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十五 遣新附小吏探閩南衛所
李彥直的想法雖然與陳羽霆不同,卻是提供了另外一個新的思路,所以陳羽霆的積極性不但沒有受到打擊,反而更見變得更加積極,當即便請求前往大員巡察。
那個時候的大員,自然環境真是惡劣啊!和李彥直上輩子不同,這裡的環境惡劣不是空氣不好,不是沒有水,不是開發過度--相反,這裡是開發度太低!山好水好空氣好,就是樹太多,地太荒,蚊蟲滿天飛,醫藥又缺乏,新移民若被叮上一口都有性命之憂!
但是陳羽霆到了這裡之後,卻比在澎湖時還興奮!因為他找到了一張更大的白紙!
「這裡太好了,這裡太好了!」陳羽霆高興得大叫:「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辜盛和蔡大路在旁邊看見,一起搖頭,都想:「這小子是個瘋子!這裡有什麼好的?福建那邊要是有活路,我們就不到這邊來了。」
但他們卻那裡能理解陳羽霆此際的興奮?這個少年滿心歡喜地在山水林木間叫嚷著,彷彿要感謝上蒼給他的恩賜,上蒼也真給了他恩賜,叫一隻不知名的蟲子叮了他一口,當晚陳羽霆就病倒了。
李彥直本來正在澎湖訓練新加入的水手、機兵,聞訊大吃一驚,把事情交託給了吳平,匆匆趕了來照料,三天三夜竟是衣不解帶。李彥直不懂醫術,所以也沒法傳授醫術,但北尤溪機兵團經常出征打土匪,傷傷病病自然不免,李彥直早在十年前就花了重金從蘇杭、福泉各地聘請了好些名醫常年坐診、隨軍,這批名醫又各招收學徒弟子,所以機兵團的後勤隊伍裡便擁有了一個醫療團隊。
此刻隨軍的醫療隊首領是葉純顯,本是南平一個學徒,十年前蘇杭名醫聘到之後李彥直又張榜聘請有一定醫藥經驗的藥童、學徒做護理員,葉純顯聽說這邊酬金多,又不滿南平那個師父的苛刻,便辭了那邊到尤溪來做學徒,十年下來,竟然鍛煉出了一身精湛醫術。這時他給陳羽霆診了脈,又找到了陳羽霆脖子上被蟲子叮咬的地方,開出兩張方子來,一張內服,一張外敷。
福建與大員一水之隔,地理生態環境有類似處。北尤溪機兵團也是常年活動於山林之間,軍士被蚊蟲叮咬、瘴癘侵襲的病案葉純顯經歷得多了,所以治療手法和開出來的藥物也十分對症。又因照顧得周到,所以兩日之後便脫離了危險,數日後便能下床了。
他才從鬼門關裡爬回來,睜眼見到李彥直,便又提開發大員的事情,脖子都還沒消腫,話卻說得十分激動:「三捨,這裡,這裡真是一個好地方啊!」
「行了行了!」李彥直這時見他精神恢復過來,想必已沒大礙,人也輕鬆了,笑道:「你急什麼!滿東海的海商、海盜,沒一個有我們這樣的眼光,能看到大員的遠景和妙處!除非是咱們把這裡開發成了,否則十年八年之內也沒人會來跟我們爭的。但等咱們開發成了,根基一成,還擔心人家來跟我們爭不成?慢慢來,慢慢來,別緊張。」
他在這裡又陪了他數日,這時王牧民已經將搜索範圍擴大到南北各六十里,又端掉了幾個海盜窩,招撫了不少漁民,卻還是沒發現有倭寇的蹤跡。
李彥直與吳平商量過後,覺得倭寇要躲進內陸可能性不大,就算讓他們躲進了內陸,他們的船隻也不可能拖到雨林裡去。
「所以如果劫走二公子的那伙倭寇確實在這大員,應該會躲在某個港灣中!」王牧民認為。
李彥直也贊同這種說法,道:「那就將搜索的範圍再擴大一點吧。你準備一下,率領船隊,作一次環島搜尋。你帶本部人馬,向北巡去,見到了倭寇就給我打!卻讓楊舟駕駛一隊小船,向南巡去,見到了倭寇就回來稟報。兩撥人馬環島一周會合,若倭寇真躲在這大員沿岸,一定無所遁形。」
王牧民與楊舟領命去了。
這時陳羽霆已能下床理事,他年紀輕,病癒之後反而更見精神,對李彥直說道:「三捨,那幫倭寇是否在澎湖、大員,甚至是否存在,都只是那田大可的一面之詞!若在大員再找不到時,或許就該想想別的辦法了。」
他的這個說法,李彥直心中早盤算了不知多少次了,這時只是點了點頭,道:「我先回澎湖看看,你暫攝此村之事。做事不要著急,慢慢來,別再病倒了。」
陳羽霆與辜盛等送他到碼頭,將上船時,辜盛道:「對了,李孝廉,你給咱們村起個名字吧。」
李彥直道:「不是叫辜家村嗎?」
「那不算啊。」辜盛說:「我雖然姓辜,但如今幾十戶人家裡,陳林蔡黃都有,再叫辜家村,實在不合適。還是請李孝廉給起一個名字,我們也好沾沾孝廉老爺的才氣。」
李彥直在船頭望了望這座小村落,道:「就叫安平村吧,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無災無病。」
村民們聽了都稱好名字!辜盛道:「也祝孝廉老爺平平安安,無災無病。」
李彥直謝了辜盛,便駕船回澎湖,這時已近十二月,海峽兩岸的民間多有傳李孝廉在澎湖安民立寨的,閩南、粵東的貧民、無賴、罪犯聽了多來投奔,吳平見其樸實者,便發往安平村,見其奸猾者,或逐或留,其中有一個少年叫林道乾,本是粵東小吏,因犯了案子,也來投奔,吳平愛其機變,卻有些擔心他的狡詐,一時無法決斷,就引他來見李彥直。李彥直考了他幾句,見他頗有文墨,又通曉衙門裡的官話,心道:「吳平真是我的招賢星!這個少年倒也是個人才。但得用好才行。」臉上卻沒流露出半點對林道乾的讚賞,反而搖頭道:「你資質甚佳,可惜來得晚了!若十一二歲之前到我尤溪博文館,如今或者已登堂入室了。現在在外頭浪蕩多年,沾染了太多外面的不良習氣,我不能收你。你還是另謀高就吧。」
林道乾忙跪下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閩中以至於粵東,貧家讀書人個個都稱道尤溪李三捨有教無類!三公子既覺得小人的資質有可觀之處,為何不收我入門下?小人若得三公子點撥,必能在正途上有所建樹!若三公子將我逐走,我到了外頭,無善法謀生時,遲早還不得做盜做賊,為世間添一禍害!小人實有心在三公子鞍前馬後聆聽教益,就算有什麼惡習,聞過必改!還請三公子不要因為小人年輕時的一點行差踏錯就不納小人。」
李彥直笑道:「給你這麼一說,我不收你倒變成做壞事了。嗯,這樣吧,我交件事情給你辦。你若辦得合我意時,我便收你。如何?」
林道乾便請他明言,李彥直問:「你可知道我此次出海,所為何來?」林道乾道:「三公子是入海尋兄--這件事情如今閩南、粵東都知道了,無論士農工商,個個都贊三公子的孝恭呢!」
「你知道就好,那我就不用廢話了。」李彥直道:「我這次之所以來澎湖,主要是因為在鎮海衛處得到一點消息,說擄走我二哥的那伙倭寇可能就在澎湖附近。可我出海至今已有兩個月,卻還是找不到一點頭緒,所以我有些懷疑鎮海衛那邊的消息是否對頭。」
林道乾問:「那三公子是要小人去做什麼?」
李彥直道:「你年紀小,面孔生,聽吳平說還通曉閩南各地方言,且頭腦靈活。因此上我想你到鎮海衛以及下屬各所走一趟,探一探消息。我可以先給你一筆錢作盤纏,到了月港以後,若有什麼需要幫忙,可到張維掌櫃求援。你要怎麼做,我不拘你,不過你在做這件事情時要把握好分寸,若是幹了什麼壞我名頭的事情,我便不認你是我派出去的,事後還要追責你。怎麼樣,你幹不?」
「干!」林道乾二話不說,便答應了,道:「就怕鎮海衛那裡沒消息,若有消息時,小人定能幫三公子探聽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