,才讓她得以在自己的身體即將被砍成兩段的瞬間,看見沖進由宇與雙刃斧之間的人影。
  從這個人影發出的耀眼閃光,看在由宇眼裏顯得極為熟悉。光的軌跡沒有絲毫多餘的部分,不管什麼時候看去,都美得讓人著迷。
  被一刀兩斷的雙刃斧偏離原來的軌道,分成左右兩塊,插在如今已然化為熔岩的地面上,隨即又因為承受不住高熱而像糖果一樣地彎曲。
  ——比我想像中還寬啊。
  在差點陷入朦朧狀態的意識之中,看到擋住敵人的鬥真背影,由宇心中卻只有這個念頭。
  「由宇,你還好嗎?」
  在大地受到高熱燒灼的氣味中,混進了不一樣的焦味。
  「……鬥真,憑你現在的身手,應該有餘力繞開熔解的地面才對,根本不會來不及。」
  「對不起,我沒那個心思。」
  這樣說著的鬥真正用燒傷的雙腳穩穩踏在大地上。
  「你退後一點,剩下的我來應付。」
  「……不,沒有這個必要。」
  「咦?你這話是什麼……」
  鬥真還沒問出心中的疑問,撒旦與阿斯莫德已經有所行動。兩人互相使了個眼色,接著就毫不猶豫地撤退。
  「他們本來就沒有認真動手,因為有把握活捉我,或者是有把握平安帶回我的腦部。而你的出現……」
  這時從遠方傳來了直升機與車輛的聲音。
  「以及海星的部隊成了不確定因素,讓他們失去了確實帶走我的把握,所以他們才會撤退。只要肯花時間,他們……不怕……」
  話還沒有說完,由宇就像斷了線的傀儡倒在地面上,再也動彈不得。
  「由宇?由宇?由宇!」
  鬥真呼喊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的遙遠。


  22


  伸出來的手充滿溫暖,拉著自己的手卻又那麼強硬。
  ——我們一起走吧。
  少年以爽朗的笑容朝自己笑道。
  ——理由根本不重要。
  明明是強詞奪理,卻又說得理所當然。
  「等、等一下,鬥真,不要拉那麼用力。」
  也不管自己的抗議,就把自己拉到朝陽下。
  自己做事那麼強硬,對別人倒是很會挑剔。
  ——由宇,這是別人的機車耶。
  「不用擔心,我早就從車牌找出車主,在他的銀行帳戶裏匯進了市價兩倍的金額,這樣就沒問題了吧?就跟無人的蔬菜販賣處一樣。」
  ——根本就不一樣,這是犯罪啦。
  「不然你是打算徒步逃走?聽八代的口氣,不用三十分鐘,L C部隊就會抵達這個城市。你的腦袋應該不會天真到以為我們可以慢慢散步走出重圍吧?」
  就算跟他講道理,也還是很難說服。
  「快點,坐到我後面。」
  明明就是兩人坐,但他卻硬是不讓兩個人的身體貼在一起,而是選擇後仰身體,用手抓住坐墊後面的鐵杆,將重心靠在上面,讓姿勢變得很不穩定。
  「要走羅。」
  還犯下車子才剛起步就差點被甩下去的愚蠢錯誤。
  「笨、笨蛋!你在抓哪里!抓下面一點。」
  ——抱抱抱抱歉。
  本來還以為只是趕忙伸手抓向自己,卻做出這種不知羞恥的事來。
  ——真沒想到朝陽這麼漂亮。
  若無其事地刺激自己拚命想要壓抑下來的渴望。
  這個人真的是無可救藥,不但人笨,還是個不講理的集合體,缺乏邏輯思考,而且不知羞恥,神經粗到沒得救。可是儘管明知他就是這樣……
  意識慢慢浮上。從已經習慣的感覺,察覺到原來是自己醒過來了。
  世界由暗轉亮,由宇緩緩睜開眼睛,那位無可救藥的少年就近在眼前。
  「由宇,還好你醒了!我真的都快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笑得五宮都擠成一團了,看起來也有點像是在哭。
  「你太詐了。」
  由宇將那件多半是鬥真幫她蓋好的毛毯拉到蓋住頭部,就這樣轉過身去背對他。
  大概是因為跟這個不講理的笨蛋一起行動久了,連自己的行動都染上了不合情理的色彩。明知這種時候至少也該說句謝謝,才是做人該有的禮儀。
  但是自己卻硬是沒有辦法直視鬥真的臉孔。
  「你的腳還好嗎?」
  「嗯,只是輕微燙傷,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嗎?」
  由宇不便戳破謊言,只能再次用毛毯深深罩住自己的頭。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7 16:42
(V-5)


  23


  鬥真能夠抱著由宇躲過追兵,順利躲進藏身處,靠的全是風間的指引。
  『她有跟我說過萬一需要用到,就到這間小木屋來。』
  風間指引他來到的地方,是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內所留下的無人山間小屋。由宇已經先透過衛星照片,確定這間從她小時候就有的小木屋還在。
  以正常情形來說,如果只是躲在小木屋裏,不用多久就會被發現,但這間小木屋卻有半地下室的設計,些微的陽光會從靠近地下室天花板的小窗射進來。
  儘管裏頭到處都是灰塵,但也因此讓人不易發現地下室的入口,最適合用來躲藏。這段期間內就曾經兩度有巡邏的人過來,但都沒做什麼就離開了。
  由宇裹著毛毯,縮在房間的角落。昏倒之後的由宇狀況並不樂觀,不僅發著高燒,呼吸跟脈搏也很不規律。類似的症狀鬥真已經看過好幾次,在球體實驗室佔領事件的那次,她就曾經徘徊在生死邊緣,而現在由宇的狀況,看來也是不容輕怱。
  鬥真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幫她重新蓋好掀開的毛毯,以及把水送到偶爾會想喝水的由宇嘴邊而已。
  時間分分秒秒地經過。
  『時間差不多了。』
  在夜已經頗深的時刻,風間說了這句話。外面還可以聽到從遠方傳來的直升機聲音,顯示搜查網到現在都還沒放鬆。
  「……是嗎?」
  看上去像是睡著的由宇坐起身來,打開LAFI三號機看著螢幕。已經顯示在螢幕上的,是以前峰島研究所為中心的荒野空照圖、監控網路狀況的圖表,以及倒數讀秒的時鐘。
  「你還不能起來啦。」
  「只是監控而已,不會有問題。」
  液晶螢幕的光線,微微照亮了由宇的臉龐。儘管看得不太清楚,但她的臉色實在算不上好。
  「如果還是老樣子,應該再一分鐘就會發生了。」
  看著畫面上的時鐘,由宇說話的語氣顯得比平常更平靜。鬥真看出這是因為她有些緊張。
  「先前你也提過很多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鬥真也以顯然十分緊張的語氣發問。
  「等一下,結束以後我就說明給你聽。」
  『從第一次采測到的時候起,每次的發生時間連一秒鐘的偏差都沒有出現過。』
  「時間到了。」
  就在同時,先前一動也不動的各式圖表忽然間急速上升,無機質的英數字母陣列以極快的速度在畫面上流過。
  「地點呢?」
  對於由宇的這個問題,風間並沒有答話,而是讓前峰島研究所的標記發光來作為回答。
  「地點跟時間的間隔都沒有改變啊……流出的資料呢?」
  由宇的聲音變得更加平靜。
  『形成的波形跟先前一樣,也就是說……』
  「是LAFI……而且是應該不存在的四號機,對吧?」


  24


  拿到七原罪之中數名成員的資料,然而他們的相關傳說發展得太過超脫現實,其中也有部分成員的外貌與能力尚未揭曉。
  「他們在中東是傳奇英雄,據說多年來他們始終跟弱者站在同一陣線,打倒過許多欺壓弱小的強者。而且據說只要有人提出請求,他們的活動範圍甚至遍及非洲方面。」
  八代忍不住大感頭痛。
  「這樣一來,跟他們敵對的我們可不是成了反派嗎?」
  「中東跟日本的情勢差異不可同日而語,瞭解他們行動的背景,或許有助於找出解決事件的頭緒。」
  大概是說到口渴了吧,麻耶喝了口紅茶,無聲地放下茶杯。
  「我想我提供的情報應該會有幫助,不知道您覺得如何?」
  「是的,今後我們對上他們的可能性很高,這些情報幫了我們很大的忙。不過這一來可傷腦筋了啊,我們這邊恐怕不見得提供得了對等的情報,更何況我還有一件事要拜託您做,實在是過意不去。」
  八代拿出一張照片與記憶晶片,照片上拍到的是一名老人的身影。
  「這張照片是從海星的部分行動中偷拍到的,我超想知道這個老人到底是什麼來頭。這個老爺爺有夠硬朗,可以空手打倒動力外骨骼。啊,這張晶片裏裝的是當時拍到的影片。」
  「找明白了,越快越好是吧?」
  「感激不盡。可是請您幫這麼多忙……您要的報酬當然不是錢吧?」
  「貴單位明明就有辦法提供無可取代的報酬,不是嗎?」
  「您指的是阪上鬥真的去向?」
  「是。還有,如果他們兩人是分頭行動,那麼峰島由宇的去向我也要知道。真目家的情報網從幾天前那個暴風雨的夜晚以來,就始終掌握不到他們的去向。」
  ——她連土撥鼠公主的去向也很擔心?
  看樣子在《希望》市事件中,她們之間培養出了一些感情。這兩人的組合看似奇妙,卻又讓人隱約覺得她們之間多半能夠發展出極深的友情。儘管只有在躲避變異體細胞追殺的短暫期間中看到,但想到當時她們兩人一起行動時的互動情形,八代就差點讓笑容浮現在臉上,好不容易才按捺下來。
  「我就老實說吧,我們一直掌握住峰島由宇跟阪上鬥真的去向。方法就是追蹤峰島由宇使用LAFI三號機時的反應。」
  然而這個說明卻讓麻耶覺得費解。
  「可是她待在《希望》市的時候,明明就查不出來,不是嗎?」
  「是的,正常情形下是這樣。可是有個唯一的例外,那就是LAFI具有的特性,會引發類似共鳴反應的現象。想用這個方法來掌握另一部LAFI的位置,自己的位置也可能會同時暴露出來,說起來就像是潛艇的主動聲納一樣。在《希望》市的事件之中,她並不需要掌握LAFI的位置,因為有連上線的LAFI,就只有N C T研究所的那一部而已。」
  「您的意思該不會是說……」
  「沒錯,就是這樣。峰島由宇找出了不應該存在的第四部LAFI所發出的反應。」
  麻耶微微低頭,目光朝上注視著八代的表情。
  「有辦法做出LAFI的人就只有峰島勇次郎跟峰島由宇……您的意思就是這麼回事對吧?貴單位是用她來放長線釣大魚,想要接近峰島勇次郎,所以才不派人去抓她?」
  「啊,嗯,這麼說也是沒錯。」
  ——這種表情實在讓人很難違逆啊。
  八代搔了搔鼻頭,看了隨侍在側的憐一眼。這位唯一獲准進入這個房間的心腹部下,一如往常地以高度的默契輔佐麻耶,現在則靜靜侍立在門前。
  「一直到昨天為止,他們都待在鬥真朋友的家裏,可是現在似乎已經離開了。要知道詳細的位置,就得等到她下一次使用LAFI三號機展開觀測行動才行。」
  「那,第四部LAFI現在的位置在哪里?他們兩人就是朝那兒去的對吧?」
  「是,多半是這樣。出現第四部LAFI反應的位置,就在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
  「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就是之前發生過大爆炸的……」
  「是的,在這裏談論比良見大爆炸的真相實在是班門弄斧,所以我就不提了。問題是在於從《希望》市的事件以來,每隔一定的時間,都會出現沒有登記的LAFI,也就是LAFI四號機的反應。」
  麻耶的表情變得很僵硬。
  那象徵了她決心的堅定。


  25


  不知道八代會不會笑自己沒事找事?
  伊達坐了下來,定睛注視眼前。儘管已經是晚上,但海星駐地卻亮得如同白天,所以就連伊達所在的地方,在視野上應該也不會受到太大的限制。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附近有些昏暗。
  不時還有直升機探照燈的光線從窗戶射進來,將已經化為廢墟的屋內一瞬間照得十分明亮。但也就只是這樣而已。
  沒有任何變化。外面本應十分吵鬧,但這些都被隔絕在外,沒有傳到伊達所在的地方。不,傳是有傳進來,但總讓他覺得那些事情都發生在一個很遙遠的世界,沒有在意識中帶來迴響。
  外面還在搜索兩名入侵者。本來伊達應該關心的是這件事才對。因為遭到追捕的兩人,多半就是峰島由宇跟阪上鬥真,不過他們還沒有落入黑川的手中,確實可以讓他暫時放心。
  儘管有派人監視,但真的沒想到黑川會同意讓伊達留在海星駐地一個晚上,讓他覺得應該好好活用這個機會。然而無意間聽到的士兵交談內容之中,卻有件事讓他極為好奇,也不去管外面的情形,只跑到這荒廢已久的前峰島研究所中央大廳坐了下來。
  負責監視伊達的人應該就在玄關外面。
  「……其實腦袋裏清楚得很就是了。」
  伊達看了看表,已經過了淩晨兩點。
  現在的時間正適合鬧鬼,相關的情境也不壞。地點是荒廢的前峰島研究所,十年前這裏死了多達數萬人,如果這世上真有怨靈之類的東西,肯定會聚集過來。
  在荒地角落一塊經過鋪裝的地面上,聊勝於無地立了一座慰靈碑,但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仇恨的象徵到現在都還好端端地存在於此。
  這時房間的角落傳來了物體掉在地上的聲音。不知道這應該視為靈異現象,還是外面的騷動所造成的一些人體察覺不到的細微震動累積下,讓某些東西掉了呢?
  照理說現實主義者伊達會選擇後者,而且對此沒有絲毫的懷疑。然而他現在卻莫名地決定待在這裏。
  他心情浮躁地用食指敲著膝蓋,而察覺到這個動作之後,伊達忍不住苦笑,發現原來自己在緊張。
  「哈哈哈,看來我也累了啊……」
  就在他自言自語的時候,有個影子在伊達的視野邊緣動了。還來不及轉動視線,就已經消失無蹤,可是那不是錯覺。連影子都看不到之後,取而代之的是一陣腳步聲。聲音的間隔很有規律,以成年人來說未免太小聲,但要當成錯覺不理,聲音卻又太清楚了點。
  腳步聲往地下的方向逐漸遠去。
  「……是小孩子的腳步聲……嗎?」
  伊達站了起來。沾濕背上襯衫的汗水十分冰冷,四周的聲音慢慢遠去,讓他陷入自己從世界中隔離出去的錯覺。再看了看表,指針指著兩點十五分。
  伊達朝著影子消失的建築物內部走去。走到更裏面的地方,就看到有一處像是在地板上開了個洞的黑暗,往更底部延伸下去。
  那是通往地下室的樓梯,也是十年前他們找到峰島由宇的地方。外面的光線照不進裏面。
  在黑暗的底部,有個影子動了一下,有個小小的形影在搖動。儘管他根本不相信這世上會有什麼亡靈,但仍然忍不住心跳加速。
  他趕忙拿出手電筒,照亮通往地下室的樓梯。那兒除了樓梯以外什麼都沒有。樓梯通往非常深的地下,不禁讓伊達覺得十年前似乎沒有這麼深,因而對記憶的偏差開始煩惱,但最後又搖了搖頭否定。之所以會覺得比記憶中還深,原因其實是出在恐懼。只要冷靜下來,就能判斷出這個長度其實是正確的。
  伊達下定決心,從樓梯走了下去。腳步聲的回音聽起來令人毛骨悚然,讓人產生好像有其他人也正沿著樓梯走下來的錯覺。
  樓梯非常深。照理說應該跟十年前沒有什麼兩樣,但現在卻覺得深邃得像可以直通地心。也不知道這段樓梯到底會延伸到哪里,手電筒的燈光完全沒有照出樓梯以外的景物。
  沒過多久,眼前出現一扇厚重的門,就跟白天看到的時候一樣開著沒關,伊達就在這裏停下了腳步。
  「……嗚嗚……啊……嗚嗚。」
  聽得見人的聲音,是小孩子的哭聲。哭聲在樓梯間不停地迴響,籠罩著伊達四周。
  伊達一路朝著樓梯剩下的部分跑了下去,穿過開著沒關的雙重門,踏入位於最內部的研究室,用手電筒的燈光朝裏頭照了過去。
  先前為了調查,把裏頭的東西全都搬了出去,讓整個房間空蕩蕩的。剩下的就只有一些瓦礫、倒下的椅子、積滿了灰塵的書桌,以及在這裏帶走由宇的時候,她呆坐在上頭的、一張放在房間中央的床。
  一個白色的人影坐在床上。在一片漆黑的空間之中,白色人影的輪廓顯得有點模糊,但人影的存在本身卻是非常清楚。
  「……是誰?」
  伊達拿著手電筒打算照過去,但就在這一瞬間,手電筒的燈光忽然消失。不管重開開關幾次,就是沒有辦法點亮。
  「嗚嗚……」
  小孩的哭聲簡直就像在洞窟中迴響似的,從四面八方傳來,而白色的人影也依然留在床上。模糊的人影逐漸變得鮮明,隨即形成了一個小女孩的模樣。這個只有七、八歲大的少女背對著伊達哭泣。
  「嗚嗚……啊,嗚……爸爸……」
  「爸爸?」
  「爸爸……爸爸在哪里?我不要一個人,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哭聲籠罩住伊達,他慢慢走向人影。
  「爸爸,大家,大家為什麼會變成那樣?為什麼……」
  「你爸爸怎麼了?你又是誰?」
  可是少女並沒有對伊達的話產生反應,就只是不停地哭著呼喊父親。
  伊達再走近幾步,來到伸手可及的範圍之後,輕輕伸出了手。就在他的手即將碰到肩膀的時候,少女忽然回過頭來,甩起了滿頭長髮,雙眼注視伊達。
  伊達倒吸一口涼氣。距離明明這麼接近,但少女的臉孔卻像是沒對準焦距的照片一樣模糊不清。不,真要說起來,在這個幾乎沒有任何光線的房間裏,只有少女的身影顯得特別鮮明,這件事本身就很不合常理。
  回過頭來的少女就這樣跳下床開始往外奔跑,從伊達的身邊穿了過去。
  「啊,等一下。」
  少女從通往出口的樓梯一路跑上去。伊達趕忙從她身後追去,三步並作兩步地往上跑。
  就在跑完樓梯的同時,突然有東西擋在身前。「嗚哇啊啊啊!」
  是男性的驚叫聲。擋在他身前的,就是負責監視伊達的士兵。看樣子他是被突然跑出來的伊達嚇到了。
  「啊,啊啊,抱歉。」
  「哪里,因為我剛剛找不到您。」
  「嗯,有件事讓我很好奇。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女孩?是個個子大概這麼高的小女孩,她應該才剛從這道樓梯跑上來。」
  「咦?我沒有看到……請問,該不會是個留著長頭髮的女孩吧?」
  士兵大概是想起了鬧鬼的事,嚇得臉色發青。
  「真的出現了?」
  儘管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但說謊也不是辦法,於是伊達給了他肯定的答覆。
  看著士兵在一旁自己嚇自己,伊達想起了先前的事情。少女呼喊著父親,她喊的會是峰島勇次郎嗎?如果真是如此,那麼那名少女就是由宇,年齡也符合。可是由宇沒有死,根本不應該會變成亡靈。
  而且這世上難道真有什麼亡靈嗎?會出現那個現象,應該也是有理由的。
  伊達搖了搖頭,揮開這實在太過荒唐的想法。如果說那個少女的亡靈是由宇,那麼這些年來被囚禁在N C T研究所的少女又會是誰呢?
  當外界的吵鬧聲再度傳來,伊達手中的手電筒也像是想起自己的責任亮了起來。


  26


  『反應消失了。』
  監控網路的圖形回到水準。
  由宇看了看時間。
  「五分十二秒啊,比平常要久。」
  由宇用手托住下巴,擺出沉思的姿勢。
  「……我有不好的預感。」
  『真是稀奇,沒想到你會說出預感這樣的字眼。』
  「沒辦法,我胸口就是有種悶悶的感覺……沒辦法用言語形容出來。」
  不知道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對形容不好的自己覺得焦躁,又或者是兩者都有,由宇的表情變得有些扭曲。
  「這是潘朵拉的盒子,我絕對不能去碰。我有這種預感。」
  『你打算放棄?』
  聽到風間這句語帶責難的話,由宇搖了搖頭。
  「怎麼可能?都來到這裏了,誰會就這樣回去?明天我要再試著潛入一次。」
  『我看是不成。』
  「上一句話還在怪我,下一句又在潑冷水,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想想你自己的身體吧,照這樣下去,你多半沒辦法正常行動。而且要對付的還不是只有海星的部隊,另外還有一個難纏的組織也已經展開行動了,他們多半就是人稱七原罪的傭兵集團。』
  「那不是捏造出來的傳說?」
  他們已經採取過幾次跟你所謂捏造出來的傳說相同的行動。不,之所以會解釋為捏造出來的傳說,原因是在於內容實在太荒誕無稽,然而他們先前所展現出來的本事難道還不夠荒唐嗎?』
  看到鬥真一臉聽不太懂的表情,由宇就先對他簡單說明了七原罪的事,然後才跟風間繼續談論剛才的話題。
  『今天我們遇到的,多半就是撒旦、別西蔔、利末安森跟阿斯莫德這四個人。問題是在於他們是從哪里得到了那些能力。』
  「那些不是遺產嗎?」
  看到鬥真講得一派輕鬆,由宇對他投以一種很難用言語形容的視線。
  「咦?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不,你沒有說錯。』
  「八成是說對了。」
  由宇選擇了比較含糊的說法。
  「在我的知識之中,並沒有包括那些技術。阿斯莫德能保有常人的體型而發揮數十倍的力氣;撒旦所穿的防護服能夠發出數千至數萬度的高溫,又兼具耐熱的功能;利末安森不必用手觸摸,就能以一種神秘的力量將周圍的物體像使用機關槍般發射出去。我不知道有任何一項遺產技術可以帶來其中的任何一種能力。別西蔔那種讓肉體跟周圍其他人同調的能力,跟以前應付過的Magician十分酷似,但Magician的能力終究也還沒有完成。這也就是說……」
  『就是說,那些技術很有可能是峰島勇次郎在跟由宇分道揚鑣之後所開發出來的。』
  「咦?這麼說來?」
  「問題一共有三個。第一,由於是未知而且全新的技術,也就很難擬定對策,而且每一種技術的威力都很強大。第二,七原罪名符其實,是由七個人組成,想來其他三個人的能力也差不到哪去。第三,當我們開始追查勇次郎,就遇到了這樣的敵人。這就表示他們跟峰島勇次郎之間,可能有著直接或間接的關連。」
  四周的空氣變得十分沉重。
  「由宇,你聽我說。今天我控制了鳴神尊整整三次。最後一次由宇你也看到吧?」
  「……思。」
  「由宇沒看到的那兩次,維持的時間還要久得多,可是我都沒事。所以不管遇到多難應付的強敵,我都會想辦法應付,你不用擔心。」
  「……也對。」
  由宇沒有否定,只露出落寞的微笑。
  「鬥真,我有事要拜託你。」
  由宇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接下來好一陣子,都沒有聽到她接著說下去,其間可以聽到窗外共有三架直升機先後往返,就在鬥真開始覺得由宇這句話多半是自己聽錯的時候,由宇才總算接著說下去:
  「這件事……你可以當作是交換條件。」
  「交換條件?」
  聽來不是什麼好事。從他們兩人目前所處的狀況來看,自然不會有太樂觀的話題,但從由宇沉重的口吻來思考,總讓鬥真覺得她要說的事情肯定比現在的狀況還要糟。
  鬥真定定地凝視由宇的臉,期望她可以不要把這些話說出來。然而儘管鬥真的目光中帶有這樣的含意,已經開口的由宇卻沒有停止而說下去:
  「沒錯,就是交換條件,也就是我讓你跟我一起行動的條件。」
  她嚴峻的眼神宣告著這不是在開玩笑。
  「從今以後,危險想必只會多不會少,我所到之處,肯定也會有處理不完的紛爭。老實說,在這樣的狀況下,你的存在是一種含有大量不確定因素的危險變數,沒有人可以保證你的刀不會砍向我。」
  這句話讓鬥真開始思考,想著要怎麼樣才能將已經慢慢能夠控制鳴神尊的自信,傳達給由宇知道,但此刻他並沒有說話。而且由宇說得也沒錯,自己終究還不能說已經能夠完全控制。
  「可是接下來我要提出的條件,卻足以蓋過所有帶你一起行動的缺點,這件事就是這麼重要。你當然可以拒絕,可是如果你拒絕……」
  由宇別過臉去,輕聲說了一句話:
  「我們之間就到此為止。」
  「你有什麼條件?」
  鬥真以沙啞的聲音問了。平常很難看到由宇會這樣回避正題,看得出她有所猶豫。
  「我接下來要拜託你的事情,跟以前對你說的話是相互矛盾的。老實說……我不想拜託你做這種事,可是情況不容許,這件事我只能拜託你一個人。」
  由宇又再加上一段前言,接著頓了一頓,上飄的視線仍然沒有拉回來。
  「如果,我是說如果……」
  「嗯?」
  「如果我被ADEM以外的人捉走……」
  話題不斷往更糟的方向進展。先前由宇始終還有些猶豫,但隨即下定決心,繃緊了表情注視鬥真。
  「到時候……」
  「到時候……怎麼樣?」
  「我要你殺了我。」
  「咦?」
  這句話太出乎意料之外,讓鬥真一時間意會不過來。不,應該說是不想意會過來。
  「要是我被海星或七原罪逮住,就殺了我,而且要確實破壞掉大腦。」
  說著還用手指敲了敲頭部的側面。由宇面無表情,很難從她臉上看出什麼感情,唯一感覺得到的,就是一種有著壓倒性氣勢的覺悟。
  「難道說……你帶我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鬥真盼望她否認,然而由宇卻無情地點了點頭,肯定了鬥真的疑問。
  「A D E M有權管理遺產,但他們的營運方針卻非常公正,完全捨棄利己的想法。像他們那樣清廉潔白的組織,實在是很少見,所以我才能在一定程度上,放心把自己交給他們。就算他們有時會想強行從我的腦子裏抽出情報,至少應該不會發生濫用遺產技術的情形。」
  聽到強行從腦中抽出情報這句話,鬥真腦中浮現出好幾幅光景。這已經是現階段鬥真所能想像的最糟事態。
  「然而現在追捕我們的組織卻不一樣,他們有利己的傾向。而且要擔心的還不是只有正在追捕我們的組織,企圖佔用遺產技術的組織在全球多不勝數,要是我的存在被人揭露出來,他們會為了捉住我而展開行動,而且肯定會不擇手段也要從我的腦中抽出知識。這種事態是絕對要避免的。」
  「就算是這樣,也不能叫我殺了你啊。我怎麼下得了手?這樣太奇怪了啦。」
  「也對,我以前說過不想看你殺人。可是不管是對付蛟的時候,還是更早以前,我都曾經無能為力,全靠你去解決。現在甚至還委託你殺了我,確實是很矛盾,你會覺得奇怪也是當然。」
  「我才不是這個意思!我怎麼可能忍心殺得了由宇!」
  「可是你非做不可。既然跟你一起行動,我被捉的機率也會跟著變高。所以,你非得答應這個條件不可。」
  「我不要,我絕對不要!既然要說這種話,你乾脆丟下我,自己一個人走掉不就好了!」
  「這樣對你就太失禮了,而且要是你跑來找我而遇到危險,我也是很傷腦筋。你這個人老是動不動就愛往有麻煩的地方鑽,也不想想自己有幾兩重,總是愛逞強。」
  「你……我也是有在想啊。」
  「這我可是第一次聽到。不過也對,連蚯蚓都會思考,也有回避危機的能力,這點是經過實驗證明。只是要說到你有沒有蚯蚓等級的回避危機能力,我還是挺懷疑的就是了。」
  「由、由宇!再怎麼說你這話也太過分了吧……」
  「過分?我只是陳述事實……咳!」
  由宇突然咳了起來,紅色的血水濺在手掌上。
  「由、由宇!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你動氣,我只是……」
  由宇搖了搖頭,舉起手安撫慌了手腳的鬥真。就連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都讓她的神情變得十分難受。
  「這是我的失算,不是你的錯……讓我躺著休息一下。」
  由宇的咳嗽一直持續到將近黎明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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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邱鐘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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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9 00:06
V - 第四章  虛假的天空


  1


  朝陽從一扇接近天花板,小到幾乎只有一條縫的窗子射了進來。陽光框住了室內的一角,將塵埃照得像發光的粒子,鬥真覺得刺眼地眯起了眼睛。一夜過後,心中只剩下苦澀的感情。
  鬥真看了看躺著的由宇。她臉上沒有血色,身體卻發著高燒,呼吸既淺又不規律。儘管如此,現在總算是沒有再咳嗽,好不容易進入夢鄉,看樣子狀態是稍微穩定了下來,但要起身行動終究是太過勉強。
  外頭直升機的聲音仍然沒有消失,而且其中還混雜了一種奇妙的驅動音。
  『不要貿然從窗戶露出臉,這聲音是Cypher。』
  「Cypher?」
  『是一種螺旋槳式的無人偵察機。』
  「怎麼這麼像飛碟啊。」
  看到風間顯示在螢幕上的畫面,鬥真說出了這句無關緊要的感想,這時黑影正好遮住了窗外射進來的光線。
  「沒辦法像由宇之前那樣,搶下偵察機的控制權嗎?」
  『然後特地告訴對方說我們就在附近?如果能速戰速決也還罷了,需要長久抗戰的時候只能乖乖別動。』
  鬥真擦去由宇額頭上冒出來的汗。可以的話,他甚至想乾脆不管什麼偵察機,現在就帶由宇到醫院去。可是要背著一個人突破這個包圍網會有多麼困難,就連鬥真也很清楚。
  「沒有什麼辦法嗎?她的情形跟昨天沒什麼差別耶。」
  『在A D E M或N C T研究所內,應該備有專為峰島由宇調製的強心劑,只要注射這種強心劑,就可以慢慢恢復,可是在這裏終究不能期望會有那種東西……不對,說來倒也未必。』
  鬥真抱著一線希望湊了過去。
  「你有辦法對吧?是什麼辦法?只要我辦得到,要我做什麼都行。」
  『既然海星想要活捉由宇,那麼在海星的駐地裏,也很有可能已經準備好為由宇調製的強心劑,畢竟他們的目的是活捉,而不是殺了她。A D E M想必也已經料到由宇會有這樣的症狀了吧。』
  「在海星的駐地裏?」
  『多半就是在前峰島勇次郎研究所,也就是現在作為海星臨時大本營的建築物裏,強心劑十之八九就在那裏面。』
  鬥真的歡喜很快就消退了。就算知道裏頭有強心劑,又要怎麼去拿呢?總不能丟下由宇一個人不管。
  『現在也只能賭賭看那丫頭的回復力了,我們應該再觀察一天看看。』
  鬥真痛切地體認到自己是多麼無力。除了像這樣幫她擦汗以外,自己完全無能為力,這個事實實在太難承受了。


  2


  載著伊達的車子從海星駐地開了出去。這輛車按照原訂的時間,在正午來這裏接他離開。駐地裏有個人影目送著車子離開。是黑川,他理智的臉上浮現出嚴峻的表情。
  儘管早有預料伊達會說想看看海星的部隊,但他仍然產生了緊張的情緒。不知道海星的部隊看在伊達的眼裏是什麼模樣?
  ——應該是想太多了吧。
  伊達已經沒有以前那種銳利獠牙,淪為不敢反咬主人的看門狗。這一天原本是可以用來調查對手實力的寶貴時間,他卻在鬧鬼事件上用掉一大半,怎麼想都覺得腦筋有問題。看樣子這次的視察只是徒具形式?
  「過去我確實很崇拜你。如果你還是以前的你……我甚至可以邀你參加那個計畫,不,是希望你一定要參加。」
  輕蔑中所蘊含的情緒,讓黑川的表情中多了幾分憂愁,但這種神情也隨即消失。
  「我不再指望你了,我會用我的方法來撲滅遺產犯罪。」


  3


  漆有黃黑相間警告色的閘門,在背後發出金屬摩擦的聲音慢慢降下。這樣一來,除非有特殊要事,否則很難再次進入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了。八代從照後鏡裏看著閘門慢慢關上。
  「那個顏色實在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阪神虎隊。」
  邊開車還邊裝傻地說著玩笑話。
  然而坐在旁邊的伊達不但不苟言笑,眉頭還皺得比平常更深。
  「昨天可真是辛苦您了。聽說在督察中有發生明顯的戰鬥,不知道情形怎麼樣?我們這邊的情形就跟今天早上報告的時候一樣,幾乎已經可以肯定偷走《自由》的組織,就是人稱七原罪的傭兵集團。」
  「嗯。」
  儘管嘴上說得一派輕鬆,內容卻非常重要,然而伊達卻始終沒有說話。
  八代專心駕駛之餘,也不時留意坐在一旁一直不開口的上司。從海星駐地回來之後,伊達的模樣就十分怪異,一直坐在前座上若有所思,讓人不太敢跟他說話。
  然而八代卻無視伊達的這種模樣,用有點凶的語氣問了:
  「昨天您為什麼不接電話?我們這邊可出了很多事情啊。」
  伊達沒有回應,只是默默地注視前方,很難判斷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伊達先生,您有在聽嗎?該不會是您已經不想幹現在的工作,所以才不理我吧?昨天我不知道打過多少通電話了。」
  「八代。」
  這時伊達才總算看了八代一眼。
  「有、有。」
  八代答話的聲音不由得拉高。
  「你相信這世上有亡靈嗎?」
  這個唐突又突兀的問題,讓八代一下沒打好方向盤,差點就要撞上路旁的護欄。好不容易讓搖搖擺擺的車子重新回穩,這才以寫滿到底發生什麼事情的疑問表情看著伊達的臉。
  「開車要看前面,很危險的。要是我們出車禍,那可讓人笑不出來。」
  「我知道啦。不過先不講這個,您怎麼會問起亡靈這種事情?」
  「亡靈,不,應該說是幽靈吧。」
  伊達以認真的表情摸了摸鬍鬚後說:
  「我是想說要是A D E M遭到解散,乾脆去做些完全相反的工作倒也不壞,像是驅邪之類的,你覺得怎麼樣?」
  「啥?您是說大家一起去當修道僧,到現場念經或喊些惡靈退散之類的?還是要像魔鬼剋星那樣,拿著像奇怪吸塵器的玩意把鬼吸進去?搞不好遺產裏面真的會有類似的玩意兒呢。」
  「你知道的電影還真老啊。」
  看到伊達一臉敬謝不敏的模樣,八代則擺出了不服氣的表情。
  「明明就是伊達先生先提起這種話題的好不好?還說什麼亡靈,該不會是有誰從您的枕邊冒出來了吧?」
  「這麼說也沒錯……」
  沒想到伊達會這麼認真地煩惱,讓八代十分在意。
  「出現的是峰島由宇的亡靈。」
  八代發生了本日第二次差點造成車禍的失誤。
  「等、等、等一下,伊達先生,您說峰島由宇的亡靈?這是怎麼回事?您該不會要說土撥鼠公主已經死了吧?」
  「不,出現的是她七歲時的模樣。」
  伊達對八代簡略描述了自己昨天所經歷的事情。
  「您說的這些,應該……是真的吧?」
  八代聽完之後,以一種已經不能算是半信半疑,而是不想相信的表情,側眼看著伊達的臉。
  「我確實是自己看到、聽到,沒有摻雜任何創作成分。」
  「我當然相信您說的都是自己看到、聽到的事情,問題是這些到底是怎麼回事?伊達先生您有什麼看法?」
  「我的個性沒有老實到可以用一句亡靈帶過。那個現象背後一定有什麼內幕,一定有它的意義在。」
  「會是峰島勇次郎的遺產嗎?」
  「用來讓人看到亡靈的遺產?要是那個瘋狂科學家有這點幽默感,倒還算是有他可愛的一面
  「要是工作的物件是這種風趣的人,我一定也不會搞得這麼辛苦了。啊啊,會不會是那個,就是對手在《希望》市事件中用過的遺產科技,那玩意不也是能讓人看見原本看不到的東西嗎?」
  然而伊達對這個回答似乎並不滿意,眉頭又皺得更深了。
  「我也不能肯定,但總覺得應該不是。晚點我會跟岸田博士商量看看就是了。」
  亡靈的話題就到此結束,讓八代覺得總算可以開始問自己想問的問題,於是立刻開始提問:
  「那,昨天視察海星的結果如何?我是聽說有發生不得了的騷動啦。不過話說回來,竟然發表說那場火災只是尋常的森林大火,黑川也真是夠大膽的了。」
  「情形跟我的預測有些不一樣,我們得修正對海星的評價。」
  「修正?修正什麼?」
  「有幾件事我想弄清楚,等回到A D E M以後再說。昨天在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裏面,可真的是發生了很多事情。」
  聽著伊達說明昨晚發生的事情,讓說笑的餘力從八代的表情中慢慢消失。
  「峰島由宇、剛剛說的幽靈、再加上偷走《自由》的勢力所展開的襲擊?只不過一個晚上,發生的事情也未免太多了吧。」
  「而且還是發生在十年前大爆炸的土地上,這些事情全都可以連成一條線。」
  「這是您的直覺嗎?」
  「所謂的直覺,是發自於人在無意識之下建構出的理論……記得好像有個不知道打哪兒來的野丫頭說過這句話。」
  「哈哈哈……應該還沒抓到她吧?」
  「確實是還沒。」
  伊達回過頭去,從這兒看得見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中的山地。伊達摸著下巴上的鬍鬚好一會兒之後,似乎想到什麼事情,變更了原來預定的行程。
  「我要直接趕去N C T研究所,你回A D E M總部去。」
  「咦?為什麼?」
  「預定在今天進行的督察,肯定會鬧大事端。如果我是他,我就會好好利用那個。」
  伊達越過肩膀指向背後,山上到現在還冒著黑煙。


  4



  「我們已經查出襲擊海星駐地的嫌犯了。」
  黑川在一群老人面前提出一張照片。
  「是峰島由宇及阪上鬥真兩人。」
  這是墜毀的直升機黑盒子中所留下的畫面,上頭清楚地拍到探照燈所照的一對少年少女。
  「這張則是一部分遭到破壞的車輛。」
  在高熱下像糖果一樣熔解掉的車輛照片,終究比較有震撼力,讓現場多出了交頭接耳的嘈雜聲音。
  「這顯然是使用了峰島勇次郎遺產技術的武器,不,應該算是軍火了,然而現狀卻是我們無法從N C T研究所得到任何明確的回答。各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嗎?」
  黑川等著自己的話慢慢滲透到老人的腦中。
  「這代表技術的獨佔。不,獨佔遺產技術這種難以想像的特權,是N C T研究所原本就擁有的。然而這種特權應該只存在於研究管理遺產科技的目的之下,遇到非常事態時,是有義務要提供情報的。我認為如今所發生的這種情形,意味著N C T研究所的營運有可能正在朝錯誤的方向發展。」
  一名老人問了:
  「那你認為該怎麼做?」
  「我們必須引導N C T研究所走向正確的方向。我希望各位能夠考慮將管理N C T研究所的許可權,從A D E M讓渡給海星。」
  如黑川所料,室內又出現一陣交頭接耳的聲音。這群老人希望將N C T研究所與反遺產犯罪部隊分割開來,想必不希望海星與N C T研究所有所接觸。
  「這幾天來我已經做出了不小的成果,這點也希望能夠得到各位的肯定。」
  黑川將身子往前采,以強而有力的態度發言。
  「不錯,你這幾天來確實幹得漂亮。」
  「雖然手段有點太強硬,不過我們也就不去計較了。」
  老人們的話讓黑川露出滿意的表情。
  「那麼各位是願意考慮將N C T研究所管理許可權讓渡給海星了?」
  然而這群老人的反應卻很冷淡。
  「唔,關於這件事啊,黑川,我們有個提案。」
  「你確實幹得漂亮,可是A D E M在調查階段的功績也很大。」
  在先前的會議中沒聽到半句讚賞A D E M的話,現在卻拿來牽制黑川,讓他只能苦笑。他察覺到這群老人話中的含意,但還是特意問了出來:
  「我聽不太懂這話是什麼意思。」
  「也也就是說啊,黑川,A D E M的解體只先做一部分,剩下的就先保留,讓他們繼續去偵搜各地的遺產相關案件。」
  「而實戰部隊則由你們海星擔任。不過話說回來,你這幾天的表現可真是幹練啊。」
  老人使出了刻意分散許可權的手法。這幾天來的成績太漂亮了,要是有犯下一兩個錯誤,也許還比較能讓這群老人放心。
  「各位該不會是打算讓N C T研究所繼續歸A D E M管轄吧?」
  黑川提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那也未免太說不過去了。N C T研究所先暫定由A D E M與海星這兩個組織共管,詳細的許可權分配我們過幾天再決定,你對這個做法有沒有異議?」
  黑川刻意擺出不快的表情,絲毫沒有顯露其實一切早在他盤算之中。
  「雖然您這麼說,可是!」
  「黑川,說話小心點!」
  「沒錯,你在處理事件時犧牲了無辜民眾,本來我們是可以針對這部分的責任追究下去啊。」
  「組織的根本性改革,不見得都會往好的方向發展,步步為營也是很重要的。你懂嗎?」
  ——連這種哄小孩的話都拿出來講啦?
  「我明白了。」
  黑川裝出一副不服氣但只好答應的模樣。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你下去吧。」
  他敬了個禮,接著轉過身去,但立刻又回過頭來,以請求般的口氣說了:
  「那麼,請至少讓我的部下參加本日所進行的N C T研究所督察。雖然在技術面幫不上什麼忙,但要是對方有不軌的舉動,立刻就能做出對應。」
  老人們面面相覷,很快地點了點頭。
  「也好,我們就授予部分海星高層人員接觸N C T研究所的許可權。」
  「我想你應該知道,N C T研究所的定位是國家最高機密之一,絕對不可以洩漏出去。」
  「督察是從下午開始,如果想派你的部下參加,就趕快挑好人選。」
  「是,在下感激不盡。」
  黑川鞠躬說出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已經帶著笑意。


  5


  「LAFI一號機……」
  儘管同屬於LAFI系列,但跟小夜子這幾天所面對的另一部電腦比起來,一號機顯然是完全異質的存在。在這部LAFI上,感覺得到有種像人類,或者超越人類的意志。明明就只是連線,明明應該是同一系列的電腦,但這種感覺就是揮之不去。
  大概是看出小夜子的緊張,岸田博士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用那麼如臨大敵,我們不是要像由宇那樣直接跟人腦連線,只是看一下裏面的資料而已,慎重行事的話應該不會有問題。」
  「是、是的。」
  小夜子面對鍵盤,心境簡直就像要跟外星人展開第一次接觸,但至少不是以精神同調的方式進行。隔著鍵盤總不會受到太直接的影響,不會像木梨那樣整個身體都被佔據。
  小夜子儘管覺得緊張,但還是敲了幾下LAFI的鍵盤。跟先前操作LAFI二號機的時候一樣,按部就班地照著這幾天來已經習慣的步驟操作,而得到的反應也相同。之後過了二十分鐘左右,小夜子專心翻閱LAFI的資料庫,尋找有沒有橫田留下的資料。現在這種程度的操作已經難不倒她了。
  LAFI的反應很正常,但是想要的資料遲遲沒找到,從點字螢幕上也讀不出有用的資訊。在松了口氣之餘,也有點期望落空的感覺。岸田博士跟其他職員也在一旁透過普通螢幕監控。
  忽然間,點字螢幕上列出了自己沒有打進去的訊息。簡直就像看准小夜子放鬆下來的這一刻,又或者是早就在等這一刻似的。
  ——想讓眼睛看得見嗎?想學會怎麼用LAFI嗎?
  小夜子大吃一驚,反射性地將手指從點字螢幕上拿開。等再次將手指放上去,上面已經沒有顯示任何訊息。
  「你怎麼了?」
  看到她的樣子有點奇怪,岸田博士顯得十分擔心。照理說點字螢幕上所顯示的訊息,應該跟岸田等人所看的螢幕一樣,不過照這樣子,他們的螢幕上似乎沒有出現什麼古怪。
  是自己的錯覺嗎?問自己想不想讓眼睛看得見,想不想學會LAFI怎麼用的這段文字,會是這幾天連日的疲勞昕造成的錯覺嗎?
  腦中一團亂的小夜子繼續敲打鍵盤,但輸入的指令全遭到忽略。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段文字。
  ——我來幫你實現願望吧。
  傳回來的是一份顯然不應該出現的資料。岸田等人對此仍然毫無反應,這也就代表其他螢幕跟自己所用的點字螢幕,顯示出來的訊息是完全不同的。
  ——你在找的就是這份資料吧?
  異常事態還沒有結束。
  「哦哦,朝倉小姐,你真的找出來了!」
  岸田博士發出歡呼聲,但小夜子的點字螢幕上,卻列出了不同的文字。
  ——你想學會怎麼用LAFI嗎?想讓眼睛看得見嗎?
  「朝倉小姐你真有一套!終於找到橫田先生留下的資料了。這一來也許就能找出學會LAFI使用法的頭緒了。」
  「是、是啊……可是,我、我……岸田博士,我覺得事情怪怪的。」
  ——你敢說出去我就立刻刪除掉,你不想要這份資料了嗎?
  原本想對岸田博士報告這件事的小夜子,說到一半就當場僵住。這算是威脅嗎?
  「這麼一來,也許就有辦法癱瘓LAFI二號機的混沌領域了。總算是勉強趕上了啊,這樣就算出了什麼萬一,也還來得及毀掉危險的情報。」
  岸田博士看了看時鐘,以興奮的語氣說話。
  「今天會有督察團來督導,想來是不會出什麼大事,不過為了迎接他們,我還是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我們趕緊用這些資料擬定出對策吧。」
  岸田博士急急忙忙地離開了房間。
  ——想學會怎麼用LAFI嗎?回答我。
  小夜子手才剛從點字螢幕上拿開,就趕忙擦了擦手指。
  資料已經記錄到岸田博士的記憶晶片之中,只要不再去碰,應該什麼事都不會發生才對。
  小夜子一次又一次地搓著因為緊張與震驚而冒汗的手指頭,確認手上的感覺。就算LAFI一號機當中的意識體曾經跑來跟自己接觸,只要自己不再去碰,應該就不會發生任何問題。小夜子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在心中告訴自己說不會有事。


  6


  「果然沒錯。」
  抵達N C T研究所的伊達,在接過來的命令公文上,看見了追加准許海星人員加入督察成員的記載。
  「可是,為什麼會突然這樣?」
  岸田博士以不安的表情看著公文。
  「昨天海星駐地裏發生的事件,你應該有聽說過了吧?」
  「有、有的。」
  「海星……不,應該說是黑川,他多半是讓峰島由宇跟阪上鬥真背黑鍋,說他們就是襲擊駐地的犯人,藉此對N C T研究所的遺產管理方針提出了質疑吧。」
  「這次督察會不會有事?」
  「誰知道呢。我不覺得我們有濫用遺產技術,可是隱瞞不報的事情也很多。督察是從兩點開始嗎?」
  「是,我打算主動去迎接他們。」
  「就拜託你了。你對人比較和善,應該比我去要好.我們還有時間,有些事情我想找你商量一下。」
  「是督察的事嗎?」
  「不,是更重要的事。我想討論的是在這一連串的事件背後,到底是誰在穿針引線。岸田博士,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9 00:07
(V-4)


  7


  「嗯,奇怪了?」
  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問睡著,鬥真手忙腳亂地彈起上半身四處張望。原本應該裹在由宇身上的毛毯,裏頭卻空無一物。
  「由、由宇?」
  他想到少女今天早上的模樣,症狀幾乎看不出有任何改善,只有燒多少退了一些,照理說是不能這麼快起床活動。
  「你睡昏頭的臉實在不怎麼能見人啊。」
  明明只過了半天,但他卻覺得背後傳來的這句辛辣言語,聽起來十分懷念。
  「啊啊,太好了,原來你就在那邊……」
  鬥真才剛回頭一看,立刻就低下頭去。無論是當前緊急的事態、對由宇身體的擔心,一切的一切他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映入鬥真眼簾的,是由宇那因為失去血色,反而更像白瓷般晶瑩剔透的裸體。儘管只是背影,但從纖細的頸子劃向背部的曲線、圓潤的臀部,到她那不像是日本人身材比例的修長雙腳,全都毫不遮掩地露了出來,讓整幅影像深深烙印在鬥真的腦海之中。
  「你、你怎麼在這種地方換衣服……」
  鬥真努力想平靜地說話,但聲音仍然不由得高了八度。
  「嗯?我的汗水弄濕了整件衣服,當然要換啊。」
  「至、至少該找個有東西遮的地方換吧。」
  「你在說什麼鬼話?除了這裏以外,還有哪里會有地方遮?還是你要我到外面去換衣服,好讓敵人發現?」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這個人實在是蠻橫不講理。」
  嘴上抱怨之餘,由宇身上衣物摩擦的聲音卻還持續著。鬥真不敢抬頭,好不容易挪著身體轉過身去,但仍然感覺得到由宇就在自己身後不遠的地方換衣服,讓他怎麼樣都沒辦法讓心跳穩定下來。
  「你、你的身體已經好了嗎?」
  鬥真反覆深呼吸好幾次後,儘量用平靜的聲音發問。
  「嗯,已經沒事了。多虧你照顧我,我很感激。」
  「別、別這麼說啦,這是我份所當為……」
  鬥真很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總覺得由宇說話的語氣比平常溫和。雖然多半有一部分是自己的錯覺,但聽在耳裏就是有這種感覺。
  「不,在這種情況下要做到這樣可不簡單。在這份感謝的心情下,接受一、兩個像你剛剛那種不講理的要求也沒什麼。」
  「呃,我哪有不講理?」
  「等一下,這麼說來,你對我的恩情應該就可以一筆勾消了?嗯,這麼快就能報恩,真是太好了。」
  「咦、咦、咦咦咦咦?」
  儘管絲毫沒有做人情的想法,但由宇這句話卻讓他滿心抗議。
  「你在驚訝什麼?」
  換好了衣服的由宇從背後來到鬥真面前。當然現在她已經穿好了衣服,然而腦中仍然不時閃現的裸體,卻跟眼前的由宇重合在一起,再加上先前在橫田家看到的身體正面也合上去,對他腦中的印象做出修正。從背後到正面,形成一個三百六十度完整的裸體影像,在腦中不停地閃現出來。鬥真只覺得天昏地暗,沒有當場昏倒反而奇怪。
  「怎麼了?你的臉很紅耶?該不會是搞壞了身體吧?」
  由宇在眼前蹲了下來,鬥真慌慌張張地往後猛退,差點讓自己翻倒,也讓由宇想摸摸他的額頭看有沒有發燒而伸出的手摸了個空。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由宇的表情變得不太高興。
  『阪上鬥真,有句話先說在前面,我可不具備坐墊的功能。』
  屁股底下傳來風間說話的聲音。
  「對對對對不起。」
  鬥真再度往後猛退。一名少年朝著筆記型電腦拚命鞠躬道歉的構圖,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十分詭異。
  『還有,要搞這種青春鬧劇我是管不著,不過你至少也該多發揮一下洞察力吧。』
  「這怎麼說?」
  『就是要你仔細看看旁邊那個死愛逞強,裝得一副沒事模樣的丫頭。』
  這句話當頭潑了鬥真一盆冷水,他趕忙望向由宇的臉。她的臉色很白,這種病態的白固然有種虛幻的美感,但當然不是什麼好事。冷靜下來觀察,就可以看出由宇連站都站得十分勉強。只有眼神還是跟平常一樣充滿意志力,但反而更凸顯出症狀有多麼嚴重。
  「由宇,你還不能起來啦。」
  『這才是你應該說的第一句話啊。』
  風間的這句話深深刺進鬥真心中。就為了那點小事,不,剛剛的事情遠遠超出可以用那點小事四個字來形容的範圍,但就算是這樣,他仍然不該慌了手腳。
  「我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我沒問題。」
  「哪里沒有問題了?你這樣就跟醉鬼說自己沒醉一樣。」
  『症狀已經超出可以靠休養恢復的程度了,這樣下去你會沒命的。』
  「會沒命的」這四個字,聽起來是那麼沉重。鬥真想起了球體實驗室的事件,當時由宇也是差點就沒命了。
  「我的生死不重要,重要的是非得逮到峰島勇次郎不可,非得阻止他不可。」
  由宇好幾次提到要阻止事情發生,指的究竟是什麼事情呢?然而由宇堅決不回答這個問題,頑固地保持沉默。
  「風間,麻煩你儘量多收集一些海星駐地現在的情報,我今晚就要潛入。」
  「這樣太亂來了,不行啦,絕對不行。」
  鬥真立刻反對。由宇輕輕歎了口氣,表情似乎也變得更溫和了些。
  「鬥真,我也不是什麼計畫都沒有。要改善我的身體狀況,最好的方法就是注射N C T研究所專門為我調製的強心劑。A D E M跟海星都想活捉我,多半有預測到我的身體狀況會開始出問題,所以應該早就準備好強心劑了。」
  『這可能性確實很高,順利的話也許真的可以在海星駐地中發現強心劑。不過挑晚上潛入的方法,則還有重新檢討的餘地。』
  「狀況有了什麼變化嗎?」
  風間沒有答話,而是在螢幕上顯示出海星駐地的衛星照片。
  「海星的部隊消失了……」
  意想不到的狀況,讓由宇看得傻了眼。


  海星的部隊就這麼憑空消失了。就算可作為證據的照片就顯示在眼前,這種狀況還是很難令人相信。
  「真的不見了……」
  站在地勢平緩的山上一眼望去,眼下一整片與荒野無異的平地上,幾乎什麼都沒有留下,現在還能看到的,就只有建在平地正中央的前峰島勇次郎研究所,也就是現在的海星作戰本部。不,狀況演變成這樣,要說是作戰本部也有點名不符實.除了該建築外,就只剩幾輛疑似廢棄的零星損壞車輛了。
  「風間,在半徑一百公里內有看到疑似海星的部隊嗎?」
  『完全沒有。如果擴大半徑到三百公里,是可以找到美軍的基地,但完全看不出有部隊移動到這個基地的形跡,而且也沒有任何土地或地點可以藏住這麼大規模的兵力。』
  鬥真凝神望向遠方,看能不能找出什麼線索。然而放眼望去儘是一片土石畢露的地面,沒有發現任何可以說明這種狀況的東西。
  「既然從這裏沒辦法找出敵人,那就只剩下研究所了啊。」
  由宇以嚴峻的眼神看著地面中央的建築物。然而建築物周遭顯得十分空虛,至少怎麼看都不覺得裏面藏了那麼多人。
  『你要怎麼做?是陷阱的可能性很高啊。』
  由宇顯得有所猶豫。
  「也對,就先回去一趟吧,情形實在是太可疑了。」
  就在由宇轉身準備回小木屋的時候,LAFI三號機響起了警告聲。
  『捕捉到同樣的反應了,是LAFI四號機。地點在這裏的北方一千六百公尺處,是前峰島研究所。』
  反應出現的時機實在太巧,簡直就像是事先算准了一樣。
  『由宇,我從昨天晚上就有想過,海星跟LAFI四號機之間真的沒有關連嗎?』
  不知道是不是贊成這個意見,由宇並沒有提出反駁。她思索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動起雙腳。然而她所面對的方向,卻跟用來藏身的小木屋相反,也就是走向研究所。鬥真也趕忙從後追去,並肩走在一旁。
  「這樣真的好嗎?怎麼看都是陷阱耶。」
  「我知道。」
  「我覺得還是慎重一點比較好啊。」
  「這種話輪不到你這個有勇無謀的代名詞來說。一
  儘管如此,走下山之後,由宇還是停下了腳步,放眼觀察四周。
  「風間,周圍有沒有變化?」
  『不,平靜得令人心裏發毛。』
  「……是嗎?」
  由宇的雙眼來來去去地環顧四周,從表情中可以看出,她連最微小的變化也不會放過。
  「啊?」
  鬥真發出了將這種緊張感連根拔起的糊塗聲音,將自己所用的雙筒望遠鏡從眼前拿開,歪著頭開始思索。
  「會是錯覺嗎?」
  「有看到什麼東西嗎?就算是小事也無所謂,有發現什麼就跟我說。」
  「嗯,我覺得好像看到研究所的屋頂上有人。」
  由宇從鬥真手中接過望遠鏡,望向研究所。
  「在哪邊?」
  「最上面的右端那邊,好像是個個子很高的男性。」
  大概是沒看見吧,由宇歪著頭放下望遠鏡。
  「除了是個個子很高的男性之外,還有其他特徵嗎?」
  「好像穿著白色的衣服。一閃就過去了,搞不好是我的錯覺。」
  由宇再次拿起望遠鏡仔細觀察建築物,但怱然間唐突地開始往前走。
  「你還是要去?看這樣子不是很不妙嗎?」
  剛開始還用走的由宇改為快步行走,隨後又逐漸轉為小跑步,最後變成飛奔。不知不覺間,由宇的側臉上浮現出像被逼到絕境的悲壯表情。
  『怎麼了?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啊?』
  風間也察覺到了她的變化,念了由宇兩句,但她仍然沒有停下腳步。
  來到建築物的前面,由宇的腳步才總算放慢。但這並不表示她恢復了冷靜,而是出於對從隱蔽處現身的人影所產生的戒心。
  然而這個人影卻無視於由宇的存在,視線筆直刺向站在她背後的鬥真。
  「利末安森?」
  這名站在前研究所、也就是現海星臨時總部大門前的少女,對鬥真來說並不陌生。
  利末安森講著異國的語言,朝身後的大門一指。
  「該不會是肯讓我們過去?」
  「你猜對了一半。」
  由宇代替她回答。
  「她講的是希臘語,說只有我一個人可以過去。」
  「那我呢?」
  「說要你跟她分個高下。看她的眼神是恨你入骨了,你是不是對她做了什麼很過分的事情?」
  鬥真猛力搖頭,拚命否認。
  「我先走一步。」
  由宇只留下這句話,就從利末安森身旁定過,兩名少女之間連視線都沒有交會。
  由宇在正門前回過頭來看了鬥真一眼,但隨即又轉過身去,消失在建築物之中。
  利末安森的雙掌之間開始出現放電似的現象,而且範圍迅速擴大,將周圍一帶都涵蓋進來。總覺得放電的光芒比前幾天遇到時還要大,鬥真原本還在想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但放電的領域仍然不斷擴大,很快就讓他知道肯定不是錯覺。
  鬥真猜測對方多半是想調動更多的石塊,但現實馬上就顛覆了這個預測。浮上空中的並不是石塊。
  利末安森從這片發生過戰鬥的土地,帶起了四處散落的殘骸,從槍械、背包、殘骸碎片,以致於廢棄的機車、吉普車,最後就連已經無法行動的戰車,都在一陣拉扯之後浮了起來。
  這種種的物體繞著利末安森旋轉。
  「等、等一下,這開玩笑的吧?」
  利末安森發出跟上次一樣的喊聲,朝著鬥真一指,讓車輛、機車,甚至戰車都勢挾勁風地飛了過來。鬥真二話不說拔腿就跑,而這些物體也隨即從後方發出爆響追來。機車、吉普車與裝甲車在地面上撞出巨大的坑洞,被挖起的土壤從頭上鋪天蓋地地灑下。
  逃也逃不了多久,而且他根本不能在這裏浪費時間。
  有不能放開的手等著他去抓住。
  由宇撐著隨時都可能累倒的身體跑開時的表情,在他的腦中閃過。
  一瞬之間轉換過來的心境,讓他拔出鳴神尊,以達到神速境界的動作,揮刀斬向朝自己飛來的機車。原本應該扎扎實實砸在他身上的機車從鬥真身旁飛過,撞破了背後一棟建築物的牆壁。
  「不好意思,今天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這個對手很強。光是想到這裏,內心就湧現一股喜悅的感情。


  8


  大門關了起來。先前還能聽到的戰鬥聲,也從門關上的那一瞬間起,就再也聽不到了。這是因為大門有經過完全隔音的處理。
  由宇的心思分散到關起的門上,不過說歸說,其實也只有一兩秒而已。
  「這可不行啊,面對敵人的時候,怎麼可以把心思留在背後呢?」
  這個腔調奇異的沙啞聲音,是從大廳中央傳來的。由宇手忙腳亂地轉身面對前方,她確實是慌了手腳。一直到剛剛為止,那兒應該沒有任何人在,然而如今在大廳的中央,卻有一位裝扮奇特的老人,那不是什麼幻影,而是有實體的存在。老人的裝束像一名修行僧,正盤坐在地板上。中東一帶民族特徵的臉孔上,蓋滿了漫長歲月與陽光所留下的深層皺紋與皸裂,然而老人的表情,卻像是看著自己的孫子一樣和藹,又像海底一般平靜。
  「你是誰?」
  由宇說出來的不是日語,而是一種類似烏爾都語的語言。
  「哦?你會說老朽的母語?好久沒有用鄉音說話了啊。」
  老人也以同一國語言答話。
  「發音也很完美,真不愧是那位先生的女兒。」
  笑嘻嘻的老人輕描淡寫地說出驚人之語。
  「你說的那位先生……是指勇次郎嗎?說得好像你認識他一樣啊。」
  「從球體實驗室、弧石島,到前陣子的《希望》市,大小姐你的身手老朽都見識過了。」
  老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然而儘管程度有別,這句話仍然不能聽過就算。《希望》市就罷了,球體實驗室與弧石島上所發生的事情,完全沒有洩漏出去的道理。既不可能從外部觀測,內部的資料也由A D E M嚴加保管。
  「你究竟是什麼人?」
  「七原罪之一的路西華……其實就如你所見,只是個半隻腳已經踏進棺材的糟老頭子……嘿咻。」
  「你說你是七原罪中的……路西華?」
  如果他沒有說謊,那麼名震中東的傳說傭兵集團七人組之中的頭目,就是眼前這名老人。
  老人——也就是路西華,以老年人該有的緩慢動作緩緩起身,慢得幾乎讓人想伸出手去拉他一把。
  「老朽這條命等於是死過了一次,後來又爬起來在這世上賴活了多年,不過現在總算是值得了。」
  路西華雙手插腰,強行撐直身體,模樣就跟做著早晨廣播體操的老年人一模一樣。
  「過了百餘年,總算遇到了好對手。」
  老人就像在神社參拜時一樣雙掌互擊。就只是這麼簡單的動作,發出的聲響卻幾乎要震破耳膜,讓整個大廳都在震動。
  「這……」
  由宇震驚得啞口無言。從老人的動作來計算,是不可能引發這種現象的。
  「哦哦,嚇到你啦?不好意思啊。」
  老人顯得十分愉快,以流水般的動作跨步逼近。
  ——太慢了。
  這是由宇的第一印象。他的動作以老年人來說確實算得上敏捷,但對於經常在生死一線間搏鬥的由宇來說,就跟慢動作播放的影片一樣。根本不需要用到她擅長的那種以頭腦勞動來控制肉體的動作,就能遊刀有餘地閃開。不,是以為閃過去了。然而老人的手掌就像是受到磁力吸引,貼上了由宇的側腹部。
  一瞬間彷佛全世界都變得一片漆黑,身體彎成<字形。連自己被擊飛多遠,摔在地上翻了幾圈都不知道。最後是猛力撞上牆壁,身體才停了下來。
  因疼痛而模糊的視野中,可以看到老人就跟剛開始的時候一樣,若無其事地站在那兒。由宇在腦中進行推演,以11%以下的誤差在腦中重現出老人的動作,從中算出這一掌的衝擊力。甚至還將使用峰島勇次郎遺產技術的可能性也考慮進去,往所有方向進行分析。經過整整十秒的推演,得出的結論是無論使用任何手段,發生在由宇身上的現象都不合理。
  這是一種超脫世界法則的現象。這樣的感覺由宇並不陌生,不是第一次體驗到。
  「……老人,世界在你眼中完全變了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冥想三十年,觀遍世界三十年,自以為能為人們帶來救贖又是三十年,其間不曾一日中斷對心靈與肉體的鍛鏈,自我提升百餘年之久。說來慚愧,苟活了這麼多年,才總算慢慢得見悟道境界的一端,以為自己離所謂的真理近了一步。」
  這個說法不是比喻,老人確實已經窺見了世界的真理。
  「真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到開通了【腦中黑子】的人。」
  人腦中絕對不會用到的領域【腦中黑子】,乃是峰島勇次郎窮究畢生心血的研究。
  「【腦中黑子】?聽你這一說,老朽才想起那位先生也說過類似的話啊。是榮格還是佛洛德所說的集體……什麼來著的?」
  「集體潛意識。是心理學家卡爾•古斯塔夫•榮格的說法。這個學說是認為在潛意識的最深層,人們的意識是彼此共有而且相通的。你們的同黨別西蔔那種跟他人同調的能力,應該也是來自集體潛意識的吧?」
  由宇想起了在《希望》市的事件之中,也曾經遇到使用同類能力的敵手。
  「唔,就是這個詞沒錯。」
  「說穿了,【腦中黑子】就是一種將集體潛意識連接到意識,也就是自我領域的手段。然而【腦中黑子】真正連接到的,卻不是集體潛意識這麼簡單的東西。」
  由宇面對路西華站穩腳步,擺出戰鬥姿勢。
  「你應該是以俯瞰的觀點綜觀整個世界。接觸到建構出整個世界的硬體,知道了世界的一部分本質。換個比較宗教性的說法,甚至可以說是觸及了上帝的法則。」
  勇次郎有跟這名老人接觸過。儘管只是略微觸及到了世界的架構,但想必仍然足以引起勇次郎的興趣。
  「其實也沒有那麼了不起啊,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連形容的方法都很像。」
  鬥真也擁有跟這名老人同樣的視野,然而在經驗上卻有著壓倒性的差距。
  ——這個老人搞不好比鬥真還強。
  由宇冷汗直冒。她從來沒有在只面對一個人的情形下,感到如此沒有勝算。路西華就只是站在那兒。
  由宇算出了先前擊飛自己的那一掌之中所蘊含的動能,推測計算結果與老人的動作之間的誤差。差距約為十倍,那就將路西華的所有動作都以十倍來估計;但即使如此,仍然無法保證不會有危險。由宇根本看不出對方實力的極限在哪里。這也是理所當然,因為對方用上了人類無法認知到的法則。
  處於被動將會非常不利。由宇毫不猶豫,以可以想像得到的最快速度攻向路西華。
  「唔。」
  然而路西華卻以覺得有點無趣的表情接招,單手抓住由宇的手,輕而易舉地將她摔了出去。由宇立即在空中調整姿勢,讓著地時不會失去平衡,好準備應付路西華的追擊。然而老人所發的,卻只有失望的眼神。「看樣子你的狀況不好。原本還以為總算遇上可以盡情以武會友的對手呢。算了算了,大小姐,只要拿到我等想要的東西,今天就放你一條生路又有何妨?聽說有個發明可以中和放射能跟核分裂連鎖反應?」
  這番話聽在耳裏十分屈辱,但由宇並不理會,就只是毫不鬆懈地觀察老人的一舉一動。
  「這就是七原罪的目的?」
  「不是,應該說是用來達成目的的手段吧。我們的目的是永久和平。」
  「和平?」
  由宇大感訝異,然而老人的表情卻極為認真。
  「可以請你告訴老朽嗎?」
  「我不知道。」
  由宇的回答十分簡潔。
  「唔。」
  路西華搔著喉頭看著由宇,他是在觀察。就像由宇觀察敵人那樣,路西華也在觀察由宇。他的眼神深邃而清澈,在年老的肉體上,就只有眼睛顯得年輕而充滿活力。
  「原來如此,從某些角度來看,大小姐也許比那位先生還要出色。」
  一直注視著由宇的路西華,不知道是有什麼想法,突然換了個話題。
  「可是你卻受到束縛。」
  「你說什麼?」
  「是什麼東西在束縛你?人性的束縛,自己內心的束縛,弄得你綁手綁腳。照你這個樣子看來……」
  路西華輕輕踏上一步,擅長預判敵人動作的由宇卻完全無法預測。她將自己的動搖壓到最低限度,立刻做出反應。然而老人的手卻穿透了由宇的防禦,長滿了皺紋的手掌輕輕觸到了胸口中心,讓她全身酸麻,動彈不得。
  「別說是要趕上那位先生,就連老朽這關都過不去的。那位先生沒有是非善惡,有的就只是純粹的求知心。看樣子大小姐是註定要在這兒凋零了。」
  老人露出牙齒輕輕一笑。


  9


  龐然大物深深埋進鬥真背後的地面,隔了一拍之後才爆炸。多半是裝甲車內所剩的火藥跟燃料引爆所造成的吧,研究所的分棟也已經竄出火苗。
  利末安森的攻擊改變了周遭的地形。在眾多違法使用遺產的對手之中,就算只看破壞力,七原罪仍然極為突出。
  利末安森朝著鬥真喊了句話。現在繞著少女旋轉的物體,共有一輛機車、三輛裝甲車,以及兩輛戰車。這些龐大的物體轉得勢挾勁風,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軍用物品也混在漩渦當中。
  鬥真半身傾斜向前伸出一隻手,動動手指示意要對方放馬過來。
  「快點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對他這種囂張的態度看不順眼,在空中劇烈碰撞飛舞的物體,全都一齊飛向鬥真。戰車掀開了地面,裝甲車砸得塵土飛揚,大大小小的物體削得大地滿目瘡痍,簡直就像颶風過境所留下的痕跡。
  高高揚起的塵土總算慢慢散去,飛來的物體所砸中的地面,就像炸彈轟炸過,挖出了極深的大洞,裏頭埋著許許多多已經化為破銅爛鐵的物體。
  就在這遍地破銅爛鐵的背景下,鬥真平靜地佇立不動,全身毫髮無傷,冰冷的眼光射向利末安森。
  少女不禁感到害怕,往後退了半步。之後大概是覺得這樣太過屈辱,再度將火花般的放電現象繼續擴大。
  「喂喂喂!?」
  鬥真終於啼笑皆非似的出聲了。
  這次的放電所籠罩的物體,是少女背後的一棟研究所分棟。電光籠罩住這棟三層樓的建築,讓整棟建築物都開始出現細小的裂縫。裂縫慢慢擴大成龜裂,隨即造成崩塌。然而儘管有部分崩塌,但整棟建築物仍然飄上了空中。將她高高舉起的雙手,與這浮上十余公尺高的建築物連結起來的,是一陣刺眼的放電洪流。
  隨著利末安森一聲大喊,一整棟鋼筋水泥的建築物便朝鬥真砸了過去。同時鬥真也開始衝刺,毫不猶豫地奔向這想躲也躲不掉的巨大物體,鑽進在途中不斷崩塌的建築物視窗、龜裂處。要是找不到地方鑽,則揮動鳴神尊自己開洞,就這樣穿過整棟朝他飛去的建築物。
  利末安森多半沒有想過對方會直線穿過建築物殺來吧,看到鬥真輕巧地在自己眼前著地,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
  「與其費勁去扔那麼誇張的玩意,直接把我的身體摔出去不是比較快?」
  鬥真臉上帶著游刀有餘的笑容,將鳴神尊向前指到對方的鼻尖上。忽然間,臉上浮現出發現了某些事情的表情。他想起了在上次的戰鬥中,那狀似放電的火花曾經籠罩住自己。
  「說起來那個時候,也沒有把我的身體帶起來啊。可以把建築物跟車子砸來砸去,對人體卻沒輒?看樣子你這奇妙的能力到底是什麼玩意,答案就在這個部分啊。」
  鬥真仔細看著利末安森的眼睛。少女又驚又懼,向後退開。
  「不好意思,我沒多少時間可以陪你玩了。」
  少年的眼神中有著濃密的殺意與焦躁。利末安森體會到對方認真動了殺人的念頭,不,是被迫體認到對方動了這個念頭,讓她忍不住後退,腳下卻被石塊一絆。往後一倒之際,還在發出放電火花現象的手掌碰到地面,讓電光在地面上蔓延開來,籠罩住少女與鬥真的身體。
  「嘎啊啊啊啊!」
  鬥真按住頭部大喊,腳步也變得踉嗆,同樣籠罩在電光中的利末安森則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她非常清楚這種電光乍看之下像放電,但其實不是電流,對人體不會造成任何影響。然而事實就在眼前,這名少年就是因為觸到了電光而顯得極為痛苦。
  ——怎麼回事?
  鬥真自問自答。視野變得模糊,然而跟頭昏眼花的情形又不一樣。腦海深處有種燒灼感,幾乎要燒斷所有腦神經似的。
  模糊的視野逐漸變得清晰,而腦海深處灼熱的感覺也成正比竄升。變得清晰的視野幾乎要將整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清清楚楚地顯現出來。
  看到的事物太多,反而讓他覺得非常不舒服。就連可見光以外的資訊也湧進腦海之中,壓倒性的情報量化為洪流淹進腦袋,幾乎要將神經燒斷。
  「可惡!」
  鬥真撥開電光,強行來到利末安森身前,讓鳴神尊的刀柄陷進她的心窩。利末安森短短地呻吟一聲,就此失去意識。放電似的現象跟著停止,鬥真也不再發出痛苦的聲音。
  「呼……呼……剛剛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鬥真單膝跪地,反覆著粗重的呼吸。強烈的電光將腦漿攪得一塌糊塗,造成頭幾乎要裂開似的疼痛。
  鬥真看了昏過去的少女一眼。她年紀還小,多半是跟自己一樣,或還要更小。利末安森有在淺淺地呼吸,或許應該趁現在殺了她,或是剝奪她的戰鬥能力才對。然而就算明知她是敵人,鬥真仍然狠不下心將她傷得更重。要是風間在場,想必會痛駡鬥真太過天真。
  鬥真站起身來,跑向由宇剛才進去的研究所入口。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9 00:08
(V-4)


  10


  『由宇,有個動向值得注意。』
  「不能晚點再說嗎?」
  由宇以搖搖晃晃的腳步勉強站了起來。她的狀況確實並非萬全,但是頭腦仍然可以運作。就算老人的動作不可能閃開,至少也應該可以做出預測,藉此來將損傷降到最低限度才對。
  然而身體所累積的損傷,已經遠遠超出她的預測。這是因為路西華的所有攻擊,全都結結實實地招呼到她身上。
  『第四部LAFI有動作了。』
  「你說什麼?又有動作了?」
  『而且LAFI四號機正在對外部連線。』
  「對哪里?」
  『是美國夏威夷州的斯科菲爾德陸軍基地,四號機正在對這裏的飛彈配備基地連線。』
  「……該不會是……」
  始終一副好好先生模樣的老人,並沒有做出趁兩人談話時出手攻擊的舉動。不知道是因為胸有成竹,還是另有原因。
  『你的預測在最糟糕的情形下猜中了。現在LAFI四號機正在介入具備匿蹤功能的戰略核子飛彈——EMJ-Ⅲ型的發射存取碼。』
  核子飛彈兼具匿蹤的功能,也就意味著沒有人會知道是哪一國所發射,何時發射,又以哪里作為目標。這款EMJ-Ⅲ型飛彈,可以說是從根本上顛覆了核子飛彈的運用原則。
  「風間,目標是哪里?」
  『給我五秒鐘……哼,果然是這裏啊。』
  由宇看著風間所顯示的地點。
  『前峰島勇次郎研究所,也就是這裏。匿蹤核子飛彈的目標就是這兒。』
  「你說有核彈?」
  由宇的話讓路西華露出思索的表情。
  「唔,跟計畫不一樣啊。也罷。」
  本來還在猜測他會採取什麼行動,沒想到老人卻當場盤腿坐了下來。
  「就讓老朽見識一下你要怎麼打破這個狀況吧。」
  路西華以旁觀的態度注視由宇,更讓由宇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麼,不過現在也沒有時間去理他了。無論他是有著什麼樣的意圖,總比出手妨凝要好。
  由宇也當場坐下,打開LAFI三號機,讓手指在鍵盤上飛舞。
  「我們要在飛彈發射前阻止。」
  『先前我已經試過很多次,可是行不通,全都被擋開了。LAFI四號機在妨礙。』
  「可惡,沒有破綻可以鑽啊。」
  『LAFI四號機的處理能力比我強,這個差距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彌補的。飛彈的威力是一千萬噸,危害範圍之大不是十年前可以相比的。』
  由宇開始思考,思考有沒有辦法將核彈的接近通知有關當局,但不到一秒就自己駁回了這個方案。飛彈是完全匿蹤的,不可能證明其存在。美國多半已經掌握到目前的事態,但想來也不可能承認事實。
  『發射準備進入倒數讀秒階段。5、4、3、2、1,發射,推定將在二十八分鐘後抵達。』
  「推定?」
  『飛彈具備完全匿蹤的功能,一旦發射出去,就很難去追蹤軌道。不過誤差應該不會超過正負二十七秒。』
  「推定危害範圍呢?」
  看到螢幕上顯示的圓圈,由宇沉吟不語。這個圓完全蓋住了比良見特別進出管制禁區,還繼續往外擴大。如果再擴大到會受放射線污染的地區,更是可以輕易淹沒一兩個縣的面積。
  「絕對不能讓飛彈落到地面上,趕快入侵自爆密碼。」
  『已經在做了,可是LAFI四號機在妨礙。』
  「我知道了。既然不可能透過連線來控制,就在飛彈抵達目標之前直接攔截吧。」
  由宇敲了幾下鍵盤。
  『你要怎麼攔截?』
  「所幸日本有架設飛彈防衛系統,攔截用的飛彈應該有積載在神盾護衛艦上。有辦法入侵這個系統嗎?」
  『神盾護衛艦金剛級正在太平洋沿岸值勤,唔,所幸這邊沒有受到四號機的妨礙,看來應該有辦法調動。可是你要怎麼攔截看不見的飛彈?』
  「風間,不管匿蹤功能有多強,都會造成空氣對流,去追蹤雲層的動向就對了。日本應該有光學衛星吧?只要有那玩意,應該就能監控雲氣的動向才對。」
  『可是EMJ-Ⅲ是在超高高度,也就是在平流層飛行,那種高度可沒有雲氣。』「既然要落到地面上,總得經過大氣一次吧?」『憑現存系統的精確度,迎擊有99.999%會失敗。』
  「我知道,我現在就寫出一套新系統。風間你幫忙留意四號機的動向,還要做好隨時都能發射攔截飛彈的準備。」
  『看樣子攔截的時間頂多只有十秒左右啊。』
  先前一直保持旁觀的路西華這時插了嘴:
  「看你慌成這樣,只要使用能夠讓中和放射能,或是阻止核分裂連鎖反應的技術,不就沒事了嗎?」
  「不巧的是,我不知道那玩意在哪里。」
  由宇回答得短而簡潔。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住,眼睛瞪向路西華。
  「難道是你們為了讓我動用那個技術才發射的?」
  「不不不,這跟我們可沒有關連。」
  他的表情中沒有虛假,但是這麼一來,就真的不知道到底是誰在使用LAFI四號機了。不是海星,也不是七原罪。
  「果然……是勇次郎嗎?」
  由宇自言自語,但表情又顯得難以理解。在《希望》市時就是因為捕捉到LAFI四號機的反應,認為是找到勇次郎的線索,才一路追到這裏來,但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這個事件的幕後有著勇次郎存在,這點是不會錯的,然而她怎麼想都不覺得操控LAFI四號機的人,會是勇次郎本人。
  「唔,看樣子你是真的不知道,那麼老朽也無須在此地久留了。」
  老人「嘿咻」一聲站起身來,用手槌著腰就要出去。可是路西華的手還沒碰到門,門就先從外面打了開來。
  「對不起,我來遲了。」
  慌慌張張跑進來的鬥真,跟路西華對了個正著,睜大了眼睛看著老人。
  「你、你是誰?」
  「是敵人。」
  由宇簡潔的回答更讓鬥真搞不清楚狀況,然而老人卻以充滿興趣的眼光看著鬥真。
  「你就是阪上鬥真?」
  聽到這句生澀的日語,鬥真反射性地點了點頭。由宇說他是敵人,但鬥真總覺得不太像。
  「都閉上了,看樣子又是老朽期望太高了啊。」
  路西華朝鬥真露出先前對由宇所發的失望之情,接著就從他身邊穿過,一路走出了建築物。
  「咦,啊,剛剛那個老爺爺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是誰?」
  「這個問題晚點再說,現在有更優先的事情要處理。」
  察覺到由宇緊張的情緒,鬥真趕忙跑向她身邊。
  「發生什麼事了?」
  「有人發射了核彈,目標就是這裏。」
  「咦、咦咦!怎麼又來啦!?」
  『你為什麼馬上就用懷疑的眼光看著我?』
  「可是你應該有辦法阻止吧?」
  「不,我沒有把握。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到十五分鐘了啊。」
  由宇專心進行作業,所以由風間簡單地對他說明現在的狀況。
  「風間,我完成了。等衛星觀測到EMJ-Ⅲ穿過雲層時的軌跡,就立刻重新計算軌道,發射神盾艦上的攔截飛彈。」
  『成功攔截的機率可不太高啊。我們用的攔截飛彈在效能上原本就受到質疑,你們最好做出最壞的打算。』
  「你說最壞……指的是飛彈落到這裏來?」
  「鬥真,就算只多你一個活下來也好,趕快逃吧。只要能離開爆炸的中心地帶,就有可能活下去。外面搞不好還有剩下一些交通工具可以動。」
  「那由宇你也一起走!」
  「我不成了,我的身體已經沒有那種體力了。」
  由宇搖了搖頭婉拒。
  「我背你。」
  鬥真拉著由宇的手,想要將她背在身後。這名少年多半是死也不肯一個人逃,可是這樣會讓他得救的機率降到令人絕望的數值。
  ——本來還打算至少也要讓你得救啊。
  由宇死了心似的歎了口氣,但還是下定決心跟鬥真一起走。然而她的這個決定卻輕而易舉地瓦解了。
  事情就發生在她讓鬥真牽著手跑出去的時候。
  由宇唐突地停下了腳步。
  從由宇幾乎始終面不改色的時候,到有更多機會看到不同表情的現在,鬥真在這些日子看到了由宇許多種表情。同時他也認識到由宇儘管乍看之下缺乏表情,但她的喜怒哀樂情緒卻是意外的豐富。
  然而他從來沒有看過由宇流露出像現在這麼驚訝,一副六神無主的表情。
  由宇簡直就像掏空了整顆心,當場呆站著不動。
  「……由宇。」
  鬥真拉了拉由宇的手,但她抗拒的力道卻意外的強。由宇沒有動,她不想動。
  「由宇,你怎麼了?」
  鬥真朝由宇看得目瞪口呆的方向望去。火舌已經吞噬了研究所的其中一棟建築物,與利末安森的戰鬥所造成的火勢不但沒有衰減,反而越燒越旺,讓建築物四周都成了一片火海,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其他的東西。只見火勢不斷往四周蔓延,要是不趕快離開,連鬥真等人所站的位置也不安全。
  「由宇,快點。」
  鬥真再次拉了由宇的手,但這次她卻用力將手揮開。
  「勇次郎……」
  先前一直呆若木雞的由宇臉上,開始浮現出情緒。鬥真沒有辦法理解那是什麼樣的情緒,唯一知道的就是這種情緒正急速高漲。爆炸性高漲的情緒,讓由宇那美麗的臉龐為之扭曲。
  「峰島勇次郎!」
  在喊叫的同時,由宇朝著籠罩在火焰中的建築物跑了過去。她的跑步動作少了平時那種來自於頭腦精密控制的美感,就跟情緒崩潰的尋常十七歲少女沒有兩樣。
  鬥真伸手想攔住她,她卻一個扭身閃了過去。轉眼之間她的背影就變得越來越小,鬥真趕忙從後追去。
  鬥真撿起她扔在地上的LAFI三號機,風間跟著問了:
  『發生什麼事了?』
  「我哪知道啊?她喊了一聲勇次郎,然後就跑過去了。」
  『難道她找到了?找到峰島勇次郎了?』
  「就說我不知道了,我看過去的時候就只看到火而已。」
  現在回想起來,由宇從剛來到這裏的時候就很奇怪。剛開始明明就認為這是圈套,打算改天再來,是聽到鬥真說看到人影才改變了主意。
  ——我看到的那個人影就是峰島勇次郎?
  鬥真追著由宇的背影跑進建築物,裏面是一片火海。然而無論有多大的火勢阻住去路,由宇都不當回事,只顧一路往前沖,任憑火焰灼傷她纖細的身體。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
  由宇彷佛在說夢話,同一句話反覆說了好幾次。
  「終於,終於,終於。」
  簡直就像被火烤昏了頭。
  「勇次郎,勇次郎,勇次郎!」
  由宇的所有情感都逐漸遭到剝奪。
  「由宇,等一下,你等等!」
  『這一帶很危險,隨時有可能崩塌。』
  「我知道。」
  鬥真追在由宇的背後跑著,但不斷增強的火勢卻擋在他們兩人之間。
  「可惡,到底是搞什麼鬼。」
  儘管如此,鬥真仍然用手護著臉,繼續追向由宇。他早已下定決心,不可以再讓她的背影從自己眼前消失,絕不再次放開她的手。
  『峰島由宇已經失去冷靜了。』
  「這我知道。」
  『至少我的攝影機並沒有拍到疑似峰島勇次郎的人物。』
  「我也沒有看到。」
  『他真的在嗎?竟然會跑來這種地方。』
  「你問我我問誰?」
  『我知道,看樣子我也失去冷靜了……離核彈抵達已經只剩不到八分鐘。』
  「你趕快用那個叫什麼鬼系統的想辦法搞定啊。」
  『是彈道飛彈防衛系統。最好別指望太多,這種系統原本的攔截精確度就很低,而且我們還只能透過推算來掌握飛彈的位置。』
  鬥真十分焦急。不知道還有沒有時間帶著由宇逃到安全範圍,不知道追不追得上由宇,更不知道峰島勇次郎剛剛是不是真的在這裏出現過。
  由宇卻沒把鬥真的擔心放在心上,只顧拚命往前跑。
  「勇次郎……我不會讓你跑掉,絕對不會讓你跑掉。」
  由宇不停地奔跑。
  「勇次郎,勇次郎,勇次郎……」
  最後轉過了一個轉角,先前的人影就是在這裏消失。
  「爸爸!」
  由宇的腳步就在這裏忽然停了下來。
  什麼都沒有看到。這裏是一處斷掉的走廊,眼前是一片開闊的空間。而佔據了這片空間的,則是一片有如無間煉獄般的火焰,將她的瀏海烤得捲曲起來。
  「剛剛……明明就在。」
  由宇兩腳一軟,當場跪倒在地,四處傳來了建築物倒塌的聲響。
  「明明……明明,就在……嗚,啊!」
  由宇按住胸口,吐出一大灘血,而她所站的走廊更開始歪斜。
  「啊……」L
  視野因疼痛而變得模糊,讓她無法做出任何應對。歪斜的走廊就這樣一口氣往下倒塌,砸進眼前的火堆之中,由宇的身體也被拋到半空去。
  伸出去的手什麼都沒碰到,只徒勞無功地在空中一抓。由宇以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神,接受了這個事實,下墜的感覺顯得那麼遙遠。
  但下墜的感覺卻突然一晃,有人抓住了自己已經無力的手。
  「由宇!」
  有個人從走廊上探出身子,一臉咬牙硬撐的表情。他一手抓住由宇,另一手抓住走廊的欄杆支撐身體。
  「……鬥真?」
  「我馬上……拉你上來。」
  鬥真咬緊牙根到幾乎要咬碎臼齒,用一隻手慢慢將由宇拉了上去。大火已經將另一隻手所抓的欄杆烤得火燙,燒炙著鬥真的手掌。
  「唔、哼!」
  但鬥真仍然將由宇跟自己拉了上去。
  「他在,爸爸他明明就在這裏。」
  由宇又要朝著火海中沖去,鬥真這次總算及時抱住她。
  「……爸爸?」
  鬥真慢了半拍,才意會到這個字眼指的是勇次郎。
  「放開我,鬥真,是他。勇次郎,勇次郎他!」
  鬥真深深瞭解到由宇有多麼不冷靜。只要由宇使出用頭腦運算出來的身手,輕輕鬆松就能甩開鬥真的手,但現在在他懷中反抗的,只是個平凡的十七歲少女。就算身體再怎麼疲勞,抵抗的力量仍然小得令他驚訝。
  「由宇,你冷靜一點。」
  「你要我怎麼冷靜?他在,他就在那裏,放開我!」
  拚命抵抗而捶著鬥真胸口的手,竟然顯得那麼脆弱。
  「也許真的是這樣,可是在這種狀況下,根本沒辦法去追他啊。」
  「說什麼傻話?當然有辦法追,怎麼可以不追?我不能再跟丟他了。」
  「由宇,你冷靜一點。」
  「放開我,鬥真,再不快一點……」
  「峰島由宇!」
  沒料到鬥真會突然怒吼一聲,讓由宇瞬間全身一縮,睜大了眼睛,用隨時都可能會哭出來的眼神看著鬥真。鬥真的身影這才回到了那對黑曜石的眼睛中。
  「抱歉,這樣吼你,可是你要明白,現在的狀況已經沒有辦法去追他了。火勢越來越大,飛彈也快要到了,我們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是四分五十七秒。』
  「由宇,再這樣下去大家都會死,死了又怎麼能去追峰島勇次郎?我們不能在這裏結束,不是嗎?」
  由宇的身體總算放鬆下來。在鬥真放開她之後,也沒有再做出亂跑的舉動,而是用雙手手掌「啪」的一聲使勁拍在自己臉上。等她睜開眼睛,眼神中已經有著鬥真所熟知的知性光芒。
  「抱歉。」
  簡短的語氣也已經與平常無異。


  鬥真跟由宇來到外面,背後傳來建築物倒塌的聲音。
  兩人並沒有做出想徒步跑出爆炸中心範圍的舉動。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到五分鐘,不管有多麼會跑,五分鐘所能拉開的距離,都不可能讓他們活命。唯一還剩下的希望,就是用攔截飛彈去擊毀核彈。
  『在雲層中發現了匿蹤核彈的軌跡,將于重新計算軌道後發射攔截飛彈。』
  「將可以發射的飛彈全都射出去。」
  『七發,沒辦法再多了。兩分十二秒後就會有結果。』
  螢幕上顯示了預測出來的核彈軌跡光點,以及七枚攔截飛彈的光點。攔截飛彈的光點慢慢逼近核彈的光點。
  『第一發攔截飛彈就要抵達了。』
  打頭陣的攔截飛彈光點追向核彈的光點。兩個光點的距離慢慢縮減,終於重疊在一起。
  「成功了!」
  鬥真的歡呼沒有維持多久。重疊在一起的光點交錯而過,開始慢慢拉開距離。
  『第一發沒中。第二發、第三發接近。』
  又有兩個攔截飛彈的光點追向核彈光點。第二發從後方,第三發則從前方溜過。
  『又是兩發沒中,精確度的低落並非出自軌道計算上的誤差。』
  「所以是系統原有的缺陷了?又有兩發過去了。」
  然而這兩發也是徒勞無功。一發劃出的軌道差得老遠,另一發則跟第一發一樣,儘管光點有重疊在一起,但終究只是交錯而過。
  「可惡,還是不行啊。會在這種比例尺上重疊,應該就表示距離差不到五公尺才對。」
  「只剩兩發了。」
  原本多達七發的攔截飛彈,已經有五發以失敗收場,追向匿蹤核彈的光點減少到只剩兩個。跟剛開始的七發比起來,陣容顯然極為單薄。
  「第六發過去了。」
  鬥真以祈求的心情看著光點的去向,然而這個光點卻還沒抵達核彈所在的位置就消失了。
  『是誤爆。離核彈抵達不到一分鐘了。』
  「……怎麼會這樣?」
  由宇望向南邊的天空,也就是飛彈射來的方向。
  「鬥真,對不起,我拖你下水了,一切都是我的錯。不用一分鐘,飛彈應該就會抵達了。剩下的這一分鐘,我該怎麼向你賠罪才好?有什麼願望你儘管說吧。」
  「又還不一定會失敗。」
  「我知道。可是等到確定會失敗,剩下的時間就太少了。」
  「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我別無所求。」
  先前一直扶著由宇的鬥真,從後緊緊抱住了她。由宇只回眸注視,並將自己的小手放到了鬥真的手上。
  『匿蹤功能已經解除,應該已經可以用肉眼看到了。』
  在上空可以看到一個明亮的光點。
  「那就是匿蹤核彈……」
  鬥真用肉眼看著搞不好會殺了自己的飛彈從天而降,心情卻比想像中還要冷靜。不知道是不是由宇用力緊握回來的手掌感觸,帶給了他這種安詳的心情。
  飛彈的斜後方又出現了另一個光點,是最後一發攔截飛彈。飛彈已經接近到可以用肉眼看到表面的光澤,而攔截飛彈也從後方逼近。
  而這兩發飛彈就這麼輕而易舉地交錯而過。失去目標的攔截飛彈飛往毫不相千的方向,核彈已經來到頭上。
  「鬥真,對不起。」
  鬥真緊緊抱住由宇,仿佛想要用身體護住她。明知這麼做沒有任何意義,但身體就是有了這樣的舉動。
  核彈落在前峰島研究所的正上方,在建築物上空引爆。
  整個世界都籠罩在純白的光芒之中。


  11


  時針再過不久就要指向兩點的位置,也就是督察的時間。
  「這是什麼情況?」
  然而伊達卻待在N C T研究所的個人房間裏反覆思量。
  昨晚目擊到亡靈的時間,與N C T研究所偵測到的LAFI四號機活動時間是一致的。
  第四台LAFI的反應,是從前峰島研究所,也就是海星作為臨時大本營的建築物中發出來的,根據這一點,讓伊達判斷LAFI四號機與海星之間有所聯繫。
  而LAFI四號機的反應,跟在同一時刻發生的地下鬧鬼事件,也應該有關連。不過黑川沒有做出阻止伊達刺探的舉動,不僅如此,還說鬧鬼事件荒誕無稽,對此嗤之以鼻。
  ——難道海星跟LAFI四號機之間沒有關連?
  然而要說海星是清白的,卻又有著其他因素干擾。
  排在伊達桌上的成堆檔,記錄了黑川在中東活躍時的詳細活動內容。他的手法大膽而細膩,絕不做出無謀的舉動,作戰內容在國內外都獲得了高度的肯定。
  但是,指揮海星所進行的活動,手法卻非常的粗糙。如果只看武力行使這一點,確實是非常漂亮,取締遺產犯罪時的佔領過程乾淨俐落到令人佩服,但也就只有這樣。過程中他犧牲了無辜的平民,招致高層的不滿。
  儘管如此,他仍然在短期間內解決了很多起事件。就結果來說,確實在短期間內獲得了一定程度的評價,可是從他在中東活動時的紀錄來看,手法粗劣的程度簡直是無法想像。只要再多花一點時間來解決,應該就能確實減少無辜平民的犧牲,解決得更為完善。
  然而黑川卻沒有這麼做。
  ——這是為什麼呢?
  伊達疑心大起。唯一稱得上好處的,就是由於迅速獲得肯定,讓海星的人可以加入今天的督察團。
  他就這麼希望早日掌握N C T研究所嗎?可是只要肯花時間,別說是督察,N C T研究所總有一天會正式歸海星管轄。
  黑川的行動有著太多矛盾。
  想不透為什麼會有這些矛盾,讓伊達越想越焦躁。
  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是監控LAFI的作業員打來聯絡的。
  「怎麼了?什麼?LAFI四號機又有動作了?在大白天有動作?」
  LAFI四號機的活動週期,始終保持在夜晚中的固定時刻。這次的行動模式跟先前不同,裏頭到底有著什麼含意呢?
  「還是跟以前一樣,不清楚活動內容是嗎?」
  除了這次的例外,LAFI四號機一直是以定期間隔在活動,但活動內容則經過巧妙的隱蔽,沒有辦法查知。如果有人能夠充分駕馭在N C T研究所活動的LAFI二號機,多半就能突破這種隱蔽手法,但目前還沒有出現這樣的人才。
  「岸田博士到哪兒去了?在外面?去迎接督察團了嗎?他還是那麼一板一眼啊。不,晚點再通知他沒有關係,要是狀況有變就趕快通知我。」
  LAFI四號機不規律的活動讓伊達十分好奇。為了確保在緊急時刻可以迅速指揮,他決定前往操作室。
  來到走廊上之後,這些疑問也一直留在腦子裏,大概就是因為想得太投入,讓伊達沒有注意到前面。
  「啊!」
  隨著一陣碰撞的衝擊,響起了一聲小小的驚呼聲,看樣子是撞到人了。
  「啊啊,對不起,我在想事情。」
  「不,我才該說對不起。好痛……」
  對方用手揉著臀部,臉上吃痛的表情讓伊達覺得十分眼熟。
  「你是朝倉小姐嗎?這可真是對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
  小夜子想要起身,伊達拉起她的手幫了她一把。
  「咦?咦?呃,伊達先生……咦,啊,呃,剛剛真是太失禮了,伊達司令。」
  小夜子慌慌張張地抽手往後退開,接著猛力地一鞠躬,結果頭就這樣用力撞在牆上。這種結實的聲響還真不是那麼容易能撞出來。
  「好痛……」
  小夜子眼眶含淚,用手按著撞疼的頭跟臀部。
  「啊啊,你還好嗎?何必那麼慌張呢?」
  「您、您說得是,是這樣沒錯啦……」
  「不過你也真是個怪胎,一般人要是眼睛看不見,行動自然會變得慎重,你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反而毛毛躁躁的。」
  「很多人都這麼說……」
  小夜子當場沮喪起來。伊達鄭重地道了歉:
  「是我說得太失禮了,眼睛看不見一定很辛苦吧。」
  「不會,我已經習慣了,畢竟失明已經將近二十年了。」
  「……是嗎?那我還要趕時間,先失陪了。我不知道你要去哪里,不過路上要小心點。」
  「請、請等一下!」
  伊達準備離開,但小夜子叫住他的語氣卻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強。
  「嗯?是哪里撞傷了嗎?要不要我找個人送你?」
  「不,不是這樣,我要說的是……」
  小夜子在胸前緊緊握住雙拳,朝伊達一鞠躬。
  「在、在、在弧石島承蒙您救我一命,我、我非常感激。」
  她認真的態度令人莞爾,讓伊達緊張的情緒得到了久違的抒解。在幾個星期前的弧石島事件中,受到惡用遺產的組織欺騙而開發出無人自律型兵器Leptoneta的團隊幾乎全部死於非命,小夜子則是整個團隊中唯一的生還者。
  ——黑川,你也是遭人利用?還是說你也讓遺產牽著鼻子走?
  多年來伊達看過許多因遺產技術而搞得身敗名裂的人。儘管衷心祈禱黑川不是其中之一,但這種期望多半都會落空。
  兩人又聊了兩、三句話之後,伊達目送著小夜子的背影遠去。
  「眼睛看不見還真是辛苦啊。不,就算眼睛看不見,她也……」
  這時伊達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看不見?該不會是……」
  然而腦子裏一旦有了疑問,就很難將這種念頭揮開。在前往操作室之前,伊達從最近的房間裏跟A D E M總部聯絡了一次,因為有件事他無論如何都要跟艾莉西亞問個清楚。


  12


  「呼。」
  看到艾莉西亞捶著肩膀走進會議室,晶丟下一句話——
  「像個歐巴桑似的。」
  作為評價。艾莉西亞聽到這句評語時臉上所露出的微笑,反而讓八代背脊都快凍僵了。
  「那,結果怎麼樣?有查出什麼東西嗎?」
  「嗯,很多。」
  艾莉西亞攤開了一疊昨天晚上伊達所拍的照片。
  「可是最讓人有興趣的,應該還是這個吧?這張是我從美國拿來的照片,這一張則是昨天拍到的。」
  兩張排在一起的照片,拍到的都是因高熱而熔解的物體。
  「A D E M的優秀人員,已經證明了這些現象是由同一種技術引發的。」
  「也就是說,搶走《自由》的組織,就是昨晚襲擊海星的組織……」
  說完晶沉吟不語。儘管試著說出想法,但她完全看不出這個事實所代表的意義。
  八代以另有深意的目光看了艾莉西亞一眼。
  「應該差不多可以告訴我們《自由》到底是什麼兵器了吧?我是覺得現在已經不是互相隱瞞的時候了。」
  「唉呀,真的嗎?你們倒是隱瞞了很多事情呢。」
  艾莉西亞妖媚地翹起另一隻腳,但途中又放鬆了全身的力道,交互看了看他們兩人的臉。
  「也罷,雖然總覺得很不公平,不過我就告訴你們吧。兩位知道全世界最大的飛機是哪一種嗎?」
  「我怎麼會知道?」
  晶馬上做出回答。
  「啊,我倒是知道,記得是一種木制的飛機對吧?」
  「你為什麼知道這麼極端的知識?」
  晶以意外的表情看了八代一眼。
  「講極端也未免太失禮了吧,這可是工作上必須知道的事情呢。Hughes H-4,全長六十七公尺,全寬九十八公尺,配備八具往復式發動機。可是實際上卻是大而無當的玩意,啊,我這句話可是取無當跟木頭(Wood)的諧音呢,啊哈哈,呃,只有我一個人笑實在很空虛……算了。然後飛行距離只有一點六公里,離實用化還差得老遠……」
  「這位司機先生知道的東西可真夠極端啊。」
  艾莉西亞一句就把話說死。
  「說過很多次我不是司機了……算了,我不說了。那,你會提起這件事,也就表示?」
  「沒錯,美國正要大幅度地刷新這個記錄。全長超過三百二十公尺,全寬超過四百二十公尺,由DIA與海軍合作,在極機密開發狀態下開發的……」
  「空中航空母艦《自由》是吧?」
  「沒錯。」
  艾莉西亞點點頭,將一頁文件放到了桌上。
  那是全球最大的飛機《自由》的藍圖。八代以平淡的語氣敍述上面的內容:
  「由於是VTOL飛機,使用上不需跑道,可搭載九十五架專用艦載機。之所以能夠化不可能為可能,是因為採用了TOO型合金作為建材,與杜拉鋁(Duralumin)或鈦金屬等既有素材相比,這項峰島勇次郎的遺產實現了四倍的輕量化與三倍的強度。這項技術的使用應該沒有得到許可吧?當然事到如今才講這個也沒用了。以核能為動力,好可怕啊。不過最可怕的還是兼具光學迷彩,可遮蔽雷射,對飛彈的紫外線導引也沒有反應,連還沒普及化的紅外線探查機都搶先一步反制到了,也就是將出自峰島勇次郎之手的萬象迷彩遍佈整個機身的幽靈飛機,唯一可以測得的就是巨大的品質。」
  「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撞到了就會知道。」
  「這種確定的方法還真讓人不敢領教。」
  晶以一臉打從心底厭惡的表情說了。
  「原來是隱形的飛行航空母艦啊?可以深入敵境而不被發現,一口氣展開大規模的部隊來進行佔領。在大規模破壞性武器的有效性已經逐漸喪失的現代,《自由》有著一口氣顛覆軍事平衡的可能性。」
  八代雙手環抱在胸前,而伊達的聯絡電話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打進來。
  「是,我是八代。嗯,她在。還叫人家艾莉叫得那麼親熱,您的手腳還真快啊。」
  聽到電話內容的晶羡慕地自言自語:
  「我是不是也該請伊達先生用昵稱叫我呢?」
  「你名字叫做晶,要取昵稱就只好叫做小晶晶羅?」
  「我死也不要。」
  這時八代講電話的語氣變得認真起來:
  「咦?是,這個問題我也可以回答,因為我們剛剛才講到這件事。是,沒有錯,《自由》是一種具備匿蹤功能的巨大飛行航空母艦。咦?唉呀?奇怪了。」
  八代聳了聳肩膀,交互看了看撇開臉的艾莉西亞跟晶。
  「電話掛斷了。」


  13


  電話斷了。
  伊達拿著話筒,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嚴峻。電話斷掉的方式不尋常,是來自外部的千擾。他再打了一次,但沒有接通。
  「《自由》果然是具備匿蹤功能的隱形航空母艦啊。」
  伊達用力拍了桌子。儘管謎團沒有全部解開,但有一半的事態都說得通了。
  為什麼黑川會以舊研究所為據點、《自由》遭竊、黑川所說的正義,以及今天的督察,這一切都串連在一起了。
  他看了看表。
  「不妙。」
  伊達以祈求的心情,撥了岸田博士的緊急熱線。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9 00:09
(V-4)


  14


  岸田博士懷著複雜的心情仰望天空。督察團的直升機慢慢下降,將周圍樹木的葉子卷上天空。原本伊達應該也會出來迎接,但到現在都還沒有看到他從N C T研究所中現身。
  「唉。」
  岸田博士始終沒有決定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迎接,直升機就在專用的停機坪上降落,接著艙門打開,裏面的幾個人走了出來。
  當初說是N C T研究所的督察團,本來還以為來的會是一群坐辦公桌類型的人,但出現的每一個人都非常年輕,而且體格都很好。岸田博士看了自己的肚子一眼,這次歎氣的含意顯然跟先前不同。
  「年輕真好啊。」
  儘管從年輕的時候就是這種體型,但岸田博士卻將這些記憶拋到忘卻的彼岸,只用一句年輕帶過。
  「您好,我是海星督察團的丸井。」
  走在最前面的年輕人帶著爽朗的笑容伸出手來。
  「歡迎各位大駕光臨這種荒郊野外,我是N C T研究所的負責人岸田群平。」
  「您的大名在下如雷貫耳,能見到您真是榮幸之王。據說您是峰島勇次郎遺產研究的首席權威?」
  岸田博士搖了搖頭,這並不是出於謙遜。
  「不,您過獎了,這全是靠著優秀的工作人員支持。」
  「是嗎?那在下就當作是這麼回事吧。我們廢話不多說,可以請您帶路嗎?啊啊,請不用那麼拘謹,取了個什麼督察團的名字,讓我們也很傷腦筋啊。」
  岸田博士、丸井,以及督察團的成員,一行人紛紛朝著研究所的大門走去。
  「這話怎麼說呢?」
  「這名字聽起來不是顯得很正式嗎?雖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意見,但我覺得今天的訪問與其說是督察,還不如說是部門參訪。我認為A D E M跟海星是可以共存的,我們絕對沒有想要取代ADEM的意思。」
  這群人似乎比想像中還要通情達理,讓岸田博士稍微放鬆了緊張的心情,笑嘻嘻地回答:
  「您願意這麼說,真的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畢竟連日來發生的事件跟事故真的是多到處理不完。」
  岸田博士哈哈哈地笑了幾聲,用自己的ID卡打開了大門。
  「我想也是。真虧貴單位十年來能以這麼小規模的組織,抑制住驚人的遺產。站在我們的立場,是非常希望能夠學習這方面的經驗,跟A D E M和睦相處……」
  岸田博士胸前的手機響了起來。這種特製的電話,可以根據緊急度來設定是否接通,而既然會在這個時機響起,也就表示需要發佈B級以上的警戒態勢。
  「我失陪一下。」
  掩飾緊張的情緒接通電話,就聽到伊達迫切的說話聲:
  『岸田博士,不要讓督察團進來。』
  雜音十分嚴重,只有這句話讓岸田博士勉強聽懂。
  「咦?您說什麼?雜音很嚴重。」
  『不要讓督察團進來,有聽見嗎?』
  「是,有聽見,可是這是為什麼?」
  『……相信我。這是圈套,黑川打著不得了的主意。所以不要……打開……大……門……』
  聯絡就在一片雜音中斷了。儘管不知道伊達下這個命令的根據何在,但岸田博士是打算照辦的。然而在這道命令傳到之前,就在剛剛,他用自己的ID卡打開了大門。
  岸田博士側眼看了督察團的代表丸井一眼。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他臉上浮現出友善的微笑,看了岸田博士一眼,督察團的其他成員也以覺得不可思議的表情看了看岸田。
  「沒什麼……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我不知道跟他們說過多少次,說不要為了這種小事一一聯絡我。」
  「是嗎?那我們走吧。」
  說著督察團的成員就走進了建築物。


  15


  伊達在通往正面主閘門的走廊上奔跑。現在就連內線電話也都完全打不通了,大概是有人從外部干擾吧。
  途中找到了一名衛兵,他臉上的表情有點懦弱,看起來不太靠得住,但伊達馬上就想起他對這張瞼有印象。
  「啊、啊,您該不會是伊達司令吧?啊,失禮了,我是三天前調來這裏的星野義……咦、啊、等一下。」
  伊達突然一把拉著他跑,讓星野腦子裏一團混亂,心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失禮的事。
  「星野,你身上有佩槍吧?」
  「是。」
  「跟我來。」
  伊達粗暴地扯下繞著脖子吊住手臂的繃帶隨手一丟,拔出了放在西裝內側槍套中的槍,出現在他手中的貝瑞塔9000S反射出鐵灰色的光澤。
  「黑川,我可不會讓你稱心如意。」


  16


  督察團立刻就要進去,岸田博士趕忙擋在前面。
  「請、請等一下,接下來有個麻煩的手續要辦。」
  「手續……?可是我們督察團的每一個人,都已經在A D E M的分部註冊好ID了啊?」
  「話、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只有這裏例外,不辦好的話在很多方面都會……」
  丸井那笑嘻嘻的表情微微一沉。
  「這跟我所聽說的情形不一樣啊。據我所知,除了最重要區域以外,應該都是在A D E M分部就可以辦完所需的手續了。」
  「不,這是因為這個……」
  岸田博士一時問想不出什麼好藉口,說話變得吞吞吐吐。
  「那麼我們過去了。」
  丸井語氣溫和,但行動卻很強硬,從岸田博士身旁硬走過去,通過了研究所的閘門,踏進建築物內一步。這時,丸井臉上溫和的微笑首次僵住。
  「您這是什麼意思?」
  丸井斜眼看著用槍口抵在自己太陽穴上的伊達,聽到開保險的聲音在耳邊清脆地響起。另一邊則站著一名同樣拿著槍擺出射擊姿勢的衛兵——星野。與伊達相較之下,星野則緊張得讓槍口微微顫抖。
  岸田博士對這急轉而下的事態演變看得目瞪口呆,而站在他身後的督察團成員則伸手從懷中拔出槍來,好幾個槍口一齊對準了伊達。
  「您是A D E M總司令伊達真治先生是吧?我不知道您有什麼誤會,不過可以請您放下槍來嗎?只要您立刻合作,我不會跟上頭報告。」
  「你,叫什麼名字?」
  「敝姓丸井。」
  「是嗎?突然被人用槍抵著腦袋,你的反應還真夠冷靜啊。」
  伊達對其他督察團的成員也看了一眼,不留給他們任何可以利用的空隙。
  「……」
  「多虧了你的膽識,讓我的疑惑變成了確信。你們來到N C T研究所的真正目的不是督察,而是佔領。」
  「伊達司令,可以請您不要胡說八道嗎?要是您再做出這種鋌而走險的舉動,我們可就非得跟上頭報告不可了。」
  「行,隨你高興。岸田博士,趕快進去。」
  伊達動了動下巴催促,岸田博士立刻膽戰心驚地從丸井身旁走過,進入建築物中。
  「這個計畫是有時間限制的。」
  伊達絲毫沒有大意,看著所有人說話:
  「黑川策動了自衛隊跟員警,用意是讓這兩個組織同時展開行動,讓他們互相打亂彼此的步調,剝奪這兩個治安維持組織的機動力,藉機讓自己的組織站穩腳步。照黑川的盤算,關鍵就在剛開始的兩個星期,要是再拖下去,員警跟自衛隊之間反而會開始產生默契。」
  「這跟您的暴行又有什麼關連呢?」
  「限制時間一過,黑川就會使出強硬手段。要是各地的員警與自衛隊產生默契的速度比預料中還快,那就更不用說了。」
  「您到底在說什麼?」
  丸井始終保持挑釁的態度,絲毫不像是腦袋上抵著一把槍的人。
  「他與七原罪聯手搶走《自由》,並搜索能夠中和放射能以及核分裂連鎖反應的遺產,為的就是廢除全球的核武嚇阻力,一口氣提高《自由》在戰略上的重要性吧。」
  「不要以為和平的世界可以用壓倒性的武力來建立,我會毀掉你們的盤算。」
  「是嗎?可是您要怎麼毀掉?您有證據嗎?姑且不論真相,您的行動本身可是明白的叛國行為。」
  抵在太陽穴上的槍口陷得更深,丸井只得乖乖退後,走到N C T研究所外面去。
  「回去告訴黑川,如果他從以前就一直追隨著我的腳步,那他就超越不了我。」
  伊達的手指仍然扣在扳機上,面無懼色地笑了。
  「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
  伊達說完這句話,閘門就關了起來。


  17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
  鬥真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當場就以奇妙的表情跟由宇四目相對。
  「我們沒死……吧?」
  「我想應該還活著。」
  「是飛彈沒爆炸……嗎?」
  「不對,有爆炸……應該有。」
  看著半毀的前峰島研究所,由宇露出狐疑的表情。到現在還冒著煙的飛彈,就插在研究所的屋頂上。
  「我們得救了?」
  但心中卻沒有湧起喜悅的心情,反而覺得是中了某種巧妙的詐欺手法。
  「風間,現在情形是怎樣?」
  『不清楚。核彈爆炸了,從爆炸規模與聲響來看,應該有進行預期的爆縮擠壓而進入臨界狀態。』
  「可是現在這個狀態……難道是!」
  由宇踩著搖搖晃晃的腳步,跑向半毀的研究所,鬥真也立刻從後追去。她奔跑的動作中已經完全看不到短短幾分鐘前追趕勇次郎時的那種霸氣,看起來隨時都可能會跌倒。由宇的身體已經衰弱得十分明顯,讓鬥真越看越擔心。
  兩人進入建築物,順著樓梯來到屋頂上,觀察飛彈的狀態。飛彈只有前端的部分不見,看起來像是有部分破裂。
  「果然有正常進行爆縮。明明就應該會引起核爆,但沒有發生,而且看樣子鈽元素的放射能也沒有外漏。」
  『我知道你在懷疑什麼了。明明發生了核爆,周圍卻沒有受到損害,也沒有檢測出放射能。這也就是說……』
  「有人中和了核分裂連鎖反應與放射能!」
  「咦?怎麼回事?」
  聽到中和核分裂連鎖反應,鬥真試圖回想,接著就想起了之前聽由宇說過,七原罪非常想要這項技術。
  「是誰?到底是誰做的?不會是七原罪,他們渴望得到這項技術。是海星嗎?不對,到底是誰?我有種不舒服的感覺,這還是我第一次碰到這麼讓我不舒服的遺產事件。」
  「你身體不舒服嗎?」
  「笨蛋!這是精神上的問題,這個事件本身讓人感受不到意志的存在。不,各方勢力確實有其意圖,可是最根本的部分大有古怪。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事肯定有蹊蹺。」
  「像是峰島勇次郎?」
  鬥真試著舉例,但她卻用凶光暴現的眼神回瞪,只好立刻住嘴。
  「那個人不會做出這種不合邏輯的行動,只是行動的理念中沒有包含人道的概念而已。然而這件事情的幕後……應該說從最根本的地方就有問題,有些地方對不起來……情形很不對勁。」
  痛苦讓由宇的表情產生扭曲。她會有這種痛苦的表情,確實有一部分原因是來自身體不適,但其中還摻雜著其他的因素。由宇錯綜複雜的感情之中,混進了一種不一樣的情緒,而鬥真看出了那是什麼情緒。
  那是一種自我厭惡。
  鬥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自我厭惡,連她本人都沒有發現這種情緒。
  ——這情形不對勁。
  鬥真抬頭仰望天空,想讓天空的蔚藍沖刷掉累積在自己體內的不快情緒。然而天不從人願,儘管天空依舊蔚藍,但少了清澈的感覺。
  「怎麼了?」
  由宇發現鬥真的模樣不正常,依樣畫葫蘆地仰望天空。
  「……這是怎麼回事?」
  由宇似乎也發現事情不對勁,她望向晴空的表情中沒有嚮往,而是充滿了狐疑。望著萬里無雲的天空,臉上的表情卻絲毫沒有感動。如果是平常的她,不管是什麼樣的天氣,都會讓她看得感動不已,甚至在敵前露出破綻,但現在由宇的心情似乎受到了其他事物的干擾。
  『你們兩個怎麼了?為防萬一,我做過了檢測,但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跡象,感應器沒有捕捉到任何東西。』
  「……是錯覺嗎?」
  「可是明明就很奇怪。」
  他們兩人也沒辦法具體地說出哪里奇怪。就在他們準備將視線拉回地上的時候,這次換成風間有了反應:
  『慢著,熱感應器捕捉到東西了,突然有巨大的熱反應出現在正上方五百公尺高度。』
  「你說什麼?」
  由宇跟鬥真再度抬頭看著天空,但他們看不到跟剛剛一樣的光景。天空的一部分變得模糊而扭曲。
  『很大,推定全長有三百公尺,現有的飛機中並沒有這麼巨大的機型,更不可能有配備這麼完美的匿蹤技術!』
  扭曲的天空慢慢形成一個形體。如果只從概略的輪廓形狀來看,確實也有幾分像是飛機,然而這個形體實在太過巨大,就算位於五百公尺的上空,仍然顯得極為驚人。就連大型客機的全長都只有七十公尺,但這個飛行物體的長度更是達到大型客機的四倍以上,自然形成了一種極為不合理的驚異現象。
  『另外還有較小的熱源,數量有十、二十、四十,還在繼續增加。小型熱源正以秒速三十五公尺下降中。』
  風間還沒說完,鬥真他們就以肉眼看到了小型熱源的真面目。剛開始還只是一些細小的景色扭曲現象在往下移動,但下降到一定距離之後,就突然現出了真面目。
  這些像念珠一樣灑落的物體原來是降落傘,而掛在傘下的則是重武裝的士兵。士兵以幾乎要刺進地面的勢頭降落之後,立即以五點著地法緩衝,轉眼之間就進入戰鬥態勢。
  空中的巨大飛行物體並沒有就此甘休,還朝著四面八方發射出無數條鋼纜。這些鋼纜的前端射向荒野週邊,一一刺穿地面,將鋼纜釘得十分牢固。鋼纜圍住的荒野,簡直就成了一個以巨大飛行物體做為屋頂,不用帆布鋪成的巨大帳棚。
  以猛烈的勢頭順著固定好的鋼纜滑下來的,是戰車、裝甲車、吉普車等各式地上用兵器。
  從巨大飛行物體之中出現的,還不是只有這些降落到地面的物體,空中也出現了數十架直升機與VTOL戰機。短短一分鐘之內,各式兵器與士兵已經填滿前峰島研究所周邊的荒野,數量遠非前幾天所能相比。
  『想知道推定兵力嗎?這數目聽了只會讓人絕望就是了。』
  「告訴我吧。」
  『士兵人數約一萬一千人,戰車等車輛為兩百一十八台,飛機四十二架。』
  「一萬……」
  鬥真說話的聲音變得沙啞,只能放眼望向四周。
  『面對這樣的兵力,無論想打贏還是想突破,可能性都是零。』
  「那只是你的預測。」
  『那我問你,你有把握突破這個狀況嗎?我們根本就沒有想過會有那麼巨大,而且還能躲過所有偵測網的飛行物體。算來搭載量多半比大型航空母艦還要多,根本就是名符其實的空中要塞,真沒想到那種東西可以浮在空中。另外還有件事我忘了說,在更高的高度還行另一架同樣大小的飛行物體。』
  「這就是《自由》啊……我知道這是DIA開發中的機體,可是本來應該還有重大的障礙沒能突破,應該不可能飛行才對。」
  『A D E M的情報可不見得隨時都是最新的。一萬以上的軍隊對兩個人,不,你們兩個已經疲憊不堪,頂多只能算是一人份吧。好了,峰島由宇,在這種狀況下你要怎麼出招?不……』
  最前排的士兵與車輛,開始朝著鬥真他們逼近。
  『看樣子對方甚至不給你時間思考啊。』
  不僅如此,之前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由宇的身體一晃。
  「由、由宇!」
  鬥真趕忙抱住由宇的身體,手上傳來的溫度異樣的高。她終於超出了肉體所能負荷的極限。


  18



  A D E M本部一陣騷動。
  「怎麼會這樣!」
  放下話筒的八代難得放聲大吼,讓一旁的晶看得瞪大了眼睛,艾莉西亞則皺起眉頭。
  「小八、小八,到底是怎麼了?」
  「我也完全搞不清楚,N C T研究所突然拒絕讓督察團進入,聽說發生了小規模的衝突。」
  「……小規模的衝突?這……」
  八代停下腳步,看了晶一眼。
  「是槍戰,據說在最前線指揮的就是伊達先生。」
  「不會吧!」
  晶幾乎是用跳的站起身來,讓椅子乒乓作響的倒在地上。
  「我也希望這不是真的啊,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辦法跟他們聯絡嗎?」
  「聯絡突然斷了,所有通訊手段都已經考慮過了,但是全都行不通。」
  「據我推測,這就是所謂遭到對方先發制人了?手段實在太俐落了點。」
  艾莉西亞用手指把眼鏡的鏡框往上一推。
  「那邊有伊達先生在,不用我們擔心,真正重要的是接下來我們非做不可的事情是什麼。」
  「你的判斷很明智,司機先生。」
  艾莉西亞話說的簡短,但仍然給予八代肯定的評價。
  「……我要發佈E-001號命令。」
  往常的輕薄神情,已經完全從八代的臉上消失。晶驚訝地站到他身前追問:
  「E-001……咦咦!這不是要放棄A D E M總部嗎!」
  「就當成是伊達先生有在剛剛的通訊中下令,我現在正式發佈這個命令。」
  「小八……可是,這……」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沒有這種許可權,可是現在事態緊急。我們無法聯絡伊達先生,而且有某種陰謀正在進行,照現狀發展下去,所有的罪狀都會落到我們A D E M頭上,再過幾十分鐘,員警、自衛隊或是海星的人就會殺進這裏,我們不能再挨打不還手了。」
  八代以強而有力的眼神看了品一眼,晶也下定了決心,微微點了點頭。
  「我、我知道了,我去跟蓮杖先生說,要他緊急召集L C部隊。還有在離開之前,我要帶走所有放在總部的預備用武器。」
  說完晶不帶絲毫猶豫地猛然跑了出去。
  「新井小姐,你跟A D E M無關,只要直接離開這棟建築物,我想應該不會有人找你麻煩。」
  「叫我艾莉就好,司機先生,不,記得你姓八代?如果不嫌我礙事,我倒是想暫時跟你們一起行動?」
  她連聳肩的姿勢都十分有模有樣。
  「可是我們總不能因為這種內鬥連累你……」
  「只可惜,事情沒有這麼簡單。這件事跟我正在追查的案子也有關連,Mr伊達明明就在偵辦其他的案子,卻對《自由》的情報有了興趣,我可沒有笨到會搞不懂這之中的含意。」
  八代點點頭表示同意讓艾莉西亞同行,接著就對整個A D E M總部進行緊急廣播。
  二十分鐘過後,當海星的部隊包圍A D E M總部時,擁有四級以上識別證的職員以及重要的資料,都已經從A D E M總部消失無蹤。


  19


  看到監控外部的螢幕上所顯示的戰力,伊達只能沉吟不語。
  空中有多達數十架的攻擊直升機,地上則有數十輛戰車與裝甲車等多種車輛,以及超過一千名的士兵,更有一群具備特殊技能,企圖攻破研究所閘門的人。
  拒絕督察後還不到五分鐘,這也未免太迅速就完成包圍網了吧?不過理由只要看看上空就會瞭解,一架令人聯想到巨大航空母艦的飛機就懸浮在那裏。
  「看來黑川那小子早就料到會有這種事態了啊。」
  伊達看著螢幕沉吟幾聲。
  「我跟外部聯絡不上,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們截斷了所有通訊管道。」
  「你是說不只一種的通訊管道全都被截斷了?」
  ——看樣子是以物理手段截斷了所有連外的線路。
  「對方進入地下所需的推定時間是多久?要是他們掌控了我們的LAFI二號機,可就全都玩完了。」
  「需要通過二十一道閘門,如果維持現在的進攻速度,大約需要四十二小時。啊,不對……這是……」
  操作員顯然看到了不尋常的東西。
  「怎麼了?」
  「企圖開啟閘門的隊員退開了,不,其他部隊也在拉開距離,相對的……我現在就顯示到螢幕上。」
  就如操作員所說,包圍網從研究所的閘門前拉開了一大段距離,但有一個人卻慢慢逼近閘門前。這個人的打扮十分奇妙,全身裹在一件銀色的緊身防護服之中,奇妙的面罩遮住整個頭部,連臉孔都看不到。緩緩走向閘門前的奇妙人物輕輕張開雙手,防護服的顏色從銀色慢慢變化為紅色,腳下踩過的地面也接連燃燒起來。
  「那……該不會就是?」
  發出高熱的七原罪之一——撒旦,將手放到閘門上。以特殊素材製成的正面閘門表面開始逐漸熔解。
  這幅光景讓人聯想到在海星駐地的熔解車輛,以及艾莉西亞所帶來的照片。
  「果然沒錯,黑川跟七原罪完全勾結在一起了。」
  擔任操作員之一而坐在現場的小夜子,感受到了伊達迫切的情緒。不,不只是來自伊達,親身經歷過弧石島與N C T研究所這兩次人間煉獄的小夜子,能夠切身感受到事態已經發展至最糟的局面。
  要是至少會使用LAFI二號機就好了。
  然而現在的N C T研究所中,並沒有任何技術人員能做到這點。儘管找到了橫田健一留下的資料,但終究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期間內做到完全掌握。除非能達到由宇,或者至少達到木梨的水準,否則是幫不上忙的。
  自己也許知道能夠稍微改善現況的方法,但就算是這樣,小夜子仍然有所猶豫。
  ——想學會怎麼用LAFI嗎?
  她想起了手指上傳來的觸感,也就是LAFI一號機只送到小夜子點字螢幕上的一句話。
  ——你敢說出去我就立刻刪除掉,你不想要這份資料了嗎?
  她想起了急於讓計畫成功而走錯路的笠原。腦海中還閃過遭LAFI內的意志佔據身體,變化成驚人匿物的木梨。
  自己是不是也正準備再次犯下同樣的錯誤呢?原本還希望至少能找人商量看看。
  可是情況並不允許。
  「已經突破正面閘門了!」
  操作員的喊聲讓司令室內一片譁然。小夜子趁著這陣騷動悄悄起身,沒讓任何人發現。


  20


  「鬥真,請你……遵守約定。」
  「約定?」
  「這些人跟A D E M……不一樣……為了從我的腦袋……抽出遺產技術……他們多半會……不擇手段。」
  由宇一段話說得斷斷續續,顯得十分痛苦。
  「由宇,你不可以說話啦。」
  「聽我說,遺產的知識……不能……交給任何人,所以……」
  由宇指了指自己的頭。
  「要破壞我的大腦,不可以……交給任何人。」
  「你在說什麼鬼話?這種事我怎麼可能下得了手?」
  鬥真下定了決心,猶豫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氣自己竟然曾經猶豫。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時間讓他猶豫了。
  「我來開路,我們兩個人一定要一起逃出去。」
  『你打算怎麼做?』
  鬥真取出了鳴神尊,眼神之中有一種比黑暗還要陰沉的決心。
  「我對這種狀況無能為力,可是如果是另一個我……他那麼期望跟由宇對決,不可能會容許由宇在這裏被抓,應該會想辦法解決才對。」
  「鬥……鬥真,不可以!對方人數太多了。而且在這種狀況下,你以為你的殺戮人格會手下留情嗎?他肯定會殺得興高彩烈,你不可能承受得了這種事!不行的……光是現在的你,就已經很……」
  由宇的話說到一半,表情變得十分痛苦。
  「咳!嗚咳!」
  大概是因為勉強自己喊出聲來,由宇咳得非常劇烈,咳出了大團的血塊。
  「由、由宇!」
  由宇打斷鬥真的話,用力握緊他的手,緊得指甲都掐了進去。
  「不行,我不能讓你做出這種事來。」
  由宇嚴峻的目光射向鬥真,但知道這純粹是出於擔心鬥真會精神崩潰之後,鬥真的嘴角登時一緩。
  「謝謝你,可是……」
  鬥真幫由宇擦掉嘴邊的血,輕輕撥開由宇的手。
  「我有比自己的心更重要的東西要保護。」
  說完手就放上鳴神尊的刀柄。
  「我會救你出去。」
  鬥真朝由宇微微一笑,接著就轉過身去,拿著鳴神尊看著多達一萬人的兵力。面對這樣的對手不可能打得贏,但他心想至少也要爭取時間讓由宇逃走。
  『如果你一定要幹,我就給你個建議吧。』
  「風間,連你也這麼亂來!」
  『動不了的人沒有發言權。聽好了,鬥真,擒賊先擒王,目標是對方的首領。往你右手邊遠方的部隊中央看過去,應該可以看到唯一一個穿西裝的男性。』
  鬥真照著風間的指示,用望遠鏡朝他所說的地方看過去,風間說得沒錯,有個四十幾歲,戴著眼鏡的男子就站在那兒。現場只有他一個人穿著西裝,一隻手上提著一個銀色的公事包。
  「嗯,有看到,那是誰?」
  『黑川謙,是這支軍隊的領袖。只要殺了他,讓狀況產生混亂,就有可能製造出逃走的機會。』
  「你說得還真含糊,他手上提的公事包是怎麼回事?」
  『多半是從A D E M那邊借來的峰島由宇專用治療用品吧。從改善她目前身體狀況的強心劑,到抑制行動用的毒素膠囊針筒,應該都放在那裏頭。』
  「知道了,只要搶來那玩意幫由宇注射,就再好不過了對吧?我試試看。」
  鬥真握緊了鳴神尊的刀柄。在一瞬間的猶豫之後,反射陽光的刀身立刻從刀鞘中出現。
  「鬥真,住手!」
  由宇忍不住喊了出來。簡直就像真的相信喊了就能阻止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呐喊。呐喊聲中摻雜了嘔血,灑在地上的血量絕對不能算少。
  鬥真的身體沒有動作,是他接受了由宇的制止嗎?
  不,由宇立刻發現事有蹊蹺。
  鬥真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凝視著出鞘的鳴神尊。
  「為什麼?」
  顫抖的嘴唇中說出來的話,是來自鬥真平常的人格:
  「為什麼不出來?來,快點,現在出來你就可以放手大開殺戒了,快啊。」
  鬥真多次將鳴神尊回鞘後再出鞘,但情形卻沒有任何改變。拔出鳴神尊時,本來應該都會從內心深處滲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漆黑感覺,現在卻完全沒有動靜。平常當他拔出刀來,不是心靈遭到完全吞噬而淪為殺戮者,就是勉強能夠按捺這股衝動,在短時間內控制鳴神尊。
  然而現在鬥真的精神卻沒有任何改變。五感都與平常無異,身心兩方面都沒有產生變化。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你現在不出來,還要等什麼時候!?」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風間說話的語氣顯得非常感興趣。
  「……鬥真,我本來以為你已經能夠控制鳴神尊了,不過看這樣子……是有所誤會了。」
  由宇以複雜的表情把風間的假設接著說下去。
  『這誤會可大了。不是學會了控制的方法,純粹只是禍神之血的效果變弱了。』
  鬥真兩眼無神地看著鳴神尊。
  「為什麼偏偏在這種時候?」
  這是天大的諷刺。先前一直想要丟掉這種能力,卻在最需要用到的時候失去了它。
  『現在可沒有時間讓你震驚了。』
  包圍網正逐漸收緊。
  鬥真用雙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風間說得沒錯。
  「我知道……我知道現在最需要優先考慮的事情是什麼……可是……」
  一句話說到後來,聲音都變得沙啞而發顫,但他仍然保持住意識的清醒。鬥真朝著自己該保護的人看了一眼,她的血已經弄髒了身旁的地面。
  「鬥真,快點把我的大腦……」
  「這絕對不行。由宇,你不可以放棄。」
  「我不是放棄,我不能因為自己怕死而犯下讓世界平衡崩潰的危險。」
  「迫種事我才不管。」
  鬥真確實不在乎這些事情。由宇把人命看得比其他任何事物都重,寧可犧牲自己,也不忘為他人著想,這樣的由宇卻必須為了世界而犧牲性命,這實在是太沒天理了。
  鬥真心中一股怒氣直往上沖。這股怒氣是針對為了利己而企圖利用由宇的人們,也是針對看輕自己性命的由宇,更是針對束手無策的自己。
  『我有個提案,要聽聽看嗎?』
  聽到風間這句話,鬥真點了點頭。
  『鬥真,你必須逃走,只是就算想逃,要突破這個包圍網終究是太難了,你要去的地方是研究所的地下。那裏建造得跟要塞一樣堅固,如果只有你一個人躲進去,對方多半不會為此強行攻堅。』
  「那由宇要怎麼辦?」
  『乖乖讓他們抓走。』
  「這怎麼可以!」
  「你在說什麼鬼話!」
  鬥真跟由宇異口同聲地反對。
  『聽我說完,由宇你應該不會自願說出遺產技術吧?』
  「就算我不願意,他們多得是抽出知識的方法。」
  『唔,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就算對方有著能從你腦中抽出知識的手段,實際做起來要花多少時間?雖然實際需要的時間是隨方法而異,不過你的腦子裏不規則地並列著數量極為龐大的遺產資料,其中幾個還經過加密,甚至有透過自我暗示而消除記憶的部分,老實說我佩服得很。』
  「風間……你為什麼……連這種事都知道?」
  『這簡單,先前你以精神同調的方式跑到LAFI裏面來的時候,我就稍微看了一下。』
  「所以你想說什麼?」
  『就是說要從這丫頭的腦中抽出知識,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對此由宇多半也沒有異議,所以就沒有插嘴,但一臉沒趣的表情撇開臉。『三十六小時。』
  「什麼三十六小時?」
  『要從峰島由宇的腦中抽出知識,所需的推測最短時間。鬥真,你要逃到研究所的地下室以躲過追兵。』
  鬥真看了看窗外,層層包圍的海星部隊已經十分接近。光是獨自一人要脫逃出去,多半都得要有無數個奇跡幫忙;更別說帶著一個幾乎動彈不得的人,根本不可能殺出重圍。而且對於現在的由宇來說,光是劇烈的動作就可能要了她的命。
  『這只是我的推測,不過你覺得A D E M的司令伊達真治會乖乖交出峰島由宇的醫療套件馮?』
  「等等,你想說什麼?」
  『與其讓峰島由宇落入其他組織的手中,還不如殺了她。他應該會有這種想法吧?』
  由宇沒有否認。
  「這、這麼說來,那個醫療套件裏面裝的是毒素!?」
  『有這個可能,而且多半還是能夠確實破壞大腦的毒素。』
  「我知道了,風間的推測很可能是正確的,我想多半錯不了。鬥真,是我不對,我不該強人所難。」
  『聽完我要說的話。伊達會設法不讓由宇落入其他人的手中,可是他多半也會有另一個打算,那就是萬一你落入他人手中,就要儘量搶回來。』
  鬥真跟由宇對看一眼。
  「難道說……」
  「有溶解時限的毒素膠囊劑!?之前在球體實驗室事件的時候,他就有把這種東西打進由宇的體內。」
  『沒錯,特地另外交出一份毒素膠囊劑,然後在由宇的強心劑裏頭也混進這種有溶解時限的毒素膠囊,讓對手打進由宇體內。如果能在限制時間之內搶回來當然沒有問題,要是過了限制時間,她則會在大腦被胡搞一氣之前毒發而死。就我看來,要想出這種程度的策略,還難不倒伊達真治,峰島由宇,你有什麼不同的看法嗎?』
  由宇閉上眼睛,思索了幾秒。
  『……三十二小時。』
  「咦?」
  「他設定的膠囊溶解時間,多半就是三十二小時。」
  由宇轉頭望向鬥真。
  「要是三十二小時以內你沒來救我,我會恨你一輩子喔。」
  鬥真點了點頭。
  「我絕對會救你出來。」
  他緊緊抱住由宇已經全身無力的身體。從她身上傳來的就只有血腥味,鮮血還沾上了鬥真的衣服。
  了:.好痛,你好歹……也輕一點。」
  「啊,對不起。」
  鬥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放鬆了手上的力道。儘管由宇臉色蒼白,但看上去又似乎有著幾分紅暈。
  「帶著LAFI三號機去。雖然這傢伙個性很差,不過很多事有他會好辦得多。」
  「……」
  「快走!」
  「我一定會救你出來!」
  鬥真最後再次緊緊抱住已經動彈不得的由宇。疲憊至極的由宇,全身上下唯一一還能用力反握回去的小手,也在鬥真的手中失去了力道。
  要放開這只小手,真不知道得要下定多大的決心。
  ——我一定會救你出來。
  鬥真不再看由宇的臉,因為看了就會遲疑。由宇大概也知道他的心意,什麼話都沒有說。
  鬥真揮開心中的猶豫,朝著研究所的地下飛奔過去。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9 00:14
V - 終曲


  地下室沒有任何光源,只有LAFI三號機的螢幕所發出的光線微微照亮周圍,連房間的全景都看不清楚。
  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已經抓住由宇了。
  鬥真一拳打在牆壁上,心中的怒氣壓過了手上的痛楚。
  口口聲聲說要保護她,現在竟然只能躲在這裏。
  ——殺了我。
  由宇對自己的要求是這麼的殘酷,而自己也對這件事情表現出怒意,但是他現在察覺到了。
  那才不是強人所難,她只是不擅於表達信賴感而已,那多半是由宇第一次將自己交給別人。做出這種請求的,是那個什麼事都想自己一個人處理的由宇,是那個多年來始終獨自向命運對抗的由宇。那是她第一次請別人幫忙、第一次依賴別人。
  然而自己卻沒有足夠的能力回應她的期待。缺的也許是智慧、也許是力量、也許是知識、也許是胸襟。不對,根本就沒有任何一樣足夠。什麼叫想要保護她?什麼叫這種事我辦不到?保護峰島由宇可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自己到底能做些什麼事?鬥真捫心自問。
  答案立刻就出來了。要是有時問在這裏槌牆壁後悔,還不如採取行動。只有三十二小時,自己跟由宇就只剩下這麼點時間了。
  「知道外面的情形嗎?」
  『這裏會阻斷電波,如果能找到跟外部連線的網路線插座,倒還可以想點辦法。』
  「我知道了,找那種長得像電話線插座的就可以了嗎?」
  『我有支援好幾種接頭,就麻煩你整個房間繞一遍吧。』
  鬥真照著風間的指示四處巡視,卻一直找不到看起來合用的東西,不過這也讓他清楚地瞭解到了房間的狀況。室內的空間比想像中要來得大,各式各樣的東西擺得十分散亂,而其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就是位於中央的一張疑似醫療用的床。
  「總覺得跟氣氛很搭啊。」
  看到這張床,鬥真的表情變得複雜。這個房間確實很有瘋狂科學家代名詞的風格。
  「……嗚嗚。」
  背後傳來了哭聲,鬥真不太在乎地隨口問了風間:
  「怎麼了?你是想嚇我嗎?」
  『誰會有閒情逸致跟你開玩笑啊?鬥真,小心點,這個房間有古怪。』
  哭聲變得更大聲了。
  「……嗚嗚嗚……嗚嗚。」
  聲音是從背後傳來的。
  鬥真不寒而慄地回過頭,房間的角落有個發出模糊光芒的影子。
  「這、這是……」
  鬥真瞬間啞口無言,哭聲是從這個模糊的光影身上發出的。光影看起來接近白色,有著人的形狀。
  「……女孩子?」
  光的洪流忽然淹沒了整個房間。耀眼的光線燒灼著視網膜,讓他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光芒退去後,鬥真戰戰兢兢地微微睜開眼睛看了一下,當場令他震驚不已。
  「這、這是怎麼回事!」
  房間已經完全變亮。還不只是變亮,原本應該生空蕩蕩的房間,現在卻排滿了各式各樣的器材,發光的就是這些器材。有個女孩子的身影緊緊連在一具器材上,不知道為什麼,這個還只有六、七歲的幼童身上一絲不掛,但她的側臉讓鬥真覺得十分眼熟。
  「她怎麼眼由豐長得這麼像?」
  『不對,那就是由宇,是由宇十年前的模樣。』
  風間的這句話並沒有傳到鬥真耳中。
  「……不行,不可以,爸爸。」
  年幼的由宇用她小小的手拚命地敲著鍵盤。跟現在的由宇自然是沒得比,但她純熟的指法仍然遠超過七歲少女該有的範疇。
  螢幕上的顯示不斷變換,讓人看得目不暇給。小小的眼睛在無數個螢幕之間迅速往返,反而是旁觀的鬥真差點看到頭暈。
  這幅壓倒性的光景讓鬥真發不出聲音來。年幼的由宇到底想做什麼呢?儘管年紀只有七歲,但她的背影卻有著一種壓倒性的氣勢,讓鬥真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就只有一股不祥的預感漸漸侵蝕內心,告訴他不可以看下去。
  「有了,果然已經配備來作為實驗之用了。」
  由宇緊緊咬著嘴唇,彷佛先前迅速的作業都是騙人似的停下手來,凝視著一個螢幕,上面顯示著看來疑似飛彈的藍圖。
  「……匿蹤核子飛彈的測試型EMJ-Ⅰ型。」
  聽到核子飛彈,鬥真瞪大了眼睛。由宇的眼神顯得隨時都會哭出來一樣。
  「開始入侵……防護太薄弱了,這樣馬上就會入侵成功了。」
  由宇的表情看起來十分痛苦,彷佛不希望事情是這樣。
  「……安全碼,解除……發射控制碼,解除……艙蓋開啟,完成……匿蹤核子飛彈EMJ-Ⅰ型……發射程式全部完成。」
  隨著由宇一句句確認,螢幕上顯示的警告也不斷增加。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由宇在進行核子飛彈的發射準備?」
  『……原來這就是真相啊?』
  「等、等一下好不好?你該不會想說十年前大爆炸的真相就是由宇?」
  『我也很驚訝。』
  「你騙人,這段影片是假的,一定是想要騙人。」
  『為了什麼?為什麼要騙你?騙你有什麼好處?』
  「只要按下這個……」
  年幼的由宇手指放在按鍵上僵住不動。
  「住、住手。」
  鬥真伸手抓向由宇的肩膀想要制止,但手卻沒碰到任何東西,就直接從她身上穿了過去。
  「離飛彈抵達還有10秒,9、8、了、6、5、4、3、2、l……」
  年幼的由宇與房間內的幻影變得一團混亂,最後什麼都看不見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鬥真再度回到黑暗支配下的房間內,只能呆立不動。



  「你就是峰島由宇?」
  由宇微微睜開眼睛。有個男子以上空的《自由》為背景,低頭看著自己。由宇馬上就認出這個四十幾歲、穿著西裝的人物是誰,兩道冰冷的視線從眼鏡後面注視著由宇。
  「你是黑川謙?」
  由宇想稍微轉動身體,身體卻不聽使喚。發現無法動彈的原因並非只出在身體狀況不佳,讓由宇將視線轉移到自己身上。
  手腳跟身體都已經用厚重的皮帶牢牢綁住,想來自己多半曾經短暫地完全失去意識。連被綁成這樣都沒發現,讓由宇在內心咒駡自己的遲鈍。
  「你應該知道我要你做什麼吧?」
  由宇回以無言的瞪視。
  「很好。要不要說話是你的自由,只是……」
  他抓住由宇的下巴,強行往上拾起。姿勢遭到強行改變,讓她的脖子感到一陣疼痛。
  「該用什麼手段我也不會客氣,畢竟可以改變你意願的方法多得是。先奉勸你一句,為了你自己好,最好是乖乖合作。」
  由宇無言地撇開視線。或許是沒想到她的抵抗會這麼快就結束吧,黑川放開手,說了幾句失望的話:
  「先前還聽說你難纏得很,沒想到已經這麼衰弱了,真讓你死了我也很傷腦筋啊。」
  黑川打開了公事包,從裏頭拿出針筒。針筒側面塗上了幾種用來標示內容物的顏色,這些乍看之下像是造型彩繪的標誌,就連A D E M之中也只有一小部分人看得懂。
  ——三十二小時。
  上面記載著毒素膠囊溶解的時限。
  要是就這樣束手無策,三十二小時之後,自己肯定會死掉。
  「好了,抬走吧。別忘了眼罩跟銜枚,萬一她咬舌自盡可就傷腦筋了。」
  一名士兵粗暴地將由宇推倒,接著拿來眼罩跟銜枚。
  由於姿勢有了改變,視野從《自由》下移開,讓她看到了蔚藍的天空。她對天空一直有著一份渴望,所以行動時才會一直保持低頭的姿勢,讓自己不去意識到天空。但就算是這樣,心中仍然有著喜悅的感情。要將目光從這種無法按捺的感動中別開,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然而現在就算看到了天空,她也沒有產生任何感動。明知這也許會是自己最後一次看到藍天,仍然沒有產生想要把這幅光景深深印在腦中的心情。
  想到其中的原因,由宇不禁自嘲起來。現在的她已經連做出表情的力氣都沒有,所以只在心中痛駡自己。
  ——我真是太傻了。
  喜悅就是要跟人分享。如果沒有人可以分享,喜悅自然也會大打折扣,不,甚至是會消失無蹤。然而教導她這件事的少年,卻已經不在身邊,沒有辦法跟她分享喜悅了。
  不清楚是幾天前的事情了,由宇想起先前在讓她品嘗到短暫和平滋味的橫田家中,跟鬥真之間的一次談話。
  ——等到解決完令尊的事情,不再有問題之後,你要怎麼辦?
  她知道鬥真遲早有一天會問這個問題。
  ——我不能讓我腦中的知識洩漏出去。
  ——可是……
  ——別擺苦瓜臉給我看,我有三個選擇。
  ——這樣啊,那太好了。
  ——第一個選擇是自盡。
  ——等、等一下,這是為什麼?
  ——這是破壞大腦最簡單的方法,可以的話最好是採用可以完全破壞腦部的死法。就用手槍朝腦袋開一槍吧?不過這可得用大口徑的槍才行。
  由宇一擺出開槍的手勢,少年立刻慌了手腳,看起來十分滑稽。
  ——駁回,這個方法我絕對要駁回!
  ——哈哈,別那麼緊張,我只是怕嚇到你,所以才從壞的說起。
  ——這、這樣啊,還好。那第二個呢?
  ——破壞大腦的記憶。由於不是封印而是破壞,對人格多半會造成影響,不過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哪里無可奈何了!這樣不行啦!
  他是真的生氣了。——是嗎?那就真的沒辦法,我就選最像樣的第三個選擇吧。
  ——嗯、嗯。第三個選擇是?
  ——回到N C T研究所的地下去,一切回復原狀,這樣最好。
  ——不行……不行啦。
  ——你還真任性,三個都不行?那你去幫我找出第四個方法。
  要怎麼做才能讓自己自由,這個問題明明就不可能會有答案。
  連自己都不知道該把什麼當成自由,別人又怎麼能幫忙定義自由呢?簡直就跟故意問沒有答案的問題,來讓大人傷腦筋的小孩子一樣。
  但是鬥真卻深深地點了點頭。當時由宇認為他只是老毛病發作,沒什麼邏輯根據就誇下海口,然而她心中卻又莫名地覺得非常高興。
  現在她懂了。
  問題解不解決只是其次。鬥真願意陪在由宇身邊,把由宇的不幸當成自己的不幸,為她生氣,為她悲傷,也願意把由宇的喜悅當成自己的喜悅來分享,這樣就很夠了。沒錯,這樣就已經太過足夠了。
  ——不,還不只是這樣。
  那個少年還給了她更多——他還談到了未來,談起連由宇自己都一直不去面對的未來,談起自己撇開視線而不去正視的事物。他的目光筆直地正視未來,幫自己一起想辦法。
  太急於找尋答案,反而讓自己錯失了真正的答案,而沒能弄清楚真正重要的是什麼。
  希望能夠再跟那個少年一起看看天空。
  只要自己坦率地表達出喜悅,那個少年一定也會溫和地露出微笑。他會用那既天真又樂天的表情,陪自己一起歡笑。
  如果能夠實現這個願望,到時候自己想必能夠打從心底,感受到真正的藍天,感受到真正的自由。
  「鬥……真……」
  在一片蒙朧的意識下,微微動著的嘴唇,呼喚著少年的名字。
  但一旁的士兵見狀之後,卻放聲大吼:
  「喂,快點拿銜枚來,眼罩也要。」
  之後陽光立刻被完全隔絕,無力地呼喚著少年名字的嘴唇,也被強行戴上了銜枚。
  就這樣,峰島由宇失去了所有自由。


(第五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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