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武林帝國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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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少 2009-3-4 10:59: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2 451106
鄭少 發表於 2009-4-23 08:12
1-70 十三太保鬧蘭州

  看到大隊人馬包圍了後院,十三太保反倒平靜下來,趙定安把孟小冬的屍體放在地上,把胸前兩支箭矢拔了出來,帶倒鉤的箭鏃帶出一大塊血肉來,但趙定安卻絲毫沒有表情,彷彿那根本不是自己的血肉一般。

  元封脫下上衣,掏出火刀火鐮打著了,拿匕首在火上烤著,烤的熱了便按在趙定安的傷口上,頓時一股皮肉燒焦的味道傳來,趙定安依然面無表情,只是輕輕問道:「血止住了吧?」

  元封道:「不礙事了。」

  「那就好,咱們再殺!」

  此時孟葉落也已經甦醒了,火槍的威力不夠大,那些鐵砂子只是打進皮肉裡而已,並未傷到內臟,看到姐姐的屍體,他竟然一滴眼淚都沒掉,只是默默地擦拭著長刀,將上面的血跡擦得乾乾淨淨。

  「兄弟們,官軍也來了,今天咱們可能就要死在這裡了。」元封道。

  「爺們不怕死,臨死也要抓幾個墊背的。」。王小尕的眼睛也是紅紅的,他自幼沒有爹娘,常年吃不飽飯,是小冬姐姐經常偷偷給他送吃的,在他心目中,孟小冬就和親姐姐一般。

  「對,能殺幾個就殺幾個,還得一把火燒了這畜生窩!」李明贏也幫腔道。

  「李兄弟,這次把你給連累了,真是對不住。」元封拍了拍李明贏的肩膀道。

  李明贏勃然色變:「什麼話,咱們是兄弟,要活一塊活,要死一起死,說什麼連累不連累。」

  「好兄弟,啥也不說了,咱們陰曹地府再見吧。」元封說完,提著刀當先走過去,其餘人等也各持兵器跟了過去,十三個人渾身浴血,毫無懼色,如同十三尊地獄裡走出的惡魔一般獰笑著朝包圍他們的家丁和官軍走過去,那幫酒囊飯袋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幾步,居然一哄而散。

  最先抵達的官軍部隊是蘭州府的巡防營,其實就是一幫穿著號衣的地痞流氓,喝酒耍錢,欺負老百姓行,玩真格的可就不行了,家丁們更是一群廢物,看到如此這般的凶神惡煞,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近百號人倉皇逃竄,跑的比兔子還快。

  黃老爺還在大廳裡等著消息呢,忽見一群下人慌裡慌張跑過來,好像身後有老虎攆著一般,老爺擰起眉頭道:「真沒規矩,慌什麼慌?」

  有下人喊道:「不好了老爺,少爺被殺了,賊人一路殺將過來,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什麼!平兒死了?」黃老爺大驚失色,手裡的茶杯都摔碎了,老夫人更是一口氣沒上來,當場昏死過去,一班夫人忙著掐人中按虎口,哭天喊地的叫喚著,要在平日,那些下人還不趕緊過來伺候,可是如今也顧不上了,只管自己逃命去也。

  片刻之後,十幾個赤膊漢子出現在黃老爺視野之中,一幫面目猙獰的惡徒如同血海裡撈出來的一般,手裡還拎著滴血的刀劍,為首幾個人腰間赫然掛著血淋淋的首級,其中一個正是自家兒子黃平的腦袋,那腦袋上兩隻眼睛還微張著,似乎死不瞑目。

  黃老爺老淚縱橫,從牆上摘下寶劍就撲了過去:「我和你們拼了!」結局可想而知,剛撲上去就被趙定安一刀砍死,大廳裡的女人們尖叫著四散而逃,十三太保並沒有難為她們,將堂上的布幔扯下,用蠟燭點燃,火勢很快蔓延起來,桌椅傢俱燃起熊熊大火,兄弟們扯了幾根桌子腿做成火把,一手提刀,一手舉著火把,在黃府裡四處放火,不多時蘭州城內各個地方就都看到了這邊黑煙滾滾。

  黃家被付之一炬,十三太保才昂首出門,剛走到門口,一陣亂箭就射了過來,禁軍終於趕到了,相比巡防營而言,甘肅禁軍就精銳了許多,第一排全是披甲的士兵,弓箭手長槍手,馬步軍齊備,將黃府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軍士們齊聲吶喊:「莫要走了賊人!」

  元封躲在影壁牆後面道:「弟兄們,外面的禁軍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你們怕不怕?」

  眾兄弟齊聲道:「不怕!」

  「好,我喊一二三,咱們一起衝出去,記住一句話,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這句話是元封教給兄弟們的第一個戰術要點,就是靠著這句話一幫沒見血的少年才打敗了馬賊的進攻,從此結為兄弟,過上了刀口舔血的日子,現在又提起這句話,令人感慨不已。

  元封低聲喊道:「一,二,三!」三字剛出口,他就率先跳出來,箭如流星般射出,坐在馬上督戰的禁軍將官應聲落馬,與此同時兄弟們也發一聲喊,各自從藏身處跳出,將手中的斧頭、火把、長槍投了過去,禁軍們猝不及防,隊形大亂,元封等人趁機殺出,他們都抱定了必死的決心,打起來更加拚命,禁軍們失去了軍官的指揮,群龍無首,隊形散亂,居然被十三太保們走脫了。

  黃昏的蘭州大街上,十幾個赤膊的漢子手拿刀槍沒命的奔著,後面遠遠跟著大隊的官軍,再遠處是沖天的火光,把晚霞都染得火紅火紅,百姓們都知道那是黃老爺的宅子燒著了,膽子大的站在街上看熱鬧,膽子小的早就關門閉戶了。

  城牆下,一隊隊士兵緊急從兵營中調出,登上城牆警戒,蘭州府四門緊閉,戒備森嚴,不光巡防營、禁軍傾巢出動,連巡撫衙門的標兵營都動用了,軍官們也忙著披掛盔甲,整頓士兵,有人就問了,到底出了什麼事,鬧得這麼大?知情者便神神秘秘的說:出大事了,剛出爐的解元爺,黃家的大公子讓人殺了。」

  「賊人委實大膽,不過這也不用調動巡撫老爺的標兵營吧。」

  「死了黃解元確實不算大事,可是黃解元的表哥也讓人殺了,這就是大事了。」

  先前發問那人倒吸一口涼氣,黃平的兩個表哥一個是溫巡撫的公子,一個是嚴學道家的少爺,他倆也死了,難怪這事越鬧越大,蘭州府能動用的人馬全動用了。

  大街上人喊馬嘶,已經全面戒嚴,家家關門閉戶,插門上鎖,犬吠聲此起彼伏,滿街都是頂盔貫甲的士兵,蘭州府好多年沒出過這樣的大案子了,當兵的們也是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這群悍匪的厲害,當官的更是焦躁萬分,巡撫大人的公子死了,這可是天大的事情,若是抓不到悍匪,他們的官銜可就保不住了,可聽說這幫悍匪著實厲害,連禁軍的李參將都被他們射死了,貿然上前豈不是白白葬送了性命。

  蘭州府的官軍稀鬆懈怠,平時點卯的時候都聚不齊人,弓馬武藝更是稀爛,五十步的箭靶子,能上靶的射手都屈指可數,刀槍更是銹跡斑斑,吃糧當兵,吃糧當兵,當兵不過是混口飯吃而已,誰會真心賣命啊。

  各個交通要道都被封鎖了,官兵們舉著長槍蹲在鹿砦後面,軍官更是遠遠藏著,聽說悍匪有弓箭火槍,可得小心從事,一個不小心把命搭上了,以後還怎麼吃空餉,怎麼花天酒地。

  蘭州北門內,夜色下的街頭靜悄悄的,只有偶爾傳來的口令聲和傳令兵的馬蹄聲打破寂靜,當兵的們壓低聲音傳著小道消息,聽說這件事的起因是黃解元溫少爺嚴公子等一幫讀書人喝多了酒,搶了一個小娘們來蹂-躪致死,結果人家本家兄弟不幹了,邀了一幫好漢打上門去大開殺戒,殺了幾位少爺不說,還一把火燒了黃府。

  鹿砦後面蹲著一群士兵,當兵的多是窮苦人出身,對這幫惡少的行徑也早有耳聞,一個大鬍子士兵啐了一口道:「蘭州府被他們糟蹋的大姑娘和小媳婦可不少,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老天爺睜著眼呢。」

  另一個官兵接茬道:「聽說作案的是一幫馬販子,這夥人真是純爺們,巡撫老爺的公子說殺就殺了,還把腦袋掛在腰上招搖過市,媽的,咱什麼時候也能這樣牛逼一把。」

  正說著呢,有人噓聲道:「小聲點,把總老爺過來了。」

  把總大人板著臉走過來,他才不管當兵的議論啥呢,這年頭多一事不如說一事,唯一希望的是那幫悍匪不要從他們把守的地方過,安安生生把這件事混過去就最好了。

  最賣力的是溫巡撫的標兵營,這一營兵是巡撫親軍,軍餉比禁軍高出不少,從來都是按時發放,器械馬匹也是最好的,自家少爺讓人殺了,他們自然得賣力搜捕,騎兵們二十人一組在蘭州城內到處搜捕,步兵們挨家挨戶去敲門搜查,順便撈點油水什麼的。

  忽然遠處響起銅鑼聲音,無數人大喊道:「走水了!」大火燃氣,火借風勢,不多時便紅光沖天,映紅了半邊夜空。

  「看方向,是巡撫衙門著火了,難不成是那幫馬販子干的?還真是神了!」北門內的官兵們嘖嘖稱奇,心裡竊喜,為標兵營的吃癟而高興,正說笑著,前面一陣馬蹄聲,十幾匹戰馬奔馳而來,馬上的騎士都是巡撫標兵打扮,為首一人喝道:「快開門!」

  禁軍們左顧右盼,誰也不上前搭茬,更沒有人去開城門,禁軍和標兵的積怨很深,每次鬥毆都吃虧,沒有巡撫大人的令箭,誰搭理他們。

  大兵們敢拽,把總可不敢,他趕緊跑上去賠笑道:「我們千總有令,今夜不能開城門。」

  「啪」的一聲,馬鞭子就抽到把總的身上,領頭的標兵傲然道:「賊人已經從你們防區逃出城去,你們還在這裡傻站著,是不是想等巡撫大人親自過來才開門啊。」

  把總傻眼了,趕緊讓人搬開鹿砦,打開城門,讓這隊騎兵出城追擊,就在打開城門的一剎那,把總藉著城頭上的光亮,看到這群人面目猙獰,衣甲下滲著血水,兵器也不是標兵制式,把總不由的打了個冷戰,右手下意識的按住了刀柄。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6:03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4-23 08:13
1-71 與子同袍

  當把總察覺到事情不妙,伸手按住刀柄的時候,那名領頭的標兵將凶狠的目光投過來,冷冷道:「別幹傻事。」

  把總什麼都明白了,他很艱難的吞了一口唾沫,笑得比哭還難看:「大人,門開了,請吧。」

  「來,你陪我們出城。」領頭的標兵不由分說,將把總提到馬上,一行十三騎從容出城,到了外面黑暗處才將把總放下,也不說話,一夾馬腹絕塵而去。

  把總失魂落魄的回來以後,看到手下這幫大兵都傻呆呆的看著自己,便氣急敗壞的吼道:「看什麼看,今夜的事情誰也不許說出去,不然老子活剝了你們的皮!」

  大兵們一哄而散,又回到哨位上去了,不過現在不用提心吊膽了,只管安然入睡,剛才那一幕大伙都看見了,誰也不是傻子,發生了什麼事情,每個人心裡都清楚得很,可是此時大家都樂的裝傻,只有那個大鬍子士兵自言自語道:「媽的,個頂個一身是膽的好漢!啥時候咱也能這樣威風一把。」

  剛才出城的那隊騎兵正是十三太保,他們從黃府裡殺出來以後,就在大街上橫衝直撞,所向披靡,官兵們不敢與之接戰,只能在後面搖旗吶喊,等到巡撫衙門的標兵營上來之後,情況才略有改觀,但十三太保們已經消失在小巷裡。

  蘭州府的官軍寫作能力很差,從沒應付過這樣的突發事件,好幾支互不統屬的軍隊混雜在一起,誰也不聽誰的,誰也不願意上前送死,聚在一起吵吵嚷嚷互相推諉。

  巡防營來了,禁軍來了,標兵營也來了,就連巡撫大人都親自到場,上百支火把嗶嗶剝剝的響著,將巡撫大人蒼老的臉照的通紅,老年喪子乃人生大痛,溫巡撫一改往日陰柔的作風,一到場就雷厲風行,下令斬了畏縮不前的兩個千總,軍隊終於向前推進,人挨著人,舉著一人高的長牌小心翼翼的前進。

  十三太保被包圍在巷口裡,都喘著粗氣坐在地上,惡戰連連損耗了不少氣力,趙定安和孟葉落身上的創口又迸發了,鮮血直流,趙定安眼神呆滯,望著孟小冬的遺體發愣,孟葉落則握著姐姐的手低聲說著:「姐姐你先睡著,待會帶你回家。」

  王小尕和林廉江提著長刀警惕的看著巷口兩端,看到軍隊緩慢的推進過來,問元封道:「九郎,怎麼辦?」

  元封的體力消耗很大,此刻正靠在牆角閉目養神,聽到問話睜開眼睛,眼中精光四射,冷冷道:「還能怎麼辦,殺就是了!」

  眾兄弟拖著疲憊的身子,提起兵器站起來準備迎戰,忽然吱呀一聲,旁邊緊閉的門開了,一個老婆婆探頭出來道:「後生們,趕緊進來。」

  元封一愣,隨即醒悟過來,招呼眾人道:「快進院子。」

  眾人撤進院子,正看見堂屋裡擺著香燭紙馬,白紙黑字一個奠字貼在中堂上,兩口薄皮棺材就放在屋裡,見眾人狐疑,老婆婆道:「是我那苦命的女兒,在街上好端端的賣花,就被巡撫公子搶去折磨了三天,回到家就嚥氣了,她爹氣不過去衙門討說法,又被活活打死,爺倆一塊走了,我這老婆子也沒幾天活頭了。」

  元封等人沉默無語,老婆婆道:「別耽誤了,從後院出去就是另外一條巷子,你們趕緊走。」說著又從廚下拿出幾個窩窩頭塞給少年們。

  元封讓兄弟們先走,拉著老婆婆的手問道:「我們走了,您怎麼辦?」

  老婆婆道:「你們是為民除害的英雄,不能死,我一個孤老婆子活著也沒啥意思了,死也就死了。」

  這話雖然辛酸,但卻是實話,元封重重的點點頭,又問了一句:「巡撫衙門怎麼走?」

  十三太保從後巷遁走,逕直往巡撫衙門去了,標兵營傾巢而出,衙門裡倒沒有幾個兵把守,十三太保殺進去一頓亂砍,見人就殺,把巡撫正堂也給一把火燒了,這一招其實是調虎離山之計,城內的軍兵趕忙又往衙門方向趕,天又黑人又多,城內更亂了。

  出了巡撫衙門,恰好有一隊騎兵趕過來,城市內騎兵機動性大大降低,相對步兵沒有多少優勢可言,更何況十三太保都專門練過對付騎兵的招數,一個伏擊打下來,就殲滅了這隊騎兵,胡亂把衣服扒下來套在身上,逕直奔著北門去了,這才有了前面的故事。

  十三太保出了蘭州便分道揚鑣,林廉江去城外牲口市場通知張鐵頭和葉開等人跑路,王小尕去銅城辭別柳知州,李明贏返回寧夏,元封去河口鎮帶領大家收攤子撤退,趙定安、孟葉落帶著孟小冬的遺體星夜回鄉。

  事到如今,元封等人也知道自己殺的是什麼人了,巡撫公子,學道公子,新科解元,還有一個叔叔在朝廷當官的什麼少爺,總之全是通天的人物,殺了他們就是和全省的上流社會作對,更何況還把巡撫衙門給燒了,這更是等同於造反,朝廷不發兵來剿才怪。

  元封星夜疾馳來到河口鎮,在凌晨時分敲開了楚木腿的房門,讓他們收拾細軟跑路,楚木腿年齡雖大,做事非常幹練,他根本不去追問元封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吩咐人把夥計們都叫起來,套車備馬,粗笨傢俱都不要了,一包包的私鹽也不管了,只把銀子和隨身衣物帶著,盡快動身回家。

  十八里堡在河口鎮的店面比較大,除了本鎮的夥計,還雇了幾十個幫工,這些人就不用跟著一起走了,每人發點銀子遣散,這個過程需要一段時間,元封就坐在門口的石鼓上坐著等。

  對面街上的同仁居酒館,屋後的煙囪冒起了青煙,酒店的大灶從早上就得投開,羊肉老湯在鍋裡燉著,等到中午好開張,店小二趙子謙走到大門外,一塊塊拆著門板,看到元封一臉憔悴渾身是血坐在對面,忙招呼道:「元封,過來吃點東西。」

  元封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過來,趙子謙幫他盛了一碗羊肉湯,拿了一塊饃,元封心不在焉的把饃揪開丟到碗裡,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趙子謙打量他幾眼,淡然問道:「殺人了?」

  「對,殺人了。」

  「要跑路?」

  「對,要跑路。」

  「看來殺的這人來頭不小哇,居然逼得你們十八里堡人都要跑路。」

  「沒錯,把巡撫的兒子給殺了,衙門也給一把火點了。」

  「是麼。」趙子謙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似乎早就預料到元封會做出這種膽大包天的事情。

  元封悶頭吃飯,剛把最後一口湯喝完,鎮外就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一隊輕裝騎兵疾馳而來,氈帽皮甲,馬刀雪亮,正是蘭州府的官軍追來了。

  清晨的河口鎮,河邊的青草還帶著露珠,店舖還都沒開門,只有十八里堡的鹽鋪外停著幾輛大車,夥計們正來來回回搬運著行李,官兵看到鋪子上的招牌,便拔刀衝了過來,元封把碗一甩,正砸在當先一人的頭上,力道之足竟然將騎兵從馬上砸了下去,緊接著元封就跳了出來站在路中間。

  官兵們趕緊勒馬停下,匆忙去取弓箭,這隊騎兵是巡撫的親兵,素質遠非普通禁軍可以,從抽出弓來到發射不過眨眼之間,嗖嗖十幾支箭射過去,忽地一張八仙桌扔過來,箭矢全射到桌面上,一人從路邊的酒館裡跳出來,揮拳就打,一記重錘砸在馬脖子上,高大的戰馬竟然哀鳴一聲被打倒在地,官兵們亂作一團,拋掉弓箭去抽馬刀,那人衝進騎兵隊裡,左衝右突,一雙鐵拳打得他們人仰馬翻,元封也拔刀加入戰團,刀光落處血肉橫飛。

  楚木腿看見這邊已經打起來了,便大吼道:「快走!賬本不要搬了。」帶著一幫夥計跳上馬車揮動鞭子向外奔去,他們這些人不會武功,貿然加入戰團只有添亂的份,還不如趕緊走了好。

  元封和趙子謙並肩而戰,這是元封第一次見識趙子謙的真功夫,小伙子的拳腳功夫出神入化,拳如鐵錘掌似鋼刀,一雙腿踢得如同蝴蝶翻飛一般,兩人齊頭並進,硬是將整隊騎兵逼退了半條街。

  這隊騎兵戰鬥意志倒也強悍,死了十幾個人仍不放棄,他們後撤了幾十步,騰出戰馬加速的距離,妄圖以騎兵的集群衝鋒踩死他們兩人,元封和趙子謙站在街心,望著遠處的騎兵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戰馬焦躁的刨著蹄子,騎兵們也是口乾舌燥、焦慮不安,昨夜巡撫衙門都被人一把火燒了,官家的面子丟到了姥姥家,溫巡撫下了死命令,不逮到這幫賊人,誰也別想好過,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他們這些親兵平日裡好吃好喝高軍餉養著,到了出力的時候哪能不賣命呢,雖說賊人強悍,但向前也是死,後退也是死,與其死在軍法官手裡,還不如和賊人拚死呢,好歹那樣妻兒老小還有些撫恤。

  為首的騎兵小軍官舉起馬刀,剛要下令進攻,忽然一箭飛來,從他後腦射進,嘴裡穿出來,騎兵們身後殺聲大起,幾十名生力軍及時趕到,正是張鐵頭和葉開帶領的馬販子們,官軍腹背受敵頓時亂作一團,他們的訓練烈度很低,能連夜追到河口鎮就算不錯了,此時強繃著的神經終於崩潰。被殺的潰不成軍,奪路而走。

  十八里堡人虛張聲勢的追了一程便回來,元封也跳上戰馬,對趙子謙道:「河口鎮你是不能呆了,跟我們走吧。」

  趙子謙遲疑了一下,咬了咬牙,跑到同仁居門口,衝著大門跪下磕了三個頭:「舅舅,外甥不孝又給你惹禍了,外甥這就走了,多謝舅舅這一年的收留之恩。」

  掌櫃的已經被這變故嚇呆了,蹣跚著走到門口揮了揮手:「小強你走吧,舅舅不能再照顧你了,到了外面好好的,別給你們老趙家丟人。」

  趙子謙又磕了三個頭,毅然轉身上馬,跟著元封等人向鎮外奔去,再不回頭。

  一行人向北疾馳,很快就追上了楚木腿他們的馬車,兩隊人馬匯成一股消失在漫天塵煙裡,此時一輪紅日才從東方升起,朝霞滿天,新的一天開始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6:03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4-29 05:43
1-72 何去何從

  河口鎮向北一百五十里就是銅城,王小尕跟著柳松坡赴任之後,繼續擔任州衙的壯班班頭,手下二十餘人都是從蘆陽縣帶出來的老兄弟,柳大人待他們不薄,自然不能不辭而別,總得交接一番。

  元封等人來到銅城外,並沒有看到按照約定出現的王小尕等人,望著遠處人來人往的城門,元封焦躁萬分,不管怎麼說柳知州都是官場中人,倘若被他知曉自家幹的事情,斷不會容許王小尕離開,興許還要捉拿於他,偏偏小尕又是個直腸子,有什麼心事不會瞞著柳知州,在蘭州殺人放火的事情肯定不會憋在肚子裡。

  元封讓手下人先走,自己單騎前往銅城,城門處人來人往,不像有事情發生的樣子,來到州衙外,大門敞開著,幾個老門子在院子裡悠閒自在的掃著地,一個壯班的衙役精神抖擻站在門口扶著水火棍,見到元封趕緊打招呼:「元頭,您老來了。」

  元封曾經任過盧陽縣快班的首任班頭,就連王小尕都是他帶出來的,所以雖然他年紀不大,銅城州六扇門裡的人都要尊稱他一聲元班頭,把馬韁繩拴在衙門口的大樹上,問那名衙役:「王小尕當值麼?」

  衙役道:「王頭正陪著知州大人說話呢,元頭若是有事,就在簽押房等一會吧。」

  元封點點頭進了簽押房,坐了一會兒心緒不寧,似乎感到有事發生,果不其然,外面一陣喧嘩,腳步聲從四面八方響起,元封大駭,沒想到蘭州府的人來的這樣快!

  簽押房的門被推開,柳知州橫眉冷目走了進來,指著元封喝道:「你做的好事!」

  元封鎮定道:「不知道大人說的是什麼?」

  柳知州道:「王小尕已經都告訴我了,大丈夫做事敢作敢當,有什麼好怕的。」

  元封道:「不錯,事情是我做的,和其他人無關。」

  柳知州點點頭,背著手從簽押房裡走出來,元封不解其意,也跟著走出來,只見簽押房周圍已經聚滿了壯班的衙役,王小尕也在其中。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恐怕只有話本裡才有這樣的故事,本官在蘭州之時便對那幾名惡少的行徑有所耳聞,但也束手無策,有時候正義只能由自己來伸張,本官也沒什麼能做的,只能將爾等衙役遣散。」

  王小尕動容道:「大人,放走了我們,您怎麼辦?」

  柳知州擺擺手道:「甘肅巡撫還沒有資格動我,你們放心去吧,對了,還有一樣東西要交給元保正。」

  說完從袖子裡取出一張紙道:「這個事本官欠你的,拿好。」

  元封接過一看,這張製片上畫著複雜的花紋和曲裡拐彎的文字,像是銀票但又和平日所見的銀票不同。

  「這是西域通行的銀票,你會用得上的,保重。」柳知州言罷,轉身去了,走到後宅入口處,還停下歎息了一聲。

  元封目送柳知州離開,正看到後宅的門口,一個小小的人兒正倚在門口瞪著大眼睛看著這邊,正是柳知州的小女兒,見到爹爹走過來,柳迎兒才眨眨眼縮回去了。

  元封也歎口氣,兩年來的努力都白費了,本來想讓王小尕跟緊柳大人,孟葉落走科舉之路當官,官商兩個方面同時發展,現在看來都毀於一旦了,但他無可選擇,只能黯然帶著兄弟們離開。

  走到城中,元封忽然對王小尕道:「你留下吧,柳大人倘若因此有個不測,也好照應一下,你奶奶我們自會照顧。」

  王小尕眼睛紅了,身為六扇門中人,他知道殺了巡撫公子是什麼後果,回去十八里堡恐怕也是死路一條,隱姓埋名留在銅城反倒有一線生機,雖然想和兄弟們同生共死,但元封的安排也不可違背,他哽咽著道:「九郎,保重!後會有期!」

  兩隻手握到了一起,元封也回道:「後會有期!」說罷揚鞭縱馬而去。一行人剛出了銅城州,就看見南邊煙塵滾滾,是蘭州府的騎兵到了。

  元封等人向北疾馳,追上張鐵頭、楚木腿他們的車隊,一行人加快速度向十八里堡方向駛去,中途也不休息,吃喝都在馬上,就快抵達十八里堡的時候,追兵終於追上來了,數百騎兵風塵僕僕,疲勞到了極點,但依然殺了過來,元封等人亦是疲憊至極,正要迎敵,前方號角齊鳴,百餘名以逸待勞的十八里堡騎兵突然殺出,迎著官軍衝上去,官軍長途追擊已經疲於奔命,哪有力氣抵擋生龍活虎的十八里堡精兵,一個回合之後就分出勝負,一半官軍喪生沙場,剩下的落荒而逃,騎士們擁著元封的車隊得勝回堡子。

  紙裡包不住火,孟小冬的死在堡子裡引起了軒然大波,再加上孟葉落的落榜,更是讓人憤懣不已,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孟小冬的墳頭上,赫然擺著幾顆血肉模糊的首級,本該插滿白幡的墓地,竟然披紅掛綵,墓碑上還罩著鳳冠霞帔!趙定安紅袍烏紗,胸前結著繡球,一副新郎官打扮,但臉色卻是蒼白不堪,極度的哀傷和疲勞,還有胸前的箭傷,讓他的精力透支到了極點,要不是精神撐著,早就垮了,孟小冬雖死,他仍然堅持要把婚事辦了,也好圓了小冬的心願。

  兄弟們全都到場,一字排開給新郎新娘道喜,鎮上有頭臉的老人們也到齊了,都暗暗抹眼淚,誇趙定安是個有情義的好漢子,那幫大姑娘小媳婦更是泣不成聲,手絹都濕透好幾回了。

  婚禮完了就是喪禮,眾人把吉服脫了,露出裡面的麻衣,全鎮人給小冬戴孝,風光大葬,那些在十八里堡做生意的人也來圍觀,聽說事情真相之後,也扼腕歎息。但回去之後便開始收拾行裝,連夜出逃。

  以前的十八里堡是個寶地,這裡是西北鹽鐵茶馬生意的決策地,這裡的一句話,能讓西北市場抖三抖,倘若假以時日,成為絲綢之路上重要的商業中心也不是不可能,但現在一切都變了,隨著孟小冬的死,一切富貴繁華如過眼雲煙,將會消失在風中。

  十八里堡憑什麼那麼牛,還不是有官府做後台,誰都知道元封是范道台的結拜兄弟,銅城柳知州又是他們的大靠山,要不是柳知州罩著,他們的保丁就是非法武裝,現在一切都完了,得罪了巡撫大人,道台老爺和知州大人的關係就沒用了,巡撫公子的人頭在墳頭上擺著,你想那溫巡撫能善罷甘休,趕緊收拾東西跑吧,不出十天,大隊官軍肯定來到,到時候雞犬不留,再走就來不及了。

  一夜之間十八里堡附近的商人便走了個精光,往日喧鬧的鎮子變得冷冷清清,滿街都是丟棄的雜物,沒來得及關上的大門在風中匡匡的響著,一派蕭條景象讓人的心也跟著發涼。

  起初一兩天,大家的信心還是滿滿的,仇恨充斥著他們的心,假如官軍此時來到,定然會吃癟,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官軍並沒有到達,十八里堡人的高漲的雄心和鬥志卻慢慢衰減下去。

  畢竟這是造反啊,老輩人這樣說,造反和打馬賊不同,和搶商人也不同,面對的是朝廷,是官府,是整個天下!憑著小小的十八里堡,能行麼?

  其實十八里堡並沒有多少男丁,那支精銳的騎兵部隊中有八成是來自於附近的鄉鎮,如今十八里堡人殺官造反,這些後生的爹娘也慌了神,跟著當保丁沒啥,跟著和尉遲家開戰鬥也沒啥,可是跟著和官府作對就不行了,那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啊,爹娘們紛紛來到十八里堡,想把自家的孩子叫回去。

  後生們哪裡肯走,這個集體教會他們武功,教會他們做人,給他們帶來榮譽和尊嚴,不管走到哪裡,只要提到十三太保,別人定會投來尊崇的目光,現在集體遇到危難,又怎麼能棄之而去呢。

  爹娘們見拉不動兒子,便使出各自的殺手鑭來,有的娘們鬧著投井上吊,有的苦口婆心的勸說,還有的扯謊子:「孩兒,你奶奶快不行了,趕緊回家看最後一眼吧。」還有的下了血本,給孩子說了媳婦,日子就定在當天,硬拉著兒子回去成親。

  對於這一切,元封心知肚明,但他無能為力,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和官府對抗是沒有出路的,小老百姓心中官府就是天,是最大的,即便自己也不忍帶著這些兄弟去赴死,甘肅官軍雖然戰力不強,但是對付一個百十戶人家的堡子還是沒問題的,據出去探聽情報的人說,溫巡撫已經在徵調邊境的軍隊了,蘭州府的禁軍也關了雙餉,糧草輜重從庫裡發出,城南牲畜市場上所有的騾馬都被徵用,這是要打大仗啊。

  深夜,元封來到叔叔的墳前,靜靜地坐了一夜,叔叔是他唯一的親人,相當於父親和師父的角色,他的武功、計謀、甚至待人處事的原則、方法都是叔叔教的,但叔叔卻沒教過他如何應對今天的局面。

  荒原上的風很疾,怒號著將篝火吹得呼呼作響,這天,怕是要變了。

  元封裹緊了衣服,深深歎了口氣,忽然肩上一暖,一件羊皮襖披了上來,緊接著是溫暖的舌頭舔在臉上,原來是啞姑帶著賽虎來了,啞姑依偎著元封坐下,兩人共披著羊皮襖,在墳前坐了許久許久,直到東方發白。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6:03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4-29 05:44
1-73 十八里堡的最後一天

  元封回到鎮子,將保丁們盡數遣散,他們本不是十八里堡的人,不必跟著趟這渾水,保丁們百般不願離去,還是元封下了死命令,一個個的才被父母長輩拖著回去了。

  對於遣散軍隊這件事,鎮上的老少們並無異議,禍事是自家惹的,讓鄉親們跟著承擔過意不去的,幾天下來,長輩們已經從憤懣中清醒過來,以區區十八里堡的人力物力,對抗官府無異於螳臂當車,是沒有勝算的。

  官軍的效率比以往高了許多,短短十幾天功夫,數千軍隊已經開到蘆陽縣境內,草料糧食輜重也堆積如山,這回溫巡撫可是下了血本了,據說調動了上萬軍隊,其中騎兵就有三千,還有大量的投石車,床弩等武器,殺雞用上了宰牛刀,可見溫巡撫對十三太保的恨有多深。

  十八里堡人沒想到官府居然這麼看得起他們,還以為能像前幾次那樣擊潰來犯之敵呢,可是從堡牆上望過去,遠處煙塵滾滾,旌旗蔽日,數不清的官軍正在安營紮寨,一個個的頓時傻了眼。

  十八里堡是很強悍,但是並沒有強悍到可以同官府對抗的程度,滿打滿算整個堡子才有八十多個壯丁,就算每個人都是百煉精兵,又能對付幾個官軍?這回只怕是全甘肅的官兵全來了,就憑十八里堡這幾個人,這矮矮的堡牆,根本守不住。

  中午,十八里堡的旗桿下面,老孫頭、張駝子、趙鐵匠、胡瘸子還有楚木腿、林秀才等人都聚到了一起,慢慢的,其他人也圍了過來,每個人的心情都很沉重,臉色都很黯淡,這次不比獨一刀那次,這次是真的大禍臨頭了,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十八里堡人的心境已經和當初不同了,再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小農民心態了。

  「讓封哥兒領著娃們走吧,走的越早越好,堡子裡有我們這些老頭子擔待著。」老孫頭說完又咳了好一陣,年歲大了,身子骨到底不行了。

  「對,趕緊走吧,再不走就晚了。」大老趙附和道。

  「要走一塊走,要死一塊死,我們走了你們怎麼辦?」趙定安急道。

  「我們在十八里堡過了一輩子,捨不得這裡啊,再說了,你們走了堡子也就安全了,官軍總不至於比馬賊還壞吧,拿我們這些老百姓開刀。」

  聽到長輩們如此頑固,連一向沉穩的元封也急了:「趙大叔,張大叔,朝廷和馬賊到底誰更壞,你們不會不知道!咱們殺的可不光是巡撫的公子啥的,還有蘭州府上百名官軍,這仇結大了,官軍一定會瘋狂報復的。」

  可是長輩們依然堅持,不願跟著他們逃難,雙方誰也說不動誰,終於不歡而散。

  元封來到胡瘸子的馬肉館,想通過他說服那幫長輩,胡瘸子和元封的關係非同一般,便開門見山道:「唉,不是我們不想走,是實在走不了,這回官兵是非要把咱們十八里堡剷平不可了,四圈全圍上了,不知道有多少兵馬,就咱們這些老胳膊老腿的,怎麼跑得動,你們年輕人就不一樣了,能打能拼,逃出一個是一個,以後記得自己是十八里堡人就行了。」說著,胡瘸子的眼淚就下來了。

  原來如此啊,元封也默然不語,胡瘸子把啞姑叫出來說道:「元封,大叔本想再過兩年才把啞姑許配給你的,現在看是晚了些,啞姑這孩子從生下來就沒過過好日子,今天我把她托付給你,你把她帶出去,以後好好過日子,逢年過節燒點紙給我就好了。」說罷將啞姑的手交到元封手裡。

  元封眼中晶光閃爍,接過啞姑的手,卻對胡瘸子道:「胡大叔你放心,我一定把咱們鎮子裡所有的父老鄉親都安全的帶出去!」

  ……

  官軍慢條斯理的紮著營,似乎打算築堤長圍打持久戰了,溫巡撫不是庸才,他已經收集了關於十八里堡的所有資料,並且抓了幾個曾經在十八里堡做生意的商人,問清楚了堡子的各種情況,壕溝有多深,堡牆有多高,堡子裡有多少青狀都瞭如指掌,之所以沒有立刻發動進攻,是想把事情做到萬無一失,不讓一個人漏網。因為他也聽說十八里堡人不是好欺負的,曾經有過數次以少勝多的戰例。

  官軍們在空地上用粗壯的木料組裝著什麼,無數騾馬大車從黑山峽方面往這邊運送著什麼東西,元封站在堡牆上用西域進口的單筒千里鏡觀察著那些負重的大車,看到深深的車轍,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這些車上裝的都是從山上拉來的石頭,而那些粗壯木料組成的竟然是回回炮!

  為了報仇,官軍竟然連終極武器回回炮都出動了,這種阿拉伯人發明的武器極其兇猛,數十台一起發威,即使蘭州府這樣的大城市一夜之間也能砸平,對付十八里堡根本不需要這種重武器,而溫巡撫竟然把壓箱底的玩意也拿出來了,唯一的解釋就是溫巡撫打算用石頭把十八里堡轟平,以此來發洩他無盡的恨意。他是想讓十八里堡人慢慢的體會瀕死的痛苦和絕望,並且由此得到滿足。

  軍營裡中搭起一個大木檯子,上面插著五色旗,眾軍發出的命令就由這些旗號發佈出去,元封沉默地關注著敵方的旗語,當看到紅旗招展,聽到戰鼓擂響的時候,他大吼一聲:「出擊!」

  堡門大開,數百頭牛呼嘯而出,每頭牛的尾巴上都纏著浸透火油的麻繩,火燒的很快,牛兒吃疼發狂,蜂擁而走,官軍的大陣頃刻之間就打開一個缺口。

  中軍帳中,溫巡撫一介文官竟然披甲頂盔,他冷笑道:「火牛陣!沒想到鄉下人也有懂兵法之輩。」

  十八里堡的火牛陣雖然厲害,但數量畢竟太少,一些栽倒在壕溝裡,一些被亂箭射死,剩下的即便衝入大營也製造不出太大的混亂,畢竟這種計策在白天的效果不會太好。

  「不過爾爾。」溫巡撫冷哼一聲,下令開炮,可是傳令兵急報:「回回炮被人點著了!」

  原來火牛陣只是虛晃一槍,真正的殺招是混在火牛陣中的騎兵,這些人趁亂將回回炮澆上火油點著了,溫巡撫大怒,喝令趕緊撲救,各軍嚴守陣地,不許胡亂走動,答不出口令者立斬。

  別看溫巡撫是文官,此人頗為知兵,也明白自己手底下這些軍隊的素質,別看人多,一亂就敗,所以他嚴令不許自亂陣腳,防備敵人混進來作亂,這一招確實有效,不大工夫,陣地便再次平靜下來。

  元封心急如焚,火牛陣是他留在晚上用的,可是沒料到官軍竟然有回回炮,不得已只好先使了出來,十八里堡畢竟太小,就像一隻渾身長滿毒刺的小蟲子,而官軍就是體型龐大的巨獸,碾碎這隻小蟲的時候雖然會扎到爪子,但不影響什麼大局,此戰必敗的結局無法改變。

  趁著天光還亮,官軍終於發動了進攻,一個營的官軍慢慢靠近,每走十丈遠就蹲下作防守狀,這是在試探十八里堡有沒有遠射程的武器,走到一箭之地的時候,官兵們開弓放箭,放完就走,接著另外一個營繼續上前放箭,十八里堡上空遮天蔽日全是箭矢在飛,堡牆上根本不能站人,等十個營輪流射完,回回炮也修好了,開始發射第一枚炮彈。

  一塊大石頭飛過來,打在堡牆外的地上,濺起一團煙塵,然後回回炮調整射程,準備繼續發射,元封焦躁的看著西沉的太陽,天不黑就突圍的話等於自尋死路,但是待在堡子裡任憑官軍用回回炮和弓箭攻擊,死的更窩囊。

  橫豎都是死,不如拼一把了,元封站在堡牆上回望一眼十八里堡,旗桿上紅旗翻捲,獵獵作響,旗桿下數百鄉親正眼巴巴的看著他,元封給過他們無數次的驚喜,這一次想必也不會失望。

  元封走下堡牆,翻身上馬,從地上抓起一桿長槍,大吼一聲:「出擊!」堡門大開,他一馬當先衝了出去,緊跟著是數十名披甲騎兵,再往後才是裝載著百姓的馬車。

  看到有人出堡,官軍們頓時喧嘩起來,高台上令旗翻動,十幾支部隊跟著旗號行動,大隊人馬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瞬間就將這支小小的車隊吞沒了……

  堡外殺聲震天,堡子裡面,老孫頭平靜的坐在自家的堂屋裡等著官軍殺上門來,這兩年他的健康狀況很差,怕是沒有幾個月活頭了,故土難離,反正快死的人了,也犯不上再去過顛沛流離的日子了。

  「轟!」回回炮又開始轟擊了,黃土夯成的房子被砸塌,漫天塵煙,堡牆也承受不住轟擊,倒塌了。

  日落了,十八里堡也成為歷史。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6:02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4-29 05:46
2-1 驪靬

  呼嘯奔流的黃河岸邊,一排披散著頭髮滿臉血污的男人被一字排開按在地上,後面是一隊拿著短柄斧頭的赤膊漢子,溫巡撫高高在上的坐著,面無表情的將令箭扔下,刀斧俱下,男人們頭顱落地,血噴起老高來。

  女人們尖銳的慘叫著,被官兵們剝光衣服凌-辱,肆無忌憚的狂笑和絕望的呼救混在一起,讓人頭皮發麻,心中滴血。

  啞姑的衣服被扒開一半,掙脫了官兵跑到黃河邊,絕望的回眸一望,髮絲散亂,面色灰白,而後毅然決然的跳入黃河中……

  元封再也忍耐不住,狂叫一聲掙開綁繩,可是十幾支長槍卻同時刺了過來,將他的身軀刺穿,身體的巨疼和心底的痛交加在一起,讓人痛不欲生。

  一聲大叫,元封坐了起來,滿臉滿身都是汗,又是一個噩夢!從十八里堡逃出生天之後,他就經常做這樣的夢。

  帳篷裡,篝火已經成為灰燼,架子上的肉也已經冰冷,王寡婦掀開簾子走進來,哀歎一聲道:「封哥兒,好歹吃點飯啊,這樣下去怎麼成?」

  元封無語,艱難的挪動著身軀走出帳篷,為了救出鄉親們,他遍體鱗傷,血都流盡了,終於帶著王小尕的奶奶和大老趙等一幫百姓逃出生天,可是兄弟們和啞姑、胡瘸子等數百名鄉親卻失散了,想來凶多吉少。

  帳篷外面,西風怒號,夕陽西下,這裡是沙漠的邊緣,荒涼的不毛之地,元封獨立在風中,拿出一支簫吹奏起來,簫聲如泣如訴,彷彿在訴說著對親人的思念和無盡的哀傷。

  遠處荒廢的古堡中,琵琶聲響起,合著簫聲演奏著,每逢黃昏時分,總會有人在那古堡中彈奏琵琶,殘陽夕照,大漠沙如雪,孤寂的簫聲和歡快的琵琶音一唱一和,為這荒涼的景色增添了一分生機。

  元封知道彈琵琶的人是誰,那是住在附近村子裡的一位小姑娘,他們這些從十八里堡逃出來的人在沙漠中走了十幾天,就在山窮水盡之時遇到了這村子裡的人,這才僥倖活了下來,並且跟隨他們來到居住的地方,暫時住了下來。

  這個村子叫做驪靬,它在夯土築成的圍牆外面,還有一道木牆,壁壘森嚴比十八里堡也有過之而無不及,更令人稱奇的是,驪靬人相貌和漢人、突厥人都不同,身材高大,皮膚深紅、高鼻樑深眼窩,金髮碧眼,但他們的語言卻和漢人一樣。

  驪靬人古道熱腸,從不打聽這些難民的底細,還無償供給他們吃喝,這裡是大漠邊緣,土地比十八里堡還要貧瘠,人民的生活過的極其拮据,村裡沒有壯年男子,只有老弱和婦女,難民們的到來給他們增添了不少負擔,幸虧趙鐵匠手藝好,能幫村民們修理工具炊具,王寡婦等一幫婦女也是幹慣了活的,織羊毛毯子,燒火做飯等都能做得來,雙方相處的平靜而和諧。

  轉眼又是一年,年關將近,驪靬人和漢人一樣開始準備年貨了,距離最近的城市也有三百里,一路荒涼野狼出沒,沒個男人還真不行,元封作為村裡唯一的青年男子,帶著一幫婦女踏上了進城採辦年貨的道路。

  駱駝背上,元封又拿出他的簫來吹奏,聽到簫聲,另一峰駱駝上的女孩也拿出琵琶反彈起來,這女孩就是經常在沙漠邊緣的古堡中彈奏琵琶之人,她名叫尤利婭,今年十六歲,皮膚白皙金髮碧眼,眉眼中卻又帶著漢人的清秀,看到她,元封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啞姑,想起孟小冬。

  反彈琵琶是個技術活,尤利婭小小年紀,琵琶已經彈奏的出神入化,讓人歎為觀止,但她彈奏的多是歡快樂曲,所以元封這邊就停了下來,可是元封一停,尤利婭也停了,她歪著頭問元封:「喂,你為什麼總是吹些悲傷的曲子呢?」

  元封反問:「那你為什麼總是彈歡快的曲子呢?」

  尤利婭道:「因為城裡的老爺們喜歡啊,我學琵琶就是為了有一天能進城去樂女,和哥哥們一樣,為家裡掙錢。」

  樂女……就是和歌女、舞女差不多的人吧,一種卑賤的職業而已,但在尤莉亞的眼中,似乎這就是人生的目標。元封隨口問道:「那你的哥哥們是做什麼的?」

  尤利婭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我有八個哥哥,五年前死了兩個,前年死了一個,去年死了兩個,現在不知道還剩下幾個,哥哥們在甘州吃糧當兵……」

  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好的女兒家也不會嚮往著去做樂女,驪靬人啊,到底為什麼你們會生活的如此悲哀,帶著不解的謎團,元封行進在一望無盡的沙漠中,駝鈴聲響,沙丘起伏,冬日的陽光依然燦爛。

  跋涉了數日,終於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涼州。

  涼州是河西走廊東首的一座城市,河西走廊是位於沙漠和祁連山脈之間的一條狹長地帶,靠著祁連山雪水的滋潤,這塊地方水草豐茂,盛產牛羊,在荒涼的西北算是一塊寶地,長期以來戰亂不斷,突厥蒙古人、吐蕃人、西夏人、漢人往來衝殺,城頭變換旗幟,現在的涼州依然在漢人掌握下,涼州設府,按理說歸甘肅巡撫管,聽朝廷號令,但涼州知府獨霸此地已經數十年,涼州軍馬聽調不聽宣,游離於朝廷法度之外。

  涼州城雄渾高大,牆體上並不像蘭州府那樣斑駁不堪,也沒有叢生的雜草,城頭上紅旗招展,披甲執銳的士兵肅立在城門兩側,並不去檢查過往人流,由於地緣原因,涼州已經沒有明顯的漢人城市特色,從來往行人到街頭響著的樂曲,再到富麗堂皇的尖頂清真寺,都透著一種異國情調。

  城門口擁堵著大批等待進城的人,元封也下了駱駝擠在人群中,他敏銳的目光忽然發現城門一側貼著張告示,上面的畫影圖形正是自己!元封趕緊用毛巾圍住自己的臉,沉默無語跟著嘈雜的人群進城了。

  城裡熱鬧非凡,穿著各色民族服裝的人用本民族的語言高聲叫賣著貨物,烤肉的香味瀰漫全城,葡萄乾、核桃仁、地毯、中原的茶葉、絲綢、瓷器,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接。

  尤利婭是第一次到涼州來,興奮地臉都紅了,好不容易等到把村裡人委託他們賣的羊毛毯子出售掉,換了幾十枚銀幣,大嬸們各自去採購年貨,把尤利婭托付給了元封,約定日落的時候在城門口會和。

  尤利婭手心裡捏著兩個銀幣,激動地鼻尖滲出了汗珠,此番進城除了購買年貨之外,她還想買一個新的琵琶,原來那個已經破舊不堪,弦也斷過好幾次了。

  兩個銀幣,是尤利婭全家一年的收入,小女孩捏在手裡看了又看,還放在耳邊敲了聽響,輕輕一彈,銀幣就會發出悠揚綿長的聲音,極其悅耳。

  小女孩愛不釋手的將銀幣看了又看,忽然歪著頭認真看著元封的側臉,元封被她看的發毛,轉臉道:「我臉上有花麼?」

  「別轉臉,讓我再看看。」小女孩認真端詳比對了一番,終於跳過來將銀幣放在元封的眼前:「你看,銀幣上這個人好像你啊。」

  銀幣上是一個青年男子的側面頭像浮雕,上方還有幾個典雅的隸書字:大漢開國元年 當半兩。這種錢元封還是第一次見,忍不住拿在手裡仔細端詳,銀幣上那個人的側臉是不是像自己,他說不出來,但看著這個人,心中總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尤利婭一把搶回銀幣,蹦蹦跳跳的往前走了,元封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走了十幾步,尤利婭忽然停下,望著路邊攤子上的美食走不動路了。

  這是一種糕點,用核桃仁和青稞面做成,上面撒著葡萄乾和紅紅綠綠的果子,看起來極其誘人,尤利婭生長在偏遠的小村子,哪裡見過這樣的美食,小姑娘吞了一口涎水,小心翼翼的問道:「這個,怎麼賣的?」

  賣糕的是一個面目猙獰的突厥人,手裡的尖刀在皮靴上蹭了蹭答道:「一文錢。」

  一文錢一斤,不算貴,尤利婭仔細盤算了一番,在那一大塊切糕上比劃了一下:「給我切一點點。」

  突厥人操起尖刀,斜著就切下去了,結果硬是被他切出一個梯形的切糕來,扔到秤盤子裡,匡噹一聲,不像是鬆軟可口的點心倒像是戈壁上堅硬的石頭。

  「十八斤六兩,算你十八斤好了,一共是三十六個大帝頭。」、

  尤利婭徹底傻眼,原本以為五六個銅錢就能解決問題的,竟然要三十六個銀幣才能買來,這切糕是金子做的啊?

  「我……我買不起。」尤利婭囁嚅著說,攤開手心,兩個「大帝頭」銀幣上的浮雕人像在陽光下灼灼生輝。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1-1 23:10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4-29 05:48
2-2 別逼我

  突厥人鄙夷的看了看兩個銀幣,一把奪了過來,嚷道:「還差三十四個,拿不出來就別想走。」

  這兩個銀幣是尤利婭準備買新琵琶的,就因為一時嘴饞全賠進去了,琵琶買不成了,年貨也辦不成了,還被兇惡的突厥人抓住不讓走,鄉下女孩哪見過這種場面,急的雙眼通紅,就要哭出來了。

  尤利婭纖細的手腕被突厥人扼住,掙脫不開,忽然一隻手搭在突厥人的胳膊上,輕而易舉將這條粗壯的胳膊掰開,突厥人瞪著凶暴的眼睛看過去,一個身材欣長,披著羊皮襖的青年站在面前,語氣平和的說:「別動粗,差你多少錢?」

  突厥人揉著胳膊,突然用民族語言喊了幾聲,周圍賣羊肉串的,賣葡萄乾的突厥人都丟下手上的生意,慢慢圍了過來,個個橫眉冷目,面目猙獰。

  「還差三十四個大帝頭,拿得出就走人,拿不出就別想走!」賣切糕的提高聲音喊道。

  「這點東西就要十八兩銀子,未免太貴了吧?」元封問道。

  「俺們在涼州城做生意十幾年了,一向都是這個價,這小丫頭自己要買的,我可沒逼她。」突厥人氣勢洶洶,義正詞嚴。

  元封探詢的目光望向 尤利婭,尤利婭含淚點點頭,證明確實是自己主動要買的。

  元封歎口氣,將背囊中的羊毛毯子和一張狼皮拿出來道:「就這些東西了,全給你們吧。」

  突厥人剛要把東西拽過去,尤利婭忽然死死抓住那張狼皮道:「給了他們,你拿什麼給王奶奶買藥。」

  這個舉動讓突厥人暴怒,一把揪住尤利婭的金髮往後扯,元封下意識的一拳打出,正中突厥人面門,當場打得他門牙脫落,鼻血長流,其他的突厥人頓時一擁而上,元封的臉上被重重打了一下,他眼中精光一閃,可是腦海中迅速浮現出城門口的告示和十八里堡的慘狀,那精光便黯淡下來,雙手抱著頭,任由突厥人毆打。

  所幸突厥人也沒想鬧出人命來,只是用拳腳毆打,一幫人將元封打倒在地,胡亂踢了幾十腳便揚長而去,尤利婭的銀幣和元封的毛毯、狼皮都被他們拿走,那塊切糕扔在地上無人問津。

  尤利婭將元封扶起來,看到他一臉是血,頭上起了幾個大包,小姑娘淚如雨下,拿出紗巾幫他擦著臉上的血,元封卻依然微笑:「沒傷到你吧?」

  「我沒事,可是……琵琶……」尤利婭泣不成聲,原本就破舊不堪的琵琶被突厥人踩爛了,變成一堆碎木頭,再不能使用,這琵琶還是尤莉亞的外祖母傳下來的,小姑娘一直寶貝的不得了,人如今竟然碎了,怎能不傷心。

  「人沒事就好,咱們走吧。」元封艱難的站起來,在尤莉亞的攙扶下,兩人蹣跚而去,圍觀眾人也都歎口氣散開了。

  錢沒了,貨物也沒了,就連琵琶也爛了,兩人的心情灰暗到了極點,也沒心思逛街了,逕直向城門處走去,忽然尤利婭渾身一顫,僵住了,元封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是一家琴行,一隻精美的琵琶擺在店堂正中,上面繪著兩個衣帶飄飄、反彈琵琶的仙女,那副姿態和尤利婭彈奏琵琶時候的樣子如出一轍。

  「飛天……這就是傳說中的飛天琵琶啊。」尤利婭呢喃著說,雙眼迷離起來,躊躇不前,看了又看,終於還是轉頭離去,那一刻,元封分明聽到了小姑娘心底的一聲歎息。

  「等一下。」元封叫住尤利婭,拉著他的手走進琴行,開口問道:「這個琵琶多少錢?」

  店老闆是個漢人,他打量一下兩人道:「你倆倒是識貨之人,這是小店的鎮店之寶,已經絕跡的飛天琵琶,整個西域也不超過十五把,貨賣有緣人,我給個實誠價吧,一千個大帝頭,少一個不賣。」

  尤利婭的小嘴張成了O型,兩千個銀幣,這簡直是天文數字,就算整個驪靬村的錢加在一起也沒這麼多啊,她小聲說:「我可以摸一下麼?」

  老闆倒是個和善之人,將琵琶取下道:「只能摸一下哦。」

  尤利婭眼中閃爍著激動地光芒,小心翼翼的撫摸著琵琶,隨即又閉上眼睛,感受著這具樂器帶來的心靈上的衝擊,最終還是將它還給老闆,戀戀不捨的又看了兩眼,這才扯扯元封的衣襟:「走吧。」

  「不忙。」元封說著,從貼身之處摸出一張紙來遞給老闆:「用這個可以買麼?」

  老闆接過一看,倒吸一口涼氣,又仔細端詳了一番,對著太陽照了又照,這才道:「貨真價實的千兩大票子,當然可以買。」

  這還是柳大人在銅城送給元封的銀票,他一直帶在身上,沒想到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飛天琵琶用絲綢包裹好,裝進了精美的盒子,交給尤利婭抱著,店老闆家裡沒有這麼多的銀子,又帶著元封來到附近票號,將那張銀票折現,換了兩千個半兩銀幣,自己留下一半,另外一千銀幣交給元封裝好。

  一千個銀幣可不是小數目,幾十斤重的東西裝在褡褳袋裡,嘩嘩作響,兩人一出票號,就立即被人盯上,一個突厥小孩尾隨著元封,另外一個飛也似的跑遠了。

  元封領著尤利婭買了一大堆東西,王寡婦吃的中藥,火刀火鐮、花布頭、鹽巴等等,尤利婭開心的像只歡快的小鳥,圍著元封打轉,小姑娘心思簡單,買了新琵琶,又在漢人的攤子上買了些糕點,剛才的不愉快已經全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來到城門附近,村裡的大嬸們已經採辦好了年貨等在這裡了,雙方會合後趁著城門沒關趕緊出城,在城外過上一夜,明天就能回家了。

  出了涼州城,眾人尋了一個避風的地方開始支帳篷,雖然天氣寒冷他們還是得在野外過夜,城裡的車馬店可是萬萬住不起的。

  正幹著活,忽然一陣馬蹄聲響,幾十名突厥人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元封一看,正是剛才那幫賣切糕的混蛋。

  大嬸們似乎很清楚這幫突厥人的德性,立刻聚攏起來,拿起木棒嚴陣以待,尤利婭也嚇得跳起來,把琵琶緊緊抱在懷裡。

  身處城外,突厥人就沒有那麼多的忌諱了,紛紛把彎刀拿了出來,也不說話,只是步步緊逼過來,為首一人死死盯住尤利婭清秀的臉龐,回頭對眾人說了句什麼,然後突厥人們都淫-邪的笑了起來。

  元封不想殺人,因為自己的驕狂給十八里堡帶來滅頂之災的教訓銘記在他心頭,他不願意再給驪靬人帶來同樣的災難,於是他上前一步道:「錢給你們,放我們走。」

  突厥人認識他,那個賣切糕的傢伙狠狠揮舞著彎刀道:「錢我們要,人我們也要!」

  驪靬的女人們圍得更緊了,驚恐的看著這幫野獸,她們畢竟是女人,又是外鄉人,面對手持鋼刀的地頭蛇只能束手待斃。

  遠處也有一些準備紮營休息的外地人,看到這副景象趕忙收拾東西匆忙避開,生怕招惹到這幫突厥人。

  元封的拳頭握緊了,他緩慢的抬起頭來,一字一頓道:「別逼我。」

  突厥人哈哈大笑,一人提著刀子走過來,上下打量了元封幾眼,忽然提刀猛劈!女人們一聲尖叫,尤利婭更是摀住了眼睛,大聲哭了起來。

  可是並沒有人頭落地的聲音,周圍一片寂靜只有風聲,尤利婭停止哭泣睜開眼睛一看,那把彎刀依然停在半空中,刀鋒被元封用手握住,血,慢慢的從元封手指間留下,眾突厥人也是目瞪口呆。

  元封冷冷道:「我再說一遍,別逼我。」

  突厥人忽然醒悟過來,哇哇怪叫著撲過來,幾十把彎刀在夕陽下閃著寒光,尤利婭再次尖叫一聲摀住了眼睛。

  呼呼的風聲中,不時響起突厥人的慘叫,片刻之後,尤利婭再次睜開眼睛,只見元封渾身浴血站在原地,手裡的彎刀依然在滴血,十幾個突厥人在地上打著滾,滿地都是砍掉的人手,剩下的突厥人瑟瑟發抖,看著元封的目光如同看魔鬼一般。

  「我說過,別逼我。」元封說著,向前走了一步。

  突厥人嚇得慌忙後退,拿著彎刀的手都顫抖了,忽然領頭的吶喊一聲,帶著眾人落荒而逃,元封也不追趕,對驪靬的女人們低聲道:「快收拾東西連夜離開!」

  可是已經晚了,城門方向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剛才那幫倉皇逃竄的突厥人殺了個回馬槍,轉頭又撲了過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0 17:09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4-29 05:50
2-3 兄弟重逢

  元封緊握彎刀,對尤利婭等人喊道:「快走!」女人們慌忙後退,可是奔過來的突厥人卻不像是來找茬的樣子,一個個魂飛魄散,慌不擇路。

  一人迎著元封跑過來,元封剛要揮刀砍去,嗖的一聲,那人胸前鑽出一支箭來,撲騰了兩下,倒地死了,然後又是嗖嗖數聲,眾突厥人紛紛中箭而死,射箭的騎士們奔到近前,翻身下馬走了過來。

  元封依然嚴陣以待,這些騎士身穿紅色戰襖和鎖子甲,背著弓箭挎著長刀,看樣子和涼州城頭的官軍一樣打扮,官軍看到滿地都是斷掉的人手,詫異的看了看元封,有人問道:「是你砍的?」

  元封道:「自衛而已。」

  官兵點點頭,又問道:「漢人?」

  元封聽出官軍的語氣溫和,便答道:「對,我是漢人。」

  又是幾名騎士奔來,為首一人跳下馬來,爽朗的大笑道:「這幫突厥狗以為不在城裡作案老子就拿他們沒辦法了,哼,出了城一樣殺!」說著大踏步的走過來,聽到那人的話音,元封的眼睛突然亮了。

  「啟稟大人,突厥狗全落網了,另有十幾個被這個好漢砍了手,人也廢了。」

  「哦,什麼人這麼厲害?」那人摘下頭盔,朝元封這邊望了過來,這一望不要緊,人頓時就石化了,頭盔也落到了地上。

  「九郎!」

  「定安哥!」

  來人正是趙定安,元封把彎刀一扔衝了上去,趙定安也猛撲上去,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熱淚長流,無語凝噎。

  「兄弟,我以為你死了。」

  「我也是,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你。」

  趙定安攬著元封的肩膀,對著遠處大喊道:「兄弟們快過來,看看我找到誰了!」

  十幾個個官兵打扮的人匆忙走了過來,竟然都是十八里堡出來的兄弟,大家見到元封都不勝唏噓。

  「鄉親們呢?他們都還好吧?」既然趙定安等人安全脫險,那啞姑是不是也仍在人間,此時元封心中升起了一線希望。

  提到鄉親們,趙定安的眼圈又紅了:「唉,那天實在太亂了,官軍把我們分割包圍,人都跑散了,跟著我們活著來到涼州的只有幾十個人,剩下的……唉。」

  不言而喻,元封眼中希望的火光又黯淡下去,喃喃道:「你們活著就好。」

  趙定安道:「其實我們能活下來也是僥倖,當時我們這批人拚死的往西跑,官兵緊追不捨,一直跑了三天三夜都沒甩掉,第四天的時候前面出現了大隊官軍,我以為這回是死定了,哪知道堵截我們的官軍和甘肅的官軍不一路,他們是涼州曹大人的軍馬,專門來攔阻甘肅官軍的。」

  說到這裡,元封似乎明白了一點,據說涼州知府向來我行我素,不遵朝廷號令,甘肅巡撫大張旗鼓的調動人馬,又揮兵西進,肯定引起他的猜忌,派兵相拒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你們就當了涼州府的官軍?」元封問道。

  「唉,沒辦法,吃糧當兵嘛,我那點鐵匠活在涼州可拿不出手,為了謀生只能當兵,幸虧曹大人賞識,讓我做了騎營的百總,手下幾十號弟兄,也算是個小官了。」

  「哦,原來如此,恭喜定安哥了。」元封是真心實意的替趙定安感到高興,原先的趙定安因為孟小冬的死一度消沉,現在終於重新振作起來,真的很不容易。

  「說來還不是九郎你的功勞,沒有你教我們弓馬刀槍,我們哪有這安身立命的本錢啊。」趙定安說著,一指那些突厥人,「這幫傢伙也真有眼力,惹誰不好,居然惹到你頭上了,真是活該他們倒霉。」

  元封歎口氣道:「沒想到涼州這麼亂,異族人都能在城裡為非作歹,公然敲詐勒索,毆打良民,出了城更凶,直接亮刀子搶劫,也就是讓我遇上了,若是一般手無寸鐵的百姓可如何是好。」

  趙定安撇嘴道:「這還算好的,前段時間突厥人在城裡就敢當街殺人,自從我掌管城內治安之後才好了一點,他們不敢在城裡動刀子了,要殺人也是在城外,說來這都是知府大人縱容的結果,總是怕惹到突厥人引發戰爭,突厥人犯法只關不殺,所以我才私下帶著兄弟們出城干他們,一個不留全殺了,看這幫突厥狗還敢猖狂麼。」

  此時趙定安的部下們已經將殘餘的突厥人集中起來押到旁邊的樹林裡去了,一個士兵過來稟道:「百總大人,準備好了。」

  趙定安一擺手:「照老規矩辦。」

  片刻之後,小樹林方向便響起了慘叫聲,不多時,濺了一身血的官兵們走了出來,趙定安指著元封身後那幫驪靬女人道:「這些是?」

  「她們是咱們的恩人,王奶奶趙大叔現在還住在她們村裡呢。」

  聽說父親在世,趙定安登時欣喜若狂,道:「還愣著幹什麼,進城去吧,我來安排吃住。」

  見元封認識城裡的軍官,驪靬女人們也是滿心歡喜,一行人打點行裝,騎上駱駝進城去了,趙定安和元封並轡而行,城門口的官兵見到他都恭敬地行禮,看來混的不錯。

  趙定安只是一個小小的百總,但是為人豪爽極講義氣,對付突厥人又夠狠,所以城裡商家都很是敬重他,驪靬的女人們被順利的安排進一家車馬店,能睡上暖和的土炕,吃上熱騰騰的飯菜總比住在荒郊野外強得多。

  趙定安帶著元封來到下處,見到了十八里堡逃出來的一幫鄉親,大家抱頭痛哭了一場,又訴說起當日的淒慘場景,十三太保中的老二老三、老六老八、還有十一十二等六個兄弟為了保護鄉親們戰死沙場,再加上最早死掉的老五楚鍵,那個雪夜在箭樓上結拜的兄弟們就只剩下六個人了。另外葉開和張鐵頭也失蹤了,想來也是凶多吉少。

  酒館中,燈火昏暗,夥計已經歪著頭在打瞌睡,幾條大漢依然在舉杯痛飲,昔日箭樓上義結金蘭的的少年已經成長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趙定安、狗剩、元封、林廉江、孟葉落,還有和他們一同出生入死的店小二趙子謙,他鄉遇故知,又逢佳節,讓人悲喜交加,六人都喝的酩酊大醉,趙定安拍著元封的肩膀道:「九郎,別走了,留下吧。」

  元封道:「留下作甚?」

  「吃糧當兵,憑你的勇武智謀,官職肯定在我之上,咱們好好報效曹大人,總有一天能出頭,到那時候……」趙定安血紅的眼睛望著東方,用力的一揮手,「殺回蘭州報仇雪恨!」

  元封沉吟片刻,毅然道:「好,我干!」

  ……

  次日一早,驪靬人的行裝已經準備好了,趙定安又出錢幫他們購買了肉、油、工具等物,一直把他們送到城門口。

  「多謝你們,以後有什麼難處儘管來找我。我還有軍務在身,就不遠送了。」趙定安抱拳道,驪靬女人們也頷首回禮,只有尤利婭呆呆的望著元封不動,眼中充滿了戀戀不捨。

  趙定安明白了,一推元封:「我不能遠送,你去吧。」

  元封將驪靬駝隊送到十里長亭外,雙方灑淚而別,尤利婭忽然從駱駝上跳下來,撲到元封身邊,在他臉上吻了一下,然後爬上駱駝再不回頭。

  駝鈴聲悠揚遠去,元封從背後拿出洞簫,獨自一人在長亭內吹奏起來,聲音如泣如訴。

  回到軍營,趙定安幫元封找了一套紅色戰襖,一頂氈帽穿戴起來,又在營務那裡補了個名字,就算是正式當兵了,兄弟們正在幫元封收拾床鋪,忽然營門外一陣喧嘩,一隊騎兵魚貫而入,領頭的大喊道:「趙定安何在!」

  趙定安趕緊正了正衣冠跑出去,跪在馬前道:「卑職在!」

  「給我拿了!」那人一聲令下,從人將鎖鏈抖開,逕直鎖拿了趙定安出營去了。

  元封下意識的就去摸刀子,卻被狗剩攔住:「等等,這是將軍的親兵,咱們魯莽不得,且去中軍打聽情況。」

  兄弟幾人攜了刀械混到中軍大營,見將軍大人正在升帳,牛皮大帳中甲士林立,刀斧明亮,趙定安昂首跪在帳中,毫無懼色。

  將軍大人是個白膚中年人,三綹長髯倒有幾分儒將風采,坐定虎皮帥椅之後,沉聲問道:「趙百總,昨日下午你擅自出城,做了什麼勾當?」

  趙定安道:「為民除害,殺了一幫突厥狗而已。」

  「大膽!曹大人早有明令,不得擅殺突厥人,你這是故意挑起戰爭,給涼州帶來滅頂之災!身為軍官不遵軍令,要你何用,來人啊,拖出去斬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0 17:08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4-29 05:52
2-4 死刑

  一聽說要殺趙定安,兄弟們就按耐不住了,狗剩的手悄悄伸向了刀柄,卻被元封一把按住:「不要輕舉妄動」

  「九郎,現在怎麼辦?再不動手定安就死了。」兄弟們急切的問道。

  「動手?怎麼動?又要殺官造反麼?別忘了還有幾十號鄉親在這涼州城裡,這邊一動手,他們就完了。」

  「可是咱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定安哥死啊。」

  「放心,定安不會死的,我自有辦法,記住我一句話,待會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們都不要輕舉妄動。」

  眾兄弟面面相覷,不知道元封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見他分開眾人大喊道:「住手!人是我殺的,和趙百總無關。」

  那將軍聽到喧嘩,眉頭一皺,手捋長髯道:「何人咆哮中軍,給我押了上來。」

  不用人押,一個身穿戰襖的士兵昂首闊步走了過來,軍營中坐立行走都是有講究的,低級士兵不可以隨意走近帥帳,所以立時有親兵喝道:「站住,你哪個營的?」

  來者正是元封,聽到喝令他當即跪倒道:「啟稟將軍,小人叫張三,是今日才進了騎營吃糧當兵的,昨日在城外,一幫突厥人打劫於我,盡數被我殺死,趙百總是後來才到的。」

  將軍聞言一驚,站起來上下打量元封幾眼,這才坐在冷笑道:「就憑你區區一人能殺得二十餘名突厥漢子,你當本將是白癡麼?」

  元封道:「小人自幼習武,些許突厥人近不得身,將軍大人不信可以找人試上一試。」

  將軍見他器宇軒昂,從容不迫,心中便信了三分,叫來營務官問了一下,果然查到這「張三」是今天才入的伍,便道:「雖然你是我軍中士兵,但這案子是昨日犯下的,應當交給地方審理,來人啊,把他綁了交給府衙處置。」又看了看趙定安道:「這廝也不能輕饒,拖下去打二十軍棍。」

  趙定安剛要頂撞,被元封用眼神制止住,此時兩人相距不遠,元封便低聲道:「事情還有轉機,你讓兄弟們不要亂來。」

  元封被五花大綁起來押出了軍營,轅門外面圍了一大幫突厥人,看到兇手被押出立刻擠了上來,士兵們拿槍桿子拚死攔著才將元封送到了府衙,涼州府不比一般地方政府,知府大人就是土皇帝,斷不會親自來審理這般刑事案件的,自有推官來處置此事。

  有人殺死二十餘名突厥人的事情不脛而走,瞬間便傳遍了涼州,等到元封被押進府衙的時候,已經有上千名百姓聞風趕來,想見識見識這名孤單豪傑。

  推官大人根本沒心思詳細審理此案,聽元封將案情敘述了一遍,便一拍驚堂木道:「大膽狂徒,竟然做下如此罪大惡極的兇案,真是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外面一片嘩然,元封卻面色不改反問道:「敢問推官大人,殺小人平的是誰家的民憤?」

  推官道:「當然是我涼州府的民憤。」

  元封冷笑道:「突厥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敲詐良民,幾文錢的切糕賣到十幾兩銀子,官府居然不聞不問,突厥人在城外持刀搶劫,聚眾行兇,官府亦是毫無作為,而漢人只是奮起反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就成了罪大惡極,就成了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敢問這官府是漢人的官府還是突厥人的官府,敢問推官大人,還有知府大人,到底是炎黃子孫還是蠻夷後裔!」

  此言一出,府衙外面更加喧鬧,有那大膽之人竟然高聲叫好,氣的推官大人暴跳如雷:「大膽狂徒竟然咆哮公堂,此案證據確鑿,案犯供認不諱,不需再審,來人啊,給人犯戴上枷鎖,推到街口明正典刑!」

  元封身上的牛皮綁繩被解開,兩個衙役拿著木枷過來,仔細的幫元封戴上,一邊戴一邊還說:「好漢爺,對不住了,您試試這枷還合身麼,要是不爽利咱們再換個輕的。「

  元封自然不會為難這些當差的人,他巴不得換上府衙的刑具呢,牛皮繩子越掙越緊,木枷反而容易掙脫,他從容笑道:「不礙事的,差爺費心了。」

  一根長長地亡命牌子插在元封後頸裡,上書一行黑字:殺人犯張三 斬立決,還用紅筆畫了一個叉,眾衙役扶著元封上了囚車,在上千百姓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向街口走去。

  涼州是個多民族雜居的城市,突厥人、吐蕃人、羌人,還有少量阿拉伯人,當然為數最多的還是漢人,但地位最高的卻不是漢人而是突厥人,官府因為懼怕惹怒突厥人引發戰爭,所以在糾紛中總是偏袒突厥人,久而久之將這幫突厥人縱容的愈加無法無天,民族矛盾也日趨惡化,西北人本來就民風彪悍,被壓制的久了自然會爆發出來,這次殺人事件就是最好的導火索。

  街頭上的人越來越多,不光有漢人,還有吐蕃人和羌人,人數一多氣勢就強,那些剛才還氣勢洶洶的突厥人發現四面八方都是怒目而視的人,底氣也就不足了,再不敢喊打喊殺,只是乖乖的跟著囚車走。

  不多時囚車來到街口,衙役將元封請下車來,挑個風水好的地方站住,劊子手也到了,按理說劊子手不該和死刑犯說話的,可是這回也破例了,身穿紅衣手捧鬼頭大刀的劊子手客客氣氣的給元封施禮道:「好漢爺,您放心,待會一定給您來個痛快的。」

  元封亦是微笑著答謝,一派從容氣度讓圍觀百姓紛紛叫好。

  「那漢子,好樣的!」

  「是咱們西北爺們,臨死都不帶眨眼的。」

  「唉,這樣的好漢子死了可惜了,當官的真是軟骨頭!」

  幾個白鬍子老頭顫微微的過來,手裡捧著酒碗和盛著大塊肉的盤子。

  「孩子,臨上路前喝碗酒吧。」

  元封伸頭過去叼住酒碗一飲而盡,然後一甩頭,酒碗摔了個粉碎,周圍又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叫好聲,就連那些突厥人也忍不住暗自稱讚,這人是真英雄!

  這副木枷並不厚重,榫眼裡的木頭也不堅硬,元封心裡有底,他只是想等人聚的更多一些再爆發。這樣也好趁亂逃脫,他眼睛在人群裡一掃,已經看見自家兄弟換了便衣,腰裡鼓鼓囊囊的站在靠前的位置,心裡就更有數了。

  推官已經不耐煩了,將令箭一扔道:「開刀問斬!」

  兩個衙役扶著元封的肩膀,示意他跪在一個陶盆前,元封明白,這是用來接腦袋的,他順從的跪下,雙臂肌肉隆起,開始暗暗發力……

  劊子手端起一碗酒,喝了一大口含在嘴裡,朝鬼頭大刀一噴,這就要上前行刑,此時四下裡一片寂靜,鴉雀無聲,忽然遠處傳來一聲喊:「刀下留人~~」

  人群如同潮水般退開,讓出一條路來,一名騎兵疾馳而來,手持令箭大喝道:「知府大人有令,刀下留人。」

  既然知府大人下令了,推官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他心裡明白的很,若是真斬了此人,自己的名聲在涼州可就算臭了,便鬆了一口氣道:「罷了,將人犯押回牢房。」

  四下裡一片歡呼,百姓們沸騰了,簇擁著元封往回走,可是那幫突厥人不樂意了,紛紛叫囂起來,大聲斥責漢人官府執法不公,兩下裡推推搡搡,眼看就要打起來。忽然一隊官軍了過來,要在往常肯定是幫著突厥人打漢人,可這次卻是例外,大棒子劈頭蓋臉的朝突厥人打過去,打得他們鼻青臉腫屁滾尿流,這還不罷休,全用繩子綁起來押走,搞得百姓們大惑不解,官府這回怎麼這麼硬氣。

  元封被帶回到府衙門口,卻沒進牢房,直接被一隊官軍接手,打開他的木枷帶回了軍營。

  回到騎營駐地,士兵們圍了過來,熱情的用拳頭捶著他的肩膀:

  「兄弟,有種!」

  「好樣的,沒丟咱們涼州軍的面子。」

  元封摸不著頭腦,問道:「這到底怎麼回事?」

  趙定安一瘸一拐的走過來,冷笑道:「還能怎麼地,開打了。突厥大軍已經打到甘州城下了,官府哪還能再護著那幫突厥狗。」

  原來是戰爭逼近了,正值用人之際,官府哪會捨得殺元封這樣能打的人才,所以知府大人才會親自下令赦免他。

  軍營裡鬧哄哄一片,士兵們都在打點行裝,元封也領到了一領鎖子甲,涼州軍的裝備很有西域特色,士兵盔甲多採用細小的鐵環編製的網甲,而非中原軍隊那樣的魚鱗甲、山紋甲,頭盔也是帶有明顯波斯風格的尖頂盔,就連騎兵的馬刀也有一多半是彎刀。

  趙定安挨了二十軍棍,官職也被降了,現在只是小小的十夫長,手底下管著包括元封在內的十個士兵,所幸十八里堡的兄弟就佔了六個,彼此也能有個照應。

  「趙定安聽令!」營帳外有人喊道,定安趕緊出來接令,只聽傳令兵大聲道:「將軍命你速速前往甘州偵查敵情,不得有誤!」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0 17:07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4-29 19:34
2-5 斥候

  朝霞滿天,一隊孤獨的騎兵出了涼州城,他們是隸屬於涼州漢軍騎營的斥候,在大軍沒有出動的時候就踏上了征程,他們是先鋒中的先鋒,尖兵中的尖兵。

  元封騎在馬上不時回望涼州城,城頭上的士兵的剪影襯托在朝霞中,顯得那麼遙遠,悠長的號角和沉悶的鼓聲一陣陣傳來,那是大軍在整隊。

  甘州位於涼州以西四百里,河西走廊的中段,水草豐美、富饒美麗,聚居著數萬漢族百姓,隸屬於涼州府管轄,甘州再往西就是酒泉和嘉峪關,以往那裡也是漢人的地盤,可是突厥日益強盛,逐漸東進,已經蠶食到甘州城下了。

  涼州知府曹延惠苦心經營數十年,所轄不過甘、涼二州,地處突厥和朝廷的夾縫之中,突厥人兵強馬壯,朝廷虎視眈眈,曹知府支撐的也很艱難。

  趙定安的小隊中,除了十八里堡的子弟之外,還有五個涼州本地人,都是吃糧多年的老兵了,其中一個叫王金彪的老傢伙,今年已經六十歲了,依然弓馬嫻熟,體力比年輕人還好,寂寞的行軍路程中,聽老頭子絮叨一些當年的故事還是很有意思的。

  王金彪年輕時候跟著波斯商隊當保鏢,沿著絲綢之路走了不下幾萬里,對河西走廊上的地貌很熟悉,後來商隊解散他就開始了從軍生涯,最讓他驕傲的就是在前朝當兵的那段經歷,談起來就意義風發滔滔不絕,這些老掉牙的故事大伙都聽得耳朵起繭了,可是元封確是頭一次聽到,覺得新鮮得很。

  王老頭摸出一枚大帝頭說:「看見沒,這就是前朝孝武帝的頭像,我就在他老人家手底下當兵,俺們隊伍裡的兵都穿紅戰袍,戰旗也用紅色,打仗的時候遠遠看過去就如同一團火般,那時候皇上還沒登基,咱們都稱他大帥,大帥用兵如神,三五年光景就橫掃西域,打得蒙古人、突厥人望風而逃,看見咱們的紅旗就跟丟了魂一樣,後來大帥領著俺們進了中原,東征西討平了天下,登基做了大漢朝的開國皇帝。」

  每當這個時候,別人就會笑問道:「老王頭你當初那麼風光,怎麼沒弄個將軍當當?」

  老王頭就會不屑一顧的說:「那幫亂臣賊子害死大帥以後,倒是想讓我為他們賣命的,還許了我一個游擊將軍的頭銜,可是咱哪能和這幫賊子共事,拍拍屁股就回了涼州,繼續當我的大頭兵,當兵好啊,不用費神費心,比當將軍強多了。」

  見元封聽得入神,趙定安便告訴他,老王頭其實就是個喜歡吹牛的酒鬼,他的話十句裡面只能信一句,但元封卻對老王頭敘說的那段歷史很是神往,也拿出一枚大帝頭端詳著上面的浮雕人像,浮想聯翩起來。

  趙定安這一隊人馬只是十餘支斥候中的一支,但卻是最靠前的一支,甘州被圍是十幾天前的軍報了,戰爭瞬息萬變,說不定此時甘州已經陷落也未可知,所以大伙越往前越小心,就連老王頭也不再吹牛了。

  走到距離甘州還有一百餘里的時候,忽然老王頭大喊一聲:「停!」眾人趕忙勒馬停下,只見老頭子翻身下馬趴在地上,用耳朵聽了半天道:「前面有人!」

  「多少人?」趙定安急忙問道。

  「有兩伙人,前面是一個人在跑,後面幾百人在追。」

  趙定安拔刀出鞘:「準備迎敵!」

  老王頭罵道:「迎個屁敵,咱們是斥候,看清楚來人旗號趕緊回報將軍才是道理。」

  趙定安這才想起自己的職責,身為斥候不是和敵人拚殺的,而是偵查敵軍的數量和部別,行軍方向等等,他舔舔發乾的嘴唇下令道:「原地戒備。」

  不多時,一騎狂奔而來,林廉江眼尖,看到騎士身上的紅色戰襖便喊道:「是自己人!」

  話音剛落,那匹馬便哀鳴一聲倒地不起,將騎士甩出去老遠,元封一馬當先衝了出去,隨後趙定安也縱馬衝出去,兩人趕過去將那名騎士扶起,只見他面色蒼白,嘴唇起泡,人已經虛脫了,眼睛微睜著,虛弱的聲音說道:「水……」

  趙定安手忙腳亂要去拿水囊,元封急道:「來不及了,趕緊走!」

  兩人將騎士抬上馬往回疾走,斥候們也奔來接應,此時前方煙塵滾滾,追兵已經到了,黑壓壓一片旌旗招展,刀槍耀眼,正是突厥大軍。

  趙定安道:「媽呀,老王頭你咋聽的,這哪是幾百人啊,起碼有一千人!」

  老王頭已經調轉了馬頭預備逃命了,可是馬韁繩卻被元封抓住:「別動!都別動!」

  眾人急道:「再不走就死定了!」

  元封道:「咱們的馬跑不動了,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你們願不願意跟我賭一把。」

  元封說的是實話,他們的戰馬已經走了半日,到現在還沒歇息喝水,現在拔腿狂奔的話,跑不出多遠就會被人家追上砍死。

  「怎麼辦?九郎你拿主意吧!」

  元封的目光掃過眾人,看到的是一張張焦急的臉,他平靜的答道:「下馬!卸鞍!」

  眾人雖然不解,但還是相信了元封,大模大樣的下馬歇息,還把馬鞍子卸下來坐在屁股下面,拿出水囊和乾糧袋子吃喝起來,看似鎮定自若,但每個人的手都在發抖,每個人的心都在狂跳!

  「鎮定點,自然點,狗剩你把水囊拿穩了,都灑出來了。」元封一邊低聲說著,一邊悄悄觀察突厥大軍的情況。

  突然遇見涼州軍的斥候,突厥人並不意外,但是這十幾個斥候竟然大搖大擺的在他們面前下馬休息就讓人意外了。

  突厥大軍停住了腳步,虎視眈眈的注視著這幫囂張的涼州斥候,煙塵漸漸落下,龐大的軍陣除了偶爾的戰馬嘶鳴,竟然鴉雀無聲,只有西風嗚咽傳來。

  被他們救下的那名騎士被元封灌了幾口水醒轉過來,他抬頭看見遠處的突厥大軍,頓時嚇得跳起來要跑,早讓元封一把按在地上,他張嘴要叫,又被元封摀住了嘴:「想活命就別吭聲!」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0 17:07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5-1 04:12
2-6 長煙落日孤城閉

  騎士瞪著驚恐的眼睛看著元封,看見他身上的紅色戰襖才平靜下來,點了點頭不再折騰,元封放開手問道:「甘州來的?」

  騎士又點頭,元封接著問:「叫什麼名字,甘州現在什麼情況?」

  騎士遲疑了一下道:「我叫冷鋒,是甘州指揮使曹將軍的親兵,甘州已經被突厥大軍團團包圍,我是來催救兵的,我們一個百人隊衝出來的,現在就剩我一個人了。」

  元封道:「冷鋒你聽好,我們是涼州漢軍騎營的斥候,大軍起碼還在百里之外,現在這裡只有咱們十二個人,想活命就聽我的話,老老實實的坐著喝水、吃乾糧。」

  冷鋒扭頭看看周圍,只見十名涼州軍的騎兵都把馬鞍子卸下來,坐在那裡若無其事的喝著水,嚼著乾糧,但是能看出他們的心情都極其緊張,面部肌肉僵硬,眼神也閃爍不定。

  元封壓低聲音道:「都精神點,你們就當咱們背後有十萬大軍埋伏著。再苦著臉咱們就交代了。」

  眾人這才活躍起來,趙定安把水囊喝空,吹起來扎上口扔到地上道:「死就死,死咱也得死的瀟灑,來,踢球!」

  林廉江也跳起來道:「踢球,讓突厥人見識見識什麼叫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

  兩人就這樣大模大樣的在成千突厥騎兵面前玩起了球,漸漸的其他幾個年輕人也加入了踢球的行列,七八個小伙子玩的不亦樂乎,似乎是在自家後院裡玩耍一般隨意自在,老王頭一邊喝酒一邊抹著嘴感歎:「媽的,這幫小畜生比老子當年還有種!」

  元封喝著水,瞇著眼睛盯著突厥人的軍陣,只見牙旗下面幾個頭目打扮的人正交頭接耳,似乎在爭論著什麼,忽然大頭目一揮手,十騎從陣中奔出,虎嘯而來。

  眾人身子一僵,都看元封,元封大喝一聲,跳上沒裝鞍子的光背戰馬,提刀便迎了上去,那十名騎兵變成雙列縱隊撲來,十把馬刀在陽光下閃耀,只見元封從他們中間風一般的穿過去,彎刀翻飛不見人影但見刀光一片,須臾後,元封勒馬停下,那十名突厥騎兵已經盡數落馬。

  血,從彎刀上滴下,上千突厥騎兵被這一幕震懾了,噤若寒蟬不敢言語,老王頭也呆住了,酒壺停在嘴邊,任由酒水往下流,他呢喃道:「好快的刀……」

  「好快的刀……」突厥將軍也在暗自讚歎,「涼州軍有備而來,必定有詐,撤!」

  突厥軍後隊變前隊,從容退走,隊形嚴整絲毫不亂,元封端坐馬上目送敵軍離開,如同一尊雕像。

  敵人撤走了,斥候們終於鬆了一口氣,林廉江一屁股坐到地上道:「媽呀,一身汗,嚇死老子了。」

  趙定安哼一聲道:「你不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麼?趕緊起來備鞍子!」

  眾人麻利的將馬鞍裝上,肚帶殺緊,此時戰馬已經喝了水吃了草養足了精神,一行人快馬加鞭向東奔去,一直跑出去四十里地元封才讓大家停馬歇息。

  歇了一會兒,只見東面煙塵滾滾,是涼州軍的前鋒過來了,趙定安趕緊率領自己的斥候小隊上前報告,聽說前面有突厥大隊之後,帶隊的千總竟然下令後退三十里。

  「大敵當前居然畏縮不前,你怎麼帶的兵?」一聲厲喝傳來,說話之人竟然是甘州信使冷鋒。

  千總大人面色一變,喝道:「你是何人?敢來教訓本將?」

  冷鋒道:「我乃甘州指揮使曹俊,難道不能教訓你?」

  眾人大驚,甘州指揮使乃是涼州知府曹延惠的大兒子,實際上的甘涼二州統治者接班人,他的話自然有效。

  千總一愣,仔細端詳了冷鋒一番,這才在馬上抱拳道:「卑職甲冑在身不能全禮,請大人見諒。」

  曹俊不耐煩道:「免了,趕緊下令前進,把那伙突厥兵滅了再說。」

  千總道:「卑職乃是涼州指揮使蔡將軍麾下,不受大人節制,蔡將軍有令,此戰務必穩紮穩打不可魯莽,故卑職不敢遵命冒進。」

  曹俊急了:「甘州被圍,危在旦夕,爾等居然還說什麼穩紮穩打,哼,當我不知道麼,蔡勇正巴不得甘州丟了呢。」

  千總道:「大人累了,來人啊,送大人下去休息。」幾個大漢便衝過來將曹俊架了下去,元封等人呆呆的看著這一幕,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們幾個辛苦了,也下去休息吧。」千戶和顏悅色道。

  前鋒向後撤了三十里,選了一塊背山之地紮下大營,元封等人吃罷了飯,躺在帳篷裡嘮嗑。

  「那個曹指揮使,為啥騙咱們說自己叫冷鋒呢?」

  「堂堂指揮使,丟下滿城軍民逃跑,他也怕丟人啊。」

  「那為何見了千總大人就報出名號了?」

  「擺譜唄,人家到底是公子爺啊。」

  聽到眾人的議論,正在擦拭彎刀的老王頭鄙夷的哼了一聲道:「你們懂什麼,這裡面的道道多了,大公子和蔡將軍素來不和,咱們又是蔡將軍麾下的騎兵斥候,他哪裡敢如實自報家門,荒郊野外的把他宰了誰能知道?」

  「那為啥見了千總就敢說出真名呢?」有人故意問老王頭。

  「千總大人雖然也是蔡將軍的人,但是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他總不敢做什麼手腳的,只不過晚上就難說嘍,唉,不說了,睡覺睡覺。」老王頭把擦好的彎刀往腦袋下面一枕,呼呼的就睡著了。

  半夜時分,外面忽然嘈雜起來,有人大呼敵襲,元封本來就睡得不踏實,頓時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帳篷中的其他人也緊跟著起來,提刀拿槍,掀開帳篷一看,外面亂作一團,火光沖天,到處是人影亂撞,元封只看見一人迎面跑來,依稀是自己人打扮,後面緊跟著數騎,正引弓欲射,他想都沒想就操起一根長矛擲了過去,將那名騎兵放倒,再看那逃命之人,正是甘州指揮使曹俊!

  曹俊衣冠不整,靴子也只穿了一隻,氣喘吁吁狼狽不堪,見是元封等人便急道:「快走,他們要殺人滅口!」

  話音剛落,幾支箭又射了過來,穿透帳篷差點射死裡面的人,元封心中一沉,看來還是捲入這場風波之中了,作為首先和曹俊接觸的斥候小隊,他們真有可能被盡數滅口,趁著營中大亂,趕緊跑吧。

  斥候們來不及打點行裝,匆忙上馬向營外奔去,營中大亂竟然無人阻攔,片刻之後,千總領著一幫親信來到他們的帳篷旁,看著空無一人的帳篷恨恨的一跺腳:「竟然被他們逃了!」

  旁邊有人道:「大人,現在怎麼辦?」

  千總道:「追!追不到就別回來,再派人通報蔡將軍,讓他堵住回涼州的所有道路,絕對不能讓這些人回去。」

  ……

  「不能回涼州!」荒漠中的沙土窩裡,元封厲聲對曹俊說。

  「大膽,這是命令!」曹俊臉紅脖子粗,對著元封狂吼。

  元封毫不畏懼的和曹俊對視,似乎根本不把這位涼州的繼任者放在眼裡,半晌之後曹俊終於敗下陣來,衝著趙定安吼道:「你是十夫長,怎麼管的手下,連上官的命令都不聽了。」

  趙定安抱著膀子冷冷道:「現在大家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你想活命就別咋咋呼呼的。」

  曹俊氣的坐到地上道:「那你們說該怎麼辦?」

  「蔡將軍的人馬肯定在到處找咱們,從這裡到涼州幾百里地遍佈偵騎,咱們插翅難飛,涼州城外也肯定埋有伏兵,貿然回去只有死路一條,現在還有三條路可選,你自己看著辦。」元封說著,拿起一塊石頭放在地上,劃拉了幾條線道:「這裡是咱們所處的位置,向北走就是沙漠,向南走時祁連山,大漠雪山,人跡罕至,就連能逃出生天也是九死一生,現在就只有一條路可走,向西,去甘州!」

  曹俊瞪大了眼睛:「我可是剛從甘州跑出來的,怎麼能再回去。」

  「甘州雖是死城,但總歸有兵士有百姓,有糧食有清水,距離咱們現在所處的位置也近,相比其他三條路還是安全的。」

  此話不假,他們從營中逃出來的時候啥也沒帶,除了老兵油子王金彪帶了一壺水之外,其他人連衣服都沒穿全,更別說盔甲乾糧飲水了,一個個狼狽不堪神情沮喪。

  曹俊仔細思量了一番道:「也對,戰死在甘州總比被蔡勇這廝暗害了強,咱們這就去甘州。

  曹俊和蔡勇的矛盾來自於繼承權的糾紛,曹俊是曹知府已故正妻的兒子,而蔡勇是曹知府續絃夫人的兄長,這位夫人也生了一個兒子,今年十二歲,頗得曹延惠喜愛,身為舅舅當然要為自己的親外甥謀利了,雖說涼州知府職位低微,但實際上相當於一方諸侯,就是稱一聲涼州王也不過分,這場奪嫡之爭早就開始了,曹俊一直處於下風,被派到甘州領兵戍邊,遠離了權利中樞,但蔡勇依然將其視為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後快。

  這些是老王頭告訴元封的,從曹俊口中也得到了證實,元封雖然不善權利鬥爭,但總明白一件事:槍桿子裡出政權,手裡有兵才能有一切。

  黃沙漫道,十餘騎逶迤而走,終於駐足在一塊小山坡上,殘陽夕照,長煙落日,一座雄關出現在眼前,甘州到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0 17:0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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