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陸海巨宦 作者:阿菩 (已完結)

 關閉
mk2257 2009-1-31 17:34: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3 122108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19:45
之十七 擊掌盟

    李介素知自己這個弟弟冒似溫和,實甚堅忍,到種子島以後安心靜養,倭人倒也沒虐待他,只是人在棺材中呆得久了,一些身體機能不免出了這樣那樣的問題,皮膚白得病態,精神也變得容易煩躁不安。

    就這樣又過了半個多月,他自覺身體已經大好,但李彥直卻遲遲不見行動,便將他叫到跟前問:「三弟,我的這個仇,你是不是想就這樣算了?」

    李彥直道:「這怎麼可能,我只是在等二哥身體大好,再作打算。」

    「我早就好了!」李介恨恨道:「你趕緊動手!記得讓我做先鋒!若不能手刃這批倭奴,叫我如何解恨!」

    李彥直道:「只是這中間還有個難處。」

    李介也不問是什麼難處,只是不悅道:「這難處你能解決不?」

    李彥直想了一下道:「應該可以吧……」

    「那就去解決啊!」李介趕他道:「快去!快去!安排好了,哥哥我等著殺人解恨!」

    從李介休息的帳篷裡出來後,李彥直便來尋王直,向他道別,王直奇道:「李孝廉要去哪裡?」

    李彥直道:「回國。」

    王直道:「季風都還沒轉向呢!」

    李彥直哦了一聲,道:「那也得先準備準備啊!若向西南走不了,就往西北去,在朝鮮、山東地界登陸。王直驚道:「朝鮮?山東?在朝鮮登陸,會被遣返的!山東地界我們都沒什麼關係,萬一撞到生疏的衛所,被抓了起來……」

    「不怕。」李彥直道:「若到朝鮮,它是我中華屬國。我是大明舉子,量他們不敢對我無禮。若到了山東,我就告訴衛所官兵我是出海尋兄。反正我只是空船而返,沒什麼牽掛。」

    王直皺眉道:「李孝廉在閩、浙,與沿海衛所、士大夫休戚相關,有他們籠罩遮掩,李孝廉你才得平安。山東、北直隸一帶錦衣衛極多,情況非江南、閩廣可比。若在山東、北直隸登陸,要是不小心把事情捅破了,被朝廷盯上,以後李孝廉再想自如出海就難了。」

    李彥直淡淡一笑,道:「海上太危險,我這次上岸之後,雙腳就不再打算沾海水了。還是老老實實回尤溪讀書,能考上進士就考,考不上就在老家做個富翁。」

    王直一聽。就知道他原來是在說氣話,道:「李孝廉說笑了。」

    「不是說笑。」李彥直道:「海上之人,不忠不孝,無情無義!見難不救,同胞不援,我的心實是冷了!」

    王直臉色微變,將旁邊毛海峰王清溪都打發了出去,這才道:「李孝廉,你究竟想如何?」

    「報仇!」李彥直道:「不報島津之仇,我二哥心中不甘!我二哥心中不甘。我這做弟弟的也跟著難受!」

    王直道:「李孝廉,只是你要動島津家,動得小了太無所謂,要動得大了又怕牽一髮而動全身!我實怕你動了島津家,卻惹起日本人全面排擠華人。那時候麻煩可就大了!」

    李彥直道:「我既要動,自然要動他個大的!我卻覺得按當前地形勢,就算把這島津家根頭髮給拔了,也未必會動到全身!」

    王直沉吟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李孝廉,我還是那句老話!若你能答應那個條件,那別說動區區一個島津家。就是叫我們跟你打到倭京、奈良,我們也一定扈從!」

    李彥直道:「五峰,你也是個明白人!應該知道我當日在雙嶼沒答應你是在顧慮什麼!」

    王直沉思片刻,拉住李彥直的手道:「那這樣吧,你給我個口頭應承,這事咱們就算心照不宣!將來你若到了官場,需要人需要錢時。我盡量給你籌措。黑道上你不好出面辦的事,我來給你辦!我們只求你將開海禁一事放在心上。來若有得勢之日,莫忘了海上這幫兄弟就成!」

    李彥直見王直竟敢如此許諾,微感意外,道:「你不怕我反悔麼?」

    王直道:「我是覺得你與東南其他士紳不同,否則又怎麼會頻頻向你示好?我自詡看人的眼光不錯!若我將來看錯了人,那也只能怨我這對招子!」因豎起手掌,道:「若李兄弟肯答應我剛才說的那兩句話,我們便擊掌為誓!若是不肯答應,以後征倭討寇的事,就請別再與我說了,免得我左右為難!」

    李彥直先前冷淡的面容漸漸轉暖,又微現喜色來,道:「五峰你李兄弟都叫出來了,我還能退縮麼?」

    王直亦喜!兩人便在這種子島上擊掌為盟,雖不落文字,卻各照心田!

    要知王直此時在東海的勢力雖非最大,但他地立場卻代表著相當大的一部分海上私商的利益,這個群體的立場與李彥直的立場有所不同,所以他們的力量也非李彥直現階段所能直接控制。這三擊掌之後,卻是東海上兩個方興未艾的勢力暗中結盟,兩種利益群體之間接上了一個紐扣。

    王直因問李彥直打算如何對付島津家,李彥直道:「我已籌集了不少糧草,就算開打,亦足以供五千人一月之資!」

    「兵糧耗損最快!且戰亂之中,易於流失。」王直道:「若要打一個月仗,至少就要籌集三個月的糧草!」

    李彥直笑道:「小小一個薩摩,何須一月?若順利時,十天足矣!」

    王直道:「雖然如此,但還是充裕些的好。手裡有糧,你打起來心裡才不慌,雖不一定要打持久戰,但心裡有底時,才能更好地打速決戰。上了戰場之後,若是心虛,便易急躁,急躁便易出錯。」

    李彥直笑道:「不想五峰也是知兵之人!不瞞你說,我雖有心打速決戰,但在片刻之前,仍然擔憂。不過如今有你在此,我料就算一個月後我仍然拿不下薩摩,五峰也必有以援我。」

    王直欣然道:「這個自然!」又道:「可還需要些兵馬?」

    李彥直道:「薩摩彈丸之地爾!我以精兵千人,破其主力足矣!」

    王直道:「兵精利於決戰!但後勤運輸,逢城佔據,下鄉搜繳,上山網賊,卻都需要大量地人手啊。」

    李彥直道:「然則五峰可有兵馬借我?」

    王直道:「我自為李兄弟守護糧道,其他私商……若你我聯名,料來響應者必然甚眾!」

    兩人相顧大笑,擊掌作別。

    出得帳篷,吳平在外,走出半里,吳平問:「如何?」

    李彥直道:「一切順利,差不多可以動手了!」

    吳平道:「首戰先攻哪裡?」

    李彥直想了想,說:「聽說櫻島的景色不錯,可惜島津貴久心眼多,上次竟沒去成,去過一次不成,我反而更加想去了。」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19:46
之十八 據櫻島

    那個叫雷克的南蠻商人有一個合夥人,今井宗久不知道他的姓名,只是聽阿拉貢說那是雷克的合夥人,又見雷克常常和那個合夥人商量事情,今井宗久便想,那個合夥人應該是一個頗為重要的人物。

    不過,這個合夥人不怎麼說話,今井宗久一開始還以為那是一個啞巴,後來聽阿拉貢偶爾與之耳語,才知道不是。

    「大概是個外國人吧。」今井宗久想。

    佐多岬之會才回來,鐮田政年就來請今井宗久邀那伙南蠻商人入城商議鐵炮大筒買賣,雷克要求帶三個人進程,除了阿拉貢和另外一個護衛之外,也包括這個合夥人。

    入城那天晚上,雷克和那個合夥人睡一個房間,阿拉貢和今井宗久睡一個房間,那個南蠻衛兵和今井宗久的副手睡一個房間。島津家正有求於雷克,所以對他們還算客氣,以貴客的禮遇來歡迎這伙商人。不過在那個又起火宅又鬧忍者的晚上,今井宗久發現那個合夥人的行蹤有些詭異,他沒見這個合夥人出去,但到了晚上那個合夥人卻匆匆從外頭回來,今井宗久問起,這個合夥人大概是一時被問及,倉促之下就直接用有些蹩腳的日語回答說他是去找廁所結果沒找到。說了這句話之後,這個合夥人似乎想起了什麼,支吾了幾聲回去睡覺了。「原來他會說日本話啊!雖然說的不是很流利……」今井宗久想起剛才那合夥人回答他之後的神情:「不過他好像對回答了我的話有些後悔……難道他其實懂日本話卻要裝作不會?」

    由於覺得這個合夥人有些詭異,所以今井宗久從此對他留了心,只是那個合夥人的行動也因此而更加小心,再沒什麼把柄落到今井宗久手上了。

    接下來事態的發展,大大出乎今井宗久的意料!他原本的推測是島津家其實沒有綁架李介,只是被人嫁禍,沒想到李介居然真的在鹿兒島!而且島津家還利用他狠狠地敲詐了李彥直一筆!那個贖人地儀式今井宗久雖然沒參加,但後來運進鹿兒島的貨物數量卻委實讓今井宗久吃驚!

    「說到來錢之快,商人畢竟比不上強盜啊!」今井宗久感歎著。「不過。武士一旦喪失了矜持,喪失了情義,還能走多遠呢?」

    拿到這筆贖款之後。島津家上上下下都顯得更加地財大氣粗,島津貴久跟雷克談買賣時也由原來對價格的斤斤計較,一轉變為「價錢方面沒問題,只要是鐵炮和大筒夠好,而且要快!」

    他們開出來地價錢讓雷克非常滿意。所以生意便順利進行,第一批二十支鐵炮當場就交付清楚。

    「大筒的話要等等,之前我已經寫了信送出去了,應該很快就會有回音的,不過你們記得要準備好錢。」也不知是雷克在嗦,還是阿拉貢這個翻譯嗦,總之準備好錢這句話被重複了很多遍。

    「這些南蠻人。就知道一個錢字!」島津的家臣都在嘲笑著他們,可他們自己卻很享受突然得到的巨額財富,儘管島津忠良和島津貴久三令五申要求他們繼續過克制地生活,武士們一開始確實也克制了,但在過了七八天不見李家有動作後,便都變得懈怠了。

    「那些唐客。果然還是不敢惹我們啊。」

    「要謹慎,要小心,沒事的時候要當作有變故那般,謹慎,小心,警惕!」貴久時不時提醒鹿兒島的武士們:「在他們離開之前,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可有幾個能做到呢?

    「島津家已經露出敗象了!」今井宗久這個旁觀者感慨著。不過他並沒有向島津貴久建言,因為他覺得自己沒這個責任。「而且我就算建言了,也未必有用吧?」

    大筒終於要運來了,根據雷克的最新消息,大概三天之後裝有大筒和一百二十支鐵炮的船隻就會進入鹿兒島灣。

    「丟棄情義來換取金錢,再用金錢來購買武器,然後靠著武器來維持統治甚至開疆拓土---這樣的道路難道行得通嗎?」今井宗久不是政治家。但作為商人。他也時時觀察著日本各路諸侯的成功模式與失敗模式----這對幫他趨吉避凶有著相當重要地意義!因為商業勢力必須依附在政治勢力上才能生存、發展!

    「這樣的道路,似乎不穩妥啊。」今井宗久覺得。在變數這麼大的薩摩繼續呆下去似乎是一件危險的事。「等做完了這筆買賣我得趕緊離開!待薩摩的形勢穩定了再回來!」

    運載大筒進灣的是一艘南蠻式舊帆船,不過對方卻不肯靠岸,雷克和那合夥人去交涉了一趟之後回來說:「卡爾森船長不肯靠岸。」

    伊集院忠朗問為什麼,雷克道:「他不知從哪裡聽說島津家喜歡干綁架地事情,而且綁架之後要的贖金很高,最近才把一個大商人敲詐得差點傾家蕩產,所以他們害怕不敢靠岸。」

    聽了阿拉貢的翻譯,島津家的家臣個個滿臉羞愧,不過羞愧歸羞愧,生意還是要做的,伊集院忠朗老著臉皮,就當沒聽到那句話,直接問對方要怎麼樣交貨。

    「這個海灣中間,似乎有個小島吧?我們不如就在那裡交貨。不過你們必須確保沒有埋伏。」

    那南蠻人說的那個島,就是櫻島。

    島津家在櫻島有個小水寨,為了顯示自己的誠意,他先將小島上地兵力----約六十名衛兵撤了。卡爾森船長派人到島上查探無人後,才在櫻島停泊。

    南蠻人說:「你們安排一下,明天來看炮。我們會在島上先把炮火放好,到時候還要教你們怎麼發炮呢!不然把炮賣給了你們,你們不會用也是白搭。」

    南蠻人這種良好的服務精神,讓島津貴久著實感歎了一把,說泰西的友人辦事就是認真啊。

    那天黃昏南蠻人就在島津家的眼皮底下,將十二門火炮運到島上,尋了三個地點分別架好。

    第二天要看炮時。卡爾森又要求島津貴久帶來的人不要超過一百個。

    由於對方只有幾十個人,所以島津貴久並不擔心,他點齊了八十名精銳。坐船出發,從鹿兒島的碼頭往櫻島只要經過一條很狹窄的水道,島津貴久意氣風發,坐著從李家敲詐來地那艘舊帆船渡海,即將上岸之際。忽然仰頭望見了高處有十幾個黑點,便問雷克那是什麼。

    「那就是我們要賣給閣下地大筒啊。」雷克通過翻譯說。

    島津貴久忽然覺得不舒服起來,他畢竟是戰場上廝殺過來地人,有相當高地警覺性!看著那十二門大筒的位置,忽然想:「若是他們開炮……」便下令船隻掉頭!

    雷克愕然問道:「怎麼了?」我今天有些不舒服,」島津貴久說:「不去看炮了,讓忠朗去驗收就好。只要炮沒問題。錢不會少了你們地。」

    不管南蠻人的不悅,逕自掉頭,用兩艘小船載了伊集院忠朗、今井宗久以及南蠻人一眾去櫻島驗貨。

    今井宗久本就覺得最近形勢不對,見島津貴久如此更是不安,此時他與雷克、阿拉貢以及那個合夥人同舟,心道:「我只想做完了這筆買賣趕緊走。現在看來,只怕這筆買賣就難善了!」眼見即將靠岸,看看船上諸人,雷克對島津貴久忽然改變主意有些不知所措,阿拉貢則時不時往那合夥人身上瞥,今井宗久想:「此人怕是真正的首腦!」急趨船尾,坐到那合夥人身邊。低聲道:「那晚之事,若我多口一句,君禍福難料,是我為君遮掩,君方得安,今日料來必有變故,君當如何報我?」

    那合夥人其實就是林道乾。李彥直安排雷克去賺今井宗久。這伙「南蠻商人」表面上是雷克做主,其實是作為合夥人的林道乾暗中指揮。這時聽見了今井宗久的話,微感訝異,看了他一眼,今井宗久見了他這眼神,更是確定自己所料不錯!林道乾微一沉吟,低聲道:「呆會跟在我身後就是!」

    小船開到櫻島,上了岸,伊集院忠朗便要去看大筒試演,草叢中忽然衝出一隊鳥銃手來,執銃瞄準,將上岸之人嚇得不敢動彈,林道乾趁著混亂,陡然拔刀,挾持了伊集院忠朗,雷克等衝到他身邊衛護,今井宗久也緊緊跟在他身後。

    伊集院忠朗膽色不錯,雖被刀架住了脖子,猶自喝道:「你們幹什麼!」

    卻見岩石後又轉出一隊機兵來,為首地卻是李彥直座下大將吳平,伊集院忠朗出使時曾見過他,看到了他駭了一跳,隨即明白了過來,大笑道:「好啊!原來都是你們這群南蠻也是李家的人!可惜我們主公已經識破了你們的奸謀,沒有上當!」

    林道乾不理他,問吳平道:「島津貴久沒上當,怎麼辦?」

    吳平看了群倭一眼,道:「二公子是要報仇,順便把我們被敲詐走的貨物要回來。三公子說了,若是能拿住貴久,薩摩便能少死一點人,但貴久既不上當,我們便唯有以堂堂正正之師破敵了!」對伊集院忠朗道:「貴久沒上當,非爾等之福,乃爾等之禍!」便傳令在櫻島點燃煙火!

    島津貴久等在對岸望見,便知出了意外,急派船隻渡海來攻,卻聽鹿兒島與櫻島之間的水道響起了震天雷,十二門火炮對準了搶渡水道的大小船隻,居高臨下地狂轟!

    吳平在岸邊列陣待敵,來攻小船被擊沉了五艘,又逃散了一半,作為旗艦的三桅舊帆船挨了一炮,雖未沉沒,在船上指揮作戰地鐮田政年卻已嚇得轉舵逃回。

    島津貴久怒道:「這群唐客果然不肯罷休!」

    島津忠良道:「速速回城!堅壁清野!」

    只是這時碼頭上停靠著不少船隻,尤其還有兩艘才從李家敲詐來的大福船,貴久不免有些不捨,道:「他們未必就上得了岸,且試試在岸邊截擊他們,若不成時再退回城內不遲!」

    不想當天傍晚,李彥直的艦隊便望煙而至!七艘大船在夕陽下猶如移動城堡一般逼來,島津貴久望見,哪裡還敢在海邊作戰?急急忙忙將岸邊大小船隻全部燒燬,縮回城內去了。

    自任先鋒的李介本想大戰一場,不料島津家不戰而遁,張岳繼至,指揮人手搬運物資上島安置。李彥直駕福太和登陸櫻島,吳平等來迎,道:「島津貴久十分狡猾,竟然不來赴約。」

    李彥直道:「我本想盡量控制局面,如今卻真可惜了。不過我已與眾私商達成共識,這一戰不怕硬打。便按第二套方案行事。」派出使者,持蔣逸凡草擬的《討島津檄》傳示九州大小諸侯,以報仇討貨為名,並暗示事成之後便回大明,絕無久駐之意。

    李介道:「搞這麼多嗦的事情做什麼!誰敢來助島津,一併殺了便是!」

    李彥直笑道:「現在鹿兒島未下,他們能不來最好。等鹿兒島拿下以後,該怎麼樣就是我們說了算了!」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19:47
之十九 下戰書

    《討島津檄》共抄了十份,分別發給大友、伊東、肝付、大內等西日本主要大名派發過去,最後又擬了一份戰書,因要擇一個使者,蔣逸凡請纓,李彥直道:「你太書卷味了,缺少霸氣!」林道乾請纓,李彥直道:「此行不必用巧,用不著你。」最後卻問在帳內輪值的護衛小犬忠太郎道:「你敢去一趟麼?」

    眾人皆訝異,小犬忠太郎更是受寵若驚:「我,我……我怕做不來。」

    李彥直笑道:「我覺得你可以!」

    蔣逸凡諫道:「小犬不過一武夫,目不識丁,只怕會有辱使命!」

    小犬聞言頭便低了下來,李彥直淡淡道:「這次出使,只要不屈不卑,傳達我的意思就好,要文何用?」

    「可是……」蔣逸凡猶豫了一下,終於說了出來:「可是他是一個日本人啊!」

    李彥直不悅道:「既到我帳下,哪裡還分什麼日本?大家一起共事,就該以誠相待!」又問小犬忠太郎:「怎麼,身為一個武士,連這點勇氣都沒有嗎?你不懼刀槍,卻怕出使?」

    小犬忠太郎胸中豪氣被李彥直激發,便昂首道:「我去!」

    李彥直大喜,乃命蔣逸凡草擬文書,蔣逸凡寫了一篇長文,李彥直掃了一眼,也不命修改,傳喚來伊集院忠朗,道:「善使者,這幾日在我營中過得可好?」

    伊集院忠朗大窘,強項道:「你以詐虜我。不算英雄!」

    李彥直一笑,道:「我也知你不服。如今我要給貴久下戰書,便順便放了你,不過你應該也清楚這只是暫時的。待鹿兒島城破之日,你我仍有相見之時。」伊集院忠朗想反唇時,李彥直卻不給他機會,已對小犬忠太郎道:「到了城內,你對島津貴久說:我與他乃是私怨,並無公仇。若他能顧全大局,將自己綁了出來請罪,並歸還之前勒索的貨物,則我可以考慮退兵。若是不然,炮火一動。薩摩成什麼樣子就不好說了。」

    小犬忠太郎道:「屬下記得了。」便帶了文書以及伊集院忠朗,駕一艘小船過對岸,在薩摩士兵地接引下進入鹿兒島城。鹿兒島城離海邊尚有一段距離,不過畢竟領地狹小,一走便到。

    伊集院忠朗回城之後,島津貴久先是欣喜若狂,問李彥直何肯放他回來,伊集院忠朗如實回答,島津貴久又連問:「他就沒什麼其它的條件。就這樣放了你回來?」伊集院忠朗道是,島津貴久口中不言,心中卻不肯信。又傳見小犬忠太郎,見他是個純純的日本人,怒道:「你為大和武士,怎麼跑去幫唐客!」

    小犬忠太郎抗聲道:「李孝廉麾下,不分日本!只要效忠有才,便能得到重用!能跟隨孝廉老爺是我的榮耀!」

    島津貴久哼了一聲。不願在這件事情上多說,便問小犬:「那他這次派你來是幹什麼?」

    小犬忠太郎便遞上戰書,島津貴久閱罷冷笑道:「他要開打?」

    「不錯!」小犬忠太郎說:「不過孝廉老爺還要我告訴你:他與你沒有公仇,只是私怨,若你能顧全大局,將自己綁了到他帳前請罪,則孝廉老爺可以考慮退兵。否則炮火一動,薩摩會變成什麼樣子就不好說了。」

    蔣逸凡的那份戰書文采斐然,但因此抵消了霸氣,李彥直要小犬忠太郎轉述的這段話雖然直白,卻是霸氣十足!島津貴久大怒,就要拔刀殺了小犬,小犬昂首不懼。伊集院忠朗上前勸道:「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殺了此人無關痛癢。卻會叫那幫唐客笑話我們野蠻。」

    島津貴久睨了他一眼,說:「李彥直給了你多少好處?你竟為他說話?」

    伊集院忠朗大驚,鬆開了手退在一邊,滿臉委屈,島津貴久哼了一聲,以刀指著小犬忠太郎說:「現在殺了你只是髒了我的刀!我就放你回去,你就告訴李彥直:這份戰書我受了,他有膽子時,儘管登陸來打!我在鹿兒島等著他!」雖然在盛怒之下,他仍不敢到海上決戰。小犬回到櫻島,這時張岳已經在櫻島佈置了臨時碼頭並安下了一座軍營,李彥直見島津貴久收了戰書,便留張岳守櫻島作為後援,第二日便搶登薩摩半島東岸,王牧民在海上以鯊牙炮火開路,吳平指揮運兵小船衝到岸邊,機兵列隊,圍出個中空的陣型來,鳥銃手列隊入陣,跟著又推了火炮上岸。

    消息傳開,薩摩半島人心浮動。

    島津貴久派出的哨兵望見,入城回報,島津忠良道:「我等當出城一戰!若不立一戰之威,恐薩摩諸侯皆叛,那時勢必不能久守。」

    島津貴久便派山田有德與鐮田政年組織了五百兵馬,以精銳武士二十五名為前鋒,新納忠元為首將,出城襲擊。

    吳平望見,冷笑道:「找死!」二百名持盾機兵早列在最前,形成一道防線,槍兵刀兵間於其中,內圍又是三百名鳥銃手,再內則是三號火炮五門。

    山田有德和鐮田政年各率一隊人馬,並不暴露搶攻,而是沿著地形曲折前進,以沿途凸起物為掩護,吳平看看山田有德闖到一處小樹林後,此處已在火炮射程之內,便下令開火!

    「轟隆隆——」黃北星指揮炮隊一陣狂炸,小樹林地樹木倒下了好幾片,倭陣中沒經歷過炮戰的士兵駭了一跳,登時都亂了,新納忠元大叫道:「別害怕!衝上去!衝上去!」衝到跟前他們的火炮就沒用了!

    身先士卒,衝出了屏障物,鐮田政年亦在另外一個方向發起了衝鋒!島津貴久的後續兵力見狀亦動!

    吳平又傳命令。鳥銃手挺進,以沐英三線擊遺法,每一百人為一線,輪番射擊,五百倭兵尚未衝到跟前,機兵地鳥銃已響了六百次!雙方尚未接刃,倭兵先死了一片,新納忠元衝在最前,但戰場之事也真是奇怪。衝在最前地他偏偏沒受傷,帶著二十幾個人衝到了陣前,和身闖了進來,吳平見他人少,指揮著盾兵放他進來。盾兵露出一條縫隙,任這伙倭人衝進來,隨即盾牌合攏,縫隙又被補上,而陣內又有數十桿長槍圍成一個槍圈!

    新納忠元大吼一聲,不顧死活揮刀劈砍,竟讓他斬斷了好幾桿長槍!他以自己的武力佔了上風,但同時卻見血肉紛飛,一圈長槍推了進來。新納忠元的同伴已有一半被硬生生捅死!

    新納忠元尚未殺得一個人,卻已被自己人的鮮血染紅了眼睛,跳躍著來拚命,李彥直在高處望見,讚道:「好個敢拚命的少年!」便命活捉!他身邊幾個負責傳令的幾個大嗓門便一起高叫:「孝廉有命!活捉此人!」

    路延達令旗一動,便有十餘人一手持籐牌,一手持網,新納大吼一聲。仍然持刀橫衝直撞,他所持亦是一把極為鋒利的好刀,鋒芒過處,竟叫他砍斷了網羅,又砍傷了兩個機兵,小犬忠太郎火起,衝上前去與他對砍!鏘鏘聲響。兩不相下!再一刀卻無聲無息,原來兩人同時砍刀了對方的肩頭!兩人力氣都大,若遇到旁人受了這一刀,非整條臂膀都被卸下來不可!但兩人筋骨也都十分結實,肩上地護甲先消除了一部分斬力,刀入肉之後竟都被卡住,小犬忠太郎狂嘶一聲。棄了刀和身而上。把新納忠元整個人都抱住了,要翻倒他卻翻不動。鉤鐮手上前鉤住了新納忠元地雙腿,鉤鐮的尖刃刺破布、肉,直抵脛骨!新納忠元吃痛,這才被小犬忠太郎翻倒,兩人抱在一起滾成了一團!

    路延達再次下令,又一張網拋了過來,將新納忠元連同小犬忠太郎一起給罩住了,七八個機兵一擁而上,就勢反綁其手腳,然後才隔開漁網,將新納忠元與小犬忠太郎分開,卻見小犬忠太郎左臉血肉模糊,已被新納忠元硬生生咬下了一塊肉來!

    機兵將不斷掙扎的新納忠元按到李彥直面前,李彥直讚道:「好勇士!好少年!你歸順我如何?若在我手下,我保證你將來富貴不盡,聲名遠揚!」

    新納忠元怒道:「忠義之臣,豈仕二主!你殺了我吧!」

    李彥直歎息不捨,登高再望,這時吳平已佔據絕對上風,鐮田政年損折過半,山田有德前鋒亦受挫,逡巡不敢再進,乃在島津貴久的接應下退走。吳平亦不急起追趕,只是掩上去,俘虜落後者、受傷不能動彈者。

    這一戰機兵陣亡二人,傷八人,斃敵八十九名,俘虜六十四名,倭兵傷者逾百,機兵可說是大獲全勝,島津家則損失慘重!

    李彥直見戰局已定,看看新納忠元地傷勢,料他短期之內再難上戰場,便道:「我愛你勇猛,不忍就殺你,且放你回去,你好好想想,待我入城之日,再來問你看不肯歸順於我!」又命人給他包紮,派小犬忠太郎送他出陣。又派人知會島津貴久,許他派人到戰場上收屍,並許諾自己不會乘機襲擊。

    新納忠元雖然剛強,但畢竟是新敗之將,氣為之奪,垂頭回城,卻聽城內哭聲滿道,剛剛得李彥直准許被送回來的屍體,有親人的早被接去,沒親人的就堆滿在城牆內側,新納忠元看著這些半日前還隨自己一起衝殺地同袍如今已變成待枯之骨,心下悲愴,捶胸痛哭,然環顧四周,竟無一人理他,大家看他那眼光,似乎都嫌他為何至今還偷顏活在世上!

    新納忠元只覺得腦子忽然變得灰濛濛的,幾乎就想切腹,可是一按腰間,才發現自己的刀也沒有了!

    「怎麼辦?怎麼辦?」他哀嚎著跪倒在地上,大恨自己之未死!

    同樣被李彥直放回城中,此刻也正忍耐著同僚猜疑的伊集院忠朗,卻與新納忠元不同,他慶幸的是自己未死!

    「真沒想到啊,唐人打陸戰也這麼厲害!太厲害了,太厲害了!我們根本不是對手!」伊集院忠朗喃喃道:「這樣下去不行!雖然貴久大人不見得會對我怎麼樣,但萬一城破……我得想個辦法,我得想個辦法……為了我,還有忠倉他們……」忠倉,是他伊集院忠朗地兒子。

    「忠朗大人……」不知什麼時候,伊集院忠朗身邊出現了一個和尚,是岸本信如齋!

    「是你!」

    「是我。」

    「你來幹什麼?」伊集院忠朗有些擔驚受怕地問。

    「我來求忠朗大人一件事情。」

    岸本信如齋的話,讓伊集院忠朗感到有點意外。

    「求我?你正得主公信任,有什麼事需要求我?」

    「我得信任,那是李氏登陸櫻島之前地事情了……」岸本信如齋歎道:「自李氏登陸之後,所有的事情便都朝著與我的預料完全不同的方向發展,主公他……他已經不信任我了!」

    「哼哼!」伊集院忠朗冷笑:「你是自作自受!都怪你出的餿主意!禍害了薩摩,禍害了島津,最後也禍害了你自己!」「我自作自受?那你呢?」岸本信如齋道:「忠朗大人對主公忠心耿耿,結果又如何?」

    伊集院忠朗沉默。過了一會,他才道:「你今天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岸本信如齋道:「如今薩摩的形勢已很不樂觀了,但我懷疑在城破之前,我地性命就難保!不過我知道忠朗大人在鹿兒島根基深厚,或許有辦法幫我保住性命,所以冒昧前來求救。若忠朗大人肯答應保護信如齋,信如齋亦必有以報答忠朗大人。」

    伊集院忠朗黯然道:「如今我也自身難保,如何還救得了你?」又冷笑道:「再說,你連自己都保不住了,我如何能指望你地報答?」

    「不然。」岸本信如齋道:「你我能耐不同,麻煩亦不同。信如齋地麻煩是近在眉睫,而忠朗大人能幫我;忠朗大人的麻煩遠在未來,而信如齋自信能幫到你!」

    伊集院忠朗眼中精光一動:「將來地事情你能幫到我?莫非……莫非你就是李家的奸細?」

    「我不是奸細……」岸本信如齋道:「不過在貴久大人的時代結束之後,我有能力讓伊集院家族地輝煌在鹿兒島繼續下去。這一點,忠朗大人不必懷疑!」

    推薦一部老電影,胡金銓的《天下第一》,文本和劇情有些破綻,可是那味道真是叫人迷醉。那才是歷史類作品啊!

    不知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寫出這種味道來。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19:48
之二十 擂戰鼓

    戰場之事,瞬息萬變!東海機兵初戰告捷,跟著繼進準備圍城,王牧民這時亦已登陸,背海為營,李介要李彥直給他一隊精兵,要自當先鋒攻打鹿兒島!

    不料天公不作美,就在東海機兵要攻城時,忽然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李彥直便主暫退,李介道:「大雨雖然妨兵,但這是天象,不利處敵我共有!如今我們士氣高漲,何不乘勝追擊!」就要踏泥濘攻城!

    李彥直不許,道:「大雨之下,鳥銃無法用,火炮無法用!我軍所遭受的不利處實大大超過對方!如今形勢,我強敵弱,只要等雨停了,以正規戰法就能取勝,何必冒險?」

    諸將亦皆主慎重,連王牧民也沉默不幫聲,李介無法只好退讓。2sodu.com

    不想這場雨一下就不肯停!第二日風更大,雨則淅淅瀝瀝,雖小了些,卻下個不休!櫻島到此岸的距離雖短,往來卻也不能保障,看看補給有斷絕之虞,吳平便建議先退回櫻島,等雨停了再說,李介不肯,道:「不能退!若是退了,先前兩日好容易打來的氣勢就餒了!」

    張岳亦道:「不錯!自我登陸,氣勢如虹!九州大小諸侯無一兵來援,肝付家、伊東家、大友家皆不敢妄動!若是退回櫻島,說不定諸侯見我們一退便動了心,再次抱團來對抗我們,那時我們再要攻打島津家就會比現在難上十倍!再說如今颳大風下淫雨,海上往來也不見得安全,不如且再支持一二日!希望這雨早些停。」

    李彥直道:「善!」日與李介巡視軍營佈防,小船拖上岸,大船靠碼頭停放。都是無法動彈。本來東海機兵在海邊安營是背靠大船炮火,既有糧道接濟,又無後顧之憂,這時風雨中船炮無用,海邊安營就成了背水之勢!

    不消兩日,營中糧食漸乏,軍械盡濕了。睡覺也沒個好地方!士兵得不到好的休息,便有許多都病倒了。

    島津貴久在城中望著這場淫雨,以手加額,道:「好雨,好雨!看來天命尚未棄我啊!」

    王直在海上亦望雨興歎道:「按常理,我們打得過倭人,可我最怕發生這等難測之事!」

    毛海峰在旁道:「這只是意外罷了。」

    「意外?」王直冷笑道:「既要上戰場,就要考慮一切意外!因為意外在戰爭中是常常都要發生的!這次可以是大雨傾盆,下次可以是烈陽暴曬,再下次可以是水土不服、瘟疫疾病!哪能保證這些不會發生呢。」指著如簾雨水道:「島津家是本地作戰。對這意外的抵抗會比李家好得多!這場雨若是再這麼持續下去,我怕李家的機兵會不戰自潰!」

    毛海峰道:「那時可怎麼辦?要不我們去幫幫他?」

    王直先是不答,過了一會道:「薩摩島津家不過是一個小小地坎,若李彥直連這都過去吧,那他的運道就有限得緊了!」

    毛海峰還要說時,王清溪已經拉了他一把。二人退到帳外,王清溪道:「別多嘴了!你怎麼還不明白?錦上添花人人樂做,雪中送炭幾人肯為?何況這次是天公不作美,若我們去救李家,是有可能把我們也搭進去的!那時怎麼辦?看看吧。若李家能自己挨過去,我們再幫忙不遲。」

    但到了第三日,大雨非但不停,反而又轉兇猛,軍營之中,蔣逸凡長吁短歎。張岳亦憂形於色,李介王牧民吳平輪流巡營,片刻不敢放鬆,唯恐不測。

    李彥直的營帳也已濕透了,卻忽問蔣逸凡道:「你這次隨軍出征,帶了琴沒有?」

    蔣逸凡道:「沒有。」

    李彥直看他腰間插著一根笛子,道:「那吹個笛子來聽。」

    蔣逸凡苦笑道:「你到現在還有這心情啊!」

    李彥直笑道:「好事將近,怎麼沒心情?」

    蔣逸凡奇道:「好事?」

    「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前日雨勢先大後小。我看不準,昨日雨勢淅淅瀝瀝,我甚擔心,但今日雨勢如此之大,明日必定放晴!」李彥直道:「明日放晴,豈非好事將近?我自然高興。」

    蔣逸凡卻不敢就信。只是李彥直既讓他吹笛。他也不好不吹,便嗚嗚嗚地吹了起來。樂聲中有愁苦之音,李彥直一聽就按住笛子不讓他吹下去了,道:「你這是賀喜,還是添愁?」便去尋了一面大鼓,正要擂時,忽西北角殺聲陡起來,有巡防機兵叫道:「敵襲,敵襲!」

    蔣逸凡大驚,從帳篷中跳了出來!對李彥直叫道:「三捨!敵襲!」

    李彥直向西北角望了望,道:「吳平在那邊呢。」拿鼓槌試了試音色,道:「好!」咚咚咚幾下震掉了沾在上面的雨水,對蔣逸凡道:「我在澎湖,剛從林尾哪裡學了一調潮州大鼓!林尾說叫海韻潮音,你幫忙聽聽如何!」便擂了起來!

    西北角廝殺之聲越來越響,但風聲雨勢殺伐聲,卻掩不住鼓聲震震,這海韻潮音韻律簡單,卻極有力量!咚,咚,咚咚咚,每一聲都像直接敲打在人的心臟上!

    東海機兵多是閩人,閩、潮文化一脈相連,又有不少潮人,聞此鼓更是如聞鄉音,所以一聽鼓聲都起了共鳴!甚至有正在生病的機兵,聽到鼓聲竟猛地跳了起來!

    李介在遠處哈哈大笑,叫道:「好鼓,好鼓!是誰在擂?」

    蔣逸凡叫道:「是三公子!」正好有一陣殺伐之聲湧起,他地聲音李介便沒聽到,王牧民所在的距離比李介略近,大叫道:「是三公子在擂鼓!」

    李介哈哈大笑,叫道:「好!老三你繼續擂!弟兄們隨我殺!」

    雨勢越來越大,鼓聲亦越來越急!終於殺聲漸歇,而鼓聲未停!卻聽吳平叫道:「窮寇莫追!」

    蔣逸凡大喜道:「贏了?」

    啪嗒啪嗒聲中,李介帶了幾個人走近,身上都是被雨水沖成淡紅色的血跡,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只聽他笑著問道:「三弟,你這鼓哪裡學來?有力到蒲母!!」

    李彥直一笑,猛得一陣急擂,跟著收槌,忽一抬頭,卻見雨勢漸收,天色漸青,李彥直鼓槌指天對蔣逸凡道:「看看,我說的沒錯吧?」

    蔣逸凡笑瞇瞇道:「是啊,連老天爺都在幫我們呢。」

    李彥直將鼓槌在鼓沿一敲,發出一聲啞響,卻道:「是我們自己沒有放棄!干老天爺何事!」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19:49
之二十一 四面歌

    島津貴久趁著大雨偷襲機兵軍營,不想吳平李介仍能組織起有效的防守反擊,雙方各有傷亡,島津貴久沒討到好處,急忙退去,李彥直亦自收拾殘局。2sodu.com

    第二日天氣果然大放晴,多日來的陰鬱一掃而空!

    火藥雖用錫紙之類護住了,火器卻多有淋濕,一時無法使用,黃北星忙著收拾槍炮,吳平忙著整頓營務,張岳忙著接應上櫻島的補給,王牧民則將大船再次開動起來以作威懾。李彥直巡諸營問病,李介日日磨刀,只等反攻!

    眾私商聽說李彥直挨過這了這次無妄之災,暗中都道:「看來他運道正盛呢!」李彥直便派王清溪登櫻島,運來大批後續物資;徐元亮則率領武裝隊伍上岸接應。各路私商或資糧,或直接出兵,最後共聚集了四千三百餘人,都願聽李彥直指揮。

    九州諸侯實不願見李彥直在自家土地上揚威,大友家、伊東家、大內家、松浦家、龍造寺家都派出了使者來勸解調停。李彥直對群使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我兄長受屈辱於貴國,我不報此仇,誓不回大明!諸位不用勸我,要勸去勸島津貴久!他若此刻能出城負荊請罪,我仍會放過他的家人、國人!」

    眾使者見李彥直如此決絕,均有懼色,又恐被島津貴久牽連,便不敢再言!

    這時兵勢大集,吳平以人多伍雜為患,建議分兵,道:「眾私商來援,其意雖誠。只是未經過統一訓練,指揮起來大有問題,不如以其兵馬分略各處。令其各自為戰,若有一支潰敗時,不至影響其餘各部。我軍主力則仍然集攻一處,如此則分合有序。且能發揮眾私商的作用。」

    李彥直以為此言大善,乃將四千餘私商武裝分作四部:李介統一部,一千人二百人;徐元亮統一部,一千一百人;洪迪通統一部。一千人;李彥直自統一部,一千人。李介麾下有周文豹與小犬忠太郎的倭刀隊為核心,徐元亮、洪迪通各有三四百本部私人武力作中堅,因此這三支隊伍雖不如東海機兵之紀律嚴明,但也不至於完全散架。歸李彥直統領者則只是附屬於機兵團主力之外作為補充。

    李彥直以火炮未可用。且放過鹿兒島城,卻從鹿兒島周圍的地方入手,命李介攻谷山城,徐元亮攻帖佐城,洪迪通攻市來城,命王牧民從海上直撲加治木城!若取得此四城,則鹿兒島便成甕中之鱉!

    在派兵攻打之前,李彥直曾親自前往窺探帖佐、谷山二城,見這兩個地方號稱為「城」,其實無論規模還是防務。比溪前村也是遠遠不如,回來後再無顧忌,便下達命令。四軍出動,一日之內,谷山、帖佐、市來便告易手!只有王牧民攻加治木城才遇到了一點小小的挫折,以三百健卒奮戰至黃昏竟未攻下。

    這時薩摩一片亂糟糟的。島津貴久在李彥直主力軍的虎視眈眈之下。竟是不敢出鹿兒島一步,眼睜睜看著周圍的城町易手。薩摩大小家族皆怨,認為島津貴久身為守護而無法保護自己,群生叛心!

    本田薰親地姬木城一時尚未受到攻擊,但見李家勢大,便與家人商量,認為貴久之敗已無可挽回,又道:「他伊作島津家本是旁支,有什麼資格統治薩摩?貴久能夠上位都是靠了忠良的詭計,流放了勝久大人,跟著又飛揚跋扈,外結強仇,內不納忠言,才有今日之禍!忠良、貴久父子對我猜疑已久,我何必在這節骨眼上為他殉葬!」

    他兒子本田親兼道:「但我們現在去投奔他,人家未必肯納我們啊!」

    本田薰親道:「空手去依附人家自然不幹,所以我們得給他們獻上一份禮物!」

    當日便聚集本家所有兵馬,開至加治木城外,這段時間裡薩摩各城町但見眾華商在這片土地上馳騁縱橫,或者遠遠望見就投降,或者乾脆就閉門自保,王牧民見居然有兵馬來救加治木城,頗感奇怪,且勒兵稍退。城內守軍大喜,忙開成納了本田薰親父子入內,不意不到半個時辰,城內大變忽起,本田親兼拿了加治木守將的頭顱出來請降,道:「這是家父送給孝廉老爺地禮物。」

    王牧民大喜,便派人進城接掌了加治木,又將本田薰親父子送到李彥直麾下。

    李彥直見到本田薰親,頗予禮遇,本田薰親父子匍匐而進,跪在地上叫道:「孝廉老爺!薰親終於又見到你了!自上次在佐多岬見面之後,薰親便日夜思念,誰料直到現在才有機會來孝廉老爺面前聆聽教益!」說到悲喜交加處,忍不住哭了起來。

    李彥直安慰道:「我到貴邦,本來只是要迎回兄長,都是貴久胡作非為,才鬧出這麼多的事情!不過如今你放心吧,但凡當李彥直是朋友的,李彥直也當他是朋友!」

    「朋友?」薰親抗議道:「怎麼是朋友呢!不是朋友!」

    李彥直一愕:「怎麼?」

    「是主公啊!」薰親叫道:「孝廉老爺,難道你不要我們父子做僕從嗎?」

    李彥直怔了怔,道:「主公……嗯,那也行……」

    「怎麼可以也行啊!」本田薰親叫道:「這是大是大非的問題!不能也行!」

    「好好好,」李彥直微笑道:「既然你如此誠心,從今天開始,我便接受你們父子地效忠吧。」

    薰親大喜而泣,又請李彥直賜一唐姓。李彥直笑道:「那就去了本字,姓田吧。」

    他父子千恩萬謝,拜謝了賜姓,李彥直便命田薰親父子去招降俘虜以及臨近城町,三日之內,降者一千餘人。外圍諸城既定,各軍再次會攏。將鹿兒島城團團圍住!

    李彥直命田薰親率領投降者在城外高唱薩摩和歌,此時薩摩除鹿兒島之外,主要城町都已平定。城內軍民聞得城外四面和歌無不惶恐難安,島津貴久大慌,與島津忠良泣道:「大勢去矣!大勢去矣!」又憤懣道:「都是岸本誤我!」命人尋他來治罪,卻找不到他的所在!

    島津貴久又道:「城內尚有忠朗、忠元二人!他二人都曾被俘虜又平安歸來。一定是被李彥直收買了!」又派人去拘了新納忠元來,新納忠元這時傷勢漸癒,將去拘他的人打翻在地,衝到島津貴久面前。跪下大哭道:「主公!我沒有背叛!沒有!」拔出刀來說:「若你不相信,就殺了我吧!」

    貴久看得怔了,便下不了手。忠良道:「忠元是個好孩子,不會背叛的,這多半是那李彥直地詭計。不可信他!」貴久這才點頭,扶起了新納忠元。

    這時門外又起喧鬧,卻是一幫人護著伊集院忠朗到了,伊集院忠朗可不比新納忠元,在城中勢力不小,他不肯束手就擒時,去拘他的人便無法,反而被他衝進門來怒沖沖道:「主公!這算什麼!你真在懷疑我嗎?」

    島津貴久看看眼下的形勢,心想自己雖能壓得住伊集院忠朗,但若是這時動手清洗他鹿兒島城內部非馬上分裂不可。忙安慰道:「是那李彥直用計,使我一時誤會,如今我已經弄明白了,二位是清白的。」又指著新納忠元說:「我才剛剛與忠元冰釋誤會呢,也還請忠朗不要記在心上。」

    在他地服軟和安慰下,伊集院忠朗才懨懨離去。回到住處。與兒子伊集院忠倉商議道:「貴久鬼迷心竅!竟然在這時懷疑我!別說他如今大勢已經,就算他仍有反敗為勝地機會。我們也要擔心他秋後算賬!」

    忠倉問:「那怎麼辦?」

    伊集院忠朗道:「本田已經歸順,且得善待。我們若也去奔,料來待遇不會差過本田。他們唐客不可能在日本久呆,將來還是要回去。他們一走,薩摩還不是我們說了算!」

    忠倉道:「可是薰親是獻了一座加治木城啊!」

    伊集院忠朗踩了踩地面,道:「那我們就獻上鹿兒島!」

    當晚忠倉就將一封秘信射出城外,有士兵撿了去獻給了李彥直,李彥直看了之後傳示諸將,又問田薰親道:「忠朗說願與我重修舊好,你看如何?」

    田薰親道:「忠朗是個老滑頭,如今島津家勢孤單,他必不會盡忠島津氏,這封信說的應該是真地。」

    「我也覺得是真的。」李彥直道:「既如此,便依信中所言,明晚子時,兵分兩路,二哥率眾去應田薰親的接應,我以大兵攻打正門!若忠朗意誠,那是最好,萬一有詐,我們便兩路夾擊,連夜破城!」

    諸將領命,第二日由吳平安排眾雜牌隊伍發起聲勢浩大的攻擊,精銳部隊卻趁機休息,這些雜牌隊伍人數既多,又各有神通,雖沒能將城攻破,城內守軍卻已被他們打得暈頭轉向,一日疲憊。

    到了當晚子時,島津家地士兵大都已經睡著了,忽然正門殺聲大起,眾軍士大駭道:「夜攻!他們竟然夜攻!」

    所有部隊都往正門湧去,那邊忠倉卻已偷偷放下繩索,接應李介的前頭軍隊上城,第一批機兵上城之後站穩了陣腳,忠倉又在前引路,直撲島津貴久的居所!

    正在城門守衛的鐮田政年與山田有德陡聽背後殺聲大作,均感愕然,過了好一會才聽見有人來報:「不好了!伊集院忠朗叛主,竟然用繩索放敵軍入城,如今敵軍已殺向貴久大人了!」

    山田有德大驚,趕緊率眾去救,鐮田政年怒道:「你走了,這邊怎麼辦?」山田有德卻已去得遠了!

    城內一火起,正門外李彥直便知李介已經得手,蔣逸凡興起,前去擂鼓督戰!他通曉樂律,鼓擂得比李彥直更好,只是鼓聲中缺乏李彥直地霸氣!

    李彥直下令全軍猛進,機兵團士氣大漲!而城內的守軍卻已經走到了崩潰的邊緣!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19:50
之二十二 托孤兒

    孤城,大火,殘兵敗將。

    鐮田政年還在前門抵擋李彥直,山田有德帶兵先行衝到,救了島津貴久,暫時安置在城西一個小屋中。

    城內一片紛亂,李介和他的士兵就在左近奔突,隨時有可能會找到這個地方!

    島津貴久左膀受傷,身後島津忠良在喘息,膝下只剩下十二歲的長子和十歲的次子!

    「主公,快決定吧!」山田有德叫道:「鐮田擋不了多久了!」

    戰況發展到這份上,再要轉敗為勝已經無望!現在要決定的,是保存自己的性命,還是要保存最後的「榮譽」!

    「你們走吧!」島津貴久說:「我必須承擔我的戰敗和恥辱!」說著雙膝合攏,安置好了武器,準備切腹!

    山田有德頭一低,跪在一旁,島津貴久的兩個兒子年紀雖小,但這時竟也靜靜地跪在一邊,臉上瀰漫著肅穆!

    「等等!」島津忠良忽然說:「把孩子的事情安排好了再走!」

    島津貴久看看兩個孩子,停了手,對山田有德道:「你有把握帶他們殺出重圍嗎?」

    山田有德知道這件事情很難,卻還是說道:「我拚死也要保護兩位小主公殺出重圍!」

    「不行!」島津忠良說:「不能這樣殺出去!孩子小,自己不能戰鬥,你護著他們沒可能殺出去的!要化妝,要忍受屈辱,要混在人群當中才有可能逃脫!」

    山田有德一聽不免犯難,他是一個武士,雖在戰鬥之中仍保持著凜凜威風。要忽然化妝成一個不起眼的人,實在有些困難。

    「我來吧!」門外轉進一個人來,卻是近來以為被疏遠而大顯落魄的新納忠元,他臉上滿是鬍渣,身上的衣服因為十幾天沒洗而顯得又髒又臭,乍一看哪裡還有當初那個意氣風發、被李彥直嘖嘖稱讚地少年武士模樣?但他此刻雙眼中流露出來的堅毅卻讓島津貴久感受到了他的誠意!

    「疾風知勁草!」島津貴久握住了他的手:「忠元!我以前真不該錯怪你……」

    「別說這些了!」島津忠良叫道:「敵軍隨時會闖進來,快快決斷!」

    島津貴久低喝了一聲,便問新納忠元:「忠元,你願意接受我的托孤嗎?」

    新納忠元挺直了腰桿道:「我願意!請主公把兩位小主公交託給我吧!」

    「好!」島津貴久又轉向兩個兒子,道:「從今天起。你們就元服了!虎壽丸,你叫義久,你弟弟就叫義弘!義久,義弘。你們都要聽新納哥哥的話!要好好活下去!家族的責任,由我來承擔,你們要活下去,島津家才有未來!」一轉頭。不再看兩個孩子,對新納忠元喝道:「抱走!」

    新納忠元匍身斬釘截鐵般道:「是!」抱起兩個孩子就走了!

    島津忠良對山田有德說:「你從北面跳城牆突圍,作出我們要逃走的假象,好讓敵人不將注意力放在城內。」

    山田有德領命出去,島津忠良提起一把刀來。對島津貴久乾笑道:「沒想到今日我們父子倆會死在一起……我老了,沒力氣切腹,唉……」將到橫在脖子上說:「就自刎吧。」

    島津貴久深深吸了一口氣,穩了穩手,提起刀來,就要切入腹中,忽然有幾個徐元亮的部屬衝了進來,見到屋內二人衣飾華貴,雖都沾了血跡,但手中拿著的卻都是值錢地好刀。便不顧三七二十一撲上來搶奪!

    島津貴久和島津忠良一時來不及切腹自刎,早被按住了,刀也被奪走,島津貴久怒罵嘶吼,叫道:「你們不能這樣!這是我的榮譽!你們不能讓我受辱!」

    但有誰理會他的話呢?

    門外又湧進了幾個人來,也都是私商兼強盜之屬。看看刀已經被搶走。就來扒島津貴久的衣服,搶島津忠良地佛珠。忠良與貴久被這夥人脫得赤條條的,只剩下兩條丁字褲衩,滾到門外的地上,臉上身上都沾染了塵土,這當口真是求個體面之死亦不可得了!

    島津貴久受辱如此,捶地怒吼!島津忠良忽扯了扯他說:「走吧。」

    島津貴久奇道:「走?」

    島津忠良說:「這伙唐客沒半點廉恥!我們現在這樣死,和螻蟻無異,不如且偷生混在人群中,也許還有轉機!」

    島津貴久一咬牙,點頭隨父親閃入人群當中。

    這天晚上鹿兒島大亂,處處火起,人人搶奪,鹿兒島雖窮,但近幾年也和海外做了不少生意,最近更是從李家那裡敲詐了不少財貨,所以城中頗有可搶之物。東海機兵紀律嚴明,入城後佔據各要衝,李介以報仇為務,張岳去奪取了島津家的主庫,但此外對私商們地行動就控制不了了!

    這些強盜味道頗濃的私商一搶開就收不了手,搶完了東面搶西面,搶完了城內搶城外。但日本實在是窮,雖有銀礦可以開採,但那都集中在豪族手中,民間余財不多,和大明東南沿岸的富庶農村簡直不可同日而語!所以這些商寇們搶不到錢後便搶女人!李彥直對此亦不能制,只能竭力保持東海機兵的主力不跟著混亂罷了。

    因為整個鹿兒島都處於無序狀態,一身光溜溜無物可搶的島津忠良和島津貴久父子反而得以在混亂中逃出了城外,到了城北,竟又讓他們遇上了山田有德!山田有德見他們得脫大難,先是一喜,再見他們受辱如此,又是一悲,慌忙脫了自己地衣服給島津貴久披上。

    島津貴久問義久、義弘兩兄弟的消息,大亂之中卻早已失散,他也就只能指望神靈保佑了。

    山田有德因問接下來的去處,島津忠良道:「去大隅吧。兼續畢竟是你姐姐阿南的丈夫!或許還會庇護我們。」

    大隅在薩摩之東,但中間隔著鹿兒島灣,所以先得向北繞行,一行十四人,便取小路往北前往大隅。

    他父子二人若是就這麼穿著一條丁字褲衩、滿臉灰土地逃走,說不得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叫他們走了,但這般十幾個人聚在一起行走,很快就被人注意到!

    經過加治木城附近時,奉命到這裡守護的田親兼將他們認出,一邊派人追蹤,一邊派人前往鹿兒島報信!

    這時已是第三日中午,李介在鹿兒島城內裡裡外外都找不到島津貴久父子,一聽此信,急命追趕!

    薩摩才多大一點地方?東西又少,這時早被那群海盜搶光光了。島津家的主庫又被李彥直控制住,他們不敢動,便都覺得虧了,聽說李介要繼續追島津貴久,便都商議道:「不如咱們就跟著去,這邊沒得到好處,或者能在大隅那邊得到!」

    眾皆稱是,踴躍而進!

    王清溪說「雪中送炭無人肯做、錦上添花人人樂為」,這話真是不錯,自李彥直得勝,來依附者一日多似一日,這時已不止是華人私商、華人海盜,連倭人私商、倭人海盜也都打著幫李家討回公道的旗號跑到薩摩做沒本錢買賣了。人數之多一時難以統計,總之當在六千人以上,或者竟達萬人!等這群人攻破了農莊,又有失業的農民加入了隊伍,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李彥直見這幫人品流複雜,又不服管束,便不負責他們的補給,這幫人也不急,沒補給就直接就地取材,走到哪裡搶到哪裡,搶到哪裡吃到哪裡!搶完吃完便一把火燒了乾淨!所過之處,皆成赤地!

    在前往大隅的征途上,李介帶著百人在前,背後還跟著近萬蝗蟲!

    島津貴久也真是個凶星!他若是就死在鹿兒島,九州島或許便少遭些劫數,這時他逃命到大隅高山城下,肝付兼續不敢容納,島津忠良入內,泣涕出血,阿南夫人也哭倒在庭下,肝付兼續仍道:「李家勢大,櫻島又近大隅,我就算有心幫忙也護不了你們啊!」最後只送了他們兩副盔甲、兩匹馬,以及糧食若干,道:「你們不如到日向去,那裡離得比較遠,或許李家追不到那裡去。」

    阿南夫人哭道:「若到了日向,伊東家也不肯收留,那可如何是好?」

    肝付兼續歎道:「我寫一封信交給你父親帶去,那樣就算伊東家不肯收留,想來也不會為難。」他地意思,是勸忠良與貴久一路向東,到京都、奈良一帶找個地方隱居,了此殘生。道:「我料那群唐客再猖狂,也不至於追你們追到上洛吧。」

    島津貴久去了不到半日,李介便趕到了,直逼城下,責問島津貴久何在,肝付兼續被人逼到家門口,哪裡還有好脾氣?又見他們人少,就不怕他,沒好氣地道:「不知道!」

    李介怒道:「當初我被島津家劫持,你這傢伙多半也是幫兇!」一怒之下,竟然就下令攻城!

    肝付兼續在城頭冷笑,指揮軍士將弓箭矢石打下來,逼退了李介,肝付家將在城頭見他們退得狼狽,都哈哈大笑,肝付兼續在城頭指著李介道:「你跑到我家門口來放肆,本當殺了你!如今看在你弟弟李孝廉份上且放過你!快快走吧!」

    忽然之間,卻見遠處開始出現斑斑點點的旗幟,如蝗群一般漸漸接近,肝付兼續愕然道:「那是什麼?」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19:51
之二十三 大蝗軍

    南九州的局面,似乎漸漸有脫出李彥直、王直二人掌控的趨勢!

    以助李家討回公道為名義,南九州在半個多月間聚集起來的可怕力量已過萬人!無論是大明私商還是倭島浪人,皆揮舞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旗幟,簇擁著李介,先是蕩平了薩摩,跟著又追到了大隅!

    一路上又不斷有新的浪人加入,一些村莊被他們洗劫過後,村民失地,其強壯剽悍者也就跟著尾隨其後,成為這支可怕隊伍的新血!

    這已不是一個侵略的過程,而成了一個打破土地束縛的過程!新的破壞力不再來自李彥直的推動,而來自九州農村內在力量的爆發!

    肝付兼續雖然輕而易舉地將李介前來問罪的百人隊擊退,但隨即發現遠處湧來了更加可怕的不祥之物!

    那是什麼?

    那是什麼!

    是蝗群!

    是由面目猙獰的人組成的蝗群!

    是由欲求不足的人組成的蝗群!

    是飢渴的蝗群!

    是嗜殺的蝗群!

    是想要女人的蝗群!

    是由慾望驅動著的蝗群!

    這群碩大的蝗蟲沒有補給,他們就地補給!

    這群失序的蝗蟲沒有紀律,一切但憑本能行事!

    「李二公子,我們幫你攻城!」

    「李二公子,我們幫討回公道!」

    還有一些人這樣叫著,可更多的人是直接撲了過去!

    大隅高山城在南九州也算是「名城」了,但它的外城牆不過一人半高。2sodu.com根本用不上攻擊大明的城池那樣地攻城器械比如雲梯,直接搭一張梯子就上去了。幾千人不顧死活地往前一湧,就把大隅高山城圍住了!

    面對數倍於城內守軍的攻城者,肝付兼續左支右絀。擋住了東邊,擋不住西邊!

    圍在城外的至少已有七八千人。肝付兼續登上天守一望,更發現後面還有源源不絕的新蝗蟲在趕來!

    「怎麼會這樣!」他聲嘶力竭地叫道:「李家怎麼可能發動起這麼多地人!這些人都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他卻不知,在新「冒出來」地蝗軍中,有相當一部分在一兩日之前還都是他的領民,來自大隅北部才被蝗軍侵染了的村莊!村民擺脫了道德教戒的束縛後一轉而成新的蝗軍成員,所爆發出來的力量足以讓一個人面目全非!

    肝付兼續先前還呆在家裡對島津貴久沒法抵擋唐客的進攻而頗有微詞,認為貴久丟了大和的臉面,但現在他才真正理解貴久面對的是一群多麼可怕地敵人!

    「主公!守不住了!」家臣藥丸兼將勸道:「我們快走吧!要不然我們的下場只怕會比島津家還慘!」

    肝付兼續一開始還在猶豫,但當有幾十名蝗軍從西南牆角跳下來而他再派不出人手去抵抗時。肝付兼續知道他沒時間猶豫了!

    「走!」

    這時城中已亂!

    一開始,他想帶上財物,但很快發現帶上這麼多的財物根本無法突圍;於是他便只想保住妻子,可哭哭啼啼的女人孩子聚到跟前時,城中已陷入大亂!

    肝付兼續終於發現自己是連妻兒也保不住了,匆匆帶上了嫡長子良兼,從後門突圍而走。循著島津貴久的後塵往日向逃去!

    這時候還跟著他的,只剩下不到一百五十人了!

    大隅高山城的攻陷與混亂也非李介所能預想,但他現在最關心地還是找到仇人貴久!

    蝗軍此來彼往,不但吞噬著財物與女子。更傳染著高山城的守城將士!其中一部分人迅速墮落,眼見抵抗已無可能,也跟著趁亂打劫起來,成了蝗軍的新成員!

    大亂,大亂!

    便有人來告訴李介,說貴久確實來過,只是已經前往日向伊東家了。

    李介雖被奉為先鋒首腦。但那完全是象徵性的。看著城中亂象,他心裡也覺得不是個事。便派了一個叫唐舉地機兵隊長前往薩摩報信,自己卻帶著周文豹、小犬忠太郎等繼續往日向進發!

    一部分蝗軍尾隨其後,但大部分卻仍然留在城中繼續肆虐,搶光燒光了城內之後又到城外去,直到將大隅變成了另外一個薩摩,這才繼續挺進日向,去「接應李二公子」!

    從薩摩到大隅,再從大隅到日向,一道由人組成的「蝗流」便如河水一般,從鹿兒島發源,流經加治木,轉而向南,在大隅高山城匯成一個湖泊,跟著折而向北,越往下游越是壯大!流到日向境內時,華、倭比例已是華少倭多了!

    那個叫唐舉的機兵隊長帶著兩個手下是逆流而進,從大隅高山城出發,一路見到的,無非是屍體、廬火,兩耳所聞,要麼是慘嚎,要麼是女子被強姦時的尖叫!

    唐舉是從尤溪出身的老機兵了,在東海機兵團內部可以算是根紅苗正,雖是獵戶出身,但機兵團不止是一個戰鬥組織,更是一個教育系統,在裡面呆了近十年的光陰人一般都認得字,而且思想覺悟也與新機兵不同。這時見到了沿途地慘狀,心中有些不忍,只是他有任務在身,不敢停留。

    島津貴久要迂迴向北繞過鹿兒島灣,是因為鹿兒島灣已經被李、王地聯合船隊所控制,唐舉卻沒有這方面的顧慮,出大隅高山城後便直接向西,到鹿兒島灣地東海岸找到了巡邏船隻渡海。

    路上不斷有蝗軍要騷擾他們,幸好機兵團是有自己統一服飾的,在這次的整個事件中,東海機兵又擁有中堅地位。蝗軍們雖然不太聽指揮,但也都默認了機兵團是領袖,唐舉一亮出身份,他們便不敢侵犯了。

    這時李彥直已回到了櫻島。正在處理薩摩的善後事宜,聽到唐舉地報告後大吃一驚。蔣逸凡驚道:「這樣下去,可別把日本給滅了!」

    王牧民哧的一笑道:「那才好玩呢!」

    李彥直沉吟道:「如今已經鬧成日本本土的民變了。民變易發難收!萬一收不住,連我們也得被捲進去!我料日本諸大名不會讓這種情況繼續蔓延,一定會聯合制止的!尤其他們是打著我們地旗號胡作非為,若我們處理不慎,很容易會遭人話柄!嗯,這場仗,差不多該想怎麼收尾了。」

    張岳道:「不過現在太早向諸大名示柔,對我們來說也不划算。」

    李彥直便問他如今的收益是否已抵消了損失。張岳道:「前前後後算上,只抵消了八成,我們還虧著呢。」

    原來張岳當日搶先佔據了島津家地主庫,裡面不但有大部分島津家敲詐了李彥直的贖款,還有島津家歷年所積,只是在堅壁清野過程中,島津家又是賞賜部屬激勵士氣。又是大開倉庫購買武器,著實花掉了不少錢,兩相抵消,張岳統計過後發現同利在這件事情上仍然虧了。

    「若是這樣……」李彥直道:「那就必須雙管齊下。就讓這些蝗蟲在前面開路,我們跟在後面,再收取一些利益,把我們虧損的部分都補全了。當然,也要給王五峰他們留一點。這件事情,張岳去辦。同時也要和西日本的其它大名通通聲氣了,告訴他們我們和那群蝗蟲是有區別的。這件事情。逸凡去辦。」

    任務分派下去之後。蔣逸凡便帶人分頭前往豐前豐後,肥前肥後。自己前往山口。張岳則帶了一隊人馬,由唐舉領路,沿途敲詐,問那些收益最好的蝗軍拿提成。

    李彥直心道:「薩摩已成廢墟,大隅亦成焦土,我又沒法在此長駐,徒守無益!」便將軍隊撤出鹿兒島,而以櫻島作為大本營,與種子島上的王直遙相呼應。

    在鹿兒島一役中,鐮田政年戰敗被俘,這時也已降服,得李彥直賜姓為連,稱連政年,同時伊集院忠朗亦改姓為伊,稱伊忠朗,與田薰親見李彥直撤出鹿兒島,都感訝異,便約好了來櫻島請安,並問李彥直的打算。

    李彥直便將大隅之事相告,三人面面相覷,都想:「幸好我們投降得早,要不這會就算能抱住性命,也保不住家族平安!」

    伊忠朗道:「孝廉老爺,不如您乾脆就別回大明了!就在這裡開邦立族,豈不是好?只要你點一下頭,我們三家一定扈從到底!」

    田薰親也道:「對!如今我們據有薩摩、大隅兩國,孝廉老爺振臂一呼,日向、肥後也必附驥尾!我們再聯名請奏,京中公卿最是愛慕中華來歸儒者,說不得還會為許孝廉老爺正名,做這兩州守護!」

    李彥直一笑,道:「我志不在此!再者我已有言在先,貴久之仇一報便回大明。這南九州嘛,還是歸本地人統治的好。」

    三人聞言表面都在搖頭惋惜,心裡卻忍不住狂喜,忖道:「他這麼說,莫非有意走了之後將此地劃歸我們!」

    果然便聽李彥直指派田薰親守鹿兒島城,派連政年守加治木城,讓伊忠朗隨自己前往大隅高山城。三家得令皆喜。

    李彥直便留吳平守櫻島,起精兵千人為本部,王牧民五百人在左,徐元亮八百人在右,向大隅高山城進發。

    沿途流寇,聞其聲明都斂旗聽命。到了大隅境內,大隅境內只剩下禰寢、伊地知兩家尚在勉強支撐,李彥直命流寇撤退,不得再侵犯禰寢、伊地知領地,解圍之後,兩家感激涕零,齊到軍前參拜,並叩請孝廉老爺設法結束南九州之亂象!

    李彥直命二人請起,歎道:「此事我本只怪責貴久一人,不想貴久怕死,竟不肯認罪伏誅,且一路流竄,竟成今日之勢!此事固非我所樂見,不過既由復仇之念而起,則我亦難辭其咎!」

    他帶了禰寢、伊地知與伊忠朗到達大隅高山城時這裡已成了一片死域,斷壁下掩蓋著不知多少屍體,空氣中瀰漫著屍臭。

    這大隅高山城伊忠朗來過不止一次,這時見到如此慘狀,忍不住悲愴落淚,李彥直亦自歎息,遙指日向道:「貴久啊貴久,只為你一人貪生,釀成如此大禍!試問你一人之身,何以償之!」

    正要派機兵挖墳掩埋,免得這些屍體苦受暴曬之難,卻便有緊急消息從東北方向傳來:「我軍已深入日向境內,先破沃肥城,又逼近都於郡城,伊東義佑棄城而逃,往豐後去了。有消息傳大友家已佈置重兵於邊境,以待我軍!」

    李彥直驚問道:「那二公子呢?張岳呢?」

    傳信者道:「張掌櫃已到沃肥城主事,二公子因仍找不到島津貴久便繼續向北,向豐後追去了。」

    李彥直怔了半晌,回顧伊忠朗道:「我得趕緊前往日向,你可好生處理此間之事,好好安葬屍體,安置流民。」

    伊忠朗走後,王牧民道:「如今留伊忠朗守大隅,連政年守加治木,田薰親守鹿兒島,後方皆新歸附者,萬一前方戰事不順,此三家有變,後路有斷絕之虞!」

    李彥直以為他所慮有理,便讓他回櫻島調集船隊,並邀王直從海路取日向、豐後,兩路齊進,暫定以豐後、日向邊境為會師之地!如此則萬一陸路斷絕,機兵亦可從水路撤退。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19:52
之二十四 諸侯應

    李介被綁架一事,日本大名本來以為只是李家與島津兩家之事,但島津貴久北逃之後,諸侯萬萬料不到李介敢帶兵越境,窮追不捨,更料不到李介的背後會形成一支破壞力極其可怕的蝗蟲部隊!

    蝗軍尾隨著李介,先破肝付,連及伊東,九州惶惶,西日本大震!

    豐後大友家是最有機會問鼎九州霸主的諸侯之一,聽到消息,急召諸家將問策,眾人都不知「明軍」情況,家臣吉弘鑒理道:「日向宗湛和尚曾去過大明,勝久大人又才從琉球回來,他們或許知道明軍的虛實。」

    大友義鑒道:「有理!」便召日向宗湛來見,又派人去請島津勝久。

    原來島津勝久被島津貴久逐出薩摩之後,便來豐後依附大友家。凡諸侯失地,結局通常十分淒涼,大友家雖是勝久的母族,但失勢大名猶如喪家之犬,大友義鑒一開始也不怎麼給他好臉色看。不想天意難測,鹹魚竟然也有翻身之日!

    兩年多前一艘商船在府內入港,船上走下一倭一華兩個年輕和尚,日本和尚本是日向國人,多年前流浪到大明出家,法號宗湛,因其出身地在日向國,故稱日向宗湛。和他一起來的則是他在大明的僧侶,法號玄滅。

    二人年紀雖輕,卻都是才學過人,而且知道許多海外貿易的消息,所以入港之後不久便引起豐後境內豪族的注意,日向宗湛得大友義鑒供養在城中,玄滅卻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中遇到了幽居的島津勝久與之成為朋友。

    那玄滅甚有才幹,又通曉海外情況。在他的幫助下,島津勝久糾結起了舊部,又從大友義鑒處借到了一些錢作啟動資本,登上了一艘前往琉球地商船。勝久這一去就是兩年。期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大友義鑒也不清楚,只是勝久回來時無論人力還是財力都已非同一般!人皆勢利。當初勝久倉皇來歸時,大友義鑒對他是半冷不熱,等到勝久擁船入港,又獻上生絲珍品,大友義鑒馬上轉變態度,對勝久禮遇有加起來,勝久請大友義鑒繼續掩護他,並許他秘密招募武士以備復國。

    當時李介綁架之事東窗未發,大友義鑒心想薩摩與豐後並非接壤。若勝久能夠復國對自己有好處,萬一復不了國自己也沒壞處,所以就答應了,給勝久提供了一個偏遠的小港作為停泊船隻、訓練武士的地方。

    大友義鑒也曾問勝久發財的緣由,勝久只說是貿易所得,把大友義鑒羨慕得兩眼發紅,之後便日夜與日向宗湛商議。正打算著也派遣船隻前往琉球、大明貿易,不想薩摩那邊就爆發了李家與島津家地大爭端!且其事不局限於薩摩,不久竟蔓延到了大隅、日向,甚至有席捲九州之勢。大友義鑒擔心豐後也被侵染。趕緊請島津勝久與日向宗湛議事。

    島津勝久人在外地,日向宗湛先到,一領袈裟之下,裹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和尚,六尺身材,一章圓墩墩地臉,他坐定之後。大友義鑒問:「宗湛法師。最近可曾聽過大明一個孝廉在我日本胡作非為的事情?」

    日向宗湛微微一笑,說:「這是何等大事!宗湛又不是聾子。怎麼可能不知道。」

    大友義鑒問:「那法師在大明時,可曾知道這人的底細?」

    「聽過一點他的傳聞。」日向宗湛說:「此人在福建時,曾以千人隊伍,破二萬之眾。福建方圓千里,賴其威名以安。」

    大友義鑒武勇不如島津貴久,智謀不如島津忠良,家族勢力雖然不小,論能力不過日本二三流人物,聽了日向宗湛的話臉色微變,諸家臣也都微現懼色。

    家老吉岡長增說道:「聽說這次他是帶了戰艦百艘前來,如今在薩摩、大隅已有上萬之眾了!」

    大友義鑒憂形於色,道:「那可如何是好!」

    日向宗湛道:「戰陣之事,我不擅長,義鑒大人若要知避禍之道,何不請玄滅一問?」

    便在這時,人報島津勝久、玄滅法師、新納忠苗到,大友義鑒聽說,站起來迎接道:「勝久大人來得太及時了!」

    島津勝久乃是一個中年,兩鬢染霜顯示他曾經落魄過,雙眼炯炯卻透露出他最近是春風得意!他身後跟著一員將領,一個和尚,那和尚眉清目秀,甚是俊朗,正是玄滅。

    門口見面,大友義鑒先祝賀島津勝久添丁得子,島津勝久意氣風發,連道:「都是托了義鑒大人的洪福!」

    延入席中,大友義鑒尚未開言問李彥直之事,島津勝久已道:「我正要入城來見,便逢義鑒大人派遣使者來請,所為之事,若我猜的沒錯,莫非是為了南面那姓李的?」

    「不錯!」大友義鑒叫道:「如今薩摩、大隅情勢洶洶,那群唐客越逼越近,豐後也是人心不安,宗湛法師說那個李孝廉有以千破萬之神勇!從他在薩摩、大隅所為看,只怕並非虛語!聽說他的前鋒已進入日向,若再往北就是我豐後了!因此我心中焦躁,不知如何應付,勝久大人既然已經猜到,不知可有良策?」

    「良策,良策!」島津勝久說:「有什麼良策!不外一句話:聯合諸侯,一致對外!」

    大友義鑒啊了一聲,重複著島津勝久地話:「一致對外?」

    「對,一致對外!」島津勝久道:「那群唐客究竟是什麼居心,誰也不知!他們本來只說是找貴久報仇,可是卻又破肝付,逼伊東,既然他們今天可以進入大隅、日向境內,明天自然也就能將戰火燒到豐後!所以義鑒大人,此事不能猶豫了!你得趕緊動員全境,並發檄文,號召豐前、長門、築前、築後、肥前、肥後的諸侯聯手禦敵!若是等到伊東家也破敗,等到那群唐客的兵馬開到府內城時,那就來不及了!」

    家臣吉岡長增、吉弘鑒理都道:「勝久大人所言極是!」

    大友義鑒尚未表態,又有緊急消息傳來:明軍已圍都於郡城,伊東義佑棄城而逃,正率領部隊朝日向退來。大友義鑒驚得坐不住,直起身來,叫道:「快,快!快按照勝久大人所言,發檄文,向九州、中國諸侯求援!」

    在大友家的全面動員下,豐後全面戒備,北九州諸侯也擔心李家橫掃九州,波及自己,紛紛出兵出錢,沒多久,一支超過一萬人的聯軍便布列於日向、豐後邊境。

    不久島津貴久從南面來奔,大友義鑒看見了他心頭火起,怒道:「你們這兩個災星,當初勝久的賬我還沒跟你們算呢!你們居然還有面目來豐後!你們禍害了肝付家、伊東家還不夠,還要來禍害我!」

    大友家是薩摩的上一任守護島津勝久地母族,勝久後來被忠良、貴久所逐便跑到豐後來躲避,所以島津忠良和島津貴久無論是往事還是近況,都很不待見於大友家。只是他們已經過了切腹自殺的最好時機,如今就是死了也得不到榮譽,所以一路倉皇亂逃,竟跑到豐後來了。

    忠良老著臉皮,哭泣道:「若我們是因為大和內部的爭執而失敗,就是死也無面目來見義鑒大人!可如今唐客肆虐九州!薩摩、大隅相繼淪陷,國家處危亡之際,凡大和子民都須一致對外!我父子二人之所以不敢輕生,因為我二人雖敗,卻是與李氏相持最久者!頗知道彼之虛實!如今只盼義鑒大人暫留我等有用之軀,或能為破明軍建一二良策,待逐退唐客之後,我父子二人必切腹以謝天下!若大友家怕了明軍,則請讓開一條路,我們另尋敢起而抵抗外敵的英雄!」

    這段話地意思有三層:一是直指李彥直掀起戰爭乃是外敵入侵,要大友義鑒一致對外;二是說自己知道李家虛實,能夠提供一些情報消息,表明自己並非無用;第三則是激將。

    家老吉岡長增附耳道:「這父子兩人殺也好,囚禁也好!但不能像肝付家那樣放他們過去,要不大隅、日向之禍就要在豐後重演了!」大友義鑒哼了一聲,派人將島津忠良一行看押起來。

    跟著伊東家和肝付家也先後來會,伊東家是主動棄城,軍隊保持得較為完成,肝付家則只剩下一隊武士而已。這時豐前、築後、肥前、築前已有二十幾家諸侯到了,聽伊東、肝付兩家說起蝗軍的可怕,個個心驚膽戰!

    就在這時,李家的使者到達了山口。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19:53
之二十五 泯盜使

    如果說,蔣逸凡上次來山口受到的是他自己也沒想到的熱烈歡迎,那麼這次來遇到的就是超出他預料的冷遇。

    從文班的相良武任,到武班的陶隆房,每個人都沒有隱藏他們對蔣逸凡的猜忌,更沒有隱藏對蔣逸凡背後那個李孝廉的猜疑!

    他這次來日本到底是來幹什麼?

    他真的只是來尋找他哥哥嗎?

    還是說他代表的是大明朝廷?

    他身上是否還肩負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使命?

    「蔣秀才!薩摩和大隅那邊,就是是怎麼一回事!」大內義隆在這一刻也振作了起來,似乎恢復了幾分大敗於尼子家之前的氣勢,「現在發生的事情,和你們當初給我的承諾根本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呢?」蔣逸凡問。

    「你們說只要報復了島津家就會回去的!」

    「沒錯。」蔣逸凡說:「可是貴久還在逃呢!」

    「這不是要點!」相良武任站了起來:「現在的問題是:你們的軍隊竟然開到了大隅,聽說還進入了日向!對於這個,你有什麼解釋?」

    「解釋?很簡單。」蔣逸凡顯得越來越老練了:「那根本就不是我們的軍隊!」

    「不是你們的軍隊?」陶隆房冷笑,真是難得,他和相良武任居然也有口徑一致的時候:「可他們都打著李家的旗號呢!」

    「旗號而已,在座地個個都見多識廣,戰場上名不副實的事情。各位應該見得多了才對。」蔣逸凡道:「實際上,在我出發以前。我們李家踏入大隅地,就只有我們二公子所率領的一百個機兵!而這一百個人進入大隅也並不是要侵略或者進攻,只是作為二公子的護衛。因為二公子要和肝付家、伊東家交涉叫他們交出貴久。沿途需要保護自己地安全。如此而已。」

    他推得倒也乾淨,卻激怒了陶隆房:「只有一百個人,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成分可就複雜了,也有真心要幫忙地,也有趁火打劫的。但都並不是我們三公子的意願,這些人也不是在三公子的指揮下燒殺搶掠的。」蔣逸凡說的倒也是實情,可惜日本地武士並不肯相信。

    「你剛才說在你出發之前你們李家沒有多少兵馬進入大隅、日向,」相良武任道:「那現在呢?」

    「現在大軍應該已經出發了。」蔣逸凡說。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陶隆房吼道:「其實你們就是先讓盜賊給你們開路。然後在後面跟上接收領地,就是這樣!我們早就看透你們了!」

    話說到這裡,似乎就要僵住了,但是蔣逸凡不急,因為他知道怕的不是他。來之前李彥直曾對他說:「現在季風就要轉向了,若是談不攏,頂多我們拍拍屁股走路就是了。任他們亂去!」

    當然。這只是一個不太壞的結果,而不是最好地結果。只不過有這一點墊底,蔣逸凡心裡就不慌了。他微微一笑,說:「我今天來,不是和諸位吵架的。」蔣逸凡道:「吵架抬槓解決不了問題。如果諸位是要和我吵架的話,那我現在就走。但如果諸位是真有心想解決這個問題,而不想這場大變蔓延到山口,那麼能否平心靜氣地說幾句有用的話?」

    「不想這場大變蔓延到山口」這句話威懾力甚大,大隅、日向禍亂的原因,大內義隆其實也不是完全不知道,所以聽到此言他馬上制止了陶隆房和相良武任,對蔣逸凡道:「好,你說,你們李孝廉到底是想怎麼樣?他是要做九州王嗎?」

    大內義隆說出這句話來時,所有家將都是心中一緊——這一點,正是他最擔心的!也是他們最無法接受的!如果說,放棄一切馬上離開日本是李彥直地「最壞」打算,那麼讓李家在九州落足並稱霸,便是眾大名心目中「最壞」地結果。

    蔣逸凡聽了卻哈哈仰天一笑,笑得極狂,他這狂態讓大內家上下都感到不滿,大內義隆尤其不悅,怫然道:「你笑什麼!」「我想起了一個故事。」蔣逸凡道:「從前有只烏鴉,正在啄食著一塊腐肉,看見遠處有一隻鳳凰飛近,烏鴉大是緊張,張開了翅膀護住了腐肉,對著鳳凰叫道:咄!走開!這是我的!剛才義隆大人說我們孝廉老爺要做九州王,我就不禁想起了這個故事,失態之處,還請恕罪。」

    大內家臣中,相良武任聽出這是《莊子》裡地寓言,大多數武將不知道出典,卻也聽出了蔣逸凡的意思,陶隆房怒道:「九州在李孝廉眼中,就只是一塊腐肉嗎?」

    「也許不是一塊腐肉,」蔣逸凡道:「可也絕不是鳳凰願意長久棲息的梧桐!諸位以己度人,以為我們三公子會捨棄中華的大好前程,來爭九州這片海外荒地麼?嘿嘿,這比之寓言中的烏鴉,也只是五十步一百步的區別罷了!」

    家將中修養差一點的都恚怒起來,倒是相良武任和陶隆房心中一動,均想:「他的話雖然難聽,但說的要是真的,要是這樣,對我們可是好事!」

    大內義隆也問:「李孝廉當真無意久留?」

    「當然!」李彥直道:「只要捉到了島津貴久,季風一起,我們就會回去。」

    大內義隆暗中鬆了一口氣,又問:「那他為什麼還帶兵進入大隅?」

    蔣逸凡長長歎了一口氣,道:「是因為三公子太過慈悲啊!他打仗雖是一把好手,可惜心腸太軟。」

    眾皆不解,蔣逸凡道:「諸位想想。我們又不想在日本久留,進入大隅、日向的軍隊又大多不是李家的。所以我們若是想省麻煩,直接在櫻島安住,等到季風一起。雙手一拍回家就是!大隅、日向以後再出什麼問題。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大內義隆和相良武任對望了一眼,心想:「如果李彥直真地不想久留,也確實是這樣。」

    「可是,我們三公子聽說了大隅、日向兩藩百姓的遭遇之後卻心中不忍。」蔣逸凡道:「所以他才帶兵進入大隅、日向,為地卻不是繼續這場戰爭,而是要解決這場災難。不過這件由島津貴久挑起的事情畢竟已經鬧開了!要想平息。已經不是我們三公子一句話就能解決的了。」

    陶隆房問:「那他想怎麼樣?」

    「不是三公子自己想怎麼樣!」蔣逸凡道:「而是要解決這件事情,必須大家攜手合作!三公子想和北九州地諸侯聯手,平息這場災難!也只有我們雙方聯手,才能平息這場災難。使之不至於繼續蔓延!」

    大內義隆問:「那他想怎麼聯手?」

    蔣逸凡道:「第一,請義隆大人與北九州地諸侯一起主持公道,交出島津貴久——此人是這次禍患的罪魁禍首,所有亂軍起事,打的都是這個旗號,若是將此人交出,亂軍失去了名義。就沒法再號召九州其他領民了。」

    大內義隆冷哼了一聲道:「說的那麼好聽。其實還不是你們自己想要這個島津貴久!」

    蔣逸凡微微一笑,道:「既然是合作。自然得雙方面都有好處。交出貴久既能使亂軍失去名義,又能使我們二公子大仇得報,正是兩家都有好處的事情。再說,若是捉不到貴久,我們二公子這口氣嚥不下去,三公子就算想息事寧人,二公子也不幹啊。所以交出貴久勢在必行!」

    大內義隆道:「我們交出貴久了,你們卻為我們做什麼?」

    「這就是第二了。」蔣逸凡說:「只要貴久拿下,我們的軍隊馬上就會撤回薩摩,並勸所有亂軍解散。若事情已經平息而還不願解散地,那就不是來幫忙的,而是來添亂的,到時候九州諸侯要怎麼對付他們,我們都願意助一臂之力!」

    這個條件說出來,大內家上下都暗中點頭,心想:「若他真能如此,至少我們就不會有事了。一群烏合之眾,若沒有了李家作中堅,沒有大明朝廷作後盾,要彈壓下去有何難處?」

    大內義隆道:「若是如此,那大亂平息之後……」

    「那就是第三了。」蔣逸凡行了一禮道:「等亂軍平息以後,三公子想在臨走之前和義隆大人以及北九州諸侯聚一聚,商議一下南九州的重建,以及東海貿易地事情。」

    大內義隆聽得心動:「若按照他這做法,不但南九州的禍患可以至日向而止,我大內家不會受到任何影響,而且我們還有機會藉機進入南九州,並與他們建立長期的貿易關係。此事有福無禍!」卻不急著給蔣逸凡答覆,先暫時中止會議,與親信家臣商議。

    相良武任道:「聽他這麼說來,倒像真有誠意要解決這件事情。只是若完全按照他說的辦,交出貴久,我們日本臉上無光啊!」

    陶隆房冷笑道:「丟臉的又不是我們!只要大內家不丟臉就行!」

    大內義隆道:「但我害怕他有什麼詭計!」

    「這個不怕!」陶隆房道:「咱們可以雙管齊下!一邊答應他們聯手,一邊佈置兵馬,會齊北九州以及大友家的軍隊,怕不有兩三萬人!那時李氏就算想亂來,我們也必能制他!其實我們擔心的,還是那批亂軍跑到境內來蠱惑人心,要是農民們都被弄得人心浮動那就不好了!」

    相良武任心中也同意了他這說法,卻不肯說出來,硬是要找些不同地意見來說,道:「雖然如此,但若是我們對他們地提議照單全答應,就顯得太示弱了。」

    陶隆房哼了一聲,道:「那你還想怎麼樣?」

    相良武任道:「咱們得要求他先退兵,然後我們再交出貴久。」

    「只怕人家不肯答應!」陶隆房說。

    「那也得說!」相良武任道:「不答應就談著。談到答應為止!總之不能太順著他們。」

    大內義隆則頷首稱是,此議便決。

    外交就是扯皮!雖然已經有了決定。但大內義隆還是等到第二日才重新請來蔣逸凡,這次卻只有陶隆房與相良武任在場。

    大內義隆表示這三件事情都能合作,不過第一件事情和第二件事情的順序必須掉過來。要李彥直先幫忙解決了亂軍。他們這邊負責拿住島津貴久,等雙發會盟,商議南九州如何處置之後,再以公議定島津貴久之罪,如此則李家之仇辱可報,而日本這邊也庶幾不太丟臉。

    蔣逸凡皺眉道:「這兩件事情。怎麼可以調轉呢?不行不行!必須是先交出貴久,然後那伙亂軍才會失去大義名分啊!若是次序調了過來,卻叫我們如何著手辦事?」

    相良武任道:「我們可以對外先號稱已經交人,這樣不就可以了麼?」

    蔣逸凡反問道:「但你們要是答應了卻不交人怎麼辦?」

    相良武任笑道:「那貴久對我們大內家算個什麼東西?我們為什麼要為了一條喪家之犬得罪李家?」

    蔣逸凡聽到這話會心一笑。道:「話是有理,可天下事難說得緊,我們李家到日本做生意,個個都要確保一個原則:錢要現錢,人要現人!打包票地生意,我們是不接地。因為我們並不想在這裡長待,耗不起。」

    相良武任走上兩步。坐到他身邊。拉著他的手道:「我們還是希望李家能與我們彼此信任!畢竟我們大內家也不是什麼下三濫地家族,將來還想和李家做長遠生意。不會過河拆橋的。」

    蔣逸凡笑道:「過河拆橋,我們倒也不怕,島津貴久不就給我們來過一次過河拆橋了麼?結果如何?」

    大內義隆和陶隆房聞言都是臉色微變,陶隆房怒道:「你什麼意思!」

    蔣逸凡笑道:「沒什麼意思,說個事實而已。」

    「我大內家願意和李孝廉談,可不是因為我們怕了他!」大內義隆覺得,自己應該有個強硬態度來維持他的威嚴:「只是我們覺得這場災難應該早點結束,所以才如此容忍貴使者!也希望貴使者不要得寸進尺!」

    「我們也很有誠意啊。」蔣逸凡說:「這島津貴久嘛,只要我們繼續跟在那伙亂軍後面,遲早都能捉到地,但我們三公子沒打算這麼做,為什麼?不就是替你們著想麼?結果你們得了便宜還要東拉西扯,不肯爽快答應!說實在地,這件事情就算完全按照三公子的計劃來做,我們也實在沒什麼好處!」

    相良武任聽到「好處」二字,與大內義隆對望了一眼,大內義隆點了點頭,相良武任便小聲地說:「要是三公子願意和我們建立互信的關係,將來南九州的重建上,我們兩家都會有好處的。」

    蔣逸凡不問「有什麼好處」,卻笑道:「我們也不要什麼好處。不過這次來日本,結交了一些朋友,這些朋友又不能帶回大明,但三公子希望將來我們走了以後,大內家能加以照拂,讓他們在日本有立足之地。」

    相良武任問道:「李孝廉的這些朋友,名份正不正?」

    蔣逸凡道:「只要大內家支持,那便名正言順!這些人若受了大內家地恩惠,將來也一定會感激大內家的。就不知義隆大人對南九州有什麼想法?」

    相良武任笑道:「我們北九州都還沒拿下呢!隔得那麼遠的飛地,又那樣的邊鄙蠻荒,我們要來作甚!」

    陶隆房一聽,微感不悅!相良武任是主張平息干戈致力於內政地,連對周圍的土豪如毛利元就等動兵都不贊成,何況去爭隔著好幾個藩的薩摩、大隅?但陶隆房卻主張對外強硬!兩人政見不同,因此總難和睦。只是這件事上大內義隆明顯是偏向相良武任,陶隆房孤掌難鳴,低低地哼了一聲,也不說話。

    蔣逸凡眼睛在他們三人臉上轉了一圈,微笑道:「看來咱們兩家果然有默契,都想到一塊去了!若是這樣,那就好辦了。」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19:54
之二十六 櫻島會

    李彥直並不止派出一個使者,實際上,與蔣逸凡同時甚至更早,就有使者到達府內城,向大友義鑒傳示李彥直的書信,並陳說了與蔣逸凡在山口說的那番話類似的交涉辭令。不過,聚集在豐後邊境的九州諸侯,如大友義鑒、龍造寺家兼、肝付兼續、伊東義佑很明顯都不願意相信,直到陶隆房帶著軍隊以及蔣逸凡趕來,這種情況才有所改變。

    在九州諸侯會見蔣逸凡之前,他們先與陶隆房進行了一次背著這個使者的會商,在會上陶隆房說了李彥直所提出的三個條件,遭到了肝付兼續的強烈反對!

    「交出貴久,也就算了!」肝付兼續幾乎是在怒吼:「可會商如何處置南九州,這算什麼事!日本土地上的問題,憑什麼要和一個唐客會商!」

    但其他諸侯卻都不怎麼表態,其實按照戰國時代的叢林法則,此刻薩摩、大隅兩藩已被李彥直實際佔領,人家就算賴著不久,除非動用大兵去把人家趕走,否則根本拿人家沒辦法,但假如李彥直對其它領土並無野心的話,又有誰願意幹冒奇險動兵去和李彥直對抗呢?

    「兼續大人,」大友義鑒語重心長地說:「你要為大局著想啊!不能為了小家,誤了大家啊!再則。我們只是說會商,並沒有要剝奪你作為大隅守護的意思啊。」

    伊東義佑也說:「對啊。到時候我們一定都會支持你重掌大隅的。現在最重要地,是如何解散還在日向肆虐、正朝豐後逼來,甚至有可能蔓延到整個日本的亂軍啊!」

    伊東家才被那伙蝗蟲部隊打得落荒而逃。深知這伙蝗蟲部隊地可怕!大友義鑒也知道自己領地內有人心浮動的跡象。他們一個要奪回城町。一個要保衛領土,這是他們當前最迫切的問題,至於島津貴久地死活和大隅薩摩如何切割,對他們來說卻都是可以商量地事。

    至於其它諸侯也都各懷鬼胎,他們都不是利益的直接受損者,若答應了李彥直的這三個提案。還有可能從中謀利,因此都道:「對,對,兼續大人要顧全大局!」

    肝付兼續大怒道:「鼠目寸光。鼠目寸光!一群鼠目寸光的小兒輩!」

    但任他怎麼怒罵,也影響不了諸侯的決定!這是一個以拳頭論英雄的時代!肝付兼續手下只剩下一百多號人,不但失去了國家,甚至還得依靠大友義鑒地接濟才不至於餓死!雖然在禮節上大友義鑒等還敬他是一藩守護,實際上心裡早當他是一個一百人的小頭目,一條比島津貴久好不了多少的喪家犬。

    在島津貴久不知情的情況下,在肝付兼續地沖天怒火中。李彥直提出的三個建議就這樣被通過了。其中龍造寺家兼最為老辣,說道:「咱們雖然答應了。可談判的時候也不能答應得太過爽快。還有,得叫那李孝廉先幫忙解決了那些盜賊的事情,然後咱們再送還貴久。在盜賊解決之前,豐後邊境的聯軍不能解散,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眾人都道有理,第二日便請來蔣逸凡,拉拉扯扯地談了起來,從早晨一直談到日落,才算把那幾句話可以說明白的事情給談妥。蔣逸凡亦不含糊,談妥之後便擬書一封,向李彥直報告。

    這時李彥直已經率軍到達日向與李介會合,李介還要北進,卻被李彥直攔住了,道:「二哥,不用再追了,回頭自會有人幫我們將仇人送來。」收到蔣逸凡的來信後,對李介笑道:「二哥,你看如何!我料事還算準吧?」

    李介道:「就是這批倭人太狡猾,竟要我們先退兵,萬一我們退兵了他們不交人,那可怎麼辦?」

    「那不怕。」李彥直笑道:「誰敢不交人,我們就直接發兵臨城要人!道理在我們這邊呢!」當日便將九州諸侯給他地許諾傳達給眾私商,先向他們表示感謝,又說日本諸侯既然願意交人,此間之事便了,諸位務請撤退,以避免騷擾地方地事情繼續發生。

    然後李家的便和王直地嫡系便相繼退兵,跟著是那批比較理性的私商,如洪迪通之流。

    這時盤踞在日向的蝗軍早已破萬,但說到組織和精神支柱卻都有賴於這兩撥人,李王是領袖與後台,眾私商是中堅,再往下人數雖多,失去了前二者便如抽掉了水分的海灘沙塔,只等風浪一來就會無蹤無影,甚至無風無浪也會自己垮塌。這些人中有一部分看到再劫掠下去不但沒前途而且有危險,在李彥直撤退時便請求依附,李彥直命機兵團的小隊長們從中挑選,擇其憨實勇武者收入帳下,次之者帶回去準備送給伊忠朗、田薰親等做領民。

    因其只取精華,所以仍然留下了相當一部分人沒帶走,就此成為了數十股盜賊,雖然再沒起什麼大氣候,但或流竄於山中,或流竄於近海,大亂雖定,小亂卻延綿了多年,成為九州、四國諸侯最頭痛的治安問題。

    經此一役,南九州諸藩的人口損失極為嚴重,幾乎到了處處赤野無村落的地步!消失了的人口中,其實只有二三成是直接死於戰爭的蹂躪,至於其它的七八成「消失」了的人口中,年輕女人主要是被掠走,而男子則是成了強盜。

    日本諸侯見李彥直果然守信,便重新對他恢復了信心。各方於中秋佳節,派遣使者到櫻島聚會議事。東海大小商號,九州大小諸侯。或者親自到場,或派遣重臣,幾乎全部到齊!一時百富雲集。群雄齊聚。洵為盛會!

    諸侯方面,以相良武任和吉岡長增為首,商人方面,以李彥直、王直為魁,龍造寺家兼與蔣逸凡一起主持茶會。

    茶會上,大夥兒先齊聲責罵島津貴久禍國殃民。並將他移交給李介處理,有心腸歹毒點的就想看李介怎麼將貴久千刀萬剮,有心腸好一點的就希望李介能讓貴久切腹以保令名,李介雖恨貴久。但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處置,想了好久道:「罷了!他也沒殺我!不過我要他也嘗嘗睡在棺材裡地滋味!他關了我多久,我也就關他們父子二人多久!」

    眾人聽了都想:「這倒也公平。」便有人去弄了兩副棺材來,按照當初李介所受到的待遇,將島津貴久和島津忠良裝了進去,李介對他們道:「你們就在裡面好好呆著吧!若一年之後還沒瘋掉,我就找一所寺院讓你們安享晚年!」

    跟著商議接下來地議程。也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如何處置南九州的土地!在這段時間裡。薩摩和大隅地一部分其實已被伊家、田家、連家三家所瓜分,只留出鹿兒島清水城這座空城——因為那裡原來是李彥直地駐地。他撤走以後田薰親也不敢將之佔為己有。而大隅方面,由於一部分已被伊家佔據,所以此藩早不完整了,剩下的地方,又被禰寢、伊地知兩家瓜分了大半!雖然在諸侯的干預下肝付兼續得以重新入主高山城,但從此禰寢、伊地知與肝付三家在大隅三足鼎立,而且肝付家還落了下風!

    本來按照這樣的劃分法,倒也沒有很大的問題,只是北九州諸侯都覺得要是這樣大家都沒得到好處,所以就都開始挑毛病,李彥直便建議將鹿兒島沿岸一個良港割出來,作為諸侯共管之地,在這裡誰都可以做生意,相當於是一個自由港,由商人領銜自治。至於防務方面的事情,則勞煩大內家主持,九州各大名輪值守護,相良武任連稱大內家願意承擔這個艱難地任務。諸侯卻都想:「什麼艱難!分明是有油水你才來!」

    到最後只剩下那座連城牆都七缺八斷的鹿兒島清水城沒處置了,田薰親本來是希望李王與諸侯能順便劃給他算了,誰料此城雖已破敗,但地理位置既不錯,又有政治上的意義,所以九州諸侯都不肯那麼便宜就給他,最後大友義鑒道:「這薩摩的守護,本是勝久,只是被貴久這個奸徒謀算了,如今貴久既敗,島津家不能無後,我建議重立島津家,讓勝久來延續島津家地徽號!」

    諸侯只怕田薰親吞併了鹿兒島城,漸漸發展成一個強藩,但若是歸了島津勝久,那就是多了一個弱藩,只有鹿兒島這個破城,料來成不了什麼氣候,因此大家便都贊成。田薰親無奈,也不好說什麼了。

    李彥直對島津勝久的事情不是很瞭解,這時稍微打聽了一下,聽說是一個被島津貴久打得落荒而逃的窩囊廢,便不放在心上,心想他雖然也姓島津,但既與貴久有仇,料來立了他也無妨,便也就沒反對。

    茶會之後,島津勝久背負兒子來拜見他,李彥直見他是個舔犢男,心中好笑。

    吳平在島津勝久走後,忽對李彥直道:「此人不妥!」

    李彥直哦了一聲,問:「哪裡不妥?」

    「具體失禮之處,倒也沒有。」吳平說:「但他來見三公子,本是謝恩,這是家業大事,帶兒子來幹什麼?負子而來也就算了,何必在三公子面前露出那麼多憐愛兒子的婦人之態?這分明是故意要如此表現,好讓三公子放心,要三公子看不起他。他是經歷過磨難的人,有這等心機本來也沒什麼,只是不免做作了些!」

    李彥直沉吟片刻,道:「就算這人是個勾踐,你看他身處伊、田、連三家鉗制之中,三五年內可敢有異心?」

    吳平想了想道:「就算他有異心,三五年內,怕也沒什麼作為。但三五年後呢?」

    李彥直笑道:「他如今受我之恩,若有異心便等同於叛我……三五年後……嘿!我巴不得他有異心!」

    吳平心道:「原來他想的比我遠!」馬上便懂了,會心一笑,道:「三公子英明!」

    這次櫻島茶會還有個地方沒有納入討論範圍,那就是種子島——對於這個問題九州諸侯那是心照不宣,散會之後李彥直便召來小犬忠太郎,問他可願意做個島主,小犬忠太郎喜出望外,李彥直便將種子島賞賜了給他,又將在日向招攬的人丁撥了一部分給他,算作他地嫡系。至於種子島惠時、時堯父子則納入技術開發隊伍聽候調遣。

    陳吉發信來問是否將李家在日本地貿易據點也移到種子島,李彥直卻回信說無須如此,兩者大可分開,不必湊到一處。和李彥直一般,王直亦以平戶為貿易據點,而主力船隊則駐五島。

    這次南九州之亂中,李彥直是得了偌大的名頭,所得之利不少,但他地消耗也大,兩相抵消,利潤便不多,倒是王直,出力不多,但順水推舟便得了不知多少實實在在的好處!張岳連說咱們虧了」!李彥直卻笑道:「我要的就是這個名,以後好辦事。君子言義不言利!義之所在,何須言利?」

    蔣逸凡接口道:「今日既得大義,明日必有大利!」

    眾人一聽,忍不住一起放聲大笑!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7

LV:8 領主

追蹤
  • 450

    主題

  • 19387

    回文

  • 4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