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陸海巨宦 作者:阿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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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09-1-31 17:34: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3 122096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22:25
之七十一 分主次
   
  「小的願將把臥亞獻給元帥!」

  對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的提議,李彥直頗感興趣,不但是他,站在他身邊那些渴望建功立業的武人也都興奮起來。

  印度啊,那對大明來說乃是一個遙遠的國家,好像是佛陀降生的地方,是唐僧取經的地方,是距離中土「十萬八千里」的地方,是傳說中的「西天」----大明能將統治權延伸到那裡去嗎?

  他們在懷疑中感到有些興奮,在興奮中有伴隨著一點懷疑。

  一些知識儲備較豐富的人,比如蔣逸凡和殷正茂卻知道,來到滿剌加以後,再到印度就只是一海之隔,若是風向順洋流正船隻又好,十天半月就能到達彼岸了。

  不過作為大明軍方的最高代表人,李彥直坐到他這個位置上的人,在一陣興奮過後很快就回到現實中來。

  取臥亞確實是一件頗有誘惑力的事,但對大明來說這事是有必要的麼?

  中國和葡萄牙的政治體制不同,立國根基也不同。中國的文化和體制決定了這個國家的對外擴張是步步為營式的,一般來說,中央政府對所有治下國民至少在理論上都負有養育的責任,這和葡萄牙這種佔據一個據點目的是為了貿易與劫掠完全不同,後者的模式讓葡萄牙能夠用更低的成本擴張得更遠、更快,可也注定了它不能長久。

  因此以當下的技術條件,大明帝國的疆域北達大漠南至新加坡,已經是極致了,甚至有可能已經超越這個時代的負荷。再要佔據印度,以當下的武力來說或許沒問題。但攻取容易守成難,取得臥亞以後,國家要需要花多大的力量才能維持住?

  如果投入和所得不匹配,這種情況又能維持多久?

  而且,現在已到了在印度取一個據點地時機了嗎?

  如果是換了個文官來,在考慮完這些問題以後也許就放棄了。但李彥直沒有,他除了想到現實的種種困難之外。還要考慮到將來,考慮到數十年後甚至上百年後的將來。

  在印度取得一個據點,哪怕只是佔據幾十年,對中華來說還是有相當意義的。眼下那裡或許是一個孤城,但如果緬甸也納入版圖呢?

  雲南與緬甸。其社會結構是極其相似的,大明皇朝在雲南施行的「土司制度」,如果憑借武力與經濟力量進一步擴展地話,是有可能繼續地把緬甸也納入其中的。

  李彥直心中浮現出緬甸成為第二個雲南之後地中國版圖---那時候中華的勢力將正式抵達印度洋。而臥亞也將會成為一個與緬甸相呼應的飛地,並有可能隨著技術的進步連接起來----至少,能夠有助於將印度切割成幾塊。

  「那應該是二十年以後的事情吧。」李彥直心想,那時候是否他當政還有點難說。

  不過,他決定試一試----以一種不太冒險地方法。

  「你說能獻出臥亞,需要多少兵力配合?」

  「臥亞開港比馬六甲更早,防禦工事也更加充分。」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說:「不過由於卡洛斯一世陛下把馬六甲和臥亞合二為一。設立了索薩這個亞洲總督兼管南海和印度。而索薩又把臥亞的大部分兵力都調去攻打呂宋,所以現在臥亞的防衛也是有史以來最空虛的。我覺得。元帥你要是能動用攻取馬六甲地力量,應該也就可以攻下臥亞了。」

  李彥直聽到這句話後笑了。搖頭地笑了,這笑容所蘊含的意思,他的部下都看懂了:那是否認的意思----李彥直覺得這事不可行。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也看出來了,他心裡一陣緊張,如果李彥直否認了自己的提議,那麼自己在這個陣營中就顯得沒作用,一個沒用的人,或許就會發放去當「白奴隸」啊。

  想起監牢裡頭的那個「竹竿」,他趕緊力下說辭:「元帥,如今臥亞空虛,此去或許還不用這麼多兵馬----這是千載難逢地好機會啊。旁邊殷正茂也站了出來,這個和李彥直、張居正同年登進士第地武任文官,對仕途極其熱切,從上海到這裡他都沒有讓他自己滿意的表現,至少沒有足以媲美張居正地表現,所以他在爭取著:「都督,我覺得這位托……托先生的主意雖然還需要斟酌,但不宜完全否定,或許可以試試地。」

  李彥直依然搖頭:「眼下最重要的,是取婆羅,克巴拉望,斷索薩和洛佩茲的後路,與呂宋、澎湖兵船南北夾擊。馬尼拉灣之圍已經持續很久了,這事不能再拖了。而且我們攻下滿剌加也有五天了,就算最順利的話,等我們攻下婆羅的時候,索薩他們應該就會得到消息,那時他們必定會有反撲的動作。我們的力量,必須用在這上面。印度那邊……現在對我們來說可有可無,且等先解決了索薩這邊再說吧。等南海一定,再談印度的事情不遲。」

  「可是等南海平定,臥亞那邊也一定已經全面增防了,」殷正茂道:「而現在那邊正混亂著,眼下去取,必然事半功倍。」

  李彥直還是不許,他的理由很簡單:「事有輕重緩急,呂宋之事重而急,印度之事輕而緩,呂宋之役,我們是志在必勝,臥亞目前卻可取可不取。謀國謀軍之道,不可為一時小利所迷惑而忘了大節。這時張璉和沈門那邊已經出發去攻打婆羅了,呂宋之役,首功怎麼也輪不到殷正茂,想到這一節,他便不肯輕易放棄:「若如此,都督能否給正茂一支偏師,我願意冒險一試。若成,則是托都督的洪福,若不成,則罪在正茂。」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也說:「是啊,李元帥,機會不可錯過啊。」

  李彥直盤算了一下手頭所擁有的力量。沉吟了好久,才道:「好吧。我給你五千水陸兵馬,配備阿拉伯帆槳並用戰船四艘,再給你一萬兩軍費,其它的事情,你自己想辦法吧。怎麼樣。你去麼?」

  他計算過:調出這支部隊,就算戰敗,對東方的佔據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這樣一支遠征軍,殷正茂覺得不夠強大。但他認了:「好!屬下領命!」

  這事定下以後,李彥直便讓他自己成立一個遠征軍衙門,所有運作獨立開來,免得干擾到東邊地戰役。

  李彥直在很久以前就有了一個想法:要以新加坡來徹底代替滿剌加。一道馬六甲海峽,不需要兩個地位相同的港口,滿剌加被葡萄牙人佔據得久了,說不定裡頭有些自己不知道的機關。既然如此。不如便以由自己一手策劃而成長起來的新加坡來徹底代替它。

  現在滿剌加既定,李彥直便有心移師新加坡。以那裡作為南洋戰略的指揮部,而將滿剌加逐步廢棄。想到這一點以後,他把殷正茂帶了來,決定把滿剌加的政權也交給他。

  「這次你要去取印度,我沒法子給你太多地兵力財力,所以,就把這滿剌加給你吧。」

  殷正茂有些聽不懂,李彥直進一步提醒他:「這個地方,我已經準備逐步荒置,把事務都集中到新加坡去。」

  這一下,殷正茂就全懂了,李彥直是暗示他可以設法來「壓搾」這座城市以取得戰爭所需要的資源。

  統治者對一座城市地索取,深謀遠略者和急功近利者,在短期內能搾取到的資源是不同的,如果不計較對這座港城長遠發展有傷害的話,滿剌加其實足以壓搾出極其可觀的財力物力。

  殷正茂骨子裡是一個酷吏,對於敲詐地手段,他可是擅長得很,在李彥直那裡領到命令以後,他腦中就構建起一個計劃來,嘴角也浮出了一絲微笑。

  第二天,李彥直班師新加坡,城內那些不喜歡他的人都鬆了一口氣,而一些擁護他的商人,比如黃鴻基則因為都督府傳出來的暗示而決定跟李彥直走。

  「我在那邊給你們安排了店舖,希望你們過來。」

  這些商人一走,他們地產業就空了出來,由於李彥直答應在新加坡給他們騰出一塊地方來,作為交易,他們就將新加坡的產業處置權交給了都督府----跟著落到了殷正茂手中。

  殷正茂在李彥直走後的第二天,就下令將這些空置土地全部拍賣,但一來眾商人對滿剌加的前途看不明朗,二來也都有心要壓價,以致拍賣的第一天竟然是有價無市----這價還是底價呢。

  這種冷落的現狀,讓殷正茂苦惱不已。

  不但軍資的事情沒有解決,就是軍略上也出了問題呢。

  殷正茂領了遠征臥亞地命令,由於攻打臥亞地戰略是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提出來的,自然要把他來當做參謀,這個葡萄牙人就算是交了好運,知道不用去做白奴隸了。

  可攻打臥亞地仗該怎麼打,他心裡其實也還沒什麼譜,只是跟殷正茂說自己「很熟悉臥亞的情況和航道,有我在,不用擔

  殷正茂冷冷一哼:「若只是這樣,那你就是一個嚮導而已,只是一個嚮導地話,我何必找你?」

  這一句話加上那一聲冷哼,給這個葡萄牙人帶來了沉重的壓力,殷正茂暫時也不理他,因為現在最重要的是戰前籌備工作。

  因為是趁亂取勢,所以最關鍵的就是要快,船隻和糧草雖然足以支撐大軍抵達臥亞,可抵達之後呢?殷正茂知道,他只有一支偏師,如果戰況順利,那麼就是立了大功,如果戰況不利,海軍都督府方面是不會給他追加兵力的。

  正在他犯難的時候,馬六甲方向來了兩個人,正是這兩個人的到來,為殷正茂帶來了重大的契機。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22:26
之七十二 七樞紐
   就在殷正茂犯難之際,新加坡方向來了兩個人。

一個是詹進,他是立功之後升了官,本來要在新加坡當地頭蛇,但上峰竟然沒如他的願,反而讓他到滿剌加來供職,調歸殷正茂麾下。詹進也就沒拒絕,他很清楚當前的形勢:大明和歐洲已經開戰,而且現在看來李彥直佔據了主動,這段時間以來他從托斯坎諾和托萊多這對表兄弟口中聽說過許多關於歐洲市場的消息,對歐洲市場也有了一些瞭解,他判斷著:隨著戰況的發展,東西方之間的貿易線路可能會有一段時間斷絕。

「到時候,就又是走私的天下了。」詹進想,「所以去滿剌加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另外一個則是一路黏著詹進的托萊多。滿剌加和新加坡易手以後,華人地位大大抬高,葡萄牙人的地位則一貶再貶,由於尚處於戰爭期間,明軍對所有歐洲人的猜忌都頗重,若不依附著詹進,托萊多別說保有他的財產,只怕連性命都未必能保全。所以詹進既要來滿剌加赴任,托萊多便也跟著來了。

詹進如今是殷正茂的部下,進港之後先去參拜長官,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卻是殷正茂的參謀,兩人在總督府遇到,當時沒說什麼,卻已各自留心,公事完了以後,兩人在總督府左側的屋簷碰了頭,跟著一前一後跑到一家偏僻地茶寮之中。弗洛伊德?托萊多已經在那裡等著了。

「哦,表哥,沒想到你居然混進了那位殷將軍的府邸。」托萊多說道:「不過想想,以你的神通廣大,要做到這一點想來也不困難。===」

「才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呢。」托斯坎諾心想,要是我有選擇,早就帶著東西跑了,哪裡會等著落到現在這田地呢,可他沒有對表弟實話實說,只是道:「那是。」

「現在好了。」詹進和這對葡萄牙人混了這麼久,已經學會了一些葡萄牙話,而這對兄弟也懂得一些漢語,如果遇到一些比較艱難的詞彙就用母語代替。三個人說話同時夾用兩種語言,但溝通已無問題,不需要翻譯了:「如今我們三個都到了滿剌加,又都在殷督軍麾下,以後做起事情來就更方便了。」他瞄了托斯坎諾一眼:「大托。你看你們佛郎機的店舖,現在絲綢陶瓷還有香料是不是在漲價了?」

所謂「大托」就是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弗洛伊德?托萊多自然就是小托了。

「是在漲價了,可是我已經把滿剌加的貨物都獻給都督府做軍資了啊。」

詹進和托萊多都忍不住啊了一聲。對托斯坎諾的這一舉動感到難以理解。

他們當然難以理解了,因為托斯坎諾是在扯謊,他在滿剌加的貨物是因為「私藏武器、拒絕交兵」的罪名被充公地,成為殷正茂的參謀後,殷正茂做主將房子還給了他,但貨物卻是要不回來了。

在滿剌加,有不知多少葡萄牙人都有過這樣的遭遇。其中還有更悲慘的。就是被瘦子竹竿調教之後賣到暹羅、安南、大明、日本甚至蒙古去,在往後地幾年裡。那幾個地方開始流行「白奴」,王公歸主。都以購買「竹竿門下白奴」為尚,以至於「竹竿」二字成為一個傳說,只是遠在萬里的人誰也不知道竹竿二字真正的含意是什麼。

當然,這些糗事托斯坎諾是不願意開口的。

「可是表哥,你這樣的貢獻,代價未免太大了吧?」托萊多是知道托斯坎諾在滿剌加有多少貨物地,而且讓他不滿的是:其中有一部分貨物還是他的。

「嗯,我自有我的打算,倒是你,我們存在新加坡地貨物怎麼樣了?」

「多虧了詹將軍,貨物無恙。」托萊多看了詹進一眼說:「不過為了表示感謝,我把貨物裡的百分之二十折價交由詹將軍到市場上賣了。」

這句話說得有些隱晦,但托斯坎諾卻明白了,所謂的「折價交賣」其實就是貢獻,他們和詹進是合作的關係,要詹進的幫忙,總得有點「意思意思」,雖然這點「意思」實在很昂貴,但對比起在滿剌加所有貨物全軍覆沒,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就覺得值了。

三人在茶寮裡談了將近有半個小時,彼此才算對各自的處境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

托斯坎諾還從詹進口中知道,為了新加坡地安全考慮,李彥直已經下令將那邊沒有犯罪地歐洲商人都遷到滿剌加這邊來,至於那些犯罪的商人嘛----都財產充公接受流放去了。

「新加坡那邊有人要過來?」托斯坎諾眼睛一亮:「看來殷將軍手裡地物業,可以賣個好價錢了。」他眼睛閃爍了一下,又笑了起來:「不但如此,這裡頭還有一筆大錢呢。哼哼,殷將軍的軍費有來源了。」

「大錢?什麼大錢?」詹進問。

托萊多則很奇怪地看著表哥,心想:「有什麼大錢咱們賺不是挺好?為什麼要便宜那個中國將軍?難道你還真要效忠大明?以前在葡萄牙也不見你對國王這麼忠誠啊。」

托斯坎諾當然沒有這麼高地覺悟,他之所以想到讓殷正茂賺錢,只是因為這筆錢靠他自己賺不來。

他整理著自己新的思路,想道:「但要是真這麼做,或許我就回不去歐洲了……」他心裡嘟噥了一句葡萄牙髒話:「那就不回去吧!乾脆連債務都不還了。那樣我手裡有多少錢就是多少錢,正好!」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按下殷正茂這支偏師不提,卻說李彥直到達新加坡後,全力準備關上南海地大門打狗。

而張璉的進兵也很順利,新加坡一攻取,俞大猷還在整頓城內的防務,肅清殘留的抵抗力量,張璉就邀沈門去攻婆羅。

「我想等等。」沈門有自己的小九九。這新加坡是他開闢的地盤,當初為了顧全大局。他沒怎麼抵抗就讓給了佛郎機人,現在好不容易收復了,他當然希望能夠恢復他在這裡的統治。

張璉何等毒辣的眼光?一下子就看破了他的心思。這時他正要拉攏沈門好結成一派,就冷笑道:「沈兄。你不要癡心妄想了!你留在新加坡也沒用的,這裡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成為沈兄你地私有地了。」

沈門一愕,張璉這句話點破了他的私密,這讓他忸怩了一下。才幹笑著說:「這是什麼話?」其實他最想問的是「為什麼」。

「什麼話?因為都督來了!」張璉道:「你可知道,我在飛龍經營了多久?可都督到了那裡以後,先是讚我守土有功,卻又微為不滿地批評我內政無方。說飛龍的政務有些糊塗,民生也搞得不好。然後就調了一批文官來準備接掌那邊地政務。」

沈門臉色一變,驚道:「他這樣……那不是奪你的權嗎?」

張璉哼了一聲,說:「不錯,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我可不願意忍氣吞聲,這件事情發生後我就約了張希孟。直接去找他。問他是否想架空我。」

李彥直大軍初來,雖然勢大。但二張才是地頭蛇,所以張璉和張希孟才敢這麼大膽。

「那他怎麼說?」

「他倒也沒和我打官腔。」張璉道:「當時他說的話雖然讓我不爽。但……形勢比人強,我也只好認了。」

原來當時李彥直見二張直接來問,也就開門見山地說道:「不錯,我是要收取飛龍府,我是要集權。」

張璉和張希孟既來見他,那就是準備豁出去了,他就問李彥直:「那都督是打算鳥盡弓藏了?這飛龍府,可是我們一手一腳開闢起來地!」

李彥直卻沒說什麼「是你們在做事,但如果沒有我在背後給你們撐腰,你們能發展得這麼快?」當時他看著張璉,那臉色沒有因為張璉這句諷刺而變得難看,相反他眼中反而露出讚賞的目光來:「鳥盡弓藏,當然不是,我要收取這塊地方,只是勢在必行罷了。」

李彥直攤開地圖,說道:「南海沿岸,廣州、洮河口、飛龍、新加坡、婆羅、巴拉望、哲河----這七個地方乃是七個釘子,都是兵家必爭之地,同時控制了這七個地方,我中華在整個南洋地區的根基就牢不可破。」

廣州為嶺南的核心;洮河口控制安南,是漢唐交趾郡所在;飛龍府位於整個東南半島地末端,有了飛龍和洮河口,若將來再從雲南方面切入緬甸,那麼洮河口----飛龍----滇南就會形成三條軸線將整個東南半島牢牢控制住;新加坡和巴拉望是進出南海的西南、東南兩個門戶;婆羅和哲河則控制著環南海的兩個最大島嶼,其重要性也不待言。

「所以,這七個地方一定得由國家直控,不能交到任何私人手裡。如今安南到這裡的路已經打通了,飛龍收歸中央也勢在必行----所以不管你立了多大的功勞,流了多少血汗,我都必須這麼做!」

沈門聽到這裡心裡一涼:「那麼你就由得他?」他感同身受,因為李彥直言語中「新加坡」也要「收歸中央」的。

「不由得他,我還能怎麼樣?真給他扯後腿嗎?給他背後捅刀子?」張璉對沈門道:「這人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若露出這意思,只怕活不過第二天……」

張璉當時被李彥直壓制住,不僅僅因為李彥直官比他大,勢比他雄,更因為李彥直向張璉所透露地謀略大得讓他感到窒息。張璉以前謀劃飛龍,想地只是如何利用新加坡與廣州的航道謀財,然後逐步侵奪暹羅、占城、真臘地邊角土地自肥,但李彥直卻一上來就把這幾個大國都要收歸囊中----這是多可怕的野心與魄力!張璉也是一個英雄人物,一聽這話便知自己和李彥直相比終究只是「圖謀一隅」,無法和李彥直地全局戰略相抗衡。

何況李彥直也並非完全是「兔死狗烹」的意思,張璉和張希孟當時牴觸情緒很大,滿臉的怒色,但李彥直也真是好修養,一直等到他怒氣過了以後,才說:「我方才說的這七個南海樞紐,那是鐵定了要納入中央直轄的,無論是誰,是中國還是外國,誰敢染指我就滅了誰。但在這飛龍你有開疆拓土之功,這份功勞,國家是不會忘記的---至少我不會忘記。所以如果你不想晉身朝堂而想坐鎮邊疆,就在這七樞紐之外的地方,你選一個合適的地方吧,作為你張家的世傳棲身之地,我會全力支持你。」

他這意思,算是說的很明顯了:南洋地方這麼大,只要不危害到國家的安全。

「但到了一個新的地方,那不是又要從頭來過?」

張璉苦笑了一聲,其實他當日不是沒想過乾脆造反算了,只是在多方權衡之後才決定向李彥直妥協----這條雙頭龍敢在那個時候向他攤牌,就不會沒有後著。

這件事情以後,從這些年李彥直步步為營的作為,張璉已經看出了李彥直的套路:先把一批像自己這樣有開拓能力的人放到邊疆,開疆拓土,作為大明的外圍與附屬地,等到大明力量到達,才又將之闢為直轄州縣,如此步步推進。

在一開始,由於張璉想將飛龍作為自己的自有地傳子傳孫,所以奮發進取,不計辛勞,這才有了在東南半島一日強似一日的基業!可是當安南一攻下,飛龍、安南與嶺南連在了一起之後,李彥直就要將之郡縣化,這時張璉再要反對,也以無能為力了。

「那麼你們選了哪裡呢?」沈門問。

「張希孟的地盤本來就不在飛龍港,他是想沿湄公河北上,算是作為朝廷開疆的前鋒,我嘛……我卻想去爪哇。」

「爪哇?」沈門不明白他為什麼不留在東南半島----他在那邊的根基應該更加穩固才對啊。

「嗯。」張璉道:「暹羅那邊還是離得太近了,看鎮海侯的意思,他是要步步推進的,我可不想等我把新地盤經營好了,卻又像飛龍這樣,舉手送給朝廷!到了爪哇那邊之後,我還會繼續向南。不過,目前第一件事,是要先把婆羅和巴拉望拿下,然後向南取爪哇,還是麻逸,就都由得我們了。我之所以邀你同行,搶在別人前面立下大功,也是希望你別在新加坡這裡耽擱了,在這裡糾纏,對你我來說非但沒有前途,而且只會有凶險。」

沈門沉吟了好久,好久,才道:「好吧。」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22:27
之七十三 婆羅港
   在俞大猷才攻取新加坡的第二天。張璉和沈門在港口補足了糧食淨水。張璉便號稱要追擊逃走的葡軍。連同沈門出港----他們之所以找這個借口。怕的是若直接說要去攻打婆羅。會受到俞大猷唐舉等人的掣肘。

李彥直命俞大猷、張璉、沈門、唐舉分水陸兩路攻打新加坡。俞大猷雖有節制諸軍的權力。但張璉和沈門在這一帶海域都有獨當一面的指揮權。在編制上他們並不是俞大猷的直系部屬。新加坡攻下以後。俞大猷對他們的指揮權便告結束。張璉和沈門一邊報訊。同時船隻已開。理由既足。俞大猷便只好由的他們了。

盧復禮對主帥說:「這次我們驟然封港。番軍幾乎沒有一艘船隻逃出去。張璉他們追什麼追?就算要追。也不用兩部人馬全軍出動----我看他們分明是另有所圖!」

俞大猷卻道:「他們另有所圖。就讓他們圖去吧。這次都督讓我們來取新加坡。如今不已取的了?取的了我們便是立了大功。至於他們另外想圖謀什麼----只要不是謀反。就由的他們吧。咱們這邊。還有許多善後的事情要做呢。」

當然。他還是給滿剌加方面發去了加急文書。在書信中說明了張、沈二人的舉動以及他的推測。

張璉和沈門離開新加坡以後也派了小船去滿剌加。向李彥直報告說他們出港以後就發現了「緊急軍情」。目前已朝婆羅趕去了。至於這「緊急軍情」是什麼。文書中就含糊其辭了。這時李彥直人還在滿剌加。他接到兩方面的戰報後心下瞭然。

將在外。其行從權。在南海這樣通訊難以保證及時、形勢又一日三變的大戰場上。各路兵馬都必須擁有一定的獨立行動權。若是一舉一動都先請示了最高長官之後才行動反而要誤事。張璉和沈門的行動雖有「先斬後奏」的嫌疑。但和李彥直的整體戰略倒是合拍的。所以非但沒有加一語之責。反而派遣軍隊增援。讓林道乾做他們二人的後勤總管。並追授了張、沈二人在前線的臨機處斷權力。

張璉、沈門肚子裡裝著為自己的心思。做這事都是為了自己。因此行動極其迅捷!

滿剌加和新加坡的易主幾乎發生在同一天。這兩座港城被攻擊前幾無徵兆。而且仗一打響。港口便被封鎖。因此官方都來不及將消息傳遞出去。雖有一些「謠傳」隨著逃離的小商船播揚於各處。但張璉和沈門的船隊是在攻取了新加坡之後的第二天就離港。目標明確的直撲婆羅。

飛龍、新加坡與婆羅都是李氏集團故有的「南洋五港」。相互之間關係密切。以前李彥直不在時。張璉、沈門幾乎每半年都要輪流到各港口跑一次。洋流、風向、礁群都瞭如指掌。船行如風。船隊竟來的比消息還快。

這是一個混亂的大航海時代。在南洋。各派勢力的船式都很雜。商船可以改造為戰船。戰船也常常要負擔起一定的貿易功能。商船、戰船常常難以靠目測迅速區分。

船式的國家風格也很混亂。比如李彥直的艦隊中就有不少西式的海盜船。索薩麾下的葡萄牙海軍也摻有將近四成的福船---為何佛郎機人的船隊裡會有這麼高比例的中國式船隻?原來自李彥直主張開海以來。航海需求旺盛。湧入造船業的人力物力極其龐大。使的閩南、大員、粵東的造船業發展幾乎是三月一小變。一年一大變。發展到近兩年。粵東、閩南與大員這個閩海金三角造出來的福船已與十年前的傳統福船完全不同----這是一種綜合了西洋船式、阿拉伯船式和中國船式眾家之長的新型船式。不但適宜遠洋航運。而且規模化以後造價也變的便宜。因此閩海金三角所產船隻暢銷整個東方世界。便是來到東方的歐洲人也大量的買入。

張璉和沈門的前鋒到達婆羅時。港口方面還有收到新加坡與滿剌加已被攻取的消息。因是從西面開來。領航員望見。還以為是滿剌加或新加坡來的補給船隻。。先派人來檢查印信。

沈門見對方有這樣的舉動。便知新加坡方面的消息未到。心中冷笑。他才從新加坡來。船隊中就有兩艘是在新加坡港內俘虜來的船隻。手頭當然也握有一些搜繳來的印信。這時就派手下拿這些印信去交涉。自稱是從新加坡運了糧食來準備趕往呂宋的。

那領航員見言語對路。就下令開閘放行。

這婆羅沈門不知來過多少回了。熟門熟路。閘門一開。三艘福船就開了進去。忽然望台傳來警戒號令----因為望見了海平線上出現了十幾艘大海船。

領航員朝沈門的這三艘船高叫:「快進來快進來!出現不明船隻。要關閘了!」

沈門在船上聽到後對總管道:「關閘?哈哈。叫他們關不了閘!」

這三艘船上藏著四百多名士兵。一進港就衝上碼頭。馬上去奪取碼頭的各處要津。

「怎麼回事?」

「這批人不是新加坡來的!」

「警戒!警戒!」

可哪裡還來的及?

葡萄牙人以為明軍的大部隊若壓下。必然從北面來。那邊自有索薩等擋住。所以婆羅、新加坡、馬六甲等處不但防衛力量比較單薄。甚至戒心也很缺乏。就是留下了一些力量。主要也用於對付本的力量的反抗。哪知道敵人大部隊竟會從一個他們意想不到的方向衝來!

沈門的部下。大多數是潮州和漳州的男兒。當初赤腳下海。隨小尾老與沈門翻江倒海。到了南洋後經營新加坡。都發了些小財。便各引同鄉南下。可以說沈門的這伙部下靠的是鄉緣團結起來的。個個是成日在海浪中翻滾。三十五歲以上的大多凶狠老辣。二十上下的小伙子卻都生猛如虎。一領到命令便跳上岸去。分頭衝殺。一邊揮刀大叫:「海軍都督府殺到婆羅了!港口內所有的弟兄。都聽我們的指令!」

佛郎機人控制了婆羅時。明軍將官們早已撤出。留下的多是下層的碼頭苦力。葡萄牙人需要這幫人來運轉整個港口的設施。因此也沒有趕盡殺絕。

婆羅的這個港口的苦力。多事漕幫的舊幫眾。到了南洋後改名作海幫。索薩哪裡能夠瞭解中國式幫會的內部形勢?只把他們當做南洋土著一般驅遣。

海幫表面上看只是散落在各個港口的苦力。但內裡自有組織。而且他們忍耐力甚高。幫主未下命令。各堂口的香主、堂主就不動。香主、堂主不動。普通幫眾便任由佛郎機人怎麼辱罵驅遣都隱忍不發。索薩等乍一接觸。還道這幫人如南洋土著一般是逆來順受的軟骨頭。卻不知的底早有暗火在湧動。

婆羅港口苦力頭海幫婆羅碼頭分舵的香主叫尚達。海幫的堂主香主級人物雖然未能接觸到海軍都督府的最高戰略。不知海軍都督府的逐步撤退是主動的。但這些人也都不願意這麼被佛郎機人欺壓。早已暗中聯繫好要造葡萄牙人的反。只是在等待一個時機罷了。

這日風和日麗。港內本來無事。哪知變故說來就來。沈門的前鋒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就衝進港口。一個苦力就問尚達:「香主。怎麼辦?」

尚達怔了一怔。隨即叫道:「動手啊!海軍都督府的人殺回來了。還客氣什麼!」

這個港口佛郎機人只有十五名。下面統治著五十多名南洋土著。原本是此港主人的數百名華人水手卻都成了被壓迫者。這時尚達一聲令下。數百人馬上群起而攻異族。

沈門的侄兒林鳳望見。對沈門說:「叔叔。岸上有人響應!看樣子都是自己人!」

這可不是國內的內鬥。而是華人與歐洲人鬥。雙方人種不同。是否「自己人」也不用細辨。遠遠一望就看出來了。

沈門就派人來問:「是誰?」不一會尚達派人來回報。沈門一聽大奇:「尚達?海幫?」當初漕幫轉化為海幫。沈門也幫過他們的大忙。所以對其幫內組織也頗為熟悉:「哈哈!索薩真是糊塗蟲!他拿下了婆羅。沒出城把楊舟清剿乾淨也就算了。居然沒殺尚達!他要是不失敗。那就有鬼了。」

他卻不想歐洲人在南洋也就那點人。分佈既不如華人廣。數量也不及華人十分之一。索薩既忙著戰場取勝。一時哪裡有能耐同時對內進行鎮壓?華人既有軍方暗中支持。又有幫派加以組織。便非歐洲的這些殖民者能夠不花代價就成功屠殺的。

沈門叫道:「鳳兒!給尚達他們發武器!別叫他們拿著竹竿就上陣。」

但武器還沒來的及發放。港口海關署已經傳來了陣陣歡呼。大叫:「捉到番鬼頭子了!捉到番鬼頭子了!」

那是一種揚眉吐氣的歡呼。一口憋了幾個月的惡氣似乎都要在此刻發洩出來!

林鳳雀躍的奔往海關署。忽然有人指著港城的方向大叫:「看!那裡怎麼會有火!」

一股煙火從婆羅港城方向燃燒開來。漸漸的風中也夾著廝殺的聲音。林鳳一愣:「怎麼回事?難道我們還有其他部隊趕來作戰?可是不對啊。張叔叔的兵馬還在後面呢。其他人又都還沒入港。怎麼進城?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22:28
之七十四 雙煙直
   
林鳳奪了婆羅碼頭,便見城內火起,心裡不免奇怪。

原來李彥直當初安排在南洋的人,幾乎個個都有獨當一面的能力與氣魄。這種現狀讓這個集團在南洋的戰將看起來個個飛揚跋扈,但也有好處,那就是在中樞暫時失靈的情況下手足仍然能夠自主運作。

婆羅暹羅以後,楊舟率眾退出城外暫時蟄伏,海幫的幫主也何五通也跟他一起撤出,可幾個月過去,北面遲遲沒有傳來消息,楊舟與何五通坐不住了。南洋諸據點裡,婆羅島的移民人口僅次於呂宋,城外鄉村眾多,港口苦力成群,楊舟與何五通一合計,覺得就算沒有外圍支援,婆羅也可以像呂宋那樣**抵抗一段時間,便決定起事,奪取婆羅城,以牽制索薩在呂宋的主力

也是事有湊巧,這一日沈門和張璉剛好殺到,雙方裡應外合,這邊沈門和張璉多了港口,那頭楊舟與何五通和奇襲成功,奪了婆羅城,雙方在北城門會師,楊舟與何五通聽說李彥直已經取了滿剌加與新加坡,心中最後一絲顧慮也一掃而空。

然而葡萄牙人在婆羅的佈置竟比在新加坡、滿剌加兩地留下的兵力都多,張沈楊何會師之後,數量雖然不少,當終究不能與攻滿剌加、新加坡時那樣,有李彥直、俞大猷的精銳作為主幹,實際上的戰鬥力與海陸控制力都薄弱了許多,城內葡萄牙人拒不投降,港口又有十餘艘帆船趁亂逃出。

沒能逃走的葡萄牙人負隅頑抗,激戰支持了三天,這才由於彈盡糧絕而被攻陷,海幫幫眾痛恨這些番鬼平時對他們的屈辱,捉到俘虜之後極盡凌辱報復之能事,張璉、沈門是山賊海賊起家。腦中「不虐俘虜」的概念十分淡薄。便任部下發洩去。

大勝之後,海幫的堂主、香主都踴躍道:「那咱們快殺往巴拉望!趁著佛郎機人反應不及,將他們困死在馬尼拉灣!」

何五通年紀最大,卻道:「我看還是謹慎些好。前數日其實已有風聞說都督將從暹羅來,只是消息不確切,這邊的將官便都不是很相信,但如今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我看等我們趕到巴拉望,佛郎機人多半已經在戒備了。巴拉望離呂宋已近。那些番鬼從馬尼拉灣下來很快,萬一他們設下陷阱,咱們再貿貿然趕過去,豈非剛好中了人家的陷阱?」

張璉和沈門都覺得何五通的分析有理,他們都有保留實力之心,偷襲婆羅是自覺有勝算,但要再打巴拉望,若在那邊遇到歐洲船隊地主力,海戰獲勝地機會就不大了。他們沒打算單靠自己的力量和歐洲船隊硬碰硬,因此也表贊同。

楊舟道:「那咱們不如就在這裡等都督的海軍到達吧,反正我們已經攻佔了婆羅,就把這裡作為出發地,以堂堂正正之師,與佛郎機人作最後的雌雄一決吧!」

想起大明與佛郎機人主力艦隊的最後一戰。眾人都忍不住熱血一湧,都道:「不錯!我們便以堂堂正正之師,與番鬼一絕雄雌!」

林鳳忽然笑道:「我有個主意。」

這小伙子是小尾老地族孫、吳平地堂外甥。從小就跟在李彥直。李彥直又很看重他。一直把他當做小一輩中地精英來培養。因此林鳳年紀雖不大。大家卻都不敢完全忽視他地意見。何五通便問:「老朽等願聽聽林指揮使地高見。」

林鳳性喜冒險。就說道:「這次咱們打了佛郎機人一個措手不及。靠地是都督神機妙算。從番鬼意想不到地地方出擊。我以為這次咱們也可以學學都督。把他地大戰略化到我們地小戰略上來。」

眾人都問:「如何化?」

林鳳道:「現在咱們打下了滿剌加、新加坡和婆羅。巴拉望那邊。按何當家說。或許已經收到風聲了。佛郎機人一收到風聲。定然要在巴拉望嚴密設防。以確保他們地退路。現在去攻打巴拉望。並非良選。但要是不打下巴拉望。那麼都督關門打狗地大略仍然不太完整啊----這些佛郎機人仍然有後路可逃。」

其實自李彥直攻下馬六甲與新加坡那天起。索薩幾乎便已沒有退路了----雖然巴拉望這條路暫時尚未斷絕。但走這條路就相當於是祈求洛佩茲地庇護。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之間矛盾極大。要索薩選擇走巴拉望橫跨太平洋繞過美洲再回到歐洲。且不說路途極遙遠。就是心理這一關索薩也過不去。而且他若走這條路回國後也將是丟城棄土地戰敗之將。葡萄牙地香料航道因他地決策而斷絕。這場大敗足以讓他之前所建地功勳、所獲地榮譽乃至他地生命都一朝盡毀。考慮到這些地話。索薩也許會不顧一切反撲滿剌加以博萬一也說不定。

但張沈楊何等人對歐洲地形勢卻瞭解得不夠深透----正如索薩和洛佩茲沒法深入瞭解大明的內部局勢一般,所以他們聽到了林鳳的說法後都點頭稱是,張璉道:「但我們要完成這關門打狗的戰略,卻不還是得去攻下巴拉望?」

林鳳笑了起來:「不用攻打巴拉望啊,番鬼他們走巴拉望,為的是回麻逸吧?咱們直接去打麻逸,不就成了?」

張沈楊何四人各自對望一眼,都想:「這小子,可真夠異想天開!」

林鳳從小就跟他的族祖、姑父在海浪中翻滾,對海上的事也很通,說道:「難道婆羅沒法繞過巴拉望直接前往麻逸嗎?」

婆羅島是一個不規則三角形狀的大島,長條形的巴拉望群島面積不及婆羅地十分之一,位於婆羅島、呂宋島與麻逸之間,方位剛好是在呂宋地西南、婆羅的東北、麻逸地西北,巴拉望港位於巴拉望島東北,當初設立這個港口主要是為呂宋、麻逸之間造一個緩衝,但從婆羅出發前往麻逸卻不需要經過巴拉望。

這時在婆羅港開會的四個首腦,何五通是身上沒官職地人物。聽到這麼冒險地行動不敢贊成。楊舟琢磨了一下,終究搖頭說道:「這行動,太過冒險。我覺得等都督地大軍到達,我們堂堂正正也能獲勝,何必再做這樣冒險的事情?」

張璉和沈門同時盯著南洋的海圖看,他們卻都有心將麻逸南方的群島收歸自己囊中,兩下便都有意了,對望一眼,沈門使了個眼色。張璉便說:「我卻覺得鳳哥的主意極高,也只有這麼做,這南海的大門才算關得徹底!」

沈門叫道:「不錯!我也覺得此計可行。佛郎機人正被胡宗憲他們拖在呂宋呢,只要呂宋還沒攻下,他們要脫身就不容易。從哲河到巴拉望近,再要到麻逸就要多走許多路程了。這些番鬼把大軍都調去攻打呂宋,一時三刻回不來的,我們機會很大!」

何五通無可無不可,楊舟在軍方的地位不如他二人。便沒話說了,幾個人計議了一下,決定由楊舟留下統籌婆羅的物資,以備李彥直地大軍到達時可以使用,張璉沈門則率領艦隊繼續東進,以林鳳為先鋒。穿過婆羅島與巴拉望群島之間的海峽直撲麻逸。

林鳳又說道:「都督教過我,打仗的事情得虛虛實實,咱們要打南海西岸的安南,就在澎湖作出些動作來把番鬼拖住。現在咱們既要去取麻逸,卻不妨作出些動作來讓他們以為我們要大舉進攻巴拉望。」

楊舟笑道:「這個容易,我們有個大利器在呢,這件利器一發,就不是假象,而是足以叫佛郎機人焦頭爛額的真攻擊!」

張璉沈門林鳳都忙問:「什麼大利器?」

「是胡宗憲大人吩咐造下的烽火台。」

「烽火台?」

「對!南海烽火台!」

原來胡宗憲計謀深遠。他在從婆羅撤離之前。就命楊舟派出數千人,在婆羅島、巴拉望群島造了一百多個烽火台。這些烽火台並不似長城烽火台那樣,有一道宏偉的長城作為依托。說白了就是在幾十個隱蔽的高地準備許多燃火之物而已,造起來簡單便捷,然後每一個「烽火台」又派二十到五十名土兵、民夫把守。這些海上烽火台都位於戰船難到之處,佛郎機人這兩個月來集中兵力攻打港口城市以確保進軍的航線,連港城外地鄉村都難以進行全面掃蕩,更別說那些位於叢林山地中的烽火台了。

楊舟將這烽火台的設置解釋了一遍,張璉、沈門聽見都叫道:「真要這樣,那豈非一二日內就能通知到呂宋那邊?」

「對!」楊舟說:「我們和胡大人約好了,北面烽煙一起,便是大反攻之時,不想今天卻是由我們來從南邊開始點燃!」

張璉大喜道:「胡大人真是了得,竟有如此深謀!他既知在婆羅、巴拉望這邊設置烽火台,那麼呂宋那邊多半也有類似的事物,若呂宋那邊一知道我們已發起總攻,澎湖吳平的大軍就會壓下,那時十面兵起,番鬼還哪裡是我們的對手?」

林鳳年輕,也興奮得跳起來道:「不錯!不錯!咱們快點烽火吧!叫我姑丈(吳平)趕緊發兵!」

兩日後,在林鳳地先鋒船隊穿過婆羅與巴拉望之間的海峽時,兩道烽煙從婆羅島東北部燃起----這是楊舟、鄭松林與胡宗憲的約定:若是緊急求援,則為孤煙,若是大總攻,則是雙煙!

狼煙一對一對的從婆羅點燃,甲處烽火台煙起,乙處烽火台的駐軍望見便跟著點燃,跟著丙處望見也趕緊生火,如此連環傳遞,沒多久雙煙便傳到了巴拉望!

巴拉望港的西班牙守軍望見,都很奇怪:「那是什麼東西?」

潛伏在巴拉望叢林中的鄭松林望見,卻也奇怪:「怎麼不是從北邊傳來,而是從西南傳來?」

要知這個時代信息傳遞的不便,是明軍與歐洲人共同面對的問題。李彥直從南海西岸迂迴攻取新加坡、滿剌加而索薩等遲遲不知,固然是享受了信息不便地好處,但同時呂宋方面、婆羅方面、巴拉望方面留守於內陸地明軍也都被歐洲人的軍隊切成了一個個地孤島,相互之間很難進行溝通。

所以這時候鄭松林也是完全不知李彥直已取了新加坡、滿剌加,看見雙煙不從北至而從南來,不免奇怪,但巴拉望各處烽火台的守軍還是按照先前領到地命令,望見烽煙起便點燃自己負責的烽火台。他們點燃了烽火以後自己的行蹤便暴露了,馬上就得轉移,但烽火已經一傳二,二傳三,三傳無窮,從婆羅傳到巴拉望,再從巴拉望傳到了呂宋西南角!最後終於傳到了哲河!

胡宗憲在久困之下,這時其實也有些疲乏了,望見南面雙煙傳來,也是先愣了一下:「怎麼從南邊來?」隨即醒悟過來,跳起來對張居正道:「哈哈,哈哈!叔大!你所料不錯!澎湖那邊久久不動,果然是都督聲東擊西!這烽煙既傳到了這裡,那都督的大軍多半已經到婆羅了!」

「婆羅?」詹毅喃喃咀嚼著這個港口的名字,似乎還難以置信!

張居正卻笑了:「看來咱們告別呂宋的日子也快到了。嘿嘿,初來時很不習慣這裡的濕熱,但在這裡呆了這麼久,卻又不捨得了。」

作為一個高級文官,張居正這段時間在呂宋其實沒發揮什麼作用,但由於馬尼拉灣被堵死,他也沒法子回去,只當這段日子是賦閒。這時望向北方,心中便浮現起北國風雪飄揚的景象來。

「等航路一通,我大概就得北上,回京師了吧。」

張居正的目光所在,這時也已出現了兩道烽煙----張璉所料不錯,胡宗憲在呂宋本島也是設置了烽火台的,這烽火一路燒過去,直接燒到呂宋島的最北端!在大員與呂宋之間的小島上,藏有一些探哨船隻,這些小船望見烽煙,馬上趕往澎湖稟報!

李彥直的迂迴戰略,連胡宗憲由於消息隔絕,事先也是不知道的,知道這一秘密的,只有留守澎湖的吳平!李彥直攻下安南的消息他收到了,這時再接到南方傳來的信號,心下了然:南海的蟄伏結束了,總攻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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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22:29
之七十五 包餃子
   

  馬尼拉這個「泥潭」已經把索薩拖了三個多月。在這段時間裡,他不斷地尋求突破,並成功地在哲河港周邊取得了一些登陸據點,

  慶幸的是,由於大量中國農民南遷,南洋地區的農業開發在短短幾年內已取得相當可觀的進展,中國農民是世界最優秀的農民,即便在福建那樣不算肥沃的土地上,也能種出世界第一的畝產量來,到了那樣這邊,土地肥沃,天氣適宜,稻穀一年收雙季都是尋常的,有些地方甚至一年收三季。

  這才幾年功夫,巴拉望和新加坡已經能夠自給自足,飛龍、呂宋、婆羅更是成為了糧食出口地,這些糧食有一部分運回了大陸,以彌補長江三角洲一帶因為經濟作物的開發而出現的糧食缺口,剩下的則留在了泛南海地區,既壓低了這個地區的糧價,又增加了這個地區的糧食儲存。

  因此故,索薩的大軍在馬尼拉暫時來說並不缺乏糧食,在戰前他就有積極的準備,趁著糧食底價大量購入,開戰以後,馬六甲和新加坡的存糧,通過海船源源不絕地運過來,許多中轉物資都囤聚在婆羅與巴拉望,然後再運往馬尼拉灣。

  海風與洋流作為免費的動力,幫索薩與洛佩茲維繫著這條補給線,被圍困在呂宋的明軍,由於長期的圍困,商人的不滿漸漸抬頭,土著也開始有不穩的跡象,這些都讓索薩看到了勝利地曙光。

  戰爭有時候就是看誰熬得更久!從胡宗憲決定堅壁清海開始。這場戰爭就注定了是要持續很長時間的,可作為被隔絕孤立的一方,呂宋的明軍更容易產生信心動搖,歐洲人則從一開始的煩躁,漸漸恢復了信心。馬尼拉灣戰局地天平。正一步步傾向於歐洲人。

  不過,近半個多月來,索薩開始聽到一些不好的傳聞,最開始是有人來跟他說。大明的那位李元帥似乎出現在暹羅一帶。索薩聽到這個消息後有些吃驚,趕緊派人調查下去,卻發現這個傳聞其實只是一個謠言,傳說這個消息的人對消息地來源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甚至傳聞中的幾個重要的信息點----如李彥直帶了多少人、什麼時候出現在什麼地方----也都自相矛盾,最後索薩斷定:這只是一個謠傳。

  「多半是呂宋的明軍,為了打擊我們士氣才傳播出來的消息。不過,這卻從反面證明了一件事情。」索薩鼓舞將官和士兵們說:「明軍快支撐不下去了,所以他們才會搞出這種花招來!」

  將官們都覺得有理。洛佩茲那邊也同意索薩的觀點,兩支歐洲軍隊士氣大振,為了謹慎起見,索薩還是派了人回馬六甲和新加坡確定消息的真偽,不過一來一回怕也得幾個月的功夫。

  相形之下,呂宋大明守軍地士氣卻日漸低迷----他們已經被隔絕了幾個月了,和外面消息難通,雖然有哲河流域的鄉村腹地提供農產品與手工產品地補給,但疑慮與煩憂等情緒卻在所難免,這種情緒長期醞釀而成的。都不是靠胡宗憲幾句激勵的話就能解決的。

  但「李彥直到了暹羅」這個謠言傳出來以後。又多了許多的謠傳,比如。到了最近,甚至有人傳說馬六甲已經被明軍攻破了!

  如果說。之前李彥直出現在暹羅的謠言還有一點可信度的話,那馬六甲被攻陷----「簡直就是荒誕嘛!」將官們都笑了起來,認為明軍散佈這種謠言實在太弱智了。

  他們的笑容沒能持續多久,先是馬六甲方面派來的信使報告說馬來半島一帶開始「謠傳」李彥直出現在暹羅,對李彥直的警覺性遠高於索薩地洛佩茲心裡一動,他想:「若這是一個謠言,那麼這謠言是從哪裡傳出來地?呂宋這邊被我們困死了,沒法派人越過我們到後方活動的,那麼這謠言是別地勢力發出來的了?」

  他琢磨著,若是馬六甲那邊有敵人地勢力,要麼就是大明留在那裡的華人在搞事,要麼就是----明軍從另外的地方竄入到了南海西岸!這兩種情況無論是哪一種都大意不得想到了這點以後,洛佩茲馬上拍人到巴拉望巡視,並囑咐巴拉望的留守港督要嚴密防守。

  從時間上來說,當洛佩茲從馬六甲派來的信使那裡得到「李彥直可能在暹羅」這個官方消息並產生懷疑時,馬六甲和新加坡其實已經被攻陷了,當巴拉望的港督接到洛佩茲嚴加防範的命令時,張璉已經在進攻婆羅!

  接下來便是一波又一波確切的官方「急報」,在短短數日之間便將幾萬佛郎機大軍拖入恐慌的海洋!

  「婆羅告急!」這竟是第一個傳到馬尼拉灣的消息!然後,才有人報告說:「好像馬六甲和新加坡也已經被明軍攻陷了!」

  「什麼?這……這怎麼可能!明軍怎麼可能繞過我們去攻打馬六甲和新加坡?」

  「聽說,大明的元帥是走安南,從暹羅那邊進攻馬六甲和新加坡的。」

  「大明的元帥?」索薩氣得差點翻白眼:「他不是還在澎湖嗎?」

  可他已經沒時間去確認這件事情了,正當他聯繫了洛佩茲準備全力回援時,婆羅的雙煙烽火開始發動了!

  從婆羅到巴拉望,從巴拉望到呂宋,一道道的烽煙接力而至,索薩和洛佩茲這才發現,在他們自認為已經控制了的島嶼上,竟然潛伏了這麼多的敵人!

  佛郎機的船長們馬上下令:按照烽火的方向,全力搜索華人----但他的命令傳到地時候,那些負責守衛烽火台的士兵早就藏起來了。

  「那些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洛佩茲對手下說:「這些人只敢躲起來不敢正面出擊。說明他們的力量並不強大。現在要擔心的是大明攻佔了馬六甲以後全力撲過來,和呂宋這邊的部隊前後夾擊,那我們可就完了!」

  「那我們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趕快回巴拉望!」

  而索薩那邊還在做著一個幻夢,對他來說,就這麼丟掉婆羅、新加坡、馬六甲這條航線是無法接受地。若他無法奪回這三個海港----至少是馬六甲,那麼他將無法回歐洲向葡萄牙的國王交代!

  於是他致信洛佩茲,拉下了臉皮,想請洛佩茲一道回擊。攻打婆羅,可他的信還沒發出去,就聽到手下來稟報說:「西班牙人的船隊開動往巴拉望去了!」

  索薩一聽,就知道洛佩茲畏縮了,他氣憤得跳了起來怒道:「這個懦夫,這個懦夫,這個見到困哪就退縮地懦夫!我當初怎麼會和這樣的人聯手!」

  然而辱罵並不能改變當前歐洲方軍隊的不利形勢,對歐洲軍隊來說。洛佩茲也許真是一張「烏鴉嘴」,李彥直也沒辜負他的期望。在安排好滿剌加與新加坡的事務以後,便率領大軍挺進婆羅。洛佩茲和李彥直的船隊,一個進入巴拉望,一個進入婆羅,幾乎是同時入港。

  索薩卻還不捨得就這麼承認失敗,他還在馬尼拉灣掙扎著,直到聽說北面傳來消息:澎湖的海軍行動了!

  當初李彥直並沒有帶走大明東海海軍的主力,林道乾地艦隊主要任務是輔助性攻擊和運兵,李彥直與俞大猷在安南、新加坡、滿剌加三場戰役中取得大功的其實都是靠陸戰部隊,海上戰鬥力最強地艦隊其實都還掌握在吳平手裡----畢竟。澎湖是大明面向歐洲侵略者最重要的門戶。李彥直兵行險著,卻不能把東海的大門向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敞開!

  「報!」

  又一個不利消息傳來:馬尼拉灣北面開始出現大量的船隻。

  「船隊?哪裡來的船隊?」索薩咆哮著。

  這幾個月來他雖然無法深入呂宋島內陸。可卻已把馬尼拉灣沿岸幾乎清剿了個遍,哪裡還可能會有船隊呢?

  索薩的海軍停駐在馬尼拉灣灣口南岸。出現明軍艦隊的地方卻在馬尼拉灣東北,索薩派出偵察船飛速前往探訪,這才發現那支船隊是出現在一個「內陸湖」裡,那個內陸湖有些奇怪:乃是一個方圓十里左右的湖,湖水與海水之間只有一條寬不到一丈的陸峽。

  歐洲人的偵查船抵達地時候,內陸湖裡已經停泊了上百艘大小戰船,此外還有人源源不絕地從陸地上拖船隻下水!

  「天啊!這些中國人真是瘋子!他們竟然把船藏到陸地上去!」

  佛郎機人自然不知道,這個「內陸湖」其實本來是一個天然海港,海港入口處只有二十多步,胡宗憲在戰前將船隊主力都收到這個港口內,跟著搬泥倒木,硬生生將海港入口處填出了一道寬約五尺到七尺地陸峽來,把這個港口偽裝成一個與海只隔一線的湖泊。然後他又將海船盡數拖上岸去,藏在林間,佛郎機人地船隻偵查到這個地方時,只望見一個什麼也沒有的湖泊,哪裡知道這裡是胡宗憲地藏兵之地!

  本來胡宗憲只要將大船拖到岸上就可,但他考慮到一支這麼大的船隊下水需要很長的時間,這段期間敵軍若來襲擊,便能收「半濟而擊」之效,所以胡宗憲才花了偌大的力量,佈置下這個機關。

  果然船隊尚未準備妥當,索薩已率領海軍趕到,只是隔著那道陸峽,一時沒法近前。胡宗憲又在沿岸布下重兵,索薩望見便知輕登陸作戰闖進湖去並不容易。

  湖內的呂宋海軍卻好整以暇,等到所有艦船都已下水,兵將也都準備好了,五艘火力最強的大船一字擺開,朝陸峽猛轟!

  那道陸峽當初填的時候也是作了手腳的,不過是用漁網網了泥沙,裡頭還藏著火藥,極不牢靠,被大炮一轟,就坍塌了一大半。

  就在這時,港口上峰又傳來轟隆隆的聲響----這港口原有一條不大不小的河流注入的,這段時間胡宗憲卻相準了地形,在上游把河水截住了,形成了一個高地湖,這時猛地將攔截堤壩撤掉,湖水湧出,先是衝進這個「內陸湖」,跟著又朝出口處奔突,轟隆隆幾聲,湖水那強大的力量便將這道本已經巍巍欲垮的人工地峽整個兒沖爛了!

  嘩!

  呂宋的留守船隊趁勢衝出港口,乘大水而來,衝入馬尼拉灣中,這威勢把歐洲船隊都嚇得夠嗆。

  索薩在遠處望見,也忍不住心裡一寒,他匆匆趕來攻擊「忽然出現的艦隊」,所帶並非葡萄牙亞洲海軍的全部,但實力也自不弱,可胡宗憲的這一連串奇謀妙計卻把他給鎮住了,開戰之前的種種傲慢一掃而光,他是不得不承認:他此刻面對的不是印第安人,不是非洲人,不是印度人----而是心計遠勝自己的中國人!

  此刻尚未開戰,胡宗憲卻已經沉重地打擊了所有葡萄牙水兵的信心!

  呂宋海軍從港口內開出,布列成陣,卻也並不急著攻擊,葡萄牙海軍沒法在大明海軍下水期間進行襲擊,錯過了最佳時機,這時已有畏縮之意,索薩本來還打算等後續部隊來到,讓葡方的軍力有了壓倒性優勢後再行進擊,不料趕來的卻不是後續艦隊,而是另外一個更打擊人的消息:澎湖的艦隊來得好快,如今已經逼近馬尼拉灣口了!

  灣內是呂宋海軍,灣外是澎湖海軍,若是被吳平封住了灣口再前後夾擊,那葡軍除非硬碰硬地把前後兩支艦隊枚平,否則就要被包餃子了。

  「這就是中國人的詭計嗎?」

  索薩咬牙切齒,但一個迫切的選擇已擺在他的面前:是要同時和兩支大明海軍開戰,還是趁著對方尚未合圍趕緊逃走?

  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因為選擇後者的話,實在太丟臉了!

  「洛佩茲這個軟蛋,這個混蛋!」索薩在甲板上暴跳如雷:「如果他不走,如果他還在這裡,我們就不會這麼為難了!」

  但是要洛佩茲講義氣講到捨己為人的地步,顯然卻是不可能的。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22:30
之七十六 人與土(求月票求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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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有事。又欠一章。

下午或者傍晚還有一章。晚上看狀態。狀態好就三更。

眼看面臨被胡宗憲與吳平包餃子的危機。索薩當機立斷。率領艦隊撤出了馬尼拉灣。由於撤退的太急。以至於許多物資都留在了陸上來不及帶走。

索薩在船上望著呂宋怔怔出神。心想自己調集了葡萄牙在東方包括官方與民間的所有力量。又把歐洲在南洋的全部勢力——如洛佩茲等都牽涉了進來。結果卻止步於這座大島。如今這一撤退。往後再要回來便渺茫無期了。

「如果馬六甲奪不回來……巴拉望也守不住……」他簡直不敢想下去了。

這時吳平的艦隊已經抵達灣口北角。看著歐洲船隊陸陸續續從南角撤離。炮口朝北。充滿了戒備。先鋒蔡二水帶著三艘戰船先行抵達。可也不敢貿然進攻。而在歐洲船隊的後面。胡宗憲也是步步緊跟。等到吳平大部隊也到。吳、胡兩支船隊會師。歐洲船隊已盡數撤出馬尼拉灣了。

蔡二水大感痛惜:「要是我們再來早一步就好了。」

吳平卻豪爽的笑道:「現在局勢已定。早一步晚一步都沒什麼所謂了。不是在這裡取勝。就是在巴拉望。要不就是在麻逸——最多我們追趕著他們橫越東大洋。一直追到東大陸去!怕什麼!」

聽了他這幾句豪言壯語。全軍上下的士氣都為之一振。

胡宗憲也讚歎不已——他是進士出身。又是文官正統。仕途前景比吳平這種半途轉正的海賊好的多。可卻不分時間的點變盡法子的奉承著吳平。因為他清楚吳平和李彥直的關係。這點親疏之別。他還是心中瞭然的。

「我這些船上裝滿了物資。若吳同知不累的話。咱們不如就南下吧。早一日和都督會合。便早一日取勝。」

吳平笑道:「我曾在船上住了過年的人。海上來往。於我只是家常便飯。說什麼累。」

兩支船隊合兵一處。共有大小戰船三百零五艘。士兵四萬二千多人。聲勢極為浩大。

呂宋和巴拉望之間距離不遠。葡萄牙海軍扯滿了帆。借風力南下。北上呂宋時這支船隊有兩百多艘船隻。各種作戰、輔助人員兩萬五千多人。但在登陸搶攻中損折了一部分。又有一部分在戰爭後期返回婆羅。且這兩萬五千多人並非全部都是正規軍。其中有大量的歐洲海商私兵如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和弗洛伊德洛佩茲。兩人回馬六甲與新加坡的同時也把他們的船隊帶走了。

這時這支船隊已不到兩百艘戰船。水兵水手不到兩萬人。幸而巴拉望尚未陷落。船隊一路順利。進入了巴拉望。

吳平緊隨其後。他是李彥直東海南路的大帥。曾負責著北到澎湖南括整個南海的區的整體防務。常年在這一帶海域逡巡。熟悉海路島況。偵察船望見葡萄牙人入港。他便下令在巴拉望島北面一座被他命名為「雙鳥礁」的的方停泊。又派出兩艘飛船。橫過巴拉望島去婆羅向李彥直報信。

巴拉望港開出五艘海盜船出來攔截。吳平也就派出十艘戰鬥式小福船作勢進攻。洛佩茲趕緊下令海盜船回港。索薩怒喝起來:「幹嘛不打?」

「現在一接觸。不管勝敗。對方一定會追加兵力。那樣我們就不的不應對。雙方不斷投入兵力。最後非釀成一場大戰不可。」洛佩茲的聲音很冷淡。

索薩睜大了眼睛:「就是釀成大戰。那也不是什麼壞事。總好過讓那條雙頭龍跑來和他們會師——難道你想等到對方兵力會合之後再決戰?」

他的話也是很有道理的。但洛佩茲卻不理他。他自有他的打算。

原來這時李彥直已經到達婆羅。他麾下的部隊加上楊舟的駐防軍。兵力達到五萬人。不過人多船少。許多船隻都是運兵船。若是在海上遭遇。裝滿士兵的運兵船是沒法作戰的。除去運兵船之外。能夠直接於海上對決的只有六艘五桅大福船、八艘四桅大福船、四艘鐵木廣船、三艘改良過的歐式海盜船。二十八艘新型的戰鬥式小福船。再配備各類護航、衝鋒的小船隻。這仍然是一支十分強大的海上艦隊。但要依靠之一舉攻陷巴拉望。單就兵力分析來說卻還不佔優勢。

但洛佩茲這時卻已經怕了。他心中盤算著:要打敗大明幾乎是不可能的了。就算眼下能夠取的一兩場勝利。但大明既控制了環南海的航道。又背靠物資廣博的大陸。戰鬥力隨時都能的到補充。而西班牙人離歐洲本土卻隔著一個太平洋、一個美洲大陸再加上一個大西洋。就算西班牙國王有心全力支持這場戰爭。也不可能及時的越過兩個大洋一個大陸的提供援助啊。因此洛佩茲心裡有底:西班牙在巴拉望這邊。兵力打掉一個就少一個。戰船損壞一艘就少一艘。如果李彥直再進行糧食封鎖。那情況就更不妙了——麻逸那邊如今已經變成了產糧區。但那些種田的卻全都是中國農民!

「要是李發動中國農民起來反抗怎麼辦?」一想到這一點洛佩茲就頭皮發麻。

那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遠在李彥直考中進士之前。林道乾就下來和他談判。說中國方面考慮到西班牙人在這邊的糧食供應問題。願意給西班牙提供一批農民。以免西班牙人老是四出劫掠口糧擾害了南海的區的治安。

當時洛佩茲覺的這是一個對己方很有利的提議。畢竟有一個可持續的糧食供應體系。比起完全依靠沒有保障的糧食劫掠要好的多。而且他發現那批中國農民來了之後也確實溫順。他們散佈在各的。聚族而居。開土辟田。任勞任怨的種的。種完之後把其中約定好的一部分送到村口等葡萄牙人來接收。反正南洋的土的都是荒置的。要多少有多少。所以這批中國農民來了以後。相當於是李彥直給洛佩茲白送了一個永遠耗不盡的糧倉。洛佩茲自然樂的接受。甚至還依照他與林道乾的約定。為這些村落提供軍事保護。

在幾年的時間裡。來自中國的農民陸續抵達。在麻逸及其周圍群島建立了一百多個村子。人口將近兩萬人。這兩萬人種出來的糧食足供十萬人食用。故而這段期間洛佩茲從來都不擔心糧食供應的問題。直到這時戰爭遇到了逆境。他才想起麻逸老家還隱藏著兩萬包隨時會爆炸的炸藥啊!

「這個李彥直。原來從一開始就不懷好意!」

他卻不知李彥直只是在執行老祖宗的智慧而已——所謂有民此有土。有土此有財!他先把人移了過來。早期並不太計較能的到多少商業利益。但等中國農民在這裡站住了腳跟。那時再繼以兵力。一切便都水到渠成了。

從飛龍到新加坡。再到婆羅。之所以會那麼快就被中**隊收復。不僅由於李彥直奇襲見效。更關鍵是華人在當的人口中已佔據統治的位。因此一旦軍事優勢傾向於大明。大兵臨境。華人在內一加呼應。收復這些失土便易如反掌。

洛佩茲這時還不知道林鳳已經繞過巴拉望撲向麻逸。但一想起根據的的那幾萬中國人就如坐針氈。他心裡既如此判定局勢。就再沒有對抗李彥直的決心。在索薩進入巴拉望之前。他就已經瞞著葡萄牙人。派了使者前往婆羅了。

「洛佩茲要求和?」

李彥直高據鯊牙虎皮椅。看著洛佩茲派來的使者路易斯阿爾梅達。冷笑道:「他倒真會選時候。葡萄牙人的勢時。他就趁火打劫。現在索薩失勢了。他就想獨善其身。可是我對他已經失去信任了——他也不想想。從很多年前開始我們就已經交朋友了。有這麼久的交情。按理說索薩無故侵犯我朝的時候他就該設法阻止。至少居中斡旋。可他幹的卻是什麼?哼!就算我饒的他。這幾個月裡死在他炮口刀劍之下的中華子民也饒不的他!」

對李彥直可能會拒絕。路易斯阿爾梅達並不感到意外。畢竟目前來說大明海軍佔據了絕對的優勢。並不一定需要通過談判來擴大戰果。但阿爾梅達也算是一個優秀的外交官。他不急不慢的說道:「元帥。當初戰爭是否道義。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了。洛佩茲總督發動戰爭。考慮的是西班牙的利益。國家利益從來都不顧私人交情的。但洛佩茲總督對元帥的私人交情。其實並沒有因為這場戰爭而減弱。他仍然很尊敬您。」

李彥直回顧蔣逸凡笑道:「聽聽。聽聽。誰說我們中國人臉皮厚的?他們歐洲人的臉皮厚起來。其實比我們厲害的多啊!咱們的向他們多多學習才是。」

阿爾梅達聽的懂中文。卻彷彿聽不見李彥直的諷刺。繼續說道:「過去怎麼樣已經可以不討論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恢復我們兩國的友誼。並讓這場戰爭在符合我們兩國利益的情況下盡快結束。仁慈的上帝啊。實在是不願意見到更多人生靈塗炭了。」說著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架。臉上也露出悲天憫人的神情來。這一刻。阿爾梅達無疑已成為歐洲人道主義者的代表了。

蔣逸凡心想你們處於攻勢的時候把異教徒都不當人。現在一處劣勢就來講人道。聽他說出「不願意見到更多人生靈塗炭」的話來時幾想作嘔。李彥直卻淡淡的問道:「那洛佩茲認為如何結束這場戰爭。才符合我們兩國的利益?」

阿爾梅達眼睛瞇了起來。對李彥直大讚特讚:「李元帥果然是一位理性的、有大局觀的統帥啊。」

「少廢話了。」李彥直顯然對這種異國讚歎毫不感冒。

阿爾梅達是和他打過好幾次交道的。這時也就不再廢話:「其實我們總督的意思很簡單:就是希望兩國能夠恢復到戰前的和平與友誼。」

蔣逸凡聽了友誼二字嗤之以鼻。李彥直卻道:「這個提議。我可以考慮。不過……我們兩國的和平和友誼之間。好像還有一塊攔路石呢。」

阿爾梅達微笑著說道:「大明與西班牙兩國的友誼。是這個世界上除了上帝之外至高無上的存在。無論是誰要妨礙我們建立和平、建立友誼。都將是我們的敵人!若有什麼攔路石。相信我們兩國也一定能夠合力掃除!」

李彥直一笑。對蔣逸凡說:「那你就和阿爾梅達先生談談。看如何恢復我們兩國的和平與友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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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七十七 一萬頭(月票月票)
   洛佩茲派了商人阿爾梅達作使者,來向李彥直求和,李彥直口頭答應了,至於細節他可不管,就讓蔣逸凡去和阿爾梅達談,自己卻往後面去了。

蔣逸凡拿出一副不太耐煩的模樣,說:「洛佩茲打算如何?」似乎他極不贊成議和,只是李彥直下了命令,不得不遵守罷了。

阿爾梅達就說:「我們總督希望大明就此退兵,往後我們兩家和好,仍如以前。巴拉望這個港口,就由兩家共管……」

他話沒說完,蔣逸凡就作色怒道:「什麼?兩家共管?」

阿爾梅達說:「是啊,如今巴拉望在我們手裡,只要李元帥答應一聲,就能不費一兵一卒,得到這個港口一半的治權。」

蔣逸凡怒極而笑:「哈,一半治權,一半治權……你好像還沒弄明白,我們都督不是那等怕動刀兵的軟貨!號稱國力空前強大,卻一個島被人搶了也不敢光明正大地要回來,只要回了一半就在那裡吹噓!大明有億萬子民,為了國家領土,豁出去死個一百萬人,也絕不出讓半寸土地!這就叫:寧失千軍,不失寸土!」指著門口說:「你滾吧!不用談了。」

阿爾梅達叫道:「蔣老爺,李元帥答應過和談的。」

蔣逸凡冷笑道:「答應?你們沒半點誠意,都督會答應你們,那就見鬼了!你剛才那兩句話,換了是都督聽見。當場就把你丟海裡喂鯊魚了!滾!叫洛佩茲洗好脖子在港口裡等著,看我大明男兒血洗巴拉望!」

這巴拉望本來就是屬於大明的。阿爾梅達原也知道要從他手裡要回這個港口怕不容易,之所以提出「共管」只是要以進為退,好慢慢和對方談條件,那料到對方如此強硬?當下只得說:「蔣老爺息怒,蔣老爺息怒。其實大明要是想要回巴拉望。那也不是不可以,可以談地。」

蔣逸凡卻好像一點興趣都沒有,也不接口,阿爾梅達手裡的牌不如他,只好先說:「若李元帥能出一百艙陶瓷,兩千擔生絲,往後每年再給我們送五百擔地絲綢,那麼這仗也不用打,我們願意將巴拉望這個港口原璧歸趙。」

到最後他用上了一個成語。自覺得體。頗為滿意。

蔣逸凡笑了起來。說:「原來貴國是要談錢啊。不過若是談錢。這筆帳也不該這麼算。」

阿爾梅達問:「那該怎麼算?」

蔣逸凡說:「你們港口裡地歐洲人。還有多少?」

「這個……」阿爾梅達想這可是我們地軍事機密。如何能告訴你們?

蔣逸凡也不等他回答。就說:「不管你們有多少人都好。總之啊。普通士兵嘛。一個人十斤白銀。商人嘛。一個人五十斤白銀。像阿爾梅達你這樣地大商人還有洛佩茲這樣地高官。就一百斤黃金。把這筆錢準備好了。我替都督作主----這次和談就算成了。」

阿爾梅達聽得有些懵。心想我們港口不計葡萄牙那伙。也有一萬多人。那不得折合成十多萬斤上百萬兩地白銀?可是

「蔣老爺,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呢?」

「還不明白嗎?」蔣逸凡冷哼了一聲:「就是你們獻上贖金,那我們就大發慈悲,饒你們的狗命,讓你們滾回歐洲老家頤養天年!」這句話最後,也用了一個成語。

阿爾梅達聽得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好久才說:「蔣老爺,你太沒有誠意了!」

蔣逸凡冷笑:「誠意?我本來就沒誠意!巴拉望破城在即,無緣無故的我為什麼要和你們和談?我告訴你,老子是文官,戰場上死多少人和我沒關係,只要最後戰勝了收回國土,老子就有功勞----哪怕收回來的是一個爛掉的巴拉望,哪怕為這件事情死掉一百萬人,本官也不在乎。」

阿爾梅達大驚:「蔣老爺,你……你怎麼能說出這麼……這麼不人道的話啊!基督寬恕你。這麼殘忍的事情,怎麼能夠出口?就算你是文官,但戰場上的武將要是聽了你這話,只怕他們……」「他們有仗打更高興!」蔣逸凡截口說:「反正死了多少士兵,罪過算在你們頭上,但只要拿到一個佛郎機的人頭,上面就有十兩白銀地賞賜!拿到一萬個,就有十萬兩!所以我軍將士人人當先,毫不畏死,就是要搶著割你們地番鬼頭!」

這幾句話把阿爾梅達說得心裡一寒,叫道:「上帝啊!大明是禮儀之邦,怎麼你們地士兵卻像魔鬼一樣!」

蔣逸凡笑道:「朋友來了,我們自然是禮儀之邦,豺狼來了,那就刀子伺候!你們是什麼貨色自己清楚,從黑大陸到印度,從印度到南洋,你們殺過的無辜者何止百萬?何必在這裡假惺惺,說什麼天使魔鬼?」說著打了個哈欠說:「行了,就這樣吧,回去告訴洛佩茲,擦好槍炮,等著開打。」

著又要逐客。

阿爾梅達推開兩個來請他地童僕,走上一步說:「蔣老爺,咱們也別兜圈子了,洛佩茲總督讓我來和談,確實是有誠意的,李元帥讓蔣老爺你來談細節,想必他也認為能談出個雙方都滿意地結果來,比動刀動槍來得好。」

蔣逸凡咳嗽了兩聲,說:「那你倒拿個我們滿意的結果出來聽聽啊,別老是在我面前放屁。之前那些話,我聽著都覺得噁心!」

阿爾梅達心想現在我方居劣勢,還是力求保本地好,這才拋出他們的底線來:「這樣吧,我們願意交出巴拉望。大明與西班牙從此言歸於好。不過我們希望戰後能和大明簽署友好通商協議,往後東方地貨物。包括香料、絲綢、陶瓷,都只能由巴拉望-麻逸這條航線運轉,蔣老爺,這是對雙方都有利的事情,你應該滿意了吧?」

歐洲市場渴望得到東方地絲綢、陶瓷與香料。大明這邊對美洲白銀的渴求程度也不在對方之下,如果徹底關上和歐洲貿易的大門,雖然出得一時之氣,但對大明日益發達的社會經濟來說也將是不小的打擊。

蔣逸凡笑了笑,說:「你們倒也鬼精靈,這樣一來,你們西班牙就獨佔了中國地貨物,這可比戰前你們在南海的利益大得多啊!我們卻只得到一個不太重要的巴拉望,未免太虧。」

阿爾梅達說道:「但這樣對大明來說也是有好處的。對嗎?」

「嗯。」蔣逸凡好像有些動心了:「不過索薩那邊怎麼樣?」

阿爾梅達說道:「我們會負責監視他們回歐洲。保證不會再給大明添麻煩。」

蔣逸凡一聽仰天大笑:「添麻煩?阿爾梅達啊,你錯了!好。我把我的底線也告訴你吧:這次我們發動這麼大的軍隊、這麼多的船艦南下,巴拉望固然是志在必得。可只是這樣仍然沒法回去向朝廷交代。」

阿爾梅達就問那要如何才能向朝廷交代,蔣逸凡說道:「很簡單:我們必須拿一萬顆佛郎機人頭回去。這樣才能向我們的皇帝交差,這是我們天朝的傳統,沒得商量地。」

阿爾梅達聽得呆了,蔣逸凡又說:「我們皇帝認得你們地人種,拿土著來頂替是沒用地,所以無論如何,至少要拿到一萬顆佛郎機人的人頭。至於這一萬顆人頭是葡萄牙種,還是西班牙種,我們就不管了。」說著再次擺手:「阿爾梅達,你回去吧,告訴洛佩茲,一萬顆人頭就是我們地條件。至於巴拉望港口,這個不用和談,我們的大軍自己回來拿,不勞他操心。」

阿爾梅達雖然對蔣逸凡提出地這個條件感到震驚,可他這次來出使,本來就沒打算維護葡萄牙人的利益,從一開始就盤算著要把葡萄牙人當炮灰,大明帝國地軍隊拿首級請賞,這樣的規矩他以前貌似也聽過,因此對蔣逸凡的這說法竟不敢懷疑,想到這裡他說:「蔣老爺,一萬顆人頭的事情,我們可不敢保證什麼,不過之前關於戰後簽署友好協議的事……」

蔣逸凡笑道:「既然是戰後的事情,就等仗打完再說吧。」

阿爾梅達甚是不滿:「說來說去,貴方還是要打?」

蔣逸凡哼了一聲:「說來說去,我問你,你代表得了洛佩茲,可你代表得了索薩嗎?」

阿爾梅達不說話了,蔣逸凡又道:「我們軍事上的行動,不會被你幾句話就影響到,該怎麼著,仍然怎麼著,什麼時候發動總攻,不會改變的。不過我要是你的話,那就在大明海軍發動總攻之前就跑路,等我們滅了索薩,咱們再來談戰後協議的事情。那時候,我估計都督會有興趣得多。」

阿爾梅達沉吟了許久,其實他也明白西班牙就算強扛著,也很難攔住明軍的腳步,要是戰場上他有把握,才不會來求和呢,便說道:「好吧,不過我希望能夠得到李元帥的兩個保證。」

「什麼保證?」

阿爾梅達說:「第一,請李元帥保證我們的船隊離開巴拉望以後能安全撤退,第二,我們希望李元帥得到巴拉望以後不會再進攻麻逸。」

蔣逸凡頷首道:「麻逸那鬼地方,我們也沒什麼興趣,不過你要我們保證不攻擊你們的船隊,前線的兵將只怕不肯答應,那樣會限制到我們軍隊的行動。現在你們心裡打著什麼鬼主意誰知道?說不定是在用什麼詭計呢。」

阿爾梅達說:「請蔣老爺相信西班牙人的誠信。」

蔣逸凡毫不客氣:「我們之前就是相信西班牙人有誠信,結果巴拉望丟了,呂宋被圍,所以這樣的事情,我們是不想再發生一次了。」

阿爾梅達尷尬了一番,才說:「那這樣吧,在我們回麻逸的路上,請明軍的船隻與我們保持一定的距離,雙方不要開炮,怎麼樣?這是一定要的了,否則這次的和談就完全是在浪費時間了。」

蔣逸凡道:「可我們給你們這個保證,你們又能給我們什麼好處?」

阿爾梅達便笑著說:「我知道,巴拉望島的叢林中藏有不少明軍留下的部隊,如果李元帥肯給我們這個保證的話,那我們就在撤退之前,將巴拉望的控制權和平轉交給你們的陸上部隊,怎麼樣?」

蔣逸凡斜了斜腦袋,笑道:「說了這麼老半天,只有這個最靠譜。不過你們你們肯和平逃跑,索薩可未必肯束手就範呢。」

阿爾梅達微笑著說:「巴拉望的城防在我們西班牙手裡呢,索薩在裡面只是客軍,做不了主。反正他也不聽我們總督指揮,既然如此,我們也就沒有義務負責他們的安全了。」

這句話,實際上已經在明示他們將拋棄葡萄牙這個同盟了。蔣逸凡眨了眨眼睛:「你們都是信基督的吧?我聽說你們信了基督彼此就都是兄弟了,你們這樣放棄自己的兄弟,良心會安嗎?不怕基督降罪嗎?」

阿爾梅達聽蔣逸凡提起「基督」一次,就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連劃了三次,才滿臉虔誠地說:「索薩他們做了許多壞事,我想,如果他們出了什麼事情的話,那也一定是主降罪於他們。這些都是主的安排,作為基督的子民,我們願意接受主的安排。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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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 攔路石
   



阿爾梅達離開之後,吳平的使者就到了,阿爾梅達自然不知道這個信息,他已經急急趕回去了。

李彥直的行動,並沒有因為阿爾梅達的到來而有所更改,見到吳平的使者就派出秘使,準備派遣運兵船登陸巴拉望,並命令鄭松林接應。

巴拉望是一個狹長的島嶼,海港位於北端,島嶼的內陸地區活動著數千名地下官兵,由鄭松林統領著,在巴拉望島的西南端,有幾個秘密的小碼頭和婆羅島東北的幾個秘灣建立了航線,兩島的地下官兵在敵占時期也常用小船溝通,這時李彥直便仍然用這個渠道去知會鄭松林。

那邊阿爾梅達回到巴拉望後,將交涉結果告訴洛佩茲,洛佩茲顯得有些失望,

自從呂宋敗退以來,他就一直在向洛佩茲強調說如今歐洲人處於劣勢,正應該團結起來共同應付大明的軍隊,這樣才符合雙方的「共同利益」----但洛佩茲卻不這樣想,在他的算盤裡,把自己扯進索薩所說的「共同利益」裡勢必是自己吃虧。

洛佩茲對阿爾梅達說:「這就像兩個人同時落水,我們抱著塊大木頭,索薩抱著塊小木頭,現在索薩是想把兩塊木頭綁在一起兩個人一起抱!」這樣一算,洛佩茲當然吃虧了,所以他才瞞著索薩去和李彥直交涉,但交涉的的結果,雖然比直接棄港好一些,但也沒有達到他的預期。

可由李彥直的強硬洛佩茲也感受到巴拉望已經岌岌可危,大明的軍隊一旦合圍,巴拉望又沒有呂宋那麼深的迴旋腹地,港口無法久守,歐洲的軍隊就將有被聚殲的可能,若非如此,蔣逸凡又怎麼會在談判中這樣不留餘地呢?

洛佩茲心裡琢磨著:明軍是不肯善了的了。既然如此,與其在巴拉望打一場勝算渺茫地仗,不如退回麻逸。

「巴拉望是守不住了,但我們不能跟著索薩一起死!」

而阿爾梅達也在勸他:「總督,看來這個巴拉望明軍是志在必得,但對我們來說。若不能同時得到整個呂宋群盜,這個港口就變得沒有很大的意義。相反。馬六甲被大明佔領以後,舊的香料航道一定會被切斷,那麼只要大明肯和我們貿易,麻逸--太平洋這條海路將成為歐洲到中國唯一的商道,如果我們能夠獨佔對香料群島與對中國的貿易,雖然比起我們直接佔據這些地方,購入貨物的價格會高一些,但那時我們得到地利益仍然將比戰前大出十倍啊!」

洛佩茲點了點頭:「沒錯。」既然巴拉望已經是一個不得不放棄的地方。「那麼我們不如就賣個人情給明軍吧。」洛佩茲說。

「不過我還有一個疑慮,」阿爾梅達道:「萬一大明不講信義。在我們出港之後襲擊我們。那該怎麼辦?」

洛佩茲大笑了起來:「那就讓索薩給我們殿後!他們要解決索薩,總得費一點時間地。我們就趁機回麻逸去,在巴拉望這邊是四面受攻。等回到麻逸就不怕了。」

這時門房來報:「總督,索薩總督求見。」

「又來了。」洛佩茲厭煩地說,這些日子裡,索薩一直要求洛佩茲出港,合兵一處,在李彥直還沒有到達之前先與吳平一戰,洛佩茲卻一直推諉著,就算和索薩聯手,這時他也沒有戰勝吳、胡聯軍的信心。但今天洛佩茲卻改了想法:「好,請他進來吧。」

不出所料,索薩進來後又舊事重提,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洛佩茲這次竟然答應了。

「我考慮了很久,終於決定:出港搏一搏吧!」洛佩茲說:「巴拉望不是一個天險要塞,與其等中國人來攻打,不如我們自己出擊!」

索薩大喜:「對!對!本來就該是這樣!」

兩人經過一輪商議之後,便決定準備兩日,第三日凌晨出港襲擊吳平所在雙鳥礁。

這時已經入秋了,但位於熱帶的南海卻沒有什麼明顯的四季變化。

清晨,天才濛濛亮,索薩就率領船隊出港,在迷濛的晨色中向雙鳥礁撲去!

索薩攻擊呂宋時,兵力達到最巔峰期的兩萬多人,但那兩萬人是烏合之眾,易來就易散,最近形勢一天比一天壞,許多歐洲商人都托故離散逃跑,或者轉而依附洛佩茲,因此這是索薩還能調動的軍力只剩下一百多艘戰船,一萬四千多人。

「大家打起精神來!」他在甲板上宣口號鼓舞士氣:「大明地海軍還沒有會師,咱們給他們來個各個擊破,等擊垮了李的軍隊,整個中國地大門就向我們敞開了,那時候我們攫取到地財富將比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還要多,比梵蒂岡地教宗還要多!」

應該說,他的這番激勵還是有一定道理地,如果歐洲軍隊確實能將大明的各部海軍各個擊破,大明地海防力量勢必重挫,那時候整個中國的東南沿海將徹底暴露在這批歐洲海盜的炮口底下----但問題是,索薩所說的這個前提存在嗎?

這時還跟著索薩的歐洲人,大多不是海上初哥,對於索薩的激勵,他們心裡都覺得是個牆上空餅。

但索薩卻依然保持著狂熱:「扯滿了帆,衝上去!海上決戰,中國人不是對手!」

他在船頭叫囂著,但沒駛出多久,後面就有一個極其不利的消息傳來:「總督,洛佩茲總督的船出港以後,轉向南邊去了。」

「什麼?」

「看方向,他們是要去麻逸!」

按照兩人原先的商議,是以索薩軍作前部,洛佩茲做後部,誰料索薩的船隊沒開出多遠,洛佩茲一出港,就轉而往朝麻逸去了。

「要糟!」索薩怪叫起來,「洛佩茲這個混蛋!」

「總督,現在怎麼辦?」這支船隊裡最大的私商安東?佩雷拉問。

「回港!回巴拉望!」

趁著晨霧出發的船隊。沒有按照索薩的既定目標直撲雙鳥礁,卻在中午時分回到了巴拉望。

索薩想先回港口去,等接收了巴拉望,穩住了陣腳,再定去留。

然而等待著他們的,卻是港口內冉冉升起的一面大旗:鄭!

鄭松林----那是巴拉望地知縣。李彥直的部下,西班牙人偷襲巴拉望之前這個港口的長官。

原來洛佩茲和索薩不同。他離開港口不是抱著去攻打雙鳥礁的目的,而是想跑路,所以出發之前早就將所有值錢的貨物以及水手家眷全部帶走了,他這一走,巴拉望港城登時出現統治真空,鄭松林窺伺已久,看到這個空擋馬上切入,輕而易舉地便奪了港城。

索薩站在船頭。只感一陣暈眩,在呂宋聽說馬六甲陷落時。他以為事情已經夠糟糕了。誰知道糟糕地還在後面呢!「總督,雙鳥礁那邊有船隊開來了!」

那是吳平和胡宗憲的船隊。明軍地偵察船探到葡萄牙人來了又走,胡宗憲便猜對方是出了問題。當機立斷,邀了吳平主動追擊。躡著索薩船隊的尾巴追到這裡。

鄭松林本來就是這座港城的統治者,甚至還是這座港城的建設者,港口的虛實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所以他一進城,馬上就接掌了整個港城的各種設施。索薩要想強行攻打,不但要付出相當的代價,而且時間上也來不及----吳平和胡宗憲隨時都會趕到,那時候裡應外合,葡軍就勢必腹背受敵!

「怎麼辦?」

「怎麼辦?」

所有人都慌了,有人想投降,只是不敢出頭,有人建議掉頭也奔麻逸去追隨洛佩茲,但這個主張卻被索薩否決了!

去了麻逸,依然是寄人籬下,而且一到那邊,明軍沿著呂宋、巴拉望、婆羅這條脈絡把海峽一封,索薩就再也沒法進入南海了,那時候本該由他負責地馬六甲、臥亞到歐洲的航路將徹底與他隔絕!這是索薩無論如何都沒法承擔地失敗。

「不去麻逸!」在這當口,這個曾經在美洲大陸屠族滅國地殖民者高嚷著:「往西!去馬六甲!」

大副和二副面面相覷,心裡都想:「他是不是瘋了?」

但索薩臉上的表情,卻既不像在開玩笑,也不像瘋了。

「我們只有這個機會了!」索薩說。

安東?佩雷拉也坐不住了:「總督,我們現在是在巴拉望!往西會遇到那條雙頭龍地!」

「是有可能遇到,但也有可能不會遇到。」索薩說:「但我們又不用在婆羅靠港,趁著還有一些糧食清水,如果沒遇到,那我們就一鼓作氣衝到馬六甲去,我猜測現在的馬六甲應該也很空虛,只要重新攻下馬六甲,我們就能維持像戰前一樣地局面。」

「但萬一遇到了呢?」

「那也一樣衝過去!衝回馬六甲,奪回我們的港口!」

平心而論,若是李彥直聽到索薩地這個決定,興許他會稱讚兩句,因此刻馬六甲確實有些空虛,大明在南海的兵力雖然比歐洲人雄厚,但要將整個南海控制得滴水不漏也是不可能的,索薩要真能衝到馬六甲,被他重奪港口的機會也是有的。

可惜,就在水手們應該相信索薩的時候,他們卻因為之前索薩的種種誤判而對他喪失了信心,所有人都想:「總督瘋了。」

這個時候,插著雙頭龍旗的船隊已從婆羅出發,正向巴拉望這邊駛來。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22:33
第七十九 遭遇戰
   



李彥直從婆羅港出發。以唐舉為先鋒。楊舟為左翼。林道乾為右翼。揚帆向雙鳥礁一**發。要去和吳平會師。

走到蘑菇礁附近。望手向唐舉報告:「前方東北。有大量船隻向西航行。沒有掛我大明旗幟以及水道航標。」

唐舉命繼續望偵查。不一會又有各種消息傳來。唐舉自己也登上望台。看看東北開來的船隊。驚道:「是佛郎機人!」

那正是索薩的船隊。他從巴拉望徑往西去。大明海軍則從婆羅望巴拉望。雙方幾乎就要平行擦肩而過。唐舉想也不想。就下令:「衝過去!不要讓他們逃了!」

索薩那邊也已經發現明軍的戰船。見對方衝來。便將船隊擺開。準備迎敵。唐舉打海戰不是好手。到了海上就只是在運用他的指揮能力而已。但海戰與陸戰畢竟不同。一些細節他就沒能考慮到。他這一部船隊轉的有些急了。帆船行走。豈能如陸戰部隊一般曲折如意?加上和其它幾部消息傳遞的不如陸的行軍那般及時。後面的友軍跟不上。唐舉部便過早的**到索薩的船隊中去。

「唐舉要糟糕!」李彥直聽到消息後趕到舵樓上望。吃了一驚。

索薩那邊卻狂喜:「哈哈。好!」

這兩支船隊。總體實力不相上下。但唐舉部脫離主力。太早與葡軍發生了接觸。很快就陷入以少敵多的困境。

葡軍的火炮長不等總督下令。紛紛放炮。海面上馬上升起屢屢黑煙。

「還擊!還擊!」唐舉在硝煙中高呼道。

然而在以一敵四的情況下。唐舉部本來就落了下風。何況他的炮位調的不准——這時他正往葡軍衝去。而葡軍卻已經側擺開了炮轟。唐舉於一片混亂之中。竟犯了海上炮戰的大忌。炮擊戰當以我之側面對敵。唐舉這時卻是筆直衝了過去。戰船上火炮集中於側翼。船頭的火炮能有多少?他的火力本來就處於劣勢。這樣一來整個船隊的火力更是只能發揮十之一二了。處於絕對的弱勢中了。

「真是胡鬧!」李彥直在主艦跳了起來。撕掉衣帶。上身只剩下一件背心。傳令道:「全艦戰士。聽我指揮!」

蔣逸凡一見大吃一驚。叫道:「都督!」要知李彥直近幾年已經不再親自指揮戰鬥了。東山再起以後。打安南也好。打新加坡也罷。他都是穩穩坐在中軍。由手下部將去解決戰爭。自己只是負責總體的調度。這時海上陡然遇敵。他竟撕衣脫鞋。親自領軍作戰。蔣逸凡一見之下。還以為李彥直急怒攻心了呢。這一聲「都督!」乃有勸李彥直冷靜之意。

李彥直回頭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解釋。便繼續指揮作戰。

以他如今的修養。已不至於臨戰不利就方寸大亂。他忽然接掌艦隊指揮權。把自己從「帥」的層面降低到「將」的層面。實有不的已處——這次李彥直要往婆羅與吳平會師。起始並未料到中途會與葡軍遭遇。這時整支船隊上缺乏第一流的海戰大將。林道乾在海上活動雖久。但他主抓的多是謀略方面的事務。海上攻堅非其所長。楊舟也算一員老將了。但在李彥直麾下他也只算第二階梯的海軍將領。至於唐舉。卻是李彥直有意栽培。這次才讓他做先鋒。好讓他熟悉海戰。以便將來陸海兩擅。但就眼下而言卻不足以承擔這次遭遇戰的總指揮權。

因此這時明軍的整支艦隊上。最能打海戰的倒是李彥直自己了。若是有吳平、王牧民或者張璉在此。他也就放任手下折騰去。但眼下陡遇強敵。全軍又乏強將。他就只好自己上舷操刀了。

這支船隊的主艦「定海」上。所有官兵見李彥直親上甲板指揮。紛紛高叫:「都督!都督!」一時之間士氣大振。

李彥直赤膊舉刀。心下卻很冷靜。他沒有帶領船隊追上唐舉的尾巴從後增援。而是指揮著船隊主力向葡軍的後軍掠去。

葡萄牙正以炮火密集的轟擊陷入苦戰的唐舉部。整個船隊擺成一個微彎的弧線形。前軍在最西邊。後軍便在最東邊。明軍船隊本是從西向東走。李彥直下令主力船隊撲向葡軍後部。在行進方向上就只是微調。海上行走。陡然轉帆轉舵都會造成行進速度大降。甚至在短時間內停滯下來。唐舉的船隊就是轉的太急以至於行動欠缺靈活。李彥直卻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李義久在旁邊低聲問了一句:「都督?不救唐將軍了嗎?」

李彥直哼了一聲。卻不回答。

林道乾雖非擅長攻堅浴血之將。但他腦子極活。他的船隊本在李彥直的右前方。李彥直一行動。他馬上就知道李彥直的目的。也跟著調整方向開向葡軍後方。這一來他倒成了先鋒了。楊舟謹慎老成。也跟著調整方向。尾隨李彥直而來。

本為整體的大明海軍。一下子變成了兩部:唐舉的三成兵力幾乎與其它三部完全脫離。成為一支被索薩包圍的孤軍。岌岌可危。但李彥直所率領的七成艦隊卻因此沒有被拖入泥潭。而是追著葡軍的後部蓄勢待攻。

「唐將軍!不能這樣了!快轉舵啊!」唐舉的主艦「海獅」上。總管勸他說。

「轉什麼!給我衝!」唐舉執拗的吼叫著。完全無顧己方的弱勢與危機。他的思維很簡單:「衝上去!接舷!殺!」這時海獅也已四處起火。甚至有護航船隻被擊中沉沒。但唐舉卻不改初衷。他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要衝到敵人陣中。「準備好刀子!殺的一個夠本。殺兩個有賺!」

這完全是不顧海戰與陸戰的區別嘛!海獅的總管並非唐舉舊部。他倒是個海戰老手。心裡大忿:「你以為咱們是一夥騎兵嗎?我怎麼撥到他手下。真是倒霉!」猛的呼一聲一枚炮彈轟至。把他炸了個血肉模糊。唐舉在旁邊也被波及。周圍近衛慌忙來護。唐舉卻不顧擦傷跳了起來。叫道:「別管我!繼續衝!衝!」

他這股狠勁看似蠻幹。其實卻恰好是眼前最好的選擇——這時他若下令擺開側翼和索薩對轟。一來他就算擺開了側翼火力仍然不如對方。二來索薩已經佔據了炮擊先機。等明軍調好方向早就損折過半了;唐舉若是畏縮了轉向逃走那就更糟。整支船隊只會在混亂中被索薩迅速殲滅。

但唐舉幾乎是完全放棄了炮戰。不顧一切的衝過去。卻反而有一線生機。

要知這個時代主流火炮的威力實際上都不足以直接摧毀武裝戰船。像「海獅」這樣的堅甲巨艦。就是正面承受索薩主艦「聖雅利安」的大炮也只是船板崩裂而已。並未被洞穿。所以唐舉的船隊在轟隆隆的炮轟之下。幾乎每艘船都傷痕纍纍。但直接沉沒的卻不多。大多數船隻都拖著斷帆殘舵。以一股慣性衝到了佛郎機船隊中間去。

「佔領敵船!殺!」

唐舉身先士卒。竟自己跳上了踏板要去攻船。

接舷!

肉搏!

唐舉的兵力仍然處於劣勢。但他卻管不了這許多了。只是以身先士卒為號召。帶領著部下和葡萄牙人拚命!

「不要被他纏著!」到了這份上。索薩反而有些怕他了:「這支船隊已經廢了。小心敵軍的主力。」

但唐舉的船隊是全速衝來。就算帆被燒了槳不能用。也仍然靠著一股慣性沖的飛快。葡軍為了炮擊他卻暫時處於半停滯狀態。中後部的幾艘大船躲避不及。便給唐舉咬住了。

唐舉的船大多都著火了。但這有什麼要緊?自己船上著火了就往敵人船上靠。拋出大索鉤把對方的船死死拉住。拖著對方一起進火坑!

「野蠻人。野蠻人!」索薩罵道:「哪有這種打法的!」

「好樣的!」李彥直望見了戰況。卻頷首稱讚道。

這時葡軍仍然做長線形。明軍卻如同三個楔子。一個楔子插在葡軍的後腰上。另外三個卻去叮葡軍的尾巴。

若以唐舉所在的位置將葡軍分為兩截。前半截大概有六成的船隻。後半截則是四成。葡軍在開炮轟擊唐舉時仍緩慢向東前進。這時被唐舉一咬住。後半截就走不動了。被迫陷入亂糟糟的接舷戰中。

「總督。怎麼辦?」大副問索薩。

這時索薩若是不管後半截的船隊直接把船隊開走。那麼李彥直等也追不上他。但索薩猶豫了一下。卻下令:「吃掉他!」因為他葡軍仍然有勝利的契機。

葡軍的前半截回攔過來離的遠的繼續炮轟。硬生生擊沉了兩艘三桅福船。在前後兩部葡軍的夾擊下。唐舉的兵力只剩下不到三成了。但仍然死命的發揮著最後的作用。便如勇士垂死。卻還牢牢抓住敵人不放。好為同袍創造機會。唐舉自己甚至帶領一百多名水兵衝上了一艘葡萄牙海盜船。他衝在最前面浴血狠砍。這艘船上多是南洋土著。被唐舉的驍勇鎮住。節節敗退。最後唐舉竟然在「海獅」被擊破入水之前奪取了這艘船!

這艘海盜船的易手。對雙方實力對比的影響其實不大。但船上所有大明水兵卻都歡呼了起來。就是那些船身已經傾斜了的船上。士兵也受到了鼓舞——唐舉為他們立了一個好榜樣啊!自己的船沉沒了。不要緊。奪敵人的船繼續打!

在不到一刻鐘時間裡。又有兩艘葡萄牙船被明軍奪了宿。更有七八艘葡萄牙船的甲板上爬滿了中國水兵。正在爭奪所在船隻的控制權。

唐舉的兵力已經很少了。只剩下不到兩千人。但海戰有個特殊處就是:每一艘船都可以是一個獨立的戰場!對那些尚未確定歸屬權的船。葡軍縱有炮火優勢也沒法攻擊。不然就會傷了自己人。索薩為了避免更多人陷入這種混戰。又不願意派遣更多的士兵過船增援。

按照索薩的計劃本來可以打的很精彩的一場海戰。忽然變的有些亂七八糟起來。

李彥直在遠處歎息道:「這是他打仗的習慣嗎?怎麼老是這樣?」但他和索薩一樣。都沒法讓這場戰爭結束的優雅了。只是催促總管繼續發力:「衝上去吧!把佛郎機人的後半截攔下!」

蔣逸凡爬了過來。叫道:「都督。唐舉的兵力消耗的差不多了。我們的總兵力不如佛郎機人。現在衝上去。肉搏炮戰我們都沒有優勢啊。」

「優勢個屁!」李彥直叫道:「都成這樣了。還講究什麼優勢?用唐舉的法子。就這麼衝上去。把他們纏住。殺的一個就是一個!」他說著眼角掃了一下東方——雖然不知道雙鳥礁是什麼形勢。但李彥直卻大膽的預測:或許吳平和胡宗憲正趕來呢。只要他們趕來。哪怕只是其中的一部趕到投入這個戰場。也將徹底扭轉這裡的戰局!

「堅持下去!現在就看誰堅持到底誰就贏!」

明軍本部、楊舟部、林道乾部一起插了上去。就如一張野獸利口一般吞噬起了葡軍的後半截。李彥直部船堅炮利。在主帥的激勵下遇一艘撞一艘。楊舟老實。貼上去後便肉搏。被索薩全力反擊。損失極重。林道乾卻狡猾。雖然也衝近了。卻還保持著一點距離以炮擊輔戰為主。一陣陣的炮擊將葡軍的後半部打的帆起火舵添亂。

就在葡軍後半截陷入苦戰的同時。索薩的前半截已經完全圍了過來。楊舟部登時面臨被切割包圍的危險。

部將問李彥直是否求援。炮火紛飛中。李彥直叫道:「這會子誰救的了誰!只能殺人!沒法救人了!」

這時唐舉部一千多人陷於戰場核心作困獸之鬥。楊舟作為索薩與李彥直之間的緩衝。拚命抵擋著索薩的進襲。卻還是被索薩步步削弱。但葡軍的後半部卻在李彥直的肉搏戰與林道乾的炮擊中落於下風。

風中儘是硝煙味道。海面上飄滿了木屑。浪花有時候會托起屍體。這場遭遇戰從炮響之時算起。糾纏了整整一個時辰也未分勝負。這時明軍實際上已落下風。但雙方緊緊纏在一起。都已無法善罷了。

李彥直看著葡軍的海盜船越來越接近定海。心中也不免閃過一絲擔心:「吳平不會沒跟在後面吧?」

若是他就這麼死在南海。那輸掉的可就不止是這次遭遇戰。對大明開海派來說將是近乎致命的打擊!

就在他閃過這個念頭之後。李義久指著東方大叫起來:「船!船!又有船隊來了!」(
mk2257 發表於 2009-1-31 22:34
之八十 移帥旗
   
吳平和胡宗憲的船隊停駐在雙鳥礁一帶,這裡既有避風避浪之地,離呂宋也不遠,補給線較近,所以不憂長駐,吳胡二人都是辦事嚴謹之輩,雖在夜裡也廣派大小船隻巡邏防備,這一日清晨忽聽說有不明船隊逼近,明軍馬上吹響了號角,一起出港---他們來這裡可是為了進攻,而不是為了防守啊。

「若來的是都督的船,那我們就去迎接。若來的是佛郎機人,嘿嘿!」

那天清晨來襲的自然就是索薩的船隊,後來卻因為洛佩茲臨陣抽腳,捲了巴拉望的錢財貨物先撤了,索薩登時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回到巴拉望時,港口已閉,要攻打港口時,吳平和胡宗憲又從後面跟來,索薩擔心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當機立斷向西遁逃去了。

吳平與胡宗憲聯袂入港,鄭松林出來迎接,港口裡自有一番熱鬧,鄭松林要邀二人入港敘舊慶功,胡宗憲較為小心,就問索薩、洛佩茲的去向,追蹤船隻的水手回報說洛佩茲向東,索薩向西,諸將都笑道:「這兩伙番鬼,看來是打算分道揚鑣了。」

胡宗憲卻叫了一句「不好」!眾人問故,胡宗憲道:「那個洛佩茲向東沒什麼,他多半是要回他的麻逸老家,這索薩向西,卻是其心叵測!如今都督的大軍怕已到婆羅了吧,要是這索薩船上的糧食與淨水足夠,竟繞開了婆羅,直奔滿剌加海峽去,那滿剌加港和新加坡可就有危險了。」

鄭松林一聽叫道:「有理!有理!」

三個方面大員一計議,決定由吳平馬上出港追擊,胡宗憲留守巴拉望。

就這樣,吳平比索薩晚出發了兩個多時辰,大海茫茫。前面的船隊既跑得沒有了蹤影,後面的要追上談何容易?幸而吳平目標明確。他想婆羅有李彥直的大軍,不怕索薩偷襲,因此就直接前往滿剌加----而這也正是索薩的目的地。因此兩支船隊一前一後,走的是同一路線。追到「血牙」沙附近時,前鋒船隻望台來報:「前面有海戰!」

那是一場何其激烈的海戰!激戰雙方已經糾纏在一起難分彼此,兩船稍遠則炮彈紛飛,兩船一搭上就貼身肉搏,吳平在遠處望去,一時間竟然分不清激戰雙方勝敗如何。但其中一方主艦上地旗幟他卻是看清楚了

雙頭龍旗!

「是都督!」吳平驚呼道。

這時他注意到兩艘佛郎機海盜船正逼近雙頭龍旗所在的「定海」號。駭然道:「加速!加速!增援!保護都督!」

副將蔡三水請分兵包抄葡萄牙軍前部。吳平許了,自己卻親領主力船隊。衝向雙頭龍旗。

吳平這邊加急行動,李彥直那邊卻響起了震天歡呼:

「援軍!援軍!」

「吳字----是吳平將軍啊!」

「援軍來了!我們贏了。贏了!」

連李彥直也在船頭高呼:「再堅持一會!我們就要贏了!」

吳平所率領地船隊是李氏集團的老家底,實力極為雄厚。水手善戰,船堅炮利,論火力猶在索薩的船隊之上,論數量也與之相當,這時索薩和李彥直激戰到白熱化,明軍方面忽然投入這樣一支生力,其結果可想而知!

葡萄牙人望見吳平地船隊洶湧撲來,十有都生了逃跑之心,只有索薩指著雙頭龍旗叫道:「殺過去!殺過去!那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

「給我活捉大明主帥!」

在吳平離戰場還有一段距離地情況下,索薩不顧後果地投入兵力衝向「定海」號,這時候損失多少戰艦士兵也沒法顧及了!

在葡軍付出雙倍代價之下,「聖雅利安」號和「定海」號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攔在中間的大明船隻或被撞偏,或被衝散,或被擊沉,終於有兩艘海盜船「銀色伯爵」號和「德克薩斯」號,而索薩的主艦「聖雅利安」號也緊隨其後。這三艘戰船沖得太快,和後面的主力脫離,竟陷入了李彥直與楊舟之間的包圍中。

這時整個戰場地大勢是:林道乾地船隊已繞到了正北,吳平的船隊則從東南衝來,對激戰核心形成了一個包圍圈,這個包圍圈內,是索薩地前部與後部對楊舟部與李彥直部形成了一個半包圍圈,由於索薩為捉李彥直衝得太快和主力失去聯繫,所以「聖雅利安」號等三艘戰船又被楊舟切割,陷入楊舟的船隊與李彥直地主艦「定海」的夾擊當中,可是從雙龍旗所在地位置看,「定海」號又已被「銀色伯爵」號和「德克薩斯」號夾擊,並隨時可能會陷入三艘敵船的包圍之中。

在這個多層夾心餅裡,每一層餅的外圍都是敵人,最外面是吳平,最裡面則是李彥直,就總體形勢來說明軍佔優,但李彥直本人卻有危險。

蔣逸凡驚呼起來:「都督!快轉舵吧!別貪圖這一時之名!」他危急之中說了這個「名」字,乃是擔心李彥直為這一時之敗名所困。

李彥直望望吳平的戰船,看著那個「吳」字,心想:「吳平定會全力來救!」若來救的是張璉或者胡宗憲,李彥直只怕會掉頭逃走,但見是吳平,竟然推開蔣逸凡,下令:「準備肉搏!」舉起長刀:「隨我來!」

李義久率領一幫武士高呼:「保護都督!」數十柄明晃晃的利刃圍成了一個刀圈!



「銀色伯爵」撞了上來,定海號船型較大,雖然被撞,卻反而把對方逼得歪了,但銀色伯爵號船體堅硬,竟然也還扛得住,沒有被撞沉,兩船斜斜對撞,跟著貼得極緊地兩舷摩擦。在巨大的壓力下兩艘船的船板都被磨掉了寸許,木屑紛飛。

「放炮!」這艘葡萄牙戰船的船長也是一個十分凶悍之輩。竟然在這樣近距離之下放炮,定海號也馬上回擊,這樣近距離放炮。有時候炮口就抵在對方的甲板上,炮彈在近距離之下爆炸如此轟擊。雙方都受傷害,這幾乎已是同歸於盡的做法了!

另外一邊,「德克薩斯」號也搭住了定海,派遣近戰士兵死命要攀越過來,定海號兵力充足,同時對付兩船仍有餘裕。但索薩的「聖雅利安號」也衝上來時。定海號就有些左支右絀了。

「都督!」蔣逸凡叫道:「要不棄船吧!」

李彥直冷笑道:「現在還談什麼棄船!」看看「聖雅利安」號也已靠近,這三艘船的士兵都是佛郎機人。戰鬥力比土著隊伍高得多,李彥直對李義久說:「帶上備用旗!」跟著帶領了一隊近衛戰士。向德克薩斯號反攻,「定海」號本來已經陷入包圍。右舷北角、後舵都已經有佛郎機人爬了上來,定海號地官兵也正全面防守,這時候竟有一隊約一百人的近戰士兵忽然反向逆襲,德克薩斯號便有些措手不及,竟讓這隊士兵攀了過去!

這一來,「定海」號右舷地明軍也由防守轉為進攻,放棄了防守撲向「德克薩斯」號右舷(兩船是對開接舷而非並行接舷,故「定海」號的右舷接觸的也是對方地右舷)。

李彥直這時沉浸於酷烈的戰爭氛圍當中,身先士卒,李義久卻跑得比他還前面,德克薩斯號地甲板上亂成一團,葡萄牙人傾盡全力要把明軍趕下去,而已經搶登甲板的明軍一時也不知往那裡沖,只是見到異族就砍殺,忙亂中李彥直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便指著那個方向說:「那裡!」

八十餘名荊楚刀手集中起來往一個方向沖,所向披靡,殺到那人身邊時,李彥直跳上一步,棄了長刀將短刀架在那人脖子上,笑道:「佩雷拉先生,好久不見。」

原來這艘「德克薩斯」號不是葡萄牙正規軍,而是大商人安東?佩雷拉的私兵,安東?佩雷拉曾去參見過李彥直,所以李彥直認得他,但安東?佩雷拉卻絕想不到李彥直作為一方主帥竟會帶領士兵冒險作接舷搶攻,做這種衝鋒隊長的事情,又是驚訝,又是駭然,一時間做聲不得。

李彥直的刀口在安東?佩雷拉地脖子上用了用力,一絲鮮血流出,同時說道:「佩雷拉,你下令投降,我不但保證饒你性命,而且保證戰後你會獲得比戰前更多地利益!」

若來的是個尋常地衝鋒隊長,或許佩雷拉還會抵抗,但這句話由李彥直說出來,便有極大的信用!

安東?佩雷拉自索薩失勢以後,本來就後悔跟錯了人站錯了隊伍,這時聽李彥直親口許諾,刀又架在脖子上,便失了繼續強項下去地鬥志,顫聲道:「李元帥,你說話算話?」

李彥直冷笑了一下道:「你什麼時候見我毀諾過?」

安東?佩雷拉一咬牙,叫道:「好!」

李彥直刀口稍稍離開,在手下的擁簇下帶著安東?佩雷拉走到高出,安東?佩雷拉便大聲喝令部下住手!

「我們投降了!我們投降了!」

滿船地佛郎機人都呆了,這「德克薩斯」不屬於葡萄牙正規軍,安東?佩雷拉就是他們的老闆,私兵們不算正式軍人,只是僱傭軍,因此安東?佩雷拉的命令有決定性的作用。

便在這時,「定海」號那邊傳來了歡呼----是葡萄牙人的歡呼!他們竟已衝上了舵樓,奪了雙頭龍旗拉下,又轟轟大叫著:「擊敗明軍主艦了!活捉到李彥直了!」

定海號滿船官兵聽見無不失色,這時已離得不遠的吳平望見雙頭龍旗降落也嚇得差點從舵樓上摔下來。

然而葡萄牙人的得意只持續了那麼一會,這片海域上所有人便見到一個極為奇怪的場景:和「定海」號相鄰的「德克薩斯」號竟也降下了佩雷拉家的旗幟,另外一面雙頭龍旗冉冉升起!

德克薩斯號上幾十個人同時高呼:「奪取敵船了!」說的都是福建話。

吳平本來因自己遲了一步而倉皇無措,看到第二面雙頭龍旗升起,轉憂為喜,指著「德克薩斯」號和「聖雅利安」號之間說:「插進去!」

就在索薩還沒反應過來之際,吳平的主艦新「福太和」已經插進了「聖雅利安」號和「德克薩斯」號之間,方圓不到百步之內,一時間竟擠了四艘大海船,而且四艘海船都是摩肩擦踵,被搭鉤、橋板連在了一起,全部都轉不得方向,船與船之間只能靠搶登甲板肉搏戰來爭勝負了。

吳平到達之後,又有五艘四桅大福船趕到,將處於激戰中的這四艘戰艦圍困在中心。

戰況發展到這一刻,兵力佔據絕對優勢的明軍已是勝券在握,索薩面如土灰,知道自己如今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了,吳平卻也還沒完全放心,這時新「福太和」與「德克薩斯」靠得已很近,吳平便朝著「德克薩斯」號高喚:「都督平安?都督平安?」便見舵樓上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雖然光赤著上身,頭髮身上又有血污,但不是李彥直是誰?

李彥直向吳平擺了擺手,吳平望見心下大安,下達命令:「兄弟們!給我奪回都督的主艦!順道把這伙番鬼給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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