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武林帝國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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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少 2009-3-4 10:59: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2 451120
鄭少 發表於 2009-6-1 03:25
2-27 火燒草料場

  上次的積雪還沒化,又是一場大雪降臨,紛紛揚揚下了數日,涼州內外一片銀裝素裹,這幾天裡突厥大營一直沒有動靜,偃旗息鼓不再發動任何軍事行動,這讓涼州人們多少有些安心---突厥人也沒那麼凶悍嘛,也是怕死的嘛。

  戰事和緩,涼州城內的緊張氣息淡了許多,年味漸漸濃了起來,打仗歸打仗,年總是要過的,老百姓吃苦受累一輩子,過年也要割點肉包幾個餃子吃吃,可是如今涼州城糧價飛漲,別說餃子了,就連糠都買不起。

  大街上的積雪已經被掃到兩旁,露出原先的青石路面,富人家的馬車來回穿梭,拜年送禮走親戚,一如往昔,難民們卻開始賣兒鬻女,骨瘦如柴的小娃娃跪在路邊哭哭啼啼,脖子上插著草標,大人遠遠躲著,不時有達官貴人家裡的管家從馬車上下來,像挑揀牲口一樣察看小孩的牙口和胳膊腿,若是模樣端正的小女孩就會賣的快些,價錢高些,男娃娃的行市不太好,還不如一頭驢的價格高,畢竟買回家還得管幾年飯才能幹活,驢子買回去就能出力。

  這一幕元封都看在眼裡,但是卻無能為力,雖然他是涼州府的防禦副使,但並沒有多大實權,要錢沒錢,要兵沒兵,僅有的一些軍餉也都用來貼補家用了,別說街上這些難民了,就連家裡養著的那些鄉親們也快斷頓了,這糧價實在是太貴了,鹽巴也貴,肉更是貴的離譜,有錢都難買到新鮮的好肉。

  突厥大軍按兵不動,必然有詐,站在城樓上用千里鏡望過去也看不出個所以然,所以元封向王威請示,要求派人前去偵察,王威是個老成持重的將軍,主張固守堅城,不給對方任何可乘之機,聽到元封的提議不禁猶豫起來,元封知道他的顧慮,便道:「這種偵察只是趁著暗夜潛入敵營探查,並非小股部隊接敵,只需精通蒙古話的士卒數名即可。」

  王威道:「此計甚好,但是此等膽色過人的豪傑,咱們涼州軍裡恐怕難尋。」

  不用王威說元封也知道涼州軍這些人的本事,確實沒有這樣的孤膽英雄,他抱拳道:「卑職不才,願意帶隊前去。」

  王威道:「不可,你是大將,豈能做這細作的勾當。」

  元封笑道:「卑職當大將不夠格,打打殺殺還行,幹這個最合適不過。」

  王威沉吟片刻,還是答應下來,讓元封自己去挑選精幹士卒,今夜出發。

  這種玩命的勾當自然要找信得過的人,元封把目標定在自己曾經統帶過的甘州騎營上,這些騎兵和突厥人打過野戰,對自己也比較服從,用起來順手順心。

  來到騎營駐地,元封拿著花名冊先點出一百個年輕的士兵來,然後從他們中間挑選三十名粗通突厥語或者蒙古語的人,當然馬術和箭術也得過得去,最重要是要有一顆虎膽。

  一百名雄赳赳的漢子排成四列,等候著張副帥的檢閱,元封曾經做過甘州騎營的千總,並且帶著他們打了一個漂亮仗,在這些漢子心中,元封還依然是他們的統帶官,那個新派來的千總根本沒有威信可言。

  張副帥一身戎裝,腰佩長刀弓箭,在四個全副武裝馬弁的陪同下閃亮登場,盔甲鏗鏘,英氣逼人,一百名壯士不由得心頭一震,昂首挺胸接受副帥大人的檢閱。

  元封在隊列前走了一遍,然後道:「挑你們來是一件大事要做,今晚我想去突厥大營走走,誰願意隨我一同前往。」

  何等的豪氣沖天,二十萬如狼似虎的突厥大軍營地想去就去,想走就走,勝似閒庭信步一般,這種膽略也只有張副帥才有,當兵的就喜歡這樣不怕死的好漢子,頓時都排著胸脯嚷起來:「副帥,某願往!」

  元封伸手壓了壓,道:「這次和上回有所不同,咱們不是去斬將奪旗,而是偵察敵情,愣頭青我可不要,會說突厥話、蒙古話,膽大心細的才行,覺得自己夠格的,向前一步走。」

  一百名將士竟然齊刷刷的一起向前邁了一步,這下元封可愣了,他卻不知這河西走廊地帶,各民族混居,漢人會說突厥話,突厥人會說漢話的多了去了,還是身後的老兵油子王金彪有辦法,小聲道:「副帥,讓這些小子每人說兩句我聽聽就成。」

  王金彪這老傢伙語言天賦很高,早年走商的時候經常和河中的蒙古人打交道,一口地道的蒙古話連當地人都聽不出來,讓他考核這些士兵再合適不過了,果不其然,片刻功夫就刷掉了三四十個人,留下的人裡再精心挑選,終於挑出三十名士兵來。

  偵察這種事情不比打仗,人在精而不在多,之所以挑選三十名精兵,是因為察合台軍的巡邏隊編制就是三十餘人一隊,城牆下面還有那麼多的敵兵屍體,悄悄下去扒幾十件衣甲上來,胡亂清理一下套在身上,再戴上皮帽子和尖頂頭盔,挎上彎刀和短弓,別說離遠了看,就是離近了看也看不出破綻來。

  偵察隊由元封親自率領,另外再帶兩個親兵,一個是精通外語的王金彪,一個是武功高強尤擅近身格鬥的前河口鎮店小二趙子謙,一行三十二人趁著夜色用繩索滑下城牆,反穿羊皮襖,在積雪的掩護下向十里外的突厥大營摸去。

  月黑風高,郊外西北風凜冽,三十二人藉著地勢和天色順利來到突厥大營旁,其間躲過七八處暗哨,爬過兩條水溝和一道柵欄,倒也不算困難。

  蒙古人紮營不像漢人那樣講究,既不挖壕溝也不壘土牆,就是一座座的蒙古包排起來,外面胡亂豎著一些木柵欄,二十幾萬人的大營連綿十里,稀疏不等,精銳騎兵的營房相對牢固一些,用大車圍成牆,還有哨兵和巡邏隊,民夫們居住的營寨就簡陋很多,連圍牆都沒有,只是在外圍草草挖了一道排水溝而已。

  三十三人趴在雪地裡等了半天,才看到一支巡邏隊逶迤而來,和營門上的哨兵對了口令之後便穿營而走,一行人這才從雪地裡爬起來,將羊皮襖脫下露出裡面的鎖子甲,大搖大擺的朝轅門走去,守門士兵看見又是一支巡邏隊過來,也不細看,問了口令便縮到一旁緩和去了,王金彪用一口地道的河中口音對答了口令,一行人順利進入營地。

  走在幾十萬突厥大軍的營地裡,和走在虎狼窩裡沒有什麼區別,說不害怕那是假的,所有士兵的心臟都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但是走了一陣子卻發現也沒那麼可怕,突厥軍大多在帳篷裡睡覺,還有些人在挑燈修理武器雲梯,來往運送物品的,傳遞軍令的,穿梭一般走動著,並沒有人注意他們這支普通的巡邏小隊。

  「突厥軍也沒什麼嘛,看他們這穿的住的,還不如咱呢。」趙子謙在元封耳邊低語道,此話不假,雖然帖木兒帝國強大無比,但是窮兵黷武征戰多年,士兵的待遇相當低劣,帳篷軍裝殘舊破損,盔甲兵器也不齊全,嗅嗅伙房裡飄出來的味道,也沒多少油腥,

  元封瞪了趙子謙一眼,不讓他胡亂開口,所幸這一句低語並沒人注意到,小分隊走到人少的地方,找個避風的角落坐下休息,同時派出王金彪打探情況,王金彪到底是在西域廝混過多年的老油條了,拿著煙袋過去找了幾個正在幹活的民夫攀談了幾句,片刻後就屁顛屁顛的回來了,低聲道:「探明白了,他們的大汗突發急病,所以攻勢暫停,整個連營的大致佈置也清楚了,是這樣的……」王金彪拿著刀鞘在雪地上畫著示意圖,「這裡是咱們所在的位置,向前左手走就是小王子的騎兵萬人隊營地,右手是大軍草料場,再往前是中軍王帳,這裡戒備森嚴口令也不同,想混進去不容易。」

  元封道:「咱們不去中軍王帳,去這裡攪他個天翻地覆即可。」說著一指草料場的位置。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糧草是軍隊正常運作的最基本需求,人要吃糧馬要吃草,少了一頓都不行,尤其是戰馬所用的飼料非常講究,必須是乾草和苜蓿燕麥之類的精料,否則馬匹不能出力打仗,突厥軍所使用的戰馬以吃苦耐勞的蒙古馬居多,伊犁馬也佔了相當一部分,二十幾萬大軍,牲口數量相當龐大,每天所用的草料都是天文數字,倘若把這個草料場給一把火點了,突厥軍的戰馬就成了擺設。

  聽了元封的話,大家都陰測測的笑起來,事不宜遲,拿起兵器趕緊向草料場方向走去,忽然一聲厲喝傳來:「你們是那部分的?」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0 16:44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6-1 03:27
2-28 搶到老子頭上了

  元封不懂蒙古話,但對方語氣嚴厲,似有質問的意思,他的手慢慢向腰後摸去,那裡暗藏著一排飛刀,可是王金彪卻不動聲色的按住了元封的手,衝著發問的人點頭哈腰答了幾句話。

  那個發問的人身穿裘皮袍子,帽子兩邊垂著狐狸尾巴,腰間掛著一柄鑲金嵌玉的彎刀,職位應該不低,聽了王金彪的答話,他又氣沖沖的說了一句,然後扭頭走了。

  「他說什麼?」元封壓低聲音問。

  「好事,他問咱們是哪部分的,讓咱們去草料場領草料呢。」王金彪嘿嘿笑著說道,元封聽了也不禁暗笑,真是天助我也,正愁怎麼混進草料場呢,這就來了個貴人相助。

  巡邏隊跟在那位將軍身後進了草料場的大門,門衛雖然嚴格,但是看到是自家主將帶來的人,也就不加盤纏放過去了,誰也不會想到涼州軍的膽子居然能大到如此地步,喬裝打扮深入連營核心位置。

  草料場內數百人在忙碌著將乾草裝車運走,看他們的軍裝各不相同,面容相貌也有差異,有高鼻凹眼的突厥人種,也有扁臉小眼睛的蒙古人,當然漢人面容的也有,元封的小部隊混在裡面並不起眼,草料場的小頭頭將王金彪叫過去,扔給他一塊牌子,讓他帶隊去後面把乾草抗來,老王頭一本正經的答應著,回過頭來喜笑顏開,一指草料場深處,低聲道:「到裡面點火去。」

  草料場內乾草堆積如山,草堆上站著人用叉子往下鏟草,那些因為積雪侵蝕而腐爛的草扔到一邊去,下層的乾草裝在馬車上一輛輛的運出去,草料場的人手不足,往往需要從各營抽調士兵來幫忙,元封的巡邏隊就是被臨時抓差來的。

  一行人往裡面走了百十步,自有人過來安排他們幹活,誰也沒注意這群人中已經少了兩人。

  元封和趙子謙悄悄脫離大隊,裝作找地方撒尿的樣子往草料場深處走去,尋了一個沒人的地方,趙子謙從懷裡把火刀火石拿了出來,將引火的艾蒿絨團貼在火石上,另一隻手拿火刀的鈍刃擦擊火石的邊緣,火花飛濺,將艾絨點燃,正要抓過乾草引燃,忽然旁邊有人大吼一聲撲將過來,趙子謙到底是練武的人,反應極快,閃身避過一伸腿將那人絆倒,碗口的拳頭照後腦打過去,只一下這名草料場的士兵就暈死過去。

  再去拿火刀艾絨,卻發現艾絨掉進地上的雪水污泥裡,已經濕透了,趙子謙氣得差點蹦起來,問元封有沒有帶點火的傢伙,元封搖搖頭。

  「那怎麼辦?機會稍縱即逝啊,咱們可是在連營深處。」趙子謙急得抓耳撓腮,元封思量一下,道:「有了,用這個試試。」說著將懷裡的火槍掏出來,取下通條用倒鉤將槍膛裡包裹著鹿皮的鉛彈勾了出來,重新裝填了火藥,讓趙子謙收攏了一堆乾草,擺放的蓬鬆透風,衝著草堆「砰」就是一槍。

  一團火從槍口噴出,直接將乾草點燃,趙子謙取過叉子,將燒著的乾草挑到草垛上,正是西北風肆虐的天氣,火借風勢,呼啦一下就燒起來了,兩人扭頭就跑,水火無情,草料場到處都是易燃物品,跑得不夠快可是很容易把小命搭進去的。

  看見兩人慌裡慌張的從草料場深處奔出,指揮王金彪他們幹活的突厥人剛要發問,被王金彪一把撲倒,匕首捅進了腰窩,蹬了兩下死了。

  火已經點起來了,現在要做的就是趁亂溜出去,片刻的功夫那個草垛已經火光沖天了,遠近幾里內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無數人大呼救火,元封等人也跟著大呼小叫,裝模作樣的救火,黑暗中人頭攢動,誰也看不清誰,有那官銜高的剛登上高處進行指揮,便被元封用飛刀放倒,草料場亂成一團,火越燒越大,撲救難度越來越高。

  突厥大營亂作一團,元封等人趁機溜出草料場,本來還想去中軍王帳趁火打劫,可是摸過去一看,王帳戒備森嚴,刀出鞘箭上弦,元封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帶領大家摸進附近馬廄,殺了馬伕,搶了三十來匹健馬,一行人呼嘯而出,路上有人攔截,王金彪便大吼道:「奉大汗令捉拿奸細,誰敢攔我!」竟然通行無阻。

  有驚無險,奔至涼州城下,回望突厥大營依然是火光沖天,元封不禁歎道:「倘若老王將軍有些魄力,趁這大好機會派兵劫營,敵軍豈不是會土崩瓦解。」

  和城牆上對了暗號,一行人才被接了上去,為安全起見,城門並沒有開,而是從城牆上放下吊籠,依次把他們拉上去的。

  上去之後,城上值守的士兵個個面露驚喜之色,問這些身穿突厥戰袍的戰友:「那火是你們點的?」

  突擊隊員們個個煙熏火燎的臉色漆黑,一笑露出兩排白牙:「不是俺們還能是誰幹的?張副帥領著俺們去串門子,順便把他們家草垛給點了,嘿嘿。」

  士兵們嘖嘖稱奇,張副帥實在是太神勇了,有勇有謀啊,涼州有這一號人坐鎮,突厥人八輩子也別想打進來。

  此時元封已經坐在王威面前了,懇切的說道:「此時派出一支騎兵進行突擊猶未為晚,定然能將突厥軍一舉擊潰。」

  王威道:「萬萬不可,這把火點起來,突厥人一定會加以防範,現在出擊無異于飛蛾撲火,還是穩重些好。」

  元封苦勸也沒有用,王威就是堅持己見,他是防禦使,掌握兵馬調度大權,元封也無可奈何,只好退了出去來到城牆上,用千里鏡觀察十里外的突厥大營,那裡依舊是火光沖天,半個夜空都被映照的通紅,燒乾草的嗆人氣味傳過來,令人咳嗽不止,但是士兵們卻興高采烈。

  「這可夠突厥人喝一壺的。」

  「糧草都燒光了,看他們吃啥。」

  「還是張副帥厲害啊,出去溜一圈就把人家的草料場就燒了。」

  士兵們熱切的討論著,元封的威名本來就在軍中傳誦,現在又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士兵們對他已經不僅僅是敬佩了,簡直就是崇拜。

  次日上午,大火終於撲滅,幸虧臨時挖了幾條防火溝,火勢才沒有蔓延到其他營地,只是燒了一個草料場而已,但是五十萬擔乾草的損失也讓大將們心疼的直咬牙。

  前日指揮作戰的時候,禿黑魯眼見大批察合台勇士倒在血泊之中,涼州城卻巋然不動,心力交瘁再加上風寒,竟然一病不起,這場大火本來還想瞞著他的,但是漫天的嗆人味道卻遮不住,禿黑魯得知草料被燒,當即大呼一聲:「天亡我也!」倒地不起,眾人趕緊救護,半天禿黑魯才悠悠醒轉,人到底年紀大了,精氣神比不得當初了,他召集親信大臣在王帳裡開了半天的會,會議內容無人知曉。

  黑的兒火者王子殿下,也就是昔日十八里堡十三太保中的老五楚鍵,領著一幫親兵在草料場廢墟中檢視著,他臉色鐵青神情嚴峻,這一場大火把軍中所有的儲備草料都給燒了,天寒地凍的乾草難尋,戰馬沒了飼料就不能打仗,這一招太毒了,這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起當初和元封一起夜襲黃草鋪馬賊營地的往事。

  沒錯,這件事肯定是他做的,楚鍵心中有了計較,此時手下人從火場中拖出幾具屍體來,檢查屍體的喉嚨並沒有煙灰,說明不是被火燒死而是被人殺死的,這就更驗證了楚鍵的判斷,元封帶人夜襲大營!

  亡羊補牢,猶未為晚。楚鍵下令各軍嚴加防範,把暗哨放到涼州城下去,晚上的口令要每個時辰一換,不同營的人嚴禁亂竄。

  回到王帳,楚鍵看到父汗正在和一幫叔伯開會,愣了一下才道:「父汗,查出來了,是涼州人做的。」

  禿黑魯擺擺手道:「不管那個,來來來,父親有事情和你說。」

  涼州,元封正在營房裡勾畫著防禦圖紙,忽然趙定安掀簾子進來道:「出事了,家裡派人過來說尤利婭被人劫了!」

  元封把筆一丟,抓起大氅就出了門,邊走邊問:「怎麼回事?誰幹的?」

  趙定安道:「尤利婭看家裡不夠錢買糧食,便拿了琵琶去酒樓賣唱,結果讓人搶了,家裡人跟到那人府門口卻被打了回來,就趕緊來通報了。」

  元封怒道:「這個傻丫頭,沒錢找我就是了,拋頭露面的像什麼話!」說著飛身上馬,疾馳而去。

  趙定安愣了愣,也騎上戰馬緊跟了過去,他心中納悶,驪靬人出來賣唱挺正常的,為何九郎會如此惱怒,難道說他心裡有這小丫頭?

  元封馬快,按著趙定安說的地址奔到那戶大宅門口,翻身下馬,幾個驪靬女人立刻圍了上來,指著那鑲滿銅釘的大門道:「就是這家惡少搶了尤利婭,咱們去討人,反倒被他們一頓鞭子抽了回來。」

  元封不語,胸中早已怒火萬丈,當初就是因為惡少強搶孟小冬才造成十八里堡的滅亡,對於這種人渣他簡直恨之入骨,當即上前猛踹大門。

  大門後一陣噪雜的腳步聲響起,偏門打開,一個手拿皮鞭的傢伙指著元封喝道:「防禦使大人的府邸你也敢闖,活膩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0 16:44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6-1 03:29
2-29 兵變事件

  元封一愣,這裡竟然是王威的府邸,王老將軍決不是那種當街強搶民女的無恥之輩,但是他家裡的人就不敢保證了,眼下可不是仔細考究什麼官場關係,得罪不得罪人的時候,分分秒秒都很重要,慢一慢尤利婭的清白都保不住,所以元封不假思索就是一記穿心腿踢過去,將那惡奴踢出去幾丈遠。

  看見有人找事,府邸裡的家丁們呼啦一聲全圍上來了,到底是將門宅邸,家丁手裡都不是齊眉棒,而是明晃晃的鋼刀,元封才不怕這個,他只聽見身後呼啦啦一陣腳步聲,便知自己人到了,冷冷喝道:「都給我拿了!」

  趙定安帶領著元封的親兵隊迅速趕到,將打發這些小雜魚的任務接了過來,元封徑直往裡闖,有人阻攔就直接一腳踢過去,半路上捉到一個管家摸樣的人,揪住他的領子逼問道:「搶來的女人呢?」

  管家見他面目猙獰,戰戰兢兢答道:「在少爺房裡呢。」

  元封將他放下,喝道:「頭前帶路,敢玩花招就砍了你!」

  管家屁滾尿流,在前面一溜煙跑著,王威的宅子並不算很大,很快就走到了後院,轉了兩個彎來到一個幽靜的小跨院,管家指著裡面道:「這就是少爺的書房。」

  元封不清楚王威兒子的底細,右手抽出刀來,左手把腋下的火槍抽出來,上前一腳踹開書房的門,此時那管家淒慘的叫了一聲:「少爺快跑啊!」

  書房的門被踢飛,元封卻被房內的一幕驚呆了,預想中惡少霸王硬上弓的情景並沒有發生,一個腦袋瓜子很大的青年正跪在地上給尤利婭奉茶,尤利婭抿著嘴強忍著笑,一隻手還在那青年頭上撫摸著,像是在撫摸一隻小狗。

  元封收起刀槍,問道:「這怎麼回事?」

  尤利婭看見元封來了,便笑道:「這人是個傻子,可好玩了,讓他喊什麼他就喊什麼。」隨即拍著大頭青年的腦袋說:「乖,喊姑姑。」

  那青年果真就喊了一聲姑姑,同時把臉轉向元封,傻傻的說道:「我要吃糖糖。」看他眼神呆滯,體態臃腫,腦袋比正常人大兩號都不止,絕對是個傻子。

  傻子也會強搶民女?元封心生疑惑,正納悶呢,趙定安衝了進來道:「不好,事情鬧大了,王威派兵回來,和羅馬營在大門口卯上了!」

  元封趕緊拉著尤利婭和傻子向外走,邊走邊對趙定安說:「這事蹊蹺,傻子不可能當街強搶民女,肯定有人在背後搗鬼,你趕緊翻牆出去,叫鄉親們當心點,再把咱們的人召集一下,這事可大可小,早作準備為好。」

  上次在蘭州府發生的事情給元封心裡留下極深的陰影,牽扯到這些達官貴人,簡單的事情都變複雜了,自己初登高位,很多人眼紅,這件事很可能是一條陷害自己的毒計,處理不當就會著了別人的道。

  府衙門口,兩支軍隊正在對峙當中,先來的是羅馬營的一百名步兵,此時已經在門口擺開魚鱗陣,長牌在前,標槍在後,一丈八長的點鋼槍頭呈四十五度角伸在空中,雖然人數不多,但氣勢森然,殺氣騰騰,一百步兵躲在長牌後面鴉雀無聲,任憑對面人如何謾罵都不還嘴。

  和他們對陣的是三百名騎兵,雖然手中有鋼刀,胯下有戰馬,又佔著人數優勢,但是面對這座穩固的小型魚鱗陣,竟然無處下嘴,只能遠遠的漫罵著,剛才府裡家人來報,說是十幾個惡漢拿著兵器打上門來,王威便派了三百親兵回來察看究竟,結果來到門口卻發現大門被羅馬營的人堵上了,親兵們知道對方是硬岔子不敢硬拚,便圍住大門,飛馬報告王大人。

  報信的人前腳去,王威後腳就到了,這回帶的人馬更多,五百多騎兵把街道都堵上了,因為他聽說對方是衝著自己的傻兒子來的,哪能不急,來到近前一勒馬韁,對羅馬士兵的領頭百總喝道:「爾等膽敢兵變,再不讓開格殺勿論!」

  領頭的那名金髮青年不為所動,英俊的有些不像話的臉上肌肉緊繃著,眼睛死死盯住王威,拔出短劍用只有羅馬營士兵才能聽得懂的語言喊了一聲,數十支長矛便放低了角度,幾乎是平端著對著前面,那些騎兵胯下的戰馬看到一大叢尖利的東西對著自己,都忍不住刨著蹄子往後退。

  牽扯到自家的事情,王威便沒有那老成持重的態度,一揮手讓眾軍向前衝,正在千鈞一髮之際,一聲大喊從門裡傳來:「住手!」

  元封拉著尤利婭和王威的傻兒子從裡面走出,先對尤利婭的哥哥微微頷首,然後對王威抱拳道:「王老將軍,得罪了。」

  王威見兒子平安無事,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但是臉上的嚴肅表情依然沒變,喝問道:「張將軍,為何擅闖老夫的府邸?」

  元封冷哼一聲:「卑職倒想請問王老將軍,為何縱子行兇,強搶民女。」

  王威看看兒子,又看看那個拿著琵琶的漂亮異族女子,好像明白了一些什麼,但是看到兒子被嚇壞的樣子,不禁心頭火起,怒道:「吾兒自幼腦殘,豈能強搶民女,張將軍不好好在城上巡察,卻跑來管這些閒事,而且私自調動兵馬,你真當這涼州城姓張麼!」

  王威氣急之下說出這些話來,在元封心中又是一種感覺,不論自己怎麼賣命都不可能真正融入涼州的官僚體系內了,原本王威還算是中立者,現在也成了自己的仇敵,這涼州,怕是待不住了。

  見到妹妹安然無恙,那羅馬營百總也放下了手中短劍,一聲令下,長矛豎起,從戰鬥隊形變成了常規隊列,又是一聲口令,隊伍竟然就要開拔離去,這可把王威氣得夠嗆,羅馬營的傢伙實在是太囂張了,眼裡竟然沒有自己這個涼州最高武官!

  其實羅馬營算不得涼州軍隊,他們只是僱傭軍而已,誰出錢他們幫誰賣命,曹延惠花高價聘請他們來,也只是簽了幾年的合約而已,他們和涼州當局不存在從屬關係,最多是客戶和僱主的關係,讓王威氣惱的真正原因是這幫人竟然會聽從元封的吆喝,這樣下去可不得了,這不是架空自己這個防禦使麼。

  「誰也不許走!私自調兵形同謀反,把他們拿了!」王威不敢拿元封,但是對這一百名僱傭兵還是下得去狠手的,眼瞅著自己的兵馬越來越多,便悍然下令捉拿羅馬營的帶隊軍官。

  官兵們虛張聲勢的吆喝著,但卻都不敢向前,羅馬步兵天下無敵,人又齊心,誰敢找他們的麻煩,那百總倒也是條漢子,見自己妹妹已經脫離虎口,便不願連累戰友,走出來傲然道:「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和他們無關。」

  官兵見他願意自首,這才上去拿人,尤利婭急得都快哭出來了,焦急的目光投向元封,但元封也無能為力,和王威的關係已經很僵了,如果此時再跳出來強行保下那名百總,豈不是更讓王威下不了台,想想還是算了,從長計議比較合適,羅馬營是涼州城內屈指可數的精兵,眼下又是用人之際,想必打一頓軍棍也就罷了。

  哪知道王威把一腔怒火都撒在這名百總頭上,見他束手就擒,便喝道:「目無軍紀,罪無可恕,立斬!」

  這下元封可惱了,對敵作戰猶豫不決錯失良機,對內鎮壓倒是雷厲風行的很啊,他當即站出來道:「請問王老將軍,這名百總犯的是什麼罪過?」

  王威壓住怒火道:「私自調兵還不算罪過麼?」

  元封道:「這些兵馬是我調來的,我聽說有人強搶民女,就派這些兵馬前來調查,現在人已經在王老將軍府上找到,幾百雙眼睛都是看見的,王老將軍若是要斬人,就請先斬張某。」

  王威氣得亂抖,連聲道:「你你你,跋扈!」

  正在此時,又是數百騎趕到,原來是大公子聽到消息趕來了,看到這裡一派劍拔弩張的情形,曹俊奇道:「這是怎麼回事?何苦自己人鬧將起來?」

  王威氣呼呼的說:「張副使為了一個賣唱女子就闖到卑職府上大打出手,還私自調動了羅馬營的步兵和卑職對峙,此事還請大公子為卑職討個說法。」

  曹俊眼中閃過一絲惱怒,隨即又笑道:「張將軍,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為了區區一個歌女就不給老王將軍面子,這可說不過去啊。」雖說這話是笑著說的,但曹俊的臉上的笑容卻是僵硬的,看來這件事情確實讓他對元封的不滿達到了一個頂點。

  「飛揚跋扈,簡直是目中無人,這樣的人留他何用!」旁邊有人幫腔道,正是那位梁參軍梁大人。

  氣氛非常緊張,在場的人都知道張副帥的威名,那可是萬人敵的好漢子,大公子真要辦他,少不得要丟幾百條人命在這裡,元封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陰沉,因為他發現自己中了計,這是一個從開始就設好的局,等著自己來鑽,目的就是製造自己和曹俊之間的不信任,已達到剷除自己的目的,這件事八九不離十是梁參軍這個老狐狸干的,王威可能也是被利用的對象。

  怎麼辦,是撕開臉大打出手,還是跪地求饒先緩和局勢再圖報復,沒等他打定主意,尤利婭急中生智跳了過來,抱著元封的胳膊喊道:「我不是什麼賣唱女子,我是他的未婚妻!」

  全場震驚,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王威搶了人家的老婆啊,怪不得人家張副帥發飆,換誰都嚥不下這口惡氣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1-2 00:27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6-8 02:22
2-30 玩陰的,誰都會

  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這都是不共戴天之仇,即便是市井小民,你搶了他的媳婦,也會血濺五步和你玩命!

  本來在大家看來,張副帥為了一個尋常女子就調動兵馬目無上司,大鬧王威府邸,確實有些跋扈了,但是現在看來,人家做的那是相當克制,那麼個千嬌百媚的未婚妻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惡少搶到府裡,那可是分分鐘都有喪失清白的危險,若是不立刻闖進去救人那還算是男人麼!

  尤利婭在大庭廣眾之下拉著元封的胳膊,哭的梨花帶雨一般,她本來就生得極美,膚色白皙秀髮如雲,如今再這麼一哭,更加是我見猶憐,楚楚動人,在場的都是年輕力壯的男人,看了如此美貌女子,更加理解了張副帥的行為,這麼俊的媳婦讓人擄走,換了老子一樣得發飆啊。

  曹俊心中一鬆,他本來就挺欣賞元封的,但是又擔心他羽翼豐滿對自己不利,剛才梁參軍來報,說張副帥帶人砸了老王威的家,兩下裡打起來了,他便趕緊帶著兵馬過來察看,王威和張思安是他的左膀右臂,這兩人鬧起來對涼州防務極其不利,走在路上他就想了,如果鬧得太僵,非要做一個決斷的話,他只能選擇王威了,畢竟那是跟隨自己多年的老人,張思安雖然勇武過人,但畢竟可靠性差一些。

  現在看來一切問題都不成問題了,不過是誤會而已,王威的兒子是個傻子,傻子幹出來的自然是傻事,可以諒解的嘛,張思安救人心切,幹出來一些魯莽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總之又沒鬧出人命,大家各退一步海闊天空。

  曹俊剛想打個圓場,把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旁邊梁參軍低聲說道:「大公子,不對勁啊,張將軍啥時候和羅馬營搭上關係了,一句話就喊來百十人助拳,這樣下去恐怕……」話說一半留一半,但是潛台詞已經很清楚了,羅馬營是涼州軍中的異數,除了僱主之外誰的面子也沒給,張思安初來乍到就能指揮動他們,不得不讓人生疑,這位張副帥的能量也太大了吧。

  這話一說,曹俊剛放下的心便又提了起來,淡淡說道:「一場誤會,都散了吧。」

  此刻王威的心裡翻江倒海一般,這件事他覺得自己挺冤枉的,傻兒子在家裡老老實實的待著,怎麼就突然多出來個異族美女來,還那麼巧是張副帥的未婚妻,然後被人家打上門來,一幫家丁被揍得血頭血臉,自己帶兵回來也被堵在門口,末了大公子來了,居然不鹹不淡的來一句「一場誤會」就完了,這口氣怎麼也嚥不下去啊。

  但是王威畢竟年齡比較大,做事成熟穩重,知道現在不是發飆的時候,便就坡下驢,喝令軍隊返回營房,這邊元封也帶著尤利婭散了。

  一場風波就此平息,但是由此引發的怨恨和矛盾卻牢牢地存在了。

  轉過街角,趙定安湊過來道:「沒事了?」

  元封道:「暫時沒事了,叫弟兄們都散了吧。」

  趙定安擺擺手,旁邊一所茶樓中陸續走出幾十條漢子,衣服下面都藏著刀劍弓弩,彼此裝作不認識的樣子散去了,這些人都是甘州下來的散兵,現在也不回軍營了,就跟著元封廝混,算是他手上掌握的一支秘密力量。

  走在路上,元封問尤利婭:「到底怎麼回事?」

  尤利婭道:「人家看你那麼辛苦養家,就想幫你一下嘛,我拿著琵琶去酒樓彈曲子給他們聽,彈了一會過來幾個人說讓我去給他們少爺彈曲子,一首曲子一串錢,我就跟他們去了,結果到了他們家裡,曲子也沒彈,就光陪著傻子玩了。」

  元封皺眉道:「叫你去的人是不是王家的下人,你們進門的時候是直接進去還是找人通傳了?」

  「嗯,應該不是一家人,進門的時候讓人通傳了的,我在轎子裡沒聽太清楚說的什麼。」

  元封扭頭對趙定安道:「查查那個酒樓是誰的產業?」

  王威府邸,老頭子面沉如水,管家傭人跪了一地,事情已經查清楚了,那個漂亮女子並非是自家人擄來的,而是城裡飛天酒樓的宋老闆派人送來的,說起這宋老闆可不是個簡單角色,他是梁參軍的表弟,和涼州許多高層人物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每逢節日他都會派人送厚禮到各位大人府上,這回送個美貌女子給自己,想必也是一番好意吧,只是沒曾想買到了張副將的未婚妻,惹出這許多麻煩來,想來想去誰也怨不得,只能把氣撒在一干下人身上,將他們責打一頓了事,看到兒子依然傻呼呼的喊著什麼「姐姐姑姑」的,氣得王威一跺腳回了軍營。

  飛天酒樓,雖然是戰爭時期,但是依然有顧客光臨,到了天黑時分才打烊,街角處,蒙著臉的尤利婭盯著那個正在上門板的夥計看了一會,終於對身旁的趙定安點頭道:「沒錯,就是他騙我去的。」

  趙定安黑著臉道:「知道了,你回去吧,看我怎麼收拾他們。」擺手招呼人過來把尤利婭送走,這才帶著趙子謙走上去,來到那夥計身後拍拍他的後背,夥計一扭頭,一記重拳砸在他臉上,當場打暈,被拖到了一旁的小巷裡。

  沒費什麼功夫就問出這件事是他們老闆宋大貴安排的,看從夥計嘴裡再掏不出什麼線索,趙定安便將其綁了起來丟到一旁,帶著趙子謙大搖大擺進了酒樓,宋大貴正趴在櫃檯後面撥弄算盤呢,猛抬頭看見兩個面目猙獰的年輕人,嚇得一怔,隨即虛張聲勢道:「官兵就在後院,莫亂來。」

  趙定安才不管那些,一把將他從櫃檯後面拽了出來,匕首壓到脖子上逼問道:「今天這件事是誰讓你做的?」

  宋大貴還想裝傻:「好漢爺說得什麼,小的不懂。」

  趙定安匕首一晃就把宋大貴的耳朵割了下來,丟在他臉上冷聲道:「爺沒耐心,再不說就割你的鼻子。」

  宋大貴也算在江湖上混了不少年的,從沒見過這麼狠的角色,心中的恐懼壓過了疼痛,顫聲道:「我說,是我表哥梁參軍安排的……」

  和想像中的結果一樣,趙定安和趙子謙交換了一下眼神,忽然將匕首插入宋大貴的心窩,送他上了西天,兩人把櫃檯裡的銀子和銅錢搜刮一空,末了又將燈油潑在窗簾上,點起一把火來這才揚長而去。

  這種事情根本沒有當面對質打官司的必要,曹俊連軍國大事都懶得操心,又怎麼會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對付梁參軍這種人就得下狠手,讓他知道厲害才行,殺了宋大貴點了飛天酒樓就是給他一個警示,玩陰的,誰都會。

  果然,事發之後沒人關心這案子,兵荒馬亂的誰會去管一起沒頭沒尾的縱火殺人案呢,城裡十幾萬難民,亂的不成樣子,想查出眉目來不知道得等多少年,當然梁參軍心中有數,知道這件事是元封做的,但是沒有證據,他也只能打掉牙往肚裡咽。

  還有兩天就要過年了,雖然是戰亂時期,涼州城依然有了一些過年的味道,商舖和達官貴人的府邸張燈結綵,城外的突厥大軍被燒了草料場之後便蔫了,再也無力發動進攻,老天爺開恩,好歹能過個安生年了。

  要照常理來說,城外駐紮著幾十萬虎視眈眈的大軍,這城裡人應該整天戰戰兢兢的沒心思過日子才對,可是涼州百姓卻不這樣,大家心裡有主心骨了,主要張副帥在,涼州城無憂也,這樣的說法一傳十,十傳百,已經在城裡大肆傳揚開來。

  張副帥率領十二條好漢,硬生生攔住十萬鐵騎,斬將奪旗滅了突厥人的氣焰,又臨危不懼,鎮壓了裡通外國的叛賊蔡勇,將大公子扶上高位,這又帶領手下兒郎出去燒了突厥人的糧草,搞得他們幾十萬大軍焦頭爛額,據說那個什麼大汗都氣病了,這會正想著怎麼求和退兵呢……這樣的傳言在涼州街頭巷尾傳頌著,倒不是元封刻意找人安排的,而是老百姓需要一個偶像,需要一個心理支柱,涼州上下也只有他才能肩負起這個責任了。

  街頭一所簡陋的酒館裡,兩個鬍子拉茬的中原來客正在對飲,雖然不修邊幅,服裝破舊,但是骨子裡那種文人特有的氣質卻是怎麼也抹不去的,其中一人端起酒杯道:「這邊塞風光如何?」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位眼神矍鑠的中年人,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望著窗外漸漸飄起的雪花道:「古道黃沙,西風瘦馬,自然不是江南的小橋流水、桃花茅舍可以比擬的,這裡才是男兒一展抱負的所在啊。」

  先前那人拍手道:「致遠兄如此感慨,定然又有描寫邊疆壯麗山河的佳作問世了吧。」

  被稱作致遠兄的中年人道:「非也,山河風光再壯麗,也不如英雄豪傑的壯舉激動人心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0 16:42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6-8 02:23
2-31 邊塞詩人眼中的英雄

  「哦?致遠兄所說的英雄豪傑莫非就是匹馬戍涼州的張思安張副帥?」

  「正是此人,西北邊陲自古就是英雄輩出之地,金戈鐵馬,碧血黃沙,成就多少男兒壯志,可惜朝廷無心西拓疆土,只知道渾渾噩噩、花天酒地,我這次前來西域采風,就是想寫一些傳誦英雄的詩篇,來激勵中原那些百無一用的書生們,讓他們知道邊塞將士的艱辛與英勇。」

  「那致遠兄真是不虛此行啊,親眼目睹了十三涼州豪傑的壯舉,光是這件事就能寫上幾十首詩了……」

  兩人閒談著,不知不覺喝了好幾壺酒下去,酒興正濃,忽然被窗外的噪雜聲打斷,抬頭看去,數百名衣著襤褸的難民正在涼州城最大的糧鋪前聚集,亂哄哄聒噪著什麼,仔細一聽原來是抱怨糧鋪漲價太凶,昨天還是三兩銀子一斗粟呢,今天就漲到十兩了,糧鋪的夥計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根本不理會下面的群情激奮。

  「奸商!居然在這個時候大發國難財,搾取民脂民膏,當真可恨!」邊塞詩人憤憤道。

  他的同伴奇道:「奸商橫行,官府為何不管?」

  詩人道:「現在涼州當權的已經不是曹延惠了,而是曹俊小兒,豎子比之乃父差之千里啊,眼下正是同心協力之際,又怎能容許這些奸商謀取暴利呢,看那些百姓面黃肌瘦賣兒鬻女,良心何忍啊!」說著一拍桌子竟然站起來徑直向那糧鋪走去。

  詩人穿過激憤的民眾,來到糧鋪前,一把扯下寫著糧價的水牌子踏在腳下,藉著酒勁咆哮道:「你們糧鋪裡的糧食,都是這些百姓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當初收糧的時候才幾個錢一斗,現在居然翻了十幾倍!這是趁火打劫啊,你們不是賣糧食的商人,是剪徑的強盜,強盜還給人留點路費呢,你們連活路都不給別人留啊。」

  一番痛罵把糧鋪的夥計給罵愣了,百姓們卻齊聲叫好,詩人更加狂性大發,指著糧鋪喊道:「老天爺不讓人活還情有可原,你們這些奸商憑什麼不讓百姓活命!寒冬臘月大雪天,多少人就差一口飯活不過來,兵荒馬亂的老百姓沒了田地家園就已經夠苦的了,你們還再火上添油,你們還有沒有良心啊!」

  詩人的煽動能力就是高,老百姓本來還是苦苦哀求糧鋪減價,現在氣勢大盛,都跟著痛罵糧鋪黑心,詩人趁勢高呼一聲:「吃大戶啊 !」無數難民拿著口袋一擁而上,瞬間將糧鋪的門板衝倒。

  一場暴亂就此引發,飢餓的難民衝垮了糧鋪,搶走了大批存糧,糧鋪的夥計哪敢阻攔,抱著頭在櫃檯下面瑟瑟發抖,詩人則站在大門口仰天長笑,詩興大發,正待吟出一首詩來,忽聽得街頭雞飛狗跳,官軍已經聞訊趕到。

  這家糧鋪可是梁參軍開的,後台硬著呢,這邊一鬧起來,那邊官軍就撲上來了,揮舞著刀棍一陣亂打,難民們骨瘦如柴,哪裡能和官軍對抗,都趴在地上求饒,有個婦女緊緊攥著糧袋死也不撒手,哭喊道:「他爹三天水米沒沾牙了,再不吃口飯就保不住了,求求你們開恩給我們一條活路吧。」

  官兵們稍有遲疑,當官的便喝道:「給我打,看他們還敢搶糧食,反了天了!」

  士兵們便撲上去拿刀背亂砸,百姓們抱頭求饒,哀號遍地,詩人看不下去了,挺身上前道:「住手!」

  因為他身著長袍腰佩寶劍,手裡又沒有糧袋子,所以官兵並未注意到他,但是此刻站出來嗆聲,卻被糧鋪夥計認出來,指著他喊道:「就是這傢伙挑起的事端。」

  軍官冷笑一聲,揮起鞭子就打,詩人傲然挺立紋絲不動,準備硬生生受了這一鞭子,但是皮鞭並沒有揮下來,那軍官的胳膊被一隻大手緊緊抓住了。

  「張副帥……他們搶糧食。」軍官訕訕的看著元封,只好將鞭子放下。

  「不搶,難道等著餓死麼!聽我號令,把百姓們放走,糧食也讓他們拿走。」元封斬釘截鐵的說道,聲音響亮而斷然,軍官一怔,悄聲道:「這可是梁參軍家開的糧鋪,張副帥三思啊。」

  「有什麼事我一人承擔,你只管放行便是。」元封如電的目光掃過去,那軍官不敢直視,正要帶人離去,忽然看到梁參軍氣急敗壞的趕來,遠遠的就喊道:「不要放走一個暴民!」跟在他身後是一隊侍衛親軍,軍隊迅速將路口堵上,刀出鞘箭上弦,如臨大敵一般。

  梁參軍縱馬趕到,看也不看元封,指揮兵馬將搶糧百姓包圍起來,士兵們撲進人群,將青壯男子全部揪了出來,那名詩人雖然身上沒有糧食,但是也被抓了過去,按倒在路邊,胳膊被死死抓住,身後站了一名刀斧手,看樣子是準備當街處斬一批暴民以儆傚尤了。

  難民們哭天喊地,撲過去想解救親人,可是為時已晚,被士兵們用槍桿子擋了回去,此時滿大街都是圍觀百姓,大家都在冷眼看著這慘絕人寰的一幕,涼州百姓比難民也強不到哪裡去,他們家中的存糧也基本上告罄了,只有靠變賣家產換糧食果腹,今天是難民哄搶糧食,明天就可能是他們哄搶糧食了,也難怪官府下狠手制裁。

  元封表情木然的看著這一切,他雖是副帥,但是手裡沒有兵權,甚至連高層會議都被排斥在外,原來還能掌握的侍衛親軍現在歸了梁參軍節制,人家已經不是參軍而是堂堂的指揮使了,看他驕狂的眼神就能看出此人內心的黑暗和齷齪。

  梁參軍見行刑手已經就位,便高聲喊道:「聚眾鬧事,從嚴處置,立斬!」說著將馬鞭狠狠一揮,行刑手們的刀斧還沒舉起,忽然一聲厲喝傳來:「住手!」

  發話的人正是元封,在場的軍兵都是侍衛親軍的人,對梁參軍並不怎麼買賬,相反對元封這個曾經帶領他們出生入死的牙門將軍倒是欽佩的很,他一招呼,竟然都停下手來,這下梁參軍可惱了,大呼道:「不尊號令者,軍法從事!」

  「刷」的一聲,元封拔刀架在梁參軍脖子上,與此同時,梁參軍的親兵們也紛紛拔刀出鞘,但礙於元封的威名並不敢上前,只能在一旁虛張聲勢。

  「百姓何辜,為何趕盡殺絕?」元封一字一頓的逼問道,此時大街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注視著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張副帥竟然為了這些卑賤的難民和梁參軍動了刀子,看來當官的也有好人啊。

  梁參軍也不是嚇大的,輕蔑地用兩隻手指去捏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鋒,元封狠狠地向前推了推,頓時割破了梁參軍的脖子,他這才知道怕,故作鎮靜道:「亂民哄搶糧食,難道不該殺麼。」

  元封道:「不錯,他們是搶糧食了,可那是你們這些奸商逼得!一斗栗賣十兩銀子,你們這是敲骨吸髓啊,老百姓沒死在突厥人的刀下,反倒死在你這奸商手中,你操控糧價激起民憤,你還有理了麼!」

  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聲「好」,然後是一聲接一聲的叫好,都為元封的質問喝彩,梁參軍道:「張將軍,你這是要公然和大公子作對啊,實話告訴你,今天這些刁民我是斬定了,你想放走他們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殺了我。」

  梁參軍有恃無恐,他料定元封不敢和大公子作對,今天必須殺掉這些亂民,也必須在氣勢上壓過張思安,一來報飛天酒樓的仇恨,二來這些糧鋪可是自己的產業,不殺人立威,以後就沒人怕自己了。

  但梁參軍忽視了元封的魄力,其實挑動難民哄搶糧食正是元封的主意,這些天來難民凍餓而死的不在少數,曹俊花天酒地不問政事,自己那點薪水只是杯水車薪而已,所以他安排了一些人混在難民中準備領頭砸糧鋪搶糧食,沒想到梁參軍的反應這麼快,迅速就帶領人馬趕到,還要殺人立威,元封豈能坐視不管,所以有了如今這一幕。

  梁參軍是自己的死敵,又是個老奸巨猾的傢伙,和他玩心眼三個元封怕是都不夠,為了救這些百姓,只有一條路可走了,元封將牙一咬,道:「好,就依你!」

  鋼刀向前一送,梁參軍的人頭落地!

  所有人目瞪口呆,元封把刀一扔道:「放了這些百姓,有什麼事我一人承擔。」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1-2 00:33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6-8 02:24
2-32 卸磨殺驢

  「什麼!梁參軍被殺了?」醉臥美人膝的曹俊曹大公子乍一聽到這個消息,驚得連葡萄酒都灑了,他趕緊坐起來問道:「誰這麼大膽?」

  「是……張副帥下的手。」來回報的士兵道。

  「他現在人呢?」

  「張副帥自縛雙手,跪在府衙門口聽候大公子發落呢。」

  曹俊這才鬆了一口氣,不是造反就好,他想了想道:「先收監,此事從長計議。」

  可是那士兵還跪在地上不走,曹俊奇道:「還有什麼事?」

  「回大公子,我們侍衛親軍想請大公子開恩饒了張副帥一條性命,他也是為百姓著想啊。」那士兵連連頓首道。

  連侍衛親軍都幫著張思安說情,這讓曹俊有些不快,擺手道:「下去吧,知道了。」

  涼州府大牢裡,燈火通明,所有的囚徒都趴在欄杆邊翹首以盼,聽說今天監牢裡要來一個大人物,正是匹馬殺退千萬突厥兵的張大將軍,囚徒們議論紛紛,牢子們也不管,因為他們自己也在交頭接耳,聽說這位張副帥是因為怒殺梁參軍才被關進來的,梁參軍的惡名遠揚,誰人不知啊,張副帥殺了姓梁的,涼州城不知道有多少人拍手稱快呢,就連這些牢子也不例外。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兩隊兵先開了進來,然後是一群將弁簇擁著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將軍走進來,牢子們趕緊列隊迎接,士兵將那將軍的斗篷摘下,露出裡面的鐐銬來,此人正是元封。

  「好生伺候著,稍有怠慢,小心你們的腦袋。」陪同元封前來的侍衛親軍的軍官們喝斥著牢子們,親眼看著他們給元封騰出一個帶窗子的乾淨牢房,這才離去,臨走之前還齊刷刷的給元封行了個禮,看的牢子們冷汗直流,這哪是送來的犯人啊,分明是送來個爺爺。

  軍官們一走,犯人們就開始聒噪,他們用力拍打著欄杆呼喊道:「大英雄,大英雄!」以這種方式來歡迎元封的到來,別看監獄沒有自由,消息傳得可快,張副帥為救饑民怒殺梁參軍的故事已經在牢裡傳遍了,這大牢裡倒有一半多的囚徒是難民,因為餓得受不了才偷竊糧食被關進來的,元封此舉自然博取了他們的擁戴,元封也四下拱手致意,監獄裡熱火朝天異常喧鬧,牢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說半個不字。

  天牢旁邊的巷口裡,幾十個漢子正聚在一起,腰間背後都藏著利器,趙定安急道:「要是大公子一怒之下把九郎斬了咋辦?」

  周澤安捋著鬍子胸有成竹的說:「大公子不是這樣決斷的人,本來還有個梁參軍幫他出壞點子,現在梁參軍已死,更不用怕了。」

  趙定安指著周澤安的鼻子罵道:「都是你這個酸秀才出的好主意,非要九郎強出頭,還說為了收攏民心,要是九郎有個長短,我立馬要了你的命。」

  周澤安的臉拉下來道:「我還不是為了大家好麼,你們知道副帥今天救得那個文士是誰麼?」

  眾人哪裡認識讀書人,都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周澤安嗤之以鼻,道:「諒你們也不知道,那可是中原鼎鼎有名的大詩人馬致遠,隨便說兩句話文壇都要抖三抖的角色,副帥救了他,還愁名望麼,不出三個月,隴西張思安的名頭就會傳遍中原,不信你們等著瞧。」

  讀書人的事情,趙定安這些莽漢自然不甚明白,但恍惚的也能聽清楚周澤安的意思,一個個喜不自禁,道:「那咱們現在怎麼辦?」

  周澤安道:「趙子謙他們不是已經潛入大牢了麼,軍方和府衙裡咱們都有人,還怕出事?要不了兩天大公子就得放人。」

  府衙內,曹俊也在召開會議,外面梁參軍的家眷哭哭啼啼的要討個說法,大堂上眾將也是愁眉不展,這事實在棘手,倘若不殺張思安,恐怕大公子的威信就難保全了,但是殺了張思安誰來抵擋突厥人啊,這傢伙雖說脾氣暴躁動輒殺人,但是確有真本領在身,陣前斬將可是大大的不吉利啊,曹俊左右為難,下面人也都不開言。

  曹俊的幕僚班子水平很低,早先曹延惠收羅的那一幫有真才實學的文臣武將都已經在政變中死去,現在這些人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半瓶子醋,這樣簡單的一件事都拿不出個方案來,最後還是王威說道:「大公子,此人留不得啊,別看他外貌忠厚,實則陰險狡詐,收買軍心,籠絡民意,老謀深算其心可誅,這種人留著可是莫大的禍患。」

  王威這樣一說,那些侍衛親軍出身的將領就不幹了,紛紛說道:「照王老將軍的說法,張副帥九死一生潛入敵營那都是為了收買軍心民意,梁參軍漲價賣糧,激起民憤倒是忠良之輩了?」

  兩下裡爭做一團,曹俊聽得煩悶,一拍桌子道:「好了,別爭了,你們都回去該忙啥的忙啥,容我想想再說。」說完拂袖而去。

  曹俊來到後堂,愁容不展,幾個美姬圍上來詢問大公子為何不開心,他便將此事說了出來,女人們唧唧喳喳的問道:「是那個帶著十來個兵就敢衝突厥大軍的莽漢子麼?」

  曹俊奇道:「怎麼,你們也認識他?」

  美姬們吃吃的笑,說道:「聽說他是咱們涼州第一條好漢呢,人又英俊魁梧,比那乾癟猴子似的梁參軍帥多了,這樣的帥哥猛將死了豈不可惜,不如留著了。」

  女人們無意中的一句話,卻讓曹俊心中一顫,好個張思安,連我後宮中的女人都認識他,難不成真像王威所說的,這人居心叵測意圖謀反?他仔細回憶從認識元封之後的每一件事,這人臨危不懼,意志如鐵,而且武藝高強,有一幫兄弟甘願為他賣命,最重要的是他極擅拉攏人心,這才幾天啊,張副帥的名頭就如日中天,涼州人不知他曹俊大公子,都知道張思安張副帥,長此以往這涼州不用他篡,直接就姓張了。

  曹俊神情嚴峻,揮手讓女人們滾開,自己想了半天終於打定了注意,派人把王威請來,老王將軍一到府上,曹俊便問道:「威叔,依你所見,突厥人什麼時候能退?」

  王威道:「突厥人銳氣全消,草料場被焚,連日大雪,想必後勤道路都被堵死,後援人馬不知道哪年才能到來,咱們涼州城牆高大,兵精糧足,而且求援書信這會怕是已經到蘭州了,唇亡齒寒的道理朝廷不會不知道,斷不會坐視不管的,所以老臣以為,只要再做兩件事,涼州就萬無一失了。」

  「哦,哪兩件事?」

  「第一件是開倉放糧賑濟災民,第二件是誅殺張思安。」

  曹俊眼睛一亮:「做了這兩件事,真的就能保住涼州?」

  「沒錯,大公子且聽老臣慢慢道來。」王威往椅子上一坐,侃侃而談起來。

  能爬上高位的都不是傻子,王威自然也是知道好歹的人,城內饑民越來越多,原來還只是一幫難民在鬧,現在連本土涼州百姓也開始摻和了,這樣下去肯定人心不穩,再不開倉放糧就要出大亂子,反正糧倉裡有的是糧食,拿出去一些平抑糧價,讓老百姓心裡安生些,然後再開個粥棚讓難民們吃兩頓飽飯,過了安生年,花費不大,效果很好,老百姓們還能對大公子感恩戴德,抵消一下張思安帶來的負面影響,

  張思安這個傢伙是非殺不可得,這一點大家不謀而合,這個人太可怕了,幾乎看不出他的弱點來,曹俊絲毫沒有駕馭此人的把握,王威也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再讓他鬧下去,軍心恐怕都要亂了,但是現在殺他還不是時候,好歹得等突厥人退了兵,萬事大吉之後才行。

  「大公子不妨給他訂個秋後處斬的刑,倘若軍情緊急就特赦於他,讓他戴罪立功,若是突厥軍退走,就公事公辦殺了他,總之梁參軍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必須有個說法才行。」

  聽了王威的話,曹俊連連點頭,道:「就依老將軍所言。」

  ……

  臘月二十九,涼州城內,街頭巷尾都開設了粥棚,梁參軍死後,那些做糧食生意的奸商們也不敢囂張了,老老實實把糧價降了下來,普通百姓買得起糧,難民可以直接去領粥吃了,百姓們卻沒有對當權者感恩戴德,他們覺得這個結果是張副帥拿命換來的。

  涼州大牢附近的巷子裡,趙定安正揪住周澤安的衣領子發飆:「你個酸秀才不是說過兩天大公子就得放人麼,這下可好,秋後處斬的告示都貼出來了,我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周澤安一把推開趙定安,整整自己的衣領道:「只要不是斬立決就沒什麼可怕的,這樣一來反倒更有好處,你睜眼看看大牢門口那些百姓就明白了。」

  趙定安狠狠瞪了周澤安一眼,走到巷口頭望過去,頓時傻了眼,大牢門前人山人海,全是等待探視元封的百姓。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0 16:41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6-8 02:28
2-33 今夜有暴風雪

  大牢裡,元封正在監房裡會見客人,牢子們遠遠的躲著不敢靠近,自打張副帥被關進大牢以後,這探監的人就一波接著一波沒斷過,剛開始是軍中的同僚,到後來是城中百姓,到後來連難民也拖家帶口來了,非要當面謝謝大恩人,牢子們哪裡敢管,只要張副帥不出去他們就謝天謝地了。

  監房裡坐著一群雄赳赳的青年男子,這些人都是侍衛親軍的低級軍官,當中一人道:「副帥,只要你一句話,咱們這就拆了牢房打將出去,找曹俊討回公道。」

  「對!涼州是咱們侍衛親軍幫著他打下來的,這會居然過河拆橋,老知府說得沒錯,大公子扶不起來啊,副帥你就領著咱們幹的,弟兄們都準備好了。」

  元封一拍桌子,威壓的眼神掃視四周:「荒唐!突厥人就在城外,你們居然想造反,涼州經不起折騰了諸位!」

  年輕的軍官們面面相覷,沒料到張副帥居然會拒絕,一人喃喃道:「那……副帥您就眼睜睜的等著讓曹俊殺?」

  元封道:「大公子仁厚,斷不會如此,諸位還請回去吧,務必多加防範,以備萬一。」

  眾人見勸不動元封,只好拜別,臨走還留下幾罈子酒。

  年輕的軍官們剛出去,一個面黃肌瘦的老頭便領著兩個小孩出現在門口,老頭撲通一聲跪下,端出一碗粟米飯來道:「小老兒沒什麼東西能拿出手,這是討來的一碗乾飯,聽說大牢裡吃不上飯,特來了給英雄充飢。」

  兩人身後的小孩看見米飯頓時哭泣起來,孩子太小還不懂事,只知道推著爺爺喊道:「爺爺,我餓。」

  老頭也是淚眼婆娑,摸著倆孩子的頭說:「娃娃乖,不鬧,家裡還有飯。」

  年齡稍大的女娃娃哭道:「爺爺騙人,家裡米缸早就空了。」

  元封大為感慨,道:「老人家,米飯還是給孩子吃吧,牢裡不缺吃食。」

  可是那老人卻執拗的認為牢房裡肯定不會提供什麼像樣的飯食,非把那晚粟米飯留在牢房裡,拖著兩個哭鬧的小孩走了出去,在門口還歎口氣道:「這是人家拿命幫咱們換來的飯啊。」

  趙子謙就關在隔壁的牢房裡,元封監房裡發生的事情他都是從頭看到尾的,此時敲了敲欄杆說:「軍心民心都有了,你還打算在牢裡住到什麼時候?」

  元封正色道:「那要看大公子關我多久了,大公子不負我,我絕不會反他。」

  趙子謙聳聳肩膀,小聲咕噥道:「再這樣下去,不反也得反了。」

  府衙內,「啪」的一聲,曹俊又摔碎了一個茶杯,大牢裡發生的事情他全都知道了,雖然不清楚具體內容,但是軍方和百姓都排著隊去探望張思安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這小子是在和我爭人心啊,說到人心,曹俊目前最缺的就是這個,他雖是曹延惠長子,但這個位子來的並不正,老知府還活著就被軟禁了,還有曹秀也不知生死,說得不好聽點,他這個位子是篡來的。

  曹俊的本事涼州人都知道,文不成武不就,實在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老知府中風發病,涼州高層官員盡數被殺,實在是沒人出來挑這個頭,他才趁著這個真空狀態登上大位,在軍方民間的支持率都不是很高,曹俊雖無能,但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他深切的感受到元封給他帶來的威脅,這種威脅甚至比城外的突厥大軍還要危險一些,如今他不得不做些事情來保持自己的地位了。

  不多時,王威被傳到府上,曹俊先問了軍情,得知突厥人最近並無什麼舉動之後,說道:「這樣吧,我看也別等到秋後了,過了節就把那人給殺了吧。」

  王威道:「也好,不過老臣建議悄悄的動手,找些人在牢裡做了他,神不知鬼不覺的,就說是暴病而亡。」

  「不妥!」這回曹俊異乎尋常的堅定,咬牙切齒道:「要殺就光明正大的殺,一定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明正典刑,我要讓涼州人看看,誰是真正的當家人。」

  見大公子堅持,王威猶豫了一下道:「也好,老臣這就去安排。」

  年三十晚上,涼州城內一片死寂,只有達官貴人聚居的地方才張燈結綵,有些過年的意思,貧民區依舊是冷冷清清,好歹官府開設了粥棚能讓人不餓著肚子過年了,但是另一個消息卻讓這本該熱鬧喜慶的新年失去了歡樂。

  官府貼出告示,明日午時處斬張思安。

  百姓們百思不得其解,為啥大公子一定要殺張副帥,升斗小民不懂得什麼大道理,但也知道賞罰分明功過相抵,且不說張副帥是輔佐大公子登位的功臣,就說他幾次三番大敗突厥人的戰功,也夠抵好幾次死罪的了,再說他殺的那個梁參軍又不是什麼好人,為了這樣一個奸佞把功臣殺了,大公子簡直就是昏庸至極!

  涼州軍營,表面一片沉寂,士兵們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交頭接耳,佈告已經貼出,明日午時處斬張思安,該來的終於來了,大公子要開始清洗了,原侍衛親軍和涼州軍的中下級軍官們憤憤不平,滿心焦躁,張副帥這樣有大功在身的人說殺就殺了,他們這些小角色就更別提了,不知道哪天屠刀就壓倒脖子上了,與其等死,還不如……有人瞪著紅紅的眼睛,惡狠狠地攥緊了拳頭。

  「噓」旁人立刻示意他噤聲,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營帳外巡邏的軍法隊,這兩天王威在原甘州軍的基礎上組建了一支軍法隊,日夜在各個軍營中執勤,目的再清楚不過了,就是防備這些人的。

  大牢裡,燈火如豆,尤利婭坐在地上嚶嚶的哭著,元封面前擺著一壺酒,一碗飯,米飯上鋪了兩塊肥肉,插著一雙木筷,這是他的斷頭飯,和尤利婭的淒楚截然不同的是,元封毫無將死之人的覺悟,拖動手銬腳鐐,大口喝酒,大口吃飯,將碗碟一掃而空,然後對尤利婭道:「你回去吧。」

  尤利婭可是作為未婚妻的身份最後來探監的,連牢子們都遠遠的避開了,就是想讓小夫妻最後團聚,可是元封就這樣一句話打發人走,未免太不近情理,尤利婭抬起哭的梨花帶雨的臉龐,輕咬著嘴唇道:「今天我不走了。」

  言下之意很清楚,可元封並不領情,說道:「你回去吧,天不早了。」

  尤利婭等著天真的眼睛道:「你不是說我是你的未婚妻麼,明天你就要死了,我們今夜就圓房,也好給你留下後代。」

  元封無可奈何的笑了:「這都是誰教給你的?又是誰說明天我就一定得死?今天晚上我忙著呢,你趕緊走,別在這裡礙事。」

  元封這樣一說,尤利婭頓時明白了,拿小手胡亂擦擦眼淚,扭頭跑了。

  今夜元封確實很忙,他可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對曹俊,他自認為已經仁至義盡,兩人之間已經互不相欠,如今曹俊要殺他立威。傻子才甘心受死呢,軍營裡都已經串聯過了,百姓中也做了大量的宣傳煽動工作,今夜表面平靜,暗地裡卻波濤洶湧,政變一觸即發,但是元封卻不想在今晚發難,一來他想讓百姓們過一個安安生生的年,二來也想給曹俊最後的機會。

  凌晨,涼州城頭,一個士兵拍打著他的同伴道:「你聽,是什麼聲音。」

  同伴將手附在耳朵上認真傾聽著晨霧中的響動,半晌才轉過臉來,臉色煞白:「是敵軍!」

  霧靄漸漸散去,從涼州城頭遠遠望過去,十里外的突厥大營一夜之間就放大了起碼五倍,猶如一張天網鋪設在涼州面前,數不清的人和馬,數不清的帳篷、氈房,數不清的旌旗大纛,真正的突厥大軍終於來到了。

  士兵急報王威,王威見後亦是兩股戰戰,下城飛報曹俊,曹俊還在溫柔鄉里做著美夢呢,忽然被一陣嘈雜吵醒,內室的門被敲響,內侍顫聲道:「老王將軍有緊急軍情。」

  「再緊急也得讓人睡覺啊,讓他候著吧。」曹俊打個哈欠又要接著睡,忽然內室的門被推開,王威帶著一身寒氣闖了進來,肩膀上的雪花還沒化,他也不顧曹俊床上還有赤裸的女人,大聲叫道:「快給大公子更衣!」

  「威叔,到底怎麼了?」見王威如此焦急,曹俊知道事情不妙,一邊披衣一邊問道。

  「帖木兒真的來了,城外的突厥大軍一夜之間增加了五倍,至少有一百萬人!一百萬人啊!涼州真的保不住了,是降是走,大公子必須做決斷了!遲緩一刻都有性命之憂!」

  一聽這話,曹俊的動作立刻加快了許多,胡亂把衣服穿上,趿拉上靴子,侍從幫著披上狐狸皮的大氅,忙不迭的衝出臥房,連帽子都沒來得及戴。

  「你們趕緊收拾細軟,記住一定要快!」曹俊匆忙吩咐那些目瞪口呆的侍從,不待他們回答,大公子就跳上一匹馬,跟著王威衝出府去。

  清晨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空無一人,快馬急速奔馳到城牆下,曹俊匆忙登城觀看,只見視線之內滿滿當當全是突厥旗幟,黑壓壓的營帳望不到盡頭,上百架高大的回回炮正在組裝之中,不用千里鏡都能看得到。

  「真來了……這真是百萬大軍?」曹俊顫抖著聲音問。

  「大公子,對於涼州來說,五十萬和一百萬有區別麼?」在這個充滿絕望氣氛的早晨,王威的聲音顯得格外蒼涼。

  「完了。」曹俊腿一軟就要栽倒,被王威一把扶住,低聲道:「大公子,將士們面前不可露了怯,趕緊決斷!」

  「我不知道……我……威叔救我啊。」曹俊已經嚇得語無倫次了。

  「投降怕是行不通了,趁著突厥人還沒合圍,從東門衝出去,還有一線生機。」

  「那……涼州呢?」

  「涼州覆滅就在今日,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王威說著,招呼左右將曹俊架了下去,一行人上馬疾馳而去,清脆急促的馬蹄聲在空蕩蕩而又清冷的街頭響著,驚得早起的人都推門觀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0 16:41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6-8 02:31
2-34 臨危受命

  曹俊匆忙趕回府衙,後宅內忙的雞飛狗跳,僕人侍衛們拿著東西跑來跑去,裝車備馬亂成一片,曹延惠經營涼州多年,積攢的寶貝不計其數,銀錢更是數不勝數,倉促之下根本來不及收拾。

  曹俊奔回書房,從案子上把那塊黃色綢子包裹的涼州關防大印塞在懷裡,還想去後宅拿些寶貝,王威已經在外面催促了:「大公子,快!」於是曹俊趕忙跑出去翻身上馬,此時一幫挎著包袱的姬妾從後院湧出來,有的還在繫著披風上的扣子,女人們哭天喊地道:「大公子,帶上我們吧。」曹俊剛想說點什麼,馬韁繩已經被王威抓在手裡:「大公子,帶不了許多人了!」

  女人們最耽誤事,還騎不得馬,只能坐在速度緩慢、通過能力低的馬車裡,曹俊面露不忍之色,但是事關重大他不得不做出抉擇,也就是電光火石的一霎那,大公子就做出了英明的決斷,拋下所有的女人,輕車簡從逃離涼州。

  一行人亂糟糟衝出府衙,馬背上的包袱沒紮緊,居然還有些珍珠玉石散落出來,這當口也沒人管了,只是縱馬狂奔,留下一幫女人嘶聲哭嚎著,跑到街口,一騎從側面奔來,騎士大聲喊道:「少爺不知道哪裡去了!」老王威恨恨地一甩馬鞭子:「不等了,咱們走!」

  一隊人狂奔到東門,守門士兵剛要攔阻,忽然發現來者的身份,哪裡還敢阻攔,王威大叫道:「開門!放吊橋!」城門緩緩打開,吊橋放下,曹俊等人一湧而出,王威對城上守將喊道:「老夫去請救兵,爾等務必堅守城池!」說罷也揚鞭奔出,城牆上一群將弁大眼瞪小眼的看著,一時間都愣了,半晌才有人說:「那不是大公子麼?他怎麼跑了?」

  大公子跑了,丟下父親的基業跑了,丟下滿城百姓士兵跑了,這個消息率先在守城士兵中傳開,將士無不憤然,西門外突厥大軍正在準備攻城,防禦使大人卻跟著大公子滑腳溜了,軍隊不能沒有主心骨,一幫軍官立刻想到了關在大牢中的張副帥。

  涼州大牢,守門的獄卒看到一大群士兵風風火火的跑過來,還以為大公子又改主意了,這就要將張副帥斬首呢,心中感歎著人生無常,趕緊將牢門打開,放這些大兵進去。

  元封也納悶,不是說午時斬首麼,怎麼一大早的就來了,隔壁的趙子謙早就醒來,從床鋪下面的乾草堆裡抽出兵刃來道:「和他們拼了!」

  可是仔細一看,這些人並非是大公子派來的行刑人員,而是城牆上的軍人,大傢伙衝進牢房將一件黑色斗篷披在元封肩上,一起跪倒道:「副帥,大公子和王威跑了,突厥軍把城圍了,你領著我們干吧!」

  元封心中一凜,該來的終於來了,怪不得今天早上眼皮總是跳,曹俊要殺他其實算不得大事,真正讓他放心不下的是城外的突厥大軍,曹俊丟下涼州軍民跑路了,也省得兩下裡翻臉,他當即喝道:「好!大家聽我號令,封鎖四門,全體上城抵禦。」

  獄卒們眼睜睜的看著這位本來中午就該被處斬的死刑犯在眾將的簇擁下走出了大牢,他們只能跟在後面恭恭敬敬的賠笑著,走到大門口,元封猛回頭,牢頭以為他要找麻煩,趕緊跪倒道:「副帥,不干俺們的事情啊。」

  元封道:「把牢裡的人全放了,新關押的直接放走,重刑犯和死刑犯押到城牆上去。」說罷扭頭就走。

  來到城牆上,放眼望去鋪天蓋地都是軍營,就連元封這樣意志如鐵的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冷戰,突厥人傾全國之兵來攻,涼州危矣!再看左右,士兵們也都是臉色煞白,嘴唇發乾,在場的人誰也沒見過這種大場面啊,元封心知此時決不能露怯,便指著突厥連營笑道:「你們看像不像一大片雞窩啊。」

  士兵們想笑卻又笑不出來,但是主將泰然自若的態度卻讓他們好歹安心了一些,遠遠眺望突厥大營,對方還在有條不紊的整理著營帳,準備著攻城器械,似乎涼州已經是囊中之物,不消兩天就能拿下似的。

  正在觀察敵情,城下有人來報:「東門內有數百人鬧著要出城,攔也攔不住。」

  元封當即派趙定安前去處置,自己依然在西門鎮守。

  突厥人增加了幾十萬人,安營紮寨,建立起有效的指揮系統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立刻發起大規模進攻不太可能,顯然是上次夜襲火燒草料場的事情給了他們一個教訓,連營扎的比上回精細多了,與此同時,幾支騎兵衝了出來,有的迂迴到涼州城背後去了,有的就在涼州西門下耀武揚威,大概是仗著自己兵威盛大,吃準城內人不敢出來接戰,一支百餘人的突厥偵騎竟然在西門外一箭之地的空地上歇馬休息,把馬鞍子都卸了下來,躺在地上大呼小叫,嬉笑打鬧。

  元封暗道這可是你們自己送上門來的,他當即點了九十九名精騎,連同自己一共是百人,全都不穿甲冑不戴頭盔,只攜帶弓箭馬刀,悄悄打開城門,城頭上鉸鏈嘩啦啦一陣響,吊橋轟然放下,百騎奔湧而出,一箭之地不過兩百步而已,騎兵們全都騎著伊犁健馬,衝刺速度相當之快,還在馬背上就抽出騎弓射了過去,突厥偵騎猝不及防,慌忙上馬迎敵,哪裡還來得及,元封一馬當先長刀過處,血肉橫飛,其實突厥軍的素質和涼州軍的差距並不是很大,大家都是常年在馬上討生活的,打仗講究的就是個氣勢,面對百萬連營依然開門迎敵,這本身就是一種勇者氣概,百騎狂風般捲過,突厥偵騎屍橫遍地,竟然無一生還,遠處的其他突厥騎兵趕過來增援,元封帶領的騎兵已經施施然返回了城內,城上箭如雨下,將尾追的突厥兵射退,這一小仗分明是打贏了。

  望著突厥騎兵無奈的退走,城頭上歡呼一片,張副帥-現在得稱之為張大帥了,實在是太提氣了,和大公子曹俊比起來簡直就是天差地別,有這樣的大帥領著打仗,就是死了也不窩囊。

  趙定安來到東門,見數十輛裝潢精美的馬車堵在門前,人喊馬嘶亂成一團,衣著錦繡的男人們圍在城門口罵罵咧咧,女人們從車廂裡伸出頭來哭著嚷著,小孩子哇哇哭鬧著,還有貓狗也跟著叫喚,原來這些人都是城內高官的家眷,他們的信息比較靈通,已經聽說突厥大軍殺到,曹俊已經逃命去了,既然大公子都跑了,說明涼州是真保不住了,於是他們趕緊收拾細軟攜家帶口欲從東門逃走。

  圍在城門口的男人們不是富商就是官員,說起話來自然是頤指氣使,他們粗暴的推著拒馬鹿砦,大聲叫罵著,讓士兵打開城門,士兵們手足無措,對這些人是不敢打也不敢攔,幸虧趙定安趕到,跳下馬來用鞭子一頓猛抽,打得他們連連後退,鎮住場面之後,趙定安道:「想出城的都給我滾到城牆上去看看!」

  帶著一幫人爬上東門城樓,放眼望去只見遠處煙塵滾滾,數支突厥騎兵正在來回穿梭,這幫人立刻傻了眼,趙定安冷笑道:「想出城的話,我這就開門放你們走。」

  無人答話,一群人灰溜溜的下城,駕著馬車回去了。

  太陽漸漸升起,街上的人多了起來,對事態一無所知的百姓們好奇的發現街上停滿了豪華馬車,那些達官貴人們並未回家,而是當街議論起來,這些人的見識遠比一般百姓高的多,頭腦轉得也快一些,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了半天便得出一個結論,逃是逃不掉了,若想保命的話,唯有獻城投降一條路可走,伸手不打笑臉人,突厥人再野蠻也不會和金銀財寶過不去,大不了各家出點血,求個平安還是可以的,眼下最要緊的事情就是勸說軍隊投降。

  達官貴人們駕著馬車來到西門附近的軍營,吵吵嚷嚷說要見這個將軍那個將軍,他們都是有身份的人,自然在軍隊中也有些熟人,士兵們不敢硬攔,放他們進了軍營。

  元封正在接管王威的指揮所,各種地圖沙盤令箭令旗、花名冊、輜重糧草兵器檔案等等千頭萬緒,他畢竟年輕,只統帶過千餘人的部隊,乍一接觸這些東西也覺得腦袋大,正無從下手呢,忽然外面一陣喧嘩,士兵進來報道:「大帥,城中父老求見。」

  元封趕緊走出節堂,只看見中庭站了一大群腦滿腸肥之徒,正亂哄哄交頭接耳著,如同一堆蒼蠅。

  見到元封出來,眾人有些吃驚,但很快便鎮定下來,七嘴八舌道:「張副帥,你不能把我們往火坑裡推啊。」

  元封道:「這話從何說起?」

  一人站出來道:「古人有云,識時務者為俊傑,涼州危在旦夕,與其死戰不如速降!」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0 16:40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6-8 02:34
2-35 一朝權在手

  元封冷笑一聲道:「那依著你們的意思,只要開了城門就能保全性命和財產了?」

  「然也。」眾人齊齊答道。

  「那好,願意投降的都站到左邊來,不想投降的站到右邊。」

  眾人遲疑了一下,不知道元封葫蘆裡賣得什麼藥,大部分人站到了左邊,只有少部分腦子轉的快的人遲遲疑疑站到了右邊。

  看隊伍站好,元封吩咐士兵:「把城門打開,送左邊這些人出城投降,別忘了給他們預備白旗。」

  投降派們這才慌了,嚷道:「張副帥,要降大家一起降,單單我們出去突厥人哪會理會,還不一頓亂刀砍了我們。」

  元封才不理他們,轉身回了節堂,士兵們連推帶拉將這些人推到城門口,打開城門放下吊橋,用長槍將他們推了出去,城門轟然關閉,吊橋也拉了起來,就剩下他們幾十個人哭喪著臉站在護城河邊,既不敢走遠,又不能回來。

  遠處的突厥游騎發現城門口的動靜,慢慢的圍了上來,但是懾於城頭上的遠射武器並不敢靠近,就這樣死死盯著這幫手無寸鐵的肥羊,突厥人剛才莫名其妙損失了百十號人,正憋氣呢,這幫人此時前去投降無異於送死。

  達官貴人們當然知道自己的處境,沒有全城人陪著一起投降,他們算個屁啊,一個個蜷縮在護城河邊一步也不敢往前,突厥人凶殘的目光如同一道道利劍射過來,讓他們感到自己就像是狼群注視下的小羊羔,顧不得那麼多了,還是先保住性命要緊,他們慌忙跪下衝著城牆上磕頭,連聲哭嚎著表達自己的懺悔之意。

  元封站在城牆上冷冷看著他們,對趙定安道:「等天黑了再用吊籃把他們拉上來,要想守住涼州,必須上下一心才行,我還有重要事情要做,這裡就交給你了。」

  元封返回軍營,集合了兩個營的步兵,給他們分派了任務,然後帶著周澤安和其中三百軍士直奔府衙而去,一時間大街上到處是兵,老百姓們驚訝的看著軍隊查封了所有的糧鋪,酒樓,牲口市場,還有多處高級官員的宅邸也被貼上了封條。

  涼州府衙,此時的涼州最高行政中心已經不像元封第一次來的時候那樣氣勢恢宏,森嚴肅穆了,門口的崗哨已經鳥獸散,院子裡亂哄哄一片,傭人丫鬟們慌裡慌張的跑動著,懷裡身上裝的不是金銀就是綢緞裘皮,滿地狼藉雞飛狗跳,元封大踏步的往裡走,吩咐士兵道:「把所有出口堵上,所有人都抓起來!」

  元封急著佔領府衙倒不是為了這裡面無盡的金銀財寶和美女醇酒,而是因為府衙在涼州人心目中有著不可替代的位置,這裡發出的號令更容易被人接受和執行,長久以來,府衙就是涼州人心中的皇宮。

  一路大踏步的進來,才發現府衙真是龐大無比,規格足以僭越親王府了,綿長的迴廊,波斯式的穹頂,滿地柔軟的地毯,白銅製的取暖器。到處金碧輝煌,雍容雅致,元封卻沒心思看那些,在周澤安的帶領下來到知府簽押房,這裡是知府的辦公場所,佔地頗廣,儲存了涼州府所有的文件檔案,接管了這裡才算是真正接管了涼州政權。

  所謂簽押房實際上是一個跨院,有好幾間兩層的樓閣,其中一間完全用來儲存檔案,周澤安正在裡面翻找著糧秣倉庫的卷宗,元封也在查找著自己想要的東西,忽然軍士來報,說發現了重大情況。

  元封趕緊丟下手上的卷宗,帶著周澤安趕過去,來到後院一處偏僻的廂房,推開屋門一陣臭味撲面而來,裡面昏暗無光,點起蠟燭才看到床鋪上癱臥著一個老人,臭味正是從他被褥中散發出來的,老人身邊站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正手足無措的看著這幫全副武裝的士兵,他手裡還端著一個細瓷小碗,裡面放著一把小勺子,看樣子正在給老人餵飯。

  不用人說,元封就知道那老人正是昔日涼州的主宰者曹延惠,可憐一世英雄到頭來竟然落到如此下場,真是令人唏噓不已,那個少年不用說就是曹延惠的幼子曹秀了,大公子留著他不殺,讓父子倆在這破瓦寒窯中過著淒苦的日子,倒也用心良苦。

  元封上前兩步,掀開髒髒的被子一看,床鋪上一攤屎尿,臭味正是從這裡發出的,老人中風大小便失禁,又沒人伺候,也難為他們爺倆了,元封眉頭一皺道:「抬出去。」

  軍士剛要過來抬人,忽然曹秀丟下小瓷碗,從懷裡掏出一柄匕首衝著元封撲過來,元封身經百戰又怎麼會著了一個小孩子的道,輕輕一閃就避過去了,曹秀撲了個空,但是立刻又轉身撲來,嘴裡還嚷著:「我和你拼了!」

  軍士們拔刀欲砍曹秀,被元封攔住:「讓他刺。」此時曹延惠掙扎著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來,顫微微的晃動著,嘴裡還發出啊啊的聲音,曹秀再也控制不住絕望和恐懼,丟下匕首哇哇大哭起來,元封來到床前道:「曹大人,大公子走了,現在涼州由我掌管,你儘管放心,我絕不會加害你們父子的。」說著讓人將曹延惠卷在杯子裡抬了出去,送到他原先居住的寢殿,又找來郎中和丫鬟服侍他,直到此時曹秀才知道這人原來不是大哥派來殺自己的,而且涼州已經不再姓曹了。

  元封雷厲風行,將涼州城內所有的私人糧倉都控制住了,牲畜騾馬牛羊之類的也登記造冊,起初那些商人還怨聲載道,但是隨即貼出的告示平息了他們的怨恨,這並不是沒收充公,而是官府強制收購,當然價格不會很公道了,基本上和他們收購這些糧食牲畜的原價差不多。至於小家小戶養的家禽家畜則不在此列,反正老百姓也沒有餘糧喂牲口,一樣得宰殺吃肉。

  所有的糧食劃歸官倉統一處置,所有的牲口統一宰殺,製成臘肉儲存起來,街頭露宿的難民則被安排進沒收的官員宅邸居住,甚至連府衙後宅都住滿了人,強壯的男子被徵入軍隊充作民夫,在街道上修建街壘,女人們和半大孩子也被組織起來,用庫房裡儲存的大量棉布毛皮,甚至府衙裡的地毯窗幔製作御寒衣物,憑幹活的工作量領取食物。

  這些民政方面的工作交給周澤安處理即可,元封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防禦上,涼州的詳細城防圖已經找到,軍官和部隊詳細的花名冊也放在他的桌子上了,經過清點,涼州目前尚有軍隊五萬人,糧草軍械倒也充足,城牆工事也剛修繕過,抵禦一般軍隊攻擊那是綽綽有餘,可是他們面對的遠非是一般軍隊,而是打敗過四大汗國,打敗過奧斯曼帝國的帖木兒的軍隊!

  千頭萬緒無從做起,元封又哪有什麼統馭千軍守城作戰的經驗,但是此時已經毫無退路,三十萬涼州人的生死繫於他一身,老實說他也害怕,他也想過投降的問題,但是理智和良知告訴他,投降恰恰是最不靠譜的一條出路。

  且不說現在投降已經為時已晚,即便是早投降,漢人也不過是三等人而已,百姓為突厥大軍繼續東征當牛做馬,士兵充作前驅,為異族人屠殺同胞當幫兇,遲早還是一死,既然人總有一死,何不死的風風光光壯烈一些呢。

  涼州卡在河西走廊的咽喉處,想要殺進中原必須突破此城,只要堅守數月,想必朝廷大軍就會來援,雖說涼州一直游離在朝廷的控制之外,但唇亡齒寒的道理他們總會明白的。

  元封的指揮所設在府衙的簽押房中,這裡是涼州的中心位置,大路四通八達,騎馬很快就能趕到四門指揮戰鬥,府衙的防衛任務暫由羅馬營負責,這倒不是以權謀私,而是因為羅馬營戰鬥力強悍,充當戰術預備隊最為合適,通過查閱花名冊他得知尤利婭的哥哥名叫安東尼,是羅馬營的一名百總,由於上次的事件已經被降為普通士兵,羅馬營是僱傭軍,拿錢打仗而已,他們內部自由一套規矩,就連元封也干涉不得,所以元封也沒去管那個「大舅哥」的事情。

  他倒也做了一件以權謀私的事情,驪靬村的村民和十八里堡的鄉親們被優先安排在府衙內宅裡居住,驪靬女人們強壯能幹,她們這會正在拆卸內宅中無用的迴廊亭榭呢,用磚石木料瓦片搭建起一間間簡易的房子,以便容納更多的難民。

  冬天黑的早,不知不覺已經是傍晚時分,尤利婭捧著一碗熱騰騰的揪面片走進簽押房,值守士兵都知道他是大帥的女人,自然不敢阻攔,尤利婭端著碗剛要說話,忽然一聲巨響傳來,元封直接從桌子後面跳出來,抓起佩刀就往外衝,一邊沖一邊喊:「備馬,突厥人進攻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1-2 00:47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6-8 02:37
2-36 浴血城頭

  元封已經三天沒有下城了,這三天時間內,突厥人的轟擊一刻都沒有停息過,上百架巨型的回回炮不斷將巨石和盛著易燃物的陶罐拋向涼州,堅固的城牆被砸的千瘡百孔,靠近城牆的民房被砸塌了數百間,大小火災更是不計其數。

  但突厥人並未發動進攻,只是不知疲倦的轟擊著,似乎是想用石彈將涼州轟塌,從戈壁灘上運來的石頭源源不斷的拋入涼州城,城牆上的擋箭棚被砸的七零八落,敵樓也是千瘡百孔,藏兵洞裡隱蔽著的士兵們被頭頂傳來的轟擊聲搞得神經兮兮的,塵土不斷落下,轟鳴有節奏的每隔幾秒鐘就響一次,照這樣下去涼州非被石頭淹沒了不可。

  三天之後,進攻終於開始,數十架高達百尺的樓車緩緩接近涼州城牆,樓車的高度甚至比城牆還要高,如同一座座簡陋的寶塔,底座寬大,由百餘名強壯的士兵推動,車廂裡掛著繩梯,頂端的車廂裡藏著十餘名士兵,等到樓車接近城牆的時候可以放出吊橋搭在城牆上,攻城士兵從樓車中爬上去攻上城牆,這種攻城方式比雲梯爬城先進了不少。

  元封站在城牆上用千里鏡觀察著樓車的距離,八百步,五百步,三百步,終於到了城內回回炮的射擊距離以內,他右手猛的揮下,城牆後面開闊地上擺放的回回炮開始了反擊,涼州人的回回炮造型比突厥人的小一號,所以只能防守使用,但小也有小的好處,射速相對較快,三百斤一枚的石彈越過城牆以拋物線射向城外,大多數落在密密麻麻的攻城步兵群裡,砸起一片片血花,少部分歪打正著砸中了樓車,但效果不甚理想,用生牛皮包裹的樓車只是晃動了一下,繼續前行。

  「換炮彈!」城內的回回炮立刻改變了戰術,換上塞滿牛油瀝青的陶罐,罐口的麻布用火點著,然後放在彈巢裡,半人高的陶罐沿著長長的木質導軌滑動著,帶著火花在天空中劃出一道絢麗的軌跡落到突厥軍陣中,陶罐碎裂,易燃物飛濺,身上著火的突厥兵慘叫著滿地亂滾,但是很快就被旁邊的人結果了性命,整個進攻部隊並未受到影響,依然不緊不慢的向前走著。

  終於還是沒能阻止樓車接近城牆,護城河早就被突厥人發射的碎石填平,已經不能再為涼州提供額外的防護,這是一場血腥之極的攻防戰,無數突厥兵拿著小圓盾和彎刀從樓車頂端的車廂裡衝出來,由於樓車高度比城牆還高,他們竟然佔了一點居高臨下的優勢,但是一露頭就被連弩射了回去,涼州兵使用的諸葛連弩近戰威力最強,弩箭沒有尾翼,箭頭塗毒,只要扳動機關就能半自動發射出箭匣內的二十支弩箭,七八個人一起發射,這種射速可以說是致命的,樓車由於空間有限,容納的士兵並不多,十幾個人頃刻間就被射成了蜂窩,隨即守城士兵端起火油罐砸過去,火油淌的到處都是,一支火把投上去,頓時燃起熊熊大火,還在樓車裡往上爬的突厥兵被燒得哇哇亂叫。

  城牆下,裝著撞角的攻城車也在拚力撞擊著城門,此前吊橋已經被他們用投石車砸塌,涼州西門直接暴露在外,尖銳的鐵質撞角在強壯的士兵推動下一下下撞擊著城門,但這並沒有什麼效果,因為城門裡面已經被巨石堵死,還用泥灰填了縫,就算他們把城門撞成碎片也攻不進來。

  城牆上傾倒下成缸的黑色火油,這是從玉門挖出來的一種未經提煉的地下礦藏,雖然不是很容易點著,但是燒起來威力相當驚人,尤其是能附著在人身上,撲都撲不滅。

  涼州城牆高矮不同,火力交叉互相掩護,城樓上裝備了大號的床弩,就是為了對付樓車這種器械的,十六個人攪動輪盤才將弓弦拉上,用整根樺木做成的箭矢搭在槽上,箭頭帶著倒鉤,尾巴上拴著長長的繩子,嗖的一下射出,直接洞穿樓車的防護層,繩子後端拴著鐵籠子,鐵籠子裡放著千斤重的巨石,就懸在城牆邊上,把掛鉤一摘,鐵籠子向下墜去,繩索受力繃成一條直線,被倒鉤掛著的樓車漸漸的歪斜了,終於轟然倒塌,由於間隔的太近,直接將旁邊的樓車砸倒,數十架樓車如同積木一般連續倒塌,砸死了無數士兵,地上的煙塵騰起數百尺高,突厥人軍械使用殆盡,士兵傷亡慘重,不得不潮水一般退卻了。

  突厥中軍,大纛獵獵,旗幟如林,身穿金色鎖子甲的士兵如同標槍一般挺立著,目不斜視,面無表情,數十名高鼻深目的突厥大將如眾星捧月一般簇擁著一個坐在虎皮寶座上的老人,老人輕輕將千里鏡放下,乾瘦的臉上竟然浮起一絲笑意:「有點意思了。」

  看到敵人敗走,涼州城頭一片歡呼,每個士兵臉上身上都是血跡硝煙,這一仗足足打了一整天,最後還是以突厥人的失敗告終,看著歡呼雀躍的兄弟們,元封卻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他心中明白,這僅僅是開始而已。

  清點傷亡消耗,戰死三百一十二人,傷八百七十人,軍械消耗尚能接受,但只照這樣打下去,早晚耗光,不過看城外的屍體,敵人起碼損失了兩千人,一仗就死兩千人,敵人也不會好受的。

  戰鬥一停,民夫們就湧了上來,搶運傷員修補城牆,熱乎乎的飯菜也端了上來,精疲力盡的士兵們在夕陽下吃著晚飯,城下人肉燒焦的味道一股股的傳上來,但是沒有人在意,都是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誰還顧得了那個。

  飯還沒吃完,突厥人又開始炮擊了,無數火球由遠及近飛過來,猶如流行天降,落到城內轟然炸開,火花遍地,士兵和民夫們丟下手上的活計,又投入到撲火的戰鬥中去了。

  炮擊之後又是攻城,白天損失了數十架樓車,到了晚上竟然又推出來數十架,突厥人的實力真是強的令人咋舌,這回他們學乖了,彼此間的距離拉得很大,上萬名步兵抬著雲梯摻雜在其中,無數火把星星點點,映照著夜空,突厥兵實在是太多了,彷彿無窮無盡一般,守軍殺了又殺,城牆下的屍體都快堆成山了,放眼過去,那火把依然延續到天際……

  清晨時分,戰鬥終於結束,突厥人丟下數千屍體退走了,城牆上的守軍也筋疲力盡了,東倒西歪躺在城牆上,也不顧清晨的冰霜就這樣睡著了,元封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出來巡視城牆,他小心的邁過酣睡的士兵,眺望一片狼藉的戰場,血早就侵進泥土裡去了,倒塌的樓車和沖車依然冒著裊裊黑煙,遠處的突厥大營,一陣戰鼓聲傳來,他們又在集合士兵準備發起新一輪的進攻了。

  元封已經四天沒合眼了,身為涼州主帥他必須戰鬥在第一線,趙定安等兄弟也陪著他一起並肩戰鬥,造化弄人,誰也想不到一群來自於十八里堡的鄉下孩子今日竟然成為涼州的捍衛者,為了自己,為了親人,為了涼州背後那已經消失的家園,他們必須戰鬥下去。

  「大帥,叫醒士兵們準備戰鬥吧。」趙定安道。

  「不慌,讓他們多睡一會。」元封扶著佩刀望著他的士兵們,瘦削的臉上浮現出和他年紀不相仿的表情,雖然他今年尚不足二十歲,但在這些士兵們心目中,他就是頂樑柱、主心骨,涼州三軍大帥。

  又是一日鏖戰,對於突厥人的戰術大家也算習慣了,打起來更加得心應手,但是傷亡總歸是不可避免的,連日來已經死傷了兩千多名士兵,雖然城內的外科郎中和藥品都被集中起來使用,但對於一場大戰役來說依然是杯水車薪,許多重傷士兵得不到良好的救治而死,城牆下的兵營裡哀號一片,郎中們拿著鋸子和刀斧給傷兵切割感染的殘肢,血流滿地,斷手斷腿丟的到處都是。

  直到此時,涼州人才切切實實的體驗到戰爭的殘酷,沒日沒夜的炮擊,走在街上隨時會被從天而降的石頭砸死,就在躲在屋裡也不安全,有戶人家就是在吃飯的時候被一塊大石頭砸下來,全家人只剩下一個小娃娃,好在城裡組建了壯丁隊,戰時輸送器械搶運傷員,戰事稍停就幫百姓們修補房子,城內存糧充足,暫時不會出現饑荒,所以民心基本上還算穩定。

  元封正在城牆上鎮守,軍士通報周澤安有要事請見,從蔡勇叛變開始,周澤安就死心塌地的跟著元封混了,他原是曹延惠的幕僚,處理城內各項雜務倒也稱職,元封把大權托付於他,不用請示便可決斷,此番前來求見,必然是發生了大事。

  果不其然,周澤安見了元封第一句話就是:「大事不妙,存糧馬上就要告罄了。」

  元封大驚失色,糧倉不是滿滿噹噹的麼,即便是供應三十萬人也能撐個半年,怎麼說沒就沒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0 16:3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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