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陸海巨宦 作者:阿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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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09-1-31 17:34: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3 122098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19:05
之三十四 林道乾敵營秘竄

    見阿拉貢居然識破了蔡大路的偽裝,眾人無不驚訝,蔡大路應變能力不足,當場就有些尷尬,盧復禮還在那裡死撐,喝道:「你胡說什麼!」

    但阿拉貢卻委實有幾分精明,見蔡大路沒有動怒反而尷尬,就知道自己的判斷沒錯,冷笑道:「那位孝廉老爺,是個皮膚光滑黝黑,年紀二十不到,人卻很斯文但又很狡猾,既像狐狸又像老虎一樣的年輕人。你都已經四十開外了,又長著一臉虯髯鬍子,怎麼會是孝廉老爺?」

    眾人見他道破了李彥直的相貌,更是駭異,李彥直心道:「林道乾的消息沒錯!敵營中果然有知道我底細的人!」又將阿拉貢剛才的話琢磨了一番,心道:「不過他這消息似乎有些過時,沒有涉及到我的近況。然則究竟是誰出賣了我?是隨二哥被俘虜的水手麼?」

    他沉思之時,阿拉貢已經將目光在帳內眾人臉上一一掃過,終於指著蔡二水道:「是你,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你就是孝廉老爺!」

    蔡二水一呆,隨即苦笑道:「厲害,厲害,竟然給你認出來了。」

    李彥直見了心中大讚:「好!二水這小子有前途!若早半年遇上我,這回興許他就能代我去走一趟了!」

    蔡二水卻朝他老爹揮了揮手,道:「老蔡,起來吧。」蔡大路怔怔站了起來,蔡二水就在鯊齒椅上坐下,指著阿拉貢問道:「你怎麼會知道我的相貌?」

    阿拉貢笑瞇瞇地說:「孝廉老爺是福建有名的才子啊,又能帶兵打仗。名氣大得很,我們自然聽說過你。」

    李彥直心道:「才子……打仗……聽來都是我在尤溪時的形象。出賣我那人是尤溪故人!」

    看蔡二水時,只見他臉上顯出很受用的神情,便問:「你給我帶來了什麼禮物啊?」

    阿拉貢便笑嘻嘻地呈上禮物,討好地說:「這是倭商轉手從高麗購買到的千年人參,很名貴的,請孝廉老爺笑納。」

    李彥直心中又起一疑:「這又有些奇怪了,若那佛郎機人身邊的人對我很熟悉,怎麼會不知道我並不貪這些小便宜?還是說這人其實不認識我,只是聽說過我地事情?」

    一時疑竇叢生。那邊蔡二水卻已將阿拉貢誆住,按照李彥直的安排,便問:「你們的船長,打算什麼時候來參見我啊?」

    阿拉貢說:「是會見,不是參見。」

    「荒謬!」蔡二水罵道:「化外之民,來見我孝廉老爺。當然是參見,什麼會見!」

    阿拉貢想你說參見就參見吧,反正不過是口頭便宜,就說:「是,是。我們船長其實是想早點來參見的。」

    「那好吧。」蔡二水說:「那就讓他進澎湖灣來。你們一共有三個船長,一個修女?好,我就見他們四個。要駕小船進來,大船都給我留在吉貝嶼,我准許他們帶幾個船夫,但不能超過十個人。」

    「那只怕不好吧。」阿拉貢說:「我們船長的意思,是想請大人到我們的船上去見他。」

    「那怎麼行!」蔡二水拍案叫道:「老爺我堂堂大明孝廉。怎麼可以去見一個臭商人!那不是自貶身份嗎!」

    阿拉貢說:「可要我們船長駕小船過來,那也不合適啊。」他也開始信口胡吹,說:「我們船長在歐洲那也是一位公爵呢!連教宗都給他加冕過啊!而且我們佛郎機帝國在歐洲那是很強大的國家。比大明還強大十倍呢!」

    李彥直聽他越說越荒謬,只是不好出面駁斥,蔡二水卻已經冷笑道:「胡說八道!這世界上哪有比大明更大的國家?哼,我不管什麼公爵母爵,總之在這裡我孝廉老爺最大!好吧,他不敢上岸,我就在船上見他。不過得在我們的船上。阿拉貢說:「那不如我們雙方各駕一艘大船。在海上相見。雙方都不帶槍炮和別的軍隊。怎麼樣?」

    蔡二水猶豫著不肯答應,雙方一時僵住。李彥直這時站在阿拉貢背後,也不怕他看見自己,便向王晶凱使了個眼色,王晶凱會意,出列道:「老爺,這雖然不合規矩,不過看在他們是蠻夷,不懂規矩,又懼怕天朝威嚴,遠來是客,就且許他們了他們吧。」

    蔡二水嗯了一聲,王晶凱走近了對阿拉貢小聲說:「不過回頭你們船長可得備上一份更好地禮物才行。」

    李彥直聽了大喜:「妙啊!晶凱也有些意思了。」

    阿拉貢聽了王晶凱的話,瞄了蔡二水一眼,心想:「等你們落入我們的圈套當中,那時給了你們的東西都能拿回來!」就答應了。又說:「不過我得先去向我們船長稟告一聲才行。」

    蔡二水道:「好。」對王晶凱道:「晶凱,你就隨他回去見那番船長,告訴他們在哪裡停船參見。」

    王晶凱領了命令,便帶了李彥直、蔡三水,引了阿拉貢,仍然上那艘海滄舟,進了艙門,蔡三水掌舵,李彥直作為護衛也上船,臨別時落後一步,對來送的盧復禮道:「此去不知有無意外,你們要做好隨時開戰的準備,一切按照原定作戰計劃行事。」

    海滄舟駛出了吼門水道,跟著又換了一艘小船,仍然是蔡三水掌舵,李彥直控帆。李彥直自出海以來,對船務多聞多學,這時控帆搖槳都已非常熟悉了。

    船開到吉貝嶼,王晶凱地遭際仍與上次盧復禮來時一般,被送到吉貝嶼上那小木屋中暫歇,但這次沒有讓他等到第二日,阿拉貢去匯報之後,到了黃昏時便來把他請了去。王晶凱本來想帶李彥直等去,但阿拉貢不許,無法,他只好對李彥直和蔡三水道:「好好在這裡呆著,等我回來。」這句話卻有讓他們保重之意。

    李彥直一路來都是低頭,這時只是點頭,也不開聲。王晶凱這一去,到入夜了還不回來。佛郎機人監視的重點乃是王晶凱,對隨行船夫也不太放在心上,卻還是派了兩個土番看守在木屋外頭。

    到了酉時,卻見一個水手走過來,在木屋外叫道:「我們船長設宴款待你們的王大人,他今晚不回來了。」又對旁邊監視著他的兩個土番說:「弄點什麼給他們吃。」李彥直聽到聲音,心道:「是林道乾!」便探出頭來,道:「謝謝。」

    林道乾先聽見他的聲音,再看見他,不由得暗中吃了一驚,臉上卻半點聲色不動,轉身就走了。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卻有兩個黃種人來換班,其中一人竟是林道乾。

    李彥直見是他來心中暗喜:「這小子真是機變百出,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弄到這差使的。」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19:06
之三十五 與和尚有關?
     換班之後不久,林道乾就開始與另外一個看守閒扯,在閒扯中李彥直聽出那人叫鄧太春,是個福建籍人,從對答中李彥直聽出此人頗愚,心想:「看來這人容易對付。」便啊的一聲,叫:「哎喲,我肚疼。哎喲,我要放屎。」

    鄧太春在門外聽見,也不知該怎麼應對,林道乾已叫道:「行遠點放去!勿臭著阮!」

    鄧太春道:「要是客伊走去怎麼辦?」

    林道乾啊了一聲,說:「是啊,還是鄧兄弟機靈!我去盯住他!」就跟了上去。

    二人走出老遠,到一處荒寂無人的海灘中,隱身於一塊大岩石後面,林道乾才道:「三公子,你怎麼來了!這裡危險!」

    「別說這些了!」李彥直問:「倒是你,怎麼會在這裡?」

    林道乾道:「此話說來長了。」

    李彥直道:「長話短說,把要緊的道來就好。」

    林道乾當即去繁撮要,道:「那日我奉了三公子的命令前往鎮海衛,細節我不講了,總之後來我是扮作一個貨郎混了進去,不想二公子的消息還沒探到,卻讓我探到有幾個倭人曾進出過鎮海衛!我當即假裝想通倭賺錢,賄賂了跟我說這消息的老軍戶,讓他給我搭線介紹,不久便遇到一個叫秀吉的倭奴。那倭奴手裡正有一些貨要出,又要買些生絲,只是沒月港的門路,聽說我能幫忙那是喜出望外,我就幫他跑了兩趟,賣了他的貨物又給他買了生絲,從中又多讓了兩分利給他,他因此就信了我,跟我越來越親熱。不過他的嘴倒也很嚴,雖然我旁敲側擊,他卻不露半點口風。我見他也算機靈,便不敢問得太過著相。那日忽問我敢不敢隨他下海,說要做一筆大買賣!我一聽覺得其中有古怪,便以退為進,他見我害怕下海,反過來鼓勵我,一來二去的,我便隨他下了海。我本來以為他會帶我去找倭奴的大隊人馬。哪裡知道他卻把我帶到這佛郎機船上來!」

    李彥直這才恍然:「原來你是因為這倭奴才上得這船的。」

    「對!」林道乾道:「秀吉那倭奴和那個叫哈羅德的番鬼頭子似乎以前勾結過,那番鬼頭子倒很信他,而且他又懂得一些番話,有時候就給他番鬼頭子做翻譯。他們一開始說地事情,我聽不大懂,後來因為秀吉常要我幫他跑腿。我又常在他們身邊聽著,也就記住了一些話,那秀吉的番話也不甚精通,常要用手勢來配合。因此我便看出了一點端倪,似乎秀吉在鼓動著哈羅德去攻擊什麼人。我上船後曾聽這邊的水手偶爾提起,這哈羅德當時剛剛在五島那邊吃過咱們****私商的虧,所以一開始沒敢答應。但後來經不住那秀吉比劃著說那人擁有多少多少財寶---終於那番鬼忍不住了,答應和他前來搶劫。就那時,我從他們口中聽到了一個名字:李孝廉!」

    李彥直早知道此事多半與自己有關,但聽到這裡卻還是微微一震,道:「哼!我來澎湖。又哪裡帶有多少財寶?看來這個倭奴背後的勢力,一開始就是衝著我的人來的!」

    林道乾點了點頭,李彥直問:「後來呢?」林道乾道:「後來的一些事情。我也是點點滴滴、或先或後地打聽到,很繁瑣,我就不說打聽的過程,只說我所知道的關於番鬼地事情。」

    李彥直道:「好。」

    林道乾才繼續道:「秀吉不知從哪裡知道了許多三公子你以前的事情,跟哈羅德他們描述說你是一個百戰百勝的將軍,又是大明朝廷裡的老爺,更是整個帝國的首富。這次到澎湖不但帶了大批財寶也帶了大批的軍隊。要是能洗劫了你,那他們就發財了。但因為害怕你。所以哈羅德又不敢自己動手,卻又去尋了另外一夥佛郎機海盜,首領叫做霍伯特地,這兩伙人都是在東海做買賣虧了本,做強盜又剛好搶劫了王直,真是倒霉得透頂的人,但兩伙人合在一起,卻還有四艘大船,便想來碰碰運氣,打三公子你的主意。他們垂涎三公子你富可敵國的財富,但又聽秀吉說你非常厲害,所以對於怎麼進攻澎湖顯得十分猶豫。」

    李彥直笑道:「原來如此!我說那群佛郎機人怎麼如此謹慎,原來是那秀吉幫了我的大忙!嗯,想必他們後來又遇上了賓松?」

    「對!」林道乾說:「賓松卻和他們不同,哈羅德和霍伯特是窮瘋了,而賓松卻剛剛成功劫持一支通倭船隊,手裡有錢,做事就更加謹慎。不過他也不嫌錢多燒手,聽秀吉描述三公子你的財寶有多少多少,還是被給說動了。」

    當時在歐洲人眼裡,****和印度的王公老爺們個個都是家裡藏著金山院裡灌著銀池地形象,所以那叫秀吉的倭奴無論描述得多誇張他們都信,不但信,而且都被挑逗得流口水。

    「再後來的事情,有一些三公子你就知道了。」林道乾說:「他們三伙人聚在一起,先攻擊了吉貝嶼,打下了一個寨子試探試探,看看三公子你是否好惹,要是惹得起就打,要是惹不起就逃。又用極殘酷的手段拷問俘虜了的漁民,但那些漁民對澎湖地事情知道的不多,只是講了一些三公子你初到澎湖時的作為。又說了三公子你如何在數日之內平定整個澎湖地戰績。他們說得雖然籠統,但基本與那秀吉對三公子你的描繪能印證上,那些番鬼便都道秀吉沒說謊,信三公子你果然是個很厲害的將軍,手裡不但有兵有將,而且有槍有炮。他們又聽說你在這澎湖立寨子,還去開拓大員,又猜測說你一定是帶了大批財寶想在這海外立國。因此他們怕歸怕,卻還是想試一試。這時剛好三公子你派的使者到了,賓松就想故技重施,騙三公子你出來和談,在和談時發動突襲,俘虜你之後逼迫你交出財寶。」

    李彥直又問道:「那麼這個秀吉的來歷,你可曾探聽出來?」

    「探不大出來。」林道乾說:「我曾問他****話是跟誰學的,他說是跟一個叫玄滅的和尚學地。那和尚是九州貴族島津家地供奉的一位高僧。我想不到這其中和三公子有什麼聯繫,便沒問下去。三公子,你認識那玄滅地和尚,或者那什麼島津家麼?」

    「島津家,我倒也聽說過。」李彥直記得在暗榮的系列遊戲中好像是把島津家描述得頗為厲害,是九州比較重要的大名。「至於那叫什麼玄滅的和尚,就不知道了。」

    林道乾雖然已盡量地言簡意賅,但這番話說將下來,卻也費了不少時候,這時大體的形勢已經瞭解,因怕鄧大春懷疑,兩人便決定先回去。

    才從岩石後面出來,走了不到幾步,拐角處忽然轉出一個人來,兩人都十分機靈,一見拐角處出現人影趕緊就躲到岩石後面去了。他們二人躲在那塊岩石的縫隙下,只盼來人沒發現就這麼走過去了,不想久久卻不見那人經過,李彥直正想莫非那人折回去了,卻忽然聽到一個女人叫道:「你們兩個魔鬼!給我出來!」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19:07
三十六 干修女何事?
     聽聲音,發現他們那女人就站在沙灘上,眼看避無可避,林道乾與李彥直耳語道:「我去殺了她!」李彥直一猶豫,就沒阻止。

    兩人輕輕走出來,就要行兇時,卻發現一個修女跪在沙灘上,背對著他們,面向大海,又叫:「魔鬼,魔鬼!出來!出來!」這伙海盜之中就一個修女,也就是那個叫希拉裡的女人。

    兩人面面相覷,已猜這修女不是在叫自己,雖然不知她在幹什麼,但他們二人也沒興趣知道,李彥直伸出兩根手指做了個走的姿勢,二人便躡手躡腳地離開,看看離開一排竹子只有一步,只要躲進去就行了,希拉裡忽然聽到了什麼,猛地回頭:「誰!」

    林道乾一竄,已經躲入竹子後頭,落後半步的李彥直卻來不及,還有半邊身子被希拉裡看見了,他微一沉吟,卻表現得好像他不是正要躲入竹子叢,而是剛要從竹子叢後面走出來。在竹子叢後的手拍了拍林道乾讓他安心,人卻向希拉裡走去,說:「我是正好路過,你呢?你是誰?在這裡幹什麼?」

    此刻希拉裡沒有佩戴頭巾,李彥直走得近了,在月光下看得分明:卻是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女子,黑頭髮,黃皮膚,只是眼睛略作湛藍,似乎是混血兒,但很可能有華人血統的成分。

    希拉裡還跪在地上,聽這個突然走出來的男人反問自己,問的又正是自己心虛的問題,啊了一聲,一時也沒想到對方憑什麼來質問自己,只是又倉皇又尷尬,不知如何回答。她左手還拿著一根鞭子,注意到李彥直將目光投向她的左手時,趕緊條件反射地將鞭子往身後一藏。

    李彥直忽然想:「她不會正準備鞭打自己吧?」便道:「你在隱藏什麼?」

    「沒有!」希拉裡修女叫道。

    「沒有?」李彥直在沙灘上畫了個十字架。道:「撒謊也是主教你的嗎?」

    希拉裡又啊了一聲,匍匐在地上哭了起來:「主啊!我又犯戒了!」

    竹叢後面林道乾看得暗暗佩服,心想:「三公子真是厲害!本來我還擔心得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幾句話一說,這個連哈羅德他們都要讓三分的修女就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了!」因怕太久不回去鄧大春起疑,就自己先回去了。

    鄧大春見他回來果然問:「怎麼去了那麼久……咦,那個船夫呢?」

    「他遇到修女了。」林道乾說:「結果才出完了恭就被修女拉去布道,我在旁邊聽得煩就先回來了。」

    這些水手素來把希拉裡的好心說教當作嗦,因此鄧大春一聽就樂了,對那個「船夫」充滿了幸災樂禍:「這小子可真倒霉!」

    倒霉?李彥直此刻卻不這麼覺得。二十歲地希拉裡。身材雖然罩在黑色長袍中看不出來,但光是那容貌,在月色中便極顯嬌艷動人!

    「我不是故意撒謊的。」她哭了起來,說著交出了鞭子給李彥直。她的華語說的也很不錯,看來他的直系親人中至少有一個是華人。

    「你真是修女?」李彥直接過鞭子,質疑道:「你在哪裡修的道?怎麼對天主的忠誠這麼脆弱?」

    「我本來不是這樣的。」希拉裡說:「只是。只是我最近竟然懷疑起了天主……主啊!主啊!這一定是魔鬼在引誘我!」她說著留下兩行淚水來,在月光之下顯得晶瑩誘人。

    李彥直幾乎就像伸手去撫摸她的臉頰,替她拭乾眼淚,卻忍住了,右手拿著鞭子在左手掌心敲了一敲,試探地問道:「魔鬼不會無端端冒出來的,一定有什麼原因打開了煉獄地大門。你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希拉裡輕輕點了點頭。伏在地上,抽泣著,李彥直喝道:「別哭,堅強起來!把你的懷疑說出來!那懷疑也是魔鬼!別把它藏在心裡!」

    希拉裡這時不知是需要找個人來傾述,還是竟已被李彥直控制住了。默泣著,向李彥直說出了她的來歷。她的父親本是一個廣東人,為了生計遠走西洋做香料生意。在臥亞一帶娶了個阿拉伯女人,生下了許多兒女,希拉裡是第九個小女兒,她九歲那年,一家人一路西行經商,竟然去到了意大利,也就在那裡。她父親破產了。家庭的生計都成了問題,在一個朋友的介紹下。她被送到了教會,那一年,她十二歲。

    「哦,你在意大利生活過啊。」李彥直有些訝異,在這個時代,意大利地人能來到****已經很不容易了,何況是個女人!

    希拉裡述說著,來到東海以後,她也曾和一些****人說起她在歐洲的事情,可那些****人要麼就很驚訝,把她的事情當作趣聞來聽,要麼就很不理解,好像希拉裡說的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這是知識背景和文化背景有極大差異所致,尤其是涉及到歐羅巴的地理常識、天主教的宗教常識、西方世界地觀念常識時,希拉裡若不解釋聽她說話的****人便無法理解,所以常常是她說一句話卻要做七八句的註解。

    所以這麼久以來,希拉裡連一個好的聆聽者都沒找到,更別說是找到一個可以和她交流的人了。

    可是現在,李彥直對她說地話竟然好像完全能明白,而且與自己的對話也是絲絲入扣,絕對不是不懂裝懂,這又拉近了他和希拉裡之間的心理距離。

    「難道,他也是歐洲人?還是說去過歐洲?還是說跟到這邊傳教地神父、修士學習過?」

    她的這種猜測其實有一些道理,李彥直雖然沒有跟神父、修士學習過,可卻接受過西化了的教育,儘管是異化了的西化教育。

    這些問題希拉裡沒問,但心裡已經產生了一種「文化老鄉」的感覺。

    「可你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呢?」李彥直問。

    「三年前,我發了暫願。」

    依據天主教的規矩,一名女天主教徒若是有志於修道,要先向本堂神父提出意向,神父若同意就會安排她到某一個修會接受灌輸,經過幾年的培養,就有資格宣誓發願成為一名正式地修女。誓願分為暫願和終身願,暫願一般是一年到三年,期滿之後可以續願,這叫復願,若復願期滿還不想還俗就可以發終身願一輩子侍奉她們地主了。

    「可正當我要全心投入主的懷抱時,我地父親去世了。」

    希拉裡的父親是一個有著很深****傳統印記的父親,雖然越洋二十餘載,在家庭中卻還恪守著仁孝的教育,希拉裡受乃父影響,雖成為了一名修女並到了修會中生活,可依然保持著對父親的孝順。

    「我的父親臨終時希望骨灰能回****,我在他彌留之際答應了他,可是歐羅巴和中華萬里迢迢,要把他的骨灰帶回來,那是多麼艱難,艱難到幾乎不可能!」

    就在這時,一個西班牙籍的神父聽說了她的事情,就把她介紹給了耶穌會的會長羅耀拉,羅耀拉聽說她懂得****話和一門印度方言,就鼓勵她到東方來服務,並順便完成她對她父親的諾言。

    「於是,我就在里斯本出發,和沙勿略神父一起,去到了印度的臥亞。沙勿略神父留在了那裡,而讓我先到****來看看。他說他過一段時間也要過來。在他的幫助下,葡萄牙在臥亞的官員幫我找到了一艘前往刺桐港(泉州)的船。可是船在經過滿剌加海峽時卻不幸沉沒了。我抱著一塊木頭漂到了海邊,在荒蕪的岸上苦苦等待,終於讓我等到了一艘經過的船隻。當時我以為是天主眷顧我,誰知道來的卻不是天使,而是撒旦!」

    「撒旦?」李彥直問:「就是賓松那一夥人嗎?」

    「嗯。」希拉裡痛苦地點了點頭。

    「難道……他們……他們玷污了你?」說出這句話時李彥直心中有些不忍,跪在他腳下的這個年輕修女是這樣的虔誠,這樣純真,若真是被那群海盜給玷污了誰心中不會難過啊。

    「沒……沒有……」希拉裡臉有些紅,修女也是人啊,而且她畢竟還是個未經人事的年輕女孩,「他們聽說了我的來歷之後,就容我上船了,一路上倒也沒難為我。」

    原來耶穌會是當時天主教最活躍的修會之一,會士雖然不多,但個個都是精英,與歐洲上層社會保持著緊密的聯繫,沙勿略來到臥亞這件事情在居住於東方的佛郎機人那裡是很大的新聞,賓松才在臥亞停留過,因此也聽說過沙勿略的事情,聽說了希拉裡的來歷後覺得她很有利用價值,所以才對她保持一定的禮敬。

    李彥直掌握的信息不足,不明白這中間的緣故,因此感到奇怪,問道:「他們既然沒為難你,你為什麼還說自己進了地獄呢?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19:08
之三十七 希拉裡求救贖
     「他們……他們殺人啊!」希拉裡在沙灘上抽搐:「他們不是皈依基督了嗎?可他們竟然戴著十字架殺人!而且不是打仗,是殺人!我親眼看見他們為了搶奪一袋胡椒,把一條村子所有無辜的居民都殺害了----而那個村的村民才剛剛給他們送來了糧食和淨水,他們卻這樣報答村民的接濟!我親眼看見他們劫持了一艘商船,搶奪了貨物之後卻在大海上放火,將滿船的人活活燒死,人家已經投降了啊!我想阻止,卻阻止不了,他們說,那些都是異教徒……嗚,嗚嗚,我知道異教徒不好,可是這樣殺人,應該嗎?」

    而更讓希拉裡傷心的是,當船隻進入一些有教堂的港口,賓松也會到教堂去佈施,而教堂中的神父、修士通常都會毫不猶豫地接受佈施,並祝福他們,讚美他們將來在天國可以得到福祉。

    「怎麼可以祝福他們?怎麼可以祝福他們?這些人怎麼可以上天國?他們應該下地獄啊!」

    「直到今天,我還常常聽見那艘船上的商人臨死的慘嚎,主啊!為什麼要讓我看到這些!為什麼要讓我看到這些!你是為了考驗我嗎?」

    希拉裡痛苦地蜷伏在沙灘上,似乎自己的身體內也隱藏著難以驅除的罪惡。雖然對虛偽的天主教徒很反感,但見到她如此痛苦的模樣,李彥直心裡忍不住憐憫她「她不過是一個被愚化了很久的無知少女罷了。」

    因此他安慰她:「別哭了,你的主會寬恕你的。畢竟人不是你殺的,你也無能為力。」

    「不,不是的!」希拉裡咬著嘴唇,說道:「我……我其實害怕他們,不但無法堅強地拒絕他們,沒有按照基督的教誨行事,而且。而且不知不覺中還做了他們的幫兇!」

    「幫兇?」

    那是在東海地海面上,當時這批佛郎機人也算倒霉,他們沒有遇上失去了戰鬥力的衛所軍,卻遇上了敢玩命的鹽幫!結果在松江府沿岸搶掠不成,反而遭到了鹽民的痛擊,死了兩個葡萄牙人和二十幾個小西洋土番,雖然他們在崇明嶼附近又俘虜了十幾個漁民作為補充,不過由於在松江一役中喪失了一個熟悉東海海面的導航水手,所以他們的船漂入大員以北的東海海面之後就迷路了。而且在松江遭受的失敗也讓他們在一段時間內產生了心理陰影,不敢輕易靠近西邊的大陸。

    就在這片位於****與日本之間的海面上。聖約翰號上地水手發生了分歧,卡爾森等建議不管一切向南,回到他們比較熟悉的南海海域去,但賓松卻認為應該向北,因為南海海域太遠了,如果掉頭南下。可能沒找到補給的地方他們就完了,東海雖然陌生,但如果能順利找到那個傳說中的倭島的話,一切都會有轉機。

    「倭島?可我們船上誰知道那個地方啊!我們也只是聽人提過那個地方的大概位置而已。再說又不順風!」

    就在他們迷失了方向又糧水將盡之際,他們遇上了一支從日本回來地****船隊。

    「****船隊?」聽到這裡李彥直動了心,他忽然想起了何九,「會不會是何九所在的那支商隊呢?」

    從希拉裡接下來的描述看。似乎沒錯。

    當時這個可憐的修女在目睹了眾多戴十字架的強盜為滿足自己的私慾而進行的殺戮之後,已經接近絕望,雖然自己就在船上,可希拉裡當時卻幾乎是在盼望著這艘船永遠也找不到陸地,直接駛入地獄算了!但和她地希望相反。在糧食和水用光之前,他們就看見了船!

    「哈哈……主在保佑我們!」賓松非常得意,不過對面開來的那支船隊規模不小。尤其是主船,雖然不知火力如何,但光是體積就比聖約翰號大了整整一倍,因此眾佛郎機一時不敢造次,便決定使用詭計,他們請來了修女希拉裡,讓她作為代表去向來船求援。請對方分一點水和糧食給他們。

    這時候希拉裡竟然鼓起勇氣來反抗----當然是很有限度的反抗:「賓松船長。你得保證,他們救濟我們之後。你不會像上次,拿到水和食物之後卻反過來攻擊他們!要不然……要不然你就算把我推進水裡喂鯊魚我也不會領命的!」

    賓松的眼睛驀地凌厲起來,幾乎就想拔劍殺了她。不過希拉裡雖然是被他救上船來,但在這個海盜集團中畢竟有她特殊地地位,賓松不但需要她來作翻譯,而且也還需要希拉裡來幫忙安撫那群南洋水手和****水手,對一個海盜頭子來說,威脅和安撫乃是他對付下屬的兩隻手。此外,他還希望希拉裡將來能幫他得到歐洲上層社會的一些資源。

    「好吧。」賓松克制地說。

    「你得發誓。」希拉裡說。

    「我發誓。」賓松摸著胸口地十字架說。

    「好,希望你能守住你的誓言。」希拉裡說:「否則的話,主不會原諒你的。而且我以後也再也不會幫你的忙!」

    在希拉裡決定合作以後,賓松的嘴角卻泛起讓人很難察覺的笑意----但當時希拉裡卻沒有留意到。

    聽到這裡地李彥直也歎了一口氣,這個女孩子真是太善良了,善良得有些愚蠢!

    愚善地人有時候也能給人帶來巨大的傷害。那個寬厚地廣東舶主見到了希拉裡後被她的純真打動,竟然就相信了她,覺得這樣一個善良的女孩,和她同船的人就算是外國人應該也不是歹人,便答應接濟這艘船上的「佛郎機遠客」。但是事情接下來卻如當初何九所描述的那樣:

    賓松先用一艘小船將己方七人運了過去,一開始彬彬有禮,加上一臉天真無邪的希拉裡從中斡旋,那位老舶主很快就放鬆了對賓松的戒心,跟著那艘小船又去運了五個人過來,此外還有一口大箱子。那位老舶主以為箱子裡是禮物,誰知道箱子裡裝的卻是武器!在措手不及之下,老舶主被俘虜了,最後還丟了性命,而這支船隊也終於被他們劫持。

    這件事情,李彥直已是第二次聽說,饒是如此,卻還是冒出一股怒火,看著匍匐在他腳下的希拉裡,聽著她的哭聲,卻忽然不覺得她可憐,而覺得她有些可恨了!

    「主一定詛咒他們的!」希拉裡哭道。

    「如果真的有主,而且是個公正的神的話,一定也會詛咒你!」李彥直冷冷地說。

    聽一直在安慰自己的李彥直忽然說出這樣重的話來,希拉裡有些意外又有些害怕地抬起頭來:「主會詛咒我……不,不會!我,我……」

    「剛才你自己也說了,你是幫兇!」李彥直道:「而且不是不知不覺的幫兇,是主動的幫

    「不,不是!」希拉裡叫了起來:「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的,可你是有心的!那位老舶主是相信了你的純真,才會放鬆了警惕,才會被殺的!」

    「不!不是的!啊,是,可是……可是他們答應過我的……賓松他們一開始不是那樣跟我說的!」

    「但你原本就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對麼?」李彥直冷笑著:「在見到那個老舶主的時候,你有跟他們說過賓松在南海的惡行嗎?如果你說了,那位老舶主還會輕信賓松嗎?」

    希拉裡說不出話來了。

    「那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可是你沒說!你隱瞞了!你說你痛恨賓松他們,可你還是幫他們!因為你怕死!你不是不知道他們有可能翻悔,但你卻怕錯過了這個機會,你說你希望這艘船駛向地獄,可那只是想想而已,其實你很害怕自己會跟著那幫強盜在海上活活餓死!或者是被賓松丟到海裡喂鯊魚!所以你才說服你自己相信他們!為了你自己能活命,你冒了個險,冒了個別人會被屠殺的險!」

    他說一句,希拉裡就搖一下頭,等他把這幾句話說完,希拉裡已經把頭搖得向像鳳陽花鼓,連聲叫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的!啊!可為什麼我卻這樣害怕,難道我當時真的知道會這樣卻還是做了他們的幫兇嗎?主啊!難道這是真的嗎?難道我當時真的這麼想?」她抬頭望向李彥直:「可是你為什麼知道我藏得這麼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想法?你是我心裡的魔鬼嗎?」跟著望了望李彥直手中的長鞭:「還是說,你是主派來鞭策我的天使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19:09
之三十八 李彥直用鞭策
     李彥直與希拉裡說了這麼久的話,對她漸漸失去了好感,又覺得能問的也問得差不多了,怕拖太久出問題,不願久呆,拂袖道:「你自己想去吧!」就要離開。

    「啊!」希拉裡跪著爬過來,牽住了李彥直的褲子,叫道:「別走!別走!」

    李彥直將腳掙一下,沒掙開,有些不耐煩地問:「你幹什麼!」

    希拉裡抱住了他的大腿,臉上淚痕未乾,那種可憐在月光下簡直是誘人:「別走!甜言蜜語都是撒旦的誘惑,你跟我說的都是逆耳忠言,你一定是天使!是主派來鞭策我的天使!是主!要讓我認識到自己的罪惡!我不該將罪惡全部推到賓松他們身上,我身上的罪惡其實和他們一樣多!我的罪過其實和他們一樣深重!」

    李彥直沒想到她會忽然懺悔起來,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好氣,要踢開她嘛,見她那一臉的虔誠又有些不忍,當下歎了口氣,問:「那你到底想怎麼樣?」

    「天使啊,求求你指點我一條明路。」希拉裡緊緊地抱住李彥直的右腿,唯恐自己一鬆手這個「天使」就要飛走了一般:「那位厚重而富有同情心的老舶主被賓松他們殺害後,我連做了三個晚上的噩夢!每次我閉上了眼睛,見到的都是鮮血,是一片鮮紅的鮮血!天使啊,求求你,幫幫我吧。」她柔弱地懺悔著,雖然走過了大半個地球,可卻仍然連眼淚都顯得很明淨,李彥直對她的厭惡忽然有所消減,代之而起的是憐憫之心,畢竟這只是一個無知的女孩子,而且還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無知女孩:「那你想我怎麼幫你?」

    「我……我不知道……」

    李彥直想了想,道:「其實你既知道你有罪。那就可以從得罪處贖罪。」

    「得罪處贖罪?」希拉裡有些不明白。

    「誰遭受了你的禍害,你就去幫誰。」李彥直道:「而那些施害的撒旦,則助正義之士除掉他們!」

    「我做過……」希拉裡將頭埋在李彥直的兩腿之間,泣道:「可是卻害了更多地人。」

    原來賓松劫持了那支船隊之後,雖然有了糧食淨水,可因為俘虜也不少,為了節省糧食,賓松他們決定將那些不聽話的****水手丟進海裡喂鯊魚。

    希拉裡聽說後很害怕,把這個消息寫在紙條上偷偷傳遞給了一個看起來識字的****水手,由於紙條寫得簡略。所以這個消息在傳播過程中產生了某種扭曲,不過這種扭曲無礙於****水手起事。

    然而很可惜,****水手的行動失敗了,而希拉裡又看見了不少華人水手被殺害。

    「他們起來反抗,要為自己爭取一條生路,可是卻出了一個叛徒。」希拉裡哭道:「他們失敗了。於是更多的人被殺……主啊!我本來只是想做好事,可為什麼卻老是引發更多的傷亡呢?嗚嗚嗚……主啊!為什麼你還不降下天火來懲罰他們呢?」

    這幾句話讓李彥直想起了何九的描述,沒錯,在劫持了那個廣東老舶主之後,華人水手曾發起過一次反抗,只是卻因為叛徒的出賣而被鎮壓。

    「我教你個法子。」李彥直說:「你可以去殺了賓松和那些佛郎機人,以慰那位誤信你的老舶主的在天之靈。」

    「殺人?」希拉裡顫聲道:「這怎麼可以?」

    李彥直道:「殺一惡人。等於救良善無數!如果你一時殺不了賓松,也可以先設法除掉那個叛徒,我想那些遇難地水手對叛徒的痛恨,一定遠過於對賓松等佛郎機人。」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殺人啊。」希拉裡說:「而且那個何九也不在了,想必是因為他做了壞事又不信主,已經被主打下地獄了……」

    她還沒說完。李彥直心中卻被她口中「何九」這個名字給刺激了一下,忙問:「什麼?何九?他就是那叛徒?」

    「是啊。」希拉裡說:「不過前些時候他忽然失蹤了,我問賓松,賓松說他掉進海裡淹死了。」李彥直聽到這裡啊了一聲,暗叫:「不好!」

    希拉裡問:「怎麼了?」

    李彥直這時哪有功夫跟她解釋?轉身就要離開,希拉裡叫道:「等等,等等。你還沒幫我驅除魔念呢!」

    李彥直本想就一腳踢翻她。甚至就殺了她滅口,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心道:「殺了她事情會鬧大,還是得安撫一下她,以免她到處亂說。」可柔聲安慰的話非搞老半天不可,略一沉吟,李彥直便道:「好,我試試幫你。你放開我,轉過身去。」

    希拉裡哦了一聲,鬆開了雙手,轉過身去,雙手恭恭敬敬地合在一起,閉目祈禱。

    李彥直又道:「把上衣脫了。」

    希拉裡猶豫了一下,竟然真把長袍脫了,只剩下一件內衣,肩頭上的肌膚都露了出來,也是月亮一般的顏色,一頭長髮披了下來,有如一團烏雲。

    李彥直道:「把內衣也脫了,頭發放在前面。」

    希拉裡整個人僵住了,可過了一會,又將內衣也脫下了,又將頭髮分成兩半,攏到胸前,一個光潔得沒有半點瑕疵的背部便暴露了出來。

    李彥直只覺得口舌一陣乾燥,不自覺地就要吞口水,若是個莽漢,此刻也許就撲上去親吻了,李彥直卻忍住了沒發出聲音,問希拉裡:「你知道你最大地罪過是什麼嗎?」

    希拉裡搖了搖頭,仍然閉著眼睛,嘴唇有些顫抖。這是害怕,是興奮,還是期待?

    卻聽李彥直道:「你最大的罪過是不知道人間真正的痛!」說著猛地連揮兩鞭,重重地打在希拉裡後背上,希拉裡啊了一聲,整個身子痛苦得有些扭曲地前傾,是靠兩臂撐著沙灘才沒倒下,而她的背部也迅速泛出一個不規則的斜十字架形狀傷痕,就像在一匹絲綢上劃了兩道破口。希拉裡只覺傷痕所在處**辣的,疼得好像火燒!她就想哭,卻又不敢哭。這個天使毫不留情的話,比鞭子更叫她難受!

    李彥直將鞭子丟在她身邊,道:「以後你在做事地時候,多摸摸剛才背部吃痛的地方,不要再亂用你的善良去幫助壞人害好人了!這個世界,沒你想像中那個伊甸園那般純潔。」說著便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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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19:10
之三十九 一念之差
     回到那小木屋前,李彥直正想著該如何欺騙那鄧大春,林道乾已經道:「怎麼,聽修女布道完了?你要不要皈依他們的天主啊?」

    李彥直一聽就明白了,道:「她太嗦了。都不知道在說什麼,我剛才都痛苦死了。」

    鄧大春一聽,忍不住哈哈大笑。

    李彥直說著便要進屋,海岸處忽然喧鬧了起來,林道乾說:「我去看看怎麼回事。」過了一會回來,鄧大春問出了什麼事情,林道乾道:「沒事,是何九回來了。他這段時間也不知道去了哪裡,這才駕著一艘漁船回來,被巡邏的船隻看見,差點把他殺了。這會已經去聖約翰號了。」

    蔡三水這時已經睡著了,李彥直在屋內聽說卻大吃一驚,人走到了鄧大春身後,忽然伸出右手勒住了他的脖子,鄧大春吃急,但脖子被勒住了卻說不出話來,呼吸越來越困難,手就去抓兵器,卻早被李彥直以左手按住。

    屋外林道乾,屋內蔡三水眼見變起,都吃驚道:「怎麼?」

    李彥直道:「有變故!我得趕緊回去!」

    蔡三水才驚醒過來,林道乾已經摸出一把刀子來,一把扎進鄧大春的心窩!鄧大春脖子被掐住,連大聲喊叫也發不出來,垂死掙扎了幾下,便不動了。

    林道乾殺了鄧大春,往周圍望望,見沒人發現,李彥直邊將屍體拖到屋內,邊問林道乾:「這番鬼船隊中是不是有個叫何九的漢人頭目?」

    「是有這麼個人。」林道乾道:「這傢伙很得賓松的信任。不過最近不知去了哪裡,今晚才……怎麼,這人有問題?」

    蔡三水驚道:「何九得賓松信任?他不是那次發動人反抗佛郎機番鬼時被推下海的嗎?」

    「什麼啊!」林道乾道:「那件事情上他是叛徒,當時我雖不在船上,但我來了之後曾聽一些福建老鄉暗中嘟噥,說若不是他事情是有可能成功地。再說我上船的時候那件事情早平息了,而他還在,怎麼會是那時候被推下海的……」說到這裡他望了望李彥直:「三公子。你怎麼會知道何九?」

    李彥直道:「這傢伙消失的這段這段時間裡就是去了澎湖灣!」

    林道乾一聽到抽了一口冷氣,以他的聰明,也不用李彥直多說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李彥直沉聲道:「這個何九深通撒謊之道,跟我說的大部分都是真話,只是瞞住了一部分沒說。所以我竟然也沒聽出破綻來,甚至和你碰頭之後反而更相信了他的話!」

    蔡三水道:「可是佛郎機人為什麼要派他來呢?如果當時他們直接衝進來,我們措手不及之下,澎湖只怕早被攻破了。」

    「那也得他們敢才行啊!」林道乾道:「他們聽了秀吉那倭奴的話,對三公子忌憚得要命。所以才派了個人先來打探消息。三公子。你沒讓何九知道多少機密吧?他知不知道你來?」說到這裡已十分緊張!

    「機密我倒沒讓他知道,我來地事情,他應該也不知曉。可是他和吉貝嶼的淳樸漁民不同,既然是有心刺探,又在灣內呆了那麼久,澎湖水寨的虛實多半還是看出來了。我料是大路他們對何九防範不嚴,所以才讓他逃了出來!只要讓他見到了賓松,佛郎機人馬上就會知道澎湖是外強中乾!我這個孝廉老爺是徒有虛名!只怕明天就要發動進攻!」李彥直道:「所以我們得趕緊回去!現在多等一刻。便要多一分危險!道乾,我們必須在天亮之前離開!」

    蔡三水道:「可是王晶凱兄弟呢?他怎麼辦?他還在佛郎機人手裡呢!」

    林道乾看了李彥直一眼,道:「何九既然回來。王晶凱兄弟就沒機會脫身了!要是三公子失陷在此,別說王晶凱兄弟,你我也都得沒命!但三公子若能平安回去,王兄弟仍然有機會救回來!」

    李彥直也不再廢話,道:「道乾說的對,不廢話,行動吧!」問林道乾:「能設法偷回我們的漁船嗎?」

    「我可以帶你們到岸邊去。」林道乾說:「但得有個由頭。不然沒法開船離岸!」

    李彥直略一沉吟。已有主意,道:「我去看看那個修女還在不在。若還在就劫了她做人質!」

    忽然不遠處啊了一聲,希拉裡的聲音道:「你……你不是天使!你也是惡魔!」

    三人順著聲音望去,卻見希拉裡站在屋外不遠處,捂著嘴指著李彥直等顫抖著,林道乾就要撲過去,李彥直心道:「給她一大叫,就可能驚動附近的人!」一把拉住了林道乾,說:「我不是惡魔!我是官兵!大明的官兵!來這裡是要對付這群強盜的!」

    希拉裡半信半疑,但見李彥直拉住了正要惡狠狠撲上來地林道乾,便沒高叫,卻走開了兩步,作出隨時要逃走地樣子,說:「可是你剛才跟我說了那麼多的話,你……你是什麼意思!」

    李彥直道:「世俗的事情凱撒管,天堂的事情耶穌管。剛才我和你談的是天堂的事情,現在要做的卻是凱撒的功業!兩者並無衝突!」

    希拉裡聽他居然知道凱撒,心裡和他地距離又拉近了兩分,腳下也不倒退了,心想:「他說的也有道理。」又想:「他有這樣的學識,看來多半不是普通地強盜海賊,說不定還真是官府的人啊。嗯,他也知道耶穌基督,難道他也是主的兒女李彥直見她已經漸漸被自己說動,便道:「我們這次來是要救出所有落難的人,要救出所有被那幾個惡魔壓迫的人。你幫不幫我?」

    希拉裡猶豫著,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李彥直又道:「如果你不幫我,那你就跑出去大嚷大叫,把佛郎機人招來讓他們殺了我們吧。反正這種事情你又不是第一次做。」

    希拉裡輕輕噢了一聲,搖頭叫道:「不要!我不要!我不會害你們的。」

    李彥直道:「那你就幫幫我們吧。」

    希拉裡問:「要我怎麼幫你們呢?」

    「如果你肯幫我們。」李彥直道:「就送我們回去。」

    「可是……」希拉裡想這件事情也不會害到誰,就說:「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送你們回去。」

    「該怎麼做我會教你。」李彥直道:「現在的問題是你有沒有心!」

    希拉裡低頭想了片刻,林道乾有好幾次都想趁機衝過去,卻被李彥直牢牢抓住,蔡三水也擔心這個修女作出不利於他們地決定,但李彥直卻表現得十分自信,彷彿知道希拉裡一定會答應似地。

    這個夜很黑,希拉裡看著小木屋前的這個男人,他眼睛地顏色也和黑夜這般,就像一個深淵一樣吞納著所有掉進去的人。想想沙灘上的相處,想想背後火辣辣的疼痛,希拉裡忽然覺得有些羞澀。

    「我剛才為什麼要到這裡來啊?」她剛才告訴自己是要來尋找這個啟發她、鞭策她的天使,但這只是她告訴自己的理由罷了。

    「他很危險!」在黑夜之中希拉裡看到其中一個男人手上有鮮血,他甚至還親耳聽見李彥直剛才說要劫持她作人質!

    「他會劫持我的,他會俘虜我的!」希拉裡的胸口有些起伏,很害怕,但又忍不住被李彥直那雙危險而深邃的眼睛所吸引:「不可以相信他!不可以的!他很危險!」但是她的雙腳卻慢慢地向小木屋移動。

    李彥直卻還是沒有動,彷彿吃定了她。

    「好,好吧。」希拉裡說:「我答應你……我相信你……希望這次我沒有選錯。」

    她的聲音很低,但林道乾和蔡三水都現出狂喜來。希拉裡有些惴惴不安地走到小木屋旁邊,林道乾想這下子你就是想喊也來不及了,看著李彥直,只要他一開口馬上就能撲過去制住希拉裡。不想李彥直卻反而顯得和顏悅色,對希拉裡說:「你不會選錯的,跟著我的人,都不會選錯。」

    希拉裡見他們已經能動手卻沒傷害自己,這才真正地放了

    林道乾見李彥直一番話下來收服了這個連賓松也擺不大平的修女,心中更生欽佩。李彥直對希拉裡道:「剛剛我們才收到消息,賓松天一亮就要殺了我們,所以我們才決定先下手為強!不得已,殺了這看守。現在要奪船逃走。如果你真的願意幫我們,就帶我們到岸邊找回漁船,尋個借口幫我們離岸。」

    賓松等殺異教徒那是家常便飯,希拉裡對此毫不懷疑,她心想這倒也不是什麼難事,既救了幾條性命,又不會妨礙其他的人,就說:「好,不過你們得答應我,待會不要再殺人了。」

    林道乾心想:「這怎麼能保證?」

    李彥直想也不想便答應了:「行!」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19:11
VIP章節目錄 之四十 兩船相逐

    其時已近五更,夜黑得厲害,越發顯得月色明亮!林道乾在前引路,希拉裡緊跟其後,李彥直和蔡三水又次之。一路上李彥直好幾次都望向聖約翰號停泊的方向,心道:「何九此次回來,賓松定要召集眾佛郎機人商議對策。若到了天亮,那就萬事皆休,但此刻我還有一點機會!」又想:「不過何九會否已知道我化妝前來探敵營的事情呢?嗯,應該不會,他若是知道,賓松的反應應該更快,早派人來捉我了,聖約翰號不會到現在還沒動靜。」

    不覺間已經走到停船處,值夜班的水手看見他們,便喝令他們停下,問:「幹什麼去?」

    林道乾說:「修女要我們來的。」

    希拉裡走上兩步,說:「我要帶他們去辦點事情。」

    她在這支海盜艦隊中的地位也真不低,東方諸族的水手們都被奴役得習慣了,見到佛郎機人就怕,而希拉裡是敢和賓松抬槓的人,在他們心中自然而然便將她視為僅次於賓松的要人,都不敢得罪她,何況希拉裡平時對他們也都不錯,因此水手們也不願意違拗她,見她開口,也不多說了,就放他們上船。

    李彥直等此次來駕駛的乃是一艘漁船,其制至小,但布帆輕捷,隨波浪上下,易進易退,上船之後李彥直揚帆,林道乾執槳,蔡三水掌舵,希拉裡坐在中央。離岸一二丈後,李彥直低聲道:「且慢慢走。裝作要前往聖約翰號的樣子,等離岸之後,再慢慢搖開……」

    忽見一艘八槳船從聖約翰號方向飛馳而至,往岸邊而來,李彥直叫道:「不好!怕要露餡了,不裝了,快逃!」便將帆扯滿了!蔡三水亦轉了舵,控制漁船朝吼門水道方向駛去。漁船自岸邊出發向西南而去。那艘八槳船卻自北而至。兩船擦肩而過之際,李彥直在月色下看得分明:船頭站著的竟是何九!

    原來何九去稟告了賓松之後,眾佛郎機聽說澎湖灣防備空虛,都大呼上當!賓松當即命卡爾森去拘王晶凱,又派何九來捉那兩名船夫。這時李彥直既然看清了是何九,何九因見這艘船去勢奇怪也不免留心,一望之下驚叫了起來。嚷嚷道:「李孝廉!李孝廉!他竟然跑到這裡來了!快掉頭!快掉頭!追他,追他!」又朝岸邊和大船叫喊:「快想辦法截住那艘漁船!開炮!開炮啊!那孝廉老爺就在那艘漁船上!」

    此時正吹北風,八槳船雖也是小船,但等掉過頭來。漁船早跑出十餘丈外了!何九此來只想捉兩個船夫,那八槳船上只帶了三人,動力不足,調帆轉舵之後仍然沒拉近距離,但靜夜之中,他的叫嚷已經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希拉裡聽到何九的呼聲,訝然道:「什麼李孝廉?出什麼事情了?」

    李彥直一邊維繫好布帆,一邊笑道:「我姓李,名哲,剛剛中了舉人。人家就叫我李孝廉。」

    希拉裡臉上驚訝之情更甚:「你,你就是那個孝廉老爺?」

    李彥直哈哈大笑。林道乾道:「三公子,你就別笑了!你看看後邊!」

    李彥直往背後一望,只見佛郎機人的七艘大船都已經亮起了***!更有一艘海盜船已在移動,想來是要追上來!

    林道乾說:「正在動的那艘是哈羅德的主艦,好像叫什麼銀犬號!哈羅德沒賓松運氣,窮得只剩下炮火了!可他就是有那炮火就敢跟賓松叫板啊!」說話間那七艘大船又有兩艘動了起來,一艘是銀犬號地副艦。一艘是霍伯特地坐船。

    李彥直邊控帆便叫道:「糟糕。那可得逃快點,別被他們追上來!」

    蔡三水叫道:「你們儘管搖槳就是。那個誰誰你就別廢話了!只要你盡力搖,他們追不上來!這裡離吼門才多少水路?等那艘大船跑起來我們早就進灣了!」

    他說的沒錯,由於舵把得好,又基本順風,漁船駛得猶如一支箭一般,銀犬號等後發,速度都還沒加起來,漁船已經接近土地公島----那是白沙島附近的小島,蔡三水道:「三公子,要往吼門,還是就上白沙島。」過了土地公島,直接往南沒多遠就可以在白沙島靠岸,將漁船一丟他們就能走陸路進澎湖灣。往東南進吼門水道則較遠。

    李彥直往後面望望,見這時只有那艘八槳船還緊跟在後面,銀犬號等算來絕不可能趕得及在吼門水道之外追上自己,便道:「走吼門水道!」

    越過土地公島之後不久,便見一艘開浪船迎面而來,船頭點著燈籠,船頭站著七八個人,再駛得近一些,才望清楚船頭乃是路延達!林道乾大喜道:「有人來接應了!」

    李彥直便呼道:「延達!怎麼來得這麼快?」

    這艘漁船上無燈無火,所以路延達等反而要等李彥直髮聲呼喚才分別出是他,七八人一起高呼,叫道:「三公子回來了!」「孝廉老爺回來了!」

    路延達就在船上答道:「今晚我們哪裡睡得著覺?就怕三公子你出事!一見吉貝嶼那邊***忽然亮了起來,大夥兒早都爬了起來埋伏了。三公子,吉貝嶼那邊出什麼事情了嗎?後面那艘船是敵是友?」

    他第一個問題李彥直三言兩語間也回答不了他,往背後一望,卻見那艘八槳船仍在追來,李彥直笑道:「是敵!」說到這兩個字時,開浪船與漁船已近,李彥直一個縱躍就跳了過去,船上機兵見了他矯健的身姿一起喝彩,李彥直命兩名機兵去換了林道乾與蔡三水上來,蔡三水一上來就到後面去掌舵。

    李彥直問路延達道:「何九呢?」

    「何九?」路延達道:「不知道啊!怎麼了?」

    李彥直哼了一聲,原來蔡大路等因不知何九乃是奸細,對他也就沒有特別的監視,正如賓松等不知李彥直假扮船夫也不予重視一般,到了今夜,何九覷個破綻,竟連夜偷了一條漁船,從東面水道潛出。因不經吼門水道,所以路延達竟不知道此事!

    林道乾在旁道:「這人是個奸細!如今只怕已把澎湖的虛實告訴佛郎機人了。」

    船上機兵聞言無不大驚,李彥直道:「你這就去傳令,全員準備作戰!銀犬號既動,說不定就不會停下來了。若他們敢來,咱們就在吼門水道利用地形截擊他們!轟轟烈烈打一場,然後再退往大員!」

    路延達領了命令,跳下漁船,就要進入水道傳令,漁船上希拉裡叫道:「李孝廉!我,我……」

    她一時不知該說:「你怎麼安頓我。」還是該說:「你打算怎麼處置我。」但這兩句話沒出口,李彥直已知道她的意思,微笑著對路延達道:「送她到安全地地方去,這位修女是我的貴客!」

    說著便從一名機兵手裡接過一柄四尺倭刀,指著那艘還在不遠處徘徊的八槳船道:「走!何九那奸細就在那裡!我先去殺了他,再回澎湖灣!」

    開浪船是一種尖頭小型船隻,因其頭尖能開波浪,故得是名。此船吃水三四尺,一般是四槳一櫓,不管順風逆風順流逆流都能行走,乃是極輕便極靈活的小船船型,但又比漁船為大,內可容三十人,非八槳船所能抵敵!

    何九方才遷延不去者,乃是不甘,但他倒也不是個蠢蛋,一見李彥直倒追過來趕緊掉頭逃跑。李彥直追出數里,見追不上而銀犬號等已經在迫近,這才回到吼門水道附近。

    澎湖灣內地機兵漁勇早就準備好了,蔡大路盧復禮等聽了路延達傳令,這時都駕駛船隻出來增援,諸人相遇,李彥直回頭望見銀犬號來勢不減,說道:「看來他們是想趁機蕩平我們了!」

    蔡三水在船後道:「他們要是敢來,那是找死!這裡漩渦叢布,暗礁眾多!現在天色都還沒明亮呢,他們最好七艘船一起進來,那我們就不用去大員了,就在這裡拍死他們!」

    李彥直道:「暗礁漩渦,那是地理,天色晦暗,那是天象,這些不利我們與對方共有啊!」

    蔡三水大笑道:「三公子,可是咱們的人知道水形地形,他們不知道!我對這吼門水道的水路,比對我自己的掌紋還熟悉呢!就是夜裡也不會走錯!這些水路,可不是一兩個奸細打聽一下就能掌握的!」

    李彥直道:「若在這裡穿梭,你有把握不會觸礁翻船麼?」

    蔡三水傲然道:「當然!」

    「那好!」李彥直走到船頭,道:「那我們就博一博!就用我來做魚餌去誘敵!兄弟們,拿好網,準備捉擱淺的佛郎機魚吧!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19:12
VIP章節目錄 之四十一 以小克大熟欺生

    和賓松的先倒霉後走運不同,哈羅德和霍伯特這兩伙海盜從越過滿剌加海峽之後就倒霉至今,生意只做成了幾筆小買賣,在南海時還成功劫掠了幾個小島但也沒獲得多少香料,到漳州時又吃了濱海水手的虧,到了雙嶼,又被先來的佛郎機人與中國私商聯手壓制,總之他們是浪蕩了一圈,至今沒有發財,所以在進攻澎湖的這件事情上,比已經發財的賓松積極十倍!

    賓松劫持到那個廣東老舶主之後得到大量的白銀,何九的描述其實還缺了一段:劫到白銀的賓松曾進入寧波附近,買到了生絲與瓷器,然後才南下。如今賓松只要能將已有的貨物成功運回歐洲,就足以讓他成為富甲一方的富豪了!不過,人總不會嫌錢多燒手的,聽說澎湖這邊有個大寶藏在,以他海盜的個性,無論如何都要來碰碰運氣!只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人有錢了之後就變得比沒錢的時候膽小,所以他才會先派遣何九混進澎湖灣打探消息,又在吉貝嶼遷延不進,寧可貽誤戰機也不願意無端冒險----他現在已經是一個富翁了,所以要打的必須是一場必勝的仗,他不想也沒必要貿貿然陷身險境,這些做派和他只剩下一條船幾桿槍時完全不同!哈羅德和霍伯特等都形容他變成了一個膽小鬼,但賓松卻仍不肯冒險,直到何九回來。灣內其實很空虛。」何九回來後描述了一番他的見聞,因為需要翻譯,而賓松又很關注細節,所以很耗時間,「我在岸邊走了一大圈,都沒見到一艘大船,來來去去都是些小船。還有,他們的那些竹子什麼的,都是唬人的。其實他們聽說船長你炮轟吉貝嶼都很害怕。大部分人---尤其是那些老人女人小孩都已經逃到大員去了。」

    「果然是一個不設防的港灣!」霍伯特叫道:「我就知道。中國人哪來那麼強大的武力?都是哈羅德身後那個日本人吹的!我們一開始就應該進攻!如果當時不猶豫,現在澎湖早落進我們手裡了!」

    「可是……」賓松有些懷疑起來:「如果他們真的這麼弱小,能有那麼多地財富嗎?」他看著何九,現出對這個中國人地不放心:「你確定你沒有被他們騙了?你確定這不是一個陷阱?」

    「這不會是一個陷阱!」聽了翻譯後,何九趕緊說:「我這幾天在灣內和人閒聊,打聽到一個消息,原來那位孝廉老爺手下有兩員大將。他派了其中一個率領一支船隊去對大員進行環島巡邏,另外一支好像往西邊打海盜去了。所以現在的澎湖是暫時的空虛。」

    哈羅德聽到這裡再忍不住了:「如果是這樣,那就得快了!得趕在那兩支船隊回來之前佔據澎湖!」

    「也許這些都是陷阱呢。」賓松還是不大願意倉促行動:「既然那個孝廉老爺那樣狡猾,也許這些都是他故意做出來給何九這個中國軟蛋看的。」

    這句話因為是佛郎機人之間的交流。阿拉貢就沒有翻譯,但賓松的那種語氣和眼神還是讓何九猜到他不信任自己,想到這點他不禁有些窩心,他容易嗎他?出賣同胞,出賣朋友,結果卻換來了新主子的冷眼!把尊嚴賣掉之後地他雖能在其他地位更低的被壓迫者面前作威作福,但這些佛郎機卻根本就不把他這條走狗當回事,儘管要用他,卻又打心裡鄙視他,而且這種鄙視還從來不掩飾。

    「船長。」越被鄙視,何九就越要積極。因為這樣才能顯現他這條走狗還有被豢養的價值啊:「這次一定不會錯的!要不然,你就把那個孝廉老爺地使者給抓來,用我描述的情況套問他,他一定會露出破綻的。」

    這也是一個應該走的程序,於是賓松就讓阿拉貢去帶被他們灌醉了的王晶凱,而讓何九去拘那兩個和王晶凱一起來的船夫,他要隔離了審問。

    王晶凱帶到了。但何九這一去竟沒有回來。跟著海面上傳來了消息:「出事了!那兩個船夫逃走了!何九已經追上去了,他還說跟著那使者來的兩個船夫裡有一個是真正的孝廉老爺!」

    「什麼!」

    儘管消息並未被證實。但哈羅德等都覺得自己被愚弄了!那個孝廉老爺竟然假扮船夫來窺探他們的虛實?

    「開船!我去把他抓回來!」哈羅德第一個跑了出去,下令銀犬號出動!

    可等銀犬號啟動起來,李彥直早逃進吼門水道了,最先反應過來的八槳船也沒能追得上他,反而被李彥直逐了回來!何九狼狽地逃上銀犬號,指著追他而來地開浪船說:「在那裡!在那裡!那個孝廉老爺就在那艘船裡!」

    「追!」哈羅德下令!

    這時開浪船已經調了個頭,順著洋流,變著方向朝吼門水道退去,雖然仍在視野之中,卻又在炮程之外,大副接到命令之後來勸道:「對方來了又去,小心是詭計啊。」

    「詭計?」哈羅德冷笑:「那也要對方有實力施展詭計!」

    窮瘋了的他選擇相信何九地說法,選擇相信澎湖灣內此刻防備空虛!

    「全速前進!就這麼衝進去!哼,咱們要第一個進灣,先把那個孝廉的財寶搶到手,再拿他做人質,向中國方面要贖金!」這種做法,正是他們一路以來對付世界各地酋長的慣技,他們其實到現在都還不大理解「孝廉老爺」的確切含義,只是將之當作類似印度王公的身份。「除非遇到大船,否則就給我全速前進!這次搶到了的錢,我一個金幣都不會讓給賓松那個膽小鬼的!」

    銀犬號追著開浪船向吼門水道猛衝過去,這時天色漸明,隱蔽處忽然冒出二三十條小船來,都是漁船、開浪船之類,一艘上規模地帆船都沒有,哈羅德見了哈哈大笑:「這就是埋伏?哈哈!一群小蝦,也敢來惹鯊魚!別管他們!衝進去!衝進去!那些小船敢靠近就轟他們!」

    眼看要進入吼門水道,大副又來提醒,說:「我們之前俘虜了吉貝嶼上地漁民,聽他們說這條水道水流很湍急,要小心啊。」

    哈羅德這時是親自站在船頭,望見開浪船在前面走得極穩,說道:「他們能走的路,我們也能走!別畏首畏尾地!跟著他們走!就讓這個孝廉老爺給我們帶路,哈哈!」

    一大一小兩艘船很快就進入了吼門水道,小船竟是專走那些看來濁流滾滾的水面,那個大副卻留了個心,並不完全按照哈羅德說的那樣跟在小船後面,而是躡著小船,撿相對比較平靜的水面走。

    「小船能走的地方,大船未必就能通過。」那個大副為自己的細心而得意,「那個中國人一定是想誘我去觸礁,可我就偏偏不上他的當!」

    可他的得意的笑容還沒完全綻開,銀犬號猛地一側,卻是被一個漩渦帶得幾乎要打轉!幸虧這大副也有幾分本領,好容易將船弄直了擺脫了漩渦的影響,卻聽砰一聲巨響,同時船身大震----銀犬號觸礁了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19:13
VIP章節目錄 之四十二 以多勝少豚滅鯊

    「妙,妙啊!」李彥直在開浪船上大讚:「三水,你駕船的本領,真是神乎其技!那番船被你玩殘了!哈哈!」

    銀犬號被引到離西嶼海岸不遠的地方觸礁,沒多久整個船身就都傾斜了,可卻又沒整艘船沉默,而是被礁石卡住了,歪在那裡無法動彈。

    「是時候反擊了!」開浪船上有鼓,李彥直脫了上衣,拿起鼓槌,猛地就擂了起來,埋伏著的數十艘小船在鼓聲震震中像幾十尾游魚一般穿梭過去。哈羅德曾比喻說這些小船是蝦米,其實他比喻錯了,這些小船不是蝦米,而是海豚!在特定的條件下,這些體型遠小且又沒有炮火的小船卻正是大船的剋星!

    銀犬號觸礁之後,哈羅德才真的慌了,看著海豚群一般包圍過來的小船,他意識到了危險!

    「開炮!開炮!」

    轟轟,轟轟----

    對於小西洋的一些土番來說,由於沒見過火炮,所以很多時候一聽炮聲響就都慌了,以為是雷響,甚至以為是神怪,是魔法。佛郎機人在這些地方能取得勝利,有時候靠的就是對方士氣的崩潰,但澎湖水寨的機兵卻沒有這種現象,他們自己有炮,所以知道這炮火並不是萬能的,更不會在心理上產生恐懼。操船的漁勇都是對附近水道十分熟悉的漢子,在機兵的鼓勵下冒著炮火沖濤逆折而前進。

    銀犬號由於被卡主沒法行動,所以水手們只好在甲板上推著火炮向衝來的小船射擊,可這樣也無法完全解決射擊死角問題,更麻煩的是由於船隻不能動彈,所以他們沒法移動避開小船的進襲,更沒法以大壓小地衝垮對方!蟻多咬死象,漁勇們很快就掌握到了銀犬號的炮擊死角,雖然有兩艘漁船不幸被擊中而沉默,但同袍的死難卻更激發起了他們的戰意!

    「殺啊!」

    「台啊!」

    「物死伊人!」

    「物!物!」

    官話、閩南話在吼門水道此起彼伏。開浪船上的鼓聲越來越威猛!銀犬號左前側、右後側首先被機兵拋上來的搭鉤搭住!船上地佛郎機海盜托著火繩槍向靠近銀犬號地小船射擊。經驗豐富的水手們以籐牌抵擋前進,小西洋土番忙著砍繩索、卸搭鉤,可是砍斷了一個,還有一雙!銀犬號船壁不低,強行攀船,類於攻城,可是由於船身傾斜得厲害。所以船上的海盜們行動也不方便!

    忽然銀犬號上有人大叫道:「火船!火船!」

    卻見兩艘堆滿了柴草的漁船被點燃後衝了過來,船中又藏著酒、炭和火藥,衝到銀犬號的斜左側後猛地炸開,燒出了好大一個窟窿!海水大量湧入。本來就傾斜的船身這時就傾得更厲害了,一些海盜在船上連站都站不穩!

    「倒!倒!倒!」哈羅德知道被困在這裡,除非是後援趕緊來到,否則自己凶多吉少,但他還不肯放棄,催促著海盜們向下傾瀉火藥!火藥倒進最貼近的一艘漁船後,他親自抓起了炭火惡狠狠地扔了下去,唰地一聲,漁船登時整個兒著火!船上水手或跳水、或跳到鄰船,紛紛逃生。有一個扛著籐牌的機兵卻被被火藥倒了個正著,火藥落在他身上、籐牌上他沒發覺什麼。旁邊的戰友才叫他小心,哈羅德的炭火已經從天而降,登時把他燒成一個火人!他在一陣胡亂掙扎之後跳進水中,火雖然滅了,人卻在暴熱暴冷中犧牲了。

    眾機兵、漁勇望見無不駭然,路延達目眥,吼道:「該死地番鬼。竟然在我們家門口行兇殺人!大家衝啊。衝啊!報仇!為這位兄弟報仇!」

    「報仇!報仇!」數十名機兵一起吼叫起來,跟著漁勇們紛紛大叫:「個伊人干去!」

    「物死伊人!」

    驚駭過去之後。戰友的死難卻化作他們繼續奮戰的勇氣!

    「給我拋!」右後側路延達下令,便有十二個臂力極強的機兵,將點燃了的火壇拋了上去,因是近船而拋,所以十二個火壇全拋中了,或落在甲板上,或直接砸到了人,砸中之後迅速燃燒,那個大副和一個華奸就因為剛好被這火壇砸中而當場斃命!更有一個火壇因拋擲著是機兵團裡有名的大力士,一下子竟然拋到主桅上,壇中的炭末火藥揚開,把這艘船燒了個大窟窿!

    「給我再拋!」

    呼呼呼三輪火壇拋上去後,銀犬號上已經處處起火,滿船上下亂成一團!

    「衝上去!衝上去!」蔡大路紅著眼睛叫道!「別讓頭功給別人搶了!」

    他自己帶頭去攀繩索,看看就要翻上去,猛地一把刀朝他的腦袋砍來,他慌忙一側,避開了要害,鼓起肩頭的肌肉硬受了這一刀,同時整個人猛地往上一竄,竟給他撲上了甲板!

    搶登成功了!

    第一個搶登成功者之所以重要,正在於他會大大加劇雙方士氣的消長!蔡大路帶傷撲上去後,跟著又有兩名機兵在他衝出來地縫隙中湧上,船上的海盜湧過來要堵住這個缺口,可船上地力量就這麼多,一往這邊傾斜,另外一側便薄弱了下來,路延達叫道:「難道我們三年訓練,十年征戰,卻還不如才歸附幾個月的新人?」

    機兵中幾個最狂熱的勇士被他一激,怒火上衝,不顧一起地爬了上去,一個頭顱被硬生生斬了一刀去還拼著臨死前的狠勁撲了上去,在他身後,則是源源不斷的後續機兵!

    「殺啊!」

    戰場由銀犬號的兩側移到了甲板上,一開始搶登上船的機兵、漁勇其實還比較少,但在士氣上卻完全壓制住了對方!

    銀犬號已經觸礁,周圍密密麻麻地都是中國人地小船,鼓聲大震,響的正是隨著晉唐移民流到閩南地區後保存下來地中原戰鼓韻律!周漢時代中國人的血性基因在這鼓聲中被激發出來,由黃土地上的堅毅,一變而作藍海洋上的怒狂!

    「投降免殺!」

    機兵團沒來得及上船的水手用幾種語言齊聲將這句話吼了出來!

    華奸們首先在這鼓聲中崩潰了,小西洋土番跟著也餒了,不斷有人舉手投降,最好只剩下三個佛郎機人帶著五個土番和最後一個華奸還在那裡負隅頑抗!

    哈羅德已經被逼到銀犬號的角落中去,他向吼門水道外望了望,賓松沒來,霍伯特也沒來,因為怕和銀犬號一樣觸礁,甚至連哈羅德的副艦也停在吼門水道外邊沒敢進來!

    「膽小鬼!膽小鬼!一群膽小鬼!早一點衝過來,我們一定能贏的!」這不是他的憤怒,而是他的絕望!實際上換了是他在水道外邊也不見得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冒著觸暗礁、入漩渦的危險,來救一艘已動彈不得的帆船。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猛地抓起身邊的何九,怒道:「都是你,是你害了我!」

    何九雖然也學了一些佛郎機話,可這時哈羅德說得又快又含糊,且夾了兩句佛郎機粗口,他便不知他在說什麼,但是看到哈羅德的神情他卻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我沒撒謊啊!」這個可憐的華奸,到這份上還沒意識到他到底錯在哪裡!

    哈羅德揮起了刀,他已經沒能力殺對手了,但他還可以先殺他的走狗!

    可惜他連這機會也沒有了。一張大網從天而降,把他與何九罩在了一起,蔡大路肩頭上的刀還沒拔出來,卻仍衝了過來將他們按住!

    「篤篤……」鼓聲一轉,似乎暗示著戰鬥即將結束,而且是勝利的結束!

    與此同時,在吼門水道外徘徊著的船隻也掉了個頭,灰溜溜逃走了。

    「贏了!」李彥直摸了摸自己的胸膛,這一趟鼓擂下來他是出了一身的汗,就體力消耗而言半點也不比衝殺上船的機兵、漁勇小,不過這些是值得的!

    「經此一戰,那些佛郎機人肯定就更不敢貿然進灣了。」林道乾顯得很高興。

    但更讓李彥直欣慰的卻還不是這些,他更高興的是他帶進大海的機兵終於在此戰中磨礪出了鋒芒,剛剛加入的漁勇亦在此戰中完全和機兵們打成了一片!而海濱男兒在此戰中所展現出來的血性與勇氣,更給了他相當大的觸動!

    「在山區時,我經歷過不少戰事!」李彥直喘著氣:「但今天我才算見識到,什麼叫做海洋上的男兒!誰說我們中國人大海的氣魄的,如果沒有,那這是什麼!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19:14
陸海巨宦之四十三 虛虛實實船隊再現-第二卷 孝廉蹈海



    暈死,居然忘記更四十三章了……

    抱歉。

    吼門水道一戰,澎湖眾利用地形優勢,以小船勝大船,取得了振奮人心的大捷!

    蔡大路雖然受傷,但大勝之後竟叫嚷著要殺出吼門,乘勝追擊!李彥直卻還保持著清醒,戰事一定馬上派人將銀犬號的火炮卸載下來,和俘虜一起押解本島,同時盡集船隻,準備東渡大員暫避。

    「為什麼要避!」蔡大路激動得差點傷口崩裂:「我們贏了啊!」

    「這次我們贏,除了大夥兒奮勇殺敵之外,也是依靠地形才能取勝!」李彥直道:「佛郎機人一時被我們鎮住,又擔心貿貿然進入吼門水道會重蹈覆轍,所以才不敢進來。但我們在這樣的激戰中用的都是小船,也暴露了我們確實沒有大船的事實。我料賓松他們回去之後一定會重新審訊吉貝嶼的漁民,打聽清楚之後就會捲土重來!下一次他們可就不會像這次這樣倉促了,一定會以堂堂正正之師步步逼近,我們的船隻不是對方的對手,在海上若被壓制住傷亡會很大,所以得趕緊走!」

    李彥直的料想沒錯,不過他還是低估了賓松決策的速度。賓松等眼見哈羅德在吼門大敗,當時心裡也確實害怕,只道這吼門水道雖然寬敞,但大船進去不得,只有小船能夠通行,所以幾艘大船都徘徊著不敢越雷池半步。可是他們回去之後一拷問吉貝嶼的俘虜,知道澎湖灣還有東面和西南的水道之後,賓松和卡爾森、霍伯特等馬上率領船隊趕到東面,要從這裡入灣。

    這時澎湖灣內李彥直等才將物資人員裝載上船,聽哨兵來報說佛郎機人繞道白沙島,似乎準備從東面水道進入,李彥直不由得暗暗叫苦,道:「這下可糟了!」

    盧復禮道:「不如我們趕緊從西南水道走吧。也不過是繞一段路。一樣能去到大員。」

    「走西南水道去大員。那是自殺!」李彥直下了這樣的斷語!

    走西南水道,繞半個澎湖本島,確實也能避開東面水道到達大員。可是眼下澎湖缺乏大船,運人運物都是小船,數量雖多,但這樣一支船隊若是載滿了人與物,整支船隊也很難管理。整體行進速度必然甚慢,以前賓松等在吉貝嶼,那是位於整個澎湖列島的北面,澎湖的人在南面行動他們很難發現。但賓松既然懂得走東面水道。船隊現在也正處在澎湖列島的東面,這麼大數量的一支小船隊要在整個向東航行的過程中都瞞過對方是很難地,一旦被賓松發現,他只需派遣一兩艘有炮火地大船南下一攔截,這支撤退的船隊就算不全軍覆沒至少也得大半折戟!

    蔡大路卻叫道:「那就不走了!咱們在這裡和他們幹一場!」

    李彥直微一沉吟,道:「也好!咱們現在就出發前往東面水道,試試再截擊他們一次。這次不求全勝,只盼著能把他們堵住,最好他們忌憚我們不敢進來那就最好,我們就可以爭取時間撤退了。」

    「還撤?」盧復禮道:「東面水道被堵住。走西南水道公子又覺得不好,這還怎麼撤?」

    「走西南水道。但不撤往大員。」李彥直道:「撤往福建去!回浯嶼!」

    這個主意說出來眾人都感意外,唯有林道乾叫道:「妙!以前他們在北邊,我們就從南邊撤走,現在他們既然到了東邊,我們就撤往西邊!」

    盧復禮驚道:「可是大員那邊怎麼辦?」

    「羽霆會隨機應變的。」李彥直說著便下令路延達和蔡三水組織機兵、漁勇在東面水道入口準備截擊佛郎機人,黃北星帶人攜炮火從岸上轟擊助戰,林道乾和蔡二水負責準備撤往福建事宜。又派了一艘叭喇虎走西南水道給大員方面報信。讓陳羽霆有個防備。報信的機兵出發前已下了必死之心----萬一中途被截住就自殺。以避免消息洩露。

    黃北星善打鳥銃,對火炮的門路卻只是平平。這時用小船運了四門三號炮火、五門四號佛郎機,用海滄舟運了,在賓松的船隊到達之前抵達澎湖本島與白沙嶼之間的小島上,架好了炮火待敵!

    臨出發李彥直對他說:「此戰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撤,炮火就丟那裡了,別為了搶救炮火把命都丟了!等吳平王牧民他們回來,這些東西仍然能奪回來!」

    賓松當天黃昏就抵達東面水道,卻不進來,只是在外面停下,先派小船和一艘副艦打探消息,而霍伯特則乾脆南下,不知是要直奔安平村還是要繞道截擊。李彥直在本島上望見驚道:「好險,幸好沒組織小船前往大員,否則中途就給他們撞了個正!」

    到第二日天色大亮,賓松派到附近探測地小船已經回來稟明瞭水路地形,便步步逼近,他既看破澎湖灣內沒有大船,便不再像之前那般畏縮,竟開始橫衝直撞起來。聖約翰號的炮火比銀犬號更勝一籌,而且這時又沒觸礁,正面衝擊之下,那些小漁船、八槳船都是一碾就碎!靠這些船去正面截擊聖約翰號那是笑話。眼下尚可憑恃的就是黃北星的那九門佛郎機炮也許還有些威力,但黃北星自己也沒有把握。

    「希望對方是驚弓之鳥吧。」李彥直暗想。

    可惜天不從人願,黃北星看看聖約翰號越走越近,已將衝進來,便在岸上點火炮擊!這時澎湖灣中地炮手一半技術平平,一半甚至是新手!炮彈精準率不高,轟轟轟第一發九炮連響,也只增加了一點聲勢,蔡大路聽了叫道:「好,好!好!」

    但李彥直望海中一望,見炮彈有七顆都落在海裡,有一顆斜斜擦過,最後一顆倒是打中了,但也沒能對聖約翰號造成多大的傷害。

    「嘿嘿,不過如此!」賓松站在船頭,樂道:「真感激哈羅德啊。」

    他身邊的人不免奇怪,就問:「感謝哈羅德?」

    「哈哈!」賓松說:「若不是他幫我們試出了中國人的火力,我現在還被這群狡猾的中國人唬著呢!」

    眼看澎湖眾在海面上的力量已有些黔驢技窮,賓松更不猶豫,就要揮船直入,李彥直在岸上暗暗叫苦,心道:「對方不再上當了,早知道就該帶領船隊,冒險回福建去!現在再要走怕是來不及了!」忽然想起,自己之所以沒有立刻選擇回福建,其實也是受了吼門水道大捷的影響,隱隱憧憬著吼門水道的大捷能夠再現。「不過罷了,澎湖本島也不算小了,就埋伏在本島和他們耗!他們要是敢上岸,我們也未必會輸了!算算給吳平送的信早該到了,他也快回來了才是。」

    吳平去粵東,與澎湖只隔著一道海峽,直來直去,這條水路較熟;王牧民是去巡島,現在在大員島哪個位置李彥直也不知道,去送信的人都未必能找到他----所以李彥直預計著吳平會比較早趕回。

    他就要下令讓路延達蔡三水黃北星等緊急撤到岸上,南邊又起變化!不斷有人傳遞望手望見地情報:「船!南下的那兩艘佛郎機帆船回來了!」

    李彥直心道:「光是聖約翰號,我們地小船便幹不過它,再來幾艘不過讓他們的優勢更加明顯。」因此不改初衷,可就在他要下令時,望哨塔那邊又傳來第二個消息:「不過那兩艘船後面還有大船跟著!」

    還有大船?佛郎機人還有其它的援軍?那麼那兩艘船艦南下不是要迂迴包抄或徑襲大員,而是去接引援軍了?

    不過,也還有第三個可能!這個可能對李彥直來說可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了!所以他雖然想到了,卻還不大敢相信。

    「牧民不會回來得這麼快吧?」

    沒一會,望哨塔傳回來的第三個消息坐實了李彥直的推斷:「是我們的船!王管帶回來了!」

    「王管帶回來了!」

    「我們地船隊回來了!」

    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全島,人人驚喜,個個踴躍,連黃北星在開炮地時候都覺得多了一把勁!

    「我們的船隊回來了!」

    似乎人人都相信,王牧民一回來,佛郎機海盜地末日也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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