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七十一 分主次
「小的願將把臥亞獻給元帥!」
對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的提議,李彥直頗感興趣,不但是他,站在他身邊那些渴望建功立業的武人也都興奮起來。
印度啊,那對大明來說乃是一個遙遠的國家,好像是佛陀降生的地方,是唐僧取經的地方,是距離中土「十萬八千里」的地方,是傳說中的「西天」----大明能將統治權延伸到那裡去嗎?
他們在懷疑中感到有些興奮,在興奮中有伴隨著一點懷疑。
一些知識儲備較豐富的人,比如蔣逸凡和殷正茂卻知道,來到滿剌加以後,再到印度就只是一海之隔,若是風向順洋流正船隻又好,十天半月就能到達彼岸了。
不過作為大明軍方的最高代表人,李彥直坐到他這個位置上的人,在一陣興奮過後很快就回到現實中來。
取臥亞確實是一件頗有誘惑力的事,但對大明來說這事是有必要的麼?
中國和葡萄牙的政治體制不同,立國根基也不同。中國的文化和體制決定了這個國家的對外擴張是步步為營式的,一般來說,中央政府對所有治下國民至少在理論上都負有養育的責任,這和葡萄牙這種佔據一個據點目的是為了貿易與劫掠完全不同,後者的模式讓葡萄牙能夠用更低的成本擴張得更遠、更快,可也注定了它不能長久。
因此以當下的技術條件,大明帝國的疆域北達大漠南至新加坡,已經是極致了,甚至有可能已經超越這個時代的負荷。再要佔據印度,以當下的武力來說或許沒問題。但攻取容易守成難,取得臥亞以後,國家要需要花多大的力量才能維持住?
如果投入和所得不匹配,這種情況又能維持多久?
而且,現在已到了在印度取一個據點地時機了嗎?
如果是換了個文官來,在考慮完這些問題以後也許就放棄了。但李彥直沒有,他除了想到現實的種種困難之外。還要考慮到將來,考慮到數十年後甚至上百年後的將來。
在印度取得一個據點,哪怕只是佔據幾十年,對中華來說還是有相當意義的。眼下那裡或許是一個孤城,但如果緬甸也納入版圖呢?
雲南與緬甸。其社會結構是極其相似的,大明皇朝在雲南施行的「土司制度」,如果憑借武力與經濟力量進一步擴展地話,是有可能繼續地把緬甸也納入其中的。
李彥直心中浮現出緬甸成為第二個雲南之後地中國版圖---那時候中華的勢力將正式抵達印度洋。而臥亞也將會成為一個與緬甸相呼應的飛地,並有可能隨著技術的進步連接起來----至少,能夠有助於將印度切割成幾塊。
「那應該是二十年以後的事情吧。」李彥直心想,那時候是否他當政還有點難說。
不過,他決定試一試----以一種不太冒險地方法。
「你說能獻出臥亞,需要多少兵力配合?」
「臥亞開港比馬六甲更早,防禦工事也更加充分。」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說:「不過由於卡洛斯一世陛下把馬六甲和臥亞合二為一。設立了索薩這個亞洲總督兼管南海和印度。而索薩又把臥亞的大部分兵力都調去攻打呂宋,所以現在臥亞的防衛也是有史以來最空虛的。我覺得。元帥你要是能動用攻取馬六甲地力量,應該也就可以攻下臥亞了。」
李彥直聽到這句話後笑了。搖頭地笑了,這笑容所蘊含的意思,他的部下都看懂了:那是否認的意思----李彥直覺得這事不可行。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也看出來了,他心裡一陣緊張,如果李彥直否認了自己的提議,那麼自己在這個陣營中就顯得沒作用,一個沒用的人,或許就會發放去當「白奴隸」啊。
想起監牢裡頭的那個「竹竿」,他趕緊力下說辭:「元帥,如今臥亞空虛,此去或許還不用這麼多兵馬----這是千載難逢地好機會啊。旁邊殷正茂也站了出來,這個和李彥直、張居正同年登進士第地武任文官,對仕途極其熱切,從上海到這裡他都沒有讓他自己滿意的表現,至少沒有足以媲美張居正地表現,所以他在爭取著:「都督,我覺得這位托……托先生的主意雖然還需要斟酌,但不宜完全否定,或許可以試試地。」
李彥直依然搖頭:「眼下最重要的,是取婆羅,克巴拉望,斷索薩和洛佩茲的後路,與呂宋、澎湖兵船南北夾擊。馬尼拉灣之圍已經持續很久了,這事不能再拖了。而且我們攻下滿剌加也有五天了,就算最順利的話,等我們攻下婆羅的時候,索薩他們應該就會得到消息,那時他們必定會有反撲的動作。我們的力量,必須用在這上面。印度那邊……現在對我們來說可有可無,且等先解決了索薩這邊再說吧。等南海一定,再談印度的事情不遲。」
「可是等南海平定,臥亞那邊也一定已經全面增防了,」殷正茂道:「而現在那邊正混亂著,眼下去取,必然事半功倍。」
李彥直還是不許,他的理由很簡單:「事有輕重緩急,呂宋之事重而急,印度之事輕而緩,呂宋之役,我們是志在必勝,臥亞目前卻可取可不取。謀國謀軍之道,不可為一時小利所迷惑而忘了大節。這時張璉和沈門那邊已經出發去攻打婆羅了,呂宋之役,首功怎麼也輪不到殷正茂,想到這一節,他便不肯輕易放棄:「若如此,都督能否給正茂一支偏師,我願意冒險一試。若成,則是托都督的洪福,若不成,則罪在正茂。」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也說:「是啊,李元帥,機會不可錯過啊。」
李彥直盤算了一下手頭所擁有的力量。沉吟了好久,才道:「好吧。我給你五千水陸兵馬,配備阿拉伯帆槳並用戰船四艘,再給你一萬兩軍費,其它的事情,你自己想辦法吧。怎麼樣。你去麼?」
他計算過:調出這支部隊,就算戰敗,對東方的佔據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這樣一支遠征軍,殷正茂覺得不夠強大。但他認了:「好!屬下領命!」
這事定下以後,李彥直便讓他自己成立一個遠征軍衙門,所有運作獨立開來,免得干擾到東邊地戰役。
李彥直在很久以前就有了一個想法:要以新加坡來徹底代替滿剌加。一道馬六甲海峽,不需要兩個地位相同的港口,滿剌加被葡萄牙人佔據得久了,說不定裡頭有些自己不知道的機關。既然如此。不如便以由自己一手策劃而成長起來的新加坡來徹底代替它。
現在滿剌加既定,李彥直便有心移師新加坡。以那裡作為南洋戰略的指揮部,而將滿剌加逐步廢棄。想到這一點以後,他把殷正茂帶了來,決定把滿剌加的政權也交給他。
「這次你要去取印度,我沒法子給你太多地兵力財力,所以,就把這滿剌加給你吧。」
殷正茂有些聽不懂,李彥直進一步提醒他:「這個地方,我已經準備逐步荒置,把事務都集中到新加坡去。」
這一下,殷正茂就全懂了,李彥直是暗示他可以設法來「壓搾」這座城市以取得戰爭所需要的資源。
統治者對一座城市地索取,深謀遠略者和急功近利者,在短期內能搾取到的資源是不同的,如果不計較對這座港城長遠發展有傷害的話,滿剌加其實足以壓搾出極其可觀的財力物力。
殷正茂骨子裡是一個酷吏,對於敲詐地手段,他可是擅長得很,在李彥直那裡領到命令以後,他腦中就構建起一個計劃來,嘴角也浮出了一絲微笑。
第二天,李彥直班師新加坡,城內那些不喜歡他的人都鬆了一口氣,而一些擁護他的商人,比如黃鴻基則因為都督府傳出來的暗示而決定跟李彥直走。
「我在那邊給你們安排了店舖,希望你們過來。」
這些商人一走,他們地產業就空了出來,由於李彥直答應在新加坡給他們騰出一塊地方來,作為交易,他們就將新加坡的產業處置權交給了都督府----跟著落到了殷正茂手中。
殷正茂在李彥直走後的第二天,就下令將這些空置土地全部拍賣,但一來眾商人對滿剌加的前途看不明朗,二來也都有心要壓價,以致拍賣的第一天竟然是有價無市----這價還是底價呢。
這種冷落的現狀,讓殷正茂苦惱不已。
不但軍資的事情沒有解決,就是軍略上也出了問題呢。
殷正茂領了遠征臥亞地命令,由於攻打臥亞地戰略是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提出來的,自然要把他來當做參謀,這個葡萄牙人就算是交了好運,知道不用去做白奴隸了。
可攻打臥亞地仗該怎麼打,他心裡其實也還沒什麼譜,只是跟殷正茂說自己「很熟悉臥亞的情況和航道,有我在,不用擔
殷正茂冷冷一哼:「若只是這樣,那你就是一個嚮導而已,只是一個嚮導地話,我何必找你?」
這一句話加上那一聲冷哼,給這個葡萄牙人帶來了沉重的壓力,殷正茂暫時也不理他,因為現在最重要的是戰前籌備工作。
因為是趁亂取勢,所以最關鍵的就是要快,船隻和糧草雖然足以支撐大軍抵達臥亞,可抵達之後呢?殷正茂知道,他只有一支偏師,如果戰況順利,那麼就是立了大功,如果戰況不利,海軍都督府方面是不會給他追加兵力的。
正在他犯難的時候,馬六甲方向來了兩個人,正是這兩個人的到來,為殷正茂帶來了重大的契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