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陸海巨宦 作者:阿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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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09-1-31 17:34: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3 122099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22:15
之六十一 七里灣
   
唐舉在升龍東北的小七里灣排佈防線,他手下有一萬三千多人,其中六千人是廣西新軍,四千五百多人來自江浙,剩下的多來自閩南。此外,還有一支七千人的安南部隊也歸他指揮。廣西人對安南的這種天氣最適應,閩南人也還好,江浙籍的就有些受不了了,尤其是部分來自蘇北的士兵,在連日的濕熱酷暑中已病倒了一片。




時當夏季,安南位於熱帶,在這個季節裡實在不是人過的日子。


「蒲伊啊母啊!」唐舉敞開了衣服散熱,已經有點發福的肚皮露在外頭,看起來有些奇怪。他是閩南人,又常在山地行走,自認為對濕、熱本都耐得,可來到這裡還是不習慣,這裡的天比福建更毒辣,這裡的水也讓他喝的不習慣。

但怎麼不習慣,他也還得撐下去,作為升龍北部防線的最高將領,在開戰以後他就奔跑得比普通士兵還辛苦。

七里灣是一條半橢圓形的曲線河灣,面對東北剛好有個凹處,洮河的一條支流在此經過,連帶著方圓二十里內的湖泊,連成一片水鄉。河流與江心島交錯存在,有些江心島已經開發成了沙田,有些則還是原始森林,真是一片極好的戰場。

唐舉將自己的部下分為鳥銃團、火炮團、近戰三部、水軍三部、衝擊大隊。鳥銃團和火炮團是不用說的了,近戰三部是衛護部隊,水軍三部都是海軍轉為內陸水師,衝擊大隊是五百二十名經過嚴格訓練的荊楚刀手,乃是精銳中的精銳。這裡是沒有騎兵的,就算北方有馬運到這裡。很快也就會脫毛,跟著病死,根本不能存活。取而代之的,是從附近徵集到地上百艘小船,水軍三部駕駛著這些小船在小七里灣來回穿梭。在本地漁人的指點下熟悉這裡的水勢、地勢、擱淺處等等。

此外還有鄭屈所率領的七千名安南士兵,唐舉將之安排在了邊角上作為配合兵力,並不太倚重他們。

諸戰鬥部隊各就各位,唐舉卻得處處跑,這頭看看火炮團、鳥銃團安置的地點對不對,根據他地作戰經驗隨時調整。那邊看看近戰部隊有無懈怠,跟著又駕駛小船巡檢水軍三部,在這酷暑之下這麼奔波。讓他連戰甲都穿不上了。一開始是只穿短衣,後來短衣都穿不了乾脆赤膊,沒兩天下來全身就曬得黝黑如鐵,軍士望見,非但不覺得長官不夠莊重,反而為長官如此賣力而自我激勵振作。

李彥直不是被局勢牽著鼻子走,而是以大戰略佈局來一步步推動局勢的發展。所以早於阮信南下之前。他就已經開始佈置了小七里灣的攻防,所以唐舉的時間其實很足。殷正茂曾質疑過若阮信不走小七里灣怎麼辦。但看看地圖,沒等李彥直反駁他就自己推翻了自己的質疑----阮信要想繞過小七里灣。他就必須多走好長的路才能到達升龍,在糧餉不夠地情況下這麼做很危險,而且升龍和小飛龍崗也還有兵馬,明軍又位於整個大戰場的圓心,要是阮信繞走迂行,他們仍然有足夠的時間調整應付。

天氣雖然不好,但這種不利地狀況對雙方來說是同等地,唐舉唯一擔心的是會下大雨,使明軍的火器無所用其長,那事情就不好辦了。可這裡是安南啊,在熱帶雨林氣候區域,要想連續十天半月的都晴空萬里實在是太奢望了,唐舉也只好讓鳥銃部隊和炮兵部隊都將火藥保護好,將槍炮包好,同時沒人都準備好刀劍、弓矢,萬一阮信是在雨天到達,這些部隊就要作為輔助隊伍投入戰鬥!

很顯然,阮信在謀略上根本就不是李彥直的對手,他果然帶領大軍,直撲升龍,也沒繞行,就朝小七里灣開來。他的行動,在蔣逸凡看來就像他也是李彥直的手下,一步步地按照李彥直地安排行事一般。

但是。運氣對明軍來說似乎不是特別好。阮信地前鋒距離小七里灣還有半日路程時。鳥銃團和火炮團地軍官抬頭望天。只見一片烏雲隨風飄來。趕緊下令收了槍炮。準備好肉搏地傢伙。

水師部地軍官則密切留意水勢地動向。以備出擊。

阮信是個兇猛而粗魯地大將。局勢又逼得他不得不拚命。所以他行軍地速度相當地快。一路不斷有安南情節濃郁地民壯在「驅逐明寇」地口號下聚集到他麾下。阮信從北部出發時只帶來了三萬兩千多人。結果一路附驪而來地人竟超過了出發部隊。雖然莫氏向各地州縣發佈了抵抗阮信地命令。但這些命令都沒有得到遵從。就像當初莫文明帶著唐舉進擊升龍一般。阮信這一路竟也做到了兵不留行!

隨著越來越多人地加入。阮信全軍都為之士氣大振。參軍們和部將們都說道:「這是民心所向啊!只要將軍到達升龍。振臂一呼。升龍十餘萬軍民一定會倒戈而為將軍前驅地!」

阮信也深以為然。

他和他地參軍、部屬們地這種看法。倒也不是盲目地樂觀。至少有遠、近兩個前車之鑒在:遠地是仁宣年間。也出現過類似地情況。大明地軍力雖然強大。但由於吏治**。一有安南豪傑揭竿而起。留守官兵便左支右絀。後來安南方面形成了一支正規地常備部隊。很快就把大明地勢力逐步排擠出去;近地就是唐舉對升龍地攻擊。既然唐舉能夠借由莫文明這個傀儡地嚮導。以不多地兵力迅速奪取升龍。那麼手握重兵、又作為更能代表地安南、更有自主能力地大將。有什麼理由打不贏這場仗呢?

到中午時分,阮信的前鋒就抵達了小七里灣,非常不幸,第一個遭遇到他們的是鄭屈!

鄭屈以前做的是宮廷侍衛,因為第一個變節擁護莫氏而官升三級,可他本人並不擅長打野戰,這支部隊又被派到這個有些危險又不甚重要的地方,全軍上下不免情緒低落,認為明軍並不打算重用自己,所以就更加懈怠了。

當有人傳言說主將唐舉赤膊巡檢諸軍時,鄭屈也有樣學樣脫光了膀子,只不過唐舉脫光了膀子是冒著酷曬四出檢閱,鄭屈卻是弄了張靠背長竹椅,找了片河風習習的林蔭,讓手下拿大蒲扇給他扇涼。將領如此,手下的士兵就可想而知了。

李彥直對此戰頗費心思,從北部邊關到升龍一路都安排了探子,鄭屈進軍的方向速度等訊息其實也沒太脫離明軍的掌控,唐舉早上就派人說阮信的前鋒很可能已在十里之內,但鄭屈等了半天沒見動靜,竟然就沒太放在心上,到了中午酷熱時便納他的涼睡他的午覺。恰好這時有塊大烏雲飄了過來,罩住了小七里灣,天氣忽而變得陰涼,鄭屈這個午夢也就越發的好了。

可惜戰爭之下,好夢不長,到了未時三刻,忽有一支小分隊從林木間竄了出來,這支小分隊是阮信的前鋒,他們闖到這裡時也只是打探消息,並非突襲,看到正在納涼的鄭屈都愣了一下,鄭屈沒穿官服戰袍,這支小分隊一時也沒看出他是敵方大將,以為是附近的一個地主,還準備跑過來探問情況呢----他們這一路進軍,沿途遇到的百姓多肯合作。

可是鄭屈的人見到他們跑過來,卻以為他們是來襲擊主將!高叫幾聲:「將軍!有刺客!」

「敵軍來了!」

鄭屈從夢中驚醒,叫道:「什麼!這麼快!」從竹椅中跳了起來就逃。他一逃,在他身邊衛護、侍候的手下自然也就跟著逃,幾千人從將官到士兵,你逃我也逃,沒多久就變成一灘散沙。

阮信的前鋒本來只是來打探消息,看見鄭屈他們逃跑就本能地追趕,鄭屈的敗退就像骨牌倒下,一隊接著一隊,一營接著一營。阮信前鋒的追擊也是先追的牽動後追,前面開始追逐,後面若不跟上就容易使前面的同袍成為孤軍。

兩支軍隊,一支是散漫地往小七里灣逃,另外一支則以一隊隊出現在敗兵後面,若是小七里灣不是河島相間而是一片平川,只怕光是這批敗兵湧回來就會衝動唐舉的陣腳!

「蠢材!飯桶!」

鄭屈的表現,比唐舉的預期還要糟糕得多!

「不許救援!所有人準備好!如果為敵前驅為衝陣腳,就當敵人對付!」而埋伏在河島的小船則已蓄勢待發。

唐舉這邊惴惴不安,阮信那邊卻欣喜若狂,看著鄭屈部如見了貓的老鼠一般四出亂串,這突如其來的勝利讓阮信更加堅信此行必能直搗升龍。

「這樣的兵馬,不是我們的對手!」

「衝啊!給我衝過去!升龍就在前面了!」

沒能及時搶到船渡河的鄭屈部,有的就直接跳入水中鳧水求生,有的卻倒轉戈矛,投降了阮信的先鋒。

「敵軍已經潰敗,」阮信的參軍道:「我昨日打聽到明軍在這裡安排了重兵,誰知道卻是這樣的貨色!」

另外一個參軍說:「這會不會是假敗呢?」

「假不了!」雖然不算一代名將,但阮信對行軍打仗還是在行的,他看得出鄭屈部的潰敗並不是裝的,要不然代價就太大了,因為只靠前鋒一衝,鄭屈那七千人已有三成跳水逃生,三成被追截到,剩下三成則死傷於阮氏旗下。

阮信對小七里灣的進擊,本來另有一套安排,但現在前鋒既然跑得比他的命令還快,又取得了不俗的戰果,阮信就下令前鋒繼續前進,他自己率領中軍四萬人,準備尾隨來收戰果。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22:16
之六十二 河心島(求月票)
   
阮信的前鋒趕著鄭屈的部隊挺進小七里灣,七里灣北河停泊有十幾艘小船,鄭屈帶著人跳了上去就逃走,阮信的前鋒趕上,奪了其中七八艘貼尾追來。

七里灣北河的這一段被一座河心島分成兩截,兩截河水南面不過五六仗闊,南面更窄,不過三四丈闊,沒頂處不過兩丈,阮氏將領知道這一節,那些沒奪到船的便直接泅水過來,他們帶的都是冷兵器,在這大熱天的下河游泳追擊只當是洗澡,竟半點未受阻滯!

這河心島有明軍的一支伏兵,唐舉在戰況爆發之時剛好巡視到北河的河心島,對岸仗一打響,他就趁勢留在這裡指揮,他望見鄭屈一部潰敗,還帶著幾十個人逃回來,這麼一闖,多半沒起到奇襲的作用就先把埋伏給撞破了。

「這個混賬!這頭豬!」

唐舉暗罵著,還盼著鄭屈有幾分機靈,將人引到陷阱中來,不想鄭屈雖是個將軍,卻是個只會在宮廷訓人,卻沒經過戰陣的將軍!敗逃之下心慌意亂,哪裡還會想到把人引到陷阱中去?上岸之後竟然大叫:「盧千戶!快出來增援啊!」

盧千戶就是埋伏在河心島上這支部隊的將領,唐舉一聽氣得差點就要拿把刀出去把鄭屈給宰了!

「有埋伏!有埋伏!」

跟著鄭屈上岸的阮氏兵將聽到鄭屈的叫嚷後驚呼起來,跟著聚在一起,嚴防突襲,同時後面的士兵泅水而至。漸漸在小小的岸邊聚了三百多人,這才揮刀斬草木前進----斬草木,乃是要防草裡有人。

這草裡偏偏就有人,埋伏在最靠岸邊地長草叢裡有五個明軍將士當場就犧牲了。剩下的二十餘人因沒奉到命令還忍著---這些都是受過俞大猷與唐舉嚴格訓練的後生,沒多少兵油子的習性,真把軍律當成鐵一般了!刀已臨頭,還忍著不動!

樹林裡唐舉可忍不住了,知道再這麼下去剩下二十幾個兄弟都得白白送命。他在盧千戶之前舉刀高叫:「不藏了!兄弟們!殺!」

草叢裡地二十幾條後生聽到聲音這才吼叫著衝了出來,哇哇大叫嚷著廣西方言。報仇,報仇!他們要報仇!

河心島地方不大。島中心有一片樹林。裡頭藏了兩百員明軍。岸邊卻有三百多安南阮氏地部隊。這時奇襲已告不可能。唐舉便高舉長刀跳了出來。領頭殺敵!

當此狹路相逢之際。之前地排兵佈陣多不管用了。大家只是按照各自地服飾。看見異己者就把刀捅過去!

河心島地北邊。阮信望見了下令命後續部隊冒水游過去。河心島地南邊。唐舉地副將也派遣士兵搖小船增援。

本來。這個河心小島無論對唐舉來說還是對阮信來說都只是一個偏僻地、不甚重要地戰場。但戰鬥在這個小小島嶼上被鄭屈地一句話引爆。跟著雙方便都朝這裡投入兵力。其它地方一時竟都顧不上了。

南邊河面較寬。但明軍有船。北面河面較窄。但阮氏地兵將因缺乏渡河工具卻只是泅水過來。不一頓飯功夫。竟有將近兩千人同時擠在這個小島上。此外尚有後援絡繹不絕地趕來。

天色越來越黑了。蓋頂地烏雲摩擦起來。擦出了霹靂。擦出了閃電!

整個世界在暗下來後又因那道要撕裂天空般的閃電而亮了起來,而在烏雲閃電之下,卻是幾千個男人不顧性命的肉搏!

大雨來了!

「殺,殺!殺!」

唐舉用的是荊楚擊劍術,猛劈直擊,竟然全是只攻不防的架勢,因他力大勢猛,又是只攻不守,攻如閃電,勢如猛虎,在大雨落下之前竟然已連殺了十二人!在正面戰場,就個人戰績來說,這是極已是很恐怖的數字了。那些安南士兵看見全身浴血的唐舉,就像見到鬼似地!

可唐舉身上地血卻都不是他自己地血,十二條性命被他奪取,但他身上卻還連一道傷口都沒有。

這不僅是因為幸運,更因為有兩名近衛死命地用盾牌替他攔截,唐舉在進攻,他的手下在替他防守,雖在混戰之中,但這種三位一體地小型攻防組合竟發揮了強大的作用,只是陷身於千人亂戰之中,兩塊盾牌又能防得住多少明槍暗箭?

終於有一把長矛捅過來時,兩塊盾牌都正在攔阻其它兵刃,唐舉地刀正卡在第十三個敵人的脖子裡一時抽不回來,再說他也沒想到要回刀防衛,而那柄長矛已經刺到他小腹的一尺之內了!

「保護唐將軍!」

旁邊衝過來一個十**歲廣西後生,想也沒想就朝那柄長矛撲去,長矛刺破了他的小腹,割爛了他的肚腸,他猶自在那裡大叫:「保護……唐……」

唐舉呆了呆,但只持續了那麼一瞬,就放開長刀拔出斷刃大吼著殺了那名長矛手!

雨潑了下來,打在他的臉上,也分不清那是淚水還是雨水了。

部下們能看見的只是他沒有停頓,就在那名廣西青年戰士的屍體邊繼續廝殺!

大戰之中,誰有哀悼的空呢?或許這會連思想也停頓了吧,有的,只是手腳在殺人或者在掙扎的動作而已。

「唐將軍?」

唐舉死命搏殺的時候,對方一個站得比較近的將領卻留意到了這句話,唐舉是赤膊作戰,但他剛才連殺十四人的猛厲已把所有登島安南士兵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所有人都想那肯定不是個普通人!那將領忽然想起了什麼,大叫起來:「這裡有一個明寇大將!這裡有一個明寇大將!」

戰場之中有時候一些話怎麼也傳不出去,但有時候一些話卻傳得很快,事情就是這麼奇怪---那個將領的那句話。也是很快地往後面傳。

「前面有一個明寇大將!」後面的安南士兵說。

「島上有一個明寇大將!」河裡正游過來的士兵說。

「對面島有一個明寇大將!」一炷香之後,阮信竟然也聽到了這句話。

「明寇大將?不會是李哲吧?」阮信心裡湧出這麼個讓人心情激盪地念頭來,在突襲的情況下,地方主帥出現在本不該出現的地方。這種事情戰爭史上不知發生過多少!

這個猜測讓阮信莫名興奮起來,他幾乎是帶著癲狂地大叫:「下河!下河!給我衝過去!擠過去!把這個島給我填平了!所有人給我殺光!」

由於下大雨,河水已經開始漲了,水流也急了許多,參軍叫道:「將軍。現在驅士兵下水,只怕……」

「怕什麼!再派一萬個下去!就算死個九千個。只要能有一千個上去,我們就贏了!」

這時河心島上已擠了約兩千人,其中四成是明軍,六成是安南軍。因是混戰,明軍的組織優勢未能發揮,即便如此也還是靠著勇猛與訓練強度微佔上風,但阮信這邊要是再有一千人冒險上岸,那麼戰況就會逆轉!

這個河心島其實不具備什麼戰略意義,可是李哲可能在島上地誘惑卻叫阮信願意付出一萬名將士的代價去賭博!

真的有數千安南士兵下水了,在小七里灣這個戰場上。儘管阮信的人馬未曾到齊。可也有將近三萬多人,而明軍在這裡的軍隊總數也不過一萬三千多。就軍隊數量對比來說阮信是佔優地,阮信願意付出萬名將士的代價來換李彥直地命。而明軍的總數也不過如此。

電閃雷鳴,風大雨大!

這時的水勢,別說游泳,就是渡船也有些危險了。

唐舉的副將和監軍盧復禮商量是否要加派援軍上島,因天色黑,又有一座小島隔著,盧復禮未能及時察覺到阮氏地異常動態,他雖是止戈館畢業,學的本業是武道兵學,但學校出來的人,畢竟有幾分學子氣,不似直接從戰場中殺出來的莽夫那麼狠辣,看看河水兇猛,顧慮到士兵的安全,就說:「且等等。對方沒船,這會一定也停止渡河了,我們已經登岸的士兵就算不能取勝,至少應該可以自保。這小島容不下那麼多的人地,再派人過去是徒添混亂。」

他地這個判斷,按照常理應該說是沒錯的,這個河心島絕對容不下五千人以上同時作戰,就是兩三千人在那裡廝殺也嫌太狹窄了,然而盧復禮畢竟不是神仙,他沒能料到阮信因為誤以為李彥直在河心島而沒命地增兵!

在督戰刀手地驅趕下,真的就有三千多名安南士兵下了水,其中有幾百人下水後被沖得不知去處,有一千多人被衝回此岸,但還是有將近七八百人被衝到了對岸!

這些人一站穩腳跟,河心島上阮氏兵馬與明軍地對比登時接近二比一,這時隨著水勢越來越急,這個小島竟被湍流所隔絕!整個戰場,變成了島上七百多大明將士對一千七百多名安南士兵的戰場!

沒有援軍了!在河水平緩之前,這兩千四百多人必須自己解決這場戰鬥!

大雨之中,很多人眼睛都睜不開了,連殺聲都叫不出來了,只是本能地揮劍廝殺,要麼是自己倒下,要麼是敵人倒下!

激流,孤島,血腥味被大雨洗去,卻因風雨太大而未能染紅北河,只是一股死氣卻從島上升了起來,令隔岸觀戰者也心生恐怖。

阮信還在那裡催促著士兵下水渡河,這時連參軍也看不下去了:「將軍,現在沒法再下水了,再下水也不過是讓士兵們去送死!」

可是這話扭轉不了阮信的心意,他彷彿也被對面的那股死亡之氣所侵染,腦子竟有些執拗地認為李彥直就在島上一般,直到有部將跑來說:

「有船!有船!」

「真的?」阮信眼睛一亮:「快給我取來!」

這時用船渡河也是很危險的,不然盧復禮也不會停止追加兵力。只是用船的話,渡過對岸地成功性畢竟高得多。

河的下游真有一批船,就綁在北岸,只是上面堆滿了牛糞雜物。要用得先清理。這批船卻是唐舉故意留在這裡的,當然不是出於什麼好心,更不是由於疏忽。明軍這次佈置了兩批火炮,其中一批佈置在河心島的南岸,就對準了河心島。另外一批卻藏在在停船這一帶地對岸,這批船隻本是誘餌。只等安南人來取就開炮!河心島的對岸那邊也有火炮對準了河心島的北半部。

然而老天爺有時候也真喜歡開玩笑,偏偏在這時候大雨下得如同在潑,因此這個陷阱也就失去了作用。只是那滿載的牛糞雜物畢竟增加了安南人取用船隻的難度。

花了好大地功夫,阮信的手下終於將船隻清理乾淨。冒雨冒風拖到河心島對岸,又往上游拖出七八步----以這時地風勢水勢,用這種小船要筆直渡到對岸也是不大可能的,所以要往上游拖,這樣被風一吹剛好就能登岸。

「給我渡河!」

船有四十餘艘,載了五百多人,但所有人都心懷惴惴。因為這一趟能否平安過去全看老天爺了……

上天是在開明軍的玩笑嗎?上天是在眷顧阮信嗎?

就在安南軍準備渡河的時候。風雨忽然小了。

五嶺以南地天氣,風雨來的快。去的時候也就快,只那麼一會子功夫。天氣忽然放晴了!

「哈哈!」阮信大叫:「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風雨停了,水流的減緩卻有些遲延,那些安南士兵便拖拉著,要再等一等,等河水減緩到安全時才渡河。

就在這時,有人驚叫:「看!」

不是阮信這邊驚叫,是兩岸的人都驚叫起來!

烏雲斂去後,風雨停歇後,原本籠罩在風雨雲色中的河心島便陡然明亮了起來,被風雨暫時掩蓋的血腥瀰漫過了對岸!

這哪裡還是一座河心島啊,這分明已變成了一座死人島!

當狂風暴雨以及急湍流水把這座隔絕小島地時候,這上面地戰鬥可不曾停止!

在天昏地暗之中,雙方甚至連講和的希冀都斷絕了,有地只是廝殺,有的只是你死我活!有地只是同歸於盡!

樹邊、草地、河灘……

到處都是屍體!或者是蠕蠕而動的將死者!

不知死了多少人,也不知還有多少人活著,一眼望過去,只能隱約估摸到明軍已被逼到了西南部的角落裡正負隅頑抗著!

盧復禮後悔了!他忽然發現自己也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雖然如果時間軸調轉而他仍然可能會下同樣的決定,但這一刻他真是後悔了!

河心島上,可能已經死剩下不到一千人了!其中明軍又還有多少呢?

「快準備渡船!」唐舉的副將大叫著。

而阮信的動作卻更快!他的人已經在渡河了!

但就在這時,河心島上竟傳來了數十人的齊聲大叫:

「開炮!開炮!」

「唐將軍有令!開炮!開炮!」

「唐舉……他……他還沒死嗎?」

不知什麼時候,盧復禮竟淚流滿面!

「開炮!開炮!」

「唐將軍有令!開炮!開炮!」

開炮?

本已調準好的三十門火炮剛才有用油布包了起來,雨停後油布已經揭開,只要舉火一點就能開炮了,但若沒有對岸的呼聲,盧復禮可想不到這當口要開炮!

河心島這時敵我難分,雖然大部分明軍應該是集中在南部,但還是有不少散落在樹林各處,若是開炮,只怕就是兩敗俱傷甚至兩敗俱亡的局面!

這時候阮信的人又開始登岸了,沒時間了!

炮手已經點燃了火把湊近了引子,只看監軍如何決定。

「開炮吧!」

盧復禮咬著牙,下了命令!

因為被雨水滲入,三十門火炮有四門啞了,可還是有二十六門一起響起了震天轟鳴!

站得太近的盧復禮因為忘了掩耳防備,只覺得耳朵也被炮聲震得幾乎要裂了一般,而炮彈落在對岸,整個小島就被砸出了幾十個窟窿!

這射程和瞄準點都是經過算計的!二十六個炸開的地方幾乎遍佈全島!

河心島一下子全亂了!

二十六門二號大炮的威力是安南軍從未見過的!被轟中的人當場變成一團肉醬,沒被轟中的人也被擊垮了鬥志!那二十六炮,就像炸在所有安南軍的心裡!

阮信在對岸也被這炮火嚇了一跳!

「他們有轟天雷!」

他忽然發現,這一部明軍也許比他想像的要難啃得多!

「殺!」

「反擊!」

雖然已有部分大明援軍開始登陸河心島,但他們還沒站穩腳跟,只是那批負隅頑抗的明軍已經在大炮轟鳴中舉刀反衝了!

轟隆隆

槍炮聲對安南軍來說是重大的打擊,對明軍來說卻像銅鑼皮鼓一樣,是振奮,是助威,是預示著勝利的號角!

「衝啊!」

島上這時還不到一千人,而明軍則剩下不到三百人!可剩下的這兩百多人個個都是從鬼門關口爬出來的,每個人手裡都滅掉過至少兩條性命!而他們的身上還背負著死去同袍的托付!

逆向衝擊!

揮刀砍!

刀砍鈍了就刺!

刺斷了繼續衝!

總之勝利就在眼前!總之前進就是勝利!



安南軍崩潰了!儘管經受了炮擊,他們的人數仍然比明軍來得多,可他們卻被打滅了戰意!

對面衝來的這幫人太可怕了!可怕到讓人覺得無法戰勝!

有人逃了----因為河水已緩,他們逃走跳到河裡應該會有生機!

也就是這一線生機,引誘他們走向敗亡的道路!

「哇哇哇----」

一百多年了!

從明成祖以後,大明的官兵就喪失了明初的猙獰與血性,這會子卻忽然爆發了出來!他們揮著沾血刀劍,他們揮著卷邊了的刀劍,他們揮著從敵人那裡搶來的刀劍!就這麼衝過去,不顧勝敗地衝過去!不顧生死地衝過去!而比他們多出一倍有餘的敵人,就這麼被他們沖怕了,就這麼被他們衝垮了!

這幫人太可怕了!

到了這時,安南人只急著要逃走了,有的直接跳進河裡要游泳回去,有的卻衝到小船上---那些來增援的小船上,和己方的援軍爭奪起來!

亂了,亂了!不但組織亂了,連心也亂了!

迷亂而無鬥志的部隊,等待他們的就是屠殺!兩百多柄刀滾了過來,在一頓飯時間就在岸邊砍死了幾百人!

這是在砍人嗎?這是在絞肉!

阮信沒有再派人過來,他心寒了。

河心島的這場戰鬥,明軍和安南軍都損失慘重,可南面的明軍此刻是熱血沸騰,而安南方面卻被打得沒了繼續作戰的意志!

所以盧復禮知道,這對大明來說不是兩敗俱傷,而是一場慘烈的勝利!

盧復禮更知道,小七里灣的仗不用再打下去了!因為

「我們贏了!唐舉,我們贏了!」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22:17
之六十三 八面圍(求月票)
   



唐舉帶著剩餘的人回到南岸,人人帶傷,他自己也是全身浴血,血跡被大雨刷去,跟著又有新的血跡濺撒開來,把這條漢子的頭髮也染出多層的顏色來。盧復禮看見他還活著,恍如隔世重逢。

唐舉臉上卻掛著那種百劫餘生後的笑容:「我也真沒想到呢,其實已經見了閻羅王幾次了,卻總被弟兄們推了回來。」

完這句話他眼角忽然濕潤了,推他回來的弟兄此刻卻已在另外一個世界了。

這一仗阮信部死亡、失蹤了將近三千人,明軍傷亡四百多人,安南士氣大幅度回落,再無當初要一舉攻佔升龍的銳氣。

「如果阮信能攻下小七里灣,那麼他還有一點機會。但只要阮信沒能一舉攻下小七里灣,那他很快就完了。」

李彥直的預判很快就變成了事實。

這一戰以後,安南的部隊便沒能再前進一步。無論阮信如何催促,都無法將再從明軍手裡奪取一寸的陣地,明軍嚴守陣線,把阮信所組織的十餘次進攻都頂了回去,洮河的支流便又多了幾千具安南軍的屍體。而唐舉部卻越打越是從容。

這時殷正茂已將升龍周圍那些響應阮信的星星點火撲滅,李彥直見唐舉守住了小七里灣,便緩出手來,把作為後備的部隊調到兩側。形成包抄之勢。

戰況膠著起來,安南將士的士氣也一日惰懶似一日了,七日之後,軍資耗盡,阮信派人往所佔據地州縣調糧,但糧食早被莫氏兄弟奉李彥直之命調空了,哪裡還有糧可用?阮信急了,下令後勤官「無論如何」都要取得糧草

「若是找不到糧食,提頭顱來見!」

並給了他四五千地人馬。

那後勤官心想我能到哪裡去找?官庫沒有。當然只好向民間「徵集」了。縣城沒有。就下鄉搜刮。

洮河三角洲開發已久。農村比比皆是。但這幾年阮氏當權。民生極為困苦。家家都捂緊了米缸。誰肯聽阮信一聲令下就把要命地糧食拿出來?

噫----從北部邊關到小七里灣地這一片平原不過方圓百里。卻忽然大亂起來。阮信地部屬闖到鄉下搶糧食。把所有鄉村都雞飛狗跳。呼爹喊娘!

「他們不是來保護我們地嗎?」

這些號稱要驅逐「明寇」地人。卻做出了「明寇」也未做過地事情來!

大部分的老百姓們在感情上本來還是傾向於阮信的,但生存地問題卻逼著他們重新做出選擇----用他們的腿來選擇。多少被劫掠的農村不但糧食被搶光,甚至人也逃光了,升龍方面收到消息,蔣逸凡馬上組織起那些逃到這邊來地鄉民,暗中安排他們一夥伙地到各地農村去乞食,借由他們的口來宣傳阮信地暴虐。只數日之間。所有未被騷擾的地區也全都害怕了起來。

這時殷正茂和唐舉同時收到了一封「投誠書」。

給殷正茂下書的是一個頗有良心的知縣,姓林。他之前出於排斥大明之心支持阮信,但看到阮信的倒行逆施之後卻後悔起來。經過數日煎熬終於決定改變自己的立場,與明軍裡應外合。

而跟唐舉暗通消息地則是一個叫鄭勇的義軍首領,他是附隨阮信的義軍中最有影響力的義軍將領之一。阮信一路南下,都是因為有這些人的附隨才聲勢壯大,也是靠著這些人開路才勢如破竹。可這些人大多來自民間,和底層百姓的關聯最高,阮信縱兵劫掠----搶的不是他們地父老,就是他們地鄉親!這讓他們對這個軍閥徹底失望了。而更促使他們決定倒戈的是:阮信居然斷了他們地軍糧補給!當初他們才來依附時,阮信為自己的實力壯大而竊喜,如今軍資緊張起來,這些比主力還多地義軍在阮信心中就成了累贅。

「要糧食?自己去搶啊!」

也真有幾撥人馬下鄉跟著阮氏部隊劫掠去了,但義軍一開始劫掠,就再也當不起這個「義」字了。

兩封信到達李彥直的手裡時,蔣逸凡道:「會不會是詐降?」

李彥直端詳了兩份投降書信,說道:「這個林知縣或許是真的,這個鄭勇卻一定是假的。」

「為什麼?」蔣逸凡問。

「這兩封投誠信都條理分明,,自己又端正雅氣,這樣的秘事,一般都得自己捉刀,那林知縣是個士人,能寫出這樣的信來不奇怪,但鄭勇是個農民老粗,如何寫得出這等字來?若換了是我處在他那個位置,多半是會派人來傳口信遞信物,而不是寫出這樣的一封信來。所以我料這十有**是假的,是阮信的幕僚整出來的詭計。」

「那麼該如何應對呢?」蔣逸凡問。

「打啊!」李彥直笑道:「不過不管是否詐降都好,都給我發動總攻吧。」

他取出了另外一封加急密報來給蔣逸凡看,蔣逸凡瞥了一眼,臉上便揉著狂喜與盡量抑制的表情來。

「老俞來了?」

李彥直微笑點頭。

第二日,明軍發動了反攻!

這時候阮信的參謀還在忙著清點從鄉下奪來的軍資,計算著這軍資能用到什麼時候,前線卻傳來了讓他們面無血色的戰報。「明軍反攻?」

唐舉一直縮在小七里灣,一副不過此河半步的姿態,又大造防禦工事----哪怕昨天也還在追加營造,這幾乎給阮信的參謀造成了一種錯覺。認為明軍是打算長久防守下去了,至少短期之內不會妄動----可反攻就在這時發起了。

由於與阮信軍長期對峙,阮信對唐舉這一部人馬相當的警惕,他還在小七里灣外圍安排了全套,他想明軍若是行動也會落入自己地陷阱,可是先動的不是唐舉部。

動的是殷正茂,他帶著三千步兵,潛行從西北繞了過來,直插阮信的側翼!

這裡正是阮信軍最虛弱的地方,一些「義軍」正在這裡劫掠呢----這些打著「義軍」的旗號聚集。卻連劫掠自家父老的事都幹得出來,還哪裡能盼著他們能對阮信保有多少忠誠?最早遇到殷正茂的「義軍」被一擊即潰,剩下的幾支人馬眼見不妙。紛紛投降,殷正茂就命這些人為前驅。反過來撲向阮信的主力所在。那個知縣林正宗趁機起事做殷正茂地內應,一轉眼間,西北方面的方向便告崩潰。

西北線潰散的部隊在地消息傳時,阮信的中軍還在與唐舉周旋,他要從主力部隊中抽調部分兵力前往西北時,東南方面又傳來敵訊----卻是李彥直另派五路兵馬來攻。東南來地這五路兵馬每一路都只一千多人,但目標所在卻是那些落入阮信手裡後靠著歸誠「義軍」守衛的州縣,阮信無奈,只好急急調鄭勇去增援,雖然這樣一來東北的防線缺了一角,但也顧不得了。

這鄭勇是個在起事之前就和阮氏有所勾結的地方豪強,是最早依附阮信的人。在來歸「義軍」當中。阮信對他這一部也最為信任。李彥直料得沒錯,鄭勇下的「投降」確實是詐降。但這時下書對像唐舉沒動,明軍卻從另外兩個方向殺了過來。

「別亂!」看著參謀有如沒頭螞蟻一般。阮信暴喝著:「給我挺住!」

阮信駐軍所在乃是一片平原,無險可守,是勝是敗,全看軍勢,得利時勢如破竹,一旦攻守勢易便有兵敗山倒之憂。

鄭勇南下去收拾那五路侵州奪縣、企圖斬斷阮信糧道地明軍,他手裡控制著八千人,人數雖然佔優,但裝備遠為不及,明軍這邊是鳥銃利刃,輕鐵甲、皮護套,鄭勇的八千人卻大多沒有防護裝備,一半的人拿著大刀長矛,兩千多人拿著短兵器,一千多人帶著自製的弓箭大棒,還有一千多人拿著諸如釘耙之類的農具!裝備如此狼狽,訓練更是不足----他們是聽到號召後臨時聚集起來的鄉勇,本身組織力就不夠,歸附阮信之後也沒時間接受正規訓練,人數雖多,說來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

走到半路,鄭勇就心動起來,兩軍在蒙山鄉初次接鋒,明軍五百人,鄭勇部二千多人,卻一接戰被明軍沖得四分五裂,幸虧鄭勇主力趕到,這兩千人才不致完全潰敗,鄭勇見明軍如此善戰,心中忐忑,忖道:「如今阮信已是窮途末路,不說大明國力雄強,絕不是阮信能打得贏的,就是這安南地百姓如今對他也惱恨起來了,再跟著他沒活路了。」

當天晚上就派人去和明軍將領談判,假戲真做,表示自己早就給唐將軍下過投誠書,這次來就是來迎接天朝大軍,不是來抵抗地。

南面這五路兵馬的總指揮是盧復禮,他聽了鄭勇使者地話以後道:「既然如此,你們便轉頭給我引路去,等拿了阮信的頭顱來,我自然相信你們。」

到了這份上,鄭勇也無其他選擇了,真個倒轉隊伍,背靠明軍向阮信地主力攻去。

西北東南同時出了岔子,三四萬的歸誠「義軍」,這時要麼被擊潰,要麼已倒戈,阮信的主力外圍再無防護力量,就在他極度慌亂之際,唐舉終於動了---這是進入安南的明軍中的攻堅部隊,阮信身邊雖然還有將近兩萬人的部隊,可唐舉部的單兵戰鬥力還是整體作戰能力都比他強得太多了,更何況,經歷過河心島一戰的唐舉,這次反擊是帶著死意來打的!一萬明軍對兩萬安南部隊,進攻時竟佔盡了優勢!

阮信終於扛不住了,部隊從四面八方湧來,眼看後路就要斷絕,阮信也沒了拚死一戰的信心,因為他自己也明白再打下去也沒有成功的希望了。

「回去吧,回去吧!」這時他想到了老巢----那裡雖不產糧,卻有雄關,帶著這半個月擄掠到的軍資,回到邊關仍有負隅一戰之力。

這幾乎已成為他最後的「希望」了,可李彥直卻連這最後一點希望也不給他。

東北方向尚未合攏的後路傳來對阮信最後的打擊----大明的廣西駐軍過界了!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22:18
之六十四 平南略(求月票)
   
晚上還有一章,不過會比較晚……

就在阮信為攻打升龍弄得頭破血流之際,俞大猷擁兩萬重兵,分兩路從欽州和思明府兩路入境,輕輕鬆鬆地就進入安南會師----這時離李彥直奪取洮河口已有三十五天。

他的到來,對阮信來說乃是滅頂一擊!幾路大軍一合,東南西北再無出路。這時候阮敬身邊只剩下一萬多人,無險可守,就算死戰到底也無任何前途可言,士氣低迷,人心思叛,由於先前的劫掠又讓他在本地喪失了人心,沒有任何當地勢力願意再為他提供援助,連最後一點本土優勢也丟掉了。

大軍合圍,各部將領以俞大猷地位最高,權力最大,所以自然而然就成了這次圍攻的總領袖。

殷正茂、盧復禮都來參見俞大猷,問他攻防之計,俞大猷道:「小小一個阮信,根本就不算什麼,依我看,對都督來說,最重要的應該是平定安南之後要做的事情。」

殷正茂暗中頷首,盧復禮道:「繼續南下?」

俞大猷點了點頭,說道:「差不多。你別看都督這一個多月的行事雖然不急不躁,但那是他修養好,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但這件事情其實是要快的。」

正商議著,人報:「都督駕臨!」

慌得諸將急忙出迎,李彥直在兩隊近衛部隊的護衛下入營,見到俞大猷捉住他的手,滿臉歡喜地說道:「俞大哥!你一來,我可就放心了!」

盧復禮上前要稟報最新戰況,李彥直說:「我都知道了。阮信這只瓦盆裡的王八,捉他出來下酒不過遲早的事情罷了。從這段日子他的作為看來,這人並非百戰不撓之輩,我料不用多久他就扛不住要來請降了。」

言語才落地,便有軍官來報說阮信請降。諸將一齊大笑,說:「都督真是神機妙算!」

盧復禮道:「都督。你看許不許他投降?」

李彥直卻轉頭問俞大猷說:「俞大哥。你看如何?」

俞大猷說道:「安南之事。如今已定得七七八八了。若我們要自己接手其政務。只怕非一年半載無法全功。末將以為。接下來不如先用安南人來治安南。維持現狀。這樣局勢才容易平定。都督若有收回安南政權之心。也可待我們解決了佛郎機地事情之後。再行變革不遲。」

李彥直大喜道:「還是俞大哥最知我心!」對諸將道:「咱們從上海出發。不走呂宋而走安南。又折騰了這麼久。諸位可知此戰地真正目地是什麼?」

蔣逸凡心裡明白。殷正茂也猜到了。盧復禮也有些譜。卻都道:「請都督指點。」李彥直一笑。說:「咱們這次不先下呂宋而先下安南。其實乃是以迂為直。目地仍然是佛郎機----說白了。就是要從陸路進攻滿剌加!」

諸將除俞大猷外。都啊了一聲。如約好了般一起驚道:「滿剌加!」

「不錯,滿剌加!」李彥直說道:「本來,若我們不顧安南。只沿著海岸線一路越過暹羅灣,然後攻取新加坡、滿剌加,也無不可,而且更快,只是那樣地話根基不牢,亦不符合我的另外一盤打算。幸而南海東西兩岸,消息傳遞不便,就是軍隊望來,也要依靠風向洋流。這邊雖然打得天翻地覆。但我一到達洮河口就讓林道乾巡邏海岸,封鎖消息,呂宋那邊現在應該還不知道。」

安南的消息要傳到呂宋,有兩條途徑:第一是沿著南海從廣西、廣東一帶繞半圈南海到達呂宋----這一條路線全是在大明軍方的嚴密控制之下,第二是往南通過清華、占城、飛龍再到新加坡,這條道路被幾塊勢力所割據,其中飛龍又被大明控制著,消息要從這裡傳過去也很難。

至於越過拾宋早再來山脈,經由老撾、暹羅然後再傳到馬六甲----這條信息渠道就更迂迴了。靠這條途徑怕不要幾年才能有消息傳到呂宋。

當然。明軍進入安南在東南半島乃是一件大事,因為影響極大。民間也有可能通過口耳相傳漸漸走漏出去,但這種形式的消息傳遞權威性不夠,類似於「謠言」,而且又比較間接迂迴,以這個時代的信息傳遞手段,真要傳到呂宋最順利也得幾個月。正因此,李彥直才有把握說呂宋那邊尚不知道安南這邊地情況。

李彥直又說道:「安南是個極麻煩的地方,看他從唐末至今能割據一方、扛住我中土大軍的壓力數度獨立就可知道。但安南又是東南半島的小霸主,對我們大明他是小弟弟,在其他國家面前他卻有做老大的姿態。暹羅、占城素來是親近我們的,緬甸、老撾又素來是敬畏我們的,如今安南一定,占城、暹羅的國主便都可傳檄而至!所以我們這次取安南是同時下兩盤大棋:第一是叫歐洲人知道誰才是東方的霸主,第二是要將清理咱們大明地後院,為將來逐步統一占城、暹羅、老撾、緬甸打下基礎。」

李彥直要攻打滿剌加,諸將都猜得到,但聽說他要此舉更要趁機吞併諸國,無不倒抽一口冷氣,一時都不敢接話,只聽李彥直繼續道:

「待解決了阮信的事情,我便要大會東南半島諸國國王,邀他們與我聯軍下滿剌加。從他們配合的態度,來定以後對付他們地方略。待滿剌加一得,佛郎機後路便斷,那時再奪回新加坡、婆羅,如散步隨手拾草芥,南海亦將成我大明內海,然後西取印度臥亞、東擊巴拉望,葡萄牙、西班牙等跳樑小丑便會如今日阮信一般,成為甕中之鱉!所謂關門打狗,門不在呂宋,而在滿剌加,我們要打狗的這個院子,也不是馬尼拉灣,而是南海!」

諸將聽了這番戰略,無不歎服,蔣逸凡這才接口說道:「都督這條平南略真是雄大!那麼待滅了阮信之後,我們便要著手準備南下的事情了。」

「現在就要準備了。」李彥直道:「」

因命蔣逸凡先去會見阮信的使者,過了不久蔣逸凡回來,稟道:「阮信希望我們答應他幾件事情,第一件是不要再攻打他,第二件是給他封一個官爵,保證事後絕不會動他,第三件是放回他留在升龍的妻兒子女。只要我們答應了這三件事情,他便從此忠心歸順,為我大明鎮守南疆。」

諸將聽了無不大笑,都道:「這廝到現在還弄不清楚狀況,能留他一條性命就不錯了,居然還要兵權、子女?」

蔣逸凡卻道:「都督,不如且先答應他,等他投降以後,賺他入營,那時再殺他猶如捏死一隻螞蟻。」

阮信已是必敗之勢,但他若困獸猶鬥,李彥直要解決他只怕也得費一番手腳。這時他既將大的戰略挑明,諸將便都知道眼前之事,越快解決就越好。

俞大猷卻正色截斷道:「不可!阮信雖然不足一提,但我們若這麼做,莫氏擔心我們兔死狗烹,必起異心。以一時之速而失信於安南全境,實在是得不償失。」

李彥直點頭稱是,對蔣逸凡道:「阮信的副將,叫什麼胡思周吧?此外還有什麼得權人物沒?」李家軍間諜系統十分發達,所以李彥直也知道一些阮信軍中之事。

蔣逸凡道:「胡思周是阮信的副將,確有實權,此外尚有兩人最得阮信信任,一個是他的堂弟阮忠,這人是阮信侍衛隊地首領,阮信軍中第三號人物,另一個叫劉志明,是阮信軍中的先鋒,驍勇善戰,我軍圍攻受阻,多出於此人之力。」

李彥直沉吟片刻,說道:「好,我答應阮信的要求,逸凡你替我」諸將都有些愕然,等李彥直口述完畢,諸將這才欽佩不已。

蔣逸凡揮毫立就,蓋上了李彥直的帥印,才又派人把十幾名投降的將領如鄭勇、文官如林正宗等叫來。

這些人是第一次見到李彥直,但久聞其名,知道他不但此刻已成為安南實際上的統治者,在大明也是位高權重,個個臉上都露出討好之色,心想若得他青睞,陞官發財便不在話下,但要是不小心惹惱了他,那這條小命就不保了。

李彥直環顧了這些人一眼,淡淡道:「我有件事情,想從諸位中挑選一人來辦,你們誰敢應命?」

十幾人紛紛叫道:「末將應命!」「下官願為侯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李彥直又說道:「這件事情,可不好做,領命以後,十死一生,多半是要為國捐軀的。」

他這麼一說,那十幾個人便都退了一步,沒一個敢吱聲了。他們投降是為了保住小命,討好是為了陞官發財,現在要去幹一件多半得死的事情,誰願意接?

李彥直見他們如此,微微搖頭,歎息道:「安南無人矣!竟連一個有點膽色的人也找不出來!」

卻有一人忍耐不住,踏出一步道:「侯爺莫小覷了我安南士民!且問侯爺是要我們去做什麼事情?」

李彥直呀了一聲,問:「這位是誰?」

盧復禮在旁道:「這位是有獻城之功地知縣林正宗。」

「哦,知縣,那麼多半還位讀書人了。」李彥直眼中透出些許欣賞與訝異來:「你敢接?」

林正宗心想話已出口,有進無退,就叫道:「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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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六十五 招降術(求月票)
   

「好!」李彥直且將其他降將降官都叫出去,這才問林正宗道:「你有親人兒女沒有?」

「有。」林正宗說。

「見在何處?」

林正宗歎了一口氣,說:「在老家寮北縣。」

那寮北縣如今已在李彥直的控制之下,李彥直道:「那你就放心去吧,只要你認真按我說的辦事,萬一你出了什麼事情,你的兒女我會好生照看的。」

林正宗忍不住問:「侯爺,你究竟要我去做什麼?」

「阮信來來下降書了,」李彥直道:「我要你代表我去回復他。」

林正宗跟著阮信的使者到達阮軍大營時,阮信、胡思周、阮忠、劉志明等已在大營內望眼欲穿。

如今形勢對他們大大不利,阮信已經輸了九成九,接下來就只是看如何收場而已。李彥直若不肯放過他們,也完全在他們的意料之中。

「若到了那時,我們就和他們拼了!」劉志明咬牙切齒地說:「拼得一個是一個,拼得一雙是一雙。」

「劉將軍地這份鬥志。就是我們地生機了。」胡思周說道:「若李哲不想付出太多傷亡地話。應該會考慮我們地投誠地。」「可是。我們提地條件會不會太多了呢?」阮忠有些惴惴不安。

阮信一聽哼了一聲:「條件太多?只這些我還不大敢相信他們呢!」

他地幾個部屬見他心情不好。就都低下了頭。

他們派出使者地時候。明軍仍然加緊包圍。不過這會攻擊卻停止了----胡思周認為這是一個好徵兆。結果真叫他遼中了。李彥直有回復了。而且是正面地回復。

「恭喜將軍。賀喜將軍!」使者回來稟報道:「都督已經答應接納我軍地投誠了。而且還派了升龍府尹來作使者。宣讀封賞頒賜。」

這個消息真地讓全軍上下都喜出望外。戰況發展到現在這份上。阮軍無論兵將都已失去戰意了。明軍能夠接納他們地投降對他們來說已經是最好地出路了。

「不過。升龍知府?那是誰呢?」胡思周問。

阮信卻顧不得這些了,大叫:「管他是誰,左右不過是大明的人。快擺香案,都給我把袍甲穿好了,隨我一起去迎接天使。」

其實李彥直派來的人,不能算「天使」----必須得是大明皇帝的使者,才能叫天使,而且接李彥直地任命也用不著擺香案---又不是聖旨,但阮信卻還是決定以最高的規格來迎接這位特使。

「不過……」這時他派去地使者用比較低的聲音說了一句阮信沒聽清楚的話:「這位特使我們是認得的……」

他們的確認得,原來就是林正宗啊。知縣以上的文官,當初響應阮信並開城接納的,林正宗是第一個。可是和明軍裡應外合,導致西北防線缺了一角的,也是林正宗。

對這個文臣,阮信在他背叛自己之後真是恨得牙癢癢的,聽說是他來傳令一時幾乎無法接受。但胡思周卻用一句話就勸住了他:「將軍。說起來咱們也要投靠鎮海侯了,比起林正宗來。只是晚了一步而已,還是別計較前嫌了吧。」

這句話把阮信說得啞口無言。如果他仍然在和明軍對抗那也就算了,現在既然已決定向李彥直投降,那他和林正宗之間也就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區別,誰也別說誰了。

所以林正宗到達主帳地時候,仍然得到了阮信等人的歡迎,阮信對他很客氣,但還是掩蓋不了雙眼中的厭惡。阮忠嘴巴尖酸,見面就陰陽怪氣地說:「林大人,聽說你升了升龍知府了啊,恭喜,恭喜。當初果然是有先見之明,我們都不及你。」

這言外之音,林正宗如何會聽不出來?他卻說道:「好說了,我是獻城,諸位是獻軍,我做這知府是鎮海侯的提拔,至於諸位,據我所知,」他把手中的命令狀一搖,說道:「官封得比我大的至少有三四個。」

他這最後一句話,當真有立竿見影的功效,阮信胡思周等人一直擔心地,第一個是李彥直肯不肯接受投降,現在第一件事解決了,便緊跟著擔心自己歸附過去以後能否得到善待。

聽到林正宗這麼一說,至少胡思周、阮忠等都把心中大石放下了七八分,阮信也想,以林正宗地功勞也能做升龍知府的話,那自己地地位肯定更高了,不見林正宗說麼?官比他高的至少有三四個,自己當然是封得最高地那個,他是降將,能夠得到一個比知府更高的職位已是過望了,所以心下歡喜,吩咐召集十六名主要戰將,一起來聽林正宗宣讀委任。

雖然沒有香案,但阮信等都把頭盔都去掉了,捧在手裡等林正宗宣讀命令。

卻見林正宗才拿出三副卷軸來,打開第一幅,一字字念道:「邊軍既願歸降,本督以上天有好生之德,自主將、偏將之士兵走卒,一律接納。來歸之後,糧餉按思明府鎮南關守軍例發放。功勞陞遷,一切依朝廷定制施行。」

這第一封信就讀完了,自阮信以下,所有人都心中暗喜,思明府鎮南關的兵將是他們的老對手了,這些將領多和裡頭的明軍兵將有過勾結走私,知道他們的待遇也還不錯,均想只要李彥直能守諾言,那這次投降就算不冤。

阮信當即帶頭,捧過書信面朝李彥直所在方向而拜,說道:「鎮海侯如此厚德,叫我們何以為報?」其實他這句話是說給別人聽的,他還準備將這封信的內容宣揚出去,好讓李彥直翻不得悔。

林正宗這才拿出第二封書信來。念道:「即日著胡思明為安南都指揮使同知。接掌本軍一切軍務,著劉志明為北關指揮使,阮忠為西關指揮使,協助新任都指揮使同知胡思明辦理軍務。其餘兵將,依次各保留其職位。」說著念了十八個姓名。或為千戶,或為百戶。總之主要的將領都被囊括進來了。

許多人聽了心中竊喜,但很快就意識到出了問題,一齊向阮信望去,阮信也早聽得怔了,幾乎便要發作,但看看那第三封信,心想這三封信是先說士兵,後說將領,乃是先低而後高,那麼最後這封信應該說的就是自己了。想到這裡決定且忍一忍。

那邊林正宗已在催促道:「胡、劉、阮三位將軍,接令吧。」

胡思周等看了看阮信,阮信示意他們且接令,跟著林正宗才打開最後一封信,諸將都想看看李彥直封了阮信個什麼官,卻聽林正宗念道:「茲有叛將阮信,起兵擾民。禍亂安南。雖未動社稷之根本。其罪實不容赦。姑念頗識時務,以軍來降。使安南將士免遭滅頂之禍,念此小功。特許阮信以百戶之俸,解甲歸田,以盡天年。」

這道命令才讀了一句,帳中出林正宗外,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等到全信讀完,阮信早面無血色----林正宗能把這命令讀完,不是因為阮信修養好,而是因為他一時反應不過來,等到林正宗念完,阮信才猛地抽出佩刀,大喝道:「好哇!姓李的玩我!」舉刀指著林正宗說:「你這個叛徒,我先宰了你,然後再去和姓李地拚命!」

著舉刀衝了過來,林正宗雙眼一閉,已是準備受死,心中只道:「鎮海侯,希望你善待我地親人妻兒,不要失信。」

那刀一直沒戳到自己身邊,卻聽當、錚兩聲,跟著便聽阮信暴怒喝道:「你們做什麼!造反嗎?」

林正宗睜開眼睛來,才看見胡思周用刀擋住了阮信,劉志明更是抱住了他的手腳,胡思周大叫:「將軍,請三思!眼下是保住我們身家性命的最後機會了,若殺了林知府,那不相當於是我們自己把自己的後路堵死了?」、

阮信哈哈一笑:「後路?後路?李哲是給你們留後路了,可我呢?我還有什麼後路?若接了這見鬼的命令,我才要把這後路堵死呢!」邊說著一邊掙扎:「你們給我滾開!我先殺了這姓林地,然後再去殺姓李的!」

劉志明有所退縮,但胡思周卻還不肯讓開,阮信指著他罵道:「怎麼?你真要背叛我嗎?就為了姓李地封你個什麼都指揮使同知,你就要背叛我?」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說了這句話,胡思周眼中的意態反而更加堅定。

阮信見副手和自己已不同心,他也不回頭,就用左手手指向阮忠打了個暗號,示意他出手,但那個暗號打出去後,久久沒有動靜,他心中一陣驚訝:「難道阮忠也背叛我了?」要回頭時,忽然背部一陣劇痛,一低頭,一把長矛的矛頭竟然從胸口冒了出來!扭過脖子去,阮忠已放開了長矛。

「你……你!」阮信面目猙獰,幾乎不敢相信。

這個阮信最信任的堂弟面無表情地說道:「阮將軍,鎮海侯已經說了,這裡已由胡同知接掌,你在主帳之內對主將動刀動槍的,算是什麼?」

他的這一句話,阮信也沒聽全就倒下了。諸將中兩個阮信的心腹要衝上來,卻被劉志明一刀一個,砍翻在地。

林正宗在旁看得怔了,他也沒想到阮信竟會死得這麼容易。

阮信死了,那麼林正宗就不用死了,在劉志明、阮忠聯手鎮住剩餘將領,胡思周率領諸將上前,含笑對林正宗說:「林大人,以後我們可就是同僚了啊。」

林正宗反應過來,嘿嘿笑道:「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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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六十六 定安南
   
阮信的造反,自此全面平定,李彥直將投向的一萬八千多人分為五部,其中五千人打入明軍各部,剩下的分作三撥,由胡思周、劉志明、阮忠分別統領,安南境內,從此再無能夠抵制李彥直的軍隊,甚至連能夠起兵作亂的勢力都沒有了。

黎氏本來想趁火打劫,聽說此事之後也趕緊下書表示臣服,李彥直表黎氏之主黎寵為清華都統使,清華黎氏的權臣鄭檢為副都統,又命他即日入升龍相見。

黎寵有些畏懼,不敢就行,鄭檢勸道:「國主還是走一遭的好,今時不同往日了,大明國威,天下畏服,鎮海侯以五十日之功下升龍、破阮信、定安南,不但是大明國力無敵,恐怕亦得天助。如今他正要收買人心,我料國主前往升龍必然無恙。反之,見令不行,恐怕大明反而要以此為釁,一旦大軍南下,國主自思:我清華可有拒抗之力?」

相對於升龍,清華的轄境更小更窄,其首府所在離海不過數十里,若李彥直以海軍南指,登陸之後半日就能兵臨城下,黎寵知道鄭檢說的沒錯,只是道:「若我要去,鄭大人卻得陪我同往。」

鄭檢心想你我一主一副,若都走了,誰主國事?但自己若是不去,只怕黎寵要懷疑自己別有用心,當下便答應了。

兩人收拾行裝,北上來參拜李彥直。

安南莫、黎兩家本來對立,將安南分為南北兩部,後世或稱之為「越北朝」、「越南朝」。這時李彥直以兵征服越北朝莫氏,以威震服越南朝黎氏,兩家在明軍威懾之下都不敢動兵,這邊疆反而算是打通了,清華到升龍,沒有兵力阻礙不過兩日路程。黎寵到達以後,但見升龍四門大開,沒有半點戰亂的跡象。

原來李彥直擊破阮信以後,莫家本來很擔心他進一步蠶食莫氏的權力,沒想到李彥直並沒有因為獲勝而更改之前對莫氏許下的諾言。政務仍然交給莫家處理,也依舊保留莫家作為安南之主的地位,大軍雖然都被收歸麾下,但李彥直也未縱兵侵犯百姓,莫正中莫文明這時只求保住地位,兵權所屬就不敢提了。

阮信起兵後的這一場仗雖然打得慘烈,但戰場位於升龍以北。升龍以南未受戰火侵擾,得保平安,黎寵從南邊來,因此一路見到的只是太平,並無亂象。

這升龍本是黎家的故居,這時他望見高聳地城牆,既感慨唏噓。又畏懼不前。護送他前來的鄭檢道:「來都來了,還怕什麼?若他們真要為難我等時,我們一過邊境就被拿下了。」

一行人這才入內,進了鎮海侯、海軍都督府的行在----這行在卻是莫氏特意為李彥直改建的。進了大廳,卻聽有人說話,一問才知是老撾國主派人越過拾宋早再來山來向李彥直請安----說是請安,其實是打探大明的動態,那老撾使者那不列這次來本是帶著兩種打算:若大明進軍不順。他便要強硬些。順便賣點交情給大明,以爭取得到朝貢這個發財機會;如大明進軍順利則打算起兵響應。佔據洮河上游地土地分一杯羹。不料李彥直進入安南才一個多月,就把安南方方面面的軍務政務都處理得妥妥帖帖。因安南平定得太快,老撾便失去了介入的機會。

那不列到達升龍後聞見大明軍威。心中更是敬畏。這時正匍匐在大廳中聽李彥直訓話。如敬王者。

黎寵見遠遠望見李彥直這等威風。頭又縮了一縮。鄭檢卻把腰背挺得筆直。進入大廳以後。黎寵就要行禮。李彥直忙命蔣逸凡扶起。道:「你我爵位相去不遠。按禮制不當行此大禮。」

鄭檢給他磕頭。他卻坦然受之。

賓主入座。黎寵自居那不列之上。坐在了李彥直地左手邊。鄭檢侍立在旁。李彥直舉手輕拍黎寵。和顏悅色地問他清華物產如何。黎寵竟支吾著不知如何回答。倒是鄭檢從旁應對。

李彥直瞧了他一眼。便知這位大臣比其國主更有能耐。因道:「我方纔已與老撾使者說了。邀請他們國主到飛龍一敘。又派了人去邀暹羅、真臘兩國國王。並緬甸諸邦土司。到時候黎都統也一起來吧。」

鄭檢聽了心中為之一凜。李彥直此刻人在升龍。要往飛龍就必須經過清華、占城。但他要到飛龍會諸國國王。這等大事。說出來簡直就是知會黎寵提前告訴他一聲而已。沒有半點商量地餘地。

黎寵呆在李彥直身邊如坐針氈,答不上話來,鄭檢便出聲道:「下官斗膽,向請教侯爺,這次南下,是要走陸路,還是走海路?」

蔣逸凡代為答道:「我們是水陸並下。」

鄭檢又問:「那陸路是要取道老撾,還是占城?」他這句話乍一聽簡直就是說糊塗話,從升龍到飛龍,若走老撾,需翻山越嶺,七彎八繞,再經真臘南下,然後才能到達飛龍,走清華、占城這條沿海平原道卻是順路,一遠一近,一彎一直,李彥直帶著大軍,當然不可能都大圈子。

但李彥直聽了他這句「糊塗問」後卻暗讚此人有真才幹,便把話接過來,笑道:「放心放心,你清華黎氏只要安分守己,我朝便保爾百代平安。安南全境已被我拿下,我又何曾侵奪莫氏的權力?今日往飛龍只是借道而已,沒其它意思。等我大軍路過清華時,你們幫忙準備些吃喝之物便好。」他居上風,鄭檢居下風,所以鄭檢話說得盡量委婉,李彥直卻直接點破。

鄭檢心想:「我黎氏軍力不敵莫氏,莫氏也抵擋不了大明五十日,何況我們?更何況飛龍那邊大明還有兩支重兵,若南北夾攻,海上炮響,我清華黎氏便滅亡無日了,他若真要取我疆土時,原也無須說謊失信。」卻又問:「大明煌煌天朝,澤及萬邦,自然不會貪圖我清華這塊窮鄉僻壤。只是清華素來貧苦,若大明擁數萬大軍南下,只怕難以支應。」

李彥直睨了他一眼,臉色忽然有些轉冷了,心想這人雖然精明,卻精明得有些過頭了,他卻不說話,蔣逸凡接過來,冷笑道:「好你個撮爾小吏,真是小氣得可以,只是卻有些不識時務!你要討價還價,也要看看是跟誰,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我們也沒準備佔你城池,擾你百姓,奪你兵權,你居然還說什麼清華貧苦,無法支應,要不要我跟你一道南下,就像我幫莫氏清理賬簿一般,也幫黎氏清理清理?」

這句話說得好聽,其實所謂下清華幫忙「清理賬簿」,那就絕不是帶著幾個文官下去清點,而勢必是如對付升龍一般,先打下了再作清點!

鄭檢一聽臉色大變,一時不知如何接口,黎寵有些怪他,忙道:「些許糧草,我清華還是有的,只是不知天軍幾時動身?幾時到達?要停留多久?有多少將士需要用飯,好讓我們有個準備。」

李彥直看了黎寵一眼,心想:「這個黎寵,外表雖然柔順甚至怯懦,其實心裡未必糊塗。」

蔣逸凡望向李彥直,因這事他也還不知,明軍早已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出發,李彥直微一沉吟,道:「明日就動身,大軍分水陸兩路,齊頭並進,水路不用你管,陸路應該有三四萬人。我們不是急行軍,一路前進,天明出發,黃昏而休,絕不停留。算起來,你清華南北不過百里之地,我們縱有幾萬人,也就吃你們兩天地飯,黎家這也款待不起麼?」

黎寵慌忙道:「款待得起,款待得起。」

鄭檢心想:「他們走得這麼快,那是志不在清華了。」忙道:「若這樣,待我回去準備準備。」

李彥直道:「也不用怎麼準備,黎都統發寫封書信回去,知會一下家裡人就可以了。」不再理會鄭檢,挽起黎寵的手說:「今天黎都統且好好休息,明日我們一同上路。至於鄭副都統嘛,不如就且留在升龍,休息休息,降降火氣。」

黎寵點頭稱是。

鄭檢雖有疑慮,卻不敢不從。

第二日李彥直果然點齊大軍,留盧復禮駐小飛龍崗保護莫氏,其餘水路兵將盡起。陸軍由俞大猷掛帥,共起兵馬四萬人,唐舉為前鋒,殷正茂為後部,胡思周等三部歸附人馬也被整合在陸軍當中。海軍由李彥直自領,沿著海岸線南下。

莫正中、莫文明輔弼著少主莫宏,率領文武百官送出升龍十里,回到城中,莫宏哭道:「兩位叔公,姓李的終於走了,終於走了。」

莫文明卻忙掩住了他的嘴,低聲道:「少主,別說這等話!要當心!」

莫宏囁嚅問:「怎麼?」

莫正中一指小飛龍崗的方向說:「姓李的雖然走了,明軍也罕出軍營半步,可自從他提拔林正宗做了升龍知府,又讓他主掌全境軍資糧草,如今滿國的士子,都知道這位鎮海侯在安南也有生殺抬貶地大權,都搶著巴結他們呢。咱們說話還是小心為是,要不然讓誰把風吹到鎮海侯耳朵裡,咱們……咱們地日子只怕就難過了。」

莫宏咬了咬牙,還是忍不住問:「那什麼時候,我們才能取回莫家的天下?」

莫正中一陣惆悵,歎息道:「這個……急不得,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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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六十七 謠言嗎?
   
索薩和洛佩茲仍然圍在馬尼拉灣,不捨得走。.

作為大明官方在南洋的「最後」一座碉堡,只要奪取了呂宋,中國的勢力將會被全面驅逐出南洋,到那時不止香料群島,就是廣東沿海、大員海峽也都將全面敞開,直接面對歐洲戰艦的壓力。至於留在南洋的華人,等待他們的就是任人宰割的命運了。

歐洲人眼中的「大明海軍元帥」李彥直,他的座艦已經在澎湖一帶巡弋了一個多月了,但還是一點增援呂宋的意思都沒有。

「這究竟是中國人在搞鬼,還是說大明朝廷本土又出事了?」

從廣東到福建到大員,這條防線以北的消息都被封鎖了,索薩和洛佩茲他們能得到的僅僅是不足採信的謠言。

對於大明政府的運作體系,其實他們仍然缺乏深刻的理解,一切的對策,只是按照他們的歐洲思維來推斷。

「會不會是大明內部的國王又開始向那位李元帥叫板了呢?」

歐洲人的腦子,極度缺乏對大一統的認同感,索薩把神聖羅馬帝國體制下歐洲列國的情況套往大明,就認為朱家的那些王爺也擁有強大的割據實力。也唯有這樣,才能完美地解釋大明的海軍為什麼在澎湖停滯不前。

戰爭很多時候就是看誰支持得更久,在對北面戒備了將近一個月以後,索薩和洛佩茲又將炮口對準了哲河港,戰鬥重新打起了。

新一輪的攻擊並不比以往的攻擊來得更加激烈,但由於呂宋的軍民久久等不到援軍,許多人心中也都開始有了疑慮,有了擔憂。儘管呂宋的糧草物資還足以支持他們戰鬥下去,但士氣的削弱卻在所難免。

但是,胡宗憲依然保持著最高昂地姿態,巡邏在各條戰線之中,他那彷彿吃定了葡萄牙人與西班牙人的眼神,讓望見他的兵將都得到了鼓勵。

「應該沒事吧,」士兵們私下說:「胡大人鎮定得很呢!」

胡宗憲的這份信心不是裝出來的。他是真的有信心。而且哲河城內,有這份信心的並不止他一個人。

和索薩、洛佩茲這些歐洲人不同,張居正和胡宗憲對大明地體制有著極深的認知,他們非常清楚:在徐階為首輔李彥直又重新執掌兵權的情況下,大明內部幾乎是不可能有什麼變動的。

「徐閣老加李都督,那是見誰滅誰啊!」

別說藩王,甚至就是皇帝也不是這對組合的對手。

曾在北京就領教過李彥直權謀手段的張居正,以百分之百的信心肯定大明本土沒有問題。

「那麼都督為什麼卻不下來呢?」張居正臉上帶著狡黠的笑容:「唯一地解釋就是。他在做一件比直接增援呂宋更加有利的事情。」

胡宗憲也贊同這個主張:「都督是知道哲河底細的,他應該知道我們能支撐多久,也許他要等到最後關頭才出手呢。」

這時候。胡宗憲已經有些揣摩到李彥直地心思了,這事他已經琢磨了一個多月了,由於一開始就把大明本土出事、李彥直陷入內部鬥爭這個預判去掉,所以他的考慮只是李彥直為什麼不增援呂宋。

「如果是我的話……」對著南洋的海圖。看著水工標出來地環南海洋流,看著這個橢圓形的南海,胡宗憲嘴角咧開了一絲微笑。

馬尼拉灣的戰鬥又開始了,新加坡的躁動也在加劇。

統治著這個小島的二鬼子集團,隨著統治日久,正在逐步侵襲周邊的農村,詹進費盡心思。可也沒法完全阻止新加坡港城對農村一日緊似一日的盤剝。許多留守地地下兵將都已開始忍耐不住,準備要動手了!

對於這股躁動。詹進拼了命在壓制著,如今沈門逃到馬來半島上去了。在現在地局勢下起事,成功的機會並不高。實際上,要不是想著飛龍府離新加坡不過隔著數日海程,如果不是念想著沈門隨時會帶領大軍從馬來半島殺回來,詹進幾乎會選擇帶領部下去投靠新加坡地二鬼子政府----而不是造反奪城。

隆慶五年的夏天漸漸走向第三個月,只是整個南海周圍地半島、群島基本都處在熱帶氣候帶,對四季的變化感應不強,這段時間裡,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和弗洛伊德?托萊多又進了好多的香料,分別囤積在馬六甲和臥亞。

索薩和洛佩茲的大軍雖然還沒攻克哲河港,但盛產香料的島嶼基本上都已被歐洲人佔據,大量的香料以和稻穀差不多的價格被倒賣著,托斯坎諾和托萊多又進了一些貨,不過這時候他們已經沒什麼錢了,有的只是一倉又一倉的香料、陶瓷、生絲,這些東西多囤積一日,價錢就要多降三分,哪怕事前就做好了種種「最壞打算」,這對表兄弟也開始對自己的預判產生了懷疑。

還債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但事情卻對他們越來越不利!

若再這麼下去,不用三個月,他們就不用回歐洲----直接在馬六甲和新加坡跳海算了。

「打個敗仗吧!」托斯坎諾暗中低吼著,詛咒著自己祖國的軍隊。

這時候他已經沒有退路了,香料在南海的價格已經跌到戰前的五分之一,中國貨物則維持原狀,這樣的價格,托斯坎諾就是把幾十倉的東方貨物成功運到歐洲去,那也得大虧特虧。就在這時,馬來半島那邊開始傳出一個謠言來,謠言的來源已不可考,許多人也根本就不相信,就連托斯坎諾,聽到這個謠言後也感到不可思議。

「造出這個謠言的,不知是什麼人。」

他寫給新加坡的表弟的信中道:「居然說大明的那位李元帥。在暹羅、真臘和飛龍府地邊境上召見半島各國的國王。這個謠言的想像力真是太豐富了----呂宋那邊都還沒傳來一點消息呢,飛龍和大明本土又隔著好幾個國家,那位李元帥怎麼可能跑到這邊來呢?」

弗洛伊德?托萊多在給他的回信中說:「別是那位李元帥像漢尼拔一樣,採取迂迴突襲戰術,真的來到我們頭頂上了?」

他的這一提醒,讓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猛地感到這也許是一個極危險的信號!

「如果是真地,那就太可怕了!」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喃喃自語:「葡萄牙和西班牙的大軍都在呂宋那邊呢。要是李的大軍真的到了飛龍那邊,要是他們還有船能暹羅灣……」

那戰局將變得難以想像!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心中甚至不敢直面那個畫面!

其實他也曾推測歐洲軍隊在這次進犯中難以討到好去,不過他的預判是:早期歐洲船隊佔據上風,戰線向新加坡、婆羅、巴拉望、馬尼拉逐步推進,後期中國人利用本土優勢反撲,又把歐洲人趕出了呂宋,雙方將在馬尼拉與婆羅之間展開爭奪戰。

這就是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預測的關於這次大戰的結局,葡萄牙人為了防止中國人佔據新加坡。將會焚燬這個港口,造成控制馬六甲海峽的港口只剩下一個地局面。而西班牙人則會堅守巴拉望,牢牢掌控這個進出南海的西南窗口。屆時。南海將分為東北、西南兩部,東面、北面將成為中國的勢力範圍,西面、南面將被歐洲人控制----這就是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在綜合了種種訊息之後作出地預測,應該說。他的這種預測也是有道理的。

到了那時,由於香料群島處於戰爭之中,而通往中國的航道更是徹底斷絕,市場將會預判接下來幾年進貨困難,若手裡掌握著這些東方貨物地商人從中再推波助瀾,則香料和陶瓷、生絲的價格勢必一飆千里!這正是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等手裡囤積了大量東方貨物的商人最願意見到的結局。

但事態的發展卻與彷彿將他的預料不合!

在接到表弟的回信地五天後,新加坡和馬六甲都開始出現各種更加「真實」地謠言來:

「聽說大明的那位元帥已經到達南海了。就在暹羅附近!暹羅地國王已經向他表示臣服了!」

「不不。我聽說他是到了真臘,真臘的國主把女兒獻給他做妾侍呢。」

「嘿。我怎麼聽說那位元帥是到達了飛龍,暹羅、占城、真臘等國地國王都趕到飛龍拜見呢。」

這些越傳越真實的傳聞。似乎都可以佐證十幾天之前出現的那個「謠言」,這讓新加坡的葡萄牙長官感到相當緊張。馬六甲方面的官員已經來信,要他們加緊防範了,同時又向呂宋方面發出緊急匯報。

但也有人認為這些謠言都不足採信,「多半是那些華人搞的鬼,他們傳播這些謠言,目的很簡單,就是要讓我們分心,減輕我們大軍對呂宋的壓力。」

但馬六甲的駐防長官還是把消息發送了出去,只是附上自己的種種推測----包括「華人造謠論」等等,交給索薩那邊去判斷。當然,消息從馬六甲發出,就算一路沒有遇到其它阻滯,要到達馬尼拉也不是十天八天的事情。

「不過,這些難道都只是空穴來風嗎?」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寫給表弟的信件中說:「我在大員、在上海的時候,聽過一些這位李元帥的行事作風,我覺得謠言中所說的事是有可能會發生的。為了確保不出意外,你還是離開新加坡,到馬六甲這邊來吧。同時記得帶上貨物回來。我有預感,新加坡很可能會成為下一個戰場!」

他寫完了這封信後,就要派人送到碼頭去,那個土著僕人拿著主人的信件跑出去後不久又慌慌張張地跑回來,一邊呀呀大叫一邊指手畫腳。

「怎麼回事?」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問。

「華人,明朝的軍隊……」土著僕人用他半生不熟的歐洲話叫道:「進城了!進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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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六十八 自己人(求月票)
   

「什麼?」

聽土著僕人說大明軍隊進城,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吃了一驚,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打開窗外一看,果然見北面有煙火冒起。00k

城北、城東、城西,三個方向都有槍聲響起,再過一會,碼頭方向也傳來不尋常的動靜。

「真是明軍進城?還是有人故意散佈謠言、擾亂人心?」

他從抽屜裡取出一把短銃來,又帶上了佩劍,把家裡的僕人都召集起來,一共九個人,分給他們武器,派了兩個人出去,一個去碼頭,那裡有他的私兵,一個去總督府打探消息。

外面開始響起了炮聲,不過開炮的卻是馬六甲城的防守方,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坐在屋內,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心想:「如果真是明軍進城……不!不可能這麼快!應該只是有人藉機要攻取馬六甲,叫這個口號是為了打擊我們的士氣,希望駐防部隊抵擋得住吧……」

啪一聲響,兩個人闖了進來,屋內六個僕人一起舉起了火槍對準闖進來的人,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定了定神,才看明白闖進來的是他派往碼頭的僕人,另外一個竟是他的副官卡梅隆。

本來是要副官帶領私兵到這裡來應變,這時看到副官空手而回,托斯坎諾知道事情比他料想中更加糟糕了。

「船長,出事了!碼頭全部都是軍隊!就在剛才,北面的槍聲才打響。跟著就見到一隊隊的步兵闖進碼頭,接管了所有地設施。」

由於大部隊都調往呂宋,馬六甲的城防也好,海防也罷。正面臨前所未有的空虛。

「軍隊?」

「對!而且這支軍隊很厲害啊。不像印度和香料群島地這些土著。紀律很好。一進碼頭就分別佔領各個要津。行動很有秩序。人數雖多。但半點不亂。他們控制了岸上後。緊接著又上船。把主要地船隻都佔領了。看他們地裝備和行動。半點都不比我們葡萄牙地正規軍差。」

「不比我們地正規軍差?這樣地軍隊有多少人?」

「這個……光是碼頭。大概就有五六千!」

「五六千?」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驚呼起來。如果真是不比葡萄牙正規軍差地部隊。五六千人地規模就不是馬六甲駐防軍所能對抗地了---眼下馬六甲地正規軍托斯坎諾雖不知道確切地數字。但他估計也就幾百人。加上土著也不過兩三千人。就數量上來說也大大地落了下風啊。

歐洲人地船隻在馬六甲進港停泊以後。從來都沒有出事。水手們或者在岸上賭錢。或者在船上睡覺。都沒戒心。這次忽然闖進了一支軍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佔據了碼頭炮台。港口內雖然還停泊著十幾艘武裝戰船。但都來不及揚帆。更來不及點炮。等水手們反應過來。整個港口早就都被控制住了。只有幾艘小船趁亂逃了出去。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地副官卡梅隆也是趁亂逃跑地人之一。不過他逃跑地方向不是出港。而是進城。跑來向僱主匯報。

卡梅隆原本還以為敵人是集中兵力攻打碼頭。但等他逃進城內才發現四面八方都有槍聲。早路上。他遇到了托斯坎諾派去地人。兩人就一起回來了。

「看來進攻碼頭的部隊,並不是對方唯一的主力啊。」

這時門外又跑進來一個人,氣喘吁吁的,正是他派去總督府的僕人。

「不……不好了……總督……總督府……也被佔領了。」

屋內所有人都感到背脊一寒,一種前所未有地恐慌使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一時間無法動彈,甚至不能思考。

從卡梅隆逃跑回到這裡以及僕人從總督府趕回來地時間計算,碼頭和總督府遭到攻擊的時間相距並不大,也就是說,敵人是分成兩路同時進攻,再加上城外不斷響起地殺伐之聲,那麼之前對敵軍兵力的估計只怕就要翻倍、兩倍甚至幾倍。

「對方到底來了多少人?這麼多地人,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船長,我們還是快出城吧?」

「出城?船都沒有了,跑哪裡去?」

「走陸路,往東南,去新加坡,怎麼樣?」副官建議著。

去新加坡?這倒也是一個主意。馬六甲位於馬來半島,一直往東南走,走到半島的盡頭,隨便找艘小船渡過那淺淺的海峽,就能到達新加坡。

可這時托斯坎諾又想起了他在馬六甲的財富----他還有一倉庫的絲綢陶瓷、一倉庫的香料存在這裡呢,要是就這麼走了,那這筆錢豈不全都丟光了?

只因這個念頭困擾著他,讓他猶豫,讓他下不了決心。

約一頓飯功夫,門外忽然傳來了整齊的腳步聲,那是上百人小跑的腳步聲,與腳步聲一起響起的是士兵齊聲的呼喝。

「什麼?難道敵軍開始控制各條街道了?怎麼會這麼快?」

從這一個多小時裡發生的種種情況,托斯坎諾推測組織這次對馬六甲進攻的人深通軍事,托斯坎諾想,若是換了他做統帥,攻進馬六甲城以後首先要對付的據點,一是碼頭和各個城門,二是總督府,三是各處炮台和駐兵點,四是倉庫,等這幾個地方都佔據以後,為了控制全城,才會對各街道進行控制,清剿藏匿於各處的潛在敵人。

現在離第一聲槍聲打響不過一個多小時,對方居然就已經開始控制街道了,這樣的速度未免太快了。

「唯一地可能。就是對方兵力十分充足,所以能夠幾件事情同時行動!」

如果是這樣推測的話,那對方到底來了多少人呢?

街道上響起了齊聲呼喝,那呼喝是以華語官話、廣東話、閩南話、葡萄牙話、馬來語來回重複著。

官話說的是:「在滿剌加的中華子民聽好:天朝大軍到了!來到這裡是保護你們。是來給你們撐腰!我們地十萬大軍已經控制了全城,你們不用怕!各家可組派商家首腦。到總督府參見鎮海侯!以後這裡,就是咱們中國人說了算了!」

廣東話說的是:「系南洋父老,朝廷大軍到,大家唔使驚。我地系來保護華人,以後哩度就由我地中國人話事啦,做生意都好,打工仔都好,都推父老出黎,到總督府參見鎮海侯侯爺。侯爺等住接見你地啊!」

閩南話說地是:「在滿剌加個阿叔阿伯。阿兄阿弟,海軍都督府派大軍來了!個阿李侯爺帶來個人啊!入城有**萬,二三萬個福建個地人,碼頭城門總督府,攏客阮物落來老!做生意個頭家,各條街道個父老,閒個攏出來,到總督府參見啊李侯爺!」

三番言語。說的都是一個意思。那葡萄牙話卻就是恐嚇了:「所有歐洲人聽著,本城已被我大明軍隊接管。所有人就地聽命,不得妄動。違者殺無赦!」

至於馬來語,則是恩威並施:「天朝大軍已控制本城,本城所有人口,無論男女,不得妄動。天朝大軍此來,乃為救爾等脫離佛郎機人魔掌,懲惡揚善,善良之輩,無論種族、宗教,都無須驚怕。」

五六種語言在各街道此起彼落,一開始還有些喧擾嘈雜的聲音摻進來,到後來全城屏息,便只聽見這些官話、廣東話、閩南話、葡萄牙話、馬來話交替重複著。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在屋裡怔怔出神,口裡喃喃自語:「真是大明的軍隊……真是大明地軍隊……」

他是懂得一些華語的,所以也聽明白了「鎮海侯」三個字,臉色一片蒼白:「那位李元帥居然出現在馬六甲……他是怎麼辦到的?他是怎麼辦到的?」

作為大明海上軍事力量的最高首腦,李彥直身邊一定帶著數量眾多的軍隊。他既到了這裡,那麼馬六甲就算出現幾萬人地部隊也就不足為奇了。

馬六甲的地理位置雖然重要,但其實城市面積甚小,別說和北京這樣的大城相比,就是上海沒有擴張之前的舊縣城也比馬六甲大得多。李彥直若是率領幾萬人進駐,那就完全有足夠的力量派兵佔據每一條街道。

卡梅隆有些害怕,問他:「船長,現在怎麼辦?」

雖然他們沒有看到,但從外頭的宣呼聲中也聽出中國的軍隊已經控制了全城,馬六甲的葡萄牙駐軍只怕也都已經被解決了。

隔壁是一家廣東商人,他們一家聽到軍隊地呼聲後一開始嚇得不敢動,後來主人冒著險伸頭出窗戶,被一個士兵瞧見,把他叫了出來,他上前奉承叫官爺,那士兵說:「你驚乜!自己人來!以後哩度我地話事!唔好好似以前閃閃縮縮!挺直個腰行過來!」

那廣東商人聽到鄉音,又見士兵沒對他動粗,這才叫了他弟弟、兒子都出來,又去把這條街上老鄉都叫了出來:

「啊!真系我地地人!真系朝廷軍隊啊!大家出黎啊!」

其時華商遍佈南洋各地,在佛郎機控制外的地方,華人是第一等人,佛郎機、回回商人是第二等人,南洋土著王公是第三等人,土著貧民墊底。在佛郎機人控制地馬六甲、麻逸等地,則佛郎機人是第一等人,華人次之----但這是戰爭之前的情況。

索薩向大明開戰以後,華人地位陡降,一下子都成了被猜疑、被鎮壓地對象。只是華人數量太多、分佈太廣,索薩要先瓦解大明的軍事力量,便還沒有時間同時對南洋華人民間力量進行清洗,只是以羈縻政策威脅恐嚇,暫時鎮住他們。索薩的計劃是:先打敗大明海軍,佔據各港口,等局勢穩下來後再挑撥土著和華人的仇恨,再藉故進行屠殺,將華人在南洋地區的印記抹個乾淨。

這段日子裡,南洋的華人都惴惴不安,時刻擔心著會被清算,只是聽說朝廷部隊連戰連退,都感痛苦無奈,巴拉望、婆羅對官軍盼頭還比較大,新加坡農村的華人也都在準備著迎接大明海軍的逆襲,唯有馬六甲的華商,此刻實在是不敢期盼大明官軍在短時間內會打到這裡來。

然而「最不可能」的事情這回卻發生了,威震四海的鎮海侯竟然猶如從天而降一般出現在滿剌加,這讓全城所有華人都如在夢中!

然而他們出來之後,看見自己國家的子弟兵威風凜凜地站在每條街道上,再加上負責宣傳的官吏反覆開導,華商們驚疑之心漸去,自豪之心漸生,那些後生首先沸騰了起來,歡呼大叫,有了一個人放開了胸懷,就有第二個,第三個,就有十個、百個!

當全城都是廣東話和閩南話以後,所有的華人都忍不住衝出了家門,婦女也都擠到門邊,看著她們父親的歡顏,看著她們丈夫的朗笑,看著那些和父親、丈夫長著一樣臉孔的士兵筆直地站在街口,這些女人們也都相信了----那不是威脅她們的力量,那是保護她們的力量!

「哈哈……朝廷的大軍真的來了,滿剌加是我們的了!滿剌加是我們的了!」

「以後黎度真系我地話事了!」

「賺著錢免驚客外國鬼佬搶了!」

滿剌加的華人族群空前振奮起來,其他族群卻各有各的心思,一些和華人交好的回回人也跳了出來,跟在他們後面起舞,不忘說幾句:「老弟,咱們是朋友啊,以後要照看照看我們。」

城內的馬來土著則多是受僱傭的階層,他們看見華人得勢也沒什麼感觸,因為最高層由佛郎機人變為華人,對他們沒什麼區別----相對來說,華商對馬來雇工還是比較善待的,所以許多馬來人也樂意看到華人接管此城。

只有幾百戶葡萄牙人縮在屋子裡,有的瑟瑟發抖,有的準備了武器要做最後的一拼。

他們心裡都明白,這場仗是他們挑起的,現在敵人的大軍竟然繞開了呂宋、婆羅直撲到馬六甲來,他們這些留守老窩的人,能有什麼好下場?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在一陣迷糊過後,又迅速轉動起腦筋來----他要想辦法,他要想辦法!現在已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了,而是怎麼保住自己這條小命的問題了!

「啪啪砰砰啪啪……」

外面響起的不是槍聲,而是鞭炮!

離過年還有好幾個月呢,但滿剌加的中國人此刻卻比過年還要高興。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22:23
之六十九 白奴隸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一直存在著一種慣性思維,認為大明海軍要攻打馬六甲,先得到達新加坡,要到達新加坡,先得收復婆羅,要收復婆羅,就要先打敗聚集在馬尼拉灣一帶的歐洲聯軍。

現在馬尼拉灣的戰況既然還處於膠著狀態,那麼婆羅就不會有事,婆羅沒事,新加坡就安全,新加坡安全,馬六甲自然就更加不會有事了。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的這種想法並非個別,而是普遍存在於東來的歐洲人腦中,乃至於前幾天開始有消息傳來說李彥直已出現在暹羅一帶,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和弗洛伊德?托萊多也都還認為就算明軍來了,首先遭到攻擊的應該是新加坡,而不是馬六甲,因此托斯坎諾才會準備寫信讓托萊多帶貨物到馬六甲來。

誰知道李彥直卻全然不按照常理出牌,他人到飛龍之後,就召見暹羅、占城、真臘、老撾諸國國王,以及飛龍府的張璉、張希孟這兩個實權派,二張聽說李彥直到自然是趕緊跑到邊境相迎,占城的國王也真的來了,但暹羅、真臘、老撾卻都只是派來使者,代表國王覲見。

李彥直也不發作,只是對他們說:「佛郎機番奴膽大妄為,竟敢出兵犯我南海疆域,朝廷如今派了我來征討攻伐,要將這幫番鬼驅逐出去,你們都是我大明屬國,這次大戰又是為了我東方諸國的長治久安,朝廷的意思,是希望各國能出兵相助,鼎力支持。卻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張璉和張希孟聽了一起叫道:「這正是我等本分!」

占城國王也道:「小國願唯上邦馬首是瞻。」

暹羅的使者也道:「我國也願出兵出糧。只是今天是第一次聽見這事,還得先回去準備準備。」

老撾、真臘的使者聽了也都說:「不錯,請侯爺給我們一點時間。」

李彥直在安南花了一個多月,那是因為繞不開它,而且安南阮敬對大明深懷敵意,就是繞開了它也怕它在背後搗鬼。但到了這裡,便是兵求神速,哪裡還肯等那些使者回去搬兵運糧?就笑了笑說:「諸位有心。那就行了,不過佛郎機人的主力還沒回來,對付區區滿剌加和新加坡的留守軍馬,也還用不了多少人。我打算明日就南下討伐這些番鬼,諸位就隨我去看熱鬧吧。」

明軍戰艦精良而充足,幾萬大軍也能就率領大軍也能登上,那些使者望見,無不敬畏。

李彥直地大軍就從湄公河三角洲最末端地金甌角出發。但他卻不前往新加坡。而是直接在馬來半島地北岸登陸。在那裡早有沈門接著。引了他們從陸路直撲滿剌加。

他進兵是如此迅疾。以至於關於大明軍隊到達暹羅地傳聞。也只比他地軍隊早登陸兩天而已。由於傳聞不詳不盡又「不合常理」。馬六甲和新加坡地葡萄牙守軍就沒有將之當做一件確切地威脅來防範。直到李彥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佔了這座港城。佛郎機人才開始驚怕後悔。

滿剌加城內。華人空前振奮。佛郎機人卻都朝不保夕。

全城華人舉派代表到總督府參見李彥直。李彥直和容悅色對他們說道:「咱們地大軍這次來到滿剌加以後。就會一直駐留了。你們儘管放心放膽。對內。還是得守我們大明地律令。但對外嘛。呵呵。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為你們作主撐腰地。」

李彥直守信之名播四海。就是他地敵人也不得不承認他地信用甚佳。話一出口便是金子!本地華人多是海商。沒一個未曾聽說過李彥直地大名。聽到這句承諾以後。那就像在前後千里都沒有陸地地大海上靠上了一艘心裡都覺得踏實無比。

當天晚上。李彥直就下達了「監鄰令」。動員所有華人防範城內地歐洲居民。監視他們地佛郎機鄰居。由於大部分歐洲水手都出征呂宋。留守滿剌加地佛郎機人竟只有華人地四分之一。四戶盯一戶。便沒一個佛郎機家庭能夠逃脫監視。

跟著李彥直又下了繳兵令,要城內所有佛郎機人交出武器,否則就以謀亂的罪名論處——最高是可以執行死刑的!

命令既下,卻只有一小半的佛郎機人交出了武器,另外有一小部分人拒不繳納,剩下的大部分人則表面繳納,其實還暗中藏了一點。

不想到第二天,李彥直又下了第三道命令:「搜兵令」!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昨日也上交了兩把佩刀,一支短銃,卻還是留下了部分刀槍以備不測,但第二天早上他就聽到有人拍門。

「砰砰砰,砰砰砰……」

「幹什麼?」

馬來僕人在門上的小窗口看見是華商黃鴻基——那也是他們的鄰居,這時滿城地族群裡頭,華人最大,這馬來僕人哪裡還敢得罪?就開了門,卻見黃鴻基帶了一幫士兵闖了進來,拿著一紙委命,說:「都督有令,要搜查這屋子,看看有沒有未上繳的武器!」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叫道:「這算什麼!我們歐洲地規矩,每個人都有權力擁有武器的!」

他這句話一被翻譯過來,滿屋子的華人士兵就都笑了:「歐洲?可惜這裡是大明了!」

黃鴻基是一個長者,在華商裡頭威望頗高,哪怕是對著佛郎機人他也還不失儒雅,出示了命令以後就朝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說:「托當家,這是都督的命令,你可別讓我難做。我們這位都督行事公正嚴明,只要你們不犯律法,他一定不會為難你們的。」這句話是勸告他了。他用華人的習慣,常稱呼托斯坎諾作「托某某」。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心裡並不堅信。可也沒辦法,他是到過上海的人,知悉李彥直的威嚴,看看那幾十個士兵,知道若起衝突一定有敗無勝,便不敢動手,卡梅隆來到南洋以後卻是橫行慣了,哪裡忍耐得住?

那邊華人士兵的隊長掃了一眼。瞥見卡梅隆在摸褲頭,就叫道:「捉住他!」

幾個士兵撲了過去將卡梅隆擒住,果然在他地後腰搜出了一支短銃、一把匕首,那隊長冷笑道:「都督已經下達了繳兵令,你們居然還私藏武器,是何居心?」手一揮:「給我搜!」

這一搜可不得了,不但搜出了二十多支火槍,三十多副冷兵器。而且還搜到了無數地生絲陶瓷。

歐洲人見了絲綢陶瓷,眼睛都要變成錢幣形狀的,中國人卻只當是尋常貨物,那隊長搜不到多少金銀,忍不住罵了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幾聲,他卻不知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是把寶都押在中國貨與香料在歐洲會升值這上面了,手裡地金銀都進了貨,自然就沒有多少剩餘了。

這時城內忽然響起了槍聲。卻是士兵進入佛郎機人屋裡搜繳武器時遇到了抵抗,但這些抵抗零零星星。有如大雨中的火苗,才竄出一點兒便被撲滅了。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深知這時要是抵抗,錢財和性命都保不住,但看著那一倉倉地貨物被搜繳出去,蒸發得比歐洲市場貨物貶值還快,心裡暗暗叫苦,忍不住爭辯起來:「你們只是搜繳武器,為什麼要帶走我的貨物?」

這次能來搜繳武器的將士都是立過功勞地,李彥直派下這差使來。其實就是有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發財。當做是一種犒勞,但字面上當然不能這麼說。黃鴻基拿出了那道命令來,好聲好氣地給他的鄰居解釋說:「托當家啊。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違法啊。昨日都督已經下令要上交武器了,你怎麼不交?昨天要是交了,今天不就沒事了?你和你的家人也就不用受苦了。」

托斯坎諾一聽驚道:「什麼苦?」

黃鴻基歎息著說:「你不認得字嗎?都督這命令已經說了,凡未搜出武器者,以後就都當普通百姓看待,但那些沒上交武器,就是蔑視王法,除了抄家之外,還要流放的。」

其實這些不繳武器就要抄家流放的律法,托斯坎諾心中並不認,可誰叫人家是戰勝國呢,想怎麼搓你就怎麼搓你,李彥直說是律法那就是律法。

當天他就被押解了出去,帶到一個牢房門口,托斯坎諾心想這一進去以後多半就出不來了,看看黃鴻基還沒走遠,趕緊用他不很流利的漢語大叫:「黃翁,黃翁!快幫幫我!替我傳個話,我要見李都督,我要見李元帥!我有東西要賣給他!」

可黃鴻基還沒反應過來,這個倒霉的佛郎機人就被推進了小黑屋,等待著他的竟是一整套地奇奇怪怪的刑具,黃鴻基看得心裡發毛,就旁邊一個光著上身的胖子問:「這位老爺,這些是幹什麼的?」

那胖子瞄了他一眼:「呀!居然還有個會說我們話的番鬼啊。」他拿著皮鞭在掌心敲了敲,說:「這裡啊,是訓練白奴的地方。」

「白……白奴?」

「是啊,白奴。」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聽得呆了,哪怕那個胖子重複了一遍還是不敢相信:「白奴?白奴?這……我不是奴隸!我……」

「你以為你們不是啊,所以得訓啊!」那胖子拿著鞭子逼近,「聽說京城那邊,有不少人出了大價錢,等著買白奴好炫耀呢,不過京師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區,你們這些白奴不經調教得老實了,可不好往那裡送。」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大叫:「別過來!別打我!」

那胖子嘻嘻笑道:「放心,我不喜歡打人的,只要你聽話,我才懶得動手呢。我又不是竹竿。」

「竹竿是誰?」

「竹竿是一個瘦子,是我的同僚,他啊,就喜歡打人,不聽話地打,聽話的也打。不過你放心,竹竿今天應該不會回來地。」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這時口裡已不敢說什麼,只是心裡大叫:「野蠻!野蠻!這些中國人都是野蠻人!居然拿我們做奴隸、做買賣!我們葡萄牙人是世界上最高貴的民族,怎麼可以做奴隸!」他本來對基督的信仰也只是可有可無,這時一害怕,卻連劃十字架,默默祝禱:「神啊!賜光明與我吧!我不想去做奴隸——就算是破產也不願意,請你賜光明與我吧!讓我知道你沒有放棄我!」

門呀的一聲,透出一道光亮來,弗蘭西斯可眼睛也跟著亮了起來,心想不會這麼靈驗吧,就在他的滿心期待中,那胖子說:「咦,竹竿,你怎麼就回來了?」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22:24
之七十 謀印度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見到竹竿那冷冰冰的目光,心裡一寒,張口慘叫:「我要見你們李元帥!我要見你們李元帥!我一回到歐洲就是上層社會的貴族了啊!我是他的貴賓,你們不能這麼對待我!」

胖瘦兩兵齊聲冷笑,瘦子竹竿對胖子說:「這傢伙不老實,可得加倍伺候才行。」就把那些刑具都擺了上來,看得托斯坎諾心裡發毛,驀地他想起一些事情來。

雖然是商人,可能遠行到中國,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自也兼職做過海盜,經過非洲時,就買過幾十個黑人做奴隸放到船上當牛馬使喚,自發跡以後,作為威風凜凜的船隊之長,他也每每以虐待沿岸的土著為樂,聽索薩說起在美洲如何殘殺印第安人托斯坎諾也總是津津有味,從來不覺得自己的作為有什麼不妥,直到這時才後悔起來。

他在東南亞一帶活動,時常接觸到佛教徒,也聽過一些因果輪迴的觀點,但以前他總當是異教徒的可笑論調,這時心裡卻冒出這樣的念頭來:「難道我墮入異教徒那叫因果報應的可怕魔法了嗎?」仍然不是真正的懺悔,仍然覺得自己是在受迫害。

「主啊,救救我吧!」

竹竿聽不懂他古里古怪的腔調,只是給他安上了刑具,牢房裡便響起了殺豬般的聲音,等黃鴻基進來的時候,這個可憐的佛郎機人眼中已再沒有半點歐洲人的傲慢,有的只是幾經絕望後的恐懼,彷彿才從地獄裡爬出來一般,見到黃鴻基就像見到天使,要叫喚,卻先看看竹竿的臉色,竹竿皺著眉頭點頭默許。托斯坎諾才敢哭著爬到黃鴻基腳邊叫:「黃老爺,快帶我走,帶我去見李元帥,我……我能夠為他效勞啊。」

竹竿大怒:「在我這裡很虧待你嗎?」

托斯坎諾啊了一聲,叫道:「不是。不是!老爺對我很好,我恨不得一輩子留在這裡,只是我有件大事要為李元帥效勞啊。」

黃鴻基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肩頭,說:「我是剛好去拜見都督,提起了你的名字,都督好像還記得你。就讓我來提你過去。」

托斯坎諾聽到這句話,湊緊了他地大腿,不敢須臾離也。黃鴻基將他帶到總督府,那裡李彥直正在聽手下回稟戰報,托斯坎諾見到他噗就跪下了,口稱「李元帥」。

李彥直端詳了他半晌,笑道:「這位可有些眼熟。」

托斯坎諾叫道:「小地在上海地時候。有幸見過元帥。」他這些小地、老爺。顯然是經過竹竿地調教以後地言語。

李彥直微微點頭。就問:「你要求見我。可有什麼事情?」「元帥。我……我能幫助元帥取得新加坡。請元帥准許我立功。」

大廳裡忽然爆出了笑聲。旁邊蔣逸凡大笑道:「新加坡?今天上午我們就已經接到了捷報。還等你來立功?」

托斯坎諾大是尷尬。神態扭捏之至。

原來李彥直從升龍南下。帶著水陸三萬五千多人。到了飛龍。又會合了張璉、張希孟。二張手下地機動部隊也各有一萬五千人。李彥直點了兩萬人。渡海到了馬來半島。沈門又率數千人來會合。因此登陸馬來半島時李彥直麾下地軍馬已經超過六萬人。這還不計算占城地隨行部隊。以及途中依附地土著王公。

對付滿剌加地守軍。也用不著全軍出動。他只帶著三萬人便迅速將滿剌加拿下。另外一半地兵馬卻馬來半島而下。海陸並進。封鎖了港口。

新加坡附近農村的留守士兵聽說朝廷大軍天降,喜出望外,帶領村民起兵響應。這幾個月來附近的華人被港城內的佛郎機人壓迫剝削,心裡早憋了一肚子的火,這一起兵,哪裡還會客氣?

林道乾和張璉的兩萬海軍在港口外開炮,俞大猷的一萬陸軍從半島方向渡過新加坡與馬來半島之間那道淺淺的水道撲了過來,島內又有一兩萬華人響應夾攻,新加坡港城才兩千多地守哪裡抵擋得住?港城內的非歐洲籍商人又見風轉向,甚至就是歐洲人也三心二意起來,有的就主張投降,可代理市長想想自己平日如何對待華人,怕遭到報復,就不敢答應,說:「再堅持兩天,馬六甲那邊的增援很快就會到了。」----他不知道馬六甲這時已經被李彥直取了呢。

俞大猷知道李彥直頗想留下這個良港作為大明在南海西南角地重要基地,所以不願將之打爛燒爛,這時留守新加坡鄉村的千戶詹進獻策說:「這新加坡港城本有一條佛郎機人不知道的地道與外界溝通,末將願率本部兵將,冒險從密道進城。」

俞大猷喜道:「有這樣的密道,何不早說!」

這時天色已晚,但俞大猷卻決定夜攻,就下令水陸兩路一齊準備,只等城中火起就一起進兵。

詹進帶了人馬爬進密道,沒爬出去就聽裡頭有人聲,他吃了一驚:「難道被識破了?這可要糟!」想趕緊回去時,卻聽密道內一個人用佛郎機話催促:「快點快點!快搬!」

詹進聽聲音有些耳熟,就再留一留,不久一聲聲轟碌轟碌的響動越來越近,似乎是什麼人在搬運什麼笨重的東西,他熄滅了火把,過了個拐彎便見燈火,藉著對方的火光才看清了是弗洛伊德?托萊多。

原來這條密道弗洛伊德?托萊多也知道,以前兩人常在這裡碰面,如今新加坡港城岌岌可危,托萊多就想借這條密道偷走出去。

詹進心中好笑,偷偷摸近了,猛地跳出以刀架住托萊多:「哆!你竟敢棄城逃跑!」

托萊多嚇了個大跳,定神看看是詹進,又見他嬉皮笑臉的才鬆了一口氣,叫道:「詹。我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找我幹什麼?」

「找你幫忙啊!你快幫我安排條船,讓我回馬六甲吧!回頭我一定重重答謝你。」

詹進一聽忍不住冷笑起來:「馬六甲?那裡現在早被我們都督攻陷了。」其實此刻滿剌加的捷報還沒傳來,詹進這句話是半嚇唬。

托萊多卻哪裡知道?叫了聲音:「什麼!」愣在那裡,好一會,才說:「那我去婆羅!」

詹進笑道:「去婆羅有個鳥用。等你到了婆羅。我們地兵船怕也就到了,婆羅那邊可再沒一條地道給你攜貨私逃了。」

托萊多情知不假,暗暗叫苦,心想若新加坡和馬六甲都被大明攻取,那葡萄牙人回歐洲地路可就斷了,去婆羅甚至去呂宋顯然都不是辦法了。叫道:「詹!咱們是好朋友,你無論如何得幫我。」

詹進笑了笑說:「這個容易,咱們還是和以前那樣合作,我就包你沒事,還繼續做你的財主。」

托萊多聽說「這個容易」,眼睛一亮,問:「像以前那樣合作?」

「對啊,只不過……」詹進笑道:「咱們地身份掉了過來。以後我就是官方了,你呢就是地下了。如今俞都司正倚重我呢,只要有我在,包你沒事。」

托萊多恍然大悟。他來東方只是賺錢,可沒有要和新加坡共存亡的覺悟,想也不想就說:「好,就這麼辦。」

兩人計議了一會,托萊多心想掛靠上了詹進,也就不用忙著逃跑了,搬運貨物地事也先停下,詹進說:「你先帶我去縣衙,等攻下了新加坡。算你首功。」

這支潛入港城地兵馬就在托萊多的帶領下連夜闖到縣衙---如今已經改稱為市政廳的小樓裡。代理市長邁克爾還沒弄清楚出了什麼事情,詹進的刀就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托萊多。是你!你竟然背叛我們!背叛國家!」

托萊多卻假裝沒聽見。

詹進便去放起火來,俞大猷在外頭望見。下令總攻,新加坡港城內部指揮系統失靈,再難抵擋明軍地內外夾擊,一個小時以後,港城攻破,一千多守軍就地投降。

滿剌加的總督府內,托斯坎諾聽說對方連新加坡也都取了,裡更慌了,因為他又少了一項能和李彥直博弈的條件。

蔣逸凡笑道:「我也不怕和你說,新加坡一得,接下來便是婆羅,再接下來就是巴拉望!就是你們聚集在馬尼拉灣的那幾萬人,過些日子也都會成為甕中之鱉。」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知道他所言不虛,婆羅的港城防禦工事不如馬六甲與新加坡,而婆羅周邊的華人農村又遠比新加坡周邊地華人農村更加鞏固---因婆羅乃是一個大島嶼,當初李彥直是將之作為農業要地來開發,遷移到那裡的華人移民多達十萬,一個個的農村布列在婆羅港外圍,佛郎機人甚至都不敢出港城太遠,唯恐遭到襲擊,只因先前戰況對大明一方不利、留守的楊舟又克制,這才沒有出事,但要是外部再有海軍壓境,華人再要收復婆羅港那便易如反掌了。

李彥直對托斯坎諾道:「你要見我,就是要和我說這句話嗎?」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見他有逐客的意思,想起若離開了這裡,只怕就要回去接受那瘦子的調教了,心裡大慌,靠著兩膝爬到李彥直腳邊,親吻他的鞋子叫道:「元帥,你已經取了馬六甲和新加坡,整個南海都將是你囊中之物,用不著我了。不過,不知道元帥對印度有沒有興趣呢?」

「印度?」李彥直聽到這兩個字也忍不住眼睛一亮。

「對啊,印度!」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見李彥直顯露興趣,趕緊打鐵趁熱:「若是元帥有興趣的話,小地就把臥亞獻給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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