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小說] 9S 作者:葉山透 (連載中)

dan4514 2008-10-12 12:01:13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5 43587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4 18:46
III - 第四章 封印都市


  1

  一架直升機停到綜合病院的屋頂上,院長以畢恭畢敬的態度,迎接一名從配備噴射渦輪的高速直升機上走下來的少女。
  「歡迎蒞臨本院,真沒想到真目家的貴賓會來到這麼偏僻的病院。」
  看到眼前這位楚楚動人的少女,讓院長在內心讚歎不已。保持一步距離隨侍在她身後的人物,會是女扮男裝的美女,還是相貌中性的男子?就連醫師的眼光也很難判斷憐的性別,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對主從走在一起的模樣確實賞心悅目。
  「我沒有時間了,請帶我到病房。」
  麻耶簡潔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催促院長趕緊帶路。
  「是、是,我這就帶您過去,這邊請。」
  對真目家有所求的院長仿佛是要強調自己的失望,步履頓時變得沉重。看到院長失落的背影,麻耶以稍微柔和一些的語氣說:
  「我們會做出應有的酬謝。」
  言外之意,就是說自己現在沒心情玩這種爾虞我詐的交涉。
  「您言重了,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麻耶跟著院長那變得輕快的步伐,從屋頂走進醫院之中。
  VIP用的樓層不但裝潢豪華,品味也不差,但其間佈署著幾名全副武裝的男子,就損及了整體的美觀。他們是ADEM派來的衛兵。
  「啊,上次多虧您擔待了。」
  坐在病房前面椅子上的八代站了起來。他擔任伊達的秘書官,與兩人並不陌生,但他的臉上所浮現的並不是一如往常的笑容,而是深沉的疲勞。
  「晚點我有話要跟你談。」
  麻耶壓抑住感情,留下這句話跟冷冷的一瞥,就人八代眼前走過。
  「這邊請。」
  院長打開單人病房的門。
  只跨進一步,麻耶的腳步就停了下來。VIP的病房大而無當,病床就設置在中央。
  表情十分祥和的鬥真睡在病床上,但祥和的只有表面上而已。他的頭上包著繃帶,臉頰貼著貼布,整張臉都腫了起來,左手甚至打了石膏。根據先前的報告,連胸部都有幾根肋骨骨折,全身還縫了二十針以上,是名符其實的重傷傷患。
  「麻耶小姐。」
  憐靜靜地提醒一聲,麻耶這才振作起精神,慢慢地深呼吸一次來到病床前面。
  鬥真還在睡。呼吸非常平穩,簡直就像全身所受的傷勢都是假的一樣。麻耶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他。這樣的情形維持了整整一分鐘以上,沒有人敢出聲打擾。就連隨後進來的憐、八代還有院長,在這個拒絕對話的小小背影轉過身來面對自己之前,都只能耐心等待。
  「請你們回避一下,憐也一樣。」
  「可是。」
  「不要讓我把同一句話講第二次。」
  「遵命。」
  憐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跟在已經退下的八代與院長身後走出病房。途中還一度回過頭去擔心地看著自己的主人,但馬上又把門帶上。
  就在門關上的同時,麻耶重重地坐到椅子上,歎了一口長氣。她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嘴唇不顫抖。
  「……哥哥。」

009.jpg

  她知道鬥真的傷勢並沒有生命危險。但就算是這樣,麻耶仍然擺脫不了一種幾乎讓她心靈幾乎為之缺損的恐懼,擔心哥哥會不會就此一睡不醒。
  根據她所收到的報告,鬥真戰鬥的物件,又是一種動員真目家的情報網都查不出底細的怪物。對上這樣的怪物,就算看起來只是外傷,難道不會有什麼難以估計的危險嗎?難道他們就這麼肯定,不會有診斷錯誤的情形嗎?麻耶開始鑽牛角尖,不停地往更壞的方向思考。
  她一直盯著鬥真看,拿出手帕幫他擦掉額頭上浮出的汗水,還整了整微微弄亂的棉被。這樣就結束了,自己能為哥哥做的,就只有這麼一點瑣事。
  站在真目麻耶的立場,可以做的事情本來應該很多,然而現在有太多情報是連麻耶都無法確定真假;有太多不確定因素,根本沒辦法處理。無力感慢慢侵襲全身,讓麻耶重重歎了口氣。
  「請不要太讓妹妹為你操心,哪有哥哥當得這麼差的。」
  麻耶故意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出這句話,但鬥真並沒有回答。

  八代跟憐一起站在病房外等候。這兩人彼此之間也都認識,但存在於兩者之間的,卻只有沉重的沉默。
  「看來公主殿下很生氣啊。」
  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了這陣沉默,八代半開玩笑地開了口。憐對此輕輕一笑,但並不是因為覺得八代的玩笑好笑。
  「看在你眼裏只是生氣而已?你還真夠樂天了。」
  被回上這麼一句辛辣的話,讓八代按住了腹部。他的胃很痛,而且接下來等著他去面對的事情,還會讓他的胃更痛。木梨跟由宇都正前往真目家掌管的獎勵都市《希望》,所以他必須想辦法按撫公主殿下那不是發發脾氣就能了事的怒氣,並向她請求協助才行。
  頭痛的事情還不只這些,阪上鬥真這名少年實在是令人驚歎。鬥真會出現在直線特快號事件的現場,真的是出於偶然。無論是從當時的狀況、還是監視人員的報告,都可以證實這點。
  真是,那個少年為什麼這麼會跟遺產扯上關係?這次不是我們部門害的,絕對不是。
  八代手按著胃,臉上浮現著曖昧的笑容,認真地考慮了兩秒左右,想要跟到門的另一邊去,扯掉那名接受周到看護少年身上的棉被,當場把他轟起來,叫他去跟麻耶解釋說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責任。
  然而在上次的事件中,在半蓄意的狀態下利用鬥真,讓他跟事件扯上關係的不是別人,就是八代一自己,這部分的責任可就沒有辦法推卸了。
  當時他以為那是最後一次,然而不到兩個禮拜,就碰到了這樣的事態。
  而且儘管只是推測,但在這次的事件之中跟鬥真一同阻止了直線特快號的人,多半就是峰島由宇。
  「你們也許以為只要好好利用阪上鬥真,就可以連帶利用真目家,不過我勸你們最好改變一下這種認知。」
  憐這句話仿佛看穿了八代的想法。
  「真目家總裁的意思,跟那個阪上鬥真的行動沒有任何關係。以往事情會那麼順利,是因為麻耶小姐給你們方便。可是對於麻耶小姐來說,阪上鬥真正是不容他人碰觸的逆鱗,若要想利用他來保身,最好是先做好心理準備。」
  ——伊達先生,你說得可真輕鬆。
  想到到底有幾道難解的障礙需要跨越,八代就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如果可以,他真想當場昏倒,在阪上鬥真的身旁跟他一起昏睡。

  鬥真的眼瞼微微一顫。
  「哥哥?」
  醫師說鬥真打了麻醉,暫時不會醒過來,但他確實以焦點還對不准的目光看著麻耶。
  「哥哥,你認得出我嗎?」
  麻耶按捺往自己急切的心情,以溫和的語氣說話。
  「……是麻耶?咦?怎麼了?為什麼……」
  鬥真想要起身,但馬上就皺起眉頭發出呻吟:
  「痛痛痛痛。」
  「你受傷了,請不要這麼勉強自己。」
  讓鬥真躺回去之後,麻耶幫他整了整弄亂的棉被,但這很快就變成白費工夫。鬥真忽然間輕聲驚呼,馬上又彈了起來。
  「那個怪物呢?列車有出事嗎!?」
  說到這裏才想起全身的疼痛,又發出喊痛的聲音,身體縮成一團。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動作牽動了骨折的肋骨,鬥真換成躺平的姿勢,反覆著急促的呼吸。
  「所以我才說不要亂動,要是哥哥再這麼亂來,我就要請人把你綁在病床上了。」
  「那,事情怎麼樣了?」
  「直線特快號平安無事。裏頭有幾個乘客受到輕傷,但所有人都沒有生命危險,全是拜哥哥所賜。」
  「不……不是只靠我一個人。」
  鬥真以不至於牽動傷勢的輕微力道搖了搖頭。
  「是有一位姓安藤的人幫我,她透過電話告訴我怎麼做。她是女性,說自己是那裏的員工。我想地位應該挺高的,她頭腦真的很好。」
  「安藤……安藤,會是安藤澄江女士嗎?有能力提供技術上的指示,又姓安藤的女性,我就只知道這一位。」
  「那大概就是她了,別忘了跟她道謝。」
  「可是這位女士已經……」
  麻耶把下半句話吞了回去。照五十音排序的犧牲者名冊上,第一個寫的就是這個名字了,所以麻耶也才能馬上想起。
  「安藤女士怎麼了?就是因為有她在,早就壞掉的控制裝置才會乖乖聽話。」
  「控制裝置早就壞掉了?不是跟那個怪物打鬥的時候弄壞的嗎?」
  「不是。所以我才說不是靠我一個人,是那位姓安藤的女士……」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從現場的狀況來判斷,麻耶原本還以為是鬥真先想辦法搶回直線特快號的控制權,然後才在跟怪物打鬥的過程中破壞了管制室內的設備。
  「直線特快號控制設施的職員過半數都已經遇害,倖存的人們也都身受重傷,到現在還有人在生死邊緣掙扎。」
  「這樣啊……」
  「哥哥做得很好。要不是有你在,犧牲者想必還會再增加數百人之多。」
  麻耶先讓鬥真放下心來,接著才進入正題:
  「哥哥……對那位安藤女士,可以請你再說得詳細一點嗎?」
  「嗯。」
  只說了五分鐘,就將可能的人物篩選到只剩一人。麻耶用力咬了咬指甲,考慮該怎麼處理這項情報。
  「麻耶,那個怪物……怎麼樣了?」
  「咦?啊啊,不是哥哥自己把他解決掉的嗎?我們已經捉到他了,目前正在分析屍體,請哥哥放心。」
  麻耶說了謊,但考慮到哥哥受了重傷,她也只能說服自己說這是善意的謊言。其實現在ADEM跟真目家都還在全力進行搜索。
  「是嗎?那太好了。」
  看到鬥真放心地閉上眼睛,頓時覺得良心隱隱作痛。
  大概是真的累了吧,鬥真就這樣睡著了。最後再幫他蓋好棉被之後,麻耶悄悄走出病房,帶上了門。
  這樣身為鬥真妹妹的時間就結束了,接下來她要以真目麻耶的身分開始行動。

  2

  木梨體內的意識尋求安全的所在,最後潛伏在一棟民宅之中,並同時進行捕食活動,以便恢復失去的體力。
  儘管頭部遭到破壞卻還能活命,靠的全是事先所做的防範。他沒有將重要的器官全部集中在容易受到破壞的頭部,而是讓脊髓更加發達,形成相當於昆蟲身上一種叫做神經節的輔助腦。
  透過七個輔助腦的協助,重新建構失去的頭部。就算部分輔助腦遭到破壞,只要還剩下四個,就可以幾乎重現出所有的記憶;如果剩下三個,記憶就會有所缺損,但仍然不至於危及生命;如果減少到兩個以下,就會無法進行長時間活動,等著自己的就只有死路一條。
  這次的教訓讓他體會到自己獲得異形的能力之後,實在太得意忘形了。
  生存本能讓他將一度殺死自己的那個生物——鬥真——列為天敵之一,今後還有可能再度遇到他。
  非得組成更強勁的肉體不可,一定要準備好足以對抗他的武器才行。然而目前自己所擁有的知識之中,卻找不到足以達到這個要求的方法。
  木梨乍看之下無所不能,但卻也有著唯一一項決定性的能力缺陷,那就是創造力。他的肉體結構全都是從既有的生物上借來的,從這個觀點來看,由宇說他並沒有超脫生物的範疇,其實非常正確。
  得從其他地方補充新的資料才行,一定要找到足以跟那個拿刀的怪物對抗的資料,可是光這樣還無法獲得決定性的優勢。他一邊進食一邊思索。
  腦中描繪出一個深植於記憶之中的影像,那是一個浮現在巨大地下空洞之中的球體。沒錯,只要能拿到那個……
  只要能夠取得球體之中的東西,相信就連那個拿刀的怪物也將不足為懼。還不只是這樣,相信在這個地球上,都將再也找不到能夠威脅自己的生物。就像LAFI一號機的許多意識體之中,有個叫做風間的意識體顯得極為特別一樣,自己將會成為這個世界中極為特別的存在。
  思考突然間停在這裏。
  因為他發現了自己想要變得特別的理由,已經從腦中消失無蹤。破損的半個腦部,重生得並不完美。
  那應該是一段非常重要,千萬不能失去的記憶。
  心中湧起一股讓胸口絞痛的感情。
  木梨腦中的意識體初次體會到什麼叫做悲傷,讓他流下了眼淚。

  3

  從鬥真養傷的醫院回來之後,為了讓疲憊的身體得以喘息,麻耶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麻耶只對在病房外等候的八代說有事晚點再談,就直接坐直升機回來了。
  八代顯然想說點什麼,但是現在自己千萬不能聽他說話。儘管很想找他問清楚各種自己不知道的情報,但眼前自己手中卻沒有任何可靠的情報。要是在這種狀況下去跟那個八代交涉,只會讓對方趁虛而入。
  首先得把狀況整理清楚才行。這棟都會天堂大樓之中的一個房間,就是麻耶的大本營,總之她決定先回這兒冷靜一下,再來思考各種對策。只要打開這扇門,就會看到新收集到的情報,基本上先看過這些——
  「喲。」
  然而迎接麻耶的,卻是一個旁若無人地坐在沙發上,年紀約五十歲上下的男性。出聲招呼時還輕快地舉起一隻手。
  看到這個景象,麻耶當場全身僵住,聯手都忘了從門把上拿開。這位五十歲上下的男性將他壯碩的體格裹在和服內,手臂則藏在袖子裏,整個人靠坐在麻耶最中意的白色沙發椅上,說是坐著其實不太貼切,應該比較接近躺著。
  「怎麼讓我等這麼久?工作過度可是會短命的。你才不過十六歲,就想要過勞死了嗎?」
  「……父親,您為什麼在這裏?」
  麻耶好不容易才擠出了這句話。然而身體還是僵硬得不能動彈,手也還放在門把上。
  「說這什麼話,做父親的就不能來看看女兒嗎?」
  真目不坐快活地笑了笑,用從衣領伸出來的手摸了摸下巴。這是他的習慣。
  「來,別跟我客氣,坐吧。」
  說完就坐起身來,拍了拍自己旁邊的沙發。
  「這是我自己的辦公室,我才不會客氣。」
  麻耶這才總算找回了平常心,大刺刺地橫跨整個房間,在父親眼前的沙發椅上坐了下來。
  「哈!真是令人難過啊。虧你小時候還整天粘著我『把拔把拔』地叫呢,那個時候的你好可愛啊。」
  「我不記得有這種事。」
  「我可記得很清楚。不說這個了,飛龍那件事搞得你很頭痛吧?」
  「嗯,到現在我還是完全搞不懂。啊啊,您果然是個好父親,父親一定是看到女兒陷入窘境,所以才來幫女兒的是吧?」
  「嗯,做父親的是很想幫你一把,不過那玩意我也搞不懂。」
  「哎呀?您要回去了?女兒都還沒招待您呢。」
  「喂喂喂,我可根本沒說要走啊。」
  「可是女兒已經沒有事情要找父親了。」
  「沒事就要我滾喔?這女兒還真夠過分的。」
  「這麼久沒見面,今天能見到父親真是太讓高興了。那麼女兒先失陪了。」
  「你該像以前那樣,多跟我撒嬌一下。這樣的話先不講飛龍,至少我可以把另一件你想知道的事情告訴你。」
  「另一件事?女兒不太清楚父親在說什麼呢。」
  「你想知道得不得了,而且清清楚楚地寫在臉上。」
  「我才沒有什麼……」
  「真虧你活了下來啊。」
  一直猶豫著該不該問的話,被不坐一針見血地指出,讓內心深處還想相信父親的麻耶有一種悲傷的感覺。然而就連這種悲傷,在不坐那只解放了一瞬間便即收起的鋒銳殺氣之前,也當場不戰而潰。
  「您、您說得是。」
  儘管覺得自己很沒出息,但麻耶仍然無法克制自己說話的聲音不發抖,整個頭部覺得十分冰冷。麻耶心想所謂的面無血色,大概就是像自己現在這樣吧。
  現在自己的臉色肯定已經變了,屈辱與悲傷讓麻耶咬緊了嘴唇。
  「我確實沒有想到,竟然還有一把跟鳴神尊同等的刀。」
  「哦?你發現那玩意的來歷啦?你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們的技術人員很優秀。」
  「是鬥真嗎?」
  乾淨俐落地直接切入真相,這正是真目家總裁的拿手好戲。充分展現出能夠出其不意直逼核心的交涉手腕,以及能夠洞悉真相,讓心理戰都變得毫無意義的眼力。
  「不是,是我們的技術人員發現的。」
  「唔,那小子總算有了這種眼力啦?」
  「請父親好好聽人家說話。」
  不知不覺間,兩人的立場已經逆轉,麻耶只覺得一股血氣直沖腦門。如果是平常的她,應該會想克制這種情緒,但今天她卻不這麼做。強忍怒氣在父親眼前既沒有意義,而且對於麻耶來說,讓對方看到氣得發紅的臉,至少要比被看到因震驚而失去血色的臉孔要好上幾百倍。
  「傷腦筋,不只是勝司跟你,連鬥真都一樣,真不愧是我的女兒,竟然都毫髮無傷。」
  「您說連鬥真也一樣……您對鬥真做了什麼?」
  「就跟對你做的一樣啊,別放在心上,他的腦袋還好端端地安在脖子上。」
  「您到底對哥哥做了什麼?難道說那個怪物也是父親指使的!?」
  這次麻耶真的怒由心生,整個人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看到麻耶流露出真正生氣的模樣,不坐只是隨意地揮手,要她先坐下來。
  「我哪里會知道那種生物是哪里冒出來的?我對鬥真什麼都沒做,我可是說真的。只有那小子讓我根本沒有機會對他做什麼啊,你們幾個裏面鬼運氣最強的就是他了。你不是有派人監視他嗎?等一下自己看看報告就知道了。」
  接著隨口幾句就打發了這件事。
  「不過話說回來,你這老愛粘著哥哥的毛病還真是越來越嚴重啦。」
  麻耶沒有回答,這點她自己也知道。
  然而她並不認為這有什麼異常。麻耶身邊稱得上可以信任的家人,就只有鬥真一個。母親在生下自己過後沒多久就過世了,剩下的父親、兩名兄長、叔父,沒有一個是真心疼愛她,不要求她回報。真正把自己好好當成一個家人來關愛的,就只有鬥真一個人。
  鬥真現在正為了自己那受詛咒的血脈而掙扎,而造成這種情形的起因,就出在自己身上。不管別人說自己有戀兄情結,也不管憐怎麼勸誡,唯有這一點是她絕對不肯讓步的。因為要是讓了這一步,自己就不再是人,就會跟眼前的這位父親一樣,淪為邪門歪道了。
  「或許是因為出過那種事情吧?這可能也算是一種人腦用來維持精神穩定的自我防衛機制。」
  「防衛機制?」
  麻耶立刻就聽懂不坐所說的「那種事情」,指的就是一年半之前發生的慘案,但卻猜不透他的真意。如果照字面意思去解釋,多半就表示自己的記憶曾經被人以某種催眠技術之類的手法竄改過。然而她面對的可是真目不坐,把子虛烏有的事情說得煞有其事,藉此來破壞鬥真與麻耶之間的信賴關係,在他來說實是輕而易舉。
  「你想知道嗎?」
  「不想。」
  麻耶立刻搖頭,決定相信自己現在的記憶。要是有什麼不滿也還罷了,明明對現狀十分滿意,卻還任憑對方惡意擺佈,自己毀掉這一切,就未免太愚蠢了。事實並不等於真相。
  「這樣啊?那我們就來聊些不一樣的吧。那個女生叫做可麗兒,很可愛吧?」
  「她叫做可麗兒?」
  「嗯,你以前不是說過想要個妹妹嗎?」
  「可麗兒……」
  麻耶將少女的名字輕聲念了幾次。擁有這個名字的少女本應算是自己的妹妹,儘管知道少女是奉命來殺自己,卻還是情不自禁地朝她揮了揮手。而少女的動作雖然不大,但也確實對自己揮了揮手回應。
  「不過她也有不少缺點就是了,腦袋調過太多次了。」
  「調過太多次?」
  「搞出了很多種功能障礙。」
  「……父親。」
  雖然聽到麻耶發出強忍怒氣的聲音,但不坐的表情始終顯得十分愉悅,不,他甚至把「麻耶總算上鉤了」的想法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
  「你討厭我嗎?」
  「是。」
  「就算違背我,也要堅持走自己的路?」
  「女兒當然有此打算。」
  「那你為何討厭遺產?不准跟遺產扯上關係的家訓,根本是我這一代擅自決定的規矩。」
  「女兒並不是因為這是家訓才遵守的。」
  麻耶之所以討厭遺產,其實跟家訓並沒有太大的關連,而是基於一個更單純明快的理由。
  她討厭峰島勇次郎,說穿了就是這麼簡單。因為他對於自己所創造出來的東西不負責任,一旦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跟欲望,就會拋棄這些東西,像小孩丟掉玩膩的玩具一樣乾脆。麻耶對他這種絲毫不顧及旁人的態度所抱持的厭惡,就跟對眼前的父親所抱持的厭惡十分相似。
  不管家訓怎麼說,自己都不打算使用他的技術,不想跟那群被這些瘋狂的遺產牽著鼻子走的傢伙,站在同樣的立場。麻耶之所以不碰觸遺產技術,說穿了就是出自這種類似尊嚴的心理。
  「不用靠什麼遺產技術,我也有自信能夠保住真目家的地位。」
  「哦哦,口氣可真大。可是麻耶啊,遺產終歸是有它過人的地方。」
  「父親您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快就人老氣衰,講起這種喪氣話來了?」
  「麻耶。」
  不坐說話的聲音變了。那是一種仿佛從地獄底層直接傳進頭蓋骨似的聲音,在聽者身上造成了強大的震撼效果。
  「再過不久,峰島的女兒就會來到《希望》。她要的東西就放在地下的那個保險庫裏頭,你一定要死守住。」
  「是。」
  麻耶以跟剛剛判若兩人的態度點頭答應。頭先點了下去,麻耶才發現自己點了頭,但這時父親早已恢復了平時的模樣。
  「如果你做得到,要我把可麗兒交給你也行。到時候你會掌握兩個鳴神尊的繼承者,你應該不會不懂這代表什麼吧?」
  麻耶原本想說自己想要的並不是下一任總裁的位子,但最後還是沒說出來。因為只要解釋成自己繼承了這個位子,就能得知如何將哥哥跟那個搞不好真是自己妹妹的少女,從禍神之血的詛咒中解放出來。如果只要保住地下保險庫,不讓峰島的女兒拿走,就能夠得知這個方法,那麼麻耶跟不坐的利害關係就是一致的。
  「父親。」
  這次換成麻耶以認真的表情,對父親丟出問題。
  「幹嘛?」
  「父親究意是想要什麼,才會做到這個地步?」
  「嗯?我沒什麼想要的東西,只是有件事我無論如何都要去做。這件事沒做完,我死也不瞑目。只要做完這件事,我就要去隱居了,幸好我又不缺優秀的繼承人。」
  「那女兒就換個問法,請問父親究竟是想做什麼?」
  大概是看出麻耶有多認真了吧,不坐回答得十分乾脆,這在他是極為罕見的情形。
  「這事簡單得很。」
  不坐說出接下來這句話的表情,真的讓人覺得他認為這件事很簡單。

  「就是殺了峰島勇次郎。」

[ 本帖最後由 dan4514 於 2008-10-14 18:49 編輯 ]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4 18:48
(III-4)


  4

  有人存在的氣息,讓鬥真凝神觀看四周。
  他待不慣VIP豪華病房,曾經要求將自己換到一般病房去,但對方說VIP病房比較方便派人警備而拒絕。而且聽說明天就會換到其他病院去了,多半是真目家庇護下的醫院吧。
  鬥真忍住身體的疼痛,讓視線跟著這股存在感移動。
  沒有燈光的房間入口處有道人影。人影很小,是個小孩子。
  「你是誰?」
  「我來接你了。」
  一位面貌長得很可愛的小孩,說起話的聲音也跟臉孔一樣天真無邪。從聲音聽得出大概是個男生。
  「接我?誰要你來的?」
  「是少爺。」
  「少爺?少爺是誰?」
  「啊,對喔。呃,是勝司少爺。」
  聽到這個意外的名字,讓鬥真倒吸一口氣。
  「少爺說想私下見你。」
  「可是我不能離開這裏,對不起喔。」
  「呃,少爺有說,如果你肯答應跟他密談,就告訴你克制禍神之血的方法。」
  他想找理由回絕,卻發現自己剩下的唯一選擇就是點頭答應。
  「坐上這個來吧。」
  小男生還很周到地準備了輪椅。
  「不用啦,我可以走……痛!」
  「你看吧,哪里可以走了,讓我來推吧。」
  剛推出病房一步,就看到負責警備的人們已經悉數倒在地上。
  「我請他們睡一會兒。」
  小男生笑嘻嘻地說出這句驚人之語。
  他推著輪椅一路下樓,本來應該會在途中遇到警衛,卻一個都沒遇到。鬥真看出他儘管腳步顯得漫不經心,但只靠呼吸與時機的掌控就達到了匿蹤的效果,乃是非常高超的技法。
  「你還好嗎?」
  從小男生的表情看來,似乎真的很關心。鬥真朝他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沒事。
  「對了,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叫才火。」
  說出這個怪名字的小男生,腳步十分輕盈,就這樣推著鬥真所坐的輪椅,光明正大地帶他從醫院正門出去。

  5

  鬥真這種絲毫不懂得提防的態度,讓他已經不只是受不了,反而還有點佩服。
  現在也是一樣。他坐在輪椅上,讓一個怎麼看都有夠可疑的小孩推出病院。實在讓人無法認為他有察覺到自己正受到多方勢力不擇手段地監視。
  ——這應該不是有沒有察覺到的問題吧。
  站在醫院的屋頂,一邊讓目光追著鬥真移動,一邊在內心想著。
  ——這小子還真是個血統純正至極的木頭人啊。
  這一個月來,荻原在鬥真就讀的學校上學,聽了班上同學的說法,對於鬥真課外的日常生活時間,都在不至於引起真目家反感的情形下持續監視,並且跟他本人曾經面對面交談過幾次,讓獲原打從心底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不管是班上同學,還是打工的地方認識的人,都異口同聲地說阪上鬥真是個我行我素的人。獲原也有同感,然而他我行我素的程度卻有點超也該有的限度。他出身的家世、自己身上血脈的意義,以及自己身上帶的刀所具備的力量,再加上這一個月內經歷的那兩起事件。
  這麼多因素加起來,照理說應該都會覺得肯定有人在監視自己。不,別說是監視了,甚至擔心有人想要自己的命都並不為過。然而就獲原的觀察,鬥真對於這種事情完全沒有任何絲毫的危機感或是不安,真的是一丁點也沒。
  剛開始還懷疑他是不是裝的,但獲原馬上就改變了看法。
  不可以被鬥真表面上的模樣或個性給騙了。整個真目家一族之中,就屬他體內的禍神之血血脈最為濃厚。持有鳴神尊的人就是最強的殺戮者,也是跟自己的性命危險最為無緣的存在。朝這個方向發展到極限,就會對別人,不,應該說對自己周遭的整個世界徹底失去關心。
  鬥真在日常生活中表露出來的那種我行我素的態度,只不過是一種失去了恐怖與好奇心,失去了部分最根本人性本能的生物,所表現出來的表像罷了。
  ——真的已經不是人類了。
  這就是獲原對這個只同班一天的同學所下的判斷。
  而這個已經不是人類的同學卻坐上了輪椅,讓另一個也是全身充滿不屬於人類味道的少年慢慢推到醫院的停車接送區去。
  獲原終於把在心中隱忍許久的話,用自言自語的方式說了出來:
  「是我,獲原,這是本日的業務聯絡。啊,那正好,我不幹了。高中生的生活是很開心,不過我可不想再跟那群傢伙扯上關係,我要回去坐辦公桌,我們就一起當客服處理抱怨嘛。咦?我不要,我要退出這個任務。我不是說過好幾次,這任務太危險了嗎?就連ADEM派去的護衛都被做掉了,而且全都是我剛剛報告過的那個小鬼一個人幹的。我的任務的確是監視阪上鬥真的生活面,你聽好了,現在的阪上鬥真早就完全超乎了正常高中生的範疇。不然怎樣?你肯發給我什麼遺產是嗎?咦?我現在用的無線電?這種玩意根本就連分級管制的範圍都排不進去好不好?P級?什麼時候多出這一級來的?還有這又是第幾個?啊啊,請等一下,看來阪上鬥真的手機響了,知道那小子手機號碼的人,除了真目家以外就只有我跟另外一個人啊……啊啊,是真目家啊?真是的,既然你從那邊就能知道那麼多,那根本就用不著派我出來不是嗎?是,現在有台黑色的車子在阪上鬥真前面停下來了。嗚哇,是瑪莎拉蒂(Maserati)的Quattroporte。要我比對車牌?你直接用衛星看不就好了?好好好,我做就是了。」
  就在獲原抱怨個不停的時候,鬥真已經慢慢接近那輛也是來路不明的黑色汽車。
  「啊啊,果然,這次是他老哥親自出馬啊?那一家的人還是有錢到讓人不爽啊,開的全是我想開的車。不過雖然是F40,但黃色我可就有點敬謝不敏了。咦?等一下,你就這樣上車喔?想都不想一樣?我真不敢相信。就算他是你老哥,再怎麼說也是敵對的耶!而且你不是傷患嗎?不是才剛遭受到慘痛的教訓嗎?多少有點防人之心好不好!」
  這段話說到後來,跟他的本行已經幾乎沒有任何關係,純粹是獲原站在朋友的立場,對鬥真進行的吐槽。
  載著鬥真的車子以符合常識的速度,開上醫院前一條有著成排行道樹的道路。
  「我可不要追。要是再跟下去,真的掉進危險的時候可就跑不掉了,畢竟你又不能保證我的生命安全。你說我不幹的話要找誰?你問我我問誰啊?乾脆去請立在路邊的電線杆幫你監視吧?正好離我十公尺遠的地方就有一根。咦?電線杆做不來這種事?那八代先生你自己上不就好了?總之我真的只做到這裏了。不過我可以保證,等我回去做客服,一定可以派上用場的,因為我是打從心底體會過這些人是為什麼會想抱怨。這次的任務好歹也讓我學到了這點,這還要多謝你了。通話完畢。」
  確定載著鬥真的車子從轉角處消失之後,獲原立刻攀著繩索,三兩下就滑到了下面。他瞥了停在一旁的機車,停下腳步回頭朝鬥真消失的街角看了一眼。儘管只認識幾天,但好歹也曾經以朋友的立場跟他隱過幾句。擔心的心情讓獲原有所猶豫,但馬上又揮開了這種想法。
  現在阪上鬥真身上帶著鳴神尊。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對手,要殺死阪上鬥真,要打敗鳴神尊,應該都是不可能的吧。
  與其擔心別人,還不如擔心自己。獲原反抗上詞八代的命令,丟下了自己的任務。雖然說從八代的口氣聽來,他也算是半答應了,但就算是這樣,一想到下次回到ADEM的時候,自己的座位會換到什麼地方,就覺得十分可怕。
  獲原再次邁出腳步,喝著從自動販賣機買來的罐裝咖啡。
  「好了,接下來我該做什麼呢?先回家泡個澡,睡個覺吧。」
  這次的這幾句話就真的是自言自語,沒有在跟其他人說話了。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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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才火說已經到了,將鬥真的輪椅停在醫院正門的時候,鬥真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趕忙按下通話按鈕。
  『好久不見啦。』
  也沒有先報上名字,劈頭就是這麼一句蠻橫的話,讓鬥真有點不知所措,然而他馬上就想起了這是誰的聲音。雖然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聽到,但這個聲音卻是只要聽過就再也忘不了。這是真目家一族特有的要素之一,妹妹麻耶的聲音也有這樣的特質。
  「是勝司先生對吧?」
  『我人就在你附近,陪我一會兒吧。』
  幾乎就在話說完的同時,黑色的汽車平滑地開到鬥真身前停了下來。接著車窗搖下,裏頭傳來勝司要他上車的聲音。
  上一次像這樣面對面,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呢?鬥真因為事情太過突然而有點不知所措,結果勝司也不再說話,只動了一根食指要他上車。這個動作之中蘊含了不容他拒絕的強硬態度,鬥真打開車門,勉強動著疼痛的身體,坐進了駕駛座旁的座位。
  「我有點事要跟你談談,應該沒關係吧?還是你不想聽我這個做哥哥的說話?」
  勝司的口氣還是跟以前一樣傲慢,但奇妙的是從鬥真第一次見到勝司,就不曾對他這種態度覺得不滿,麻耶倒是非常討厭勝司。不但討厭他,甚至還對鬥真竟然沒有討厭勝司這點有所不滿。然而對於鬥真來說,勝司原本就沒有位在會觸發他這種感情的地位。
  當鬥真坐上前座,才火也跟著坐進了後座。看他兩隻腳蕩來蕩去的模樣,真的就像個小孩子一樣。
  「去我的辦公室談,可以吧?」
  也不等鬥真答話,勝司就開著車子前進。雖然跟前陣子憐用來載他的車一樣都是高級車,但這部車的起步卻極為安靜而且平順。
  鬥真很驚訝勝司竟然會自己開車,他覺得勝司應該是坐在專屬司機駕駛的車輛上工作的人。
  後面的才火簡直就像坐上游樂園設施的孩子一樣,跪在後座的座位上,看著窗外的風景看著津津有味。
  「才火,要這樣看窗外,不先脫掉鞋子。跟你說過多少次了?」
  「……是。」
  被勝司出聲斥責的才火沮喪之餘,還是迅速地脫下自己的鞋子。
  聽著兩人之間的對答,讓鬥真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就算考慮到這個叫做才火的少年年紀太小,不能當成普通的部下來使喚,但剛剛他們說話的口氣,簡直就像電車上常見的父子檔一樣。勝司的這種態度,已經足以讓對凡事都不關心的鬥真大吃一驚。
  「請、請問一下。」
  「什麼事?」
  「應該不會是……貴公子……吧?」
  這次換成勝司流露出覺得不可思議的表情,大概是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吧?但沒過多久,又換成了很受不了他似的表情,出口嘲諷鬥真:
  「你以為我幾歲?」
  「那會是親戚的小孩之類的嗎?」
  「他跟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就只是部下而已。」
  斬釘截鐵地說完之後,勝司換了個話題:
  「好了,我有兩三件事要問你。看樣子你最近又跟麻耶走得很近了嘛?」
  才剛進入正題,話中就充滿了諷刺的味道。
  看到鬥真不知道怎麼回答,勝司笑著說了下去:
  「我沒有怪你,你愛怎樣都行。我才不需要鳴神尊這種東西。」
  「呃,那,請問為什麼要找我?」
  「我對鳴神尊是沒有興趣,可是對峰島的遺產就很有興趣了。從這一點來看,你應該挺有利用價值的。ADEM有個秘密,就連身為真目家長子的我都不知道,不,搞不好就連老爸都不知道,但是你卻知道,我有說錯嗎?」
  聽到勝司這句極為直接的話,鬥真才總算明白自己的處境。自己現在是不是已經被敵人掌握在手中了?
  就連從來不覺得自己的生命會有危險的鬥真,在聽到ADEM這個名稱的瞬間,也立刻想起了由宇,危機感與戒心也頓時大起。他的腦中浮現了那名黑髮少女說自己太笨、太天真的模樣。眼前的勝司儘管是自己的兄長,但可能就是引發兩周前那起事件的主謀之一,也就是說,搞不好他就是由宇的敵人。
  自己是無所謂,但是唯有峰島由宇的秘密,是鬥真無論如何都要守住的。要是由宇的存在讓外部組織,更別說是讓兄長這樣的人物得知,真不知道會給她帶來什麼樣的危險。
  自己也未免太大意了,讓鬥真極為後悔,大罵自己真的是又笨又天真。
  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會讓他完全無法把秘密洩漏給外部的人知道的大腦保密措施。但由宇說過由於自己的大腦受到雙重操作,就連這道處置的效果,也已經漸漸消失。
  也不管鬥真一個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才火只顧著從跨海高速公路上遠望港口的風景,高興地發出歡呼。
  然而勝司對於遺產似乎也無意多談。
  「你去過叔父家裏了嗎?」
  下一個問題又轉到其他話題上了。
  聽到叔父兩字,讓鬥真花了好幾秒的時間,才知道對方指的是蛟。他對鬥真來說是叔父沒錯,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不曾當面見過,在鬥真心中對蛟的認知,主要還是來自於他身為鳴神尊前任繼承者。
  「啊,是啊。」
  裝傻也瞞不過對方,所以鬥真還是老實回答。
  「是嗎?你去過叔父家裏了啊。」
  勝司談起蛟時的表情十分柔和,讓鬥真頗為驚訝。鬥真不曾見過他這種表情,只是話說回來,鬥真對勝司原本就所知無幾。但就算這樣,這種表情仍然跟鬥真所知的他有著極大落差。
  接下來有好一陣子,勝司都沒有說話。
  整輛車子裏就只聽得到才火的聲音,在大橋之後接著出現的工廠與港口燈光,讓才火又發出歡呼聲。
  「你知道叔父是怎麼死的嗎?」
  「咦?你知道?」
  「你是不是問過很多人,但是每個人都說不知道?那也沒辦法,畢竟是極機密事項。」
  「難道你真的知道?」
  「那還用說。雖然我當時還只是個十二歲的小鬼,不過至少也知道該怎麼收集情報。」
  連麻耶都不知道的情報,勝司卻理所當然地說自己知道。
  「叔父他……真目蛟是在最後的任務中失敗了。」
  「失敗?」
  「叔父開出了執行完這個任務就要跟禍神之血決別的條件,才接下了這個任務。」
  「你說的這個任務是……」
  「鳴神尊的繼承者還能有什麼任務?當然是殺人了。叔父去執行了最後的任務,而被殺的卻是他自己。」
  勝司的語氣很平淡。
  「請問……他最後要殺的這個人是?」
  「峰島勇次郎。」
  這個答案原本應該十分驚人,但鬥真心中卻沒有浮現驚訝的感情,反而覺得不足為奇。
  要是天底下真有人能擊敗禍神之血與鳴神尊,除了峰島勇次郎之外還能有誰呢?

  7

  「好了,鬥真,我要你跟我來這裏不是為了別的,就是有人想要見你。他知道克制禍神之血的方法。」
  勝司領著鬥真進了一個昏暗的房間。這裏不是勝司的對外辦公室,而是他所擁有的幾個就連麻耶跟不坐都不知道,可以任他自由使用的空間之一。
  不知道是不是連鬥真都產生了危機感,只見他罕見的咬緊牙關,額頭上還冒出冷汗。雖然說有可能是因為傷勢造成的疼痛,但原因多半不是只有這點,看得出他的意識都集中在鳴神尊上。
  「別那麼緊張,我馬上就幫你介紹。」
  就在勝司這句話說完的同時,一個人出現在鬥真的眼前。
  這個人身上有著極具特色的帽子、披風與手杖,他就是密諾娃核心成員之一的Magician。
  這一瞬間,旁人都看得出鬥真全身汗毛直豎。
  這個人物是從原本空無一物的空間之中突然出現的。然而鬥真之所以會產生這種反應,看樣子並不是國灰震驚於這種超乎常理的現實,而是出自於某種更本能的感覺。
  「你好,阪上鬥真。」
  「你是誰?」
  就在Magician說出這句話的瞬間,鬥真說話的遣詞用字,甚至整個人格都變得判若兩人。他發動了禍神之血,不,是被人引發了。
  鬥真以帶有凶光的眼神看了Magician一眼。
  禍神之血的發動條件大致可以分為兩種,一是拔出鳴神尊,二是面臨性命危險。
  然而現在的情況並不符合任何一種條件。儘管覺得有危險,但並不是那種迫在眉睫的危機,更別說鳴神尊還留在鞘中了。
  「才火,你怎麼看?」
  站在身旁的才火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動也不動。
  「我問你是誰?你沒有老癡呆吧?」
  鬥真逼近Magician,同時突然一手握住鳴神尊,毫不猶豫地從鞘中拔了出來。
  但Magician仍然把兩隻手放在手杖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鬥真。
  「把我這重傷患者拖出來,居然不回話?那去死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等得不耐煩了,鬥真猛然拉近兩者之間的距離。在禍神之血已然覺醒的現在,傷勢造成的疼痛已經不是影響。助跑僅僅三步,但充分發揮了肌肉彈性的賓士速度,已經達到極限。
  看在其他人眼裏,他的動作多半快如電光石火。就連已經徹底解析肌肉體構造,將人體工學發揮到藝術領域的峰島由宇,都需要整整兩倍的步數才能達到極速。這段差距已經超出她的瞭解,而這也是由宇一直避免直接跟阪上鬥真對決的理由之一。
  對於這個就連全世界最棒的頭腦,都只能付諸未知兩字的存在,Magician卻以不動的姿勢迎擊,嘴上甚至帶有微笑。這意味著他遊刃有餘,或者只是掌握不了狀況嚴重性的笨蛋?
  鬥真輕輕鬆松進逼到老人眼前,揮動鳴神尊斜斜一斬。吹中目標的手感帶起聲音與風壓,化為飛濺的鮮血,讓旁觀的勝司等人都能感受得到。那是一種斬斷人體的真實觸感。刀刃所過之處,切出了一道漂亮的切口,皮膚、肌肉與筋骨都不能倖免地全數撕裂。
  這是致命的重傷,一般人早就倒地不起,就算是身經百戰的壯漢也將無法站立。然而Magician卻沒有上述的反應,只是笑了笑,讓臉上的皺紋變得更深了。
  鬥真反射性地拉開距離。拉開距離之後,才對做出這種退縮行為的自己咬了咬牙。
  「對了,老朽都還沒自我介紹呢,老朽叫做Magician,至於為什麼會取這個名字,相信你已經懂了吧。」
  他轉著手杖,張開雙手的模樣,簡直就跟魔術師要求觀眾掌聲的姿勢一模一樣。
  「憑藉禍神之血仍然看不出來?不對,應該說破解不了?」
  看到自己人應付得行有餘力,勝司的表情卻不怎麼好看。他們之間的同盟關係,原本就只成立在利害關係一致的條件下,要是任何一方的利益消失,同盟的關係就會立刻崩潰。要是Magician在這裏就被鬥真打敗,固然會讓勝司很傷腦筋,但至少也要趁這個機會找出破解Magician手法的頭緒。畢竟這個對手所用的遺產實在是非常棘手。
  這個房間裏裝設的感應器種類是應有盡有,為的就是收集資料。然而不管是Magician還是鬥真,對這些感應器都顯得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站在他身旁的才火目不轉睛地看著兩人的打鬥,簡直就像要把整場打鬥烙印在腦海中似的。
  「你可以再砍一刀。」
  Magician保持不擋不架的抱歉,朝鬥真招了招手,而這時鬥真已經有所動作。Magician的話還沒說完,鬥真就已經將他納入自己的攻擊範圍。等到這句話說完,這一切已經直透入體,從背上穿了出來,將Magician砍成兩半。
  被一刀兩斷的Magician上半身往後傾斜,翻倒在地,臉上還留著僵住的笑容。
  然而就在身體即將觸地之前,無數細小的物體從傷口迸射而出,飛滿了整個房間,刺耳的振翅聲更是不停地敲打耳膜。
  「是蛾?」
  數以千計的大群飛蛾在房間中亂竄,將整個視野淹沒成黑壓壓的一片,空氣也充滿了振翅聲。灑下鱗粉的同時,也散播著醜惡與嫌惡。
  勝司微微皺起眉頭,用手確保自己的視野,看了鬥真一眼。才火則還是老樣子,就連飛蛾撞到他身上,都一樣不為所動。
  鬥真情急之下以雙手護住臉,讓無數飛蛾撞在他的手上。還不只是手臂,整個身體都接連有飛蛾撞來,攀附在他身上。
  「沒有第三次了。」
  背後傳來的聲音,屬於原本應該已經消失的Magician。他將自己那乾癟的手,伸向回頭的鬥真額頭。
  「我要你當我們的傀儡。」
  接著就像為傷患治療似的,用雙手輕輕蓋住鬥真的頭。
  就只是這麼一蓋,鬥真就失去了意識,雙膝跪地,在地板上倒了下來。
  飛滿整個房間的大群飛蛾,也在不知不覺間消失無蹤。
  勝司看得倒吸一口涼氣。從小就有人告訴他說鳴神尊是無敵的暗殺者,在數百年的歷史之中,就只敗了唯一的一次,那就是十二年前去暗殺峰島勇次郎的叔父蛟。而且就連那次失敗,也只不過是個傳聞。
  光是親眼見證鳴神尊的落敗,就已經夠讓他難以相信了,而落敗的過程更是超乎他所料。換算成時間不到兩分鐘,Magician根本沒有對鬥真做出什麼算得上是攻擊的行為。當然勝司也很瞭解,不是只有肉眼看得到的攻擊方式才算是攻擊,但就算心裏瞭解,也不能減少親眼見到時的震驚情緒。
  真目家的總裁之所以有著絕對的地位,原因就在於手上有著鳴神尊。如果要說得精確一點,就是掌握了操縱鳴神尊繼承者的方法。
  這種實力對外固然有效,但更重要的是對內發揮的影響力。只要違背總裁的命令就會被殺,所以無論是多麼不能接受,一旦總裁下了命令,還是一樣非做不可。有誰會跟鳴神尊過不去呢?
  這是一種徹底的獨裁。也或許正是因為有這種獨裁,真目家一族才不至於產生無謂的內部鬥爭,並得以發展茁壯,然而勝司對這點卻覺得很不是滋味。總裁的人選並不是由出生的順序決定,像不坐自己就是第三子,而且勝司身上幾乎完全沒有禍神之血的血統。
  然而蛟卻敗了,敗在一個叫做峰島勇次郎的人所持有的遺產技術之下。從知道這件事的那時起,就有一種確信與某種感情,開始在勝司的心中萌芽。
  峰島勇次郎多半是以某種遺產科技擊敗了蛟,那麼只要把這種遺產科技找出來就行了。父親之所以這麼頑固地厭惡峰島勇次郎,想必是因為他的存在足以威脅真目家的地位吧?然而這跟自己無關,自己身上原本就沒有多少禍神之血的血統,說是完全沒有也不算過分。當最強傳說被破,這種傳說還會有什麼意義呢?
  就是懷抱著這種想法,勝司才與密諾娃聯手。等真目家長年來的獨裁被遺產的力量擊潰,再由自己當上全新的真目家創始者就行了。
  然而這個他期待已久的瞬間,來得卻實在太過簡單,也太過無趣,在勝司心中帶來了超乎想像的寂寥。
  不知道叔父蛟當時,是不是也像這樣被人玩弄在鼓掌之間,輕易地任人宰割?

  8

  勝司沉溺在思索深淵的時間,只不過短短數秒。
  Magician愉悅地從喉嚨深處發出笑聲:
  「時候也差不多了,應該已經有人聚集到那個遺產附近了。」
  「真的有必要利用這小子嗎?」
  「我們所準備的計畫也不是萬全,保險總是不嫌多。」
  Magician說得沒錯,然而勝司心中卻還對利用鬥真一事覺得有點猶豫與害怕。就算已經睡著,終究還是鳴神尊的繼承者,讓他心中一直有股揮之不去的敬畏感。
  「而且在弧石島上擊退密諾娃的力量究竟是何方神聖,也是老朽想知道的事情。畢竟ADEM已經派人前往《希望》,我們搞不好會在那裏碰上,有實力的棋子當然是多一枚算一枚。」
  「我只希望他不要變成我們的心腹大患。」
  「到時候殺掉就好了。」
  Magician將這數百年來隻成功過一次的難題說得輕而易舉,說完就帶同其他密諾娃的成員離開了。
  他的背影顯得那麼愉快,讓勝司強烈地感受到心腹大患未必只有一個。

  9

  麻耶切身感受到自己正面臨前所未有的窘境。
  接連發生許許多多的事情,狀況到現在還沒整理好。而且就算想要整理,也欠缺所需的情報。唯一掌握到的,就是由宇已經從ADEM脫逃出來的情報。來自父親的壓力也很大,敵對的對手無疑就是兄長勝司,讓麻耶在精神上也得承受不小的負擔。
  就在一個小時之前,又傳進了一項仿佛對麻耶落井下石似的情報。現在的麻耶整個人靠坐在柔軟的沙發椅上,深深歎了一口長氣。然而才剛看到憐現身,立刻就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知道鬥真的下落了嗎?」
  憐近乎無情地搖了搖頭。最後接到的報告,是說勝司與鬥真有所接觸,之後負責監視鬥真的人員就失去了聯絡,同時鬥真也下落不明。
  「ADEM打電話來了。」
  會在這種看准麻耶精神脆弱的時機跑來接觸的對手,不出所料就是八代一。
  「有事請直說。」
  場面話也不說了。
  ADEM與真目家之間並沒有直接接點。理由很簡單,因為真目家基本上不可以接觸到跟峰島勇次郎有關的事項。頂多只是為了自衛而介入,並不會主動出手。峰島遺產管理局——ADEM非常瞭解這點。儘管過去曾經有過兩次例外,但他們並不是一個會甘於要求真目家協助的組織。在不會甘於請求其他組織協力的這點上,真目家也一樣。
  也因此,以往ADEM與真目家之間幾乎沒有任何接點。就算有需要公開聯絡,也都是以催促真目家進行自衛名目進行。真目家則做得更是徹底,都有是在不表明自身立場的情形下釋出情報,不著痕跡地促使ADEM有所行動。雙方就是以這種方式,維持表面上互不干涉的局面至今,不過這個局面或許要崩潰了。
  麻耶靜靜地聽著對方說話,但越聽就越是眉頭深鎖。
  「我明白了,您是說那個地洞女跟另一名員工脫逃出來,他們的目的地是《希望》?貴局的管理還真是漏洞百出啊。是,的確,我方也沒有資格說這句話。那,這兩個人……說兩個人似乎不太對,這對一個外表是怪物,一個腦袋是怪物的組合有何目的?」
  截至目前為止,八代的話裏並沒有包含新的情報,但有幾項推測已經足以確信ADEM應該是想跟真目家聯手吧。問題既然集中在真目家所管理的《希望》,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也是理所當然,但麻耶卻還有所猶豫。
  當麻耶與八代交談時,憐在跟其他地方聯絡。
  而憐的表情出現了些微的變化。這個變化非常小,如果不是麻耶,多半不會注意到,但這確實意味著憐掌握到了某種情報,搞不好就是鬥真的事。
  「可以請您梢等一下嗎?」
  麻耶保留跟八代之間的通話,看了憐一眼。憐的表情帶著幾分歉意。
  「不是鬥真少爺的事,不過我們收集到了幾項令人好奇的情報。」
  看著憐遞過來的檔,麻耶那已經不怎麼開朗的臉上,又加上了一種仿佛覺得難以理解似的表情。
  「道奇戰斧?」
  從檔看來應該是機車的名稱,但這個名稱對麻耶來說還很陌生。
  「就是這個。」
  看著資料上所附的照片,讓麻耶的表情變得越來越不得要領。
  「這是機車?」
  看起來實在不怎麼像機車,反而像是一個強行把輪胎裝在巨大引擎上的鐵塊。輪胎本身也早已超脫常理,前後各有兩個機車用的輪胎,合計四個。不靠腳架就能讓機車直立、握把部分更像是只用粗工鑿過的鋁塊,儀錶板則是液晶螢幕。乃是一款將全力追求馬力的概念發揮到極致的猛獸車款。
  「全球產量不到十輛,配備了Viper汽缸引擎……不,說它是把車輪直接裝配在引擎上,應該還比較貼切,總之就是史上最強的猛獸機車車款。具備五百匹馬力的引擎,讓理論上的最高時速達到四百八十公里,只是這個速度人類能不能控制,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正規售價是六千多萬日圓,但在重機車玩家之間已經喊到將近一億的價格。」
  「所以這份資料是這款高價機車的失竊報案單?不,也不太能說是失竊吧?竟然還在車主的戶頭匯進了一億曰圓。失竊地點是在……」
  麻耶忽然間想到了一件事,以驚覺過來的表情看了憐一眼。
  「如您所料,是在直線特快號隧道旁的公路。」
  「看樣子並不是載著這種機車的卡車湊巧經過啊。」
  「目前還沒有證實,但看來多半是運送行程上出了差錯。」
  「運送行程是怎麼管理的?」
  「透過電腦進行線上管理,案發當時是處於有可能被人入侵的狀態。其實在運送日程上發生差錯的案例還不只這一件,光是我們已經查到的就有四件。」
  「而且每一件都是高速的交通工具,搬運路線還偏偏都有經過直線特快號的路線,是吧?」
  峰島由宇準備之周到,讓麻耶都為之咋舌。為了能夠因應各種意料之外的事態,她已經事先做好了許多備案。峰島由宇意圖前往《希望》的決心就是這麼堅決。
  麻耶可以想見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設置在《希望》地底下的神秘球體保險庫。父親到現在都還不肯告訴自己裏面裝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但要推測很簡單。
  既然跟峰島的女兒扯上關係,兄長勝司也有插手,那麼裏面的東西絕對是遺產,而且這項遺產還跟真目家有著密切的關係。從父親提出的條件來看,重要性肯定是非同小可。在所有跟這件事情扯上關係的人之中,自己又是最沒有掌握住狀況的一個,這點讓麻耶十分懊惱。然而換個角度來看,所有事態的癥結也就在這一點上。只要能夠把關鍵問題處理好,剩下的問題都會有辦法解決。
  麻耶腦中想出了一個打開局面的方法。這種手段確實有機會起死回生,但要是一個弄不好,難保不會把麻耶長年來紮下的根基都毀掉,而且採用這種手段,也會嚴重損及她的自尊。不過麻耶確信要想打開局面,就非得採用這個手段不可。
  當她再回去跟保留通話的八代談判時,就在吊了對方幾次胃口之後,說出了從一開始就決定好的事情。
  「沒辦法,看來我也只能跟ADEM合作了。他們的目標多半就是沉睡在《希望》地下空洞的遺產吧。」
  麻耶的賭注就這樣開始了。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4 18:49
(III-4)


  10

  讓真目家點頭答應合作的過程超乎意料之外的簡單,令八代十分訝異。原本還以為對方會多方刁難,但截至目前為止都進行得非常順利。
  「總覺得對方一定另有盤算啊。」
  他已經派遣先進LC部隊的成員與另外四個小隊,在真目家所指定的地點待命。移動手段完全由真目家提供,這就是真目家允許LC部隊在真目家領地《希望》活動所開出的條件之一,多半是為了不讓這項行動被外部的人知道吧。
  「怎麼啦,小八,真目家的千金小姐有那麼老狐狸喔?」
  聽到了八代自言自語的晶顯得很有興趣,從旁插嘴這麼一問。
  「喂喂喂,小環,人家小姐長得那麼可愛,說她是狐狸太沒禮貌了啦。只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該說對她這個人不太能掉以輕心,還是說可以信任但是不能信賴?又或者是說不太想讓她站在自己背後?實在不太好形容啊。」
  「這樣根本就靠不住嘛。」
  當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地仰天長歎,就聽到直升機從星空中降落的聲音。那是真目家的運輸直升機,但在裏頭看到了真目麻耶的身影,八代頓時顯得有點困惑。他沒想到麻耶竟然會親自來到現場。
  貨物與人員裝載的工作進行得非常迅速,十五分鐘之後,所有人都上了飛機。
  八代眼前坐的是麻耶,憐則待在她身旁。在無處可逃的飛機上,兩人尖銳的視線讓八代十分難耐。而且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錯,難保不會說出爆炸性發言的環晶,竟然就坐在八代身旁,以充滿好奇心的眼光打量麻耶。當麻耶的視線轉到晶的身上,八代幾乎一顆心都要跳了出來。
  「嗯~~比照片上看起來可愛多了。」
  晶這句話很冒失,但直來直往的笑容跟口氣,讓麻耶以滿臉的微笑作為回應:
  「上次承蒙您關照了。」
  然而當八代用這句不知道在講什麼的話打算切入正題時,浮現在麻耶臉上的卻是完全不同種的微笑。
  ——為什麼只對我這樣?
  八代只在心裏抱怨,開始進行確認作業。
  「也就是說,我們希望真目家在《希望》市內支持,以及提供情報。」
  「是,這我瞭解,我們會盡可能提供協助。說成交換條件是現實了點,不過我們也期待能夠換來ADEM的武力支持。首先我們按照計畫,將各位送到位於都市正中心的KIBOU大樓,唯一一條通往那項遺產的路就在那裏。」
  「好的,那麼……」
  「話說,有件事我有點不解耶。」
  插話的人是晶。
  「真目家麾下不是有那個叫八陣家來著的,聽說是個武藝高超的集團嗎?就像這一位。」
  說完就指了指憐。
  「這一位很強吧?有著這麼多人才的真目家,為什麼會需要ADEM的戰力?」
  「您過獎了,我們終究不過是一家以情報為主軸,進行多角化經營的企業。八陣家早就已經名存實亡,被時代的潮流淹沒了。」
  麻耶笑得十分燦爛。看到她這種笑容,讓八代深深告誡自己不可以被騙。無論眼前這名少女看起來多麼純真無邪,她始終是掌握全球情報的真目家一員,一般人可想不到在那笑容的背後暗藏了什麼盤算。然而面對同樣的笑容,晶所得出的結論卻與八代形成極端的對比。
  「唔,搞什麼,麻耶小妹明明就可以讓人把背後交給她守護嘛。」
  「哎呀?是哪一位說不能把背後交給我的?」
  晶默默地指了指隔壁。

  11

  抵達KIBOU大樓之後,所有人的表情都一齊僵住。因為誰也沒想到,大樓內部竟然已經化為一片血海。
  KIBOU大樓的警備體系應該極為森嚴,但如今卻籠罩在一片屍臭之中。不管往哪兒看去,都看得到警衛的屍體。
  「這可真慘啊。」
  用手捂住口鼻的晶,看了對血腥狀況最不習慣的麻耶一眼。她儘管勉力忍著,但雙腳已經在發抖,看樣子隨時都會軟倒。
  「大家都死了。」
  萌悲傷地低聲說出這句話。
  「不要疏於戒備。入侵者的目的是?」
  蓮杖迅速下達指令,指揮部隊編組隊形。麻耶則回答了他的問題:
  「肯定是【天堂之門】吧。」
  所有人以密集隊形朝裏頭前進。雖然八代與蓮杖表示在作戰中無法保證外行人的安全,要求麻耶回到直升機上,但麻耶卻要他們不用管自己,只默默朝憐看了一眼。除了她們兩人之外,真目家的人員全都回到了直升機上。
  「被殺的方式都很奇怪啊。」
  雖說屍體的死因都十分奇特,但其中又以留下野獸撕咬痕跡的遺體最為奇異。從傷口來判斷,得出的下顎尺寸顯然比地上的任何猛獸都來得大。
  「太奇怪了。」
  品跑到站在遺體旁邊歪著頭思索的蓮杖身邊。
  「怎麼了?」
  「腹部有留下被野獸咬過的痕跡,但衣服卻沒有裂開。」
  「不就是被咬的時候衣服碰巧掀起而已嗎?」
  「碰巧不會三番兩次發生。」
  蓮杖所指的幾具屍體,儘管被咬的部位不同,但都留下了類似的狀態。無論被咬的是哪里,衣服上都看不到絲毫破損。
  越往裏面走,發現的屍體死狀也越是異常。死于全身嚴重灼傷的警衛,衣服上卻沒有半點焦一黑的痕跡,簡直就像是燒死之後才幫他穿上衣服似的。
  「發現生存者了。」
  在前面探路的隊員喊出這句話,所有人都立刻聚集到他身邊。然而躺在那裏的人,恐怕不太能算是生存者。倒在地上的警衛身上,有個大到令人驚奇他竟然還沒斷氣的巨大咬傷痕跡。
  「大、大……啊、啊啊,大、大……」
  顫抖的嘴唇說出不成聲的話,眼神也即將失去光輝。
  「要死也先做好該做的事才死,不然你是為什麼撐到現在?」
  憐在警衛身旁單膝跪下,說出這句稱得上冷酷的話。但就是靠著這句話,讓瀕臨死亡的警衛找回了一絲力量。
  「大、大家……都被龍……被龍給殺……了。」
  說完這句話,生存者就斷氣了。
  「被、被龍殺死?這太離譜……」
  「無論這是不是真相,他看到的就是這樣。而且屍體上有著無法判別種類的野獸咬傷痕跡,就連被火焰燒死的遺體部有。」
  在所有人都覺得事態非同小可,默默不說話的當下,第一個開口的人卻是麻耶。她堅強地讓自己不把目光從死狀淒慘的屍體上栘開,儘管四處籠罩的屍臭讓她臉色蒼白,仍然幫這位曾是唯一生存者的警衛合上眼睛,往前踏出一步。
  「我們快走吧,通往【天堂之門】的電梯就快到了。」
  這個謎題還沒解開,但現在不是駐足不前的時候了,一行人朝著地下繼續前進。八代拿出無線電,看了看麻耶的臉色。
  「現在是緊急事態,我要派出大批LC部隊。」
  「好。相對的,對於真目家私家部隊所使用的武器,也要請貴局不予過問。」
  「我瞭解。」
  八代的指揮井井有條,簡直就像早已料到會有這種情形一樣。

  12

  穿破重重黑暗的,是一陣聽起來就像爆炸聲的引擎爆沖聲。
  一團大鐵塊就像子彈似的,將直線特快號的隧道當成炮管呼嘯而過。
  是道奇戰斧。騎在這輛一切規格都超乎常軌的巨大機車上的,是一名任由長髮隨風飛舞的小個子少女。儘管由於戴著安全帽,沒辦法從長相來辨認,但是就算找遍全世界,應該也找不到第二個少女,能將這款最高時速將近五百公里的猛獸車款駕馭自如。
  『還真虧你有辦法通過那條狹窄的緊急逃生用樓梯啊。』
  風間從LAFI三號機之中,透過耳機向由宇說話。
  要在隧道內騎著在公路上搶來的機車行進,當然就得先把機車弄到隧道裏頭。然而附近唯一的出入口,就是緊急逃生用的樓梯。這種樓梯在設計上本來就沒有考慮到要讓大型機車通過,更別說由宇所騎的道奇戰斧大得超乎常軌,樓梯內根本沒有可供這款機車轉向的空間。一般人根本不會想到要用騎的通過樓梯。
  「你把事情想得太平面了。只要用立體的觀點去思考,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由宇說得全不當回事。
  相信只要看看留在樓梯間的胎痕,一定會當場理解到她這句話的意思,因為胎痕遍及地板、牆壁甚至扶手上。既然沒辦法作平面回轉,就運用整個立體空間來迴旋動作。
  憑人力本來應該沒有辦法操縱這麼巨大的車身做出這種動作,但由宇卻運用技術做到了。
  整條隧道之內,就只有隧道兩旁所設置的維修用小路算得上平坦。道路寬度只考慮到可以讓人步行通過,要騎機車在上面行進,根本不是神智正常的人會做的事,更別說是騎著道奇戰斧這種巨大的機車。
  然而只要能夠解決這個問題,這種通道的條件其實是再好不過的。道奇戰斧那種怎麼看都覺得是放棄了過彎這回事的設計,在這條隧道之內並不算是缺點,因為考慮到直線特快號所需的傾斜角度,隧道內的彎道彎度都很小,甚至會讓人錯以為是直線。
  由宇駕馭著道奇戰斧,維持最高速度在隧道內狂飆。
  『你騎得還真熟練,原來你喜歡機車啊?』
  「我在腦子裏騎過幾次。」
  這個簡潔的回答,讓風間發出了近乎苦笑的笑聲。
  看到她將道奇戰斧駕馭自如的模樣,有誰會相信她是第一次騎機車呢?她有著能夠將機車性能發揮到極限,並在腦中完美模擬的頭腦,以及能把自己的肉體操縱得像是精密機械一樣精准的運動能力。少女表示只要把這兩種能力組合起來,想像訓練的效果並不遜於親身體驗。
  『你之所以會被人討厭,錯實在不在你。畢竟人類這種生物最喜歡的就是努力這個詞了。』
  由宇也沒把風間的風涼話放在心上,只將意識專注在前方。
  達到最高速度後跑了二十分鐘左右,換算成距離就是行進了一百六十公里以上,這時煞車突然冒出火花。
  機車在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胎痕停了下來。由宇疲憊地將腳放到地面上,汗珠從脫下安全帽後露出來的臉頰滴落。就算是由宇,駕馭這種超乎常規的速度,仍然會帶來莫大的疲勞。
  由宇解開將身體與機車綁在一起的皮帶,想要下車用走的,但才走了兩三步就腳步踉艙。
  「這實在挺累的。」
  由宇調勻呼吸後,抬起頭來看看隧道內部。整條隧道的彎道都緩和得會讓人錯以為是直線,但眼前這個彎道的弧度卻很急,一眼就看得出是彎道。先前失控的列車有可能脫軌的地點就是在這裏,而那班失控的列車,現在應該就停在前面一公里左右的地方。
  「這就是真目家介入的痕跡嗎?」
  看到這個設計極為不自然,甚至可以說是缺點的彎道,由宇陷入了思索。
  「就讓我看看真目家為什麼不讓……不對,是不想讓直線特快號隧道直線前進吧。」
  由宇甩著一頭黑色長髮,輕輕敲打著弧線外側的牆壁走動,不久就在某個地方停了下來。因為她捕捉到了細微的聲音差異,這個差異非常小,如果不是由宇,多半是辨別不出來。
  「嗯,在這裏啊?」
  由宇拿出小刀,隨手插在牆壁上。牆壁並沒有被破壞,而是像撬開蓋子一樣掀開了十公分見方的大小。從剝落的牆壁裏,出現了一具用來輸入認證密碼的保全系統。
  「輪到你上場了。」
  說完由宇就把LAFI的線路接到保全系統上。
  「一分鐘內打開,不要讓人看出有被開過。」
  『你還真會使喚人。』
  風間的抱怨還沒說完,就已經顯示了保全系統解除的訊息。眼前這些怎麼看都只像是牆壁的物體,靜靜地往旁邊滑開來,接著出現的光景,就是一段有著同樣大小的隧道。
  這是真目家還沒有從旁干涉的時候挖出的直線隧道。是一段在記錄上遭到刪除,在大眾的認知中應該沒有去挖的隧道。一段不應該存在,也不可以存在的隧道,現在就出現在由宇的眼前。
  開燈照過去也照不到通道的盡頭。大概在三公里上方的地面上,有著一座叫做《希望》的城市,而那個封印了某項遺產,超乎常軌的地下空洞,就存在於這座城市的地下,想來也就是存在於這條隧道所通往的空間。先前由宇下潛到LAFI時,風間讓她看的影像之中,顯示的就是這個只靠一個球體,來支撐住整個城市重量的奇異空問。
  『你是怎麼知道這裏有隧道的?』
  「我在想,要怎樣才能在不為人知的情形下挖出地下空洞。」
  由宇回答風間這個問題的時候,已經再度騎上了機車。這次她是以一般速度行進。
  隧道的維護工作做得很確實,牆壁有用混凝土加強,雖然沒有供直線特快號行駛用的軌道,但設備的狀況好到幾乎隨時都可以用來讓列車行駛。然而各種設備的設計,卻跟現在直線特快號所行經的隧道不一樣。既然不是磁浮軌道相關團體所設計,那麼會是誰設計的呢?可能的答案只有一個。
  「看樣子真目家當時果然有利用這條隧道,暗中把各種資材搬運到《希望》去。」
  『原來如此,不過還真虧這段隧道會留下來啊,你沒有想過隧道被封死的可能性嗎?』
  「這個可能性我也想過,不過看到佔據了木梨身體的意識體所採取的行動,我就確信這條隧道一定還留著。」
  『這話怎麼說?』
  由宇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不要再用我的聲音說話了。」
  而是將自己不高興的情緒表達出來。
  沒過多久,就開始從車燈照不到的隧道更深處,出現了一些模糊的光線。終點已經不遠了。
  穿過隧道之後,眼前展開的是一幅扭曲的幻想世界光景。
  這兒只有最低限度的照明,很難掌握空間的全貌,但光靠這些光線,已經足以讓人充分掌握這個地下世界是多麼異樣。
  這是一個數百公尺見方的立方體空間。位於空間正中央的,就跟那個風間秀給由宇看的影像一樣,是個表面有如細心擦拭過的鏡子一樣光滑的球體。往球體上下兩個方向延伸出去的支柱,就像是一種無機質的枝葉與樹根,佈滿天花板與大地。撐在天花板上的樹枝連接做為樹幹的球體,再化為無數的樹根往大地紮根。
  將整個城市的人命交在一個球體上的瘋狂設計。真目家不惜借用遺產之力,也要將球體內的事物封印起來,這種模樣甚至讓人感受到一股就像是真目家怨念似的執念。
  從隧道穿到這個空間的洞口,是位於空間正中央微微偏上的位置,比位於中央的球體略微高了一些。然而整個空間實在太過廣大,再加上交纏得錯綜複雜的支柱又會造成眼睛的錯覺,讓人很難正確掌握球體在整個空間之中的相對位置。
  隧道口直接連接到其中一條支柱。由宇下了機車跳到支柱上,開始朝球體走去。
  由宇大跨步地走在直徑不到一公尺的圓柱上,簡直就像日常散步一樣隨興,彷佛不知道只要一個失足,就會從數百公尺高的高度跌落。
  「唔。」
  停下腳步之後,開始細細打量中央的球體。
  「……可真耐人尋味啊。」
  不知道她對這個瘋狂的結構,產生了什麼樣的感慨?
  「……真沒想到這世上,還有第二個人會想出這種荒唐的主意啊。」
  由宇拿出了少數自己帶來的裝備之一。這副雙筒望遠鏡尺寸雖小,卻備有各種探測功能,在很多時候都非常方便。
  「超音波掃瞄、紅外線掃瞄、紫外線掃瞄、X光掃瞄,全部沒有反應啊?」
  不知道是不是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應該開得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對未知的事物充滿決心的話。對於一向看穿一切之後才說出看法的由宇來說,這種情形非常罕見。
  她的臉上浮現出不認輸的表情。儘管應該不是有意要在她臉上看到這難得一見的表情,但恰好就在由宇下定決心的時候,昏暗的空間中突然出現了無數道刺眼的白色燈光,一齊照亮了由宇所在的位置。

  燈光不是只有一道兩道,多達一百道以上、來自地下空間各處的燈光,在同一點交會,將峰島由宇的身體從黑暗中切離。
  不知道這種事態是不是也早在由宇意料之中,在她臉上看不到驚訝的表情,只是在這毫不客氣打在自己身上的強烈光量下眯起了眼睛。
  從黑暗中浮現出來的並不是只有由宇。還有大群武裝集團跟由宇一樣站在各處的支柱上,甚至還有隨著轟隆巨響出現的直升機,讓人怎麼看都只覺得是種惡意的玩笑。其中過半數有著LC部隊的標誌,那麼剩下的多半是真目家的私家部隊吧。
  「可以請你拜訪別人家的時候走正門嗎?」
  一道清澈的聲音對她說話:
  「不過以你這個地洞女來說,這也可能算是找到適合你的出入口呢。KIBOU大樓裏的慘劇,該不會是你做的好事吧?」
  找出聲音的來源後,由宇朝那兒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停留在一名跟四周肅殺的氣氛很不搭調,年紀跟自己差不了幾歲的少女身上。兩人的視線相互交錯,確認到了彼此的存在。
  她們兩人的這次相遇,說是歷史的一大分歧也並不為過。
  擁有足以改變世界可能性的峰島勇次郎之女,峰島由宇;以及傳聞將會成為掌握全球大半情報網的真目家下一任總裁的少女,真目麻耶。
  過去她們兩人就曾經透過阪上鬥真這個奇妙的緣分,讓彼此的命運有過兩次交會,但最後仍然沒有相見。到了第三次的今天,兩人才總算見到對方的面。
  「我還以為這裏就是正門呢,原來我搞錯啦?先埋伏起來偷看別人的行動,這迎接客人的方法還真是很有偷窺專家的風範啊。」
  這是由宇所說的第一句話,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掛著的是一種毫無友好之意的微笑。
  「還有這種徒具森嚴卻缺乏品性的待客之道,似乎也算是很有真目家的風格?」
  「哎呀,這幾位缺乏品性的來賓可是府上的人啊,我只是把你交還給ADEM而已。」
  「不好意思,我有事情得在回去之前辦好。」
  由宇的視線轉向空間中央的球體。
  「可以請你不要碰這個球體嗎?畢竟我可不能貿然讓整座都市陷入危險。」
  「那就請你叫這群全副武裝的人退下。在場的可不是只有LC部隊吧?日本的槍炮管制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松了?」
  「你知道有個詞叫做治外法權嗎?」
  「啊啊,你是說那個用來保護無能權力者的制度?謝謝你解說得這麼清楚。」
  「那可以請你乖乖束手就縛嗎?」
  「唉,只不過姓了峰島就這麼惹人厭啊?連杯茶也不端出來就要下逐客令啦?。」
  「哎呀,我可沒有討厭你呢。只不過現在事態有點緊急,讓我真的沒心情跟你微笑了,就跟你一樣。」
  麻耶的言行讓由宇覺得有點不對勁。先前由宇只有跟她談過一次,而且還是透過無線電交談,並不是那麼瞭解她的為人。然而就憑由宇的觀察力,總覺得麻耶的挑釁之中隱含了不願被他人得知的真意。
  「我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對你微笑。」
  「是嗎?太令人遺憾了,那麼這裏恐怕不歡迎你,而且看樣子有一群跟你更要好的朋友來接你了。不用客氣,你請回吧。」
  說完就有幾個熟面孔現身,是在直線特快號上跟她周旋過一番的三名先進LC部隊成員。
  「我想各位應該知道,各位在這裏的所見所聞,都不可以洩漏出去,這是要真目家提供你們協助的必要條件。」
  先進LC部隊的成員點頭表示答應。《希望》的地下竟然有著這樣的空間,確實是十分驚人,但他們的目的並不在此。
  眾人一齊拿起槍枝,將準星對準由宇。其中沒有任何一把是殺傷用的槍,而且雖然先前因為光線太過昏暗而看不清楚,但底下卻拉了一張不知道打哪兒弄來的大綱,就像蜘蛛網似的布在下面,可見對方還考慮到了萬一失足踩空的情形。
  這些多半全是麻耶的要求吧,目的始終在於捕獲而非殺傷。相較之下,ADEM獨自行動時的手段還比較冷酷無情,因為他們為了捉拿由宇,甚至不惜使用實彈。
  但就算是這樣,由宇也不打算束手就縛。原本還想多保留一些體力,但看樣子也許現在就該使出全力,然而由宇的體力又有限。她在難以抉擇之下環顧了四周,總覺得自己每次出來好像都會操勞過度。
  就在這時,四周劍拔弩張的氣氛之中,突然混進了某種異質的事物。
  「……歌聲?」
  耳中聽得到歌聲,這聲音實在很難用歌聲以外的字眼形容。清澈的旋律中帶著美妙的抑揚頓挫,在地下空間中回蕩不已。
  大概是因為空間太寬廣而產生了回音吧,聽不太出歌聲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每個人都左右張望,想找出聲音的來源。
  唯有由宇察覺到這是誰的歌聲,咒駡了一句:
  「這歌聲……是木梨那傢伙嗎?太快了。」
  無法搭乘大眾交通工具的木梨要來到這兒,唯一的方法應該就是兩隻腳才對,然而由宇以及在場的所有人,馬上就看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燈光在巨大的空間中掃來掃去,想找出聲音的來源。
  沒過多久,所有的燈光都集中在一個攀附在其中一根支柱的身影上。
  看到這個身影,麻耶忍不住低聲驚叫。
  「那就是……那個怪物嗎?」
  儘管已經先從鬥真口中知道情形,也看過了照片,但第一次親眼看到的異形樣貌,仍然讓麻耶受到強烈的震撼。
  不但肌肉異常發達,雙腳的長度更遠遠超出人類該有的比例,膝蓋彎折的方向與人體的膝蓋相反,像爪子一樣又粗又長的腳趾深深咬進地面。這雙腳的形狀已經不像是人的腳,反而比較接近鴕鳥之類的大型鳥類。
  助跑動作只有兩步,這毫無多餘動作的跳躍,讓由宇覺得十分美妙。支柱與支柱之間距離有十餘公尺,這個怪物卻輕而易舉地跳了過去。是手腳上的噴嘴讓他可以在空中進行姿勢的微調。
  困惑的感覺在由宇之外的人群中蔓延開來,沒有人知道那究竟是什麼。
  曾經是木梨的意識體就像子彈似的,沖向拿起槍瞄準的LC部隊。儘管有人開槍應戰,但卻是白費工夫。雙手噴嘴外部長出就像刀刃一樣鋒利的硬質外骨骼,輕而易舉地將人體一刀兩斷。
  鬥真並沒有提到這個怪物會使用刀刃。這也就表示,刀刃的形狀是從跟鬥真的戰鬥中,所學到的進化。
  然而情勢瞬息萬變,讓由宇跟麻耶甚至沒有時間吃驚。
  「哈哈哈哈哈!真沒想到竟然會演變成這個樣子啊。」
  一道老人沙啞又清楚的話聲之中,蘊含了不折不抑的嘲笑。一群身高、體型與服裝都各不相同的奇裝異服人們,就站在比由宇所站的位置更高的支柱上。
  「哎呀呀,這可真是奇緣啊。沒想到我們竟然會同時齊聚一堂,這不叫做命中註定,又該叫做什麼呢?」
  「原來在大樓內造成那種慘狀的兇手就是你們?」
  又多出來的這群非法入侵者,讓麻耶的表情變得十分嚴峻。而在這群人之中找到兄長勝司的身影時,麻耶的表情有了些微的扭曲。兄長身旁站著一名外貌陌生,而且穿著打扮跟這種地方完全不搭調的老人,剛剛發話的人就是他。
  「不過這遺產還真是空前絕後,竟然能吸引這麼多人共襄盛舉。真目家、ADEM、我們密諾娃、峰島的小丫頭,甚至就連那邊那個怪物都想要啊。」
  「原來是密諾娃啊。」
  由宇這句話讓Magician笑了笑。
  「沒想到我等的賤名也入了兩位小姐的尊耳,真是光榮之至。不錯,我等密諾娃正是為了得到沉睡在這地下空洞之中的遺產,才特地千里迢迢地從異國趕來。」
  Magician用手杖指著空間中央的球體。
  「好了,就看聚集在這裏的各方勢力,誰能搶先拿到【天堂之門】吧。」
  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由宇,露出嚴峻的表情,眼光銳利得幾乎能把人射殺。
  「我不能把它交給別人。密諾娃是不用說,就連ADEM或真目家也是一樣。這玩意要由我帶走。」
  這等於是向在場的所有人宣戰。
  「你在說什麼夢話?我絕對不會把它交出去。不會交給你,也不會交給密諾娃。賭上真目家的名聲,我絕對會死守到底。」
  「哈哈,這可真有意思,實在是很有意思。也好,真目家的小姑娘,你就儘管試試,看你有沒有本事從我們手下保住這個遺產吧,要借用ADEM的力量也無所謂。」
  「我有句話要問你。」
  Magician越說越亢奮,由宇則始終保持冷靜。
  「遺產是用一整個城市的重量封印住,你打算怎麼拿出來?」
  「這就要各憑本事了,峰島的小丫頭,這點你又不是不懂。就看有沒有辦法解開這道難解的謎題,成功地拿出遺產,否則就等著跟上面的城市一起活埋吧。」
  Magician的目光在現場多達數十名的武裝士兵身上掃了一圈,接著就顯得有點傷腦筋似的轉了轉手杖。
  「不過參加遊戲的人數似乎太多了點啊。」
  Magician將企圖隱藏在開朗的話聲之中,喚出隨侍在身後的一人。
  「去隨便砍掉幾個。」
  由宇與麻耶的所有情感都頓時凍結。
  從黑影中走出來的,是一名她們兩人都非常熟悉的人物,手上更拿著她們非常熟悉的物體。
  臉上浮現冷酷笑容的阪上鬥真,毫不猶豫地將鳴神尊的刀刃指向她們。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4 18:55
III - 終章


  數小時後,五月二日上午。
  獎勵都市《希望》裏擠滿了人潮。由於黃金周假期跟都市創立十周年紀念日重疊在一起,人氣明顯比以往任何日子更旺。
  人們作夢也沒想過,在深層的地下竟然有著一個巨大的空洞,還有多方勢力在那兒展開一場激戰。
  他們對於地底下的異常事態是不太清楚,但對頭上的異狀就不一樣了。
  剛開始是影子先降到地面上。
  年輕人原本還以為是雲的影子,不經意地抬頭一看,結果整個人當場僵在原地。一對情侶看到這名當場僵住不動的年輕人,覺得十分奇怪,跟著他的視線看去,就步上了同樣的命運。人數三三兩兩地逐漸增加,不久突破了一個算是關卡的數字之後,就開始爆炸性地成長。
  每個人都抬頭看著天空,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在他們視線所向之處,可以看到一個在地上留下影子的巨大物體飄浮在空中。

  那是一種未知的生物。然而未知歸未知,在場恐怕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沒有聽說過這種生物。
  他們知道飄浮在空中的是什麼物體,因為連日來電視新聞跟報章雜誌都爭相報導。
  它那爬蟲類的軀體比任何一種陸地上的生物都來得大,背上則有著巨大的翅膀,足以讓它巨大的軀體停留在空中。
  每個人都發出了慘叫。慘叫聲轉眼之間擴散開來,讓《希望》市陷入一片恐慌。
  讓他們陷入恐懼的生物就是龍。

   後記

  各位讀者大家好,我是葉山透。相信已經看過本書內容的讀者都知道,這次的劇情是分成上下兩集。先前交出第三集的大綱時,跑去跟責任編輯交涉說這次我想分成上下集出,結果編輯很爽快地笑著答應了。就算笑容背後藏著再也不想每次都被頁數問題搞得焦頭爛額的用心,不,哪怕其實連藏都沒藏,葉山還是高興得舉雙手歡呼。想說總算不用再為頁數問題煩惱,肆無忌憚地整個寫完原稿,就發現後記又被擠到只剩一頁的篇幅了。當本書確定延長成系列作品之後,我就開始盡情地把過去事先埋好的各種伏筆、企圖與人物挖出來用,而大家也都十分爭氣地猛搶篇幅,結果還是把頁數擠成這樣了。不過換個角度來看,像這樣看著人物跟劇情開始動起來,讓人產生一種風雨欲來的期待感,不正是長篇系列作品最有意思的地方嗎?這個事件在下一集就會解決,我想應該不用讓各位讀者等太久,不過整個故事的主軸應該是還會延續一陣子。也因此,以後也要請各位讀者繼續支持與愛護了。那麼就祈禱我們還能在第四集再見,結束這篇讓我很擔心會演變成慣例的一頁後記吧。

                                       2004年3月  葉山 透


(第三卷完)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4 20:39
9S (IV)
作者:葉山透

貼者註:這一集在下有完整(100%)且圖源不錯的插圖... 再來一個大放送吧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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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各地都有著排斥峰島勇次郎的行動。
其中最強大的勢力,應該是號稱掌握全球七成情報的真目家。
他們主張徹底排除峰島勇次郎科技的廢絕主義,也確實獲得了許多支持。
然而有一件事我們不能忘記。
那就是他們這一族也跟峰島勇次郎一樣,實體始終不為人知。
                       (經濟家雜誌第六期專欄刪除掉的部分)


   序曲


    「去殺了峰島勇次郎。」
    十二年前。
    真目不坐對弟弟蛟吐出了這句不帶感情的話。
    蛟拿到嘴邊的杯子頓時停住。不坐是在兩人對飲長達一個小時之後,才唐突地提起這件事。就在蛟的手頓住的時間裏,不坐已經喝幹了自己杯裏的酒,還重新把酒斟滿。
    這時蛟才想起了時間的流動,將酒杯送到嘴前。先前還覺得醇美的滋味,早已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
    不坐每次要對身為鳴神尊繼承者的蛟下令時,都會親自跑一趟。蛟並不清楚這究竟是不坐自己的一套負責方式,還是另有別的意圖。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不坐每次過來下令時,都會抱一瓶日本酒來。
    今天蛟看到不坐手中的酒瓶,也是不帶感情地想到不坐又要他去殺人了。所以就算不坐這麼開口,他也不覺得驚訝。
    真正讓蛟震驚的,是這次要殺的對象。峰島勇次郎是全球最頂尖也最瘋狂的科學家,乃是真目家,不,應該說是真目不坐最為忌憚的人物。他的影響所及非常深遠,並不是那種只要暗中埋葬掉就可以排除的存在。
    「你肯去吧?」
    「總裁是老哥你在當的,儘管一句話命令下來就是了,我只管照辦。」
    接下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默默地喝了幾杯酒。
    「我有事求你。」
    先開口的人是蛟。
    「什麼事?」
    「我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去辦事。」
    不坐眯起眼睛,注視了蛟的臉孔好一會兒。對於不坐這種令人膽寒的目光,蛟始終回以平靜的眼神。
    不坐的視線忽然間緩和下來,往一旁轉了開去。目光所及的神壇上就擺著鳴神尊。
    「刀痕多了不少啊。」
    蛟每次失去白己的時間時,都會在神壇上留下刀痕。這四十三處刀痕,意味著他以殺戮者的人格,以殺手身份行動的次數。
    「下次就是四四,音同死屍是吧?這數字還挺適合退休的。」
    「那你是答應了?」
    當不坐把視線轉回蛟身上時,臉上已經有了溫和的神情。
    「小孩子實在是很可愛啊。」
    不坐忽然間轉移話題。
    「老哥你在說什麼?」
    「我的么女麻耶滿四歲了,正是最可愛的時候啊。有事沒事就把拔把拔地叫,老是黏著我不放。一抱她,她就更高興了。」
    「老、老哥……」
    只不過是在聊小孩,蛟的動搖卻十分明顯。
    「只要把手伸到她眼前一搖,她還會喊出啪的一聲,馬上把兩隻手拍過來呢。小孩子實在是很可愛啊。」
    「你、你都知道了?」
    「要下定決心引退,這理由還挺充分的嘛。當然瞞著我這點是讓我不怎麼高興啦。」
    感情從不坐的眼神中消失。
    「對不起。」
    蛟低著頭,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句話。
    「你可不要在最後關頭才前功盡棄啊。」
    「我知道了。」
    「你打算何時去?」
    「越快越好。」
    「那就明天吧,照慣例,事情我會幫你打點好。」
    蛟強而有力地點了點頭。
    不坐表現在臉上的情緒只有一種,那就是怒氣。
    這股怒氣是對眼前蛟的屍體而發。屍體沒有頭部,取而代之的是插在頭部位置的鳴神尊,簡直就像在嘲笑他似的。
    真目不坐臉上有著憤怒的表情,但這並不是因為失去了血親。
    「沒出息。」
    他只撂下這麼一句話。
    「你這樣也算鳴神尊的繼承者?」
    話中沒有絲毫骨肉之情。
    「鳴神尊不是暗殺用的工具。那是,那其實是……」
    不坐說到這裏,不知道是怒氣終於消散,還是強行壓了下來,這時他的臉上再也看不到任何表情。
    「不過話說回來,真沒想到連你也辦不到啊。既然如此,那就表示沒有人可以打倒峰島勇次郎了。」
    不坐臉上浮現思索的表情。
    「既然沒有,我就自己動手做吧。」
    不坐歪嘴一笑,笑容之中蘊含了天真孩童會有的那種殘酷。
    「候補有兩個,想想哪一個會殺了那混蛋還挺有看頭的,不是嗎?」
    面對弟弟的屍體,不坐卻覺得十分好笑似的,從喉嚨深處發出了笑聲。
    「可真不壞。哼,這可要感謝你了,蛟。看樣子這遊戲玩起來可開心了。」
    不坐撿起鳴神尊,對屍體看也不看一眼就要起身離去,但還是回過頭來看了一眼。他的視線投向比屍體更遠處,投在勇次郎所留下的另一樣事物上。
    不坐以忌諱的眼神看了一會兒後,哼了一聲,就此離開了現場。

[ 本帖最後由 dan4514 於 2008-10-14 20:41 編輯 ]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4 20:45
IV - 第一章  Reorganization


    1

   
    這個叫做《希望》的都市下方,存在著一個巨大的空洞。
    這個用途不明的空間,上下的挑高達到數百公尺。
    無數大大小小的支柱相互交纏,從天花板跟地板延伸出來,彙集在巨大空間的中央。而座鎮在中央的,則是一個直徑約有兩公尺,有著鏡子般光滑表面的球體。整個空間呈現出來的樣貌就像是一棵將球體置於中央,往天花板跟地板紮根的大樹。儘管整個空間的結構充滿人工物的風貌,卻又帶著點有機的味道。
    然而這個空間的本質,也就是真正最異質的地方,並不是在於外觀,而是實際的功能。
    在天花板的上方,有著一座叫做《希望》的都市。這座都市是以一棟冠上都市名羅馬拼音,高達七百三十四公尺的全球第二局樓為中心,成長率在日本國內各大都市中名列前茅。
    整座都市的地基,或者說是地下空間的天花板,是刻意設計得十分脆弱的。也就是說,這些看起來像是樹木的支柱,還兼具支撐天花板與整座都市重量的作用,負擔著極為沉重的重量。這點對於位在支柱中心的球體來說也是一樣的,然而這個球體卻絲毫沒有受到擠壓的模樣,始終保持正圓形,留在整個空間的中央。
    這是掌握全球情報的真目家,以及天才科學家峰島勇次郎聯手創造出來的瘋狂產物。
    不知道是偶然還是必然,為了尋求藏在這瘋狂產物內部的真相,或是得到裏頭的事物所能帶來的力量,各方勢力就在此時此地齊聚一堂,營造出一種怎麼看都覺得十分不正常的狀況。

    「鬥真!」
    第一個恢復正常思考並喊出對方名字的人,就是峰島由宇。
    他所在的位置遠比少女所站的支柱還高,讓她碰也碰不到。就算要問聲音是否有傳到他耳中,恐怕也很難斷定。
    聽到呼喊的少年,將不帶任何感情的目光栘到由宇身上。沒有任何反應,也不帶任何情感,表現出來的態度簡直就像是純粹因為聽到喊聲,所以才把目光轉過去。
    「哼哼哼,叫也沒用的。這個男的已經成了我們的傀儡,已經在老朽的能力之下,淪為任我們操弄的人偶。」
    站在他身旁的Magician,是名為密諾娃的遺產強奪組織裏的重要成員之一。只見他志得意滿地高聲大笑。
    「你騙人!」
    截斷笑聲的是一個少女的聲音——真目麻耶。
    「這種事情哪有這麼容易,這只是障眼法。」
    儘管在這種異常事態下看到兄長淪為敵人傀儡的模樣,但麻耶仍然不為所動,毅然地喊出這句話。這種態度也許很符合居上位者該有的風範,但唯獨瞞不過身旁的憐。憐知道麻耶內心深處其實極為動搖,知道麻耶這句話比較像是在說服自己。
    雖然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樣的方法,但密諾娃的人確實已經操縱了鬥真。
    在真目家長年歷史中保持無敵的暗殺者,輕而易舉地落入了敵人的手中。
    「那是鬥真?」
    這超乎意料之外的事態,讓八代一驚訝得瞠大了眼睛。
    現在整個地下空間內大約有一百人,其中有七成是A D E M指揮下的L C部隊。他們手上持有槍械,穿著高性能的裝甲服,無論裝備或是士兵的訓練,都比一般的軍隊還要精良。
    八代朝身旁的先進L C部隊成員看了一眼。蓮杖、晶、萌,再加上坐在直升機上的越塚,都是使用遺產技術戰鬥的職業好手。這群成員是為了捉回由宇而緊急召回的,憑他們的實力,是否真有辦法阻止鬥真呢?
    八代搖了搖頭,這麼做的風險實在太大了。目前並不瞭解敵對勢力的實力,而且還有密諾娃的成員在場,連變異成怪物的木梨也在,再加上自己必須活捉峰島由宇回去。
    過去棲息在LAFI一號機之中,現在則佔據了木梨身體的意識體,也許是懂得場面上的情勢有多緊張吧,他就像壁虎一樣攀在支柱上不動,窺探眼下的狀況。
    「讓我看看你的實力。」
    站在Magician身旁的一名年輕人簡短地對鬥真下達命令。那是真目家的長子,麻耶的兄長真目勝司。
    鬥真看了勝司一眼。
    「隨我砍嗎?」
    並面無表情地問出這句話。等勝司一點頭,他立刻就跳了出去,動作俐落得絲毫不像受傷的人。他身上包著繃帶,打著石膏,穿著在醫院用的病人服,這一切都與眼下的場合毫不搭調。身體看起來也不像是有特別鍛鏈過,乍看之下,只讓人覺得是把一個才剛遇到車禍的高中生給強拉到這裏來。
    然而他卻在相隔好幾公尺的支柱與支柱之間一躍而過,跳到了其中一根支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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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
    發出叫聲的是站在同一根支柱上的L C部隊隊員。他們手上拿著步槍或衝鋒槍等各式槍械,但對上鬥真展現出的運動能力,就讓人覺得開槍只是無謂的抵抗。
    「鬥真!」
    站在鄰近支柱上的由宇放聲呼喊。
    鬥真的目光望向由宇,一瞬間睜大了眼睛,黑色的瞳孔完全外露,顯現出一種再純粹不過的瘋狂。
    由宇擺出戒備態勢。
    她所知道的阪上鬥真有兩個:一個是平凡而心地善良的少年;另一個則是有著濃厚的禍神之血,個性嗜殺的殺手。後者一心尋求強敵,對峰島由宇這個第一次足以與他對敵的對手更是極為執著。
    如果他是憑自己的意志出手,應該根本不會把眼前的L C部隊放在眼裏,而是直接沖向由宇才對。
    既然他沒有做出這種行動,那麼眼前這個鬥真也有可能是冒牌貨。儘管以由宇的觀察力來判斷,這種可能性確實非常低,但並非不可能。然而就在這時——
    『聲紋比對結果一致。錯不了,是阪上鬥真。』
    這句聲質跟由宇一樣的話,無情地粉碎了這個期望。是LAFI三號機之中的風間遼。
    ——這麼說來,鬥真是真的被人操縱了?
    由宇對剩下的另一種可能性做了一番檢討,也就是或許鬥真是在維持表面人格的情形下,遭到對方以催眠術或類似手法控制,而他手上所拿的那把鳴神尊是假貨。
    然而這個期望也立刻就被斬斷。鬥真無視於由宇的喊聲,將鳴神尊指向最靠近自己的獵物,也就是拿著槍的L C部隊。
    「鬥真,住手!」
    由宇跨出一步想要阻止,卻沒能趕上。鬥真放低姿勢奔跑的模樣簡直像是一匹狼,轉眼間就拉近了距離,把還搞不清楚事態的L C部隊士兵,拉進了鳴神尊的攻擊範圍之內。
    斬擊只有一次。揮刀的動作十分大,但這原本應該滿是破綻的一擊,卻讓看到的人產生一種幾乎連空間都要斬斷的錯覺,直接從L C部隊所拿的槍跟防彈防刀裝備上,連骨帶肉,隨著生命一起斬斷。
    這個被敵人身上噴出來的血濺到,卻還面不改色的人,確確實實就是阪上鬥真。而那把將士兵連著特殊裝甲一刀兩斷的,也正是貨真價實的鳴神尊。
    接下來,鬥真身旁掀起了一陣腥風血雨。
    「……真……真的是哥哥?」
    真目麻耶沒有辦法相信,眼前不斷展開的慘劇,竟然會是哥哥所掀起的。
    「麻耶小姐!」
    看到麻耶快要軟倒,憐趕緊抓住她的手。但麻耶卻連這點都沒發現,兩隻眼睛依然直盯著鬥真看,抓在憐手臂上的手掌都握得泛白了。
    麻耶也是真目家的一員,對禍神之血與鳴神尊並非一無所知。對於鬥真因為身上流有禍神之血而掙扎的情形,她自認能夠理解,而且也想要給予幫助。不同于其他兩位兄長,這個唯一優點就是個性純樸善良的哥哥,是麻耶唯一能夠信賴的血親。
    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儘管知道鬥真繼承了鳴神尊,麻耶卻還是一直想說服自己鬥真不一樣,在內心深處一直把這兩件事分割開來,不去正視現實。然而長期不去正視現實的代價,現在卻一口氣湧向麻耶。
    「啊……」
    眼淚劃過了臉頰。這些淚水是出於什麼感情,麻耶自己並不清楚。
    「麻耶小姐,麻耶小姐!」
    「啊、啊……憐?」
    麻耶那一對始終睜得大大的眼睛,到現在才捕捉到了憐的身影。難過的表情在憐的臉上一閃而過。
    「請您不要逞強,畢竟您看到鬥真少爺的那種模樣了。更別說您多半是第一次看到禍神之血發動吧?」
    這句話讓麻耶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對勁。
    「……第一次?」
    ——真的是第一次嗎?
    有人在心中投出了這個疑問。
    「麻耶小姐?我們要撤退嗎?請您下令。」
    憐就在自己身邊,但聲音聽起來卻是那麼遙遠。腦中閃過自己映在鳴神尊刀身上的臉孔。
    ——這是什麼時候?在哪里看到的?
    記憶繼續播放過去的畫面,有個人拿著一把小刀站在自己身前。豪宅裏十分昏暗,充滿在空氣中的血腥味讓她呼吸困難。
    ——是誰?
    拿著鳴神尊指著自己的人是誰?
    「……不行。」
    封住淒慘記憶的硬殼慢慢出現裂痕。
  麻耶有了這個想法。不,應該說有這種感覺。
  她覺得自己並不是第一次看到鬥真的這種模樣,不是第一次看到鬥真拔出鳴神尊。眼前這個滿身是血的鬥真,慢慢與沉睡在記憶中的某個影子重疊在一起。
    「啊……啊啊……」
    「麻耶小姐!」
    哥哥這種絲毫不給人時間思考,在轉瞬之間殺人就像剖瓜切菜一樣的模樣……
    她確實曾經看過。
    「不……不要,啊啊……」
    自己確實看過這個景象。
    「呀啊啊啊啊啊啊!!」
    「麻耶小姐!」
    麻耶被慢慢浮現在腦中的記憶嚇得有如驚弓之鳥,發出了彷佛要把肺裏的空氣全部擠出來似的慘叫。
    麻耶發出慘叫,當場暈了過去。就在同時,槍聲響徹整個地下空洞。在麻耶的慘叫聲觸發之下,讓雨點似的槍彈集中在掀起血雨的鬥真身上。這個行動並非出自戰鬥經驗,而是純粹出於恐怖。
    數百發槍彈朝著鬥真發射出去。
    憐、蓮杖以及八代的制止聲,一直到了十餘秒之後才開始奏效。
    然而等著他們的卻是另一種全新的恐怖。
    被數百發槍彈打中的支柱,變得像是岩石表面一樣坑坑洞洞,而阪上鬥真就若無其事地站在這根支柱上。
    「結束啦?」
    嘴裏說著這句沒有起伏的話,放眼看了看四周,還覺得很無聊似的用腳底撫過彈痕。
    「……那是怎麼回事?」
    先進L C部隊的環晶拚命壓抑,才沒有讓說話聲音發抖。
    「那就是鳴神流啊,是真目家代代相傳的武道。你應該有聽說過吧?」
    八代也是一樣,儘管說話口氣像平常一樣輕浮,但臉上僵硬的表情卻怎麼藏也藏不住。不過他倒也還保持了最低限度的理智,沒有把不必說的事情也說出來。禍神之血跟鳴神尊都不是他們需要知道的事情。
    「你說的鳴神流……我記得是一種真目家不外傳的武道?」
    「沒錯,這個名字只存在于不為人知的黑暗歷史之中。」
    「可是,那不就是一種落伍的戰鬥方法而已嗎?」
    「也對,你說得沒錯,他的武器就只有一把刀,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回答她的是已經指揮L C部隊撤退完畢的蓮杖直人。他身負率領先進L C部隊的職責,知道的情報自然比晶來得多。對於真目家代代相傳的武道、禍神之血以及鳴神尊的名字都有所耳聞,也知道那是一段沾滿了鮮血的歷史。只是他原本總有些半信半疑,一直以為那多半是真目家的拿手好戲,也就是為了誇飾自身存在而做的情報操作。然而面對眼前的現實,他不得不去修正這些臆測。
    「那麼,剛剛那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
    晶下意識地把像蛇一樣扭動的水帶栘到身前。這是運用了峰島勇次郎遺產技術的裝備,也就是晶的武器水精靈。這種能夠自由控制水的技術只要運用得當,就會是一種威力強大的武器。對此晶充滿自信與自豪,但要說到是不是足以對抗那名少年,就十分令人起疑了。
    「鬥真!」
    由宇踏上同一根支柱,站到了他的背後。然而儘管距離已經近到聽得見由宇的呼喊,但是將最靠近自己的L C部隊一個小隊殲滅的鬥真卻對她置之不理,只顧著繼續尋求下一個獵物。他逼近一群真目家私人部隊,繼續奪定他們的生命。
    「可惡!」
    到由宇趕上為止,又有兩條人命斷送在刀下,從支柱上往下摔在原本是為了保護由宇而鋪設的繩網上。眼下已經有著數具屍體,就像壞掉的假人一樣散落在網上。
    鬥真這迫時才總算回過頭來,但這並不是因為他開始對由宇產生興趣,純粹只是因為現在她成了最接近鬥真的獵物。
    就在鬥真的刀終於轉向由宇時,有個出乎意料之外的物體,闖進了他們兩人之間。
    有著人類外型的異形怪物降落在他們兩人之間,它的四肢上有著簡直就像推進器噴嘴一樣的器官,不時噴出足以讓空氣折射率改變的高熱。
    由木梨變異而成的怪物從天而降,在鬥真的眼前著地。他露出尖銳的牙齒作勢威嚇,表明對這名天敵的戰意。
  「嘶啊啊啊啊啊啊!」
  儘管面對這有如毒蛇吐信的威嚇聲,鬥真的眼神仍然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然而看似隨手一揮的鳴神尊,卻分毫不差地朝著位於變異體頸部的頸動脈而去。擋下這一刀的是另一片刀刃,這片刀刃從變異體手上延伸出來,散發出一種不折不扣的金屬光澤。
    『讓體內的鐵質凝固來做為武器?又是一種極為特異的變化啊。』
    發出感歎的確實是由宇的聲音,卻又不是她本人所發。聲音是從由宇抱在手上的筆記型電腦LAFI三號機發出來的。
    那是過去從LAFI一號機之中誕生的意識體,也就是過去曾經與由宇為敵,現在則因為由宇提出某項交易而提供協助的風間遼。
    「這不是什麼不可能的變化,海洋生物裏面就有這樣的物種。」
    『嗯,說來確實還是拘泥於生物的形式啊。』
    由宇一邊跟風間談話,一邊慎重地朝鬥真邁出腳步。因為變異體與鬥真刀刃相交後互相瞪視不動,讓由宇認為有機可乘,然而她的腳步很快就停了下來。
    由宇一眨眼之間,勝負已見分曉。變異體發出像是野獸慘叫的叫聲,鋼鐵的刀刃已經連刀帶手一起被斬斷。
    「哼。」
    鬥真顯得百無聊賴之下揮出的下一擊,讓變異體的身體開始傾斜,不久便從支柱上滑落,掉在底下的繩網上。然而變異體手上的刀刃這時卻反而害了自己,摔落的力道讓刀刃輕易地割斷繩網,使整個身體從他割出來的破洞摔下深淵。過了幾秒之後,傳來了一道沉悶的碰撞聲。
    凶刀總算指向了由宇,看得出鬥真的兩腿蓄足了力道。由宇迅速在腦中計算出鬥真的運動能力。從剛剛那段令人不忍卒睹的慘劇、鬥真的體格、身體的動作,以及過去觀察他的機會中所得知的習慣等因素,企圖分析他的運動能力,並預測接下來最有可能採取的行動。
    整個計算過程還不到一秒,但鬥真卻搶在計算完成之前行動了。在場的所有人之中,多半就只有由宇一個人能夠以視覺正確捕捉到鬥真的速度。才剛看到鬥真放低重心,下一瞬間他就已經身在空中。
    「叱!」
    隨著這聲研磨得就像鋼刀般鋒銳的呼吸聲發出,揮出的一擊已經達到了神速的領域。兩人之間的距離大約有十公尺,腳下踩著的則是架設在地下空洞之中,表面並不平煙一的支柱。鬥真以不到一秒的速度越過這段距離,還加上了整個身體的離心力,將鳴神尊往峰島由宇身上揮下。
    鬥真的動作超乎由宇計算之上,讓她情急之下所做的閃避行動,要比自己的預測梢有延遲。而就是這些微的延遲,讓她的一束烏黑長髮散落在地,鬥真則在由宇的背後著地。同時由宇也轉過身來,正面與鬥真對峙。
    兩人這一瞬間的交錯所造成的衝擊,讓支撐都市的支柱產生彎曲,發出巨大的聲響,回蕩在整個地下空洞之中,持續了將近十秒鐘之久。所有人都驚訝得吞了吞口水。人的血肉之軀真有辦法做出這種事?不,都已經親眼看到有人付諸實行了,再去懷疑也未免太愚蠢了。
    由宇看了看自己散落的頭髮,接著將目光轉移到站起身來的鬥真身上。
    「看來是超出我的計算了啊。」
    從她的觀點來看,由於計算過程沒有任何其他變數,自然更不容許這種情形發生。她開始檢討在這特殊的環境之下,是否存在著任何有助於提升鬥真運動能力的因素,但不到一秒就駁回了這個想法。結論只有一個,那就是鬥真的能力超出了物理定律的框架,超出了現實世界的領域。
    鬥真毫不提防地垂下手臂,斜眼看著由宇。儘管看到由宇的表情不再胸有成竹,但鬥真眯起的眼神中所含的情緒,仍然是一片黑濁。
    「那是我最快的一擊。」
    鬥真的聲音染上了一種不高興,或者說是不快的情緒。
    「你竟能躲開?有趣了。」
    鬥真的興趣總算轉到了由宇的身上,就在他的語氣,即將慢慢與由宇所知的鬥真重合在一起的當下——
    「夠了。」
    Magician一聲令下,鬥真的殺意頓時消失,乾脆得出人意料之外。這種情形是那麼不可理解,不可能發生,甚至讓由宇驚訝得露出破綻。
    「了不起,真不愧是鳴神尊的繼承者,沒想到我拿到的這顆棋子竟然這麼優秀。」
    鬥真乖乖地退回到用喉嚨發出哼哼笑聲的Magician身旁,將鳴神尊收進了刀鞘之中。
    「好了,那麼多全副武裝的士兵跑到哪兒去啦?」
    Magician繼續興高彩烈地說下去。
    不到短短五分鐘,地下空洞的景色已然完全改觀。蘊有強烈死亡氣息的血花四處綻放,彈痕在支柱上刻下了死亡的痕跡。
    L C部隊與真目家的私人部隊已經在八代與憐的指示下撤退,曾經是木梨的變異體消失在地底,現場只剩下由宇、八代、先進L C部隊的四人,以及憐挑選出來保護麻耶的少數幾名士兵。
    然而儘管Magician說話的聲音顯得興高采烈,對峙的兩者之間卻充滿了更為濃密而緊迫的氣息,但說是敵意卻又不太貼切。
    留在這裏的人以及組織之間,沒有一方是任何一方明確的盟友或敵人,純粹只是各懷鬼胎,為了達成己方的企圖而來到此處。而且不管是哪一方,都由於看到遠超出自己意料之外的人物與怪物出現,被迫重整己方的計畫。
    就在這樣的情勢下,一名青年從密諾娃陣營踏出了輕盈的腳步。
    「撤退確實很明智。遇到這群不像人的傢伙,正常的軍隊就算有幾百人也沒用。」
    這個說話聲音響徹整個地下空洞,邁開大步前進的人,就是真目家的長子勝司。
    穿著一身乾淨整齊的西裝跟擦得發亮的皮鞋,踩著穩健的腳步走在滴著鮮血的支柱上,動作卻又極為洗鏈而優雅,很難不吸引他人的目光。
    在場眾人的目光集中在勝司身上,而這種目光跟先前看著鬥真或曾是木梨的變異體時,顯然有所不同。
    勝司走到昏過去的麻耶前方幾公尺處,喊了妹妹的名字一聲:
    「麻耶。」
    話聲十分平靜,讓人感覺不出任何情緒。
    然而這道充滿了真目家一族特有力量的聲響,仍然將麻耶從昏暗的意識深淵中拉回現實。
    麻耶的眼瞼微微顫動。
    「你還好嗎?」
    當抱著麻耶的憐十分關懷地注視她的臉孔,麻耶的眼睛已經明確地映出了憐的身影。
    「……憐?我怎麼了?」
    意識的混亂很快平息下來,瞬間掌握住周遭的事態。先前的慘劇在麻耶腦中閃過,然而她仍然堅強地站起身來,瞪了勝司一眼。
    「勝司兄長……為什麼做出這種事?你對鬥真做了什麼?」
    「你問我對鬥真做了什麼?那才是鬥真的真面目。真目家一族有著受到詛咒的血統,那麼你知道這種血統的由來嗎?」
    麻耶說不出話來的態度就是答案。
    「你看著那樣的鬥真,有了什麼想法?」
    「這跟兄長出現在這裏,以及跟密諾娃這種組織聯手有什麼關係?」
    「就跟你出現在這裏的理由一樣。」
    勝司嚴峻的視線刺在麻耶身上。
    「只敢躲在安全的地方看,是絕對拿不到真相的,自然也就不是老爸的對手。我要從最根本的層面,毀掉現今真目家的本質。」
    「真目家的本質?」
    「我要為這無意義的流血連鎖畫上休止符。搞不好有一天你也會感謝我,畢竟你也是真目家的犧牲者。」
    勝司正面承受麻耶的眼神,嘴邊發出冷笑。
    「這裏面裝的是峰島勇次郎發明的【天堂之門】,是一項足以威脅真目家本質的遺產。所以老爸才會暗中打造出這種機關,把它封印起來。」
    「勝司兄長。」
    「你看看他。」
    勝司用目光指了指鬥真。
    「禍神之血並不是絕對不敗的。」
    他靜靜地微笑。乖乖淪為傀儡的鬥真,依舊帶著黯淡的眼神呆呆站在那兒。
    「藏在這裏的遺產【天堂之門】,正是解放真目家血統的線索,也就是老爸最害怕的峰島勇次郎遺產。我們兩個為了爭這種玩意而流血,又有什麼好處?你連這裏面的遺產是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還要保護它?就只因為老爸命令你這麼做?真不像你會做的事。」
    說到這裏,勝司露出滿面的微笑。那是一種讓人感覺不出絲毫敵意,跟眼下場面極為不搭調的微笑。
    「怎麼樣?麻耶,要不要跟我聯手?鬥真也已經落入我方的掌握,只要你跟我合作,要打開這個封印,多半也是辦得到的。」
    麻耶也一樣堆出花朵般的微笑,用這樣的笑容對著兄長說:
    「事成之後,我跟鬥真就會被兄長殺了吧?」
    兄妹兩人的視線在微笑中交纏,下一瞬間,雙方同時栘開了視線。勝司轉身背對麻耶離去,麻耶則微微低下頭去。
    「交涉決裂了是嗎?」
    這次換成人稱Magician的老人,出現在低頭不語的麻耶身前。
    「我們要的始終都是藏在那裏頭的【天堂之門】,對真目家的繼承者之爭可沒有興趣。」
    老人摸了摸下巴,打量著麻耶的臉孔。面對這位戴著黑色高頂帽,手上拿著手杖,穿著打扮跟場面十分不搭調的老人,麻耶感受到一股惡寒,覺得這個老人肯定有問題。雖然說不出哪里有問題,但就是覺得不對勁。
    「真目家的千金小姐,我要你在二天之內解開封印,把裏面的東西交給我們。」
    「如果我說不呢?」
    「那麼三天之後,我們會一盡棉薄之力,為《希望》市刷上絕望的顏色。要是真目家名下的都市發生了犧牲幾萬條人命的慘案,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三天后是十周年慶的最終日,也是預計出入人潮最多的一天。
    「我等不過是個人少力微的組織,也沒有小姐家這樣的公眾形象。所以儘管我們沒有什麼強大的實力,卻也不用顧忌顏面或立場。沒什麼難的,可以用的手段多得是,例如說把那個少年放到城市裏試試看?不知道小姐想不想看到獲得解放的禍神之血,在無人約束之下會做出些什麼事來呢?」
    說完朝鬥真看了一眼。麻耶一直用理性壓住的情緒,終於被塗成了憤怒的色彩。
    「你敢?我絕對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麻耶氣得漲紅了臉大喊,但這名人稱Magician的老人卻以行有餘力的笑容作為回應。
    「那你就得在三天之內打倒我等,再不然就是乖乖交出遺產【天堂之門】。事情就這麼簡單,小姐。要是你敢疏散《希望》裏面的人,我等就會當場把那名少年放到城市之中。」
    這句話說完,Magician最後再用手杖指了指球體。
    接著就轉身背對他們,帶著鬥真悠哉悠哉地打算從直線特快號經過的隧道走去。
    「慢著。」
    看到就要悠然離去的密諾娃一行人,阻止他們的人是先前一直沒有說話的峰島由宇。
    「這項遺產不是真目家的東西,不明事理的兩邊愛怎麼談判是你們的事,只是像你們這樣通常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而且這件事要是這樣收尾,實在是會讓人很不舒服。」
    她說話的聲音顯得很不高興,簡直就像睡得正香甜的時候剛被人叫醒似的。
    「哦?」
    勝司眯起了眼睛,Magician則正好相反,把眼睛睜得老大,但兩人都同樣地把目光集中在這名少女身上。儘管置身不利的狀況,她仍然顯得威風堂堂,在兩對目光的注視之下,也絲毫沒有退縮之意。
    「你就是峰島勇次郎的女兒?記得名字是叫做……由宇是吧?」
    勝司顯得很有興趣,交互看了看由宇跟麻耶。
    「麻耶,有件事我忘了問你。A D E M先前一直設法隱匿,連你也在進行情報操作,不讓社會大眾知道的存在,就是這位小姑娘嗎?」
    「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我又怎麼會告訴兄長呢?」
    「是嗎?我本來還以為你們想隱匿的是峰島勇次郎本人呢。」
    「看來期望是落空了啊。」
    接下最後這句話的人是Magician。兩人毫不隱瞞自己的失望,轉過頭來看著由宇。
    「小姑娘,或許你會知道吧?你知道解除這個巨大封印的方法嗎?」
    「誰知道?」
    「哈哈,答得還真乾脆。好了,小姑娘,我等要的東西只有一樣,就是封印在這裏面的【天堂之門】,你要是不知道怎麼開,老朽可沒有時間跟你胡鬧了。有話快說,到底是有什麼事?」
    「我有點想鬧一下了。」
    「哦?」
    Magician顯得很有興趣似的眯起了眼睛。
    「胡亂要求也要有個限度。自己沒有能力打開遺產的封印,還拿無辜的一般市民當人質,要人把裏面的東西交出去?別笑死人了。」
    由宇輕巧地從自己原本所站的支柱跳了過來,擋在勝司與Magician一行人正前方。
    「被你們這群三流銀行搶匪自以為是地跑掉,也未免太讓人不爽了。八代。」
    「有有?」
    先前一直貫徹事不關己的旁觀者立場,卻突然被叫到名字的八代,在由宇短短的一句話中察覺事情不太對勁,連答話的聲音都岔了開來。
    「你們要是不想被連累就趕快去避難吧,真目家的人也一樣。」
    「等、等一下好不好……由宇小姐,你該不會真的想鬧上一場?」
    「有什麼問題嗎?對這群傢伙才不用客氣。」
    由宇開始伸展手腳,彷佛想要舒展筋骨。Magician等一干人似乎覺得很有意思,默默地看著她做完準備運動。
    唯一顯得慌張的人是八代,他對晶與蓮杖等人說:
    「你們說過想見識她的實力對吧?那就請你們看個清楚,牢牢印在腦子裏。啊啊,不過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們都絕對不可以離開安全範圍啊。」
    蓮杖對八代的模樣感到訝異,一問之下,卻得到一個意外的答案。
    「老實說吧,我先前一直覺得不管是鬥真在這個狀況下胡亂砍人,還是被真目家討厭,或是木梨的變異體變身成什麼樣的型態,只要沒有發生最糟糕的事態就好。」
  「最糟糕的事態?」
  晶反問回去,八代則以極為罕見的認真表情回答:
    「就是峰島由宇不顧一切後果認真地大鬧一場。你們看著吧,看看真正的她有多少本事。」
    憐保護著麻耶,卻絕不肯退後。能夠觀察峰島由宇的實力這點,對麻耶來說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由宇最後輕輕繞了繞頸子,放眼看看四周。接著撿起一把留在屍體旁的槍,開始仔細檢查。
    「你們可真有閒情逸致,還等我做好準備?」
    「哈哈,因為老朽有興趣,想看看你拿得出什麼本事。」
    「對付你們這種人,就該先挫挫你們的銳氣。」
    「但願你辦得到啊。不過你該不會真的想靠這麼一把槍來對抗我們吧?」
    「不,這玩意是要這麼用的。」
    話還沒有說完,她就已經動了。從檢查槍枝到全力奔跑,中間沒有經過任何準備動作。由宇跑到縱向延伸的支柱上,繼續跑了五步,換算成高度則是上升了五公尺。
    最後的一踢,將她嬌小的身軀送上了空中。如果說先前鬥真的動作只有由宇一人理解,那現在由宇的動作更是沒有一個人看得懂用意何在。
    她大角度扭轉身體,在空中轉了兩圈,其間從她手中進出了十二響槍聲,照亮地下空洞的十二盞燈一齊失去光芒。
    「什麼!」
    已經分不清是誰發出的驚呼聲。來得毫無預兆的黑暗之中,充滿了混亂的聲音。
    「阪上鬥真,現在的你在我眼中沒有任何驚奇。」
    唯一冷靜的聲音,是從密諾娃一行人之間響起的。
    「什麼時候過來的……」
    會驚訝也是當然的。
    鬥真的鳴神尊奏出了一個音,幾乎就在同時,一陣風從密諾娃眾人之間吹過,緊接著就是一聲打擊的聲響。鬥真短促的呻吟聲,隨著幾聲悶響而遠去。
    「怎、怎麼會?」
    勝司忍不住驚呼。四周是一片完全的黑暗,不管再怎麼擅長暗中視物,在沒有絲毫光源的環境下,終究是看不到東西的。不管是經過多年鍛鏈的憐、先進L C部隊與八代,還是密諾娃一行人都不例外。
    就只有峰島由宇正確無比地記住了場上的一切狀況,能夠瞬間掌握當場所有人的行動,完全將這個空間納入自己支配之下,其他人則只能透過聲音與氣息來察覺變化。
    而眾人唯一能夠理解的,就是這名手無寸鐵的少女輕易地擊飛了鬥真。
    「鬥真,你很快,快得驚人,但也就只是這樣。」
   由宇的話聲從密諾娃一干人之間悠然地穿梭而過,Bigfoot與Speed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展開攻擊。在黑暗中還特地發聲說話,簡直就是把自己的位置告訴敵人的自殺行為。
    然而這些攻擊卻撲了個空,由宇悠閒漫步的氣息始終沒有改變。
    「你跟得上我的速度嗎?」
    由宇再度化為一陣風開始奔跑。儘管看不見,皮膚仍然能夠明確地感受到這點。
    鬥直父昴著直覺與感受氣息的方式揮動鳴神尊。如果是一般的對手,光這一刀就會倒地,然而刀刃卻沒有捕捉到任何事物,反而被由宇抓住手臂。
    站得很近的勝司,可以明確地感受到鬥真的身體被輕而易舉拋摔出去的模樣,簡直就像親眼看到一般。拋摔的高度與距離肯定達到五公尺以上,這不是由宇那身高不滿一百六十公分的嬌小身材能夠辦到的。儘管四周一片黑暗,勝司仍然瞭解到這是用了四兩撥千斤的手法,是利用鬥真的力量才做到的。
    鬥真並沒有任由自己整個人摔在地上,而是扭轉身體以四肢著地,將鳴神尊拿在身前擺出架勢。但由宇卻又快了一瞬間,腳尖毫不容情地陷進鬥真的咽喉。鬥真無論防禦還是攻擊都晚了一步,這一腳的威力足以讓他的身體一瞬間從地板上浮起。然而攻擊並沒有就此結束,接下來的一腳飛得更高,踢在鬥真的側頭部上。鬥真的身體重重撞在支柱上彈跳了幾下,對此由宇又再加上一擊,讓他的身體就像壞掉的人偶一樣在地上打滾,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沒從支柱滑下去。
    一道光亮照亮了黑暗中的打鬥。預備用的電燈總算亮了起來。說是這麼說,其實從由宇開槍到現在,還不到十五秒。
    就在這短短的時間之中,先前還把L C部隊要著玩的殺戮者已經僕伏在地,密諾娃更是沒能做出任何實質行動。
    然而視野恢復之後,密諾娃的行動就很快了。
    身高高達兩公尺半的巨漢Bigfoot,有著濃豔藍色皮膚的青年Speed,以及又矮又瘦的男子Puppet,三個人同時有了動作。
    由宇鑽過揮勢夾帶勁風的粗壯手臂,閃開快得連殘像都沒留下的小刀揮砍,輕輕鬆松就卸開了對方意圖趁虛而入的攻擊。
    這段三對一的攻防持續了大約二十秒,然而超過五十招的攻擊不但沒能解決由宇——
    「慢吞吞。」
    甚至讓她撂下這麼一句話。
    就在說話的同時,她跨出三步、攻擊三次,奏出三響打擊聲,將密諾娃的三人逼得腳步騰空,接連倒退好幾步。儘管看不到Bigfoot的表情,但他顯然在比較自己跟由宇的身材,顯得不敢相信。
    由宇睥睨群雄,說睥睨絲毫不為過。
    「……怪物。」
    有人低聲地說出了這句話。在地下一千兩百公尺的深處,負責監視由宇的衛兵,都一定說過這句話。
    「唉唉唉,她真的幹了。」
    八代仰天長歎。峰島由宇是A D E M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強的王牌。好死不死偏偏讓真目家看到她的真本事,這實在太過危險,而且也太可惜了。
    「那就是……峰島由宇。」
    憐在八代身旁喃喃說道。
    由宇看了勝司跟Magician一眼,朝他們定了過去。
    「沒有感情的玩偶,頂多就只有這種程度,就算放到大街上,威脅也是有限。」
    少女並沒有誇耀自己的勝利,而是流露出打從心底覺得無聊的表情慢慢走近,這比任何異形異狀的事物都還更加偏離常識。
    Magician等人不由得退了一步。
    「唔。」
    對此覺得屈辱的Magician,用手杖往地面一敲,響起了一聲清脆的聲響。
    這一瞬間,由宇感受到一陣有著巨大品質的物體碰撞的聲音、腥臭的味道、以及一陣在地下空洞內不可能會有的強烈勁風,讓她不及細想,就往後用力一跳。
    隨著「喀」一聲碰撞,一張巨大的嘴就在一瞬間之前由宇所在的位置咬合起來。沒有順利解決獵物的它,用幾乎有孩童頭部大小的黃色眼睛看著由宇。不知道是不是被燈光影響,只見它將瞳孔縱向緊縮,發出了一陣足以撼動大氣的長聲咆哮。
    這道燈光原本是為了照亮由宇而開的,但現在卻在黑暗中照出了不應該存在的物體。那是巨大飛龍的頭部。
    咆哮結束之後,眾人耳中聽到的是Magician重拾信心的話聲:
    「沒想到這麼快就得動用王牌,不過這也無可奈何。」
    所有人這次真的僵在原地不動。先前也接連看到了許多非現實的光景,但好歹還勉強留在常識範圍之中。不,其實足超脫了常識範圍,但Magician的王牌卻更是異常到了極點,將眾人先前的所見所聞都擠回常識的範圍之內。
    如果這是幻覺,那也未免太真實了,根本不像是什麼投影出來的影像。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飛龍翅膀揚出來的勁風刮動頭髮跟臉頰,那類似爬蟲類氣味的濕黏腥臭更是直沖鼻腔。
    燈光開始掃動,將飛龍的全貌從黑暗中劃分出來。兩片巨大的翅膀,將它長達十公尺左右的巨大身軀留在了空中。
    飛龍再次怒吼一聲,張大了嘴撲向由宇。
    每個人都以為她會被吃掉。然而由宇卻搶在飛龍的嘴咬合之前退開,跳到下方數公尺的一根支柱上。由宇抬頭仰望飛龍的表情十分嚴峻。
    「哈哈哈哈哈,老朽原本還想把這玩意留到白天的《希望》市再來展示啊。」
    Magician等人就拿飛龍當成擋箭牌開始移動,途中Bigfoot撿起了鬥真,將他扛在肩膀上。沒有人能夠阻擋,根本不可能有辦法阻擋。從峰島由宇的手臂上流出來的血,既不是作夢,也不是幻覺,而是被飛龍咬到的結果。遇到這種貨真價實,完全超脫常識範圍的怪物,根本不可能有辦法應付。
    「終究沒能完全躲開啊。」
    『你是說飛龍的牙齒?光是沒被咬掉半個身體,你就該慶倖了。』
    由宇卷起袖子,露出訝異的表情。她看看衣服,再看看流血的手臂。沒過多久,嘴形便已轉變為笑容。
    然而由宇臉上的神情馬上又恢復嚴峻,朝著高聲大笑的Magician等人的背影,低聲說了這句話:
    「這可真棘手,沒有手段可以抵禦。」
    『已經開始說喪氣話啦?』
    只有風間聽到了由宇低聲說的這句話並做出回答。然而儘管被他用自己的聲音揶揄,由宇仍然沒有回話,嚴峻的目光始終望著Magician。
    「好了,我等也差不多要告退了。近日內老朽會在《希望》市這個舞臺上,做出一些有意思的表演,還請兩位小姐別把目光從《希望》市裏頭栘開了。」
    勝司與密諾娃這次真的好整以暇地從地下空洞中離開了。
    就在同時,由宇也讓身體栘出燈光照得到的範圍,消失在黑暗之中。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4 20:47
(IV-1)


2


    「嘰……嘎……」
    全身的感覺已經超出疼痛的範圍,就像被火燒著一樣。
    變異體已經連走都走不動,只能在直線特快號的隧道中用爬的移動。
    內臟幾乎全都破裂。說來也是理所當然,畢竟是從那種高度摔下來,心中有的只是恐懼。對上那名少年,自己根本不是對手.以前也曾經敗在他手下一次,搞得自己差點送命。變異體原本並不打算跟他正面衝突,本能下令要自己避開。
    「嘎……嘰……」
    那麼自己為什麼會挺身站到他的凶刀之前呢?行動的原因連自己都無法理解。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那個怪物般的少年將殺意轉到少女——由宇身上時,變異體的身體就擅自動了起來。
    到底是什麼因素讓自己採取行動?變異體想要找出造成這種莫名衝動的元兇,最後找出的答案仍然是那名少女。
    變異體總覺得自己從以前就看過那名黑髮少女的身影,而且不是在佔據木梨的身體之後。木梨的記憶之中是有著那名少女的身影沒錯,但在更早以前,那名少女的身影就已經刻在自己意識中更深層的部分。
    是在轉移到LAFI一號機之前嗎?然而追溯到這裏,記憶就開始變得模糊,沒有辦法進一步追尋下去。
    變異體不懂。不知道理由是否曾經記憶在自己已經失去的部分大腦之中?然而現在就連這點也已經無從得知了。
    「嘰……嘰……」
    口中吐出異樣的聲音,身體開始麻痹,分散在神經節上的幾個輔助腦之中,已經有一個停止活動。目前只剩下四個,而且其中兩個也已經快要壞死。
    就算想要修復,缺的東西也太多了。細胞有一半已經壞死,又經過大量失血。需要有養分來源,需要可以捕食的物件。然而在這個完全人工的隧道裏,根本不可能會那麼巧合地出現可以捕食的生物,連一隻老鼠都沒看到。
    變異體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細胞逐漸死去的過程,身體一步步缺損下去,認知得到的感覺也一一消失,死亡緩慢而確實地逼近。這無可避免的命運,讓變異體產生了恐懼。
    「嘰……嘎啊啊。」
    即將死去的生命所發出的悲壯叫聲,在隧道內化為久久不散的多重回音。
    耳邊就是在這個時候聽到了腳步聲。人數有五人,變異體的本能讓自己屏住氣息。有獵物的味道,但是自己卻沒有辦法躲藏。在沒有分岔的隧道裏,根本沒有地方可以躲。
    五個腳步聲來到變異體身前停了下來。變異體驅使著即將消失的感覺,勉強分辨出了這幾人之間的談話。
    「哦?地上有個挺有意思的玩意兒呢。」
    是一個年輕男子說話的聲音。
    「Magician,你要怎麼辦?就這樣丟著不管,還是?」
    「哈哈,老朽對這種玩具最抗拒不住了。Bigfoot,又多一個東西要你扛了。」
    異形感受到身體往上浮起。一知覺到自己被扛起,本能立刻命令身體對獵物張牙舞爪。然而無論如何對身體下令,殘破不堪的身體已經無法動彈。折斷的爪子不但沒能掐進獵物,甚至連一道刮痕都沒能在獵物的外殼上留下。
    意識更加四分五裂,變得零零碎碎、渾沌不明,已經根本不能算是意志了。
    唯一留下的意識碎片,形成了憾恨的情緒。
    ——還是比不上嗎?
    比不上什麼?最深層的本能發出的這個疑問還沒有得到回答,所有的意識已然被黑暗吞沒。


    3


    「峰島由宇、木梨的變異體、密諾娃,一個人都沒抓到嗎?」
    「慚愧。」
    在A D E M本部的一個房間內,八代老實地向伊達低頭謝罪。八代從《希望》的地下空洞一路直接趕來報告,身上皺巴巴的西裝讓人看了都覺得心疼。
    「你說那丫頭是在密諾娃那幫人離開的同時消失的?」
    「是。」
    「這也難為你了,有誰能想到飛龍會在那個地下空洞出現呢?」
    「您這麼說真是太體恤部屬了。不過我們有監視地下空洞的出入口,也就是直線特快號行經的兩條隱藏通道。她不可能是從那兒逃走,而且也沒有其他路可以逃跑。」
    「有兩條?所以隱藏通道不是只有她走過的那條?」
    「是,有兩條。土撥鼠公主進去的隧道,跟密諾娃的人走的隧道,正好處於相反位置。」
    說完八代就攤開了一張圖.在一張以獎勵都市《希望》為中心的兩萬分之一比例尺地圖上,疊上直線特快號的路線圖,接著再把一張畫了兩條紅線的透明膠片蓋在最上面。不僅如此,螢幕上還以3D圖像顯示出KIBOU大樓的地下空洞,與直線特快號路線的位置關係。
    在圖上可以看出直線特快號的路線以《希望》為中心繞了個大圈,而在這個大圈之中,可以看到紅線筆直貫穿整個《希望》。八代轉動著《希望》地下的立體模型進行解說:
    「真目家為了打造那個地下空洞,強行讓原先筆直通過的直線特快號隧道繞了一大圈。隱藏通道就是當時的工程所留下來的,推測真目家在進行工程時,有利用這兩條隱藏通道來搬運各種資材。」
    「原來是真目家為了隱蔽【天堂之門】的存在而留下的痕跡啊?不管怎麼說,那丫頭都無路可逃,那麼剩下的答案就只有一個。」
    「可是……這個答案……」
    八代推知伊達想說的話,表情變得有些苦澀。
    「是真目麻耶把她藏了起來。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可能性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現在真目家的人裏面,處境最艱難的就是真目麻耶。而要想扭轉這種局勢,也確實是非得拿到強到幾乎犯規的王牌不可……」
    伊達往後靠坐得讓椅子發出聲音,沉思了一會兒。
    「換個角度來想,其實對我們反而有好處啊……」
    然後說出了這句讓八代嚇一跳的話。
    「有好處?」
    「現在A D E M要處理的問題堆積如山。放峰島由宇在外面確實很危險,不過真目麻耶多半也知道這個危險性,暫時把那丫頭交給她也不錯。這樣我們就可以先專心解決眼前的問題。」
    大概是想法已經慢慢整理出來,迷惘也從伊達的表情中慢慢消失。
    「眼前的問題,也就是密諾娃吧?」
    「不,他們已經不能算是密諾娃的人了。」
    「咦?這話怎麼說?」
    「密諾娃方面的情勢也有了改變。」
    「有了改變?」
    「對,看樣子在上次弧石島的事件裏,他們內部發生了問題,只是我還沒查到究竟是什麼問題。現在密諾娃整個組織的方針,似乎對進入日本這回事是暫時持保留態度。」
    「問題?啊,不對,更重要的是照您這麼說來,昨天那幾個傢伙不是密諾娃的人了?」
    「以前應該是吧,聽說是違逆了組織的意向而叛離。」
    聽到叛離這兩字,八代真的覺得耳邊好像聽到了有幾扇門被關了起來的聲音。原本這次他是想要透過政治性的交易,要求密諾娃撒手;可是既然這幾個人都已經脫離,那麼這種手段也就不再管用了。
    「所以這群傢伙雖然少了靠山,卻變得更棘手了是吧。」
    八代很刻意地做了個覺得受不了似的手勢。
    「到底是什麼遺產,會讓這群密諾娃,不,應該說曾經是密諾娃成員的人這麼想弄到手,甚至不惜脫離組織?」
    「不知道遺產的內容,說這些都還太早就是了……八代。」
    伊達鄭重地叫了八代的姓,但接下來所說的內容,卻跟八代正在思考的【天堂之門】與密諾娃都沒有關連。
    「N C T內死者二十六名、直線特快號設施周邊殉職的員警五名、一般職員十七名。列車意外讓七百名民眾險些死於非命,推測淪為捕食活動犧牲者的殘殺屍體共有八名。」
    從伊達的口中說出來的,是木梨變異而成的異形所造成的正確死者人數,這些犧牲完全是出於ADEM管理上的疏失而造成的。除了N C T內的慘案之外,其他的死傷都已經被媒體大肆報導,成了無可推諉的事實。
    伊達疲憊地緊緊閉上眼睛說:
    「真目家的家庭問題並不是最近才開始的,峰島跟真目之間的恩怨我們也是早就知道,像密諾娃那樣的組織也是隨時都可能會冒出來,可是事情發生的時間卻未免太集中了。」
    「確實是這樣沒錯啦……請問一下,伊達先生您想說的是?」
    「這會是偶然嗎?」
    「咦?您說偶然……意思是說?」
    ——是指木梨那件事會不會全都是她暗中策劃的?
    但是又不能把這句話說出來。八代對默默看著自己的伊達,只能傷腦筋地搔搔後腦杓。
    峰島由宇在這一個月內所發生的兩起E M犯罪案件中,儘管不是非常合作,但仍然對事件的解決盡了很大的力。
    但她卻始終有些超脫一般概念,所以八代會避免明確地說出答案。
    「您要是把這種話說出來,岸田先生可又要氣得冒青筋了。」
    八代朝伊達輕輕聳了聳肩膀。
    「你是這麼想的嗎?」
    伊達則只回了這句話。對伊達的模樣覺得不對勁的八代開始覺得不安,擔心自己是不是答錯了什麼。然而伊達並沒有再深入提及這個問題,所以他想問也沒辦法。
    「不管怎麼說,我們也只能一一解決了。」
    「問題真的是堆積如山啊。」
    只要發生事件,矛頭每次都是指向A D E M的負責人伊達。然而伊達這時才忽然放緩了表情,把手放到八代的肩膀上說:
    「天都要亮了,你去休息一下吧。你這模樣可狼狽了,別忘了換一套衣服。」
    「伊達先生也是啊,鬍子該刮一下了,等一下一定要去很多地方低頭賠罪吧?而且搞不好澴會被電視媒體的攝影機拍到呢。」
    耀眼的朝陽射進了苦笑的伊達與八代之間,八代用手指撥開百葉窗小聲說:
    「看來今天會是個好天氣,不知道土撥鼠公主殿下現在有沒有在看著這朝陽呢。」
    伊達還是沒有說話。看到伊達的側臉,八代的心中也是一片愁雲慘霧,覺得就算朝陽升起,漫長的夜晚也還要等上好一段時間才會天亮。


    4


     片刻未眠的麻耶一心二意地忍耐,靜靜等著時間過去。
    數個小時前,憐抱著自己從那個地下空洞回到這個房間後,麻耶緊繃的情緒頓時鬆懈下來,整個人倒在沙發上。
    憐體貼地把震驚得說不出話的自己帶到床上,但是怎麼睡也睡不著,甚至不敢閉上眼睛或是思考。因為一旦睡著,就一定會浮現出哥哥殺人不眨眼的模樣;一旦閉上眼睛,那殘酷的光景就會一次又一次地浮現在眼前:只要稍稍想到這些事情,整個人就好像會被心中開出來的一個大洞吸進去,掉進無底的深淵之中。
    原本這段時間應該是極為寶貴的,就算不拿來思考對策,也應該要好好休息。然而麻耶卻兩者都做不到,只能任憑自己停止思考,凍結感情,縮在床上不能動彈。
    一旦在內心深處尋覓,就會找到一股深邃得讓自己忍不住發出慘叫的黑暗。不可以去看,絕對不可以被那股黑暗吞噬。
    也不知道是過了幾個小時,還是連五分鐘都不到。
    麻耶飄蕩在黑暗的寂靜之中,連時間的感覺都已經失去。而打破這種狀態的,是一陣柔和的敲門聲。
    「您有歇會兒了嗎?」
    憐一如往常地穿著黑衣走進房間。可以不經同意就走進麻耶寢室的人,就只有她的貼身侍衛憐一個。
    「我來幫您拉開窗簾吧。」
    當憐走近窗邊拉開窗簾,耀眼的朝陽立刻射穿了麻耶的眼睛。原來不知不覺間天已經亮了。
    看到明亮的天空,就覺得昨晚發生的事情只是一場夢。麻耶就這樣怔怔地望著窗外明亮而耀眼的世界。
    那一切應該只是幻影吧?她很想這麼告訴自己。
    「我去沖個澡。」
    麻耶好不容易說完這句話,立刻轉過身來背對窗戶。
    現在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難看吧。被憐看到是無所謂,但是千萬不能讓其他人看到,尤其是不能被那丫頭看到。
    麻耶走進浴室,打開熱水沖在身上。
    熱水沖在頭髮跟身體上,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隨著熱氣升起。不管怎麼用力洗,就是洗不掉附著在身上的死亡氣味。
    一年多以前,唯一一次去探望哥哥時所看到的模樣,在腦中一閃而過。哥哥在牢籠裏抱著膝蓋,以空洞的眼神看著什麼都沒有的虛空。他的那種模樣讓麻耶看不下去,當場跑了出去。
    鬥真的模樣讓她覺得非常可憐。一想到哥哥是為了讓自己這個妹妹有時間逃走而拔出鳴神尊,結果卻變成這副德性,就讓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補償哥哥。所以麻耶才會一直認為自己有義務保護哥哥。
    然而這卻是天大的誤會,也是天大的自以為是。
    不知道鬥真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看待自己的這種自以為是?在他善良的笑容背後,到底隱藏著多麼難受的心情?
    什麼都不懂的人是自己,受人保護的也是自己。
    ——兩年……父親說過會在兩年以內。
    ——什麼兩年以內?
    ——說哥哥會在兩年內,找到適合用來接受殺戮衝動的藉口。看來是讓父親給說中了。
    ——對啊。
    麻耶想起了兩個禮拜前的一個夜晚,兩人一起在一年半前發生慘案的宅邸度過的一夜。
    鬥真跟自己還有勝司不一樣。他並不是想要,才擁有現在的地位,也就是鳴神尊繼承者的身分;純粹只是為了保護自己這個妹妹而拿起武器的結果。但是自己對哥哥說出來的話,又是多麼殘酷?
    「……哥哥。」
    叫出這兩個字的瞬間,一滴眼淚滑落在地板上,很快又有幾滴眼淚流過臉頰。
    一定要忍耐,不可以哭。這幾年來在自己周遭,已經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儘管不是直接下手,自己所奪走的人命也已經不計其數。以一張哭腫的臉去仿真目麻耶該做的事情,根本是天理難容。
    然而眼淚卻始終流個不停,就算搗住嘴巴,還是會發出嗚咽聲,兩腿膝蓋一軟,整個人慢慢往下滑,軟倒在大理石地板上。
    內心深處出現了裂痕,一個人形的紅色影子從裂痕後面現身。
    麻耶拚命想要揮開這個紅色的人影,努力想要封閉內心的裂痕。但知道這是白費工夫之後,就開始想要逃離人影,卻又馬上知道這也是徒勞無功,只好在心中閉上眼睛。然而就連這堵內心的牆壁,也被紅色的人影輕而易舉地撕裂。
    撕裂牆壁的,是人影拿在手上的小刀。房子的門在眼前被一刀兩斷,從中出現的則是一個渾身染滿鮮血的身體。不管是頭髮還是身體,都沾滿了他人濺出來的血,只有兩隻凶光暴現的眼睛顯得異樣地白。
    麻耶終於認命,將目光轉向眼前紅色的影子,接著就想起過去自己也曾經像現在這樣放棄抵抗——就在這一瞬間,所有先前一直曖昧不清的記憶,全都在麻耶心中連成一線,鮮明地浮現出一個人的模樣。
    這個人形的形體以鬥真的臉孔對著麻耶微笑。
    將他手上瘋狂的刀刃,毫不猶豫地對準了麻耶。

    憐雖然表面上一邊整理一些聯絡事項與文件,一邊為麻耶泡茶,但心思卻只想著待在浴室裏的麻耶。
    鬥真的心中確實存在著另一個人,存在著眾人稱之為禍神之血的殺戮者人格。
    麻耶有辦法承受這個事實嗎?
    憐原本不希望她想起這件事,所以才不希望麻耶跟鬥真扯上關係,也不希望鬥真跟遺產扯上關係。憐一直認為要是夜路走多了,總有一天會發生這種事情。而這個擔憂競以最糟的形式——讓麻耶親眼看到了鬥真身為殺戮者的一面實現。
    躺在床上的麻耶顯得前所未見的憔悴,讓強行拉開窗簾的憐對這些瑣事都失去自信,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麻耶差點被父親殺死,兄長又設法排除她,就連唯一心靈寄託所在的鬥真,也不是真正站在她這一邊。知道這件事的麻耶,真的有辦法重新站起來嗎?
    麻耶絕對不脆弱。相信只要花時間,她一定能夠正視這個事實:然而現在的她卻沒時間慢慢調整情緒了。
    那麼她應該乖乖舉起白旗,聽不坐的話嗎?
    憐對自己這個愚蠢的想法搖了搖頭。
    要是麻耶能在不坐的身邊得到幸福,憐早就卸下了貼身侍衛的職位。
    想到幾天前跑來襲擊麻耶的那名叫做可麗兒的少女,憐不禁咬了咬嘴唇。沒能從不坐派來的刺客手下保護麻耶,讓憐覺得自己是那麼沒用,那麼沒出息。
    始終沒有等到麻耶準備從浴室出來的聲息。
    ——好痛。
    不知道多少時間過去了,將麻耶從記憶深淵中拉回來的,是一陣疼痛的感覺。
    摸索自己的感覺,想找出是哪里痛,才發現是洗髮精的泡泡進了眼睛造成的疼痛,於是麻耶站起身來,用水沖洗身體。
    為什麼會痛?
    是因為洗髮精碰到眼睛嗎?
    該怎麼做才好?
    洗掉就好了。
   不管多麼心痛,人還是可以因為這種小事而覺得疼痛,而且為了逃避這種疼痛而活動身體,讓麻耶覺得既可悲又可笑。
    流眼淚是因為眼睛痛?還是因為悲傷?
    好想別開頭去,不去看這痛苦的記憶,最好乾脆失去記憶算了。就這樣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乾脆乖乖聽父親的話算了。正當麻耶開始受到這種誘惑的時候,腦中忽然響起的卻是鬥真的說話聲。
    ——不是的,麻耶。我不能把我的另一個人格當成藉口,那……就是我,就是有著禍神血統,叫做阪上鬥真的人。
    這是鬥真在那塊孤單佇立在一片白雪之中的石碑前面,好不容易擠出來的話。
    麻耶到了現在,才打從心底瞭解哥哥為什麼會再次拿起鳴神尊。
    清澈的水面下潛藏著可怕的怪物。但如果那個怪物就是擾動的水面所照出的自己,那麼不管多麼震驚、慌張地想逃走……
    結果仍是不管怎麼逃,怎麼移開目光都沒有用。人沒有辦法逃開自己。
    鬥真是下定決心要去對抗。下定決心寧可跟另一個自己對抗,也要好好去過自己的人生。
    麻耶原以為自己早已做好了跟父親對抗的心理準備,然而事實卻是一想到往後要與父親為敵,就怕得心生退縮之意。
    然而如果只是任由時勢擺弄,只會哭泣以對,那麼在不久的將來,自己多半會失去一切,連哭都哭不出來。
    在哭泣的自己並不可悲。至少在還有東西值得自己流淚的時候,自己並不可悲。
    比起非得和心中的瘋狂對抗不可的哥哥,自己的恐懼又算得上什麼呢?
    化恐怖為憎恨,化不安為憤怒,再將這兩者當成勇氣來奮鬥,是一種很愚蠢的行為。這點麻耶很清楚。
    然而唯有當下,麻耶毅然決定犯下這種愚蠢的行為,以激勵自己挺身對抗。鬥真跟《希望》還落在敵人的手中,戰鬥才剛要開始。

    「憐。」
    被叫到名字,讓憐趕忙繃緊表情。沖完了澡,換好衣服的麻耶,已經回到房間裏來了。除了臉上微微看得出哭過的痕跡,至少表面上已經跟平常沒什麼兩樣了。
    「那丫頭呢?」
    「已經帶到客房去了。她很聽話地上了床,很快就睡著了。」
    「是嗎?真不簡單,所謂神經粗就是這麼回事吧。昨天的屍體驗完了嗎?」
    「報告書已經完成了。」
    「那個怪物還是下落不明嗎?」
    「是。」
    「……鬥真他,不,密諾娃的下落呢?」
    「還在搜查。」
    麻耶裝得若無其事,憐也配合她以幹練的節奏展開一問一答,但看到麻耶說出鬥真的名字時終究稍有猶豫,憐不禁捏了把冷汗。等了好一會兒,麻耶卻還是沒有說話,於是憐將先前準備好的紅茶端到麻耶眼前。
    將茶杯拿到嘴邊,啜了一口茶之後,麻耶才終於以下定決心的神情看著憐說:
    「這件事……憐早就知道了嗎?」
    對此憐也終究沒能毫不猶豫地回答。
    「……是。」
    「這樣啊,難怪每次我一跟鬥真扯上關係,憐就會一臉不悅。」
    「不,這是因為……」
    看到憐罕見地吞吞吐吐,麻耶微微一笑。
    「沒關係的,這都是為我好,不是嗎?我很感謝。」
    隨著道謝的話語一起送上的微笑,看起來就像風中搖曳的花朵一樣無助。
    這種客氣的模樣一點都不像麻耶的作風,讓憐變得非常不安,擔心她的心是不是已經屈服了。麻耶若有所思地將視線從憐身上轉往窗外。
    這裏是KIBOU大樓內的真目家專用樓層。從這個接近頂樓的地方往下看,可以將整個《希望》市盡收眼底。像今天這種晴朗的日子,視野更是可以從眼下這些排列得像玩具似的街景,一路延伸到遠方的山峰與海岸線。
    「這棟大樓在六年前完工。父親說這是要送給我的十歲生日禮物,還說這樣一來,全球最高的大樓就屬於麻耶了。」
  這件事憐也知道。
  巨大的KIBOU大樓位於這個美輪美奐的城市正中央。這棟美麗且壯觀的大樓,是父親不坐為了趕上麻耶十歲的生日而叫人建造的,同時也是他交給麻耶的第一個大工作。
    從原本絕不輕易公開露面的麻耶,會接受一般週刊雜誌的採訪這點,也可以看出她想要把《希望》創設十周年慶辦得風風光光的企圖心。
    然而昨晚發生的那件事,那些位於自己現在所站的地面,往下八百公尺的地方所發生的事情,卻是不折不扣的現實。
    沙上樓閣。
    麻耶把手放在玻璃上俯瞰著窗下,從旁看著她側臉的憐,心想再也沒有哪句話更適合用來形容這個城市了。
    過去麻耶以為自己一手創建的事業,就跟這整座城市一樣,全都是一開始就已經由父親完成的,真相只存在于父親的手中。不坐早就預先埋好了機關,只要他改變心意,轉眼間就能夠讓這一切化無烏有。
    如果說這棟光鮮亮麗的大樓是麻耶,那麼地下的遺產就像是鬥真。
    鬥真確實是麻耶的支柱,但同時也是會讓麻耶一瞬間崩潰的弱點。這個支撐起麻耶的重要存在,實在是太過天真,根本不瞭解自己所具備的力量。但那無法控制的強大力量,卻會引來無盡的欲望。
    天真無邪的兩兄妹多年來所建立的這種脆弱關係,是父親不坐一手安排的。到現在還跳不出不坐手掌心的他們,會繼續被父親玩弄在股掌之問,還是能夠跳脫不坐的掌握?而憐自己又能做些什麼?
    「現在非做不可的事情,就是應付把整個《希望》市當成人質,要求我們交出【天堂之門】的密諾娃。」
    麻耶的聲音將憐拉回了現實。
    麻耶轉過身來面對憐,帶著點惡作劇的表情說了:
    「不過呢,也許在這過程中,我會跟父親對立。憐,如果想卸下貼身侍衛的職位,現在可就是最後的機會羅。」
    「您說笑了。」
    憐想把抗議藏在一如往常的撲克臉之下,但卻做得不高明。麻耶多半看穿了這點,惡作劇的表情中混進了笑意。
    儘管麻耶擠出了笑容,但其實她根本沒有在笑。現在所處的狀況沒有好到可以讓她馬上重新站起。麻耶只是判斷出現在不是被自己的心思牽著走的時候,把內心的痛苦封鎖起來而已。
    然而憐之所以會如此敬愛麻耶這個主人,原因就出在麻耶的這種個性。不坐把這個城市交給麻耶時,背後安了什麼心並不重要。管他到底有著什麼樣的惡意,只要決定挺身對抗,麻耶就會先顧好該做的事情,把自己的感情擺在後頭,這種堅強的心才是憐最敬愛的特質。
    「憐。」
    「在。」
    「不管迎接的是什麼樣的早晨,憐都會為我泡茶對吧?」
    「只要麻耶小姐希望。」
    「那就麻煩泡兩人份的茶,端到那個房間裏。」
    「遵命。」
    憐鞠了個躬,打開了通往那個房間的門。
    從這個房間走過去,就會看到潘朵拉的盒子出現在麻耶的眼前。麻耶相信不管發生什麼事,最後一定會有希望留下。現在她就要抱著這樣的心情,準備去揭開盒蓋。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4 20:49
(IV-1)


    5


    由宇在柔軟的床上慢慢睜開了眼睛。
    陌生的光景在眼前展開。
    房間裏有著上流的傢俱,象牙色的壁紙上掛著色調柔和的繪畫,還有一座弧度和緩的豪華吊燈從天花板垂下。由宇十年來看慣的玻璃天花板,並沒有出現在眼前。
    然而就算來到這裏,還是有兩樣東西是她得不到的。一是自然光,這個乍看之下極盡奢華之能事,用來招待客人的客房裏,連一扇窗戶都沒有。另一樣則是隱私權,儘管藏得非常巧妙,但監視攝影機跟麥克風仍是一樣不缺。這是監禁囚犯用的房間,這點跟地下一千兩百公尺的那兒並沒有什麼兩樣。
    證據就是當由宇睜開眼睛,把腳從床上放到地板上的這一瞬問。
    「還真的是睡了整整三小時就醒過來呢,簡直像是機械一樣。」
    房門就在同時打開,一名少女走了進來。
    對於真目麻耶的第一句話,由宇只以歪嘴一笑回應。
    「連聲問候都沒有?我被帶到這裏來,為的就是聽你冷嘲熱諷嗎?」
    「哎呀,這可失禮了。不過相信你也知道,現在已經不是用爽朗的表情問候的時候了吧?要先用早餐嗎?」
    「我想先談談。」
    「那就泡個茶來吧。憐。」
    接到命令的憐正要去準備,但由宇卻出聲阻攔:
    「大小姐還真性急,至少讓我先洗把臉吧。」
    「我明白了,浴室就在那扇門後面。」
    麻耶伸手一指,由宇就當場脫起衣服來,還待在門附近的憐趕忙關上房門走了出去。
    「你你你,你做什麼……」
    看到麻耶如此驚訝,讓由宇擺出覺得不可思議的表情。
    「嗯?我要去沖個澡,所以就脫衣服啊。有什麼不對嗎?」
    「當然不對了!」
    「是嗎?原來有錢人家都是穿著衣服洗澡啊?唔,該不會是覺得這樣可以順便洗衣服?這也未免太小氣了吧。不對,記得有人說越有錢的人越小氣。」
    「才不是這樣!我是叫你不要在這裏脫,請你到脫衣間去脫。等等,你有在聽我說話嗎?要脫衣服請你……」
    知道一切都已經太遲,讓麻耶放棄抗議,同時由宇白晰的裸體,讓她忍不住看得目不轉睛。由宇跟麻耶的身高是差了幾公分,但就算扣掉這些差距,在胸部與腰部的線條上,恐怕自己還是輸了。尤其是麻耶對於胸部的大小頗為缺乏自信,看到由宇脫掉衣服後顯得意外豐滿的胸部,更是覺得非常羡慕。
    「這房裏……可是有監視攝影機的,你知道嗎?」
    麻耶不由得拉高說話的聲音,臉頰更是飛紅。
    「想想這個房間的目的,我倒覺得這是埋所當然。有攝影機又怎麼了嗎?」
    由宇完全無法理解麻耶想告訴她的事,歪著頭怎麼想就是想不通。
    「算了……我們已經準備好了換穿的衣服,就放在浴室的架子上,請你洗完澡就換上去。這些破掉又沾滿血跡的衣服我們會處理掉。」
    「不行,你們處理掉我可就傷腦筋了。這衣服是跟一名在N C T研究所上班的女性借來的,有借就要有還。只是這衣服有點髒了,我是想要洗乾淨再還她。」
    由宇把脫了一地的衣服攏成一團,就要塞給麻耶去解決。
    「我、我明白了。我們會送去洗,如果沒辦法恢復原狀,就由我們準備同等或是更好的衣服,請你先放在那兒就好。如果說有借就要有還,那你騎完就丟的那輛道奇戰斧機車應該也要還給人家吧?」
    「不需要,那是我買的,所以是我的東西。我已經把將近市價兩倍的金額,匯進了車主的銀行戶頭。」
    「擅自拿走又擅自匯錢進去,可不能算是有買。」
    「為什麼?在田邊賣的蔬菜都是只要付了該付的價錢,就可以自己拿走耶。」
    麻耶真的開始覺得頭痛,用手指按住太陽穴一帶。看來常識對這丫頭根本不管用。
    其實麻耶過去也曾經被鬥真揶揄說她不食人間煙火。鬥真多半只是開玩笑地隨口說說,但麻耶其實一直不能釋懷,不過……
  ——原來我還不算太嚴重。
  看到由宇這種模樣,也讓她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
  「田邊沒有在賣蔬菜,蔬菜是在超級市場或是蔬果店之類的地方賣的。直接從田裏摘走,那就跟小偷一樣。」
    「沒這回事。有種無人的蔬菜販賣處,放了一個小箱子,讓人把錢投進去。像你這樣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可能不知道,不過確實是有著這樣的販賣體制存在的。明明是自己不懂事,還說別人是小偷,實在是太沒禮貌了。」
    「我才沒有不懂事。別看我這樣,我可是曾經在法國尼斯的市場買過青菜呢!」
    在門外聽著兩人談話的憐,故意咳了一聲讓她們聽見,以勸停這場沒水準的爭吵。


    6


    用浴巾擦著頭髮,從浴室裏走出來的由宇,立刻對準備好紅茶等著她的麻耶切入正題。
    「把我藏到不讓A D E M發現的手法夠漂亮,只可惜未免太漂亮了點。」
    由宇好整以暇地把背靠在沙發椅上,也不管浴袍會掀開,就翹起了二郎腿。
    「應該不是當場所做的判斷吧?那是預先計畫好的。」
    麻耶多半是原本就有此意,立刻做出了回答。
    「我認為我們應該合作。」
    「真沒想到真目家的人會要我幫忙啊。」
    「老實說我沒想到你會這麼聽話,乖乖讓我們帶路。我可以當成你已經答應了一半嗎?」
    「不可以。我會來只是因為覺得你在那個地下空洞裏的廉價挑釁有蹊蹺,所以才想來看看你到底有什麼用意。而且那時候正好能利用你們來避開A D E M的追兵。」
    這種程度的反擊並不能毀掉麻耶的笑容。
    「看來的確可以當成你已經答應一半了呢。交涉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讓想要交涉的物件坐到談判桌前。」
    由宇的表情顯得有點不是滋味,但終究沒有當場站起身來。她只是拿起茶杯,彷佛遷怒在茶水上似的一飲而盡。
    「你就不能多享受一下茶香嗎?算了,這不重要,我們回到正題吧。我們應該要合作。為了爭奪安置在地下的遺產【天堂之門】,現在已經有複數的勢力展開複雜的對峙。」
    說完先隔了一次呼吸的停頓,然後豎起了一根手指。
    「首先是真目勝司與密諾娃的聯合勢力,這可以說是處於明確的敵對關係。雖然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戲法,但對方甚至可以操縱飛龍。」
    到此再豎起一根手指。
    「接著是A D E M。他們除了追拿你,多半跟遺產強奪組織密諾娃也會有所對立。」
    說完又豎起了第三根手指。
    「再來就是那個怪物。如果那也是遺產的產物,那他就會跟A D E M對立。另外從他兇暴的習性看來,跟其他任何勢力也都有可能產生衝突。」
    接著豎起第四根手指。
    「再來是我,真目麻耶。表面上對其他勢力採取不想將遺產【天堂之門】交給任何一方的態度,目前跟A D E M處於合作關係。」
    最後麻耶把整個手掌都攤了開來。
    「接著就是你,峰島由宇了。所有的勢力對你來說都是敵人,原因很簡單,因為你想要獨吞【天堂之門】。要不是這樣,你現在應該還是跟以前一樣,屬於A D E M那一方。」
    「然後呢?」
    「事態極為複雜,而且充滿流動性。老實說要在這種狀態下展開攻防,連我都會覺得頭痛。頂多只能找出一些算是能因應所有狀態的次佳對策,要做到最佳是辦不到的。相信這點對你來說也是一樣的吧?」
    由宇不置可否。把這種反應當成同意的麻耶,又繼續說了下去:
    「然而我們卻有辦法把這種複雜的勢力圖簡化。代表真目家勢力的我,跟峰島由宇組成同盟,並藏匿你的存在不讓A D E M知道。這麼一來,明確敵對的勢力就可以縮減到只剩兩股,也就是密諾娃跟怪物。想要遺產的你,跟非得保護遺產的我,不如就等淘汰了其他勢力之後再來協議,你覺得呢?」
    「真目不坐呢?他怎麼辦?你手指不夠數了是嗎?」
    麻耶在內心大感驚佩。對外界情勢最為生疏的她,竟然在最關鍵的地方指出了一針見血的問題。由宇的這句話,證明她早已看穿不坐的企圖跟麻耶的意圖之間,是有著差異存在的。
    「父親他……的確,我無法預測父親的動向。老實說吧,他有吩咐我要保護遺產,不能讓你拿走,可是現在我決定把這個吩咐丟在一邊不管。坦白說要不是有第七股勢力,我才不會去拜託峰島家的女兒。」
    「這真心話挺有意思的,很不賴。」
    由宇擺出愉快的表情,但馬上又恢復認真的神情說道:
    「那你要怎麼處理這第七股勢力——阪上鬥真?」
    兩名少女之間暫時陷入了沉默。兩人不約而同地將這個特例挪到最後才講,或許是因為雙方都有著心理上的壓力吧。
    先開口的人是峰島由宇。
    「他們的用法錯了。」
    「……用法?」
    由宇這個把鬥真當成東西似的說法,讓麻耶不快地歪了歪頭。
    「支撐鬥真……不,應該說支撐殺戮者人格最重要的支柱之一,就在於跟強者的對決。然而在地下遇到的鬥真,卻只專於殺戮衝動。如果是以前的他,應該會執著於跟我打鬥才對。把他的這種人格支柱強壓下去,只當成傀儡來操縱,能發揮出來的實力終究有限。」
    「請、請你等一下,你是說哥哥原本還要更強?」
    得要問起這個原本就已經很不想去碰的話題,讓麻耶說話的聲音顫抖起來。
    「你不知道他的實力?老實說連我都一直在避免跟他正面衝突。而且我自己也還沒辦法看穿他的實力到底有多深。」
    麻耶任憑那對黑曜石的瞳孔,看穿自己那更甚於說話聲音的內心戰慄。在峰島由宇面前,不管如何掩飾,多半還是會被她看穿,還不如藉此證明自己的真心。
    「可是……他被人操縱確實是事實。哥哥一定覺得非常痛苦,我不能再讓他的手染上更多鮮血了。」
    「所以你想救他?」
    由宇喝了一口紅茶,滋潤乾渴的喉嚨。
    「鬥真就是你不惜違抗不坐,也要跟我聯手的理由?」
    「沒錯,這有什麼問題嗎?」
    被人碰到內心深處的感情,讓麻耶的回答變得有點情緒化。
    「有。說到做事成功的秘訣,經驗占了很大的成分。可是你應該並不瞭解自己現在的行動方式吧?或許你過去也曾經因為擔心鬥真而展開行動,但是在違抗父親的前提下,又要瞞過ADEM,還把真目家的天敵引狼入室。在這麼多不確定因素之中,你能發揮幾成的實力?」
    麻耶提不出反論,由宇的話絲毫沒有說錯。
    「這我知道,可是這點對你來說不也是一樣的嗎?背叛A D E M……」
    「我幾乎所有行動都與第一次無異。無論什麼行動,都有著同樣的風險與優勢。」
    「那麼你不打算救鬥真了嗎?你是要他去把受人操縱而殺人的痛苦嘗個夠?現在他可能還勉強維持得住自我,可是如果對方為了威脅真目家,叫他去殘殺無辜的市民呢?哥哥他……這麼一來哥哥的精神一定會崩潰的。」
    麻耶握緊拳頭,低著頭不再說話。自己明明是站在真目家之女的立場進行交涉,但自己第一優先考慮的並不是出事時對市民的影響,也不是《希望》市的災情,而是鬥真。雖然麻耶以這樣的自己為恥,不過這卻是她最真的真心話,而且這點也是無可改變的。
    自己打得出的牌已經全都打出去了。無論得到什麼回答,麻耶都打算完全相信由宇所說的話,因為她認為要想推測由宇的真心,根本定無意義的。
    對峰島由宇不需要要心機。與其費工夫騙人,她多半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自己一個人解決吧。
    由宇還是注視著麻耶,沒有說出回答。
    麻耶忍耐不住,又補了幾句話:
    「我們沒有時間了。如果你拒絕我的提議,就請你現在立刻離開。我會在三十分鐘之後再通報A D E M,如果……」
    「紅茶都冷了。」
    由宇打斷麻耶的話,把茶杯推到她身前。
    「幫我重泡一杯。接下來要談的事情可是又長又沉悶,至少可以讓我在味覺上享受一下吧?」


    7


    在絕妙的時機敲了敲門走進來的人是憐。
    「餐點已經準備好了。」
    「我知道了,我們馬上過去。啊啊,可是在這之前……」
    看到由宇還穿著浴袍,麻耶停住了腳步。
    「總不能穿成這副模樣去用餐呢。」
    「為什麼?這件衣服雖然談不上有什麼特別適合用餐的功能,可是也不至於會有什麼困擾。」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短短五秒就放棄說明的麻耶,喊了忠實部下憐的名字。
    「都已經準備好了。雖然我們不知道由宇小姐的喜好,不過還是以在下的眼光挑了幾件衣服,希望會符合您的喜好。」
    「我穿衣服不講究,不用擔心。」
    由宇說是這麼說,但被帶到衣櫃間一看,表情卻當場僵住。
    「由於時間不夠,品項不怎麼充實就是了。」
    憐說得客氣,但衣櫃裏卻陳列著琳琅滿目的衣物。
    「這、這一大堆衣服是怎麼回事?」
    「你不喜歡嗎?」
    「這些衣服全都不適合活動,穿在身上只會飄來甩去的,你知道嗎?」
    由宇罕見地出現狼狽的反應,讓麻耶看得大感興趣。
    「這、這不合我的形象。」
    「哎呀,我倒覺得挺合適的唷?你來到這裏的時候,身上的衣服不也是很女性化,跟你的形象大相逕庭嗎?」
   「那、那是小夜子的……那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管怎麼說,如果要當真目家的客人,就得請你換上像樣的服裝。也對,就請你搖身一變,成為一個跟平常的你差了十萬八千里,看起來清純又有氣質,端莊賢淑,所有男性眼中理想的淑女吧。」
  「你這是在找碴嗎?」
  「哎呀,難道你以為自己很女性化嗎?」
  由宇當場說不出話來,先前那種對一切都充滿自信的態度已經煙消雲散。
  峰島由宇明明有著足以傲視群倫的美貌,卻對自己的外表沒有任何信心,這點連麻耶也看得出來。
    沒想到欺負畏畏縮縮的由宇會這麼開心。如果讓鬥真看到麻耶現在臉上的笑容,對她的評語肯定會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來,我們來換衣服吧。如果你不會挑,就由我來幫你挑吧。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你應該不介意吧?」
    麻耶先用話拖住想要跑掉的由宇,接著就開開心心地開始選起衣服來了。看到她這種模樣,由宇半認真地開始考慮是不是該撤銷這次結盟。
    麻耶看著坐在桌子另一邊的由宇,臉上浮現出心滿意足的表情。她對自己幫由宇搭出來的服裝非常滿意——她選了以手工將荷葉袖織得非常漂亮的絲絹襯衫,配上天鵝絨的喇叭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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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穿起來很好看呢,當然前提是不能開口就是了。」
    相較之下,由宇則對身上穿不慣的衣服,以及這鋪上白色桌布的桌子顯得很不自在。
    「讓兩位久等了。」
    然而看到早餐送了進來,麻耶的表情卻當場僵住,但她說話還是裝得十分平靜:
    「哎呀,今天是由憐上菜?」
    「是,我會盡力為兩位元服務,不丟真目家的臉。」
    憐以玩笑話回答,但其實這是為了儘量不讓其他人看到由宇。
    而且在餐點的內容上也有考慮到兩名少女的心情,只是……
    「我這幾天都沒吃什麼東西,可以拿些比較有份量的東西給我嗎?」
    在由宇的這個要求下,這些心思當場付諸流水。
    看到不久之後擺到桌上的料理,麻耶遲遲沒有動手。就算把麵包拿到嘴前幾公分,最後手還是會停住。地下空洞中淒慘的光景在腦中復蘇,配上從由宇的盤中散發出來的味道,讓她沒有半點食欲。
    「憐,我……」
    麻耶臉色發青,伸手推開裝著料理的盤子。
    「嗯,味道很贊啊。」
    相較之下,由宇則吃得根本不顧餐桌禮儀,接二連三地把料理送進嘴裏。
    「你如果想當個淑女,至少應該說好吃吧。不過還真虧你會有食欲啊。」
    「這證明我很健康。對了,說到這個,記得你說過大樓裏有被咬死的警衛對吧?等一下我想驗屍,可以吧?」
    由宇說這句話的時候,嘴上還津津有味地嚼著肉塊。
    「是、是可以。憐,去安排一下。」
    「最好是傷口清楚一點的,還有燒死的屍體也麻煩一下。唔,不過這肉還真是好吃。」
    麻耶的臉色變得更加鐵青,用手帕按住嘴巴。
    「你就只吃這麼一點?看來說有錢人最小氣,不,應該說有錢人反而過得比較樸素的說法,確實不是騙人啊。不過這樣看來,食衣住行未免太不均衡了吧?你家又不是凋零到得要裝排場死撐面子。雖然可能有點多管閒事,不過我倒覺得你們如果有那麼多錢可以花在衣服上,還不如多花點錢在餐點上。」
    「嗯、嗯……你說得是。」
   麻耶已經連反駁由宇的力氣都沒有了。大概是發現麻耶人不舒服了吧,由宇也不再說話。接下來的好一會兒,都只聽到由宇用餐的聲音響個不停,但就連這些聲音,也忽然停了下來,因為由宇的手唐突地停住了。
    「這菜不合您的口味嗎?」
    對憐的疑問,由宇靜靜地搖了搖頭。
    「不,我只是想到上次跟別人一起吃飯,已經不知道是幾年前的事了。」
    說完由宇馬上又繼續無言地用餐。
    「……憐,不好意思,可以把剛才收下去的料理端來嗎?」
    「沒什麼好勉強的,你的臉色真的很糟。」
    「我才沒有勉強。」
    麻耶儘管臉色發青,仍然勉力將撕成一口大的麵包送進口中。


    8


    長穀川京一這十七年來,從沒有遇過什麼大災難,也沒有遇過什麼天大的幸運,過得極為平凡普通。
    儘管這半年來認識了阪上鬥真這個很非日常的同學,但他的日常生活也還是一樣的平穩。一直到這一天,他來到獎勵都市《希望》為止。
    京一之所以會一大早就來到這個城市,是有著明確的目的。他跟幾個朋友講好了,要去參觀黃金周前夕在《希望》市舉辦的活動。這個為了紀念都市創設十周年而舉辦的活動之中,也包括了如今已然在全球掀起熱潮的妖精衝擊相關節目。自認是正宗書迷的京一,自然是二話不說地接下負責去排號碼牌的任務。
    儘管對於趕流行的社會現象看不順眼,但能夠看到原作插畫的原畫展,以及電影中所用的戲服與道具,對京一來說仍然有著足夠的吸引力。如果同行的朋友之中還能有幾個女生,就完全沒得挑剔了,只是他終究沒有這種桃花緣,所要負責的人數也就只有京一自己,再加上兩名禦宅族朋友,合計共三名。
    看樣子多半拿得到不錯的號碼,這麼早趕來總算是值得了。
    「一個人可以領四張,請問確定只要三張嗎?」
    被櫃檯的女性這麼一問,京一不經意地想了想。
    ——就邀邀看阪上吧。
    結果就連那次在便利商店遇到的時候,阪上鬥真也是說自己有急事要辦就跑了回去,之後就再也沒有跟他提過退學申請的事情。
  「請給我四張。」
  京一收下號碼牌,試著撥撥看鬥真的手機。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在打工,連鈴聲都沒響,直接帶到說明通話物件手機未開機的語音,京一也就掛了電話。
    ——反正還有三天,晚上再打一次看看吧。
    反正就死馬當活馬醫地邀邀看,就算鬥真拒絕了,這麼受歡迎的活動,也應該不用擔心找不到人一起來吧。
    這麼一想,京一就收好號碼牌,開始在《希望》市的街上定了起來。
    今天他來這裏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先來探路。當天這個大手筆的活動,是在剛過中午、人潮最擁擠的時候舉辦。所以如何運用活動前後的時間,也就成了非常關鍵的因素。
    當天會來到《希望》市的人,多半會高達數萬人,搞不好甚至會達到數十萬人。既然可以推知會有非比尋常的人潮,又想好好玩遍十周年慶,就得擬定出有效運用時間的計畫才行。但是計畫得太周詳又挺沒意思的,適度地預留意外事項的空問,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則。
    京一就這樣一邊走在街上,一邊想著這些事情。由於時候還早,《希望》市的活力還沒有達到頂點。儘管天氣非常晴朗,街上的人潮卻沒有他想像中來得擁擠.
    手上拿著KIBOU大樓的樓層導覽,挑了間視野不錯的露天咖啡店,在角落坐了下來。五月清爽的風吹起來非常舒服.京一看了看樓層導覽,打算之後去一趟KIBOU的展望樓層看看。只要在開場時間的十點以前先去排隊,也許就不用排太久了。
    像今天這麼好的天氣,視野應該會非常遼闊。之後再去逛逛只在黃金周的三天內開設的妖精衝擊特設商店吧。
    看了看時間,離十點還有三十分鐘。
    他啜了一口咖啡,開始嚼起甜甜圈來。
    就在這時,長穀川京一終於在他近十七年來的人生之中,遇到了第一次的非日常體驗。
    一個黑色的影子從天而降。一股令人背脊發麻的巨大品質感從天空灑下,同時黑影落到了地面上。整個形體看起來就像是舊式的門板螺栓,頭部更來到了他的頭上。
    「……啊。」
    京一隻發得出這個聲音,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整個形體的模樣酷似改編成電影的妖精衝擊中所出現的飛龍。這個巨大的形體明明應該只是虛構的存在,但現在卻在蔚藍天空的背景下,揮動巨大的翅膀,讓那比陸地上任何生物都還龐大的身軀飄浮在空中。
    揮動翅膀的聲音伴隨著風壓打在耳膜上,以一種絕非作夢或幻覺的存在感,睥睨著眼下渺小的人類。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將京一從這不能動彈的狀態中解放出來的,是坐在他旁邊的一位男性所發出的慘叫。
    京一從包包裏拿出愛用的相機,以熟練的動作對好角度,將飛龍的模樣收在觀景窗之中。
    然而放在快門鈕上的手指卻硬是按不下去。並不是按鈕卡住,而是不管他如何用力,手指就是僵在那兒不能動。
    逃跑的人用力過猛,把店裏的桌子撞得翻了過來,響起了打破玻璃的聲音。慘叫聲形成連鎖,飛龍所造成的混亂,就像漣漪似的在《希望》的街上不斷擴散開來。


    9


    有一對眼睛愉快地注視著陷入混亂的人潮。
    「真目家的女兒、還有峰島家的女兒,你們好好看著吧,看看老朽這幾乎與魔法無異的能力。這就是人們為什麼會稱老朽為Magician啊。」
    沒有人發現在大樓的屋頂上隨風翻飛的黑色斗篷。就連大聲的哄笑,也沒能傳到腳下混亂的人潮之中。
    「總有一天,老朽一定會把真目不坐,還有峰島勇次郎給拖出來。你們忍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被殺嗎?眼看自己建立起來的事業被毀掉,還能若無其事嗎?只有埋葬掉這兩個傢伙,老朽的復仇才算是大功告成。」
    混雜著憎恨與喜悅的扭曲表情,確確實實充滿了瘋狂。
    然而這種扭曲很快就有所轉變,瘋狂的成分忽然消失,剩下的只有扭曲。
    Magician轉過身去,斗篷在風中吹得高高翻起。
    當翻起的斗篷回到原位,Magician的存在已然消失。
    就在同時,飛龍也唐突地從空中消失。整件事從頭到尾維持不到一分鐘。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6 01:31
IV - 第二章  五月二日


    1


    這棟離天空最近的大樓,被人揶揄地說是現代的巴別塔。
    這棟建立在獎勵都市《希望》市幾乎正中央的位置,冠上都市名稱羅馬拼音為名的大樓,有著七百三十四公尺的高度,乃是全球最高的大樓。平日白天收容的人數多達六萬人以上,一棟大樓就有著媲美一座小型都市的規模與機能。
    不光是辦公市,裏頭還有著購物中心、電影院、各種遊樂設施、旅館,甚至連綜合病院都一應俱全,各種用途的設施應有盡有。無論是平日或是假日,都有大群人潮聚集在這棟大樓,位於最高樓的展望樓層更是大受歡迎的景點,隨時都擠滿了情侶跟攜家帶眷的來賓。
    然而儘管KIBOU大樓給人這種廣為歡迎一般民眾進場的形象,裏頭卻存在著許多真目家專用的區域,禁止一般民眾進入。光是沒有隱藏起來的專用區域,就已經有整整八個樓層之多;此外更透過設計技術與巧妙的內部裝潢,藏匿了將近總樓層數一成的十四個不為人知樓層,都是這棟KIBOU大樓之中只有真目家可以使用的黑盒子。
    憐現在就快步走在其中一個隱藏的樓層之中。這個看在他人眼裏與慌張無緣的人物,這時卻也從步伐中透露出焦急的情緒。
    不久憐便來到了這個樓層的最深處,敲了敲厚重的門。
    「失禮了。」
    由於沒有人答話,憐為防萬一之下再敲了一次門,然後就打開房門。
    才正要踏進房間一步,憐的腳步就停住了。看得出這個停頓是出於困惑的人,就只有熟知憐的麻耶等寥寥數人。
    「怎麼了?」
    這個房間暫時的主人峰島由宇看了憐一眼。
    憐的困惑,或者應該說是驚訝,乃是出於房間的裝潢。整個房間的模樣跟短短一個小時之前相比,已經完全變了樣。就憐所知,這個房間有著第一流而且極具品味的裝潢,足以用來接待任何貴賓到來。然而就在短短的一個小時之內,卻強行換上了由機械與數位器材所支配的電腦叛客風格。
    數百條電纜在腳下亂竄,就連憐都得一步一步慎重地行走;穩重而有風格的各式桃花心木傢俱,則顯然只被當成礙事的東西,在房間的角落堆得高高的;取而代之的,是牆上多達數十個的螢幕、電腦電子器材,以及隨手亂貼的便條。整個房間的風格已經被徹徹底底地摧毀。
    時間明明還早,但房間裏頭卻顯得十分昏暗。由於整個房間沒有窗戶,原本是掛著幾盞經過精心計算而佈置的間接照明用燈光,但為廠確保其他器材的電源供應,有一部分的燈已經被棄置在一旁,陳列在牆上的幾個螢幕所發出的光線在房間內四處反射。
    若要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形跡可疑的瘋狂科學家所住的地下秘密基地。
    而這個房間的主人峰島由宇,則卷起了白色絲絹襯衫的袖子,也不管黑色天鵝絨的裙子會弄髒或弄皺,豪邁地盤腿坐著。然而很神奇的是由宇的這種坐姿並不會顯得沒氣質,反而以更明確的形式,體現出她所具備的美貌與內在的韌性。
    「你這方法真的可以保證成功嗎?」
    在她身旁顯得與這個房間絲毫不搭調的麻耶,對由宇提出問題。
    「不能完全保證,凡事都沒有所謂的百分之百。」
    當由宇把視線從憐拉回麻耶的身上,就開始用一些類似詭辯的手法想敷衍麻耶,至少看在憐的眼裏是這樣。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應該會有辦法盡可能接近百分之百才對。尤其是在安全性方面,更是永遠不嫌多。還有……哎呀,憐,不好意思,我都沒注意到。怎麼了?有緊急的事?」
  「是,非常緊急。」
  聽到憐這麼說,不只是麻耶,連由宇的表情也變得認真。
  「發生什麼事了?」
  「就在剛才上午九點三十分,在《希望》第2-16區上空,有人目擊飛龍出現。」


    2


    「這人潮還真夠多啊。」
    八代拿著手帕插臉,一臉十分佩服的模樣。
    以目擊到飛龍的地點為中心,半徑一百公尺範圍內的地區都封鎖了起來,但就在封鎖線的外側,已經被人潮擠得水泄不通,簡直就像是有大牌明星登場似的熱鬧。現場還有員警放亮了罩子,不讓民眾有機會鑽過封鎖線。
  想想也是難怪。
  最近的新聞節目簡直就像靈異節目一樣,超自然現象多到報導不完。
  這一個月來,一直都在大肆報導據說可以呼喚出妖精王白影的妖精衝擊精品,不過這還算是小朋友們之間常見的靈異現象熱潮。
    然而後來卻有客機遭到神秘生物襲擊而墜落,答錄機裏還留下了飛行員的訊息與極為真實的動物咆哮聲,而且在幾天之後,還發現了以手持攝影機拍攝到的飛龍影像,以及墜落的輕型飛機燒成焦黑的殘骸。再加上前幾天在矢場臺山中有人目擊到神秘的生物——不過A D E M很清楚這個生物的來頭。
    其中最具決定性的,就是發生在今天上午,目擊者多到很難用白日夢的說法敷衍過去的飛龍出現事件。
    飛龍出現在獎勵都市《希望》的上空,目擊者多達兩百名以上。當時是因為時間還早,目擊者的人數才會這麼少,要是等到現在才出現,人數多半會達到萬人以上。
    現場的調查人員將近百名,八代在形式上也是為了調查而被派遣到這個都市,但他早已做好會白跑一趟的心理準備。
    「密諾娃的宣傳效果實在是好得過頭了啊。」
    八代抬頭看著目擊者宣稱飛龍的方向,重重歎了口氣。
    今天的天氣是典型的五月晴天。要是王少下個雨,應該可以讓人潮少一點才對。八代看著人潮不斷地增加,又歎了一口氣。光是沒有因為恐慌而出人命,也許就已經該慶倖了。
    「八代先~生。」
    耳熟的聲音撥開人群跑了過來,是八代的部下荻原誠。他由於外表年輕,從一個月前就開始混進鬥真就讀的學校負責監視。
    「你看過報告書了嗎?早上的會有去開嗎?太好了,你的桌子還在,這可都是多虧我啊。」
    「是啊,多虧您大力保我……等等,不對,八代先生,我的大腦保密措施許可權怎麼會被強制升到限定三級?」
    「這表示你升官了,不是很好嗎?」
    八代以笑容把顯得不安的荻原擋了回去。
    「我才不要升這種官咧,職位跟待遇根本都沒變好啊。」
    看到荻原小聲地抱怨,八代又再乘勝追擊。
    「啊啊,對了對了,說到接替你跟蹤鬥真的人選,因為我們人手不足,所以雇了外面的人,結果後來發現他變成屍體了。」
    「咦咦?啊啊,是這樣嗎?這,我……」
    「沒關係,我就是賞識你的這種部分,賞識你這種從任務中生還的能力。畢竟我的棋子這麼少,要是三兩下就死光光,我也是很傷腦筋啊。而且要是除了接下暫時代理指揮權的時候以外,連一個部下都沒有,那也未免太冷清了,你說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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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八代要求同意,荻原只能曖昧地點點頭。他的神經沒有這麼粗,聽到自己的代理人在自己離開後馬上被殺,還能夠若無其事。
    不過照八代的說法,生命線的粗細正好跟神經的粗細成反比,所以這樣推論下來,荻原還是像現在這樣膽小才是最理想的。
    眼前為了擺脫圍觀的群眾,八代領著荻原走進了封鎖線圍住的建築物之中。這並不是因為裏面有著屍體或是證明飛龍存在的證據,只是形式上必須走一趟。
    儘管事情鬧得很大,但由於飛龍就只是出現,並沒有對任何人造成危害。社會大眾目前普遍認為,這只是利用了巨大投影,來為電影妖精衝擊造勢的遊擊式宣傳活動。
    當然了,在犧牲者多達數百人,至今尚未查明真相的客機意外之後,這樣的宣傳手法自然會引起許多非難的聲音。可是再怎麼說,總不能把真相給公開出來,告訴社會大眾說有可能是遺產強奪組織讓具有殺傷能力的飛龍出現。
    會有人相信這些拼湊得挺像回事的報導,跑來飛龍出現的現場,當成黃金周的一次小小冒險:或者是相信神秘學派說法的人們認真地祈禱飛龍再度出現,說來都是無可厚非的。
    儘管事先預定的活動,大致上都已經在主辦單位自我約束的形式下宣佈停辦,但人潮一直到過了中午都還再繼續增加。
    「人真的好多,光是走到這裏,就得撥開幾十公尺厚的人牆了。」
    荻原也以擔憂多於驚訝的口氣提起這件事。
    「就不能至少禁止民眾進出KIBOU大樓那一帶嗎?」
    「沒用的,你要拿什麼理由禁止?提出警告說今天早上出現的飛龍其實很危險?這樣只會加大恐慌,弄得更不可收拾。就算要求民眾避難,要是被飛龍趕在前頭,還是一樣會完蛋。」
    對方已經做出了這麼大規模的示威,要是沒有照對方的要求做,Magician肯定會從脅迫轉為實行。
    另一個問題所在的變異體,也完全沒了消息。
    「這變異體也真是的,要是他肯幫忙殺一、兩個人,人潮就會少得多,我們也比較好辦事啊……唉呀,你真是的,我當然是開玩笑的啦。」
    看著八代用一貫的笑臉喃喃自語地講著危險的話,荻原決定今後遇到最糟糕的事態而必須撤退時,也一樣不要聽八代的命令,而是要靠自己的直覺行動。


    3  


    「以上就是本日九時三十分所發生的飛龍目擊情報詳細情形。」
    憐將目光從報告書上栘開後,先強調這是自己的意見,然後才切入正題。
    「飛龍這次的登場,有著幾種跟前幾天發生的墜機意外相反的特徵。首先是有多名目擊者存在。光是目前已知的部分,就已經有兩百八十人的目擊證言。另外還有一項特徵,那就是儘管有著這麼多目擊者,卻沒有任何人使用相機之類的器材留下影像。目擊者中確實有人攜帶相機,但他們都異口同聲地證言說當時沒有想到,再不然就是太過震驚,手指硬是動不了。」
    「證言有可能是假的嗎?」
    麻耶儘管覺得可能性很低,但還是問個清楚。
    「這點幾乎不可能。雖然目擊者的身家調查還在進行,但從狀況來判斷,結論就是他們說謊的可能性很低。」
    看樣子憐也已經查過這點,回答起來毫不猶豫。
    「可是飛龍的照片卻已經傳得到處都是了,就像這樣。」
    由宇用眼睛指了指螢幕,示意要憐跟麻耶看。螢幕上顯示的是飛龍的新聞畫面。
    事件發生後還不到一個小時,網際網路上已經出現了報導此事的新聞,還刊登了宣稱是飛龍照片的影像,話題已經炒得非常熱。不管把電視轉到哪個頻道,都在報導《希望》的飛龍事件,還可以看到顯得非常興奮的記者,以飛龍出現過的上空為背景,描述概略的事件經過。
    「這個畫面是假的。」
    憐罕見地直接斷言。
    「是有人避開真目家的耳目,到處散播假的畫面,手法跟前幾天的墜機意外完全一樣,多半是出自勝司少爺之手的情報操作吧。根據我們的調查結果,現場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按下快門,而且……」
    「每一個人描述的飛龍外表都各有一些差異,是嗎?」
    憐對由宇接過去的這段話點了點頭。由宇凝神觀看正在播映新聞報導的螢幕。
    「是的。而且記得越清楚的人,描述的細節就越是接近妖精衝擊劇情中登場的飛龍。」
    「嗯,果然如我所料。」
    由宇把已經用不著的妖精衝擊電影宣傳手冊隨手丟開。
    「好了,我們開始吧。」
    「開始什麼?」
    由宇站起身來把脖子轉動了一圈,讓關節喀喀作響。接著便若無其事地輕聲回答了麻耶提出的問題:
  「解析飛龍的戲法。」

  麻耶用手帕按住口鼻,忍耐著這裏的異臭。
  相較之下,由宇則顯得不當回事地仔細檢查屍體的細節,還不時觸摸或翻動屍體,細看眼睛與嘴巴的情形。
    陳列在靈堂的屍體,是昨晚在KIBOU大樓犧牲的警衛。有人是被小刀割開喉嚨,有人則是被強行扭斷頸部,有的人則是身體整個被壓扁。
  「你看起來挺習慣的嘛?」
  麻耶小聲擠出這句話。
  「嗯?對啊。」
  由宇反覆地檢查,簡直就像在檢查壞掉的家電用品一樣。
  「麻耶小姐,您還好嗎?」
  現場還有另一個人也顯得若無其事,那就是憐。不知道是不是跟由宇一樣早已習慣,態度跟說話的聲音都跟平常沒什麼兩樣。
    「我沒事。」
    接著由宇開始檢查問題所在的屍體。這些屍體在腹部有著很大的傷痕,許多小洞排成一個U字形,令人聯想到大型猛獸的齒痕。
    由宇用手術用放大鏡細看傷口,發出「唔」的一聲後,有好一陣子都靜止不動。
    「衣服呢?我想檢查這名警衛的衣服。」
    「放在那邊的衣籠裏。」
    由宇拿出衣服後,開始檢查有沒有破損。儘管外套跟襯衫都沾上了血,但都沒有破損。
    「這是一種可以穿透物質的遺產科技嗎?像是可以穿過衣服,只對人體造成影響的武器?」
    「說得也是,Magician所用的這玩意,倒也可以說是你說的這種手法。」
    「果然是遺產科技吧?」
    對於麻耶責備似的語氣,由宇只以苦笑作為回應。
    看到她的表情,麻耶趕忙改口說了:
    「不過既然不是裝神弄鬼的靈異現象,而是遺產科技,應該就會有手段可以防範吧?」
    「很棘手的是,目前我想不到有什麼方法可以防範。」
    「那是什麼樣的武器?」
    「那不是武器。」
    對於皺起眉頭表示不懂的麻耶跟憐,由宇回了這麼一句話:
    「是暗示的力量。」


    4


    「暗示的力量,這就是你的見解?」
    「是。從狀況來考慮,這個結論應該是妥當的。」
    岸田博士往後一靠,弄得椅子發出聲響。伊達則陷入思索。
    「我自己也有從各種角度去調查最近的事件。飛龍的出現,以及號稱可以見到妖精王的妖精衝擊熱潮,總讓我覺得背後含有某種意圖。聽了伊達先生的話以後,更是讓我非常確定。確定這些事件是在打基礎,為的就是讓人們看到飛龍。」
    伊達的表情顯得越加陷入沉思。
    「心理暗示能夠帶來生理上的變化,這已經是很普遍的常識。只要查查過去的案例,要多少都找得到。用心理暗示讓人以為自己燙傷,皮膚就會實際出現燙傷的情形;再不然就是會引發水泡或濕疹之類的皮膚症狀。另外還有虔誠的信徒身上會出現跟神一樣的印記,也就是所謂聖痕的案例。還有俗語所說的病由心生,以及用在實際醫療行為之中的安慰劑效用等,這些大腦認知對肉體造成影響的例子多得不勝枚舉。對了,在由宇的報告裏,球體實驗室的事件之中也發生過類似的案例,那裏有個人只因為意識上的饑餓就變得全身消瘦,那個人就是風間。不過他原本就是意識體,特別專於大腦的運作,所以對身體的影響也比常人更顯著。只要能讓人們相信自己被龍咬死,身體產生這樣的質變而導致死亡的情形,我想也是有可能發生的。」
    伊達臉上原本就很嚴峻的臉色,又變得更加險惡了。
    「真的有辦法做出這麼強的暗示嗎?而且這是在什麼時候做的?」
    「所謂的暗示,說穿了就是用各種方式去影響大腦。能對精神產生影響的手段多不勝數,尤其是來自聽覺或視覺的資訊,都能對大腦造成很大的影響。不過照伊達先生所說的情形來看,對方所用的應該不是這類手法。這麼一來,最有可能的多半就是共鳴反應了吧。」
    「共鳴反應?」
    「以複雜的共鳴反應撼動大腦,並直接施以暗示。我記得勇次郎是把這種感覺的共鳴取名為夢魘。」    .
    「這名字還真隨便。」
    「名字根本就不重要吧。請等一下,我找一下資料……就是這個。」
    伊達看著岸田博士提出的資料,表情顯得有點納悶。
    這份資料顯示這項技術必須直接跟大腦連結才能運用,而這就意味著必須直接對腦部進行手術,說得難聽點就是種人體實驗。手術成功率不滿5%,而且個體合適率更是只有0.3%,也就是說每六千人之中才有一人可以完全成功。分級是F級。
    這份資料讓伊達越看越是納悶。遺產研究的手術成功率,跟癌症或心臟病的手術有著根本上的差異。就算是峰島勇次郎,要取得人體實驗的樣本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不可能對數千人一一進行手術,去尋找那合適率只有0.3%的個體。六千人之中才有一人的這個數字,對他來說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
    「還不只是這樣,這項技術本身也還沒有完成,影響的範圍很小,沒能得到勇次郎想要的結果,所以才會分到F級:我們甚至把它當成無分級遺產看待。以常理推斷,是不太可能發揮像Magician那樣的能力。要得到那麼大的成功,我認為主要的秘密不是在於技術,而是在於接受手術者的個體合適度,例如說對大腦的運用方式特別擅長的人物。」
    「對大腦的運用方式特別擅長?」
    「簡單說就是資質,我想Magician應該是原本就擁有某種特殊的資質。」
    「我知道了。」
    伊達準備站起身來,岸田博士趕忙叫住他:
    「伊達先生,我的處分還沒有決定嗎?」
    岸田博士放任由宇離開研究所,而且還因此事與伊達對立,兩者之間到現在還有著疙瘩。
    「這次的事件非常複雜而且艱澀,只靠我們多半是很難解決的。既然峰島由宇不在,智囊的工作總得要有人頂替。」
  「我可代替不了她。」
  「我不會要你代替她,不過至少請你努力做到接近的地步。現在整個A D E M裏面對遺產最熟悉的人,就是岸田博士你了。關於你的處分,我會等到事件結束之後再來考慮。」
    ——當然前提是等到這個事件結束,我還處於能夠決定這件事的立場就是了。
    伊達並沒有把最後的這個想法說出來,轉身就要離去,卻又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問道:
    「我還有件事想要問你。」
    「是什麼事呢?」
    「岸田博士,對於這一連串的事件,你認為是偶然嗎?」
    伊達把這個問過八代的問題,拿來問了岸田。這是一種陰謀論的想法,八代還說要是講出這種話,岸田一定會氣得冒青筋。然而岸田博士的反應卻跟八代所想的不同。
    「我跟你的看法一樣。」
    他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還對伊達的意見表示贊同。
    「先前我這麼問八代,結果他奸像以為我懷疑的是峰島由宇。」
    聽到伊達的這個答案,處於備戰狀態的岸田博士也放鬆了肩膀的力氣,但兩人的表情很快又變得僵硬。
    「如果說連那丫頭部只是構成這整個事件的零件之一……」
    伊達的話說得像是臆測,但語氣卻接近斷定。岸田博士重重點了點頭。
    「不過如果這一切真是偶然,那就表示犧牲了這麼多條人命的LAFI一號機實驗,完全是白費工夫,實在是叫人情何以堪啊。不管是你還是由宇都一樣。」
    「我無所謂。只是這麼說來,在這一連串的事件背後……」
    伊達吐出這個名字的時候顯得極為忌諱。
    「有著峰島勇次郎在。」
    表示同意的岸田博士,表情也變得更為嚴峻。
    「沒錯,我怎麼想都不覺得這一連串的事件全是勇次郎策劃的,可是……」
    「他有干涉的可能性很大,是嗎?」
    「是的。」
    說完岸田博士就維持著一臉嚴峻的表情,不再說什麼話。伊達轉過身去,就這樣繼續朝著門定去,但走到門前時,又再次回過頭來:
    「能聽到你這麼說,讓我揮開了心中的猶豫。」
    這句話是在道歉還是道謝呢?
    岸田博士闔上了放在膝上的檔案夾,站起身來目送伊達。
    「伊達先生,其實我也還在猶豫,不知道那個時候放由宇到外面去,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這個問題的答案多半不會那麼快揭曉……」
    把手放到門把上的伊達,視線所向之處的走廊上,還可以看到數十小時前發生的慘案所留下的濃厚痕跡。
    「不過要追到天才,多半只有天才辦得到吧。」
    伊達在最後留下這句話,就從房間走了出去。

[ 本帖最後由 dan4514 於 2008-10-16 01:35 編輯 ]
dan4514 發表於 2008-10-16 01:38
(IV-2)


    5


    由宇的說明結束後,麻耶陷入了思索。
    「有件事我想問清楚。」
    奸不容易開口的麻耶,嘴唇還在顫抖。她之所以會臉色發青,原因並不是只出在直接看到慘死的屍體。
    「我怎麼想都不覺得一般人會那麼簡單地相信這麼誇張的幻影,相信飛龍這種完全不合常識的事物。所以要讓人們相信自己被飛龍咬死,應該是需要事先打下基礎的吧?」
    「你發現啦?幸好你比你哥優秀得多,我可省了不少唇舌。」
    原本還陷入思索的表情,立刻變得柳眉倒豎。
    「這點小事鬥真他也……」
    可是這句反駁卻越說越小聲。
    「鬥真的優點不在這種地方。不管怎麼說——」
    強行把話題拉回來之後,麻耶說出了自己的推論:
    「如果我有說錯還請你訂正。Magician等人的第一階段計畫,就是在人們的心中植入疑惑,具體手法就是妖精衝擊,慢慢讓人們心中開始覺得這世上搞不好真的有著超乎常識的存在。書跟電影的影響非常大,對感受性比較敏銳的兒童尤其明顯。剛開始出現的妖精衝擊目擊報告,多半是為了引發這種現象而做的假新聞,但是會讓人們開始覺得自己搞不好也看得到。這種想法就成了接收Magician所投射幻想的基盤,妖精衝擊的熱潮就這樣開始了。」
    看到由宇輕輕點頭,麻耶繼續說明下去:
    「計畫的第二階段,就是要讓年輕人以外的族群,也開始相信這種超乎常理的現象。具體手法就是兩起跟飛龍有關的墜機意外。事實上這兩者都是因人為手段而導致墜機,而這一切都是勝司兄長安排的。」
    麻耶的表情中多了些許陰影。
    「在第二起的輕型飛機意外中,還把製作得極為精巧的飛龍畫面錄影帶留在墜機現場,並透過焚燒飛機的手法,讓人們以為墜機是飛龍造成的。」
    聽麻耶說到這裏,由宇顯得很疲累地加以補充:
    「更棘手的是A D E M發生的事件,時機還剛好跟墜機意外重疊在一起。被意識體佔據身體的木梨被人目擊到,更加擊潰了人們強固的常識概念。真沒想到A D E M竟然無意中幫了他們一把啊。」
    「看來運氣是站到了勝司兄長那一邊吧?最後則是在《希望》發生的飛龍目擊談,這一來讓社會大眾的常識概念確實出現了裂縫。就如Magician所預想,透過全球都在播放飛龍影像的動作,讓人們開始相信或許真有常識外的事物,真有飛龍存在。我覺得這整個計畫之中最巧妙的地方,就是利用了妖精衝擊這部電影的熱潮。如果是暗示成疾病或受傷,由於人們比較熟悉,所以每個人對傷病的印象會出現差異,並不利於用在一次對許多人施加暗示上;所以他們選用了人們並不熟悉,也就是超乎常識,但卻又有著共通認知的概念,來作為暗示的基礎,那就是在全球都非常叫座的電影。」
    「你連這些都看了出來,我也就不用再補充什麼了。他們準備的可真是夠周到了,能在人們心中紮下這麼堅實的暗示基礎,Magician所控制的虛擬感覺已經與真實無異,想來不管他在腦中描繪出的是什麼樣的世界,都能讓人們有身曆其境的體驗。剛開始放給社會大眾看的飛龍畫面,只是以精密的電腦繪圖技術製作出來的假影像,但這次卻會變成真實的感覺。只要把飛龍吐火的影像送進腦中,就能讓人們被燒死。一旦跳脫了常識的框架,不管Magician送來的是什麼影像,人們都會接受。」
    「那麼我們來談談最關鍵的問題吧。Magician使用的能力究竟是什麼樣的遺產?又要怎麼防範呢?」
    由宇變得更加面有難色了,她勾起一邊嘴角哼了一聲。
    「多半是叫做夢魘的F級遺產吧,是一種讓腦波共鳴的技術。」
    「你說那才F級?A D E M到底是用什麼基準在分級的!?」
    「其實我想不透的正是這裏。夢魘原本的影響範圍更小,暗示的效果也更弱。然而Magician的能力卻是超乎想像的強大,強得有點不尋常。不知道是不是找到了個體合適性非常高的實驗物件,不,就算真是這樣,也還是太強大了。」
    由宇有些疲憊地喘了口氣。也許對於平常不跟人交談的她來說,光是長時間的談話就會消耗不少多餘的體力了。
    「不管怎麼說,看樣子是遺產能力這點是錯不了的吧?真不知道是怎麼弄出那麼大規模的幻覺來的,不愧是以興趣惡劣知名的峰島親子發明出來的東西。」
    「不要把我跟勇次郎算在一起。」
    「哎呀,這可失禮了,畢竟在稱為遺產的東西裏頭,也有不少是你發明的嘛。」
    「羅唆。至於最重要的防範手段,如果要從結論說起,答案就是……」
    「就是怎麼樣?」
    「就是沒有辦法防範。」
    「沒有辦法防範?可是都已經知道是幻影了,就沒有辦法回避嗎?」
    麻耶繼續追問,由宇則毫不容情地搖了搖頭。
    「這正是Magician所擁有的遺產能力最棘手的地方。你透過剛剛的說明,知道了Magician的能力是一種幻覺,但同時也理解了人的心理作用能夠造成生理層面的傷害。當你面對Magician的遺產能力時,有辦法斷定那是幻覺,對自己絕對不管用嗎?絲毫不會擔心要是幻覺的力量能夠影響到肉體該怎麼辦嗎?這樣是躲不過Magician的能力的,他那種能力沒有這麼簡單。只要處於影響範圍之內,不管用什麼方法都沒有辦法抵禦。」
    這個最壞的答案,讓麻耶嚴峻的表情變得越加嚴峻。
    「只不過……」
    由宇的話還沒說完。
    「用法上還是有限制。要把具體的形象送進他人的腦中很難,要讓人同時看到多種幻影就更難了。一個大腦所能操縱的幻影只有一個,更別說是飛龍這種大規模的幻影,根本不可能同時操作兩個。也就是說……」
    「在飛龍出現的期間現身的Magician就是真貨……這就是唯一有隙可乘的破綻是吧?那麼要讓《希望》市陷入惡夢,他得待在多遠的半徑之內?」
    「這只是我的推測,不過應該不超過十公里吧,Magician等人就潛伏在這個範圍內。當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在於他們多半不想離遺產太遠就是了。不管怎麼說,要想癱瘓這項遺產,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出他們的所在,破壞夢魘系統。」
    由宇說到這裏,語氣變得有點吞吞吐吐。
    「夢魘是一種直接連結大腦的系統,也就是直接植入了Magician的腦中。要破壞這項系統,就得破壞Magician的腦部,簡言之必須殺了他。」
    由宇只說到這裏,但麻耶已經猜到了沒說出來的那句話是什麼。由宇是準備弄髒自己的手,哪怕她多半一個人都沒殺過。
    麻耶思考了一會兒便立刻做出決定。
    「憐,把真目家的超級電腦True Eye裏面的所有資料備份,完成之後就把重要機密刪除,將使用權限全部移交給峰島由宇。」
    「這樣奸嗎?」
    發問的不是別人,正是由宇自己。
    「敵人恐怕是不會給我們時間猶豫了。今後我們的最優先事項就是搜出密諾娃的所在,其餘業務與本事項抵觸者一律延後。憐,馬上去安排。」
    憐立刻以電話交代各項手續。
   「大概要花多少時間?」
    由宇這麼一問,憐簡潔地叵答會在一小時以內。
    「問題是在於動機。Magician為什麼會想要遺產?【天堂之門】到底是什麼東西?」
    「你家有這麼乾淨,仇人少到光從動機是想摧毀真目家就能推測出來?」
    「想要峰島遺產的人也是有如春風吹又生的野草,我想差不多是一樣的吧。」
    兩道歎氣的聲音同時響起。
    「你還真是生在一個罪孽深重的家族啊。」
    「彼此彼此了。」
    「那由宇小姐的假設已經說完了嗎?」
    看到兩人流露出疲憊的模樣,憐體貼地問了這句話。
    「不,還剩下一件很重要的事.假設Magician的能力是能夠影響他人的大腦,那麼另一個不可思議的現象也就有辦法解釋了。」
    麻耶回想到底是還有哪個不可思議的現象,但還是想不起來。
    「你這妹妹還真無情,就是你的哥哥鬥真為什麼會受人操縱啊。」
    大概是沒想到鬥直一的名字會在這時出現,麻耶心中一震,一口氣喘不過來。
    「他為什麼會受人操縱?要說明原因,就得先從雙重人格到底是怎麼回事講起。雙重人格有時會因為對大腦施加了過度的壓力而生,尤其是幼年時期所遭到的虐待,或是精神上累積的壓力,很容易形成讓人格分裂的起因。照我看來,真目家是自古以來就從遺傳的層次上選出合適的個體,以人為的方式進行這種作業吧?」
    由宇等著麻耶回答,但她卻搖了搖頭,因為她對此一無所知。
    「也罷。不管怎麼說,人格的切換都是透過鳴神尊進行。要是有機會,我還直一想徹底分析一下那把小刀。話題扯遠了。只要Magician運用他那種能夠介入他人腦波的能力,確實是有辦法透過精神壓力來讓另一個人格覺醒。」
    麻耶思索了一會兒之後說了:
    「我懂了,我們先認為你這靠不住的假設是對的好了。」
    「靠不住三個字是多餘的。」
    「可是這麼一來,就會浮現出一個更令人懷疑的問題了。為什麼那個老人會知道這種事情?」
    「他應該有機會得到這些知識吧?你的另一個哥哥,記得是叫做真目勝司對吧,大概就是從他身上聽來的。」
    「真的是這樣嗎……?」
    麻耶說話的語氣顯得對此存疑。
    「比起情報的來源,我更有興趣的是禍神之血本身。真要說起來,為什麼這個血統可以在長達幾百年的歷史中穩坐最強殺手的寶座?從骨骼層級來看,鬥真確實有著理想的體格,但總不可能光靠這點就保持最強吧?這之間確實有著某種不是光靠才能就能解釋的因素存在。」
    「查探禍神之血秘密的行為,在真目家幾乎是一種禁忌,所以我很難回答這個問題。」
    「當他拔出那把刀的瞬間,到底會發生什麼轉變?他身為一個人的什麼部分會有所改變?他看得到什麼?是什麼東西會把那個成天只會傻笑的小子推上那麼高的境界?看來多半是跟腦中黑子有關啊。從世界的外側來看……」
    麻耶從陷入思索的由宇口中,聽到了一個令她好奇的詞。
    「你說的這『腦中黑子』是什麼?」
    「沒什麼,別在意。那只不過是我在思考禍神之血為何會如此強悍的過程中,想出來的一種連理論都稱不上的推想。」
    麻耶覺得有些字眼似乎不能聽過就算,卻沒辦法更進一步追問下去。
    因為這時憐正好接到聯絡,通知剛才下令的事項已經辦理完畢。


    6


    「從現在起,由真目家管理的True Eye 10000電腦所有權限,全部移交給由宇小姐。」
    憐用表情詢問麻耶是否真要如此,但麻耶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她的表情顯得有所掙扎,這麼做就等於是把運用情報網的重大許可權交到由宇手上,但既然密諾娃用了那種手段來脅迫,她也沒有選擇的餘地了。這是一場危險的賭注。
    「10000?20000怎麼了?」
    「在以前的事件中變成廢鐵了,還是拜你所賜呢,你忘了嗎?」
    「唔,說來還真有這麼回事。那麼從今天起的三天之內,就讓我自由使用這玩意吧。」
    由宇才剛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就把LAFI三號機接到二口機器上,彈響了手指。
    「剛開始你打算怎麼做?」
    「嗯?啊啊,只是稍微拿出點真本事而已。風間!」
    後半這句話是朝著LAFI喊的。
    『什麼事?』
    回答的聲音有著跟由宇一樣的聲質,讓麻耶跟憐剛開始都錯以為是由宇在自言自語。
    「檢查一下網路的狀況。」
    『範圍呢?』
    「以KIBOU大樓為中心的半徑十公里之內。只要是有連線的資訊,不管多麼瑣碎都不要放過。」
    『瞭解。倒是由宇你要做什麼?應該不會是打算只讓我一個人忙吧?』
    「我要刷新這部電腦的不成材OS。」
    她嘴上說著這句話,手上已經在螢幕上叫出True Eye 10000的硬體設計圖跟軟體程式圖,顯示在多個視窗上。視窗以令人目不暇給的速度切換,光看都讓人覺得眼花撩亂。
  「由宇,請問一下……」
  「什麼事?」
  「剛剛的聲音是?你應該不是在自言自語吧?」
  麻耶戰戰兢兢地發問,語氣中摻雜著百分之一懷疑她精神是否正常的想法。
  「那當然,我的頭腦極為清醒而且清楚。另一個用我聲音說話的人是風間,是住在LAFI三號機的意識體之一。」
    由宇一邊看著螢幕上令人眼花撩亂的視窗,一邊說明將風間的部分人格複製到LAFI三號機上的事情經過。
    「竟然有這種事……」
    儘管覺得難以置信,但來自LAFI的聲音確實在跟由宇一問一答。而且從談話的內容之中,確實可以感受到高度的知性。
    由宇的手臂、手指跟嘴都沒有閑著,看著她的手指在鍵盤上舞動的模樣,簡直就像在彈奏鋼琴一般美麗,讓麻耶甚至產生了一種感動。
    「奸了,True Eye作業系統的刷新工作已經完成了,這樣處理能力應該有提升個40%左右。風間你那邊呢?」
    『我這邊的準備工作也完成了,資料來源已經篩選完畢。』
    「現在開始入侵,首先把保全公司所設置的監視攝影機全部檢查過,還有其他各種觀測用的攝影機也別放過。」
    『嗯。』
    「對電力、瓦斯跟自來水的使用也要監視。」
    『儘管交給我。還有網路上的監視攝影機也都已經全部納入控制之下了,螢幕上以紅色標示的,就是攝影機監視下的區域。』
    一個螢幕上顯示出《希望》的市街圖,上面有著無數的光點在閃爍。
    『目前已經掌握了市街了%的面積。不過要想不經過這7%的面積,可以行動的範圍就只剩42%。』
    「我知道了。監視的物件你應該很清楚吧?只要在影像中捕捉到密諾娃、真目勝司,或是阪上鬥真,就要最優先跟我報告。另外有多少攝影機是沒有連線的?其中有多少是只需經過簡單的工程就可以連線的?」
    『把這些也包括進去,搜索範圍就可以從58%上升到77%。』
    由宇看了憐一眼。
    「去安排連線工程。叫相關的公司隨便編些理由,在二十四小時以內把這些攝影機連上線。」
    憐以詢問的眼神望向主人。
    「照她說的去辦。」
    麻耶則立刻給了回答。
    「我明白了。由宇小姐還有什麼別的吩咐嗎?」
    「目前沒有。啊啊,等一下,風間,現在日本上空有多少偵察衛星?」
    其中一個螢幕立刻切換,顯示出以日本為中心的廣範圍世界地圖,以及顯示衛星軌道的線。
    『共有十二架。』
    「把這些衛星也全部納入掌控,不過要小心別被發現。讓這些衛星隨時監控《希望》市。」
    犯罪的味道越來越濃厚了。
    「萬一我們的介入被發現,就請真目家想辦法擺平。這應該是你們最拿手的領域了吧?」
    「專挑最麻煩的工作推給我們是吧?」
    「『說得這麼難聽,請你說是專業分工。』」
    同聲質的聲音同時從兩個地方傳來,是由宇跟風間說話的聲音。
    「風間你聽好了,在今天一天之內,就要把整個《希望》市納入我的掌控之下。」
    終於可以轉守為攻的局勢,讓由宇的話中充滿了一種類似解放感的喜悅。
    「看我馬上把你們薰出來。」
    這個封閉的房間是由宇的城堡。為了從這個封閉的房間,將整個《希望》市納入自己的掌控,她開始輕快地敲起了鍵盤。


    7


    在回KIBOU大樓辦公室的途中,麻耶的腳步聲迴響在走廊上。憐從這跟平常沒什麼兩樣的腳步聲中,察覺到了她其實在隱藏自己不安的心情。
    「憐,看著那丫頭,我就有種好像自己的一切都遭到否定的感覺。」
    這句出乎意料之外的話,讓憐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會覺得就算沒有我幫忙,那丫頭多半也能一個人把這些事情全部解決。」
    麻耶沒有回頭。憐趕忙從麻耶身後追去,為她打開了房間的門。
    面對自己桌上堆積如山的檔,以及螢幕上多到會令人頭昏眼花卻又非看不可的資料,麻耶一瞬間顯得有點退縮。
    「請讓我休息十分鐘。」
    說完就在沙發椅,而不是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麻耶不像峰島由宇那樣,可以只專心做一件事。跟這個事件比起來,這堆非她簽名不可的無數檔之中,有一部分根本就只是無異於雜務的瑣事。然而為了在表面上維持真目家沒有任何異狀的態勢,就連這些瑣事,她也是非顧好不可。
    「請用。」
    香甜的氣味充滿了整個房間。不是她平常愛暍的大吉嶺純紅茶,而是在阿薩姆紅茶之中加了糖跟豆漿。麻耶這幾天來根本沒有好好進食,全靠注射營養劑跟精神力在支撐。之所以不加牛奶而改加豆漿,是考慮到想降低脂肪的味道,儘量讓茶更好入口。憐把一個梢大的杯子倒滿了紅茶,麻耶雖然說了聲謝謝接過,但並沒有馬上暍下去,而是把茶杯順手放到茶几上,又低著頭開始思索。
    「憐有看出來嗎?」
    「看出什麼?」
    「峰島由宇看著飛龍影片時的模樣。」
    對於麻耶這種話說得斷斷續續,很不像她作風的問法,憐固然覺得困惑,但還是開始回想方才的情形。
    當憐在針對從飛龍的真相推導出來的Magician能力跟由宇討論時,麻耶幾乎完全沒有說話。先前麻耶在走廊上所說的那些喪氣話,也讓憐十分掛心。
    「我不明白。」
    憐思索了一會兒,但找不到明確的答案,於是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我沒有戰鬥能力,一點也不強悍,一直都是靠別人保護。讓哥哥保護,也讓憐保護。就連真目家長年來建立至今的情報收集能力,也在剛剛覺得被她輕而易舉地超前了。」
    麻耶看著窗外寬廣的藍天,慢慢開始說起:
    「我想不管是誰,只要曾經認為自己多少比別人聰明一點,看了峰島由宇的那種能力之後,都很難維持平靜,就算明知這只是膚淺的自尊心也是一樣。我想在她的身邊,一定有著許多人因此而弄得自己身敗名裂。」
    儘管已經開始說起,但麻耶所說的內容仍然斷斷續續,抓不出重點所在。但憐並不著急,只是靜靜地聽她說下去。
    「有時候她的態度確實顯得很囂張,可是我想真正深植在她心中的,多半是一種因為徹底的孤獨而導致不信任他人的觀感。就是這種觀感,讓她在自己周遭加上了厚重的外殼。」
    說到這裏,麻耶才總算拿起了茶杯,但終究沒有送到嘴邊。
    「就連現在也是一樣,她根本不打算從那個房間裏出來一步。就連在房子裏走動的時候,也都顯得在害怕某種東西。當然了,她經過的通道都沒有窗戶,可是就算我邀她到窗邊用餐,她也都照樣拒絕,說原來的位置就好。剛開始我還以為她是在提防別人,不過看來並不是這樣。」
    麻耶看著窗外蔚藍的天空,以一種像是在吐露重大心事的語氣,低聲對憐說:
    「憐,我想她當時不是在看飛龍或是新聞,而是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後面的藍天吸引住了。」
    對她來說,陽光多半是一種自由的象徵,一種難以抗拒的誘惑。麻耶無意中看出來了,看出等這個事件結束之後,峰島由宇打算再度回到地下,再次回到那種一個人用餐的生活。
    說完這段話,麻耶彷佛卸下了心中的重擔,視線穩穩固定在憐的身上,順暢地說了下去:
    「她會跟我結盟,當然是有著許多盤算,但是我想真正最重要的理由,多半是需要有人監視她,從藍天,不,從自由的誘惑下保護她。我不知道她本人有沒有察覺這點,只是真正的她,其實比她自己或我們所想的還要脆弱。」
    說完,麻耶總算喝了一口甜甜的奶茶。
    「憐,不要擔心。雖然剛剛我說自己都是靠別人保護,但是這也讓我不必用那種叫做孤獨的堅硬外殼保護自己,所以我反而能夠堅強起來。就算自尊心受到傷害,也能看得很開,覺得自尊心又沒什麼用,乾脆丟掉就算了。」
    麻耶咽下口中的紅茶,微笑著對憐說很好喝,還把手伸向作為茶點的特製餅乾。
    看到麻耶吃了東西,憐總算大為放心,忍不住將心情顯露在臉上。看到憐這副模樣,麻耶笑嘻嘻地說了:
    「所以我不要緊的。我不會犯下面對峰島由宇而自取滅亡的愚昧錯誤。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事,所以我會專心做我能做的事。」
    說完又拿起一塊餅乾,送進了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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