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戰艦輕輕靠上大阪的碼頭,李富貴看著面前的日本實在是百感交集,回想起自己童年時看日本漫畫、打日本遊戲時對日本的那種又恨、又愛、又怕的錯綜複雜的感情,那似乎並不是非常遙遠的事情,現在的日本就靜靜的躺在他的面前,當看到與漫畫和遊戲上相似的街道、人群的時候,隱藏在內心的那麼一絲哈日的情節不知怎麼的又冒出了一個小頭。
李富貴還沒有上岸大阪送來的禮物已經挑到了船上,這些放高利貸的出手的確闊綽,如果放到懂行的人眼裡這裡面實在有不少寶物,放到李富貴喜歡的那些遊戲裡也一點都不掉價,不過李富貴對這些看起來很不起眼的茶具、瓷器實在有些看不上眼,中國人難道還會稀罕日本人的瓷器嗎,那些絲織的藝術品就更是讓人覺得好笑了。唯一讓他感興趣的是一口叫做「小龍景光」的武士刀,李富貴不知道在日本是不是只有寶刀才有名字,不過這把刀給人的感覺確實不錯,「可惜只有一把,擺起來不是很有氣勢,我聽說你們日本最有名的刀叫做村正,有沒有可能弄到?」李富貴一邊把玩一邊問侍立在旁邊的平瀨清治。
平瀨清治露出了一絲尷尬,這種明顯的外行話讓他很不好回答,但是有一點他很清楚,直接指出李富貴的錯誤是絕對不可以的,「村正妖刀現在其實也算不上最好,只是比較罕見,不過為總督大人弄上一把應該沒有問題,只是刀上恐怕不會有村正的刀銘。」
「為什麼?」李富貴有些奇怪,難道村正妖刀不是一把刀嗎?要不然怎麼會有罕見不罕見的說法。
「村正鑄的刀的確鋒利異常,但是因為屢次傷害到德川將軍而被定為妖刀,所以雖然有一些人因為喜愛村正的鋒利而繼續保留它們,但是村正的記號就必須被抹去。」平瀨清治對自己說話的技巧很是自豪,在他看來能夠這樣在不知不覺中糾正了李富貴的錯誤實在是很高超的本領。
「原來如此,那我怎麼知道你給我的是不是一把村正呢?難道要我用你們的德川家茂將軍來試一試不成?」李富貴並不覺得不瞭解日本的這些典故有什麼不妥。
『這當然不必,『雖然知道李富貴這是在開玩笑,可是平瀨清治還是一陣心慌,「雖然刀銘被除去但是這些刀還是有很明顯的特徵,刀身上都有華麗的花紋裝飾,而且都鋒利無比。大人隨便找一個名家都可以確認,絕對不敢哄騙總督大人。」
李富貴滿意的點了點頭,又把目光放在那把小龍景光上,按說對這種日本鬼子用來屠殺中國抗日軍民的東西實在是應該深惡痛絕才對,就是一怒之下把它毀掉然後大罵平瀨清治一頓也不算過分,不過李富貴實在有些捨不得,這種矛盾的心態讓李富貴有些困擾,「真的是很頭痛啊,不得不承認日本還是有那麼點好東西的,可是要是喜歡的話就是哈日了,看來人類對品質的喜好真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特性,難以克服啊,就好像文革的時候即便個人慾望已經被壓低倒不可思議的地步,可是如果能弄一輛永久自行車仍然會讓人感到無比的欣喜。」
想到這裡李富貴決定不再對抗自己的天性,這把刀就當作戰利品收藏了吧,否則讓他面對著那一堆罈罈罐罐實在提不起興趣。
大阪的會場早已開始準備,就放在大阪町奉行所,而各國代表下榻的地方就在離奉行所不遠的商人久治家的一座庭院,院子很寬敞,看得出來他的主人了為個園子的佈置頗花了一番心思,幾棵古樹尤其障顯著這座建築物的年代悠久,不過房子看起來卻一點也不老舊,這應當歸功於日本特殊的建築風格,就如同在中國那些泥巴房子經過粉刷立刻就可以煥然一新一樣,日本的房子也很容易就能脫胎換骨,這裡的房子應該就在最近重新整修過。
李富貴正在看著這日式的庭院發呆,平瀨清治出現在走廊的盡頭,看著李富貴正在出神就沒有敢打擾他,一直屏聲靜氣得站在那裡,一直到李富貴發現了他,「咦?你怎麼來了?這麼快就把村正妖刀給我找來了?」李富貴對於這群日本商人的效率很是欽佩。
「這個…,還沒有,我已經跟他們說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平瀨清治有那麼一點尷尬,不過他也自認為發現了李富貴的喜好,一個武人喜好刀劍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我來這裡只是想問一問總督大人覺得這裡住起來還滿意嗎?」
「還不錯,你們日本人在這些小處作的還是很有一套的,只是難道大阪城裡就沒有一張床嗎?我不習慣睡在地上。」
「可能沒有夠得上您身份的床,您也知道…」
「算了,算了,我就睡地板好了,入鄉隨俗,也不知道會不會招上一身螞蟻。」
看到李富貴的情緒不對,平瀨清治趕忙把這次的真實來意說了出來,「總督大人遠來辛苦,不知道今天晚上是否需要找個藝妓來輕鬆一下。」
「藝妓?」李富貴當然知道平瀨清治的意思,「聽說這也是你們的特色文化是不是,我今晚上就見識一下吧,仲馬先生和英國公使那裡你也找一個讓他們領略一下日本的傳統藝術吧。」
在昏暗的燈光下李富貴正在隨手翻閱一本日文版的《海國圖志》,魏源的這部巨著他還真沒有從頭到尾得仔細看過一遍,他實在沒有想到這部書居然已經有了日文版了,這套書是幕府留在大阪的代表勝海舟送給他的,用來表示中日之間文化的交融。至於《聖武記》,李富貴甚至不知道有著部書,可是在日本魏源的這兩部書則受到了極大的推崇,從幕府到地方諸侯都對此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據說在傳入後短短幾年就出版了日文的版本,算算時間正好是伯利到達日本的前後,說不定他們當時就是借助了這兩部書上的知識才做出了正確的決定。而在中國直到現在《海國圖志》還是在作為紫薇風水的搭售品,想到這裡李富貴不得不長歎一聲,「小日本的明治維新能夠成功也不能說完全是僥倖啊,外因固然是我們提供了階梯,可是他們的這種好學習的特性才是使得維新能夠成功的內因啊,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改掉這個自大的毛病呢?」
就在這時門被輕輕的敲了兩下,然後一陣柔軟的女聲在門外響起,李富貴知道這是藝妓來了,「進來。」
屋門無聲的劃到了一邊,一個盛裝和服的女人出現在門口,李富貴看著她的樣子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如果在中國形容一個女人搽了太厚的粉可以用牆壁來形容的話,那這位藝妓顯然就是一面經過多次粉刷的牆,那一張白臉在昏暗的燈光下極具視覺衝擊力,配上烏黑的橢圓形眉毛再加上血紅的嘴唇,李富貴不覺心跳加劇,「難怪日本人拍的恐怖片,氣氛的營造總是那麼好,這都是在生活中鍛煉出來的。」
彷彿為了配合李富貴的想法一般,那個藝妓淺淺的一笑,然後不知道說了幾句什麼話,露出了兩排烏黑的牙齒。如果說李富貴來到古代以後還沒有怕過什麼的話,那他今天的的確確被這個藝妓嚇住了,難怪平瀨清治說這幾個藝妓都是大阪的極品,李富貴覺得極品已經不足以形容跪在面前的這個女人,回去要讓那些文人再造出一個詞來專門形容日本的藝妓。
就在李富貴愣神的當口,從走廊的左面傳來了一聲女人的驚叫,李富貴突然意識到大事不好,那是大仲馬的房間,從大仲馬肥碩的體形、暴飲暴食的習性和滿面紅光的樣子李富貴想到他肯定患有高血壓、高血脂一類的心血管疾病,而且他已經是六十歲的老人了,這樣的刺激對他顯然太強烈了一些。
李富貴拔腿衝出房間,幾乎是直接撞進了大仲馬的屋子,眼前的一切果然如他預想,穿著和服的大仲馬躺在地上,而邊上的那個藝妓正在歇斯底里的尖叫。李富貴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偶像竟然會以這種荒唐的方式掛掉,玩了一輩子的女人竟然最後被女人嚇死,這真是太荒唐了,荒唐到讓人無法笑出來。
持續的尖叫把李富貴拉回了現實,他突然想到如果是心臟病應該還有救。救人心切的李富貴一腳把那個藝妓踢到一邊,雙手握拳向著大仲馬的左胸口重重的砸了下去,砸了幾下之後又用力的擠壓他的胸部幫助他進行人工呼吸,如此反覆,等到第三次奮力砸下去之後李富貴明顯感到下面的身體動了一下,他停下來仔細的觀察了一下,終於發現大仲馬已經有了微弱的呼吸,這一下可讓他喜出望外,連忙不斷的壓迫胸部來加快他的呼吸,這個時候肯特也跑上來幫忙,抓住大仲馬的兩隻手有節奏的打開、併攏。
稍後趕到的醫生給大仲馬作了一個全面的檢查並且宣佈仲馬先生雖然現在還有些虛弱,不過已經沒有什麼危險了,只需要靜養幾日他那如牛的體魄就能夠恢復了。聽到了這個結果李富貴和肯特都長出了一口氣,肯特除了和李富貴一樣擔心大仲馬的安危之外,他也害怕這個醜聞會危害到他的政治生命,現在看到一切都雲開霧散,心頭當然輕鬆了許多。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實在是讓人無法想像。」肯特一邊搖頭一邊說道。
「是啊,」李富貴也跟著感歎,「明天我就把那個拉皮條的抓來殺掉,他簡直在那我開國際玩笑。要不把他宰了我這口氣怎麼也出不出來。」
「會不會影響到我們在大阪的人望,畢竟他們也是想巴結我們,誰能想到日本的風俗這麼奇怪呢?」
「是啊,我原先也就以為她們臉上的粉搽的厚一些罷了,難怪在『幕府將軍』裡藝妓是比忍者還要厲害的刺客,」說到這裡李富貴突然感覺不對,這三個女人來到這個地方並不是平瀨清治一人包辦的,就李富貴所知起碼應該經過兩道檢查,那些傢伙是怎麼把這三個怪物放進來的,想到這裡李富貴立刻把魏人傑和警衛團團長胡蘇找了過來。
一看著兩個傢伙嘻嘻哈哈的樣子李富貴就明白這件事他們脫不了干係,「你們兩個真不錯啊,現在干捉弄起我來了,是不是想翻天了。」李富貴一巴掌拍在几案上。
看到李富貴動了怒,兩個人才趕忙立正站好,「我們錯了,請大帥責罰。」
「誰的主意?」
魏人傑上前一步,「報告,是我。」原來平瀨清治找到藝妓之後先送到魏人傑那裡請他給點意見,看看哪一個最對李大人的胃口,魏人傑在第一時間的眩暈過去之後立刻發現這實在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趕忙找到胡蘇請他幫忙,胡蘇雖然也覺得這件事很有意思,不過他還是有些猶豫,而魏人傑則趁熱打鐵的勸道:「你是侍衛長,只要那些女人沒帶暗器,不是刺客不就行了,至於長得好看與否,那是大內總管的事,你瞎操什麼心。」
胡蘇一想,還真是這麼個理,所以就加入到這個陰謀中來了。在他們看來既然大帥不正經,那他們跟著胡鬧一把也沒有什麼,可是沒想到差點鬧出人命,現在也是頗為後悔。
「說你們什麼好,回去每人關三天禁閉。照你們這麼說我倒是不能殺那個平瀨清治了,明天叫他一早立刻就滾過來。」
平瀨本來已經做好了自殺的準備,但是最終還是沒有鼓起那份勇氣,老平瀨看到兒子這樣懦弱急的牙都腫了,「你再不自行了斷,就要連累到我們平瀨家了,這杯酒喝下去以後一點痛苦都沒有,難道你非要中國軍人把你抓去砍了頭,靈魂上不了天堂變成厲鬼嗎?」
聽了老平瀨的話平瀨清治再一次端起面前的那杯毒酒,端詳再三又把它放下了,如果是以前老平瀨早就卡住他的喉嚨灌下去了,可是自從平瀨清治作為大阪的接待員搭上了中國人這條路子之後就今非昔比了,現在他手下也養了一批人,所以老平瀨倒也不敢用強。
「父親,我不是貪生怕死,只是總覺得還有那麼一線生機。」
「胡說,死囚在押赴刑場的路上也都會幻想著神仙、妖怪前來搭救,不可能的,你自己了斷還可以算是賠罪,清人應該也不會太過追究,我還可以風風光光的舉辦個葬禮,要是等人家來殺你,恐怕就只能得到屍首棄之荒野的下場了。」
就在這個時候來請平瀨清治的士兵已經進了平瀨家的門了,大小平瀨全都面無人色,事已至此也只好跟著他們走一趟了,是死是活就要聽天由命了。
出乎平瀨清治的預料,李富貴並沒有大發雷霆,「昨天晚上的事情你聽說了?」李富貴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小子行事孟浪,惹得大人不高興,百死不足以贖罪,如果我是武士我早就剖腹自盡了,只是我的身份不夠,所以才等待著大人的裁處。」平瀨清治幾乎是整個人趴在地上。
「這也怪不到你,我也並不是很介意那幾個藝妓的裝束,畢竟這是你們的傳統文化,」李富貴已經決定不和這個平瀨清治為難,所以乾脆再安撫他一下,「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只不過仲馬先生年紀大了,一時接受不了這樣民族的東西,所以才有了這場風波。你不必放在心上,以後如果有什麼好東西還是要介紹給我,知道了嗎?」
從鬼門關上逃回來的平瀨清治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下來,「大人天高地厚之恩,小人永生難忘,其實子小子出生以來就心存故國,今日受大人如此恩典,我心中的秘密實在無法再隱藏下去了。」
李富貴「噢」了一聲,看來有一個什麼情報要偷漏給自己,這種施恩之後立刻就有好報的事還真不常見,「是個什麼秘密啊?」李富貴當然顯出了很大的興趣。
「啟秉大人,其實我是高麗人。」
李富貴有些奇怪,難道他們是高麗王派到日本來的間諜?「平瀨家是從高麗來的?這恐怕已經有好幾代了吧?」
「大人誤會了,平瀨家都是日本人,我是說我不是日本人,當年高麗派使者到日本來,與我母親一見鍾情,所以才有的我。」
「這很正常,據我所知日本的家庭主婦食很迷戀朝鮮男人的,」可是李富貴不明白這和他有什麼關係,要是這個平瀨清治說他是鄭成功或者史可法的後人看在民族英雄的份上當然要照顧他一下,可是他是高麗人這算什麼秘密呢?「你是高麗人那又怎麼樣呢?」
看到李富貴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平瀨清治趕忙解釋道:「高麗是大清國的屬國,所以從血統上說我也是大清的子民,我對大清的忠誠將像我身上流淌著的鮮血一樣永遠是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