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重生] 重生之雍正王朝 作者︰四貝勒 (連載中)

Nineider 2009-1-30 07:45: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 132175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09:18
第二卷 第四十七章 初識愁滋味 (一)
作者︰四貝勒
    將至入冬,萬物蕭條,以見初雪,本應該是胤最愛的季節,可這一年,他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因為,太皇太後又一次病倒了。

    前一年時,太皇太後就曾經中風過一次,著實讓康熙緊張了一陣,好在太醫及時用藥,才有所好轉,但太皇太後的精神卻日見萎靡,這也一直讓康熙為之牽腸。另外因為太皇太後曾經說過與胤頗為投緣,所以康熙在此後的一年多內也經常讓胤去太皇太後處請安。

    胤乖巧,極得太皇太後的寵愛,而胤自己也覺得這位老人家可親可愛,所以時常的也和老祖宗開開玩笑,漸漸漸漸,兩人都開始沒有了規矩,起初胤還有些擔心,但是他發現有時沒大沒小的玩笑卻能讓太皇太後更加愉悅。這種沒有規矩,沒有約束的生活,讓太皇太後的心思也仿佛飛去了久違了的家鄉科爾沁草原,讓她也回到了自己的年幼時代,只有在那些日子里,她才能無拘無束,說說笑笑,好不開心。是以這一老一小,相得益彰。而對于胤而言,他也難得有機會可以在處處都得戒備,時時必須小心的宮廷生活中放松心情。太皇太後的行宮,在這個時代里,無形之中,成為他心靈的一方淨土。

    這幾日,太皇太後偶受風寒,先時並不在意,不想到後面病勢發展成口不成語,時時陷入昏厥之中,太醫們束手無策,只得上奏康熙,稱恐怕太皇太後壽數已盡,殘燭將末,也就是在這幾日了。康熙悲痛萬分,先是下詔,命刑部大赦天下以為太皇太後增福,然後又召集了眾嬪妃,及所有6歲以上的皇阿哥守候在太皇太後宮中,每日齋戒,虔心誦經以求上天保佑太皇太後能渡此難關。

    胤更是心中焦急,每日清晨即起,給康熙請安之後,便守候在一旁,默念大悲心陀羅尼經,因為緊張太皇太後的病情,所以也不由得憂上眉梢。康熙看在眼中,心中暗道︰“此子有情有意,孝心可嘉。”眼看其他皇阿哥,敷衍者居多,于是愈覺胤出眾。

    但是,太皇太後情形卻未見好轉,于是,康熙命所有在京宗室貝子以上,官員三品以上者,隨自己一起赴天壇為太皇太後祈禱,連尚在襁褓之中的皇阿哥亦須隨行,只是由其嬤嬤抱著,這也是胤第一次見到皇十三子胤祥,時年,胤祥兩歲。

    這一天,風雪彌漫,整個北京城一片肅殺之氣,康熙不顧眾人勸阻,硬是在漫天大雪之中步行十數里從紫禁城來到天壇。身穿全掛子禮服,手拈馨香三支,神情肅穆,康熙緩緩跪下,眾人連忙跟著跪倒,場面之沉重,令在場其余人等無不傷懷。

    康熙像是無法抑制內心的翻涌,停了好一陣,才又開口,聲音異常喑啞︰“總理河山臣愛新覺羅.玄燁奏昊天上,憶自弱齡,早失怙恃(指康熙早年就父母雙雙過世),趨承祖母膝下三十余年,鞠養教誨,以至有成。設無祖母太皇太後,斷不能致有今日成立。如今祖母太皇太後身染沉痾,臣五內俱焚,惟泣血以告,祈求天上感念臣之孝心,庇佑太皇太後身體康安,臣願減壽,以行全孝。”說道此處,康熙聲音哽咽,語不成言。

    眾臣工聞言皆磕頭出血,其中,康親王杰書,安親王岳樂,裕親王福全更是涕淚滿面,卻又覺放出悲聲頗不吉利,只得強忍著,顫聲勸道︰“請皇上珍重龍體,太皇太後必得上天護佑。”好一會兒,康熙才勉強恢復平靜,起駕回鑾時,康熙仿佛是覺得仍舊未燃盡的青煙就寄托著太皇太後的安危一般,一步三回頭。

    然而,人事雖盡,天命難違。大約十數日之後,太皇太後陷入彌留之中,康熙與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及胤皆守在其身旁。康熙此時形容憔悴,下頜滿是胡茬,額上也長出寸許亂發,眼神之中竟然還有幾分無助。胤只是靜靜跪在太皇太後臥榻邊上,手執念珠,心痛不已。他在現代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的接觸過‘親人’的永別,只覺得心中空落落的,好似丟失了一角,想要填補,卻又無從入手。他看著太皇太後那曾經掛滿了和藹慈祥微笑的面容,現在卻變得蠟黃而毫無生氣,只有微微鼻息,不由心若刀攪。大家雖不明說,但都意識到,這已經是這位曾經叱 半生的老婦人的最後時刻了。

    過了好一會,只見太皇太後眼皮稍稍動了一下,康熙連忙走上去,緊握著她的手,小聲叫道︰“皇祖母,孫兒在此,孫兒守著您呢。”聲音中滿是顫抖,太皇太後聞言竟睜開了眼楮,輕輕嘆息了一聲。太醫立即跪步上前,探了探脈息,又搖了搖頭。康熙明白,這是回光返照了,于是把頭湊近太皇太後,道︰“皇祖母,有什麼您只管說,孫兒听著呢。”

    太皇太後費力地笑笑,道︰“我知道,我就快去見太宗皇帝了,皇帝現在這麼有出息,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只是有件事,請皇帝多費心。”

    康熙忍不住落下淚來,道︰“凡皇祖母吩咐,絕無不從。”

    太皇太後緩緩道︰“太宗皇帝梓宮安葬已久,我不忍驚動,且我心中掛念皇帝和你皇阿瑪,又怎麼舍得遠離你們?如果皇帝能為在孝陵附近選塊地把我葬了,我的心事也就了了。”

    康熙聞言更是大痛,淚水延臉頰緩緩而下,太皇太後見狀,勉力笑了一下,道︰“皇帝是大人了,別哭,別哭。”聲音越垂越低,及不可聞。這句話將康熙帶回了二十六年前,其時順治帝突然駕崩,剛剛八歲的康熙繼皇帝位,試穿朝服之前,康熙也是啼哭不已,太皇太後就是這樣握著他的手,娓娓道︰“三阿哥現在是皇帝了,皇帝是大人,不哭不哭,讓下面朝拜的臣子看到皇帝哭,會笑話皇帝的。”此情此景,宛若重演,只是人境已全然不同,他多想讓自己回到那個時候,讓太皇太後永遠溫暖地握著自己的手。可是,現在他握著的那只手卻越來越冰冷,誠如康熙現時的心情一般。

    是日,太皇太後薨,謚號曰“孝莊仁宣誠憲恭懿翊天啟聖文皇後”。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09:20
第二卷 第四十八章 初識愁滋味 (二)
作者︰四貝勒
    不知是不是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太皇太後過世沒有多少日子,康熙就接報說,皇六子胤祚出痘,病勢凶猛,高熱不退。雖然此子子出生伊始,就病怏怏的,一直不很得康熙的歡心,但是畢竟舐犢情深,康熙自己得過天花,知道這病的險惡,而且世祖皇帝也是因為這病而英年早逝,康熙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而況,目下德妃正懷著身孕,已近臨盆日期,斷不可因此事而讓她分心掛懷,而且天花傳染性極強,為防止其他皇阿哥也感染,康熙不得不當即下令將胤祚移往京郊一處宅子,並下令其他阿哥不得擅離居所,以避痘禍,自己則每天過去探視照料。

    不料幾日之後,噩耗還是傳來,胤祚到底還是沒有扛過去。胤雖和胤祚沒有什麼交情,卻也唏噓不已,這些表面上看著光鮮的皇阿哥,面對死亡之時還是一樣的柔弱。康熙更是身受雙重打擊,不由身心憔悴,老態頓現。而就在此刻,報聞烏雅氏誕下皇阿哥一名,康熙居然看到奏報只是冷冷說了一句‘知道了’便不聞不問了。胤心道︰此子只怕將來命運多舛,以目下康熙的心情,怕是已將喪失祖母和胤祚之痛怪罪于這名新生的阿哥頭上,而這種冷淡對于皇子只怕是致命的,因為皇子的與榮與寵,完全在于皇帝的聖心默年之間。胤自己也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種局面,只能默祝這名排行十四的‘同母兄弟’能好運了。

    而胤自己也有很多煩心之事,首當其沖就是和八阿哥之間的關系。八阿哥此時也已經進學,雖說經常和胤見面,可是看見胤不是迅速尋個因頭避開,就是平平淡淡,仿佛帶了一層面具。胤心中頗為納悶,佟貴妃和自己是對他們母子兩人很盡心了,不光常常照應,而且也會用自己的體己銀子為母子兩個貼補些,佟貴妃還在康熙面前進言,稱八阿哥年紀也越來越大,總不能額娘還只是個宮人的身份,進學了面上也不好看,而且總跟著惠妃也不成事,所謂母子連心。總算說動了康熙,封了衛氏一個良嬪的名分。胤去衛氏處道喜之時,衛氏自是歡欣不已,道謝連連,可是看八阿哥,卻是一臉的不快,叫了一聲“四哥”便側坐一旁,一言不發。衛氏象是也怕自己的兒子,也不敢說什麼,只是一臉愧疚地看著胤,一個勁地道歉︰“四阿哥,對不住啊,八阿哥還小,不懂事,不懂禮數,您千萬別怪他。”倒是弄到胤很不好意思,道︰“母妃,千萬別這麼說,自家兄弟,就是您,皇額娘也說過,拿您當妹妹看的,這些都是應當的。”說道此處,就見八阿哥臉上竟露出些許忿忿之色。胤雖心中不解為何胤祀對自己似乎有些心結,但也不便詢問,只能稍稍閑聊了幾句,就草草告辭。

    在南書房讀書之時,到底八阿哥的母親身份不高,所謂子以母貴,八阿哥的境遇便不如其他阿哥。其他阿哥犯錯,師傅都不罰,而八阿哥卻常常得咎,挨手板,罰跪,也算是家常便飯了。這一天,教蒙語的諳達查考眾皇子的功課,明明是五阿哥沒有準備好功課,回答不出問題,但五阿哥的母妃是宜妃,名位頗高,所以諳達借口五阿哥身體有恙,楞是要罰八阿哥代跪。胤說情,胤祀卻並不領情,冷笑一聲,自己一轉身就出了書房,跪在了太陽地里,此時已是初夏時分,太陽毒辣辣的,宮中又沒有遮陽的樹木,烤在驕陽之下,一會工夫,胤祀就已汗透重衫。

    胤實在心有不忍,待小棲之時,走到八阿哥身邊,附身問道︰“八弟,可要四哥去和諳達說說,免了這一罰?不想八阿哥頭一擰,冷冷道︰“胤祀不敢勞四哥的駕。”

    胤皺了皺眉,問道︰“八弟,是不是哥子我做了什麼讓八弟不滿之事,或是你對四哥有什麼誤解?”

    胤祀只是搖搖頭,逼得急了,道︰“就當胤祀不識好歹便了。”

    胤不解,道︰“什麼意思,大家兄弟,有什麼不能當面說的?”

    胤祀聞言一下子激動起來,大聲道︰“兄弟,是啊,我也是皇阿瑪的兒子,可是,同父不同命,四哥你就有皇額娘,還有佟家在後面撐著,你還受著貝子爵,可你看看我,平時內務府根本就不理我額娘,她連冬天叫個炭盆都得給那些閹寺陪小心,連過年過節都賞不出下人來,還得靠四哥和佟貴妃的接濟。四哥你可知道,弟弟我平時被那些個太監怎麼說嗎?說不知我是哪里來的野種,肯定不是皇阿瑪的骨肉,而且最最窮酸,跟著也沒意思。四哥,胤祀知道你對我額娘和我好,可是,你越對我好,我就越覺得抬不起頭!”

    胤聞言吃了一驚,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原本是存了要拉攏八阿哥的心思,以為“事在人為”這才對他們母子特別上心,凡事特別予以照應,他就是不希望在所謂的將來,這個弟弟依舊如歷史一般成為自己的政敵。沒想到反而好象有些弄巧成拙,這個虛歲只有八歲的弟弟心里面居然會如此考慮,讓胤大跌眼鏡。

    不過,這倒是應了一句古話,“一升米交一個朋友,一擔米養一個仇人”。胤心說,看來自己要調整對待八阿哥的策略了。

    另一個層面,佟貴妃之事也是胤現時心中的塊壘之一。康熙在後宮之中,雖說最寵愛的未必是佟氏,但是最敬重的卻必然是她。他不明白,為什麼,康熙雖然要佟貴妃負起統領六宮之責,卻遲遲不肯冊封她為皇後。雖說他並非佟氏親生,可他這十二年來看得很清楚,佟妃是實心待他,所以他頗有些為佟妃不值。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09:21
第二卷 第四十九章 初識愁滋味 (三)
作者︰四貝勒
    戴鐸自從路遇胤之後,經過數番思量,終下決心。戴鐸是個聰明人,他明白,以科考而一躍龍門局的功名固然名聲好听,然而科場之上世事難料,如江南貢院之故事,眾舉子鬧到要抬孔聖人像游街以示科場舞弊之不滿。自己一介寒儒,無門無路,要躍龍門已有諸多不可定因素。而胤敏而好學,見識頗深,是皇阿哥之中的佼佼者,輔之未必不能償自己所願,于是,便棄科考,一心跟隨胤。胤通過諾敏幫忙,給戴鐸捐了一個六品戶部主事餃,又請裕親王將戴鐸抬入漢軍正白旗。戴鐸自是對胤感激不已,若是走正經科舉之路,即便位居三鼎甲,也不過放一個六品的翰林院編纂,其他正派子進士,從七品餃都算是高的了。

    胤也曾與戴鐸討論佟妃之事,言語之中頗多不忿,戴鐸看著胤,輕笑一聲,道︰“四爺,皇上至今不封後是因為您。”

    “因為我?此話怎講?”胤不解,問道。

    “四爺應該學過《左傳-桓公十年》一篇,其中有一句懷璧其罪,四爺可知道何解?”戴鐸又問道。

    胤若有所思,道︰“戴先生可是指我就是皇額娘所懷之璧?”

    戴鐸道︰“四爺聰穎,一語中的,雖說奴才的比喻並不恰當,但道理卻不差。四爺現在皇上聖眷正隆,食著貝子雙俸,阿哥之中是獨一份,可以預見,兩年之後,四爺分封之時,貝勒的爵位是少不了的。而四爺前兩年處理的伊特木根和史書那兩件事,有膽有識,維護法紀而不吝得罪親王,博得朝野喝彩,更是增加了四爺在皇上面前的分量,但皇上卻也因此對四爺不放心起來。”

    胤道︰“說下去。”心中不免為戴鐸所言而驚心,其實自己也隱隱約約有所感覺。

    戴鐸接著道︰“太子是皇上聖心默定得繼位人,卻到目前為止,還只是中規中居,而四爺卻鋒芒展露,皇上豈能不憂?若是四爺聲譽日隆,難免沒有取太子而代之之嫌,而太子本身柔弱,若是無力控制局面,皇上又將如何是好?如果再封貴妃娘娘為後,四爺您是佟貴妃的養子,雖非嫡子,但也子以母貴,四爺對太子的威脅就更大了。佟妃身後是佟家,佟家本身就是勛戚。貴妃娘娘的父親佟國維已入上書房。當然,皇上當初只是為了摻沙子,是看索額圖,明珠黨爭過盛,而熊賜履,張英等年盡致仕,高士奇又身為漢臣,七次超遷,雖位列台閣,卻還不夠分量,加上此人與明珠走的頗近,皇上對他也不完全放心,這才有此一舉。但是現在局面又有不同,奴才在戶部,也能看到一些明發的廷諭,若是奴才所料不錯,皇上對于索額圖,明珠兩派只怕都要動手了。若是這樣一來,豈不是佟國維一派獨大,再加上皇後和四爺您,這一黨皇上不驚心才怪呢。”

    胤皺緊了眉頭,道︰“從何得見皇上會處置索額圖,明珠?”

    戴鐸不慌不忙,從懷中拿出一份撰抄的手本,遞給胤,胤一看,卻是去年年初御史陳紫芝參劾湖廣巡撫張行賄受賄的奏本,矛頭直指張的後台明珠。康熙在奏本上批注︰“科道職在糾參。張貪婪,無人敢言。陳紫芝獨能參劾,甚為可嘉。”

    胤不由得失笑,道︰“這張的貪名,連我也有所耳聞,皇阿瑪處置他也在常理之中,只是這份批注里面,無一字提及明珠啊?戴先生緣何斷定皇阿瑪要對明珠下手了呢?”

    戴鐸道︰“四爺莫急,這些都是明面上的,四爺可知于成龍此人?”

    胤道︰“當然,名滿天下的直隸巡撫,滿天下望去,還有何人不知。我師傅顧八代評說此人剛直不阿,是文臣諫死的表率,連皇阿瑪也頗為敬重他的風骨。”

    戴鐸道︰“四爺可知于成龍有給皇上的密奏之權?”

    胤答道︰“我雖不能確知,不過卻可以猜出。本來直隸地面就最是難管,予以密奏之權並不稀罕啊。”

    戴鐸道︰“我再多問一句,四爺可還記得王維珍?”

    胤道︰“你說得可是那個順天府丞,于成龍,王維珍與明珠有何關系?”

    戴鐸回道︰“四爺少安毋躁,待我慢慢道來,這個王維珍乃是于成龍的次子的同年好友。”

    “嗯“胤仿佛摸著些脈絡,卻還不甚明朗。

    戴鐸又道︰“王維珍上次吃了虧,半年多前于成龍調直隸巡撫後,兩人曾見過一面,從王維珍處,于成龍得知明珠、余國柱賣官蠰爵事,于是便密奏皇上,直言‘官已被明珠、余國柱賣完’。”

    胤聞言一驚,他首先沒有想到,于成龍竟如此直接向當朝首輔開火,繼而又不免疑慮,便問道︰“既是密奏,戴先生又如何得知?”

    戴鐸臉上露出些詭譎的笑容,道︰“四爺當真洞若燭火,奴才是從高相處听來的。”

    胤更加不解,問道︰“高士其?”

    戴鐸道︰“正是,前日奴才去見諾大人(諾敏已升任戶部尚書),恰逢高相在諾大人處,高相象是不經意間說出此事,另外,高相還說,皇上也問過他,因為他自己就是明珠薦引的人,高相說自己當時也答說明珠等人貪婪。皇上就問他,為何朝中無人參劾?高相答說︰‘人誰不怕死’。”

    “什麼?”胤不由得脫口說道。“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高士其為相多年,怎麼會泄漏如此機密的信息,他不想要腦袋了嗎?。”

    “還不止如此,高相還說,皇上面諭他,嚴陳︰難道明珠的勢力能重于四大輔臣(指鰲拜等)嗎?朕可一言以罷之,有何可懼?”

    “這是欺君之罪,高士其一定是瘋了。”胤喃喃道。突然,他像是有一道靈光閃過,道︰“若是有人令他透得口風呢?”

    戴鐸微笑,道︰“正是這話。為什麼高相會透出如此口風,一開始奴才也很是不解,後來便明白了,四爺果然想的透亮。我所料與四爺相同,必是皇上要高相透的風聲。”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09:23
第二卷 第五十章 初識愁滋味 (四)
作者︰四貝勒
    胤緩緩搖搖頭,道︰“若是皇阿瑪的意思,只怕明珠這回要翻船了。”

    戴鐸道︰“奴才猜測,動手之日不遠矣。而且奴才幾乎可以斷定,這一份參奏的折子,必是由郭上呈天听。”

    胤道︰“倒是很有意思,郭此人,堪比東漢強項令董宣,最最剛直,由他參奏,果然合適。這怕也是皇阿瑪,高士其,徐乾學商量之後的主意。估計連參奏的底稿都是事先進呈皇阿瑪御覽改定的。”

    戴鐸道︰“四爺說的是。不過,奴才真看不上徐乾學,他算的上是讀書人中的敗類了。以前亦算是依附明珠爬上來的,要不是明珠,他現在哪里能有這紅頂子?此番又把明珠踩在腳下,偽善。”

    胤笑道︰“戴先生不必介懷,你以為聖明如皇阿瑪,難道看不穿這些嗎?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如果不是皇阿瑪有心抬舉他,就算有明珠幫忙,他怎麼可能數年之間升至左都御史,入值上書房?他雖然品行有差,但皇阿瑪依仗的是他在士林中的名望。抬舉他只怕就是為了要再摻一把沙子,壓制明珠,以徐乾學的心性,早就不買明珠的帳了,這回當然會落井下石。”

    戴鐸苦笑一聲,道︰“讓四爺見笑了,看來戴鐸還是有些書生意氣。”

    胤道︰“那索額圖呢?戴先生為何認為皇阿瑪也對對付他?”

    戴鐸道︰“索額圖?四爺是在考較戴鐸了。索相自從上次被罷黜之後,雖然起復,卻被革去了領侍衛內大臣的職餃,皇上明擺著不相信索相了。而且年初皇上嚴責群臣,諭曰︰諸臣工,惟知早出署衙,偷安自便,三五成群,互相交結,同年門生,相為援引傾陷。商謀私事,徇庇同黨,圖取財賂,作弊營私,種種情狀,久已確知。”

    胤撫掌贊道︰“戴先生端得好記性,居然能在舉手之間就背誦出來。”

    戴鐸連忙拱手道︰“四爺取笑戴鐸了。皇上透露的信息很明確,‘圖財’自然指得是明珠,而‘商謀私事’,索相恐怕首當其沖了。”

    胤道︰“因此,皇阿瑪自今年伊始就指派索額圖遠赴尼布楚與羅剎國議定邊界,此舉,當動的就是要他遠離朝堂的腦筋?”

    戴鐸道︰“正是,四爺其實有一點隱忍未說,皇上更是要索相遠離太子,皇上要保太子之心可以洞鑒矣。這也就是皇上為何到現在為止,不肯冊封佟貴妃為後的原因。”

    胤笑笑,道︰“戴先生,終于回到正題上了,說了這一大篇,我都快被你繞暈了。”

    戴鐸道︰“四爺,試想,太子幼年喪母,皇上現在春秋鼎盛,佟貴妃又正得聖眷,朝野之間早就視佟貴妃為皇後的不二人選。戴鐸斗膽,敢問四爺年中佟娘娘生辰之時,所受賀禮情形如何?”

    胤答道︰“幾乎滿朝文武都有賀禮供上,外省官佐也大都有所孝敬。”

    戴鐸又問道︰“那敢問四爺,您平時感覺朝臣,太監對您如何?”

    胤笑笑道︰“沾了皇額娘的光,對我都客氣的緊。”

    戴鐸道︰“這就是了,有一而及二。如果佟貴妃封後,四爺您就更炙手可熱。在別人眼中,太子現在可依靠的,無非皇上的聖心和索額圖的勢力。戴鐸看到的,想必那些大臣也都一清二楚,索額圖一旦倒台,皇上也被吹點枕頭風,四爺,您可就是熱灶了。戴鐸再問一句︰太子現在待您如何?”

    胤道︰“不冷不熱吧,嘴上總說我算是他的人,但是我也明白,出事的時候靠不上這位甩手掌櫃。”

    戴鐸道︰“這就是了,現在皇上是極力維護著太子的儲君地位,但是面對四爺的咄咄相逼,太子難道沒有想法?”

    胤分辯道︰“我何曾逼過太子?也從不曾有過這個心思。”

    戴鐸哂笑道︰“四爺,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四爺而死啊。四爺這幾年,功勞不斷,樁樁件件,都搶在太子前面,功高鎮主啊,饒是皇上,也不得不壓著些四爺,否則,以四爺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加上佟貴妃的身份,封個郡王都不為過。”

    胤不由笑將出來︰“大清有制,十四歲才的封爵,我和三阿哥已經是異數了,哪里還敢有什麼奢望。”

    戴鐸正顏道︰“四爺,皇上上個月有明旨,宗室子弟中有才賦異稟或功勛卓著者,不論年齡,概授爵位。四爺,皇上也為了您開了條路啊。”

    胤道︰“總之我心若止水,只是想著別給皇阿瑪丟人就成,爵位于我,不過若明鏡塵埃罷了。”

    戴鐸笑道︰“四爺這話,奴才認為頗為精當,如今之勢,紛繁復雜,這種心態,當是最佳處事之道,四爺不妨也讓皇上知道。皇上自會更加高看四爺一眼,對于佟貴妃的封後情勢,倒也不失為一種助力。”

    胤微笑道︰“如此說來,我皇額娘的名位倒似掌握在我手中一般。”

    說罷,與戴鐸相視一笑。

    這次與戴鐸之間的對話發生之後不久,果不如其然,郭昂然上奏,彈劾明珠、余國柱“植黨類以樹私,竊威福以惑眾”,列舉罪行八款,包括假托聖旨收買人心、廣結黨羽、買官賣官、收受賄賂、控制言路等。康熙大怒,當即下令革去明珠所有差事,革去明珠一黨之中勒德洪的大學士餃,余國柱也被革職部議。

    這段時間之內,胤也多次在的窗課之中,將自己與文覺大師的互和之詩進呈康熙,如︰“雨昏春嶂合,石激晚漸鳴,不辯江天色,惟聞鐘磬聲。”佛家意味甚濃,以此表白自己崇尚恬靜之意,康熙也每次都有批示,均是一個“好”字。胤不由得感嘆,生在帝王之家,父子兄弟之間猜忌之深,實在令人寒心。

    不過,也有讓胤欣喜的消息傳來,年羹堯無意之間為胤尋得了一位賢才,而且此人的到來也是胤絕沒有料想到的。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09:25
第二卷 第五十一章 初識愁滋味 (五)
作者︰四貝勒
    這日,胤下了學,向師傅尋了個因頭就溜了出來,直奔戴鐸處,想和戴鐸手談幾局,討教一番。戴鐸下得一手好棋,而康熙也十分看重皇阿哥在圍棋方面的造詣,可偏偏胤並不精于此道,在別人讓先的時候還是會輸超過五目以上,為此沒有少被太子,和兩位哥子嘲笑,他憋著一股氣,就想好好跟戴鐸學幾招,下次來個出其不意,讓那幾位再也笑不出來。

    沒想到剛剛擺上棋局,就見年羹堯急沖沖地進了院子,看到胤,愣了一下,急忙跪下請安。年羹堯經常在戴鐸府上來來去去,是以家人看到也不稟告,由著他這麼進了來。

    胤瞧了一眼剛剛起身的年羹堯,沒好氣地道︰“還請什麼安啊,你這個年羹堯,早就擾了你四爺的安了。火急火燎地,又怎麼了?你好歹也是聖人門生,怎麼一點養氣的本事都沒有?”

    年羹堯陪著笑道︰“奴才不知道主子也在這兒,奴才的父親想讓奴才明年試著考鄉試,奴才有一道破題始終做不好,本來就是想叨擾一下戴先生,請教一二的。只是剛才奴才半道上撿了個人,挺稀奇的,就急著進來,想向戴先生討個主意的,進來得匆忙,沖撞主子了,請主子恕罪。”

    胤挪揄道︰“唷,長出息了,居然還能半道上撿個人回來。倒是說說看,這是怎麼回事啊?”

    年羹堯道︰“奴才在往戴先生住處的路上,遠遠地就看到一人,頭發散亂,衣衫零落,落魄不堪的樣子,站在筒子河邊上,看著就覺得他是有什麼事想不開,大冷的天,站那還能有什麼事?就讓年六悄悄跟上去,果然,才一眨眼,那人就跳下去了,得虧年六趕到及時,給撈了上來。一問之下,還挺有意思,這就給戴先生帶了過來,想問問看怎麼辦是好。”

    胤笑道︰“看來你不僅聖賢書現在讀的不錯,還學會了跟你主子抖包袱。既然起了頭,就不能後面沒個交待,給你主子一五一十地抖落清楚了,否則,看我怎麼罰你。”

    年羹堯到底還是有些少年的心氣,當下便興高采烈道︰“主子,把那人救了上來,年六和他都凍得渾身哆嗦,奴才見了,仿著上回主子救戴先生的模樣,把他們兩個帶去旁邊的一家小客棧,讓店主上成衣店買了兩身干的讓他們換上,又給他們灌了兩壺燒刀子才算緩過勁來。”

    戴鐸這會子也笑了,道︰“怨不得主子說你,你還真嘮叨上癮,平時看你一副沉穩的樣子,怎麼扯了一大篇都還是旁枝末葉的?快說正題兒!”

    年羹堯咧嘴一笑,應了一聲,接著道︰“問了下來,才知這位居然還是戴先生您的本家,也算是家父的同僚,現在也領著侍講學士的餃。不過,最近正好吃著冤枉官司,現下里罷了官,正候著處分呢,一時想不開,這才投了水。”

    “哦?”胤听到這里,不由得有些動容,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年羹堯道︰“還是奴才把那位戴先生帶上來,主子您來問吧。奴才把他留在門房里了。”

    胤點點頭。不一會,年羹堯便帶著一位看模樣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快步走了過來,那人果然如年羹堯所說一般,雖然長得眉宇清秀,卻愁雲緊縮,發辮都松了開,下頜滿是胡子茬,一副頹廢潦倒的樣子,穿著一件大一號的灰府綢掛面棉袍,腳下一雙“踢死牛”的千層底鞋,這套行頭,說貴不貴,說賤不賤,像極了一個賬房先生。胤不由得有些好笑,明白這是年羹堯從成衣鋪中好歹弄來得。只是腹有詩書氣自華,連著長相一起,倒是看出那人的幾分讀書人的模樣來。

    來到胤面前,那人一撂袍子,跪倒在地道︰“罪臣戴梓給四阿哥請安。”胤在腦海中搜索了一番,實在也想不出有這麼一號人物來,便一抬手,道︰“起來吧,听剛才羹堯說,先生吃了些掛落,究竟怎麼回事,先生可方便與我訴說一二?”

    戴梓聞言仿似動了衷腸,未曾開口,便眼角有淚掛落,胤不由得心中道︰“怎麼這般婆婆媽媽,男子漢大丈夫,流血罷了,流什麼眼淚?”不過轉念一想︰“這些個文人,風花雪月多了,也難怪,也許真的受了諾大委屈也不一定。”當下安慰道︰“戴先生,不妨的,慢慢說給我听就好,真要有冤枉,雖然胤現在自己未必幫得了先生,在能幫先生的人那里遞個話還是可以的。”

    听到這話,戴鐸連忙向胤使眼色,暗示他不可把話說得太滿,以免惹滿帆上身,胤其實看到戴鐸的顏色,但話已出口,又如何能收回,只能裝做並未在意。

    戴梓听胤如此一說,倒是慢慢平靜了下來,道︰“四阿哥千萬別稱罪臣先生,罪臣哪里當得起。罪臣是因為得罪了南懷仁和陳弘勛二位大人,被奪了職,目前正在家中听候處分,听罪臣一位在刑部的朋友說,定的是‘流放奉天’,罪臣一時想不開,才投了水。”

    胤大吃一驚,脫口而出︰“你怎麼會得罪南懷仁的?再說,他不是幾個月前已經過世了嗎?”

    戴梓道︰“他雖過世,可卻呈給皇上一道遺摺,其中參劾罪臣勾結東洋,罪臣冤枉啊,罪臣從來就沒有結交過任何東洋人吶,何來勾結一說?”

    胤緊鎖了眉頭,道︰“這事听上去頗為復雜。南懷仁深得聖眷,死後也頗得榮寵,他告你之罪可是條大罪啊。你且坐下,說得詳細些,待我們了解詳情之後,再做打算。”

    戴梓謝過座,便娓娓道來。戴梓字文開,祖籍錢塘。父戴蒼,明末曾任監軍,擅長軍械制造,也是當時有名畫家。戴梓自幼聰敏好學,自喜于書,無所不讀,尤好兵家之言。按他自己的話說,抱經世大略,凡象緯、句股、戰陣、河渠之學,靡不究悉。

    說到這里,戴鐸便插道︰“錢塘戴梓,奴才以前倒也略有耳聞,他以神童著稱,據說十一歲時就寫下‘有能匡社稷,無計退饑寒’的句子。文采高遠,久被江南士林稱頌。戴先生詩作挺勁有力,繪畫又盡采諸家所長,書法則兼有董其昌、米芾之神韻。還精通音律,曾參與纂修《律呂正義》。而且最難得他對治水也很有研究,以前河道總督于成龍就曾依據他所撰的《治河十策》修治黃河,卓有成效。另外,奴才還听說他熟悉天文,精通算法,是一個難得的博學多才之士,所以,戴鐸頗為佩服,只是听說戴先生因公敘表,入朝為官,無耐從未有幸謀面,不想今日在此地得見。”

    胤一笑,道︰“原來戴先生果非凡人!”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09:26
第二卷 第五十二章 初識愁滋味 (六)
作者︰四貝勒
    听到胤如此一說,戴梓忙擺手道︰“四爺過獎,羞殺罪臣了。”

    戴鐸卻道︰“四爺,其實戴先生還有一種絕技,實乃我大清一寶。”

    “噢?就請兩位戴先生細細講來,我洗耳恭听。”胤饒有興趣道。不想一听之下,心中大呼︰這回算是拾到一個金元寶了。”

    原來,戴梓最重要的成就是在火器研制方面,他曾研制成功多種火器,成為當時最著名的火器專家。他在其父的影響下,少年時就喜愛機械制造,曾研制成一種火器,能射擊百步以外。康熙十三年,在福建的耿精忠響應吳三桂起兵叛亂,進犯浙江。朝庭派康親王杰書為奉命大將軍,率清軍赴閩浙征討耿精忠。戴梓棄文從武,以布衣之身從征,直言願為王陳天下大勢如指掌。在軍中,他向杰書獻上了自己發明的“連珠銃”。“連珠銃”又稱“連珠火銃”,是一種後裝、滑膛、單發的燧發槍,但它能預貯彈丸二十八發,並使裝填彈丸與擊發聯動,從而簡化了裝填手續,大大提高了發射速度。此銃形若琵琶,凡火藥鉛丸,皆貯于銃脊,以機輪開閉。其機有二,相餃如牡牝。扳一機則火藥鉛丸自落筒中,第二機隨之並動,石激火出,而銃發矣。計二十八發。火藥鉛丸乃盡,始需重貯。裝備軍中之後,殺傷敵軍無數,康親王為此大呼痛快,稱為此銃故當浮一大白,隨以戴梓為參軍。

    康熙十五年,皇帝以收復江山城有功,破格授予戴梓四品道員餃。耿精忠叛亂平定後,戴梓又隨杰書到了北京,又受到了康熙的召見。康熙知其能詩善文,就任命他為翰林院侍講,與高士奇同時入值南書房。不久,又改值養心殿,得以隨侍君王。戴梓原以為自己拳拳報國之心就此能夠實現了,卻沒有想到,正所謂“成也此技,敗也此技”,厄運竟然也是因為他的火器研制而始。

    康熙二十五年,荷蘭國王遣使來華,進貢方物,其中有一樣名為“蟠腸鳥槍”。戴梓奉康熙帝之命,很快就仿造了十支,由康熙帝回贈荷蘭來使,引起滿朝嘖嘖稱奇。康熙為此還賞了戴梓一件黃馬褂。大概引起某些朝臣的妒嫉,畢竟那時能有幸被賜黃馬褂的都是些有不世軍功在身之人,或是勛戚重臣,其他大臣得之甚少,更別提只是一名四品道員了。當下里就有私議,說戴梓不過是有些‘奇淫技巧’而已,焉能當得如此厚賞?後來,傳教土比利時人南懷仁,時任欽天監監正,工部右侍郎一職,于所有來華洋人之中,恩寵最重。有一次,南懷仁向康熙夸耀他們國家發明的“沖天炮”(又稱“子母炮”),康熙聞知,大嘆此炮利害,當下命南懷仁仿制,但南懷仁窮一年之力,費銀數萬,也沒有制造出來。戴梓听說之後,只用了八天就造成了。康熙十分高興,親自率領大臣去京郊豐台大營試射。試驗時,果然威力巨大,只見該炮“子在母腹,母送子去,從天而下,片片碎裂,銳不可當”,康熙便把這門炮封為“威遠將軍”,並欽賜紅衣一幅,蓋于炮身,並下令把戴梓之名也刻在炮身上,以留紀念。

    只是沒有料想,戴梓築炮之舉也深深得罪了南懷仁。此時,正巧有發生了一樁事情,有名工部司員,叫陳弘勛,是明末張獻忠養子,投降清朝後入了漢軍瓖藍旗,有封了個從六品的小官。此人最最無恥,恰巧有一次,被他撞見倭人因沖天炮一事有意賄賂戴梓,向他購買沖天炮圖紙,因而發惡念向戴梓勒索,戴梓當然據理拒絕,于是兩人發生互毆。戴梓雖是文人,但常年習武,身手敏捷,因此這場架當然是陳弘勛吃虧不小,被揍得鼻青臉腫。之後,陳弘勛越想越惱,于是反誣戴梓,因其官卑職微,不得單獨上折,于是便遞了個夾片給南懷仁,南懷仁本就存著心思要尋機報復戴梓,這正好給了他最好的構陷之際,饒是他自己已經病入膏肓,還是將此事寫入遺折之中,誣陷戴梓“私通東洋”。康熙帝雖不輕信讒言,卻也有些疑心,命將戴梓交由部議。還好康親王還念戴梓當年之功,為其上下打點,才沒有下大獄,但也落得撤職已待後命。如今,更是得知自己要被流配盛京,絕望之余,便想走絕路了。﹪

    胤听罷,不勝唏噓。當然,心中也頗有些暗喜,若是能助戴梓洗脫罪名,當是為國留了一名賢才。但是,這案子某種程度上算是康熙插手的欽命案,如果公然翻案,怕是不妥。而且又牽涉到南懷仁,康熙對他,感情頗深,翻案等于否定南懷仁的人品,南懷仁在朝幾十年,人緣相當不錯,親王,貝勒,宗親,大臣,朋友不少,與西學一說又是太子,大阿哥,三阿哥甚至自己的師傅,真得撕開了臉,這也是自己需要考慮的問題。胤本來打算當場應諾戴梓為他翻案,想想又不妥,便對戴梓道︰“戴先生,你的案子我知道了,你且先放寬心,皇阿瑪聖明燭照,必不會冤枉了你去,再說,我也會盡量幫著看能不能有轉圜的余地。還有,這些日子,不妨到這里多走動走動,如有任何需要,你可隨時告訴戴鐸或者年羹堯。”

    胤注意到,戴梓眼中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胤雖然很明白他此刻的心情,但是目下里,他雖貴為皇阿哥,也不能不顧一切輕舉妄動,他必須要權衡一下,如何動作才是上佳之策。

    送走戴梓,戴鐸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四爺,剛才奴才真擔心您會馬上答應他幫他翻案。”

    胤笑道︰“在你眼中,你四爺當真如此沒用?”

    戴鐸訕笑道︰“豈敢,四爺您俠肝義膽的,奴才是怕四爺一時沖動,這件事情牽涉非常,四爺當從長計議,不過,戴梓此人,倒是一名可用之才。”

    胤道︰“這些我又焉能不知,不過,我倒是有了一個主意,只是卻不敢確定。”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09:28
第二卷 第五十三章 初識愁滋味 (七)
作者︰四貝勒
    戴鐸道︰“四爺真是才思敏捷,幾步之間就有妙計,戴鐸願聞其詳。”

    胤道︰“對不住了,戴先生,此事關系重大,暫時還不方便道與先生听。”

    戴鐸釋然道︰“四爺不必掛懷,戴鐸明白。”

    其實,辦法胤不是沒有,只要找到陳弘勛便能了結,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像陳弘勛這種人,最是趨炎附勢,而又欺軟怕硬,只要胤亮出名號,說明戴梓是自己保的,陳弘勛只怕屁顛屁顛地就去翻供了。但是胤卻並不看好這種方式。首先,陳弘勛雖是首告,但分量極其有限,南懷仁的遺折才是重點。有道是︰鳥之將死,其鳴也悲,人之將亡,其言也哀。南懷仁在遺折上狠狠擺戴梓一道,在旁人眼中看來,恐怕很難想象這只是為了報復,這就已經讓戴梓陷入極其不利的局面。其次,康熙重情重義,格外的看重老臣,凡事雖然乾綱獨斷,但也都跟老臣們討個意見。哪怕是老臣犯了事,處分起來是手高高抬起,輕輕放下,能保全的也一律保全。踫到有礙那些老臣的,也都是慎重有加。南懷仁恰巧就是他最看重的老臣之一。雖然南懷仁是個洋人,但對康熙一直忠心耿耿,且南懷仁學識淵博,康熙也因此十分看重他,並時常與他討論西學。胤擔心就算有十成的證據說明南懷仁有意誣陷,恐怕康熙也可能不改初衷,更會導致戴梓的情況惡化,因為這還關系到康熙自己的面子。

    所以,這個想法只是在胤心中一閃即過。胤心中真正的打算是︰等待。這並不難處理,只要通過裕親王和大理寺打個招呼便可將戴梓的處分拖上個幾個月。而這幾個月的等待可能能換來一個時刻的來臨︰佟貴妃此時只怕陽壽將盡。此時,以佟貴妃的身份,按照規矩,勢必天下大赦,戴梓的罪過說重不重說輕不輕,遇赦時以常理推測多數能戴罪留任。

    胤知道歷史的大略軌跡,從這些年的經歷來看,具體細節雖有不同,但總體而言,這種軌跡並沒有改變。比如,太皇太後的辭世,比如,六阿哥的夭亡。胤心中其實非常的掙扎,他此刻其實並不希望這一刻真的來臨,因為這對他來說,其實意味著深深的傷痛。他從佟貴妃處(雖然她並不是自己的‘生母’)得到了真正意義上的母愛,而且他深切的感受到了佟佳氏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真誠的愛護和關心,這種感覺遠遠超越自己所謂的‘生母’德妃烏雅氏。真心而論,他寧可這種機會永遠也不要來臨,雖然他最早存著的只是利用佟貴妃的心思,但是這些年來,再冷的心也捂熱了,而況胤本就是性情中人。他早就已經在心底里把佟貴妃當成了自己真正的家人。他甚至產生了一些罪惡感,為了自己居然會想到這種方法。

    想到此處,胤用力地搖搖頭,道︰“不成!”

    戴鐸在一旁一直看著胤的怔忡,突然听到胤這麼一句,吃了一驚,忙問道︰“四爺,什麼不成?”

    胤垂下眼瞼,盡量平靜自己的心情,道︰“沒什麼,我只是想到了那個辦法有些不妥之處,再說吧。今兒個我乏了,就此別過,改日再來討教先生。”說罷,擺了擺手,便徑自離開了。

    胤回到宮中之時,已近黃昏。清代皇子講究晨昏定省,早晚都要給父母請安。所以,胤先去了上書房,恰好這時候,康熙正在與眾大臣議事,只是傳旨讓在門外請安即可,胤于是胡亂叩了個頭,就算完事。再回到佟貴妃處,走到門外,胤強行按下心中的諸多念頭,高聲道︰“兒臣給皇額娘請安。”

    里面傳來佟貴妃的聲音︰“快進來,外面涼,別凍著了。”

    胤不免又是一陣難過,匆忙應了一聲,走進屋內。剛要行禮,佟貴妃依然走了過來,拉著胤的手,道︰“怎麼穿得這麼單薄,這幫奴才真是不會當差,瞧瞧,你的手都冰冷了。”

    胤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道︰“皇額娘,兒臣身子骨硬朗,不妨事的,是兒臣嫌穿的累贅礙事。”

    佟貴妃嗔道︰“還要說嘴?忘了前兩年你總是受風寒了?現在已經入冬,要自己當心,不可貪圖涼快,可知道?”

    胤點點頭,道︰“兒臣記下了。”

    接著,佟貴妃又問了問胤今天讀書的情形。在談話中,胤注意到佟貴妃的嘴唇有些發紫。胤有些緊張,心中有不祥的預感,他知道,嘴唇發紫其實是心肌缺血的癥狀,便小心翼翼地問道︰“額娘,兒臣看您臉色不是很好,皇額娘可有告訴皇阿瑪,可有傳過太醫?”

    佟貴妃微微笑道︰“不防事的,我只是有些心慌,也算是老毛病了,用不著驚動太醫,最近你皇阿瑪事情也多,不要為了這種小事讓他操心。好孩子,懂得心疼額娘了,額娘念著你這份孝心。”

    胤暗道“慚愧”,但還是無法按捺心里那種不安的感覺,道︰“皇額娘,兒臣請您珍重身子,心疾可大意不得。”

    佟貴妃無奈,道︰“好,額娘明日就請太醫過來診治,你這孩子,還真執拗。”

    胤這才展顏一笑,佟貴妃一直將胤留到一起用了晚膳才放胤回去。

    第二天,在胤一再的催促之下,佟貴妃宣了太醫前來。胤的擔心果然得到了證實。太醫孫家平診脈之時,神情嚴肅,久久不言語,後來,又要求佟貴妃換另外一只手,此時,佟貴妃自己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病情可能比想象之中眼中許多,不由憂上眉梢。胤在一旁連忙出言撫慰道︰“皇額娘您且寬心,您身份尊貴,太醫當然要謹慎有加不是?”說罷使了個眼色給身旁的孫家平,這人還算有聰明,見狀忙不迭道︰“四阿哥說的是,臣伺候貴主子當然要越小心越好,否則,除了差錯,就算貴主子您能饒過微臣,四阿哥也不會放過微臣啊?”

    經他這麼一說,佟貴妃臉色稍霽,胤乘機道︰“胡說,什麼叫出差錯,不準出差錯,不然,皇阿瑪第一個饒不過你去,連你們整個太醫院都得吃了掛落。”

    看著孫家平一臉緊張的樣子,佟貴妃展顏道︰“孫太醫,不妨的,四阿哥只是牽掛我,你用心當差便是。”

    然後轉頭看著胤道︰“學會用你皇阿瑪的龍威唬人了?當心你皇阿瑪听到,再罰你。”

    胤笑道︰“兒臣怎麼敢,說說罷了。”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09:29
第二卷 第五十四章 初識愁滋味 (八)
作者︰四貝勒
    孫家平賠笑道︰“貴主子,四爺,您二位都是微臣的祖宗,微臣盡心盡力還來不及呢,哪里敢有絲毫怠慢?”

    胤斂去笑容,冷冷掃了孫家平一眼,道︰“還說嘴?思索一下如何開方才是正經事。”

    孫家平連忙應了一聲,道︰“四爺教訓的是,微臣這就斟酌。貴主兒雖無大礙,但貴主兒的脈案,微臣還要和太醫院諸同僚探討一下,以策萬全。”

    佟貴妃點點頭。孫家平正欲跪辭,胤道︰“皇額娘,兒臣送送孫太醫,皇阿瑪最近正讓我們這些阿哥習讀醫書,我正好有些不明之處,還請孫太醫指教。”

    佟貴妃揮揮手,道︰“去吧,早些回去休息,當心自個兒身子。”

    胤恭謹地打了個千,道︰“兒臣曉得了。”便與孫家平一前一後出了門。

    出門走了幾步,胤轉頭看看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身後的孫家平,問道︰“我皇額娘情形究竟如何?你說實話。”

    孫家平听到胤這一問,竟然打了個寒顫,連忙急走兩步,行至胤面前,一撩袍服,跪了下來,道︰“四爺,微臣不敢隱瞞四爺您,貴主兒情形頗為凶險。探貴主兒脈象,脈無力之中,又帶遲伏之脈,是心脈不足而又寒矣,即可斷以為怔忡。微臣猜度,貴主兒當是初時為心氣虛漸至心陽虛。因心氣根于腎氣,心陽賴腎陽之溫煦,若陽氣不振則復心氣更虛,心氣虛則心動無力,久之則心力內乏,乏久必竭,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心氣虛衰而竭,則血行不暢。此癥歷時已久,恐難根治,微臣這就回去和太醫院其他醫官商議,勉力而為吧。”

    胤雖然已有心理諸背,但聞言還是心中一涼,道︰“速去擬了方子來,另外,茲事體大,這事情,恐怕要稟明皇阿瑪才是。皇額娘處,千萬不可妄語,皇額娘既是心疾,就不能再驚了她。”

    孫家平連連點頭,自去不提。

    胤則折返上書房請見,康熙果然還在那里批折子。叫了進來,胤按規矩施了禮,便長跪不起。

    康熙有些詫異,笑問道︰“出了什麼事?可是又闖了禍怕朕罰你?”

    胤心中一陣酸楚,想到以前佟貴妃精心照顧自己的樁樁幕幕,更是難以自已,抬起頭時,已是滿臉淚水。

    康熙更是驚異,忙道︰“到底怎麼回事,別慌,慢慢和皇阿瑪說。”

    胤勉力抑制了一下自己的心緒,將剛才太醫為佟貴妃診脈的情形告訴了康熙,康熙越听眉頭皺得越緊,待胤說完,康熙沉聲道︰“李德全何在?”

    李德全應聲馬上走了進來,康熙一臉肅容,吩咐道︰“你速速去太醫院,把林國康和孫家平傳來。”

    李德全見康熙臉色不善,也不敢多話,匆匆應了一聲,就要往外走。

    康熙又加了一句︰“跑著去,要快。”

    李德全不敢怠慢,一溜小跑出去了。

    康熙在房內一圈一圈地踱著步,不時嘆息一聲,卻一言不發。

    胤跪在一旁,也不再言語。

    少時,就听得太醫院醫正林國康和孫家平在外報名,康熙馬上叫進。見他們兩個還要施禮,康熙馬上道︰“不必了,叫你們來,就是想听听佟貴妃的狀況,你們可已經有了應對的方子?”

    林國康看了看孫家平,孫家平翕動著嘴唇,卻不敢出聲,林國康只得重復了一遍孫家平探得的脈案。

    康熙不耐煩地道︰“這個四阿哥已經告訴朕了,朕現在就是想知道,你們準備開什麼方子?”

    林國康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道︰“臣等一眾太醫議過,準備以人參補益元氣、心氣;附子上助心陽以通脈,下補腎陽以益火,參附相合為參附湯,功在峻補陽氣;黃 升補宗氣,補益心氣,參 合用補心氣、宗氣、元氣,氣主血脈,氣旺血行;葶藶子瀉肺利水,使肺氣清肅,水道通調;澤瀉、茯苓利水消腫;丹參、澤蘭活血通脈;玉竹滋養心陰,又能制約附子助陽太過。諸藥共奏益氣溫陽、活血利水之功,希望可收標本兼治之效。”

    康熙略略思考了一下,道︰“用藥似乎頗為中庸,治少補多,果真能夠改善佟貴妃狀況嗎?”

    林國康答道︰“皇上聖明,臣等希望通過此方先起到固本之用,然後再徐徐用些剛猛之藥,以圖改善貴主子的癥狀。”

    康熙正欲再言,就听得門外一陣喧嘩,當下大為不滿,大聲怒道︰“是哪些狗才在外頭無禮?李德全,你這奴才,怎麼伺候得?”

    就見李德全引著一人快步走了進來,胤偷眼望去,竟是高群,胤心中頓時一驚,不祥之感愈甚。

    康熙身形也是一晃,言語之中甚至帶了一些顫抖,脫口問道︰“是佟貴妃出了什麼事?”

    高群一臉慌張,道︰“回皇上話,進了晚膳,主子就說胸口悶得慌,奴才剛要去拿皇上賜給主子的甦合香酒,主子居然昏了過去,可嚇死奴才了。”

    康熙更是大驚失色,急道︰“快傳太醫,傳太醫!”

    李德全從來沒有看看康熙如此慌亂,忙提醒道︰“皇上,林大人就在這里。”

     康熙這才恍然,道:“事了,朕方才慌神了。快,你們兩個趕緊隨朕一起去鐘淬宮。”說完就往外走。李德全連忙拿起一件灰鵝絨大毞為康熙披上。高群在一旁道:“奴才來稟報皇上之前,已經傳了太醫院的遲大人,他正在主子那里為主子診脈呢。”

    康熙“嗯”了一聲,還是疾步不停,李德全,林國康,孫家平緊緊跟在身後,胤也匆忙跟上,門口守衛的侍衛們以前從未見過類似這般聖駕如一陣風樣卷出,頓時不知所措,胤厲聲道︰“皇上起駕鐘淬宮,還不快跟上。”眾人這才一陣慌亂,紛紛擁上。一路上,眾人竟是無語。

    來到鐘淬宮外,隨行的太監證要通報,被康熙小聲制止︰“別驚著佟貴妃,朕悄悄進去就行,四阿哥,林國康,孫家平進來,剩下的都在外面候著。不許出聲,違令者,嚴懲不貸。”

[ 本帖最後由 elva_lala 於 2009-2-1 13:24 編輯 ]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09:31
第二卷 第五十五章 初識愁滋味 (九)
作者︰四貝勒
    康熙輕手輕腳地走進屋內,只見佟佳氏半臥在榻上,面色蠟黃,緊逼著雙目,氣息急促。太醫遲正先正端坐春凳之上,手握懸絲的一頭,另一頭正系在佟貴妃的腕上。遲正先一臉肅容,屏氣凝神,正仔細琢磨脈象,竟是一點都不知道康熙已來到自己身旁。林國康作為太醫院醫政卻不敢怠慢,就怕遲正先過于托大,失了君前體統,于是輕輕咳嗽了一聲。遲正先才注意到身後這一群人,尤其看到康熙就在自己身旁,嚇得連忙跪下,低聲道︰“奴才死罪,不知皇上駕到。”

    康熙先是狠狠瞪了林國康一眼,接著擺了擺手,輕聲道︰“起來吧,佟貴妃情形如何?”

    遲正先躊躇了一下,康熙見狀心又沉了下去,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是在旗的,說吧,朕不怪你,但朕不想你瞞著朕。”

    遲正先暗中嘆息了一聲,道︰“回皇上的話,貴主子的脈象沉細,代表心陽衰微,無力鼓動血脈,情形不是很好,而且癥狀像是由來已有一段時日。”

    康熙忙問道︰“可有什麼良方?”

    遲正先面色一下變得蒼白,重重在地上磕了個頭,道︰“奴才不敢欺瞞皇上,奴才勉力而為便了。”

    這句話雖然含蓄,但是對于康熙而言卻如晴天霹靂一般,額頭上一下子青筋暴起,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胤在康熙身後,也覺得一陣陣眩暈,他完全沒有料想到這件事竟然來的如此迅猛而且如此突然。

    林國康見兩人都面色突變,心中也不免慌亂,急忙走上前道︰“微臣想請旨與孫太醫一起也為貴主子請脈,然後再研究開方一事,以策萬全。”

    康熙緩緩點了點頭,然後走到佟貴妃榻前,側身坐了下來,用手撫著佟貴妃毫無生氣的面龐。

    林國康不敢怠慢,近前跪下,用三根手指拈起懸絲,閉目探脈,好一會才將懸絲交給孫家平,孫家平摸過脈象之後也是一臉凝重。稍後,林國康向二人使了一個眼色,三人躬身退到一旁小聲地商議起來。

    康熙像是全然沒有注意到他們三人的存在一般,只是緊緊地握著佟貴妃的另一只手,靜靜地望著佟妃,眼中滿是憐愛。

    胤眼中一片茫然,他也沒有注意到這些,他突然感到十分恐懼,一種完全不知所措的恐懼。這十幾年來,他已經習慣了這種有佟妃呵護的生活,這對他而言其實是一種依靠,雖然他以為自己可以不需要,但其實,到了這一刻,他發現原來他在這個陌生時代中的孤獨和寂寞,很多就是因為有了佟貴妃無處不在的母性的關懷而變得不那麼難熬。他沒有想到,原來自己可能並不像自己想象之中這麼男子漢,在這個時刻,他真的還只是個孩子。

    這時,佟貴妃的眼皮動了一下,康熙的手不由得攥得更緊,急聲叫道︰“林國康,快來看看,佟貴妃像是醒了。”

    林國康聞言疾步走了過來,還想那那根懸絲,康熙焦急之下,也顧不得許多,道︰“別拿那勞什子了,直接請脈,快!”

    林國康只得應了一聲,有些戰戰兢兢的,先把佟貴妃的袖子理了又理,直到完全看不到一寸肌膚,才輕輕把兩根手指搭了上去,一會,道︰“是,貴主兒此刻的脈象增強了些,微臣再施幾針,貴主兒便能醒轉來。”

    康熙便連聲催促快快施針。林國康幾針下去,佟貴妃輕輕吁了一口氣,便悠悠地醒了來。康熙頓時面上露出一絲喜色。

    佟貴妃看著康熙,久久沒有言語,眼中卻沁出一滴淚珠,康熙心疼地問道︰“月兒,你可嚇死朕了,現在可感覺好些?”

    林國康見狀,連忙與兩名太醫退了下去。胤也不知當不當留在房中,他一方面擔心佟貴妃,一方面听到康熙連佟貴妃的乳名都喚了出來,知道夫妻兩個必有很多要說,不由得僵在當場,進退不得。佟貴妃倒是看到了胤的窘態,便低聲將胤喚到身邊,伸手撫了撫胤的身著的巴圖魯背心的皺邊,道︰“兒別難過,額娘不打緊,你先去休息,額娘有話和你皇阿瑪說。”

    胤應了一聲,留戀的看了一眼佟貴妃,又向康熙打了個千,這才退了出去。

    佟貴妃一直目送著胤,眼神中充滿了復雜的情緒。半晌,道︰“皇上好久不曾叫過臣妾的乳名了,想來快有二十年了。”

    康熙傷感地淡淡一笑,道︰“若是你歡喜,朕以後天天這麼叫你。”

    佟佳氏臉上浮上一抹紅暈道︰“臣妾怕是福薄,以後再也听不到了。”

    康熙連忙伸手輕輕捂住佟佳氏的嘴,道︰“朕不準你這麼說,朕要義永遠陪著朕,朕是天子,朕說的話是聖旨,你一定要听,知道嗎?”

    佟佳氏淡淡笑了一下,低聲道︰“臣妾也不想和皇上分開,只是臣妾這病,臣妾心中已經有數了。”

    康熙此刻心如刀絞,他極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不那麼激動,道︰“太醫給你診過脈,說只要好好調養,沒有大礙的。”

    佟貴妃苦笑道︰“四阿哥也這麼說,他是個孝順的孩子,怕驚了他額娘。只是,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臣妾的日子不多了。臣妾有一件事,皇上一定要答應臣妾。”

    康熙將佟佳氏有些散開的發絲攏了攏,道︰“你說,朕都應你。”

    佟貴妃緩緩道︰“皇上,臣妾想求皇上,如果臣妾走了,皇上要好好照顧四阿哥。”

    康熙心中隱隱有些不快,他知道佟貴妃待胤如親生子,生怕佟貴妃提出要立胤為太子,但是自己方才又話說的太滿,不由有些犯難,想了想,還是道︰“朕會善待四阿哥的。”

    佟貴妃極其聰穎之人,一听話音,便知康熙顧忌,便道︰“臣妾所指,是請皇上在四阿哥慎封四阿哥,甚至,以後什麼都不要再封他。”

    康熙乍听之下,不由一愣。問道︰“月兒你說什麼?不封胤?”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09:32
第二卷 第五十六章 初識愁滋味 (十)
作者︰四貝勒
    佟貴妃望著康熙,臉上浮現出一種說不出的復雜的神情,半晌,道︰“皇上知道,四阿哥雖然不是臣妾親生,但臣妾卻視自己為他的親額娘,臣妾是真心希望他有一個好的將來。”

    康熙柔聲說︰“朕知道,四阿哥聰穎敏捷,在一眾皇阿哥中堪為翹楚,朕以後必有大用的。”

    佟貴妃緊緊地盯著康熙的眼楮,道︰“正因為如此,臣妾才要懇求皇上,以保全四阿哥計,慎封他爵位。”

    康熙見佟貴妃一臉的緊張,憐惜地道︰“胤是朕的兒子,朕怎麼會不疼惜他,胤這幾年,也算做了不少事情,小有功勞,也沒有什麼大錯,何來保全一說,不予分封,未免對他不公。”

    佟貴妃輕咳了一聲,道︰“胤不到五歲就封了貝子,自我大清開國以來從未得見,這已經是個異數。多少人的眼楮都盯著他呢。他的弟弟們,老五胤祺、老七胤,還有老八老九甚至老十,都已經過了四歲,沒有見誰有這等聖眷,他們的額娘有時候見了臣妾都是客客氣氣的,臣妾不敢妄加揣測,可這後宮之中,風言風語已是不少,這些都把胤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康熙默不作聲,但又若有所思。

    佟貴妃接著道︰“,臣妾這做額娘的,十分了解胤的性子,這孩子十分靈動,可有太過實誠,又極重感情,有時候就不免行事魯莽,臣妾這回若是走了,而他又惹了禍,該如何是好?還有誰能護著這孩子?臣妾是存有一份私心,總是期望著這孩子能夠一生都平平安安的。”

    康熙聞言,不禁急道︰“月兒,你想的太多了,不會的,朕還想與你做一對長久夫妻,直到咱們都皓然白首,還相依相偎,豈不是一段美談?”

    佟貴妃笑了一下,道︰“皇上在哄著臣妾呢,月兒這病,自己心里有數了,怕是日子不多了。”

    康熙不由黯然。

    佟貴妃接著道︰“臣妾懇請皇上在四阿哥冠禮之前不再封爵,就讓他好好磨磨性子,來日方長,若是日後他真的出息,能為皇上和太子大用,臣妾以為,皇上和太子也必不會虧了他去。若是這孩子不成器,就如此這般做一世的閑散宗室,也必能保得一生的富貴平安,這未償不是一件好事。臣妾這一點小算盤,還請皇上成全。”

    康熙沉默了半晌,嘆了一口氣,道︰“月兒,你從來就是為別人著想,沒有半點為自己打算,你服侍了朕這麼久,從來沒有要求過什麼,這頭一個要求,卻是如此這般,你讓朕的心里,好痛。”

    佟貴妃臉上飄過一絲緋紅,道︰“皇上,月兒慚愧啊,論賢慧,臣妾絕不如孝誠仁皇後,也沒能給皇上留下血脈,皇上如此疼愛臣妾,臣妾已經知足了,哪里還能再有什麼奢求?”

    康熙搖搖頭,道︰“月兒你打小就跟在朕的身邊,赫舍里走了之後,你一直陪著朕,為朕打理後宮,卻從來沒有覬覦皇後位,為朕哺育四阿哥,把他教養的行止有度,恭仁良儉,怎麼還能說自己沒有功勞,朕今天就要給你你早就該得的。”

    然後,康熙大聲叫了李德全進來,吩咐道︰“去,現在就去,找所有貝子以上宗室,上書房大臣們,內閣大學士,明天一早大起,朕要當朝宣布立後,佟佳氏,特旨冊立皇後,以示寵褒。”

    李德全領命匆匆離開。

    佟貴妃卻一時愣住了,臉色變得煞白,好一會,才道︰“皇上……。”

    康熙展顏笑了一下,道︰“從今天起,你就是後宮之首,別叫得這般生分了,你還記得,你小時候剛進宮時怎麼稱呼朕的嗎?朕要你還是這麼叫朕。”

    這句話一下子把佟佳氏帶回到了康熙四年,那年,她進宮拜謁自己的姑母,也就是康熙的生母慈和皇太後,當時的她,只有十一歲而已,見了康熙,腦子里面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該稱呼康熙什麼,于是居然傻乎乎地叫了一句︰“小哥哥。”引得自己阿瑪一陣埋怨,而康熙卻哈哈大笑。

    想起這些往事,佟佳氏一臉的羞澀,輕聲又叫了一聲道︰“小哥哥。”

    康熙既高興,又難過,隔了一會,道︰“你且好生歇著,朕去看看明日的大典的準備。”

    佟佳氏淡淡地笑了一下,說道︰“皇上可否看看胤安置了嗎?這孩子心思重,我病著,他指定不放心,若是還沒有歇下,就讓他進來陪一會臣妾可好?”

    康熙點了點頭,便走將出來。果然,才一出房門,就看見胤佇立在門外,一臉的急切,康熙心里暗自夸獎胤純孝,但嘴上只淡淡說道︰“適才你皇額娘不是命你早些休息嗎?怎麼這麼沒有分寸?”

    胤跪下答道︰“兒臣只是放心不下額娘的身子,就想著在門外守候著,也不敢驚動皇額娘,兒臣知罪。

    康熙于是道︰“念你孝心可嘉,進去陪陪你皇額娘吧,為她念幾首詩詞,靜一些的,盡量讓她入睡就好,別耽擱太久,你皇額娘的病,需要休息。”

    胤磕了一個頭,道︰“兒臣記下了。”

    康熙這才放心的離開。

    胤進得房中,就直奔佟佳氏的榻邊,佟佳氏見狀,不由得十分感動,道︰“額娘就知道你這孩子一定安睡不下,累了吧?”

    胤心中一陣酸楚,道︰“兒臣不礙的,只是掛念額娘的情形,額娘現在可感覺好些了?皇阿瑪讓兒臣給皇額娘讀些個平和的詩詞,讓額娘能好好睡一下。”

    佟佳氏道︰“不急,額娘有些話,現在要和你說。記得,這些個話,就是咱們娘倆的私房話,絕不可外傳,可明白?”

    胤點點頭,有些茫然。

    佟佳氏慈愛地伸手拉住胤的手,讓胤坐到身邊,然後低聲道︰“兒,你皇阿瑪剛剛封了我為後。”

    胤大喜,道︰“兒臣給皇額娘賀喜!”

    佟皇後苦笑了一下,道︰“可惜你皇額娘的日子不多了,封了我做皇後,未必對你是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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