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武林帝國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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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少 2009-3-4 10:59: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2 451119
鄭少 發表於 2009-6-8 02:41
2-37 但使英雄淚滿襟

  跟著周澤安來到城內的糧庫,庫丁推開巨大的糧庫大門,露出裡面十餘丈高的糧食屯子,曹延惠極擅經營,講究高築牆、廣積糧、不稱王,每年秋收他都命人大量收購糧食,把倉庫裡的陳糧置換出來,涼州的糧庫裡一直保持著足夠數十萬人食用半年的糧食。

  周澤安沒有動用庫丁,自己搬來梯子架在糧食屯子上,請元封上去檢查,元封爬上去一看,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這麼龐大的屯子只是虛張聲勢而已,其實真正存糧的只有上面四分之一的位置,這頭一座屯子已經見底了,露出下面墊底的草蓆,周澤安也爬了上來,指著下面道:「下去看過了,底下是用磚頭墊起來的。」

  元封問道:「其他屯子都檢查過了嗎?」

  周澤安道:「查過了,都是一樣,存糧比預期的少了整整七成!」

  元封臉色陰鬱,爬下梯子在糧庫裡走了兩圈,忽然停下問:「都有誰知道這件事情?」

  「除了卑職之外,還有六個庫丁。」

  「一定要嚴格保密,不能走漏半點風聲,咱們再去看看其他庫存。」

  兩人走到儲存鹽巴的地方檢查,果然不出所料,食鹽的庫存也比登記在冊的少了許多。」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龐大的庫存怎麼不翼而飛了呢?」元封百思不得其解。

  「卑職在查賬冊,但是賬冊浩如煙海,又不敢找人幫忙,所以暫時查不出什麼眉目來。」周澤安道。

  「算了,就算查出來又能如何,趕緊想對策要緊,按照目前的庫存還能支持多久?」

  「兩個月吧,糧食倒還好說,鹽巴也虧空了許多,原先沒料到鹽也會短缺,醃肉用掉了不少,如果士兵吃不到鹽,體力會嚴重下降,這一點比較難辦。」

  本來堅守孤城就是一件難度很大的事情,突然之間發現存糧減少七成,這種壓力可想而知,偏偏這種事情又不能說出來,只能壓在自己肩膀上,年輕的元封只覺得在這寬敞的糧庫之中,呼吸都有些壓抑了。

  走出糧庫,把知情的六個庫丁集合起來訓話,元封倒也不加隱瞞,坦然說道:「糧庫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這件事關係到涼州存亡,我不希望再有第九個人知道,從今天開始你們就不要回家了,日夜在糧庫值守,你們家裡我自會派人按月送去糧食,總之拜託各位了。」說罷深深一躬,庫丁們慌忙跪下還禮,周澤安在旁冷冰冰說道:「如果有人嘴上沒有把門的,把消息洩露出去,你們六個人全都要死!」

  庫丁們噤若寒蟬,哪裡還敢說話,只是砰砰的磕頭。

  出了糧庫,兩人一路無話,來到簽押房,元封才道:「內無糧草,外無援兵,涼州怕是守不住了。」

  周澤安長歎一聲道:「守不住只有逃了,可是涼州以東千里之內沒有屏障,幾十萬軍民失去城牆的保護,在曠野之中就是突厥人案板上的肉……若是精騎突圍可能還有點希望。」

  元封沉吟片刻忽然道:「有辦法了,把這幾個人找來!」

  傍晚時分,邊塞詩人馬致遠和他的同伴李之賀被招到了府衙簽押房,兩位中原文士參加了搶險隊,整日都在斷壁殘垣間搶救著傷員,撲救著火災,長衫早就爛成破布條了,臉上煙熏火燎、兩手都是血泡,哪還有半點文人的風采。

  元封比兩位文士強不到哪裡去,沒日沒夜的戰鬥已經讓他四天四夜沒有合眼了,形容消瘦,眼中充滿著紅血絲,臉上鬍子拉碴的,一件和普通士兵無異的紅色戰袍上面滿是血跡和破洞,要在一般人看來,這哪裡有領軍大將的風采,但是在馬致遠眼中,這恰恰就是他所追尋已久的英雄形象。

  「坐。」元封招呼道,自己先大馬金刀的坐下,桌子上擺著一壺酒,三個杯子,一碟熏馬肉,除此之外再無他物,沒有奢華的擺設精緻的菜餚,翩翩起舞的美女和奴顏婢膝的僕人,涼州城統治者的酒席甚至比不過一個普通商人的排場。

  馬致遠和李之賀對視一眼,也跟著坐了下來,元封親自端起酒壺倒了三杯酒,然後道:「涼州的情形二位已經看見了,百萬大軍日夜不停的攻城,憑著五萬疲師不知道能支撐到哪一天,倘若涼州城破,遭殃的遠不是這三十萬百姓了,而是千千萬萬的中原父老,突厥大軍比之數百年前的蒙古鐵騎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漢家江山從蒙古韃子統治下恢復過來不過十餘載而已,難道又要重新過那四等賤民的生活!張某不才,但一腔炎黃熱血還是有的,只要某在,突厥人的鐵蹄就踏不過涼州,只是苦於孤掌難鳴,所以想懇請二位幫一個忙。」

  馬致遠和李之賀早就對這位傳說中的英雄人物仰慕已久,今天得見果然名不虛傳,快人快語一腔熱血,本來更重要的是,他胸中不僅僅裝著涼州百姓,而是把捍衛漢家江山的職責一肩承擔,這才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大義啊。

  馬致遠忽地站起道:「馬某雖一介文人,但亦有一腔熱血,大帥只管吩咐便是,赴湯蹈火拋頭顱灑熱血,在所不辭。」

  李之賀也站起來神情激動的說:「某亦是!」

  元封也站了起來,抱拳道:「先謝過二位先生了,涼州地處偏僻,又長期不受朝廷節制,想必這裡的戰事中原還不知曉,若想守住涼州,守住漢人江山,單憑涼州人是不夠的,必須得到天下人的支援才能勝利,所以我想請二位突圍前去中原,告訴那裡的人民這裡發生的一切,讓他們知道在遙遠的西北有一群人正在為了保衛他們而殊死奮戰。」

  「先生大名,聲震文壇,振臂一呼,天下響應,則涼州有救矣,天下有救矣,此等重任非先生不能勝任,某再代涼州三十萬軍民謝過先生了。」元封說罷,離桌撩袍跪倒,這就要對馬致遠行大禮。

  詩人都是感情動物,骨子裡的血平時都是熱的,再加上元封這樣言辭懇切真心實意的告白,那血都快沸騰了,馬致遠也離席跪倒。

  「大帥,致遠定然不負重托!」

  「先生!」

  「大帥!」

  兩雙手緊緊握在一起,馬致遠眼中此時已經有晶瑩的東西在閃爍了,元封親自斟了三杯酒,和馬致遠,李之賀三人一飲而盡,高聲道:「來人啊!」

  院子裡傳來齊刷刷的回答:「在!」

  推開大門一看,一隊雄赳赳的士兵已經列隊完畢準備接受檢閱了,這是涼州軍中的騎兵精華,論實力絕不亞於突厥狼騎,論裝備更是武裝到了牙齒,每人配備了三匹伊犁馬,手弩,佩刀,長槍,鎖子甲,應有盡有。

  這支部隊肩負著護送詩人突圍的任務,而且還帶著以涼州知府身份寫的求援信,這封信會直接送往京城,此外隊伍中還有十三太保之一林廉江,他身上帶著元封寫給銅城知州柳松坡以及長安財閥尉遲光的書信,這兩人在政界商界有著不同凡響的影響力,倘若能加以援手的話,效果肯定不錯。

  喝完壯行酒,天色已經黑下來了,正是突厥人吃晚飯的時間,馬致遠和李之賀內穿犀牛皮甲,外套鎖網甲,也像士兵們一樣佩戴者長刀和弓箭,元封親自將他們送到東門,這裡已經有一支數百人的騎兵在等候了,看到大帥來到,騎兵們肅然整隊,元封縱馬在他們面前走了一遭,目光在每個士兵臉上都停留了幾秒鐘,然後道:「開門!」

  城門打開,這支騎兵率先衝出,不多時遠處便傳來突厥軍雷鳴般的馬蹄聲,馬致遠驚訝的問道:「這是?」

  「這是吸引敵人的敢死隊。」元封淡淡的說。

  馬致遠心頭升騰起一種悲壯的情緒,那些年輕的士兵明知道自己是誘餌,依然視死如歸,沒有任何人抱怨,沒有任何人退縮,這是何等的氣概啊……

  聽到馬蹄聲漸遠,元封才道:「好了,你們可以走了。」

  城門打開,騎兵們奔湧而出,馬致遠也揚鞭奔出,來到吊橋旁他猛然勒馬回望,已經是熱淚滿眶,別了,涼州,別了,英雄們。

  目送著求援隊伍消失在無盡的夜色中,元封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周澤安在一旁歎道:「不知道這些人有多少能活著到達中原。」

  「不知道,但是我們只能做到這些了,但願他們不會讓我失望,讓涼州失望。」

  「轟隆隆」一陣巨響從身後傳來,回頭一看,數不清的火流星從天而降,突厥人又開始炮擊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0 16:34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6-8 19:25
2-38 心如鐵

  涼州城頭,這已經是突厥軍圍城的第三十一天,元封面龐消瘦,臉上長滿了鬍子,眼中卻是精光閃爍,看起來絕不像是十九歲的青年,城牆上硝煙瀰漫,城牆下屍體堆積如山,幸虧是夏季,倘若是春天肯定會引發一場瘟疫。

  元封和他的同伴們在戰鬥中摸索,在實踐中學習,原來看都看不明白的涼州城防圖現在已經完全印在腦海裡了,士兵們越打越熟練,彼此間的配合也越來越默契,可惜的是每天都有戰友犧牲,此時城內已經起了一大片新墳,而且這墳地還會越來越大。

  趁著敵人暫停進攻的空當,士兵們蹲在垛口後面吃著戰飯,馬骨頭熬的湯加上烤的焦黃的囊餅,管飽管夠,但是細心的士兵卻發現這湯裡的肉越來越少了,他們當然不知道,城內的後勤工作嚴重到了何等的地步,為了保證一線士兵的供應,普通百姓只能喝稀粥了,而且還得靠幹活換,那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達官貴人們成了最可憐的人,金銀在涼州已經成為廢物,最值錢的是蓋著官府印章的飯票。

  本來元封還打算在城裡實行敞開的供給制,後來糧倉告罄,不得不終止這個政策,戰爭是殘酷的,不可能照顧到每一個人,只有能為城防做貢獻的人才能獲得飯食,不光是食物緊張,凡是能穿在身上御寒的東西和能燒的東西都很緊俏,突厥人連天加夜的往城裡扔燃燒彈,把靠近城牆的房子都燒垮了,又有大批百姓淪為新的難民,嚴寒的季節裡,沒有房屋遮蔽,沒有木柴煤炭取暖,沒有充足的飯食,很多老人悲慘的死去,但所有人都無能為力,因為物資要優先供應給城防部隊,沒有他們守著,涼州人全都得死。

  三十萬百姓的生計可是個大難題,這段日子周澤安的頭髮都白了一半,事無鉅細全都要靠他操勞,吃飯穿衣尚且不提,就說這幾十萬人的排泄物如何處置就夠讓人頭疼的,圍城之前還能運到外面去肥田,圍城之後就只能堆積在角落裡,糞堆每天都在以驚人的速度壯大,長此以往不但影響生活還會導致傳染病的發生,幸虧有人獻了一策,根據古時候兵書上的記載,將人糞尿燒沸了做成一種叫做「臘汁」的東西,可以當作兵器使用,當敵人進攻的時候迎頭潑下去,只要燙破一點皮就能毀掉一個士兵,輕則截肢,重責感染而死。於是這個獻策者得到了一斗米的獎勵。

  同樣道理,只要是能為防守涼州獻計獻策之人,就會得到糧食的獎勵,一時間民眾踴躍起來,鐵匠木匠讀書人整天都挖空心思想著怎麼製作城防器械,怎麼發明先進武器,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還別說,真從民間得到了一些有用的辦法。

  昔日高大雄渾的涼州城牆已經千瘡百孔,垛口被砸的七零八落,敵樓也被大火燒燬,民夫抬著石頭修補著缺口,士兵們披著皮襖警惕的望著遠方,突厥人的回回炮終於停止了射擊,倒不是因為他們發了善心,而是方圓幾十里內的石頭全被他們砸光了,現在得從百里外的戈壁灘上拉石頭回來。

  城下的屍體已經不多了,大概是突厥人覺得踩著自己人的屍體進攻對於士氣有所損傷,所以每次撤退的時候都盡量把傷員和死者抬回去,守軍樂得他們這樣做,城牆下隨時堆砌著幾千具屍體對於視覺和嗅覺都不是什麼舒服的事情。

  一連數日大雪,鵝毛般的雪花席捲了天地之間,將戰爭的痕跡全都遮掩起來,溫度倒是比以前高了一些,涼州城內,民夫們賣力的打掃著積雪,雖然很是辛苦,但是每個人都不希望這雪停下,倒是巴不得大雪一直下下去。

  從下雪那天開始,突厥人不再攻城了,因為他們的炮彈已經告罄了,最早抵達涼州城下的東察合台汗國先鋒部隊,現在已經淪落為輜重部隊,專門負責給大軍運送炮彈,昔日的蒙古勇士們再也不能彎弓縱馬,只能彎著腰抬石頭了。

  「快!不許停!」新任東察合台汗黑的兒火者揮舞著皮鞭抽打著他的士兵們,將馬車上的石頭卸下,整齊的碼放在軍營一側,石頭卸完,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熱湯,車隊就再次踏上了旅途,寒風裹著雪花撲面而來,黑的兒火者騎在馬背上回望營門,高高的木柱子上懸著一顆腦袋,因為天氣寒冷,面目還沒怎麼改變,只是花白的頭髮上積滿了雪花,那是他的汗,他的救命恩人,他最敬重最愛戴的義父禿黑魯帖木兒的人頭。

  黑的兒火者,亦可稱之為楚鍵,望著義父那被冰霜凝結的人頭,他百感交集,眼前不禁浮現出多日前王帳內的一幕。

  東察合台汗國軍隊作為突厥大軍的前鋒,肩負著逢山開路遇水架橋,開拓西域到中原道路的責任,此前帖木兒大汗下過死命令,要在涼州過漢歷新年,但是涼州太難攻了,禿黑魯貪生怕死,竟然畏戰不前,一直等到帖木兒大汗的中軍來到,涼州依然屹立在那裡,按照軍中制度和大汗賞罰分明的作風,恐怕很多人都要遭殃。

  覲見大汗的時候,禿黑魯竟然從懷中掏出利刃意圖行刺,帖木兒一向以成吉思汗的子孫自居,做派豁達開放,和安達見面的時候王帳內竟然沒有侍衛,再加上他腿部曾經負過傷,行動不甚方便,禿黑魯雖年老,但是體力充沛行動迅猛,就在千鈞一髮之際,陪同禿黑魯一同覲見的東察合台王子黑的兒火者竟然猛撲上前,擋住了他父親的利刃,趁著這個時機,王帳外的侍衛一擁而入將禿黑魯拿下。

  帖木兒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人,自始至終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待禿黑魯被侍衛拿下之後,淡淡的說了一句:「砍成肉泥。」

  侍衛們正要動手,忽然黑的兒火者大吼一聲:「且慢!請讓我來送父汗歸天。」

  帖木兒瞇起眼睛看了看這個面生的年輕人,冷笑了一聲:「好,我倒要看看你們父子倆玩的什麼把戲。」

  黑的兒火者撿起掉在地上的匕首,走近父親低低說了一句話,然後一刀刺進老人的心窩,又攪動了一下,迅速終結了他的生命,而後慢慢的將屍體的頭顱割下,血浸透了王帳的地毯,侍衛們冷眼看著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兒子殺死父親,割下父親的人頭向仇人獻禮。

  帖木兒依舊是一副見慣不怪的表情,譏笑道:「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們東察合台人麼?」

  黑的兒火者一言不發,對禿黑魯的首級拜了一拜,倒轉匕首插入自己的胸膛,直到這時帖木兒眼中才閃過一絲讚許的光芒……

  楚鍵醒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後了,據軍中郎中說,如果不是大汗下了死命令救他,他早就見真主去了,所幸這一刀是擦著心臟過去的,流了許多血,卻無內傷,能下地之後,楚鍵就掙扎著帶領隊伍拉石頭去了。

  禿黑魯的人頭依舊掛在高桿上示眾,父親在事發前夜的叮囑依然在心頭迴響,楚鍵的眼中無淚,心中也無淚,此刻他只感到肩上沉重的責任。

  東察合台的部隊負責在這嚴酷的大雪天從百里之外的戈壁灘上運送巨石,石彈的消耗極大,對後勤運輸的壓力也很大,雪大路滑,飢寒交迫,很多士兵長時間對著雪地勞作而變成了雪盲,軍中怨氣沖天,對王子殿下的怨恨更多,背地裡罵他的人數不勝數,這一切楚鍵都忍住了,因為他無時無刻都沒忘記父親的囑托,一定要忍!忍!

  王帳內燈火通明,大汗的軍師們徹夜都在研究破敵之策,現在帖木兒終於理解禿黑魯了,不是他畏敵怯戰,而是涼州實在太難攻了,城牆高大堅固,存糧充足,守衛者意志堅決,就如同一道堤壩般攔在自己東征道路上,百萬大軍停滯不前,每日光糧草耗費就是個天文數字,再不有所突破,恐怕軍中就要亂了。

  好在軍師們終於想出一個辦法,集中所有力量攻其一處,只要有一個突破口就好辦了,於是大軍暫停攻城,儲存石彈等候時機,十天過去了,石彈的儲存量終於達到了要求,楚鍵的部隊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又被派到陣前去執行一項重要的任務---挖地道。

  天寒地凍,土地硬的象鐵一樣,鎬頭砸下去只能刨出一個白點,那些腦殘的軍師們竟然要求把地道挖到涼州城下去,想起來就恨的人牙根癢癢,但是楚鍵依然不折不扣的執行了命令,他告訴士兵們,就算用手指甲挖,用牙齒啃,也要把地道挖出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0 16:34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6-9 03:07
2-39 五郎探父

  挖地道並非是想開拓一條攻入城內的捷徑,而是打算用火藥炸塌城牆,突厥軍中配備有不少火藥武器,但效果都不甚理想,所以只是作為輔助兵器使用。

  鑄鐵的大炮外面箍上鋼條,從炮口裝填火藥和鐵質炮彈,用燒紅的鐵簽子引燃火藥之後,炮彈射出殺傷敵人的工事或者有生力量,或者是鐵殼裡裝上火藥和引火線,點著後拋到對方人群中去,再或者是那種細鐵管和木頭托做成的火槍,裝上鐵砂子打人,這些玩意的效能遠遠比不上回回炮、弓箭這類相對原始的武器。

  帖木兒對回回炮這種東西情有獨鍾,巨大的動力輪,長長的力臂,粗壯的木料上箍著堅實的鋼鐵固件,彈兜裡什麼都能裝,石彈鐵彈猛火油罐,甚至死人死馬的屍體,不論大小,不論質地,全都能拋出去,尤其當上百架回回炮一起發動的時候,那真是壯觀絕倫。

  回回炮威懾力強,人力即可操控,對炮彈的要求低,這些優點都是鐵炮所無法替代的,所以突厥軍中的火藥大都用在土木工事爆破上。

  在人家城牆下面掏個洞然後填上幾箱子火藥,導火索一點,轟的一下城牆就塌了,好用是好用,但是先前的土工作業也挺費事,至今為止帖木兒所遇到的敵人大都是動用回回炮就足矣,強大的突厥鐵騎又不是土撥鼠,整天刨洞的幹活。

  冬天進行土工作業真的很艱苦,好在楚鍵夠聰明,既然火藥能炸塌城牆,那肯定也能把凍土炸開,他先讓人挖一個小洞,然後把火藥填進去引爆,果然炸出一個大坑來,在這個基礎上再挖就方便多了。

  把凍土層挖開以後,活就容易多了,粗壯的蒙古車軸漢子們為了工作方便,只穿了單衣在下面挖土掘進,一筐筐土被運了出來,地道迅速向涼州擴展。

  涼州城內,沿著城牆腳下埋著十幾口大缸,每口缸旁邊都有士兵趴著聽音,城外有什麼動靜這裡都能聽見,突厥人掘進的聲音早就傳過來了。

  久攻堅城不下,挖地道偷襲不算什麼奇妙的戰術,既然是在地底下開打,兵力多的就佔不到優勢了,而且漢人對於土工作業有著千年的傳統,挖坑打洞可是他們的強項,於是乎一隊士兵也論起了鋤頭和鐵掀,開始反坑道作業。

  涼州城的地基極為紮實,突厥人想挖出一條通到城內的坑道是肯定不可能了,但是為了防備他們在城牆腳下安放炸藥,涼州軍還是從事先設置好的密道殺了出去,橫向挖掘了一條地道,正好截斷了突厥人的前進道路,兩邊人用匕首,手弩在地道裡展開一場殊死的搏殺。

  難道突厥人連日修兵就為了挖地道?元封不大相信帖木兒就這點手段,正在城樓上鎮守,軍士來報:「大帥,地道中抓獲一個突厥兵,那廝說他的漢名叫楚鍵,有重要軍情報告大帥。」

  元封心中一動,趕緊讓軍士把人帶上來,又命人把趙定安和狗剩喊來。

  天寒地凍,每個人嘴裡都冒著白氣,即使穿著厚厚的皮襖還是忍不住打顫,可是那名突厥俘虜卻只穿著一件單衣,身上全是泥土,臉上也污穢不堪,但是一雙眼睛閃亮無比,俘虜被帶上城牆,押到指揮所裡,兩個軍士大喝一聲:「跪下!」朝著俘虜的膝蓋窩就踢,但那人竟然紋絲不動,開口道:「你們都出去,我有話和你們大帥說。」

  軍士們暴怒,這突厥俘虜未免太猖狂了吧,剛要掄起兵器揍人,元封說話了:「你們暫且出去。」

  軍士們這才悻悻的退出去,大帥武功高強,自然不用擔心什麼。

  元封拉了一張椅子過來招呼楚鍵坐下,又親自把火盆撥的旺了一些,鐵釬子上插著的羊腿正在滴滴冒油,元封扯過羊腿遞給楚鍵:「吃吧,記得你以前最愛吃肉,怎麼吃都吃不夠。」

  室內溫暖如春,元封的話語也暖人心窩,此刻這裡沒有你死我活的敵人,只有多日不見的兄弟,楚鍵的眼圈紅了,正要開言,忽然門被踢開,一陣寒風捲了進來,一人衝進來罵道:「小狗日的,你還有臉來!」

  來者正是楚木腿,老爺子氣得頭髮都豎起來了,指著兒子破口大罵,楚鍵撲通一聲跪倒哭道:「爹!」

  楚木腿喝道:「你個認賊作父的小畜生,我不是你爹,你爹是城外那幫突厥老狗!」說著拿巴掌猛抽楚鍵的臉,啪啪的聲音清脆實在,楚鍵的臉上很快就出現了明顯的指痕,嘴角也有一絲鮮血流下,但他依然跪的筆直,毫無怨言。

  楚木腿嫌巴掌打的不過癮,轉身踅摸了一眼,正好看到隨後趕來的趙定安腰間的佩刀,老爺子倉郎一聲就把佩刀給拽出來了,對著楚鍵的腦袋就劈了下去,趙定安和狗剩趕緊拉住他:「楚大叔,這可使不得啊。」

  楚鍵已經是淚流滿面,他哽咽著說:「我沒讀過書,但是做人的道理總是明白的,爹生我養我,自有哺育之恩,大汗於亂軍之中救我性命,待我如親生,亦有再造之恩,突厥東征中原,我東察合台汗國軍隊作為前鋒也是迫不得已,如今父汗已死,我不想連親生父親也失去,所以冒死前來,有要事通報。」

  元封道:「楚大叔莫要動怒,五郎也是有難言之隱的,他今天既然能站到這個地方,說明他心裡有你這個爹,有我們這些兄弟,還是讓他先把事情說了吧。」

  元封的話楚木腿不能不聽,這才氣呼呼的坐到一旁去了,楚鍵這才道:「明天大軍將會發起總攻,集中一百五十架回回炮,三百門鐵炮全力轟擊涼州西城牆,同時以地道挖掘到城牆下方,用火藥炸之,帖木兒下了決心,務必一戰成功,你們屆時要小心。」

  元封急忙拿過城防圖鋪在桌子上道:「你們主要進攻哪個點?」

  楚鍵看了一下圖,伸手指道:「從這裡到這裡都是火力打擊範圍,這段城牆將遭受到前所未有的轟擊,即使再堅固也承受不住,你們還是早做準備為好。」

  元封不動聲色的點點頭道:「楚大叔你們先出去一下,我和五郎有話說。」

  趙定安和狗剩扶著楚木腿出去了,屋子裡只留下楚鍵和元封兩人,他倆說了什麼沒人知道,半個時辰之後楚鍵才出來,元封讓軍士把他沿原路送出去,軍士們雖然驚訝但還是執行了,楚鍵在士兵們的押送下目不斜視的走下城樓,一直走到地道口旁才忍不住回眸一望,正看見自己的親爹趴在垛口邊看著自己,已然是老淚縱橫,楚鍵咬了咬嘴唇,義無反顧的鑽進了地道。

  「娃都回來了,知錯能改就行啊,怎麼還把他送出去?」楚木腿望著離別數年的兒子的背影,愁容滿面的問道。

  「楚大叔你就別擔心了,九郎自有安排。」趙定安在一旁勸道。

  ……

  彤雲密佈,滴水成冰,西北風呼呼的刮著,厚厚的羊皮襖就如同薄紙一般無法抵擋這刺骨的寒風,明天突厥人就要傾盡全力攻城了,可是城裡的人卻無能為力,敵人挑選的這一段城牆恰恰是涼州防禦的薄弱點,突厥人打仗並不總是橫衝直撞,情報的運用也很重要,他們挑中的這段城牆是曹延惠掌權之前的涼州老城改建的,根基不穩,夯土外面包裹著牆磚,質量比其他段城牆差了不少,牆體已經鬆動,經不起大規模的轟擊了,到底怎麼辦,元封一籌莫展,城牆上肯定不能留守士兵了,那樣等於送死,在城牆後面擺上幾千個長矛手弓箭手也不靠譜,突厥軍人多勢眾,拿命換命他們最樂意不過了,眼下看來最佳的辦法就是重起一道城牆,可是只有一天時間,就是神仙下凡也造不出城牆啊。

  元封獨自一人在這段城牆後面走著,遍地都是回回炮拋進來的石頭和新起的墳頭,野狗早就沒了蹤跡,就算不被人打死吃肉也冷得不敢鑽出巢穴了,幾個衛兵遠遠的站著,大帥沒事跑到這裡來遛彎,他們這些當兵的可倒了霉了,非得陪著一起受凍。

  有個當兵的被尿憋急了,跑到牆根抖抖索索扯開衣服,掏出傢伙灑了一泡尿,尿完就罵道:「什麼鬼天氣,再冷點尿尿都得拿小棍敲了。」

  元封靈機一動,這天氣實在是冷的嚇人,白天溫度都如此之低,以至於尿落地就結冰,晚上更是冷到極點,呵出去的熱氣凝結在鬍子上都能變成霜,城裡的幾十處水井也都凍上了,吃水都困難,但是換個角度一想,這何嘗不是上天賜予涼州的一件禮物呢。

  「有了!」元封大叫一聲,拔腿便走,邊走邊說:「來人啊,把周澤安給我找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0 16:33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6-12 18:08
2-40 冰城

  次日凌晨時分,天剛濛濛亮,突厥人的炮擊就開始了,一百五十架回回炮調整了角度,把彈著點集中在一段最薄弱的涼州城牆上,巨大的石頭如同雨點般砸過來,以往都是往城裡砸,現在則是直接砸在城牆表面。

  從戈壁灘上運來的石頭雖然看起來龐大無比,但是經過歲月的侵襲早就風化了,硬度並不高,無數石頭落到城牆上砸的粉碎,石屑橫飛,城頭上一如既往的沉默著,沒有人還擊,突厥統兵大將見狀便把令旗一揮,鐵炮部隊蜂擁向前。

  突厥人冶鐵技術有限,鑄造的鐵炮口徑不能太大,否則容易出現砂眼裂縫,口徑小,炮彈就小,離遠了開炮沒啥威力,只能抵近射擊,冒著被自己人誤傷的危險,三百門鐵炮被推到了前線,在距離城牆五六十丈遠的地方排成一線,輪番轟擊,拳頭大的炮彈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打在城牆上,效果倒也不差,三百門小炮響成一片,硝煙瀰漫,什麼也看不清楚。

  帖木兒大汗端坐在高台之上,得意的欣賞著這壯觀的一幕,再強大的敵人在突厥大軍的攻擊下也只能化為齏粉,他甚至可以想像此時城裡人的心態,那是一種難以描繪的絕望和恐懼,不出意料的話,城破之後的巷戰不會太艱苦,因為敵人心理上的依托---城牆已經不存在了,他們的鬥志如何還能堅持。

  數萬名精兵靜靜地等待著總攻的那一刻,長槍如林,旌旗飄舞,在接下來的巷戰中,他們將是主力,涼州之戰艱苦之際,他們中的很多人將會在戰鬥中死去,對於這一點,他們早有心理準備,有人在用布條纏著握刀的手,有人在打磨著兵器,還有人在吃著東西,更多的人則是在向真主祈禱。

  轟擊還在繼續,炮兵們來回搬運石頭,操控回回炮,熱的把皮襖都脫下了,雖然風化的石頭威力不佳,但畢竟架不住數量太多,整整打了一個白天,上萬巨石轟過去,涼州城牆已經有數處搖搖欲墜,黃昏時分,有兩口填滿火藥的棺材從地道上運了過去,挨著城牆根放下,長長的引線一直拉過來,帖木兒大汗用千里鏡觀察了一下,再看看天色差不多了,他便一揮手,示意炮擊停止。

  回回炮和鐵炮的轟擊戛然而止,鐵炮軍匆匆撤回陣地,轟隆隆的炮聲終於停下,硝煙也漸漸散去,整個世界忽然變得如此清淨,甚至讓人覺得不太習慣。

  涼州城外一片沉寂,塵煙散盡,城牆千瘡百孔,下面堆積著如山的碎石,奇怪的是,自始至終城內都沒有發起任何反擊,好像他們轟擊的是一座鬼城一般。

  到了決勝的時候了,帖木兒卻覺得一陣心煩意亂,作為一個南征北戰的統帥,他有著相當靈敏的直覺,總覺得隱隱中有什麼危險在等著自己,可是卻又說不出來,他沉下心來仔細想想,打仗這種事情,其實不能投機取巧,實力才是最重要的,他想不出在這種強有力的打擊下涼州人還能有,這樣一想也就釋然了,他端坐在中軍高台上,緩緩揮動右臂向前指去,這是進攻的手勢,對涼州的最後一擊由此開始。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巍峨的涼州城牆終於徹底坍塌,塵煙四起,直上雲霄,炸藥的威力太大了,以至於每個人的耳膜都震得生疼,連帶兵的將軍也傻了,片刻之後才醒悟過來,拔出彎刀大吼一聲:「衝啊!」

  數萬步兵如同潮水一樣吶喊著衝過去,涼州終於城破,高大的城牆化為一堆廢墟,再也不能阻擋大軍的鐵蹄,雖然還面臨著巷戰,但那已經不成為問題,今夜涼州就是囊中之物了,按照老規矩,最先進城的部隊享有優先劫掠的權利,涼州的房子金錢糧食女人就在眼前了,今夜再也不用睡在冰冷的帳篷中了,而是可以摟著俊俏的漢人娘們睡在生著爐子的大房子裡了,想著這個,士兵們的吼聲都提高了兩個八度「衝啊!」

  城牆塌了,化成一堆破碎的瓦礫,雖然還是堆積的象山頭一樣高,但是完全不用雲梯就能爬上去,步兵們蜂擁向前,瞬間便佈滿了整個山頭,並且繼續向城裡蔓延去。

  帖木兒嘴角浮上一絲微笑,打進去了,和預料中的一樣,大軍終於攻入涼州,雖然用的時間稍微長了一些,死的人稍微多了一些,但總是打進了涼州,他不為人察覺的長長出了一口氣,冷風吹來,大汗裹緊了身上的貂裘,到底不比年輕時候了,他感到有些冷。

  正要走下高台去休息,忽然侍從驚訝的指著遠方大喊一聲:「看,那是什麼?」帖木兒停下腳步扭頭看去,之間倒塌的城牆背後一片晶瑩閃爍,在夕陽下光彩奪目。

  按照事先的推演,打通這段城牆之後就是一片民居,再往前是涼州城內的大街,沒有任何能阻擋大軍前進的障礙物,即使敵人察覺了大軍的攻擊意圖,短短的時間內也不可能構築起像樣的工事,最多是矮牆街壘而已,主要還是靠步兵肉搏血戰。涼州軍早已是久戰疲師,又怎麼能和養精蓄銳的突厥大軍抗衡呢。

  可是出乎他們意料的是,越過這小山一般的瓦礫堆,另一堵高牆出現在他們眼前,這堵牆不是用磚石壘起來的,而是用冰澆注出來的,外殼晶瑩剔透,裡面摻雜著茅草,碎石,瓦塊,雖然看起來極其不正規,但是又高又滑,別說人爬了,就連貓都怕不上去。

  突厥步兵只攜帶了輕兵器,根本沒帶任何攻城器械,面對這堵突然冒出來的牆手足無措,要知道這可是大軍總攻,前面的兵停下了,後面的兵還在繼續往上衝,冰牆下面的人越聚越多,摩肩接踵,別說實施機動了,就連轉個身都困難,軍官們大聲呼喊著,也是無濟於事,建制已經打亂,亂七八糟吵吵嚷嚷,數千人堆在一個狹小的凹形空間內,此時若是守軍開弓放箭的話,恐怕一箭下去都能穿死好幾個人。

  就在攻城部隊亂成一團的時候,沉默了一天的涼州軍終於出現了,數百個黑乎乎的鐵疙瘩從冰城上扔下來,某突厥士兵接到了其中一枚,看到冒著青煙松果形狀的黑漆漆鐵疙瘩,驚得他大叫一聲:「震天雷!」

  火藥是漢人的四大發明之一,對於配方和運用方面自然比突厥人更高明一些,震天雷就是涼州守軍的殺手鑭之一,這是一種鐵殼包裹火藥的新式武器,鐵殼被處理成松果的外形,炸開來能裂成許多尖利的碎片,這種武器本來是為了對付遊牧民族騎兵集群衝鋒的,用在攻防作戰中也頗為有效,但最佳的使用時機還是像現在這種人擠著人的場合,一枚震天雷扔下去能抵得上空曠地帶五枚的功效。

  這是一場一邊倒的屠殺,突厥步兵的隊形太密集了,別說扔炸彈了,就是隨手丟個石頭下去都能砸死幾個人,第一輪震天雷扔下去之後,下面就成了屍山血海,在鋒利灼熱的彈片面前,鐵環編成的鎖子甲就和紙一樣單薄,無數殘肢斷體飛起,血流成河,驚恐的叫聲和淒厲的哀號混成一片。

  但是突厥人的大隊人馬依然潮水般湧來,沒有收兵的命令,就算前面是萬丈深淵也要衝,無數突厥步兵前仆後繼的奔向死亡,憋了一天沒進行的反擊的涼州軍全力迎戰,震天雷不要錢一般往下扔,重型床弩發射的箭矢一下能射穿五六個人,各種武器形成一條死亡線,硬生生將突厥大軍攔在這裡。

  帖木兒大帝已經發現情形不對,急令大軍暫停,換鐵炮隊上去對轟,但是等命令傳達到前方,已經有數千人死在涼州城下了。

  打到這裡,帖木兒倒有些欽佩這個對手了,有勇有謀意志堅定,判斷力準確,充滿奇思妙想,他竟然能想到用冰建起一座臨時防線,實在讓人讚歎不已。

  步兵們暫緩進攻,鐵炮隊壓了上去,發射陣地就擺在城牆廢墟上,士兵們舉著盾牌防護著側翼,掩護鐵炮轟擊冰牆,冰做的城牆雖然能阻擋士兵的攀爬,但是卻防不了炮彈,三百門鐵炮是帖木兒的家底了,關鍵時刻也用不著藏著掖著了,全推上去猛轟。

  三百鐵炮加上兩千神射手,鋪天蓋地的炮彈和箭矢將涼州軍徹底壓制住,一時間城牆上竟然再次偃旗息鼓,全都躲起來不見了,廢墟上黑旗招展,早就待命已久的雲梯隊蜂擁上前,精悍的突厥漢子們嘴裡叼著鋼刀,肩上扛著雲梯,他們可不是一般的士兵,而是帖木兒壓箱底的部隊,所謂好鋼用在刀刃上,現在就是他們發揮威力,給敵人最後一擊的時刻。

  忽然一聲爆響,廢墟竟然再次爆炸,無數磚石碎塊夾雜著人體飛向高空,震動劇烈,以至於帖木兒都覺得腳下亂顫,耳朵嗡嗡響,看著滿天七零八落的東西,他知道,三百鐵炮隊完了,兩千神射手完了,攻城雲梯隊也完了,那可都是他最精銳的力量啊,縱橫千里未曾落敗,哪知道今日竟然死在涼州城下。

  帖木兒面色嚴峻起來,到底是身經百戰的偉大帝王,這點挫折並不能將他打垮,越是艱難的時刻越不能放棄,他沉著的拿起令箭扔了下去:「用火油燒,用人命填,我今夜一定要進涼州!」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0 16:33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6-12 18:09
2-41 夜盲眼

  這是涼州圍城以來最慘烈的一戰,冰牆屹立不倒,牆下倒臥著數千屍體,再遠一些,遍地碎石磚塊和人體碎塊,血紅雪白與青灰色的磚石混在一起已經分不出來。

  到底死了多少人,沒有人數過,總之從沒人見過那麼多的屍體,那麼猛烈無畏的進攻,突厥人視死如歸,高歌猛進,死了一波又來一波,人命比螻蟻還不如,照這個打法打下去,強度本來就不高的冰牆肯定支撐不了多久,冰牆是一夜之間倉促築就,用碎石和乾草作為填充物,用燒熱的水澆上去,瞬間就化成堅冰,建築速度很快,但缺點是經不起強有力的撞擊和火燒,這堵牆本來就是臨時措施,元封心中也明白得很。

  冰牆倒塌之後,就只有巷戰一條路可走了,當帖木兒下令全力進攻的時候,元封已經集結了部隊站在牆後等著了,按照他的估算,突厥人會將回回炮前移,用石彈擊垮冰牆,然後繼續步兵突擊,巷戰是最殘酷的,也是防禦戰中最後的階段,到了打巷戰的時候,就離破城不遠了。

  夕陽西下,天色已晚,冰牆上的士兵還在投擲著震天雷,發射著弩箭,但是元封知道這最多只能阻攔突厥人一時半會,作為一個優秀的統軍將領,絕不會放棄這種難得的機會,給對手最後一擊。

  果然,回回炮前移,數不清的石彈飛了過來,砸在冰牆上轟轟作響,還有不少裝滿火油的陶罐拋過來,在城下燃起熊熊大火,吞噬著冰做的城牆,冰牆到底不是石頭築的,在高密度的打擊和烈火烘烤下慢慢的垮塌了,牆上的士兵卻並不躲避,依然發射著箭矢殺傷零散的敵軍,直到全部犧牲。

  冰牆倒了,涼州最後的屏障沒有了,這個缺口相當的大,以至於兩邊的城堡火力不能全面覆蓋,只要翻越這兩堆小山一樣的廢墟,突厥人就可以長驅直入,佔領涼州城,殺死所有男人,搶掠金銀、食物、女人。

  軍隊靜靜地等待著敵人進攻的那一刻,沒有人說話,沒有人退縮,元封站在最前面仔細傾聽著遠處的動靜,回回炮停止了轟擊,天地之間暫時恢復了平靜,突然一陣吶喊響起,聲音如雷聲滾滾,又如海嘯天崩,大地都為之顫抖,元封知道,那是無數人奔跑發出的聲音,他知道決戰的時候到了,拔出長刀用盡全身力氣喊道:「涼州男兒!跟我上!」說罷率先衝上了廢墟,在他身後,緊跟著三千名長矛手。

  爬上廢墟一看,遠處黑壓壓一片全是人,殘陽如血,突厥人的彎刀和長矛上映著血紅的光芒,兩股軍隊如同鐵流對撞,在廢墟上展開一場殊死的肉搏戰。

  突厥人大都是遊牧民族,吃肉長大的人和吃糧食長大的人在體格上有著鮮明的區別,粗壯厚實的蒙古車軸漢子和膀大腰圓的回鶻人佔據著先天的優勢,涼州人相對於中原漢人已經算是身材高大的了,但是和突厥人一比還是顯得單薄,這樣一來肉搏戰就不免佔了下風。

  強壯的突厥兵身穿鎖子甲,一手彎刀一手盾牌,或者是拿著釘頭錘狼牙棒之類的打擊類武器,戰鬥力相當強悍,挨上幾刀象沒事人一樣。涼州軍就差了不少,往往挨一刀就會失去戰鬥力,元封左衝右突長刀翻飛,專砍敵人的脖頸,殺著殺著,回顧身後已經不剩一人,前後左右全是突厥兵。

  對方顯然認出他是涼州軍的大將,分出十幾個拿著鉤鐮槍的士兵來對付他,若是一般武將肯定支撐不了多久,但元封可是自幼得高人真傳,後來又接受了大劍客指點的,武藝遠非常人所能比擬,他手中的長刀已經砍的到處都是豁子,索性搶了一桿鉤鐮槍橫掃一片,槍尖到處血肉橫飛,但敵人實在是太多了,把他團團圍住,怎麼殺都殺不完。

  不知道殺死了多少敵兵,元封只覺得自己像是從血海裡撈出來的一樣,身上全是血,有敵人的有自己的,手上也滑溜溜的抓不住槍桿了,他覺得有些累,畢竟自己不是鐵打的,他有些後悔了,自己不該親臨第一線,倒不是他怕死,只是死了之後就沒人調度指揮了,涼州陷落的速度只怕會更快一些。

  周圍已經看不見一個涼州兵了,戰線已經推進城內了,幾百名突厥士兵密密麻麻的將元封包圍起來,用盾牌圍成一堵牆,長槍從盾牌後面伸出,一人用漢話喊道:「那漢子,投降吧。」

  元封把長槍一丟,坐在一具突厥兵的屍體上,從懷裡摸出錫制的酒壺喝了一口,他是真累了,自打圍城以來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戰事激烈之後更加是日夜操勞,廢寢忘食,對於一個十九歲不到的年輕人來說,他肩負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太重了,剛才這場惡鬥耗盡了他最後的精力,他已經無力再戰了。

  大將難免陣前亡,一個人改變不了大勢,涼州的覆滅大概就在今晚了,此時此刻,元封的心情極為平靜,涼州能堅守到今天,攔住突厥大軍兩個月之久,他已經死而無憾了。

  見他不答,盾牌後面伸出十幾張長弓來,三稜箭鏃瞄準著元封,就等著一聲命令便把這個漢人將軍穿成馬蜂窩了,就在此時,一陣破空之聲,幾十根標槍飛到,密密麻麻的包圍圈瞬間便被打開一個缺口。

  羅馬營及時趕到了,他們所用的標槍是一種殺傷力極強的武器,重型標槍連盔甲盾牌都能穿透,厚實的突厥漢子更是一下就能穿個透心涼,上百人一起投擲重型標槍,威力遠遠要比弓弩強大的多。

  一輪標槍投過去之後,涼州軍中最強的羅馬營衝了上來,銅質的重型盾牌後面是鋒利的鋼劍,全封閉的頭盔上頂著染成紅色的馬毛,每個人都披著垂到腳跟的紅色披風,造型風度和普通的涼州軍截然不同,作戰風格也是獨樹一幟,穩紮穩打,講究互相配合,他們一出現,立刻就將突厥人的氣焰壓了下去。

  見救兵趕到,元封精神一振,從地上撿起一把長刀便又殺了上去,不料迎面一箭飛來,正中他的心窩,他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

  元封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夜時分,睜眼一看,身旁坐的是哭成淚人一般的尤利婭,還有幾個涼州軍士兵,他心中一鬆,還好不是被俘虜。

  「仗打的怎麼樣了?」元封問道。

  「你放心養傷吧,哥哥他們在前面守著呢,突厥人已經退了。」尤利婭答道。

  「 不可能啊,突厥人怎麼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只要再努一把力涼州就能攻克了啊。」元封百思不得其解,他越想越不放心,猛地坐了起來道:「不行,我得去看看。」可是卻牽動了傷口,疼得他呲牙咧嘴。

  「幸虧你裡面襯了皮甲,要不然這支箭就要了你的命了。」尤利婭拿過一支羽箭給元封看,箭矢的鐵鏃已經彎了,力道之足可想而知,元封的鎖子甲都被穿透了,皮甲上也裂了一個口子,這層皮甲還是在十八里堡的時候做的,用料相當之足,元封念舊,一直穿著它,沒想到今日竟然救了一命。

  屋門被推開,周澤安帶著一陣寒風走進來,看到元封醒轉,他面露喜色,衝過來道:「大帥你總算醒了。」

  元封道:「戰事如何,突厥人為何突然退兵,這裡面肯定有貓膩。」

  周澤安笑道:「其實也沒什麼,他們倒是想夜戰來著,無奈眼睛不行啊。」

  見元封面露不解之色,周澤安解釋道:「到了夜間,突厥人就看不清東西了,如同瞎子一般,怎麼和咱們打?」

  「真的麼?」元封頓時興奮起來,雖然不清楚為何突厥人忽然集體患上了夜盲症,但毫無疑問的是這給了涼州難得的喘息機會。

  「沒錯,已經問過俘虜了,確實是這樣,大帥養傷要緊不要急著上陣,趙將軍在前面守著呢,卑職也督促民夫們上去修補城牆了,到明日天亮,又是一座冰牆啊,突厥人白天轟,咱們就晚上修,看是他們轟的快還是咱們修的快。」周澤安信心滿滿的說,上陣打仗他不行,後勤建設確實是一把好手,平心而論,要是沒有周澤安幫助,涼州還真守不了這麼久。

  一陣撲鼻的香氣襲來,尤利婭端著一碗肉走了過來,招呼道:「吃點東西吧,你看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

  元封接過碗看了看,奇道:「哪裡來的鮮肉?」

  如今城內的食物已經緊缺到了極限,所有的牲畜家禽都被屠宰製成臘肉,街頭遊走的野狗們都不能倖免於難,就連軍馬也被宰殺了一大批,那些腸子心肝肺等下水也被仔細收集起來,一點也沒浪費。

  糧食已經快吃完了,如今軍士們吃的都是以往的飼料用糧,燕麥、苜蓿、胡蘿蔔、豆餅之類的,和骨頭湯、臘肉一起吃,哪裡還能找到新鮮肉呢。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0 16:32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6-12 18:11
2-42 俠客行

  見元封對這碗水煮肉的來歷表示懷疑,尤利婭撅著嘴說:「這是人家打的獵物。」

  元封更納悶了,涼州城裡哪來的獵物,就連老鴰窩耗子洞都讓掏空了,哪裡會有什麼野味,該不會是一碗老鼠肉吧?

  元封倒不是矯情,老鼠肉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再這樣下去怕是連人肉都得吃了,尤利婭見他猜不出,便道:「這是我抓的一隻野貓,它跑得可快了,我追了三條街才堵到它,這野貓個頭不小,燉了半鍋肉呢,我把下水留給他們了,好肉給你端來了。」

  看著尤利婭搖頭晃腦得意洋洋的樣子,元封心裡一酸,小姑娘比以前瘦多了,臉頰上都沒有肉了,顯得一雙眼睛特別大,兩隻手上佈滿了傷痕,想必是捉那只野貓時候受的傷。

  不能辜負了人家的一片心意,元封端起碗就要吃,忽然想起什麼,問尤利婭道:「你吃了沒有?」

  尤利婭做個鬼臉,摸著自己的肚子道:「你不知道我外號叫小饞貓的麼,我早就偷偷吃過了,現在還撐得難受呢。」

  見元封半信半疑的樣子,尤利婭擺手道:「好了好了,不打擾你吃飯了,我走了。」

  元封身負五處箭傷,三處刀傷,雖然傷勢不算嚴重,但郎中交代一定要好生修養,周澤安還忙著督造城牆,便告辭去了,元封吃著那碗貓肉味同嚼蠟,心裡想的都是如何應對突厥大軍,越想越覺得心理壓力大,實在吃不下去了,便把碗放到一旁躺在床上凝神想著對策,他實在是太累了,想著想著就打起了呼嚕,睡著了。

  元封睡的很淺,沒多大會便醒轉過來,耳邊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咯吱咯吱的好像小老鼠在偷吃東西,撐起身子一看,桌子上那半碗貓肉已經不見了,尤利婭蹲在牆角正狼吞虎嚥的吃著什麼,瘦弱的肩膀一聳一聳的。

  元封輕輕起身走到尤利婭身後,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尤利婭一驚,猛回頭,小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嘴裡還塞滿了貓骨頭,說話咕噥咕噥的:「我真吃過了,看你剩了那麼多怪可惜的……」

  元封心裡什麼都明白,城內糧食那麼緊張,尤利婭又是個懂事的孩子,她不知道幾天沒吃東西呢,現在捧著這半碗殘羹吃得這麼香,真讓人百感交集,元封將尤利婭攬進懷裡,虎目含淚,尤利婭嚇壞了,以為自己哪地方做得不對惹元封生氣了,小心翼翼地說:「我以後不敢撒謊了,你別生氣啊。」說著去幫元封擦眼淚。

  元封卻將尤利婭樓的更緊,道:「我一定會把突厥人趕跑,讓大家都吃上飽飯!」

  ……

  凌晨,傷未痊癒的元封已經站在城頭眺望突厥人的陣地了,只見晨霧之中,上百架回回炮正在做著發射前的準備,元封對這東西恨得壓根直癢癢,但是卻無能為力,城裡沒有能打那麼遠的武器,派出騎兵火燒回回炮這個辦法已經不可行了,人家早就做了萬全的防備。

  「啟稟大帥,東門外來了兩個人要進城。」軍士報道。

  元封頓生疑惑,如今涼州四邊都被突厥軍包圍,兩個人就能突破數千騎兵的圍堵來到城下,未免太不可思議,難不成是突厥人的奸細?

  難道是中原來的信使?對援兵的渴望讓他心中一動,當即喝令士兵牽馬過來,從城牆上直接奔到東門去看個究竟。

  從東門城樓上望下去,只見兩個頭戴斗笠身披骯髒皮襖的騎士正端坐馬上,馬鞍子旁邊拴著酒葫蘆和長長的寶劍,斗笠擋著臉看不清容顏,但是這副派頭一看就是標準的行走江湖的俠客而非朝廷的信使。

  遠處有數百突厥騎兵不敢靠近,像躲避瘟神一樣躲著這兩個人,有人斗膽瞄準其中一名劍客的背心射了一箭,那劍客頭也不回,伸出兩隻手指輕輕夾住呼嘯而至的羽箭,抖手擲了回去,力道之足,竟然比短弓射的還要遠,還要准,偷放暗箭的騎士慘呼一聲跌落馬下,其餘的突厥兵被這精湛的武藝嚇壞了,發一聲喊撥馬走了,城頭上的人也齊齊喝彩,那劍客抬起頭來,一臉的絡腮鬍子,洋溢著燦爛地笑:「元封,果然是你。」

  來者正是葉天行,他身旁那位相同打扮的人自然是元封昔日的小跟班葉開了,如今的葉開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怯生生矮小白淨的小馬賊了,而是身懷絕技的青年劍客。

  「快開門!」元封大喜道,士兵們趕緊放下吊橋打開城門,將兩位劍客放了進來,元封疾步下城,親自在城門邊迎接,葉天行父子進城之後,大門轟然關閉,老劍客葉天行打量著城內的淒涼景象,不禁歎道:「涼州竟然淪落於此啊。」葉開翻身下馬,來到元封身邊顫聲道:「大哥!別來無恙。」

  葉開和十八里堡其他兄弟有所不同,他是元封從馬賊那裡救出來的,而且幫他報了大仇,他對於元封的感情比其他人都要深些,從來都是喊大哥,而不是喊封哥兒,九哥之類。

  元封在葉開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道:「好兄弟,你怎麼知道我們在涼州?」

  葉天行接茬道:「聽說涼州出了一幫二愣子,十三個人就敢衝突厥軍大陣,我尋思著曹延惠手底下沒有這麼猛的人啊,興許是你們十八里堡的兄弟過來了,於是便帶著葉開前來涼州,果不其然,真是你們,看你這打扮也是千總以上軍官了吧。」

  元封道:「葉大叔,小侄不才,目前統領涼州三軍。」

  葉天行哈哈大笑:「曹延惠沒選錯人,對了,這老傢伙在哪裡?告訴他,我葉天行來了。」

  元封奇道:「葉大叔和曹知府是故交?」

  「沒錯,認識不少年了。」

  「哦,知府大人病臥在床,恐怕時日不久了,小侄這就帶您前去探望。」

  趁著突厥人還沒發起進攻,元封帶著葉天行父子來到府衙,一進大門葉天行就愣住了,這還是印象中那個氣勢恢宏,豪華雅致的府衙麼,連大殿裡都住滿了難民,到處是衣衫襤褸的人,空氣中瀰漫著難聞的味道,這麼多人擠在一起,天寒地凍沒有條件洗漱,不臭才怪。

  來到後宅,這裡更加擁擠不堪,過道裡都住滿了人,老人咳嗽吐痰,小孩子哇哇直哭,花園裡昂貴的珍稀樹木已經被砍了個精光,塞在爐灶裡做柴火,後花園養著的仙鶴梅花鹿想必也被這些饑民填了肚皮了,葉天行一邊走一邊搖頭歎息,好不容易才來到曹延惠的寢殿門。

  大門推開,幾個丫鬟傭人趕緊向元封行禮,元封問道:「老知府身體如何?」一名丫鬟答道:「能吃能喝,比以前強多了,就是心情更加煩躁了,總摔飯碗。」

  元封點頭,帶著葉天行父子來到內室曹延惠的床邊,曹秀看見元封過來,騰地一下站起,右手摸向腰間,一雙眼睛警惕的看著這幾個人,元封根本無視他,高聲喊道:「曹大人,您看看誰來了。」

  半躺在牙床上的曹延惠睜開無神的眼睛看了一下,忽然眼中一亮,隨即兩滴濁淚流了出來,他伸出尚能活動的左手指著葉天行,嘴裡嗚嗚哇哇說著什麼,手臂抖動不停,心情非常激動。

  葉天行疾步上前,握住曹延惠的手道:「老曹,我來了,我來晚了!」

  曹延惠嗚嗚的哭了,昔日不可一世的涼州王像個孩子一般的哭著,眼淚鼻涕橫流,葉天行拍著老朋友的後背道:「好了好了,沒事了。」扭頭對元封等人道:「你們先出去,我幫老曹看看病。」

  「我不走!我要守著爹爹。」曹秀執拗的說,葉天行沖元封一努嘴,元封便上前捉住曹秀的手拉著他往外走。

  「別碰我,你這狗賊!」曹秀暴跳如雷,但是擱不住元封力氣大,硬是把他拉了出去,葉開也跟著出去,還幫著關上了大門。

  曹秀氣得都快哭了,伸頭過去狠狠在元封手上咬了一口,這一口可夠狠的,硬生生被他咬下去一小塊肉,元封眉頭微皺,撒手道:「葉大俠是當世高手,又是你父親的老友,他是來救人的,不是來害人的,再說了,你們父子這個境況還用得著別人害麼?」

  曹秀愣了,眼淚奪眶而出,原本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如今淪為階下囚,要是元封願意,早就把他們父子殺了不知道多少回了,還犯得上現在做什麼手腳麼。

  西邊傳來轟隆隆的聲音,突厥人的回回炮又開始轟擊了,元封對葉開道:「要不你先歇歇,我得去打仗了。」

  葉開道:「有啥好歇的,我來就是幫你打仗的。」

  「果然是好兄弟,同去!」元封說著,抬手捋了下自己那亂糟糟的鬍子,忽然一股香味傳進鼻子,這隻手是剛抓過曹秀的,真沒想到這小兔崽子的手竟然這麼香,比尤利婭身上的味道都好聞。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0 16:32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6-12 18:13
2-43 夢靨之回回炮

  葉開的到來讓大家精神一振,但是來不及寒暄,因為突厥人的攻擊又開始了,短暫的炮擊過後,潮水般的軍隊湧了上來,白刃戰再次開始。

  涼州西門,已經變成一個巨大的廢墟,同時又是巨大的墳場,城牆倒塌的碎塊和回回炮拋射的石彈堆在一起,中間夾雜著無數屍體,形成兩座山峰,雙方的白刃戰就在山峰上進行,腳下是亂七八糟的石頭,一個不小心就會踩滑,形成一處小型的塌方。

  雙方將士展開殊死的爭奪戰,昨日跟隨元封作戰的三千名長矛手已經盡數犧牲了,現在作戰的主力是侍衛親軍的將士們,羅馬營作為預備隊和救火隊在後方待命。

  仗已經打亂了,完全沒有什麼章法可言,唯有死戰而已,一群人擠在一起用刀劍斧頭棍棒長矛拳頭牙齒互相攻擊,直到對方死亡為止,突厥人是按照千人隊為單位上的,等上一撥人死光,下一個千人隊才接著上,遙望遠處,黑壓壓的一片整齊的隊伍排列著,全都是突厥人的預備隊。

  這個豁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股腦衝上去的話不方便展開隊形,還不如這種添油式的作戰,而且這種作戰方式會給對方造成強烈的心理壓力。

  涼州兵少,全靠將士的一腔熱血和犧牲精神,很多士兵身上掛著震天雷滾到敵人堆裡引爆,突厥軍也不乏悍勇之士,發現有人帶著震天雷便撲上去死死壓住,哪怕自己炸得粉身碎骨也要掩護袍澤。

  這回元封沒有親自上陣殺敵,而是坐鎮指揮,葉開見趙定安領著軍士殺得興起,也抽出寶劍加入戰團,經過大劍客調教的弟子就是不一樣,殺人都像跳舞一般,劍劍封喉,所到之處,突厥兵死傷纍纍,涼州軍受到鼓舞,一鼓作氣將這股敵人盡數消滅,還沒來得及休息,下一波敵人又衝了上來,就這樣週而復始,直到天色暗淡,突厥人不堪夜戰,才徐徐退去。

  雖然步兵退了,但是回回炮卻重新開始了轟擊,那些巨型回回炮周圍點了無數的松明火把,一片通明,從涼州城牆上望過去可以清楚的看到回回炮前面兩個巨型木輪的轉動,那是士兵在裡面踩踏,將炮身前部的重物抬起,驟然放下,以槓桿的力量將巨石拋出,以達到殺傷對方的效果。

  回回炮是最讓元封頭疼的東西,也是帖木兒最引以為豪的武器,突厥炮兵陣地四周遍佈重兵和柵欄,就是防備城內人鋌而走險發動騎兵突襲的,其實帖木兒高估涼州人了,此時城內已經沒有多少馬匹了,大部分的戰馬都變成了軍糧。

  巨石呼嘯襲來,涼州軍紛紛退避,在這種攻擊下根本無法修補城牆,只能留幾個觀察哨在前面觀察敵情,一塊塊巨石落在廢墟上,將剛剛戰死的屍體砸的七零八落,干冷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血腥味道。

  「九郎,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帶些人去把突厥人的回回炮點了!」趙定安瞪著遠方燈火通明處恨恨地說道。

  元封沉默片刻,道:「好!多帶些震天雷。」

  「好的,九郎,我這次去怕是不能回來了,幫我照顧好我爹,你要是能活下來,每年幫我給小冬墳上添把土。」趙定安擦拭著長刀,沉著的說道,似乎不像是臨別遺言,而是平時的家常。

  「定安哥,放心!」元封答道。

  ……

  涼州將士們對於回回炮也是深惡痛絕,所以當趙定安組建敢死隊的時候紛紛踴躍參加,片刻便組織了一支八百人的敢死隊,各自找了趁手的兵器,用從兵器庫裡調了三百枚震天雷,讓周澤安準備了一頓熱乎乎的馬肉和烈酒,到了午夜時分,將士們飽餐戰飯之後,頂著獵獵寒風走下了涼州城,悄悄向回回炮陣地摸去。

  這是一場飛蛾撲火般的戰鬥,突厥人早就料到涼州軍會來這樣一手,等他們剛一發難,四下裡便殺出數千人馬,這裡是突厥人的主場,燈火通明不用擔心夜盲症,八百敢死隊拚死向前,卻是寸步難行,看到摧毀回回炮的任務無望,壯士們毅然引爆了震天雷,和敵人同歸於盡。

  站在城頭,元封熱淚滿眶,敢死隊覆滅了,他的兄弟趙定安就在其中,他是多麼的想去救出兄弟啊,可是他不能,每一個士兵都是寶貴的,不能為了救一個人而搭上更多人的性命,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親眼見證這些勇士的犧牲。

  爆炸聲接連不斷的傳來,八百敢死隊雖然沒有完成任務,但是也給敵人造成了一定的心理壓力,涼州軍還是有反攻實力的。

  爆炸聲越來越稀少了,八百壯士已經全部殉國,元封無語的向著戰場方向抱拳行禮,心中默念道:「定安哥,我們來世再做兄弟吧。」

  元封沒有流淚,死亡對於涼州人來說,似乎更像是一種解脫,再不用日日夜夜聽回回炮的轟鳴,再不用忍饑挨餓,再不用擔驚受怕。其實元封知道,自從孟小冬死後,趙定安就一心求死了,若不是為了親人和兄弟,他早就想辦法了結自己了,如今戰死沙場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歸宿,想必此時定安哥已經在去和小冬姐團聚的路上了吧。

  彷彿為了報復涼州軍的偷襲一般,回回炮加快了轟擊的頻率,而且換用了比較輕的石彈,彈著點向前推進了一段距離,這是突厥人拿手的襲擾戰術,開戰以來這一招攪得涼州軍民寢食不安,做夢都怕頭上忽然落下一塊大石頭。

  今夜怕是沒什麼大動作了,元封下令各營人馬進入藏兵洞休息,讓羅馬營值夜班,自己則想著怎麼給趙鐵匠交代定安犧牲的事情,忽然遠處有人喊道:「過來個人幫忙。」抬頭看去,只見葉開背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正爬過來。

  元封趕緊帶人衝上去,將那血人接過來,一看竟然是趙定安,人已經昏迷了,但尚有一絲氣息,身上也不知道負了多少處傷,葉開這傢伙現在也學的和他爹一樣,神出鬼沒的,一聲不吭就消失了,原來是去救人了。

  趙定安被抬了下去,不用元封交代,郎中們也會盡力搶救這位軍中大將,元封拍拍葉開的肩膀,只說了三個字:「辛苦了。」

  夜深了,暫無戰事,元封和葉開頭頂著盾牌,時刻防備著從天而降的石頭,一路回到府衙,下人告訴他們,葉天行在曹大人房中還未出來,而且房間裡一點動靜都沒有。

  元封奇道:「葉大叔是不是睡著了,要不咱們進去看看。」

  葉開道:「不用,他幫曹大人看完病自然會出來,練武的人忌諱多,咱們還是別進去的好。」

  元封道:「葉大叔不光武功好,醫術也好,你可得多學著點。」

  葉開一翻白眼:「他不會什麼醫術。」

  元封:「……」

  正說著呢,寢殿的門被從裡面推開,葉天行一臉疲態走了出來,見兩人站在門口等候,便道:「好了,老狐狸可以說話了。」

  話音剛落,從一旁黑暗的角落裡便竄出一個人影來,正是等候了許久的曹秀,小傢伙硬生生披了件皮襖就蹲在室外這麼長時間,也不怕凍死!

  大夥一擁而入,來到曹延惠窗前,只見老頭子臉色已經紅潤多了,半躺在床上神色非常安詳,一旁桌上的銅盆裡盛著一灘黑血,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我用內力將他頭顱中淤積的污血逼了出來,又幫他打通各處經脈,這下可費了起碼十年的內力,老曹,你得好好補償我啊,別的不說,你珍藏的那滿滿一地窖葡萄酒可得讓我喝個夠。」葉天行道。

  「都隨你。」曹延惠微笑著說。

  看到父親終於可以說話,曹秀激動的撲了上去,大哭道:「爹!」曹延惠慈祥的撫摸著兒子的頭髮,慢慢的說:「孩子別哭,爹心裡都明白,這段時間你受苦了。」說著抬頭望了望元封,揮動那只以往不能動的右手道:「你過來。」

  元封上前躬身抱拳:「見過曹大人。」

  曹延惠道:「把外面的情形講給我聽,越詳細越好。」

  元封便將涼州目前面臨的危局如實的講給了曹延惠,突厥百萬大軍已經兵臨城下,並且是帖木兒大帝親自領軍,日夜不停的進攻,而城內糧食已經耗盡,現在連老鼠洞麻雀窩都掏空了,即便是周澤安調度有方,也不免餓死了數千人,更有近萬人無家可歸被凍死,至於戰死的人就更多了,曹延惠的家底子歷經數次內耗外戰,已經銳減到兩萬餘人。

  聽完元封的敘述,曹延惠長歎一口氣道:「看來那個人猜得沒錯,涼州最大的敵人就是帖木兒,幸虧我相信了他,早早做了準備,現在咱們就開始打敗帖木兒的第一步,把這寢殿拆了,我有神兵利器給你們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0 16:31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6-12 18:16
2-44 神威無敵大將軍炮

  為什麼說打敗帖木兒的第一步是拆除寢殿呢?元封等人百思不得其解,但曹延惠說沒時間向他們解釋了,只說拆完之後大家自會明白。

  拆房子這事最容易不過了,元封找來一隊民夫連夜施工,民夫們爬上寢殿頂上掀開琉璃瓦,用大錘和鎬頭猛砸,曹延惠捂著錦被在偏殿指導拆遷,他指著塵土飛揚的現場道:「別的都可以砸,柱子不能碰,好生扶著別倒了。」

  寢殿前方有十根雙人合抱的大柱子,上面盤著四爪飛蟒,氣勢非凡,曹延惠拆除寢殿為的就是這些柱子,等到屋頂前半部拆的差不多了,曹延惠便道:「可以了,現在把柱子外面包著的東西砸掉,千萬仔細些。」

  民夫們小心翼翼的將柱子外面包裹的盤蟒飾物砸掉,又拆掉一層木殼,終於露出裡面的東西,原來寢殿的柱子是兩層的,外面一層木殼,裡面填充了石灰和木炭,再裡面是一根粗長的東西,外面糊了厚厚一層油脂,幾十個民夫用繩索撬棍滑輪才艱難的將這跟東西放倒在地面上。

  「把油脂刮掉,擦乾淨。」曹延惠吩咐道。

  民夫們找來破布仔仔細細的把這根粗大的圓柱形物體擦拭乾淨,顯露出它的本來面目,元封、葉開、葉天行,以及在場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啊,長達三丈的黃銅柱子珵明瓦亮,下端粗大,逐漸收縮,到頂端直徑最小,柱子上有一行銘文,元封湊上去拿火把一照,朗聲念道:「神威無敵大將軍!」

  「不錯,這就是我涼州的看家寶貝,神威無敵大將軍炮。」曹延惠頗有些得意的在後面說道。

  元封繞著這門大炮走了好幾圈,不時上前撫摸一下光滑的炮身,炮筒子上除了那行銘文,再無其他字樣,也沒有任何花紋和裝飾,簡樸之極,但是卻有一股肅殺之氣蔓延開來。

  「這是神器啊。」元封摸著炮筒子由衷的感慨道,他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但是能把銅器做到如此精良實屬難得,尤其是炮筒內膛,光滑如鏡,真不知道是如何打磨而成的。

  「張將軍,你來。」曹延惠將元封叫過來,正色道:「此物可破回回炮,具體辦法見我簽押房書櫥第三排第一本書,回回炮是最大的威脅,先解決這個威脅再管其他的。」

  元封依言去了,曹延惠又把目光放到昔日自己最信任的幕僚周澤安身上,招手讓他過來,周澤安遲疑片刻,還是走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口稱萬死。

  曹延惠淡淡的說:「你改換門庭挺快的嘛,怎麼樣,現在也是大權在握了吧。」

  老知府積威深厚,周澤安嚇得魂不守舍,說話都顫抖了:「老大人,卑職也是為了涼州著想啊……」

  「好了,老夫又沒有責怪你,聽說糧倉庫存不足賬面的三成?」

  周澤安頓首道:「老大人明察秋毫,卑職正為此事苦惱,查賬得知存糧大半被蔡勇倒賣 ,現在城內可食之物已經難以為繼,再過幾日恐怕就要以人為食了。」

  曹延惠哀歎一聲:「蒼生何辜啊。」低頭思忖片刻,忽道:「地庫中的存糧動用了沒有?」

  「地庫?什麼地庫?卑職不清楚。」見周澤安一臉詫異,曹延惠才想起他不過是個普通文書罷了,還達不到接近涼州機密的層次,便說道:「糧庫是兩層的,上面存糧,下面另有玄機,本來知道的人就不多,蔡勇作亂死了許多人,老夫又中風不能言語,這個秘密便埋沒了,不過現在還來得及,你趕緊帶人去糧庫,從盡頭左手往回走,靠著牆根第二十塊磚頭可以撬起來,打開以後你就明白了。」

  周澤安一陣狂喜,趕緊磕個頭領著民夫們去了,此時元封已經從簽押房把那本書拿來了,此時亦是一臉的狂喜,健步如飛走到曹延惠面前道:「老知府,冊子上寫的炮架和彈藥在哪裡可以找到?」

  曹延惠道:「後宅車馬棚裡放著的便是炮架,彈藥在府衙兵器庫裡擺著,一眼就能看見。」

  元封趕緊差人去取,曹府排場極大,光馬棚就有十幾間大房子,停著七八輛豪華馬車,角落裡散放著一堆東西,已經遍佈灰塵和蛛網,想必就是這玩意,軍士們七手八腳抬了出來。

  府衙兵器庫的最深處碼放著數百枚碩大的鐵球,黑黝黝冷森森的,非常沉重,旁邊堆著小山一樣的布口袋,撕開一隻看去,裡面裝的是配製好比例的火藥。

  大將軍炮實在太重,起碼有上萬斤,民夫們缺乏營養早都骨瘦如柴了,哪裡抬得動如此重的東西,但是聽說此物可以克敵制勝,一幫瘦弱的男人們竟然爆發出難以想像的力量,合力將一門銅炮搬到了炮架上,全鐵質地的炮架相當牢固,兩個巨大的車輪通過性能也相當良好,但是從位於城市中心的府衙深處運到城牆上去,怕是要頗費一番周折。

  事實證明人的潛力是無限的,府衙所有的門檻都被砍掉,台階墊上了磚頭鋪上了木板,通往城牆的道路上,數不清的民夫正在火把的照耀下賣力的幹著活,突厥人發射的石彈依然不時劃破長空落在地上,砸起一團雪泥或者砸漏一棟房子,但人們已經習慣了這種攻擊,即使石彈落在眼前都不帶眨眼的。

  「出來了!」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正在搬運著石頭的民夫們不約而同的停下手上的工作朝府衙大門望過去,只見一門巨炮正緩緩推出,前面是二十匹健馬,後面是數百名軍士,拉著巨炮的繩索已經繃成了直線,軍士們喊著低沉的號子,吃力的在推著炮車,似乎每一步都走的極為艱難,

  「鄉親們,加把勁啊,把大將軍炮拉到城牆上就有突厥人好受的了!」有人大喊了一嗓子,民夫們一聽這是能克制回回炮的利器,頓時熱火朝天的幹起來,將妨礙炮車通行的石頭挪走,彈坑填上,巨炮緩緩在街上走著,鐵質的車輪把石板路都壓碎了,民夫們看著這巨大的神兵利器從眼前經過,無不發出由衷的讚歎:還是老知府厲害啊。

  此前元封已經派人放出風去,老知府曹延惠已經恢復了健康,開始重掌涼州大權,曹延惠經營涼州數十年,威望極高,他的復出不亞於給絕望中的百姓打了一針強心劑。

  巨炮上城牆可費了麻煩了,馬道雖然寬度夠了,但是坡度太陡,上面還結了冰,民夫們加緊趕工,用鏟子把所有積雪冰霜鏟盡,在地上灑了一層沙子增加摩擦力,這才齊心合力把巨炮往上推,可是那些馬匹卻繃直了身子喘著粗氣再也拉不動了,任憑鞭子抽的再凶也不願意動窩,也難怪,它們是馳騁沙場的戰馬,又不是拉車的挽馬,講究的是速度和靈活而不是耐力,再加上吃不飽馬料,這會哪有精神出力啊。

  馬不行,人上,數百名民夫身上綁著繩子在前面拉,炮車後面又有數十人拚死的推,每推幾步就在車輪下面墊兩塊石頭防止下滑,大伙齊心合力終於將巨炮拉上了涼州城頭。

  巨大的銅炮高昂著炮口,氣勢洶洶的瞄準著城外的突厥大營,軍士們都要求放一炮看看,但是元封說一門炮太少,反而會打草驚蛇,應該把十門大炮都部署到位再發起突然一擊。

  於是眾人又再重複著剛才的工作,雖然冬夜寒冷,但每個人心裡都是熱乎乎的,困守孤城兩個月了,終於有了反敗為勝的希望。

  與此同時,周澤安和一幫民夫正在糧倉裡尋找著地庫的進口,按照曹延惠的指點,找到了那塊活動的地磚,用撬棍一別,地磚果然掀開了,露出下面的鐵板,再把附近的十幾塊地磚掀起來,一扇鐵門呈現在眼前,眾人合力將鐵門提起來,下面黑洞洞、陰森森,一股寒氣撲面而來,不知道有多深,又多廣。

  民夫剛要順著梯子下去,被周澤安攔住:「地庫長久未開,小心毒氣。」通了一會風才吊了一根火把進去,火把嗶嗶剝剝的的燃燒著,映照出周圍堆積如山的罈罈罐罐,周澤安這才點點頭,示意可以下去了。

  順著長長的梯子爬下去,民夫們挑著燈籠小心翼翼的四下觀看,地庫大概和上面的糧庫差不多大,但是擺放的東西明顯要多,罈罈罐罐和巨大的圓形糧食屯子一直摞到頂,到處碼放的滿滿當當,但是極有條理,分類放置,中間還留出搬運的道路,牆角甚至還放著幾輛小推車。

  周澤安走到一處糧食屯子邊,拿刀子戳了一下,一股青稞麥粒流了出來,周澤安撿起一粒嘗了嘗,起碼是放了三年的陳糧了,但是現在哪還管什麼陳糧不陳糧,只要是能吃的東西就是寶貝啊。

  再看另一側碼放的罈子,打開泥封,裡面還有一層蠟封,啟開蠟封才露出壇口,周澤安伸手進去抓了一把東西出來,放到嘴裡一嘗,嗯,是鹽水醃蘿蔔,還有大白菜。

  「周大人,看這裡!」遠處傳來民夫的呼喊,周澤安趕緊放下醃蘿蔔的罈子走過去,抬眼一看也驚呆了。

  周澤安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這麼多的醃肉!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0 16:30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6-12 18:17
2-45 吃飽喝足轟大炮

  周澤安和一幫民工目瞪口呆的站著,眼前是一排整齊的大木箱子,一口挨著一口,從地庫的中央位置一直排到牆角,然後向上向後延伸開去,滿滿當當、密密麻麻,天知道到底有多少.

  旁邊散放著幾口外表一樣的箱子,蓋子已經被民夫打開,露出一層黑乎乎草木灰,拔開這層草木灰,箱子裡碼放的赫然是一塊塊醃肉,不消說,這浩如煙海的箱子裡放的全是這玩意了。

  用草木灰儲藏醃肉是甘肅的土法,取用大塊的新鮮豬肉或者牛肉,不用水洗,先用刀子在上面劃些口子,然後再用炒好的大鹽粒子、花椒大料用力揉搓生肉,直到液體滲出,鮮紅的肉色變暗為止,然後放入罈子悶上十天,再拿出來風乾,最後放入木箱保存,箱底一層草木灰,碼上一層肉再放一層草木灰,這種方法儲存的醃肉放多久都沒問題,通常窮人家都沒資本做這種醃肉,只有富裕人家才會在冬天醃上幾罈子肉,沒想到曹延惠居然下了這麼大本錢,光醃肉就存了這麼多!

  周澤安雙手顫抖著取出一塊醃肉,捧到臉前嗅著,眼淚止不住的流出來,說話都哆嗦了:「真香啊,這可都是……肉啊。」

  難怪他心情激動,現在城裡的糧荒已經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第一線士兵尚能勉強吃上飯,普通百姓就能顧不了了,只能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城裡的老鼠洞鳥窩早就掏空了,樹皮也剝光了,就差吃人肉了,周澤安絞盡腦汁也毫無辦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涼州被突厥大軍團團圍住,上哪裡能弄糧食去啊,萬沒想到自己的腳底下就存著這麼海量的醃肉、陳糧、醃蘿蔔白菜。

  民夫們也都喜極而泣,甚至有人嚎啕大哭,他們中的一些人已經有親人餓死了,對於涼州的前途也不抱什麼希望了,此時忽然發現巨大的糧庫,又讓這些心如死灰的人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快!快搬上去燒火做飯!早飯咱們吃燉肉!」此時周澤安說話的底氣都比往常足了許多。

  ……

  經過一夜的忙碌,到凌晨時分才有四門大炮抬到了城頭上,這大炮實在是太重了,再加上突厥人回回炮徹夜的襲擾,工作難度極大,而且在拉第四門大炮的時候,繩索不堪受力掙斷了,大炮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般從城牆馬道上滑下去,當場壓死了二十多個民夫,但沒有人抱怨,沒有人叫苦,只要大炮能打掉回回炮,把命豁上去也值了。

  忙和了一晚上,大伙都累得前心貼後背,蹲在城牆上如同三伏天的狗一樣喘著粗氣,每個人都覺得筋疲力盡,胳膊腿如同灌了鉛一樣拖不動,但最難受的還是腹中飢餓,胃裡缺乏食物導致的響聲此起彼伏,實在撐不住的人就去喝點熱水,弄個水飽,城牆下面軍營裡的大鍋裡倒是燉著東西,但那玩意根本無法下嚥。

  馬肉已經吃光了,連馬骨頭都沒了,現在將士們吃得只是草根樹皮燉皮帶皮靴馬鞍子,經過鞣質的皮子根本咬不動,囫圇吞下去勉強哄哄肚皮罷了,就連這些皮具樹皮也都是好不容易拼湊出來的,其實涼州城的情況比周澤安說得還要嚴重,實在沒有東西吃的難民們已經悄悄在易子而食了……

  大帥有令,開過飯之後再試炮,在等待開飯的這段時間是最痛苦的,因為突厥人開飯的時間比涼州軍要早,每逢開飯時間,就有一大群突厥兵拿著烤肉和囊餅,端著肉湯在涼州軍的視線內表演著,以此來刺激城牆上的守衛者,雖然距離遙遠,但每個涼州兵似乎都能聞到那種撲鼻的香氣。

  今天也不例外,又有一幫人跑到距離城牆一箭之地來表演,幾十個肥壯的突厥兵在地上鋪著氈子大吃大喝起來,一邊吃喝著一邊指著遠處自家陣地上的回回炮唱著歌,還不如衝著城牆上比劃著,喊叫著,大義是我們有強大的回回炮,涼州城破指日可待,想要活命的話趕緊下來投降,還能賞你們一口飯吃。

  涼州軍士兵們都蹲在垛口後面縮著脖子歇息著,沒有人理會外面的叫罵和引誘,肚子裡空空如也,誰也沒心情和突厥人對罵,忽然有人聳了聳鼻子道:「啥玩意這麼香啊?」

  「是啊,好香,好像是燉肉呢。」陸續有人發現香味,站起來聳著鼻子到處聞,味道濃郁絕不會是城外傳進來了,難道是……

  「飯來了!」城牆下一聲大喊,百十個民夫用扁擔挑著大鍋走上來,那大鍋外面還用棉被包裹著以防散熱過快,一股股燉肉的香氣便是從這些大鍋裡傳出來的。

  一口口大鍋放在城牆上,鍋蓋打開,一陣小風刮過,整個城牆上都是異香撲鼻,醃肉雖然在地庫中放了多年,但並沒有腐敗,洗掉醃料下鍋一燉,那叫一個香啊,一塊塊肥瘦相間的肉在湯裡若隱若現,肉湯更是泛著金黃色的油花,看起來極為誘人。

  士兵們紛紛拿著碗圍上來看,每口大鍋跟前都圍的水洩不通,後面的人看不見還跳起來看,這股熱情勁比拉巨炮還要高。

  「大家不要擠,不要搶,每個人都有份,兩塊肉,兩個大餅子,肉湯管夠!」周澤安站在高處大聲喊道。

  士兵們瘋狂了!一片歡呼,有人忍不住痛哭流涕,有人興奮地拿起火槍衝著天空鳴放,城牆上歡聲雷動,氣氛高漲。

  「那幫餓死鬼怎麼了?這麼開心。」城下的突厥人奇怪的互相問道,百思不得其解。

  元封把周澤安拉過來問清楚情況,也忍不住一陣狂喜,暗道老知府還真是未雨綢繆啊。他也跳上高處大聲喊道:「大夥兒放量吃,別噎著,吃飽了揍那幫突厥狗!」

  士兵們轟然回應,這時候一筐筐大餅也抬上來了,掀開棉被露出烤的焦黃的青稞麵餅子,大夥兒啃著餅子吃著鹹肉,喝著噴香的肉湯,一時間城牆上沒有別的聲音了,全都是啪啪的嘴唇聲,間或還有人噎著打嗝的聲音,風捲殘雲一般,幾十口大鍋就空了,麵餅子更是連個渣都沒剩下。

  吃飽喝足了,士兵們精神百倍,按照元封教授的辦法操作起這四門大炮來,其實這大炮的技術並不算先進,依然是前膛炮,只不過體積巨大,工藝優良,炮筒粗長,火藥更是按照比例配製而成,配合著精鐵炮彈,射程和威力肯定很強。

  炮膛已經被清潔過了,裝著火藥的布袋子被直接從炮口填進去,然後用長桿推到底,緊接著把一枚精鐵炮彈塞入炮口,用推彈桿推到盡頭,這就算裝填完畢了,按照巨炮操作說明上的指點,元封親自操炮,根據望山格子裡顯示的度數調整巨炮的角度,炮架上有搖把和齒輪傳動機構,原本沾滿灰塵的機械被擦拭的乾乾淨淨,露出銅器明晃晃的光澤,巨炮緩緩調整到位,瞄準了遠方的回回炮,元封又仔細檢查了一番,這才確認:「好,開炮!」

  一聲前所未有的巨響,把巨炮周圍的人全都震得七葷八素,雖然已經做了心理準備,但這炮聲比想像的還要大,簡直比得上爆破城牆時候的轟鳴了,隨著炮彈的發射,炮架劇烈的向後移動,幸虧炮架底盤紮實,還有簡單的緩衝裝置和築鋤,所以炮位移動尚不算太大。

  城牆上硝煙瀰漫,大伙只覺得眼冒金星,耳鳴不止,待到硝煙被風吹散,看到巨炮的戰績,大伙才興奮地大叫起來。

  第一枚炮彈並沒有擊中回回炮,而是比預定的彈著點向後推進了一段距離,事後元封才知道,這是由於巨炮身處城牆,射擊陣位太高導致的,雖然沒打中回回炮,但是卻命中了突厥人的軍營,冬天土地凍得極硬,炮彈落到地上又彈起來,勢不可擋的在突厥大營中橫衝直撞,所到之處摧枯拉朽,帳篷翻到,人馬橫死。

  「清理炮膛,再裝填!」元封一聲令下,軍士們趕緊用裝著棉布頭的桿子蘸著水伸進炮膛裡清理著火星和火藥殘留物,本來按照指南上說用醋是最合適的,但是現在上哪也找不到醋啊,只能用水代替了。

  擦完炮膛,再用乾布擦拭一遍,這才把裝著火藥的袋子塞進去,若是一般的鐵炮就不敢這樣做,因為鐵炮傳熱慢,散熱需要一段時間,如果過早的將火藥填進去,會因為炮膛高溫引起炸膛,黃銅質地工藝優良的巨炮就沒這個煩惱,很快就能進行下一次射擊。

  在第一門巨炮進行清理和裝彈的時候,其餘三門跑已經根據彈著點調整了角度,轟然發射,這回士兵們學聰明了,有的張大了嘴,有的用東西塞住了耳朵,有的奪得遠遠,就這樣還是被震得腦袋昏昏沉沉,五臟六腑都覺得疼。

  巨炮的轟鳴在城內引起了大規模的恐慌,百姓們以為突厥人換了新式武器攻城,淪陷就在眼前了,但是一個消息迅速傳來,這是咱們涼州軍的巨炮在反擊,百姓們這才安定下來,一個個站在原處呆呆望著西門方向,聽著那一聲聲震耳欲聾的轟鳴。

  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麼。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0 16:30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6-13 19:17
2-46 戰爭之神

  突厥軍營突遭襲擊,一片大亂,要知道他們的營地可是設在距離涼州城牆三里之外的地方,涼州人的床弩和火炮根本打不了那麼遠,怎麼忽然就挨了炮彈呢。

  回回炮陣地就在軍營前面,為了滿足集中火力射擊某一段城牆的要求,一百五十架回回炮排的非常密集,間距很小,幾乎就是一架挨著一架,遠遠看上去如同森林一般,氣勢恢宏,殺氣騰騰,光是看上去就能讓守軍心驚膽戰了,發動起來更是凶悍無比,一百五十架回回炮一起開動,那石彈就如同下雨一般,這兩個月來涼州人可沒少吃苦頭,至少上萬人死在回回炮拋射的石彈下,總之這回回炮就是涼州人的夢靨,永遠打不破的夢靨。

  如今夢靨終於要被打破了,三門萬斤巨炮從不同的方位瞄準了回回炮陣地,經過剛才的試射,炮口的角度已經調整過了,望山上的標尺定在合適的距離上,此刻城頭上靜悄悄的,甚至可以聽見風的嗚咽,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著元封手中的小紅旗,等待著巨炮發威。

  元封將小紅旗高高揚起,望著城外那一大片炮海,默默的念道:「你們還債的時候到了。」隨進狠狠將紅旗揮下,嘴裡大喊道:「放!」

  幾乎是同一時刻,三門大炮怒吼起來,聲音震耳欲聾,硝煙瀰漫了整個城牆,後坐力之巨大,連地上的條石都震裂了。

  三枚精鐵炮彈呼嘯著射向回回炮陣地,突厥兵們驚魂未定,就看見高大威猛的回回炮在瞬間坍塌,隨後才聽到涼州城頭傳過來的炮聲,他們當然不懂得炮彈比聲音還快的道理,眼前的景象讓他們驚愕恐懼,難以理解。

  回回炮擺得太密集了,三枚炮彈從不同角度射入,在炮群內橫衝直撞,所向披靡,巨大的木樑根本擋不住炮彈的撞擊,瞬間便斷裂崩塌,倒塌的炮身又砸到其他回回炮,如同骨牌一樣引起了連環反應,木屑和鐵質部件漫天橫飛,砸的突厥兵們無處藏身,一片鬼哭狼嚎。

  涼州軍們全愣了,即使最樂觀的人也想不到巨炮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三炮,只是三炮而已,就幾乎將突厥人的殺手鑭砸壞了三分之一,回回炮陣地一片狼藉,慘不忍睹,遍地都是斷裂的木樑和屍體。

  沉寂了片刻之後,城頭上才傳出一陣歡呼聲,每個人都雀躍叫好,不少人激動了留下了淚水,兩個月了,整整兩個月都被回回炮壓著打,今天終於揚眉吐氣了。

  那一隊在涼州城下野餐的突厥兵們已經傻了,這一會功夫怎麼自家的回回炮就玩完了?他們一會看看身後的陣地,一會看看涼州城牆,一個個張大了嘴,剛吃的囊都從嘴裡掉出來了,愣了足足五分鐘才灰溜溜如同喪家犬一般逃走。

  元封看看周澤安,後者也是熱淚盈眶,低低說了一聲:「大帥!」便無語凝噎了,元封握住周澤安的手,用力的晃了晃,一切都在不言中。

  為了摧毀回回炮而身負重傷的趙定安也被推了出來,葉開還拿來千里鏡放到他眼前,讓他親眼目睹突厥人的慘狀,趙定安哽咽了:「兄弟們,我替你們看見了,突厥人的回回炮完了,你們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

  巨炮的清理、復位,重新裝填工作非常繁瑣,開一炮需要一刻鐘,士兵們的操作也不夠熟練,不過大家的熱情很高,動作明顯快了許多,此時第一門炮的裝填已經就緒,等待著元封的命令,元封拿起千里鏡望了望十里外的突厥中軍大營,道:「把炮口抬到最高,給帖木兒提個醒,咱們涼州不是泥捏的,是鐵打的!想吃,先硌掉他的門牙!」

  巨炮咯吱咯吱緩緩抬高著炮口,達到最大角度以後衝著突厥中軍大營方向開了一炮,炮彈沿著拋物線劃了一個弧,卻並沒有射到那麼遠處,只在荒地裡騰起一片泥霧。

  ……

  帖木兒大帝病了,自從那天親自坐鎮指揮炮擊涼州之後就病了,到底年紀大了,受不得風寒,這個冬天又特別的冷,老人征戰多年,身上多處負傷,遇上陰雨連綿的天氣就酸疼,再加上風寒,病的頗重。

  士兵們患了夜盲症,帖木兒自然知道,這是因為後勤補給線路太長,又恰逢冬季,士兵吃不到新鮮的蔬菜導致的,其實鄉間有土法能治療這種病,就是食用動物的肝臟,可是突厥人信奉伊斯蘭,按照教義是不能吃內臟的,權衡利弊之後帖木兒還是選擇了真主的尊嚴,畢竟涼州人也堅持不了太久了嘛。

  涼州人夜襲回回炮陣地更堅定了帖木兒的這種看法,狗急跳牆嘛,那麼大的城市,那麼多的百姓,每天要吃飯,要取暖,要活命!涼州哪有資本養活這麼多人,帖木兒這輩子打下了數不清的城市,區區一個涼州又怎能擋住他東征的腳步。

  但涼州人的頑強還是讓他稍微意外了一下,換了其他民族的軍隊,恐怕早就垮了,這幫漢人居然在百萬大軍輪番攻擊下撐了這麼久,真讓人納悶又鬱悶,眼瞅著部下精銳士兵一個個犧牲在涼州城下,帖木兒心裡也不舒服,他還要靠這些士兵去征服富饒的中原大地呢,怎麼能在涼州無謂的消耗掉。

  所以帖木兒打算還是以回回炮這類技術兵器作為主力,繼續打擊涼州人的士氣,每天轟擊,加上城內不可避免的饑荒,城破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昨夜睡得還算安穩,病情也終於得到控制,帖木兒今天起了個大早,正在用膳之際,忽然涼州方向傳來巨響,去打探的侍衛還沒回來,又是四聲巨響,其間間隔不長,帖木兒覺得不對勁,親自走出王帳觀看。

  早上的風還是很冷的,侍衛趕緊拿起大汗的斗篷追出去,帖木兒站在王帳外面叉腰看著遠處,距離太遠他自然看不出什麼端倪,忽然一聲尖利的哨音,不遠處的營房像被看不見的巨手蹂-躪了一般,垮塌崩潰,瞬間就有幾十個帳篷被撕裂砸垮,隨後才聽見遠遠的一聲悶響。

  帖木兒愣了,縱橫萬里的偉大君主竟然愣住了,這是什麼兵器?竟然能打到自己的中軍帳,要知道這裡距離涼州城可足足有十里之遙啊!

  此時前去打探軍情的侍衛也回來了,戰馬疾馳而至,侍衛猛勒馬韁翻身跪倒,聲音裡帶著莫名的惶恐:「大汗,不好了,回回炮被涼州人毀了!」

  「什麼!」帖木兒暴怒起來,猛地甩掉侍衛剛剛披在他身上的貂裘,「備馬,拿我的披掛兵器來!」

  ……

  涼州城頭,又是一陣歡呼,剛才那一炮終於命中了突厥人的大營,不過也已經達到了巨炮射程的極限,為了這一炮,多加了五成的火藥,冒著炸膛的危險,但是每個人都覺得很值得,這是涼州軍民對帖木兒強有力的回應,你有回回炮,我有大將軍炮,咱們看誰牛!

  「繼續打!把回回炮給我全轟了!」元封大喊道。

  「什麼?你說什麼?」被他指派為炮兵千總的狗剩大聲喊道,巨炮的轟鳴太響,很多人被震得失聰了,說話都得靠近耳朵大聲喊才行。

  元封對著狗剩的耳朵又喊了一遍,狗剩才聽清,轉身揮舞著小紅旗聲嘶力竭的喊道:「弟兄們,再裝填干狗日的!」

  此後一段時間,涼州人皆以聾子而自豪,旁人給他說話,總要大聲反問人家:「你說什麼,大聲些。」以此顯示自己曾經在巨炮旁呆過。

  巨炮發威,軍糧管飽,一時間軍心大振,周澤安拉著元封離開喧鬧的人群來到角落裡,貼著他的耳朵道:「老知府那邊怎麼辦?」

  元封明白他的意思,曹延惠威望很高,這些士兵又都是他的部下,此時興許不會如何,但是突厥人敗走之後,就難免會對元封等人下手了,正所謂兔死狗烹,元封的存在對曹延惠確實是莫大的威脅,這件事不得不考慮。

  元封答道:「不變應萬變,對涼州,對曹大人,我問心無愧。」

  周澤安暗道你厚道人家可未必領情啊,不甘心的說:「曹俊棄涼州,大帥取之乃天經地義,可是要從曹延惠手中取涼州就是謀逆篡權了,遲則變,我勸大帥早做決斷,先下手為強。」

  元封一揮手:「涼州雖好,一隅之地而已,大丈夫當如帖木兒那般,縱橫萬里攻城略地,要想做大事,眼界要放開啊。」說罷丟下周澤安自顧自的去了。

  「做大事……縱橫千里……莫非他生的是逐鹿中原的念頭?」周澤安望著元封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念叨著。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0 16:2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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