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生活是瑣碎的,對於更多的人而言,甚至說很難有人能逃離這種瑣碎。殘韌想逃開這種瑣碎,隨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首先必須自己放棄慾望,所以,殘韌從來沒有什麼刻意的慾望追求。
換句話說,其實也就是沒有生活目的人,從另一個角度而言,也叫沒有上進心。
是的,知道殘韌存在的,大多數人眼裡的殘韌,就是這樣的。自從柔可夕出發前線後,殘韌總覺得少了些什麼,環境仍舊是那環境,寧靜,然而這寧靜中卻少了種充實。
於是殘韌想做點別的事情,殘韌會的東西並不多,殘韌更不可能會替自己找事務處理。殘韌當然是繼續鑄造,那是從小學到大的技能。不過鑄造也好,或是奏琴也好,都僅僅是因為殘韌喜歡,對於這兩者技藝本身,殘韌是沒有任何目的和追求的。
也因為如此,殘韌才踏出了殘府大門,才聽到鐵匠鋪裡不時來往的某些人口中提起的自己,一條躍過龍門的魚,一個除了享受什麼也不會的男人。其中的味道,有鄙夷的恥笑,有無所謂的平淡,有帶著妒忌的譏諷……
殘韌聽的很清楚,不過殘韌毫無所謂。自小認識風流後,類似的嘲笑,早已經聽的麻木了,聽著這些言語,殘韌早已經沒有了任何難受,憤怒,或是冷笑。
瑣碎的生活中,言語的交流永遠是宣洩自我情緒的最佳方式。
「今日我想借用你的店舖,我想鑄造東西,但只想親手鑄造。」鐵匠的身材向來魁梧健壯,殘韌第一趟見到一個比自己還瘦得多的鐵匠,當然,這前提是殘韌如果能算是鐵匠的話。
「五百兩一天。」鐵匠不冷不熱的道。這不是筆小數目,至少殘韌覺得鐵匠開價非常貴。
官員,其實不等於有錢,朝廷的俸祿雖然不少,但絕對無法跟隨便一個出色商人的收益比較,一個出色商人擁有的金錢,絕對已經超過絕大多數官員的俸祿。
不過凡是為官的,多少有些見不得人的收益。況且,最主要的是,擁有權利的官員,很多東西根本不需要花錢,總會有人以各種借口送上門。因此,哪怕俸祿實際上並不多,生活上絕對過的比一個出色商人更好的多。
可柔世家當然不是權高位重四個字所能概括,可柔世不同於一般官員,不但有權,更有錢。不過那跟殘韌沒有太大關係,可柔世家不是殘韌的,也不是柔可夕的。
所以殘韌有理由覺得貴,「說說你收價的理由。」殘韌思索半響後開口道,鐵匠這才正眼打量起殘韌,露出一絲微笑道「第一,我的爐子和工具全南風國也未必有第二家能媲美;第二,哪一天會售的出去一柄極品兵器,你無法肯定,我也不能,也許就是租給你的今日,會讓我錯過一筆大利潤。」
殘韌打量了眼鋪裡各式兵器,這是間罕見的鐵匠鋪,一間只賣兵器的店舖,其實該叫兵器鋪來的更恰當。「我要見見你的爐子和工具。」鐵匠自信的道聲好,領著殘韌進了內間。
鐵匠有自信的理由,「五百兩,這店舖一日時間歸我使用?」殘韌語氣平靜,似是確定,「不錯,你應該明白這鋪子值這個價。」殘韌從懷裡掏出銀票,數著,遞上。
「這裡是五千兩,我用十天。」鐵匠仔細鑒別真假後收入懷中,殘韌露出一絲微笑道「當然,這十日內這間店舖倘若有生意,所得利潤也該是歸我。」鐵匠愣了愣,想說什麼,欲伸入懷裡的手卻是凝住。
五千兩,以年平均收益而言,已經抵得上三個多月的生意收益。但是鐵匠說的不錯,倘若是碰著一筆大生意,那麼一筆的利潤也許就已經接近這個數。這是一個讓人很難取捨的問題。
「你總該做些取捨,這該是個有趣的選擇。」殘韌微笑著脫去外袍,略為活動身體,步入內間鍛造房。這是個件容易取捨的事情,鐵匠的猶豫,只是因為原本自己天平上的重量稍微輕了那麼些許。
情緒的猶豫,有時候不會改變決定。
所以殘韌已經開始了鍛造,鐵匠沒有離開,而是在一旁觀看,殘韌無所謂,殘韌不是對技藝有追求的人,並不考慮自己從父親處學來的很多手法和知識會否被人偷學了去。
「我租給你,不僅因為錢。如果不是覺得你是個喜歡鍛造的同道中人,我絕不會租給你。」鐵匠饒有興致的打量著神色平靜卻份外投入的殘韌,似乎想找些話題,可惜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看來你是個非常不喜歡說話的人。」鐵匠頓了片刻,再次開口道,殘韌仍舊沒有回答。
「看來我錯了,你是個真正不喜歡說話的人。」鐵匠站在殘韌身側,徹底放棄跟殘韌交談的希望。一個真正不喜歡說話的人,不需要一個聊天的台階,不會因為別人的態度和熱情而改變不想說話的態度。
材料是殘韌自帶的,殘韌打造的都是說珍貴不算珍貴,說便宜又不便宜的上等貨色。清一色的劍,有長,有短,有窄,有寬。鐵匠不時忙著跑出去,招呼著踏進店裡或是純粹觀賞,或是有心購買的顧客。
「雖然這十天裡,利潤都是你的。但是畢竟是我的店,我不能讓自己的店給別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有客人,我終究是得去招呼,這不是因為我傻。」鐵匠又一次招呼完顧客進入鍛造房,解釋著自己行動的理由。
鐵匠執著殘韌鍛造完畢的一柄三清劍仔細打量,讚歎著道「殘家鍛造手法?大約有七十多年沒見過了,你便是可柔世家的新婿殘韌吧?有姓氏的人極少,用殘作為姓氏的,恐怕也只有你們殘家了。殘風是你什麼人?他退隱也有太多年頭了。」
殘韌仍舊沒有答話,鐵匠顯然對殘韌父親的事情知道的不深,既然如此,也沒有詢問的必要。
鐵匠語帶唏噓的道「過去江湖十大鑄劍師之一,當年真是這行業的風雲人物,自從以神奇技藝重複殘夢劍後,就再也沒了他的消息。」鐵匠舉著手中的劍,站在窗口處,將劍身對著夜空月光,不斷的說著。
殘韌想開口了,因為殘韌想到一個自己解釋不了的問題。「你怎麼知道我的手法就是殘家手法?從你話中判斷,你以前根本不認識殘家的人。」
鐵匠十分意外的回頭,大笑,抬手招呼著殘韌過去,指著劍道「枉你是殘家的人,竟然連這也不知道。以這個角度,看看月光下劍身上的紋路。」殘韌舉目朝劍望去。
月光本是微弱的,但此刻劍身卻奇異得現出淡淡的朦朧銀色字跡,『月光』清晰無比。「月光?」殘韌從來沒有想過,原來鑄成的劍身在月光下竟然有這種奇特現象。
「不錯,鍛造出自然的紋路,本就需要高明手法。不過鍛造若是刻意追求紋路的效果,就偏向於藝術和脫離了實用。不過殘家的手法非常奇特,全無刻意營造,但所有的成品在明月下以一定角度觀看,都會留下清晰的月光兩字。」
「殘家的劍,若是鍛造火候夠,有一大奇異特性。劍身刺入任何活物體內後,會吸血,當然不通俗意義上的把人血吸乾,而是中劍者傷口處,會瞬間湧出大量鮮血,往往一個瞬間就能讓人鮮血流盡。因此,殘家手法鑄造出來的真正名劍,無一不是殺人極品凶器。」
鐵匠語氣唏噓的道「不過其中到底加入了什麼特殊材料,外人就不得而知了。恐怕你也是不知道的。殘家的鑄造的劍上月光而字,最初是有來歷的,殘家殘這個姓氏,就是來源於這兩字。」
「殘家的祖上,名字叫做厲,幾千年前紫宵劍派的掌門人。據說後來飛昇了,飛昇前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醉心於鍛造之道。據說後來因為鍛造,導致他跟一直深愛的女子彼此生卻又永訣。無比悲傷之下,他鑄造了一柄劍身自然帶有月光兩字紋路的凶劍,可惜那劍一鑄成便被他親手執正義使者劍斬了個缺口。」
「理由無從知曉,不過根據傳言,他卻是曾說過,這字是殘缺的,他人也是殘缺的,因此那劍也不該完美。那劍取名殘夢劍,從那一天起,他給自己改了名字,單字殘。」
「他便是殘家的祖上?」
「或許是。」
「為什麼是或許?」「因為他後來再沒有過女人,只是在他飛昇後,有一個男孩執著殘夢劍隻身踏上紫宵山,自稱是殘的孩子,同樣會鍛造,使的就是殘家手法。那人自稱名叫殘缺,憑一手殘夢劍法打遍紫宵劍派上下無敵手,後繼任為下一任掌門人,是紫宵劍派歷代能飛昇的高手之一。」
殘韌退回爐旁,終於對於殘家的歷史有了些瞭解。記載中不知真假的飛昇者中,實在不多,但過去殘韌和風流知曉的更是有限,這些記載,十分罕有,尤其跟江湖相關的東西,更是難以尋找。
厲的名字殘韌是知道的,但卻不知道他後來改姓了殘。曾經掌管紫宵劍派達兩千多年之久。
「月光……」
殘韌突然想到叔叔最喜歡彈奏的曲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