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武林帝國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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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少 2009-3-4 10:59: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2 450526
鄭少 發表於 2009-3-4 11:22
1-20 第一滴血

  鄧子明高喊一聲:「救兵來了!」隨即往東方望去,這一望不要緊,滿腔希望又變成了泡影,來援的騎兵竟然只有十三個人!

  十個人對一百名馬賊,這筆賬傻子都能算出來,必敗無疑!鄧子明失望之極,懊喪之際,還是高看了元封這個孩子啊,單打獨鬥或許可以,一旦上規模的群毆,這孩子就不頂事了。

  馬賊們亦是一愣,打仗吹嗩吶,這唱的是哪一出?不過轉眼就都哈哈大笑起來,原來馬幫找來的幫手只有十幾個人啊,雖然看那騎馬的架勢有板有眼,但是一個個嘴上無毛,都是些愣頭青的小娃娃,馬賊老大把手一揮道:「吳老二,你帶三十個人去把他們料理了。」

  吳老二是個虯髯漢子,利索地應了一聲:「得令!」馬頭一撥,帶著本部三十條漢子嗷嗷嚎叫著就迎頭衝了過去。

  馬賊們都是經年老匪,臉上鬍子拉碴,手裡的長刀打著旋,嘴裡怪叫著,倒也顯得威風十足,那些娃娃們似乎完全沒料到敵人有如此之多,當先一人急忙勒住馬韁,明顯是猶豫了一下,而後撥馬就走,其他人也緊隨其後,嗩吶也不吹了,灰溜溜的逃走。

  見對方敗走,馬賊們更加興奮起來,原先他們擔心的就是商隊的援兵到來,現在看來這個擔心明顯是多餘的,所謂十三太保不過是十三個乳臭未乾的娃娃,和這些老前輩比起來差的遠了。

  馬賊們不打算放過這些後輩,他們縱馬追了過去,安全沒注意到對方雖然潰逃,但是隊形絲毫不亂。

  前方有兩個小土坡,那些少年徑直向坡上奔去,關老二到此時仍然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帶著部下打著呼哨猛追,可是就當他們即將追到坡頂的時候,卻忽然發現坡後等待他們的是將近二十把強弓!

  十八把強弓已經拉滿了,鋒利的箭尖閃著寒光,比箭尖還要冰冷的是弓箭手的目光,只聽一聲「放!」早已瞄準好的箭矢破空飛來,正中目標,由於距離極近,這十八箭倒有十五箭命中了目標,另有兩箭射中了馬匹,一箭跑偏,從馬賊頭皮上擦過去了。

  天氣已經轉暖,馬賊們身上穿的是卸掉袖子的皮襖和對襟單布小褂,面對強弓利箭毫無防禦能力,頓時翻到了十幾個個,剩下的見中了埋伏,回馬便走,坡上的弓箭手又發了一輪箭,這回命中率更低了一些,只有七八個人中箭落馬。

  先前誘敵深入的那十三騎調轉馬頭,從坡上居高臨下衝了下去,畢竟練箭的時日還短,元封並不要求他們在馬上發箭,對付這些負傷的殘匪,用長矛搗就可以了,馬賊們慌慌張張,把後背讓給了追兵,元封等人一手握韁一手持矛,追到近前挺矛便刺,刺中以後便撒手不管,因為他們的力量和技術都還沒達到能把敵人挑落馬下的程度,如果不及時撒手,反而會被帶下馬來。

  長矛撒手之後,鋼刀便出鞘了,繼續猛追,馬賊們魂飛魄散,拚死拍馬疾走,可是跑得再快就趕不上弓箭的速度,元封一馬當先,箭如連珠,將跑在最前面的幾名馬賊盡皆射落馬下,唯有關老二仗著騎術精悍,中箭之後依然咬牙堅持,無奈元封人小體輕,跑起來比他更快,轉瞬便追了過來,手起刀落,吳老二的腦袋連同一條胳膊都被卸了下來。

  幾乎是片刻之間,三十名馬賊就全軍盡墨了,這其中弓箭的效力佔到了一半以上,當然元封的戰術運用也起到了極大地作用,由於商隊那邊的情況緊急,元封他們也來不及打掃戰場,便匆匆匯合整隊衝了過去。

  此時馬賊們已經衝進了商隊的駝陣,兩下裡正在拚力廝殺,馬幫的夥計們雖然武藝不精,但是生死存亡之際的那股子拚命的勁頭也是挺嚇人的,再加上馬賊們本來就是烏合之眾,前面有人拚殺著,後面居然有人干看著不幫忙。

  這伙馬賊的老大是一個粗壯的中年漢子,名叫關大虎,此時正抱著膀子關注著駝陣中的廝殺,表情冷漠淡然,這支百餘人的馬賊團伙是剛成立的,他坐上這個位子也只有半個月而已,這也是團伙第一次拉出來做買賣,聽說這一帶是一夥叫做十三太保的人罩著的,關大虎很是不服,決心專門找十三太保的麻煩,於是才有了阻擊鄧家馬幫這回事。

  二弟帶著三十個好手去追那些兔崽子怎麼還沒回來,關大虎心中稍微有些煩躁了,要知道自己手底下這一百號人裡面倒有四十來號是以前獨一刀的部下,剛投靠過來忠誠度很成問題,凡事也指望不上他們。

  駝陣裡的戰鬥還在繼續,對付三十幾個馬幫夥計,居然這麼費事!關大虎有些不耐煩了,正準備親自下場,忽然東邊又傳來馬蹄聲,抬眼看去,數十名精騎挺著長矛衝了過來。

  遭了!老二讓人料理了,關大虎心中一震,趕忙招呼手下人迎敵,可是那些剛投奔過來的傢伙卻畏縮不前,關大虎無奈,只好領著親信迎上去。

  這是十三太保成立以來第一場真刀真槍的戰鬥,以往那些行動都是以元封為核心的伏擊、暗殺,展現不出團隊的真實戰鬥力,今天是在空曠地帶作戰,又是緊急救援任務,什麼計策都派不上用場了,唯有全力拚殺而已。

  經過三個月的訓練,少年們的體質和膽魄都有了一定的提高,但是實戰經驗卻幾乎為零,尤其是這種面對面的衝鋒,面對面的砍殺,膽子稍微遜色一點的人都會撐不住。

  開始衝刺前元封對他們說:「就當是打馬球了,誰贏誰活,誰輸誰死。」馬球是他們經常進行的一項競技運動,其實說是競技,還不如說是馬上鬥毆,所以面對相同數量的敵軍騎兵衝鋒之時,他們至少能保持一定的鎮靜。

  兩股人馬越衝越近,馬賊們全是長刀,而少年們手中則握著一丈長的矛,馬上作戰兵器長了自然大佔優勢,當兩股人馬對撞到一起的時候,竟然有十幾個馬賊被戳翻了。

  道理很簡單,少年們的長矛瞄準的是馬脖子,人能躲避,也能用刀格擋,可是馬就沒那麼好命了,面對長矛它們來不及躲閃,紛紛被刺中倒地,騎手自然也翻落馬下,有的被驚馬拖著狂奔,有的重重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還有的被傷馬壓住身子動彈不得。

  一個回合過去,關大虎的親信們就有接近一半落馬,而元封他們只損失了兩三個人,雙方都不去管傷員,逕直撥轉馬頭準備再次衝鋒。

  關大虎胸中鬱悶之極,對方太強了,一個衝鋒就戳倒了自己一半人,更讓他鬱悶的是新近投靠過來的那幾十個傢伙竟然在一邊看熱鬧而不過來幫忙,這些牆頭草怕是想看誰贏了就跟誰混吧。

  關大虎是個要面子的人,狠勁上來誰也擋不止,就算身邊的人再少,他也要衝上去和對方拚個你死我活。正要催馬向前,忽然看見對方前排的人將弓箭抽了出來,他趕緊猛勒馬韁,不好!對方有弓箭,這仗不能打了,對方不但人數佔優,兵器也佔優,拼下去沒有自己的好果子吃,面子再重要也沒有性命重要啊,關大虎狠狠的啐了一口,喝道:「咱們走!」

  馬賊敗走,少年們也不追趕,逕直趕往駝陣,率先撲進駝陣裡的那些馬賊見勢不妙早就溜了,只留下一地的屍體,馬幫的損失也不小,死了七八個人,幾乎全部人身上都帶傷,看見元封他們過來,鄧子明的聲音都帶了哭腔了:「封哥兒,你們可來了。」

  元封道:「趕緊包紮傷口,莫激動,馬賊還未退走,咱們還有仗打。」

  馬賊們確實還沒走,三四十個漢子正等在百丈開外,似乎是等待著獵物流乾最後一滴血的狼群,元封也不清楚為什麼馬賊們不全力壓上,如果那樣的話,自己這邊敗的面就要大一些。

  他原先的計劃是一輪衝鋒之後就進入駝陣依靠弓箭進行防禦戰,反正守著水井不怕渴死,馬賊們人手雖然多,但是沒有水源補給,料想也不能久圍,再過幾個時辰,鎮上的青壯們便會趕來增援,到時候實力差距縮小,馬賊自然退走。

  可是現在這個狀況讓所有人都納悶,先前那伙馬賊跑了,怎麼還留下一夥人,既不撤走也不進攻是何道理?

  管不了那麼多了,先派出幾個人把傷員拖過來,再佈置防禦陣地,箭上弦刀出鞘,馬賊敢過來就把他們當靶子射。

  過了半晌,那伙馬賊終於動了,不過不是進攻,而是派出一個人舉著白布條慢慢走過來。

  元封讓人不要射箭,等那人走到近前,看他有什麼話說。

  那人沒帶刀,也沒騎馬,顯得極有誠意,走到十丈遠的地方便開口喊道:「來的可是十三太保的好漢爺?」

  元封沖趙定安點點頭,趙定安便扯著嗓子喊道:「是又怎樣!」

  「好漢爺別誤會,俺們和關大虎不是一路的,弟兄們也沒別的意思,想請好漢爺賞一口飯吃。」那人喊道。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7:15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4 11:23
1-21 懸紅

  駝陣中諸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馬賊葫蘆裡賣得什麼藥,不過按照慣例來說,所謂的賞一口飯吃也有打劫的意思,不過比較文明些罷了,留下買路錢大家相安無事,和關大虎那種謀財害命的有所不同。

  商隊這邊死了幾個人,十三太保隊伍裡也傷了好幾個,大家心裡都憋著火呢,就算馬賊們說話再含蓄也不買賬,登時有人答道:「錢有的是,有種就進來拿!」

  那馬賊趕忙舞動雙手道:「好漢爺又誤會了,俺們不是要錢,俺們是想入伙,實不相瞞,俺們原都是涼州逃難過來的農牧民,只因沒了生計才跟那獨一刀混飯吃的,好漢們滅了獨一刀,俺們連夜出逃,投靠在了關大虎手下,沒成想在這苦水井又和好漢爺們撞上了,俺們好心相勸關大虎不要以卵擊石,他偏偏不聽,結果白白傷了許多性命,十三太保威名遠震,俺們情願投靠,請大當家的賞一口飯吃。」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眾人不敢隨便接茬了,都把目光投向了元封,別看他年紀小,這方面卻很有見識,聽他的意見準沒錯。

  元封道:「這些人不能要,一來他們人多勢眾,咱們吃不下,遲早會是禍端,二來這些人沒骨氣,不能打,收編了只能耗費錢糧,要他何用?如果能選,我寧願收編那個什麼關大虎。」

  眾人就都點頭稱是,元封又問:「鄧掌櫃這邊還有多少錢?」

  鄧子明道:「這次收了些貨款回來,有八百多兩銀子。」

  元封道:「好,就算我借你的,先拿五百兩出來打發他們。」

  「九郎,咋拿錢給他們,咱們又不怕他們,打便是了。」趙定安憤憤不平道。

  元封不理會趙定安,轉頭問鄧子明:「剛才這些人動手了麼?」

  「剛才挺亂的,沒注意,不過馬賊始終不是全盤壓上的,要是他們一起上咱們早死光了。」鄧子明道。

  「恩威並舉才能降服他人,咱們的本事他們已經見識了,若非如此又怎會投靠?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們知道好歹,咱們又何必斬盡殺絕,讓他們拿錢走人便是。」元封對趙定安解釋道。

  趙定安不是很理解,但是知道元封說得不會錯,便不再言語了。

  元封讓人喊話,命那馬賊叫十個代表過來,馬賊屁顛屁顛跑回去,不一會兒就帶來十個漢子,都沒拿兵器,看起來確實很有誠意。

  這邊出面的卻不是元封,而是趙定安,趙定安年齡大,長相也老成,黑鐵塔一般倒也威風,眾馬賊只當他是十三太保的老大,一個個納頭便拜,口稱大哥在上,受小的們一拜。

  趙定安架勢十足,大手一揮道:「俺們十三太保保境安民,不做那剪徑的行當,你們投錯人了,不過看在剛才你們沒幫關大虎的份上,也不能虧待你們,這裡有五百兩銀子,你們拿去分了吧,每人能攤上十兩銀子,買塊地好好過正經日子,比什麼都強。」

  對於十三太保能否收留他們,這伙馬賊本來也沒抱太大希望,人家都是本鄉本土的後生,不收他們這些外來戶也在情理之中,不過能拿出這麼多銀子可就大出他們的意料了,每人十兩,這個數目不算小,就算是跟著關大虎搶劫十次八次,也未必能賺到這個數兒啊。

  白花花的銀子拿到手裡,還說啥啊,十三太保仁義啊!為首一個白鬍子馬賊抱拳道:「十三太保果然仁義,咱們佩服,無功不受祿,咱們也有一樁富貴送給好漢爺,那關大虎本名牛二,是蘭州府懸紅一千兩的江洋大盜,只因被官府追緝的狠了才跑到這裡來尋營生,好漢們若是擒了他,自然大有好處。時間不早了,咱們就此別過,好漢們的恩義,咱們銘記在心,山水有相逢,咱們後會有期。」

  說罷十個馬賊起身而去,不多時便帶領群賊呼嘯而走,苦水井一帶變得寂靜起來。

  馬賊終於退走,緊繃的神經這才鬆弛下來,除了幾個站在高處的哨兵以外,所有人都坐在地上休息起來,傷員們的哀號也漸漸響了起來,叫得響的都是那些輕傷員,重傷員早已沒有力氣嚎叫,躺在地上等死了,這年頭嚴重刀傷就等於死,大出血不說,還有感染問題,都是無法克服的。

  商隊的幾個夥計傷得都不算太重,經過包紮以後還能走動,反而是十三太保裡那幾個騎戰中受傷的很是嚴重,有個人的胳膊都被砍下來了,流了滿地的血,人早就不行了,不過同伴們都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還在給他餵水。

  元封也很難過,幾個時辰前還活蹦亂跳的同伴就這樣死了,還不滿十八歲,還沒成家立業,很多人生經歷都沒有,就這樣死了,如何不讓人唏噓,不過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打仗就沒有不死人的,盡量減少傷亡才是正題。

  練,還得靠嚴格的訓練才能減少傷亡,這種事情沒什麼竅門,只有比別人強才能比別人活得久,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不過也有一些小小的補救之法,比如說盔甲,如果今天參戰的兄弟們都有披膊的話,那至少就不會死。

  嗚嗚的哭聲傳來,是少年們為死難的兄弟哭泣,元封走了過去,眾人便都止住哭泣,拿袖子擦著通紅的眼睛道:「師父。」

  平時師父教導說:流血流汗不流淚。可是到了這種時候,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流出來,讓少年們都有些慚愧,但是元封並沒有責怪他們,而是說:「鄧超兄弟是好樣的,死的不丟人,以後他的父母就是我們的父母,他沒盡的孝咱們幫著盡。還有,這筆仇一定要報,不管那個賊人是叫關大虎還是叫牛二,他的命咱們要定了!」

  悲傷迅速轉化為仇恨,少年們眼中閃爍起憤怒的火焰,紛紛要求元封帶領他們滅了這伙不開眼的馬賊。

  元封道:「大家放心,我絕不會讓關大虎活到月底。」

  鄧子明比較倒霉,本來這趟買賣做的還算順利,從關中販運過去的貨物賣了個好價錢,又在當地收購了好多貨物,以至於帶過去的馬匹駱駝都不夠用了,又在西域採買了一些,歷時三個月才回轉家鄉,一路上都順風順水,可臨到十八里堡,也就是自己認為最安全的地方,竟然遭遇襲擊,雖然沒損失貨物,但是卻死了好幾個夥計,就連援兵裡死的那個少年也是他們鄧家的子弟。

  不管怎麼說,自己的命算保住了,族裡湊出來做買賣的血汗錢沒有損失,這已經是萬幸了,這年頭,行商和當馬賊一樣,都是刀口舔血的行當,死幾個人也在預料之中,所以鄧子明反倒不是很難過,反過來還安慰元封:「封哥兒這兵練得著實好,三十個人就打敗百人的馬賊,了不起。」

  元封道:「時間倉促,大家的經驗也不足,其實可以打的更好些的,對了,那個叫牛二的,據說被蘭州府懸紅緝拿,不知道鄧掌櫃有沒有聽說過。」

  鄧子明倒吸一口涼氣道:「牛二啊,這人倒有些名氣,原是蘭州府一個惡霸,欺男霸女好不威風,但是卻惹了新任知府大人,派兵緝拿他不成,反倒傷了知府大人的公子,因而被懸紅緝拿,一千兩的花紅啊,著實不低。」

  元封問道:「既如此,為何沒人抓了他領賞去?」

  鄧子明道:「牛二是當地大戶,總有些盤根錯節的關係,誰願意去惹他家,再說了,咱們十八里堡方圓幾百里可是兩不管的地界,蘭州府不管,涼州府也不問,地方上連個保甲都沒有,十幾年裡馬賊橫行,都不見官軍來剿,也不怕多了他這一夥。」

  元封道:「既如此,我便剿了這廝。」

  鄧子明自然贊同,行商的最恨馬賊,他建議道:「此處向南二十里,有個地方叫甜水井,馬賊極有可能藏在那裡。」

  元封奇道:「鄧掌櫃如何知曉?」

  鄧子明道:「這個牛二發家之前就做過馬賊,如今不過是重新干回本行罷了,苦水井方圓八十里以內,甜水井是最近的水源地,他雖然多年不幹,這點地形還是知道的,所以,不管他作何打算,總要去那裡補充清水。」

  元封哼哼冷笑道:「既如此,今夜我便直撲甜水井,把牛二等人滅了。」

  正說著呢,東邊又來了一隊人馬,正是十八里堡趕過來的援軍,鎮上的人聽那報信的夥計說馬賊有百十號人人,怕自家孩子吃虧,便又湊了五十多人趕過來,儘是些壯年漢子,雖然沒經過訓練,但是拿著長槍趕著大車,倒也顯得精壯。

  這樣一來,元封這邊的實力就大大增加,將近一百號人的隊伍,對付十幾個人的馬賊團伙,豈有不勝的道理,不過元封並不打算用這些未經訓練的人員,只是讓他們協助鄧子明將駝陣守好以防萬一,還是領著自己手下這批兄弟去夜襲甜水井。

  戰前元封進行了一番動員,他告訴大家,所謂的關大虎馬賊團伙不過是從蘭州府逃出來的惡霸,並非常年混跡於這一帶的老匪,實在沒什麼可怕的,白天這一仗雖然咱們以少勝多,但是不值得驕傲,唯有把敵人一鍋端了才能為死難的兄弟報仇。

  響鼓不用重錘,動員也不需要說太多話,短短幾句話,既增強了少年們的信心又激起了他們的鬥志,除卻三個傷員之外,其餘二十七名騎士齊刷刷上馬,趁著夜色向南去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7:15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4 11:24
1-22 領賞

  關大虎原名牛二,原是刀客出身,在西北也曾幹過幾票大買賣,攢了一些銀兩之後便去蘭州府發展,開了幾家肉鋪、麵館,收攏了幾十名潑皮無賴,做起了半黑半白的買賣,這些年苦心經營,倒也收穫頗豐。

  仗著黑白兩道通吃,牛二漸漸地跋扈起來,橫行鄉里也就罷了,可是居然欺負到新任知府大人的公子頭上,這天公子帶了少夫人在街頭遊玩,牛二欺他們是外鄉人,便上前調戲,誰料那公子是武舉出身,三言兩語不合便打將起來,若非巡街差役及時趕到,當時就要鬧出人命。

  事發之後牛二潑出金錢四處打點,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沒曾想那知府初來乍到便想拿他立威,遂點了兵將前來緝拿,幸虧衙門裡有人通風報信,牛二裹了細軟帶了一干潑皮逃出蘭州府,臨出城的時候還將知府公子砍傷,於是便有了這懸賞緝拿之事。

  牛二在蘭州府過慣了享福的日子,乍一回來干老本行,多少有些不適應,對於這種風餐露宿的生活,手下這幫潑皮也多有微詞,他暗想當馬賊不是常法,必須撈一票大的然後回蘭州打點關係,爭取把罪名給消了,就算不能在蘭州府混,也好有個清白之身去關中發展。

  十餘日前,牛二一夥人遇到另一夥落魄的馬賊,同是天涯淪落人,啥都不說了,兩幫人合兵一處,在這條馬幫必經之路上尋找著商機,可巧十幾天都沒有人路過,好不容易等來了一個大肥羊,可是合夥的那幫人卻不讓打,說什麼插著十三太保旗號的隊伍惹不起。

  牛二大怒,說老子十年前在這條道上混的時候,什麼狗屁十三太保還不知道在哪撒尿和泥玩呢,今兒個還就非搶插旗子的不可了!

  雙方爭執不下,牛二索性自己帶人衝上去嗎,沒成想卻啃到了硬骨頭,鄧子明馬幫裡帶著不少弓箭,嘩嘩嘩十幾箭射過來,雖然沒怎麼傷到人,但是卻把大伙震住了,不敢強攻,只想等到天黑之時再衝過去,把人全殺了,東西全搶了,事情做的利落,自然不會洩露風聲。

  哪知道卻有一個馬幫夥計趁亂跑了出去,牛二讓人去截殺,也沒截住,偏巧那幾個馬賊怕牛二怪罪,便騙他說人已經解決了,於是牛二老爺便氣定神閒的在這裡等待天黑,天還沒黑,人家的援兵到了,打了兩個回合下來,牛二爺的嫡系人馬損失了一大半,只能倉皇敗走。

  牛二越想越生氣,自己一百號人,對付他們三十個人都能敗,全怪那些孬種不來幫忙,要不然現在已經得手了,看著垂頭喪氣的兄弟們,他實在嚥不下這口氣,在甜水井補充了清水之後便又決定殺一個回馬槍!

  這幫潑皮也都是好勇鬥狠慣了的,喝了幾口燒酒之後,血氣被牛二爺激起了,也不管人手夠不夠了,嗷嗷叫著上馬向北奔去。

  兩撥人正好撞到一起。

  要論起實力來,其實兩邊半斤八兩,牛二爺手底下這些潑皮,在蘭州府也是經常打架鬥毆的,不少人手底下都有人命案子,可是這荒野廝殺和城市械鬥完全是兩碼事,首先是騎戰,這一點他們的優勢並不大,然後是兵力對比,幾乎合成以一敵二的勢態,這對於習慣以多欺少的潑皮們來說,著實不是個好事。

  再看元封等少年,憑的是為兄弟報仇的一腔熱血,首先在氣勢上就壓他們一頭,再者說這些少年郎心無雜念,打仗就是打仗,拚命就是拚命,絕沒有人想著後退的念頭,簡單說,這場仗是橫的碰上了不要命的。

  今夜月色如水,西北荒原上的春風依舊如同刀子一樣,割得人臉生疼,兩股懷著同樣目的的騎士碰到了一起,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也不用通名報號了,直接對衝!

  望見對面黑壓壓一片,牛二的手下們心裡就開始打鼓了,小風一吹,那點酒勁全醒了,白天那令人恐懼的一幕浮現心頭,更讓他們心裡拔涼拔涼的,剛開始衝刺,那跑在後排的人就開始撥轉馬頭向側方逃去。

  反觀他們的敵人,二十七名騎士排成楔子形直衝過來,長槍都放平了,槍尖在月色下閃著寒光,衝在最前面的元封張弓搭箭,連發三箭射翻了對方奔在最前面的三個人,眼瞅著就要撞到一起了,這才丟弓抽刀,二馬一錯,藉著戰馬衝擊的力量把刀一橫,就將迎面來者砍落馬下。

  畢竟元封這邊的人多了近一倍,兩個打一個哪有不勝的道理,一個衝鋒下去,除了事先跑散的之外,對方的人全部落馬,有死有傷,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少年們撥馬回來,抽刀指著地上的人道:「誰是關大虎,爬過來!」

  有人喊道:「好漢爺,關老大被你們射死了,人就在那邊躺著。」

  元封帶人過去一看,一個膘肥體壯的大漢正躺在地上,左胸中了一箭,已經死透了,但此人是不是牛二還有待考證,便讓人將這些傷者綁了,扔在馬上,連同這具屍體一起往回運,剩下的屍體也都補了刀,以防有漏網之魚。

  元封他們馬快,半個時辰就追上了鄧子明的大隊,點起火把一看,確認那屍體正是牛二,那三四個俘虜也都是蘭州府有名的潑皮,馬幫的人恨他們殺了自家兄弟,要宰了這幾個人祭奠亡者,元封也不阻擋,任由他們亂刀砍死了那幾個俘虜,只不過聳聳肩膀而已。

  八十里的路程,趕了一夜才到,在十八里堡休整的時候,鎮上幫著把馬幫的死者火化了因為他們的家鄉離得很遠,長途運送屍體極為不便,馬幫死人又是常事,所以便有著火化之後運送骨灰回鄉安葬的傳統。

  至於牛二的屍體,便不能如法炮製了,因為還要靠這具屍體換賞錢呢,打發馬賊那五百兩,還有死難兄弟的喪葬費,都要在這裡面出。

  屍體不能久存,事不宜遲,元封等人馬上出發,套了一輛馬車,把牛二的屍體用草蓆捲了,隨同商隊一起趕往蘭州府。

  隨隊同行的有趙定安、張鐵頭、葉開,其餘人等留在十八里堡繼續訓練,這蘭州府可是甘肅的省城,方圓幾百里之內最大的城市,幾十里外便能感覺到她的繁華,和十八里堡附近那樣荒涼的景像有所不同,路邊的茶棚酒館每隔幾里遠便有一處,看見商隊過來,夥計們都笑臉相迎,站在路邊吆喝著,邀請客官停下打尖,遠處的村莊也不似十八里堡那樣貧瘠,綠樹成蔭阡陌成行,甚至連老百姓的臉色看起來都要紅潤一些。

  四個少年坐在車上觀看著四下的景色,除了張鐵頭之外,另外三人都看傻了,也難怪,他們連縣城都沒進過,又何嘗是這省會城市呢。

  距離老遠就能看見蘭州府的城牆,這是一座內壘黃土,外砌青磚的龐大城池,只不過已經年久失修,很多磚頭掉落,露出裡面的黃土來,還有許多的雜草不甘寂寞的從磚頭縫裡鑽出來,展現著盎然的生計,不過卻使這座雄渾的城市顯得稍有些破敗。

  北城門口站著四個當兵的,蘭州府是大城市,人流量極大,倘若每個人都要查問的話,不知道要等到何時才能進城,所以這些當兵的都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能在人流中迅速辨認出他們要找的人。

  這些門丁當然不是在搜尋什麼番邦來的探子,而是搜尋可以敲竹槓的人,達官貴人們自然是不能敲的,那些商隊都是常年來往的,通關文書齊全,和上面當官的也有聯繫,而且這些人極懂事,見面道辛苦,還要扔兩串銅錢給他們喝茶,所以也不用去查,查的就是那種看起來有兩個小錢,卻又沒什麼背景的鄉下土條,而趕著馬車的元封等人就最符合這個條件了。

  為了不給商隊添晦氣,他們是分開進城的,一輛馬車四個人,剛到北門口,便有一個當兵的指著他們道:「馬車,靠邊停下。」

  趕車的張鐵頭趕緊將馬車靠著路邊停下,盡量不影響後邊人進城,然後顛顛地跑過去,點頭哈腰道:「官爺,何事招呼小的?」

  當兵的卻根本不理睬他,繼續在人群中搜尋著目標,偏巧這一會兒沒有合適的獵物,他們便湊到一起嬉笑談天起來,依然不去理睬路邊這輛馬車。

  元封的臉上看不見任何表情,只是打量著這城牆的構造,彷彿入迷了一般,而趙定安就沉不住氣了,要過去討個說法,被張鐵頭一把拉住:「定安,別惹事,這裡可是蘭州府,比不得咱家。」

  鄉下人對於大城市有著與生俱來的畏懼感,趙定安也不例外,氣哼哼的往地上啐了一口便不再說話。只有葉開將放在懷裡的盤纏錢悄悄藏進了鞋裡。

  又過了一會兒,那門丁才晃晃悠悠過來,眾人打量他的裝扮,只見頭頂紅纓氈帽,那紅纓子都髒的看不出顏色了,身上的戰襖也破爛不堪,腰間一柄佩刀,刀鞘的漆都剝落了,真是有夠落魄的。

  他們瞧這當兵的落魄,當兵的瞧他們也未嘗不是如此,十八里堡不是個富地方,又極其缺水,所以少年們身上臉上都是陳年的污垢,頭髮打著結,身上的皮襖也散發著一股味道,看起來比乞丐強不到哪裡去。

  門丁看看他們,又看看馬車,問道:「這馬車是誰的?」

  張鐵頭趕緊答道:「回軍爺的話,這馬車是關中鄧家馬幫的,你看這裡。」說著一指馬臀,上面用烙鐵印著一個小小的鄧字。

  「鄧家的啊,那你們又是誰?鄧家的馬車怎麼會在你們手上?」門丁扣留他們,主要就是看上這馬車了,若是這馬匹上沒有烙印,說不定就被他們當贓物扣了。

  「我們是馬幫的夥計,馬幫大隊隨後就到,咱們先進城辦點事。」張鐵頭說著,將十幾個銅板塞了過去,「軍爺拿去喝茶。」

  銅板是收了,可是門丁的目光卻落在車廂裡那具草蓆筒上,「這是什麼?打開來看看。」

  「是死人,軍爺也要看麼?」趙定安板著臉問道。

  門丁一愣,隨即退了好幾步,把手按在刀柄上質問道:「什麼死人?」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7:14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4 11:25
1-23 蘭州拉麵與小蘿莉

  趙定安撇撇嘴,剛想說話,葉開接茬道:「是俺爹的屍首,半路上被馬賊殺了,馬幫鄧掌櫃好心借了一輛車讓俺們先進城的。」

  一聽這話,門丁懸著的心才放下來,走到車後部,用刀鞘挑起草蓆筒看了看,只見一雙大腳丫子直挺著,心中便有數了,皺眉喝道:「快走,真晦氣。」

  就算門丁再貪,也不想沾上這個晦氣,至於是否牽連到什麼兇案,就不干他們的事情了,不過就算是殺了人,也沒有往城裡運的,只有往城外送的道理。

  門丁放行,張鐵頭趕緊揮鞭將馬車往城門裡趕,幾個少年也跟著馬車小跑了幾步,過了城門才跳上車去。

  眼瞅著離城門遠了,趙定安才問:「葉開,你怎麼把牛二說成是你爹啊?」

  葉開道:「我若說是牛二,恐怕就是一樁大麻煩,要知道這可不是一具屍體啊,而是整整一千兩銀子,你能保證那些當兵的不見財起意?」

  趙定安道:「可是……說是你爹……」

  葉開笑道:「無所謂,反正我爹也不知道死在哪裡了。」

  眾人便都讚揚葉開有急智,腦筋靈活,不愧是十三太保裡管賬的,葉開也挺開心的,抿著嘴直笑。

  蘭州城裡非常熱鬧,遍地都是商舖,門頭牌匾一個接著一個,來來往往的人也很多,看著店舖裡琳琅滿目的商品,少年們唯有目瞪口呆的份兒,可是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夥計也不願意招呼他們,還抱怨他們的馬車擋住了門臉,讓他們趕緊走開。

  這年頭,有錢的王八大三輩。這些少年在十八里堡附近可都是有名望的人啊,可是來到蘭州府卻只能被人視作乞丐,心理上的落差可想而知,看看別人的裝扮,再看看自己的行頭,真是天差地別。

  馬車拐了幾個彎,好不容易尋了個僻靜的角落停下,趙定安道:「咱們趕緊把懸賞銀子領了,隨便買些東西便回去吧,這些城裡人看咱們的眼光真讓人受不了。」

  眾人都同意,可是去哪裡領懸賞呢,張鐵頭號稱蘭州府來了十幾趟了,可是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認,每次都是跟著馬幫出入,從不敢私自亂竄,對於這龐大的蘭州府,他和其他人一樣也是兩眼一抹黑。

  這蘭州府如此之大,總不能帶著一具屍體到處跑吧,於是元封決定先去打聽一下衙門的所在地以及領賞的流程,免得到時候抓瞎。

  留下趙定安和葉開看著馬車,元封和張鐵頭一起去找衙門,他倆往前走了十幾步便遇見一個看起來挺面善的老人,張鐵頭便客氣地問道:「請問老人家,這蘭州府的衙門設在何處?」

  老人道:「小哥兒,你這話問的就不對頭,蘭州府可是省城,光衙門就有好幾個,巡撫衙門,兵馬司衙門,提刑司衙門,知府衙門,還有巡商衙門、 馬政衙門,你們到底想找哪個衙門啊?」

  一聽這麼多衙門,兩人都覺得眼暈,正好旁邊的大樹上貼著一張告示,上面畫著牛二的畫影圖形,元封便指著那告示說:「我們尋的是出這告示的衙門。」

  「哦,是知府衙門啊,出了這條街往南走,下個路口左轉便是。」老人道。

  兩人一起抱拳道謝:「多謝老人家。」然後徑直向前去了,走著走著,張鐵頭說:「封哥兒,你注意沒有,那個老頭聽說咱們要找知府衙門,眼光奇怪的很呢。」

  元封道:「嗯,確實如此,咱們去看看便知道為何了。」

  按照老人的指點,很方便的尋到了知府衙門,結果卻讓他們大失所望,這也算是衙門啊,真可謂門庭冷落車馬稀,大門緊閉不說,門前的鋪地石板縫裡都長草了,門旁的兩個石獅子更是斑駁不堪,整個門臉看起來哪有知府衙門的氣派。

  壯著膽子上去叩門,敲了老半天也沒人開門,正納悶呢,旁邊過來一個走街串巷的貨郎,對他們笑道:「外地人吧。」

  張鐵頭點點頭,那貨郎又道:「跑官的去巡撫衙門,告狀的去提刑司衙門,生意糾紛去巡商衙門,你們在知府衙門口敲啊敲的,就算敲破了也沒人搭理的。」

  「難道這知府衙門是空的?」張鐵頭道。

  「空倒是不空,只不過初一十五才開門,那也是應個景而已,這知府衙門,在蘭州府就是個擺設。」

  貨郎說完,晃著撥浪鼓走了,留下兩個人在原地面面相覷。

  這唱的是哪一出啊,堂堂的知府衙門破敗不堪也就罷了,還逢三六九才開門,當是菜市場啊,兩人悻悻地往回走,一邊走一邊罵,其實這事兒是他們不懂規矩,別說知府衙門了,就連縣城衙門也不是天天開張,逢三六九才開門辦公,接幾個狀子就算不錯了,國朝的官場制度就是如此。

  回到原地,把這事一說,四個人都覺得為難,今天正好是十八,要等到衙門下次開門還有小半個月,這可怎麼等啊。

  日頭已經老高,四人肚子裡都發出嘰嘰咕咕的聲音,就算心裡再鬱悶,飯總是要吃的,於是他們便趕著馬車去尋找飯店。

  這一路都是跟著馬幫混吃混喝,四人都沒有過下館子的經驗,瞅著那門頭闊綽,招牌挺大的酒樓飯莊,他們自然不敢進,只能尋找路邊簡陋的小飯鋪,終於在府衙附近找到一個拉麵館。

  拉麵館門臉不大,一間瓦房充作廚房和雅間,外面搭了個棚子,裡面擺著七八張粗木桌椅,看起來簡陋之極,光顧的客人也都是短衣打扮,販夫走卒為主,門前水牌子上寫著價格,五個錢一碗麵,加肉另加兩文,還有概不賒賬之類的詞語。

  只有元封認識字,看到概不賒賬四個字,他便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咱的錢還夠吧。」

  因為這一路都是和馬幫一起走的,基本不需要什麼花費,再者說了,他們是來領錢的,又不是來花錢的,所以盤纏帶的很少,就是兩個小銀錁子,合成不過四貫錢而已,都裝在葉開的身上。

  葉開道:「足夠,咱們一人吃三碗都行。」說著伸手一摸懷裡,空的,再摸袖子裡,還是空的,想到臨近城門的時候把銀子藏進靴筒裡了,趕緊又去摸靴筒,可是又摸了個空,靴筒底部有個不起眼的破洞,銀子八成是從這裡漏出去了。

  看到葉開的舉動,眾人都明白了,錢丟了。

  四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距離府衙開門還有十幾天,就指望這四兩銀子吃喝住宿呢,眼瞅著葉開把身上的衣服都翻遍了,銀子還是沒有蹤影。

  「許是掉在路上了,趕緊回去找。」趙定安急火火地說道。

  「算了,丟了就丟了吧。」元封道。

  「那可不行,那是銀子啊。」張鐵頭也是一副暴跳如雷的架勢,恨不得把葉開生吞掉,「叫你顯擺!叫你顯擺,非放在靴筒裡,這下好看了吧。」

  葉開滿頭大汗,臉漲得通紅,也表示一定要把銀子找回來,元封見勸不住他們,只好任由他們去了,馬車就暫且停在拉麵館門口,由元封照看著。

  三個人急急忙忙的去了,只留下元封一個人,雖然已經是陽春三月,但是背陰的地方還是很冷,元封將馬韁栓在小樹上,找了一個向陽的牆根蹲下,溫暖的陽光撒在臉上,很是舒服,只不過拉麵館飄過來的香味鉤得肚子裡的饞蟲又抗議了,嘰嘰咕咕的聲音很是響亮,讓幾個路過的人都為之側目。

  作為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元封的自尊心還是很強的,他很尷尬地將腰帶勒緊了兩個扣,希望能止住這種聲音,可是卻於事無補,無奈之下只好將臉轉到一旁。

  忽然一股讓人饞涎欲滴的味道飄來,有牛肉的醇香,香菜的芬芳,辣椒的濃郁,味道是那麼真切,彷彿就在眼前一般,元封忍不住咕咚一聲吞了一口涎水,轉臉看去,面前的地上果真擺了一碗拉麵。

  淡黃色的麵條粗細適中,湯水清清,上面閃耀著一灘鮮紅的辣椒油的光澤,襯托著白色的白蘭瓜和綠色的香菜,以及上面兩三片淡紅色的干切牛肉片,此情此景,對於一個餓了大半天的,正在長身體的少年來說,誘惑不可謂不大。

  再看眼前,一個八九歲的小蘿莉正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自己,一隻小手還放在嘴裡吮著,小丫頭長的挺漂亮,兩個丫簪梳的油光水滑,脖子上還帶著一個大大的銀項圈,身上的衣服乾淨整潔,樸素大方,不過稍微有些不合身,像是用大人的衣服改成的。

  「大哥哥,我請你吃麵條。」小姑娘說話了,一張嘴卻是湖廣口音,聲音如黃鶯般婉轉。

  若是個粗鄙的飯店夥計端來一碗麵讓元封吃,他肯定會認為是嗟來之食,但是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請自己吃麵,感覺就大不一樣了。

  「你看,手指都燙了。」小姑娘把剛才吮的手指伸給元封看,自然看不出什麼燙的痕跡,只不過這小姑娘身後的路上,撒的全是湯水的痕跡,看來將這碗麵條端過來,頗費了不少周折呢。

  元封不知道這是誰家的孩子,但是心中感動,張張嘴想問這孩子的名字呢,忽然遠處跑來一個中年婦女,一邊跑一邊喊:「小姐,你站住,你怎麼又亂跑。」

  那小姑娘吐了吐舌頭,沖那婦女做了個鬼臉,又衝元封呲著兩個剛扎的小虎牙笑了笑,一溜煙的跑了。

  拉麵鋪子裡的人看了這一切,都見怪不怪,只有靠外邊坐的幾個人笑了笑而已。

  這碗拉麵元封始終沒捨得吃,一直等到黃昏時分,趙定安等三人垂頭喪氣的回來,四人才將蹲在一起,將這碗拉麵分著吃掉,拉麵鋪的老闆還算好心,免費幫他們熱了熱,又盛了幾碗不要錢的麵湯給他們,今天這一頓就這樣對付過去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7:13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4 11:26
1-24 追討

  當夜四人便露宿街頭,尋了個避風的角落,將牛二的屍體扔在地上,他們幾個人擠在車上湊合了一夜。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元封將腰帶勒緊了兩個扣,對大伙道:「走,去衙門。」

  元封雖然年齡小,但卻是眾人的師父,師父發話了,誰也不敢多嘴,於是便又將牛二的屍體扔上車,趕著馬車往府衙方向走去。

  迎面正好過來幾輛雙輪轎車,車廂頂上還捆綁著行李,看起來像是舉家遷移似的,道路狹窄,張鐵頭便將馬車停在路邊,讓人家先過。

  走在車隊前頭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武生打扮,一臉的陰鬱,只是掃了元封他們一眼便騎著馬過去了,四輛轎車的木輪壓著石板路面吱吱呀呀的,從少年們面前慢悠悠的經過,最後一輛車的車簾掀起一個小小的縫隙,一雙閃亮的杏核眼在裡面眨了眨,不過元封他們幾個誰也沒有注意到。

  來到府衙門口之時,天還很早,清晨的街頭沒有幾個行人,只有遠處的早點鋪子炊煙裊裊,正在打燒餅的兩個小夥計狐疑地看著這四個身上還沾著露珠的少年。

  元封一指衙門口擺放的鳴冤鼓,對趙定安道:「敲!」

  那鳴冤鼓已經許久沒有用過了,鼓槌都結滿了蛛網,鼓面上更是蒙了一層灰塵,趙定安二話不說,蹦到檯子上抓起鼓槌就用力的敲起來。

  「砰砰砰砰」沉悶的鼓聲傳出去好遠,惹得幾戶人家都開門觀看,一些路過的人也駐足觀看,趙定安見有人圍觀,更加賣力的敲起來。

  張鐵頭有些害怕,說道:「封哥兒,這樣不好吧。」

  元封道:「那怎麼才好,咱們一個大子沒有,難道喝風活下去啊,就算咱們能等,他不能等啊,再等一天,他就得臭啊。」說著一指板車上的草蓆筒。

  張鐵頭便不再說話,聳聳肩膀,看著趙定安敲鼓,又敲了幾下,便聽見衙門裡急匆匆的腳步聲,片刻之後,側門打開,一個帶著黑帽子的衙役惡狠狠地吼道:「敲什麼敲!」

  「官爺,我們是來領賞的。」趙定安粗聲粗氣的回答。

  「你們幾個小子瘋了吧,這可是蘭州府正堂,哪有什麼獎賞可領,再不滾蛋,老子就要鎖人了。」衙役繼續大吼道。

  元封斜眼往裡面看了一下,只見七八個衙役正在打掃,看樣子今天有什麼重要安排,便認定了知府老爺會出現,從懷裡摸出一張告示道:「我們領的就是這個賞,悍匪牛二,生死不論,見人見屍都是一千兩紋銀。」

  衙役楞了一下,扯過告示看了一眼,三下兩下便撕成了碎片:「你們來晚了,這告示不作數了,柳大人又貶官了,這前任出的懸賞告示,新任知府是不會認賬的。」

  四人面面相覷,都傻眼了,還是元封反應的最快,問道:「敢問這位差爺,柳大人去哪裡做官了?」

  衙役一臉的不耐煩,「走走走,老子沒空陪你們嗦。」忽然他好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問道:「你們拿了牛二?」

  趙定安跳下檯子,來到馬車前一把將牛二的屍身拽出來,屍體放了十幾天,都變綠了,但面孔還未變化,那衙役顯然是認識牛二的,當時驚得一個踉蹌,顫聲道:「還真是牛二爺。」

  元封道:「當然是牛二,小的斗膽再問一次,柳大人去哪裡做官了?」

  本來以為是四個鄉下窮小子來搗亂的,沒成想還是深藏不露的大刀客啊,衙役定神再看,這四個人的眼神確實和那些販夫走卒有所不同,和他見過蘭州大牢裡那些江洋大盜的眼神倒有些類似,吃衙門飯也不過是餬口而已,誰沒事給自己找不自在啊,當下便和氣的答道:「柳大人被貶為蘆陽知縣,昨天的調令,今天早上走的,你們若是趕得及,興許還能追上。」

  元封一抱拳:「謝了。」轉身便走,其餘三人也有樣學樣的一抱拳,很有江湖派頭的扭頭走了,剩下那衙役在門口發呆,心裡暗道這柳知府真是個掃把星,上任才一個月就惹出這許多麻煩,臨走了還弄來具屍體給人家添晦氣,這樣的官真是該貶。

  蘆陽縣在蘭州以北數百里,是個極其偏僻的所在,不過距離十八里堡卻是不遠,只有不到百里,既然柳知府去了蘆陽,那便跟去蘆陽找他要賞銀便是,少年們不懂得他們官場的什麼破規矩,他們只知道誰說過的話就得有誰兌現,於是四人趕著馬車向北門走去。

  可是趕了幾步,馬卻不願意走了,想來也是,這馬同樣一天一夜沒吃飯了,哪還有勁去長途跋涉,四人無奈,只好停下商量對策。

  要去蘆陽縣,必須得有盤纏錢才行,可是再向鄧子明開口,元封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本來就已經借了人家五百兩銀子打發馬賊,許過拿了賞銀就歸還的,可是現在拿什麼還啊,當然鄧子明不在乎這個,可是元封在乎,少年人那點虛榮心一作怪,就硬生生忍住了向馬幫求助的念頭。

  沒錢怎麼辦,賣馬。

  好在這匹馬還算體格高大,牙口也輕,蘭州城內馬市很多,解下轡頭拉到市場上,很快便出手了,得了八十兩銀子,又尋了一頭年老體弱的驢子,以二十五兩的價格拿下,四個人拿著餘下的錢去拉麵館好好的吃了一頓,又買了些燒餅帶在身上,套車出發,趕往蘆陽縣去也,臨出蘭州府的時候,元封又在牆上找了一張告示塞在懷裡。

  一路艱辛自不必說,風餐露宿更兼倔驢偷懶,好不容易到了蘆陽縣,已經又是十日後了,那牛二的屍體已經開始膨脹,草蓆根本掩不住味道了。

  所幸目的地已經到了,這是一座殘破之極的縣城,城牆全是黃土夯成,外面沒有包磚,城門樓子也破敗不堪,上面全是烏鴉窩,門口連個把門的士兵都沒有,看起來比蘭州府不知道差了多少倍,就算是和十八里堡相比,也強不到哪裡去。

  進的城來,是一條土路,路兩邊都是平頂的黃土房子,一眼望過去有個起脊的房子,門口豎著旗桿,想來便是縣衙的所在了。

  土路上野狗亂竄,灰頭土臉的百姓用茫然的目光看著這幾個外鄉人,沒人搭理他們。

  「這縣城真小,怕是沒有一百戶人家吧。」趙定安道。

  「蘆陽縣窮的叮噹響,俺們掌櫃的從來不到這邊做生意,他說這邊除了沙子啥也沒有。」張鐵頭接道。

  「不過……聽說咱們十八里堡就歸蘆陽縣管啊,說起來咱們都是蘆陽人呢。」趙定安無奈地說。

  「拉倒吧,從來見有當官的來過,你看這縣衙,怕是也空關不少年了。」說著說著,已經到了縣衙門口,張鐵頭指著那歪斜的牌匾和爬滿蜘蛛網的大門道。

  「既然來了,就進去看看,有棗沒棗打一桿再說。」元封說罷,示意葉開上去敲門,葉開過去敲敲那斑駁的大門,還沒兩下呢,大門居然倒了。

  門板砰然到底,掀起一片塵土,院子裡幾個正在打掃的人抬頭望過來,一人喝道:「來者何人?」

  元封一瞧這人有些面熟,原來正是那日早上在蘭州府遇到的搬家之人,他們竟然和要找的人擦肩而過,真是陰差陽錯。

  「我們是十八里堡的百姓,來找柳大人領賞的。」趙定安朗聲答道。

  那年輕人丟了掃把走過來,盯著趙定安看了幾眼,問道:「你們怎麼知道新任知縣姓柳?」

  「我們是從蘭州府過來的,兩月前蘭州府貼出懸紅告示緝拿悍匪牛二,他行劫的時候被我們殺死,所以我們帶著屍體一路從蘭州府跟過來,就為了領那一千兩的賞銀。」元封解釋道,又從懷裡摸出那張告示給年輕人看。

  年輕人不去接告示,只是問道:「牛二的屍體在哪裡?」語氣中有一絲急切,又有一絲歡暢。

  「就在門口,大人請看。」趙定安跑過去將草蓆打開,露出牛二已經有些變形的屍體,那年輕人趕緊摀住鼻子,強忍著噁心看了兩眼,點頭道:「沒錯,確實是牛二,趕緊將這廝的屍體扔了吧。」

  「既然大人確定是牛二,那就請把賞銀髮了吧。」元封道。

  年輕人哈哈大笑:「牛二武功不差,又有幾十個打手,怎麼會被你們殺死?我看他心窩正中一箭,準頭和力道都是一流的,難不成是你們中的某位射的?」

  眾人交換一下眼色,心中都感覺不妙,難不成這人又要賴賬。

  「想必是牛二被旁人殺死,你們撿了個便宜,把屍體抗走了,這可是冒功領賞啊,我不責罰你們便是開恩了,還想要賞錢,真是可笑,趕緊把屍體找個地方扔了,別在這裡搗亂。」年輕人說完,逕直轉身去了。

  「若是我們能證明牛二確係我們所殺,是不是就可以領賞?」元封在他背後不動聲色的問道。

  「證明?怎麼證明,讓牛二活過來說話麼?趕緊走,爺沒空陪你們幾個小叫花子。」年輕人很不耐煩的擺擺手。

  趙定安氣得要過去打人,院子裡正在打掃的兩個僕役趕忙過來阻止,正吵鬧間,衙門正堂裡傳出聲音:「靖雲,何事喧嘩?」

  「爹,幾個叫花子抬了牛二那廝的屍首來領賞,孩兒正在打發他們。」

  一個身穿綠色官袍的中年官員從堂中走出,白淨面皮,三綹鬍鬚,氣質與這破敗的衙門格格不入,胸前的補服和烏紗帽都說明他正是蘆陽縣的父母官。

  「是爾等誅殺了牛二?」知縣大人問道。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7:12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4 11:28
1-25 當保長

  「正是我等殺的牛二。」四人一起答道。

  「爾等為賞金而來?」知縣問道。

  「正是。」又是齊刷刷的回答。

  「好,隨本縣來。」

  四人跟著那知縣來到所謂的正堂之上,這蘆陽縣衙門實在寒酸,就連正堂上懸掛的「明鏡高懸」的牌匾都掉落下來,地上連塊磚都沒鋪,就是黃土夯的地基,縣太爺的公案也破爛不堪,上面空空如也,驚堂木、筆架、簽瓶這些必備的道具都沒有。

  雖然衙門破敗,縣太爺的威風卻絲毫不減,袖子一抖,往公座上一坐,不怒自威,儼然是一縣父母。

  「升堂。」沒有驚堂木,柳知縣就直接拿手拍桌子,一聲令下,兩個看起來年紀不小的差役丟了掃把,快步來到公堂之上,手裡連個水火棍都沒有,只好叉著腰壓低嗓子喊了兩聲:「威武。」總算是聊勝於無。

  「堂下何人?見了本縣為何不跪?」

  「俺們一不是原告二不是被告,為啥子要跪?」趙定安這個愣頭青居然敢頂撞縣太爺。

  不過元封卻率先跪了下去,口稱草民參見知縣大人,趙定安等人見狀也只好跪了下去。

  被無知小民頂撞,知縣大人並未動怒,因為他本來就沒對這些化外之民的教養程度抱太大希望,此刻見他們懂得進退,便不再追究,問道:「衙門外所停那具屍首可是蘭州牛二?」

  那名叫做靖雲的青年人在門口答道:「爹,孩兒驗過了,確係牛二無疑,他胸口那條刀疤還是我留下的,錯不了。」

  柳知縣捋捋鬍子,問趙定安道:「四人中你年齡最長,你來答話,本縣問一句你答一句,明白麼?」

  趙定安答應一聲,然後兩人一問一答,知縣用的都是些平實易懂的話語,很容易理解,三言兩語便將事情的經過弄了個清清楚楚。

  「為民除害,很好,你叫趙定安是吧。」柳知縣再次確定了名字之後,提筆刷刷寫了幾個字,在紙上用了自己的私章,道:「這個你們且拿去吧。」

  趙定安上前將那張紙拿過來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幾個字,他一個也不認識,只好拿給元封看,元封一瞥之下,大為驚訝,原來這個居然是一張欠條。

  茲欠十八里堡鄉民趙定安等人花紅懸賞紋銀一千兩,空口無憑,立此為據,蘆陽縣正堂柳,下面一方小印,篆刻著柳知縣的名諱:柳松坡。

  「封哥兒,這上面寫的啥?」

  「這是縣太爺給咱們打的欠條,白條子。」

  一聽這話,趙定安急了,「老爺,俺們急需這筆銀子啊,!」

  「大膽!老爺答應給你們賞金就已經很開恩了,還想得寸進尺,我看你們是財迷心竅了吧。」靖雲公子怒道。

  「什麼財迷心竅,和牛二這一仗,馬幫死了六個人,俺們也死了一個兄弟,這銀子難道不該得麼!」趙定安毫不畏懼,站起來和柳靖雲怒目而視。

  「哼,誰知道這屍體是不是你們撿的,就來誆騙官府。」柳靖雲鄙夷道。

  「你!」趙定安眼睛一瞪就要動手。

  「不得無禮!」知縣大人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卻飽含了威嚴,讓想動手的兩個人都冷靜了下來,柳知縣走下公座,和顏悅色道:「緝拿牛二的告示是本縣在蘭州府任上出的,下一任知府肯定不會認賬,既然你們幾百里地追過來了,本縣也不會賴賬,不過蘆陽縣的境況你們也看見了,就連本縣的衙門都是家徒四壁,又哪裡來的千兩紋銀,所以只好打個欠條給四位了,等本縣的俸祿到了,自然打發人請你們來領,你們意下如何?」

  作為一方知縣,話說到這份上已經很客氣了,四個少年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既然人家認賬,這筆帳就只好先欠著了,元封領頭給知縣大人行禮道別:「謝過大人,俺們把屍體拋了便回去了。」

  「且慢,雖然本縣沒有銀子賞你們,但是卻可賞你們其他好處。」

  四人狐疑,不明白知縣所言何物,那柳知縣從公案下面翻了片刻,拿出一塊木頭刻的印信說道:「蘆陽縣已經三年沒有官府存在了,一切制度盡皆崩潰,盜匪肆虐,民不聊生,本縣在來此上任的途中就下決心要重整地方武備,讓馬賊無藏身之所,從此在我蘆陽絕跡,爾等既然練習武藝保境安民,本官就給你們一個正經出身,我朝定制是十戶為甲,十甲為保,十八里堡有百戶人家,正好是一個保,這印信便是官府給你們的合法持有刀槍弓箭的憑據,可要收好了。」

  趙定安把那塊木印接了過來,四個人湊在一起仔細觀看這枚造型簡單到極致的印,吹掉上面的灰塵,能看見四個陽文:保甲第九。

  「至於誰來做這個保長,就由你們自己做主吧。」柳知縣說完,輕輕咳嗽了一聲,門口的衙役便喊道:「退堂了。」

  少年們給縣太爺磕了頭,在柳靖雲鄙視的目光中退出了縣衙,拉著牛二已經滲出屍水的屍體走了,那柳靖雲才走上堂去不滿地說道:「爹,你怎麼就相信那幾個小鬼的話。」

  柳知縣道:「十日前從蘭州府出發的時候,這四個少年便趕著馬車在府衙附近等候,想必就是來找爹要賞銀的,今日他們又在蘆陽出現,而且馬車變成了驢車,來回八百里路程,也真難為他們了,而且那姓趙的少年所答之言,不像有假。」

  「可是……」

  「可是什麼,你不相信幾十個娃娃便能鎮得住這些馬賊?其實這些所謂的馬賊不過是些落魄的農牧民和逃亡的士兵罷了,若是朝廷真有決心肅清,一營騎兵就足夠了,可惜……唉,不提也罷,為父一年之內連遭七次左遷,對於朝中這些人的作為已經失望透頂了。」

  柳松坡走出公堂,來到院子中,透過敞開的大門望著這破敗凋零的縣城,昔日的種種榮光浮上心頭,他走了幾步,輕輕吟出一首詩來: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

  欲為聖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吟完之後,柳松坡自嘲的笑了笑,道:「不知道西北邊陲的苦寒比起嶺南的瘴氣如何,他們以為靠不停地貶官,靠艱苦的條件就能打垮我麼,其實在我看來,在蘆陽做知縣起碼要比在蘭州做虛銜的知府要強的多,起碼方圓幾百里沒有那些貪官出沒,條件艱苦又如何,想當年我連點蠟燭的錢都沒有,就靠鄰居家的燈火來讀書,照樣連中三元,金榜題名,如今起碼有油燈,有筆墨紙硯,已經很好了。」

  柳靖雲聽到父親的獨白,忍不住道:「父親,皇上一定會重新啟用您的。」

  柳知縣道:「靖雲啊,為父已經到了蘆陽,再往下貶也沒有什麼可去的地方了,你還是回去吧,畢竟你不是我親生的兒子,不能因為這個耽誤了前程。」

  柳靖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父親大人,孩兒不走,孩兒要保護您。」

  柳知縣歎一口氣:「這又是何苦呢。」

  十八里堡,胡瘸子酒館,頭面人物再次齊聚,商量如何處理元封帶回來的這枚「官印」。

  「這保長也算是朝廷的官吧?」

  「怎麼不算,還是武官呢,有了這印信,娃娃們練刀練箭就是朝廷點過頭的,就是官軍。」

  「什麼官軍,是團丁還差不多,官軍裡可沒有保長這一級官兒。」

  「團丁就團丁,總比那些馬賊強。」

  鄉親們七嘴八舌議論著,不管怎麼說,他們對元封這一趟蘭州之行還算是滿意,雖然沒能拿回銀子,但是有欠條在手,還有知縣大人賜的印信,等於說十八里堡又重新回到朝廷的懷抱,不再像那沒娘的孩子,整天受賊寇的欺負了。

  「可是,有了官府就會收稅啊,咱們就這幾畝薄田哪夠交稅的啊,要論刮地皮,官府可比馬賊還厲害啊。」一個老頭悠悠的說道。

  此言一出,大伙的熱情都被一瓢冷水潑醒了,幾年前官府還在的時候,那些壓搾歷歷在目,這個稅那個餉的,恨不得把老百姓最後一粒口糧都搶了去。

  自從三年前蘆陽縣令被人滅門之後,這裡就再也沒有官家的人來過,成了標準的沒有王法的地方,馬賊手中的刀就是規矩,不過馬賊搶歸搶,總是給百姓們留條活路,就好比養著能下蛋的母雞一樣,不比那黑心的官府,連下蛋的雞都要殺了吃肉。

  如今蘆陽縣裡又來了縣官,難不成三年前這種日子又要重來,眾人不敢往下想了,都沉默不語。

  忽然元封開了腔:「縣上只有兩個差役,就連打掃都得縣太爺的公子親自來做,他憑什麼來收稅,就算收了,又拿什麼往回運,難道靠蘭州府的官軍們?我看他們才懶得為這幾兩銀子奔波呢,其實沒什麼可怕的,若是那縣令體恤民情便好,該交的咱們不會少給,若是他敢搜刮民財,前任知縣便是他的榜樣。」

  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這話說得夠狠,不過想想也就釋然了,殺了便殺了,誰知道哪個下的手,三年前那案子至今沒破,就算再殺一個縣令,怕是也掀不起多大風浪。

  「封哥兒有見識,這方印信你就留著吧,從今後,你就是俺們十八里堡的保長了。」

  十八里堡實行的是普選制度,大伙七嘴八舌一致同意由元封出任保長之職,反正官府也沒規定年齡限制。

  從此十三太保這支小型武裝便披上了合法的外衣,私鹽也變成官鹽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7:12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5 01:56
1-26 販夫走卒

  元封當了保長之後,首先做的事情就是給手下這些人打造盔甲,鐵盔鐵甲想都不敢想,要知道一套朝廷禁軍制式的鎧甲徐需用一千八百二十五枚甲葉,重達四十八斤,要一個嫻熟工匠四個月才能製成,就憑十八里堡的人力物力,根本無法完成。

  而製作皮甲就簡單多了,用熟牛皮製造便可,刮掉牛皮裡面無用的附著物,用木縋敲擊數百次,令皮革平整密實有韌性,然後疊加起來,就是製造皮甲的半成品了,用這些大片的皮革裁剪成合適的形狀,再用皮條編起來,就是一件皮甲。

  西北之地,牛羊成群,原料不成問題,能處理皮革的匠人也好找,按照元封的要求,所有的皮甲都要有七層疊加,按理說一般皮甲兩層就夠了,但是十三太保人數少,經不起傷亡,所以必須七札之甲,把防禦性能做到最好。

  上次鄧子明幫忙從西域捎來二十把彎弓,都是突厥人使用的騎弓,比他們原先使用的中原弓要短一些,力量也更大一些,弓身沒有上弦的時候,反彎過去像個半圓,上弦的時候需要用全身力氣,極其費事,這也證明了弓的力量之大,就連力氣最大的趙定安也開不了幾次弓,不過箭都是好箭,一水的雕翎。

  年輕人爭強好勝,都去拿那突厥彎弓去練,反倒沒人去用中原長弓,但元封卻不以為然,覺得硬弓沒什麼好的,若是集群發射還能形成殺傷力,小股部隊使用的話,拉開之後不能久持,引滿即射,命中率不高,反倒不如軟弓長箭射的准。

  元封他們出門這段時間,十八里堡和附近一個莊子因為水源問題起了點小小的衝突,對方拉出來五六十號壯丁,拿著鐵掀鋤頭和棍棒,氣勢洶洶的想打架,可是十八里堡這邊只出動了二十多個騎兵,雪亮的長刀和弓箭一亮相,對方就軟了,這件事情讓鎮民們再一次嘗到了擁有武力的甜頭,所以當有人提議招收保丁的時候,家家響應。

  本朝的制度是十戶為一保,十保為一甲,每戶出一名壯丁,百人一隊,設一保長,每十甲為一大保,設一保正,這些武裝壯丁相當於常設民團組織,負責地方安全,但並非官軍系統,官府不發兵器給養,一切開銷由當地百姓自行籌措,別說是蘆陽縣了,就是整個西北地區的保甲制度都已經荒廢了,現在重新拾起來,百十號人拿著長槍在堡子外面把隊伍一列,倒也威武雄壯,讓很多老人想起當初當兵時候的榮光,讓很多百姓感慨萬千,要是早點組織起來,又何必受馬賊這麼多年的欺負。

  除了元封的十三太保之外,堡子裡又組織了八十個保丁,平時務農放牧,每十天訓練一次,相當於不脫產的士兵,他們的武裝就弱一些,只配備了樺木桿的長矛而已,主要的資源還是用在十三太保們身上。

  十三太保只是個名稱,其實人數已經遠遠不止十三人,附近幾個莊子又陸續送了些少年來習武,元封的嫡系力量已經接近六十人了,負擔這支全天候訓練的小型騎兵部隊,已經遠遠超出十八里堡的承受能力。

  戰馬是最大的開銷,幸虧從獨一刀那裡搶來不少馬匹,現在還勉強夠用,可是馬料和牧草的開銷可不小,不誇張的說,一匹馬就能吃窮一戶人家,再加上元封要求的七札皮甲,每人一口佩刀,一桿長矛,還有每天三頓有肉的伙食,就算全十八里堡人不吃不喝,也難供應的起。

  好在元封還有些積蓄,可也是坐吃山空,每天光吃喝就好幾兩銀子,眼見積蓄迅速減少,負責管賬的葉開愁得睡不著覺,找到元封商量:「封哥兒,在這樣下去可不行,手頭的銀子撐不了兩個月了。」

  元封也苦惱的很,這經濟問題可不是靠打打殺殺就能解決的,十八里堡這地方瀕臨沙漠邊緣,水源稀少,土地貧瘠,能耕種的土地本來就少,產量也低,唯有可以動點念頭的就是來往商隊了,可是靠吃保護費為生,又有什麼出息呢。

  「你還記得咱們在蘭州府賣馬的事情麼?」元封沉思片刻後問道。

  「記得,那匹馬賣了八十兩銀子,若不是咱們賣得急切,被奸商壓了價格,肯定能賣到一百兩以上。」葉開答道。

  「這就是了,咱們不如販馬去賣了。」

  「可是……咱們誰都沒做過生意啊,被人坑了怎麼辦?」

  「不會做可以學嘛,誰敢坑咱,就拿刀子和他說話。」

  「……」

  做生意的大計就這樣定下來了,可是上哪裡去找馬源呢,堡子裡這六十匹馬是戰馬,動不得,堡子裡倒是有牧民,不過他們放牧的是牛羊而不是馬,馬這東西比較嬌貴,沒有合適的草場不行,方圓幾百里內,只有涼州以西的狹長地帶和西寧州一帶水草豐美,盛產牛馬。

  張鐵頭跟鄧家馬幫跑過不少次生意,這方面應該有些經驗,元封把他找來商量,問鄧子明他們都是怎麼做生意的。

  其實張鐵頭在馬幫裡不過是個馬伕而已,核心的事情根本不清楚,不過他好歹知道馬幫帶的都是什麼貨物。

  「通常鄧掌櫃會在長安的市場上進些磚茶、布匹、絲綢、瓷器、鐵器啥的,拿柳條箱裝了,用騾馬和駱駝馱著走,馬車可不行,一路向西,在蘭州府可以卸點貨,賣點絲綢瓷器啥的,不過價錢不如涼州那邊高,然後再往西,一直到涼州下貨,涼州有個大市場,東邊來的西邊來的商人都在這裡交匯,中原的貨物在這裡能賣上不錯的價錢,然後再收購些毛皮、寶石、香料之類的東西販運回長安,這一來一回能吃兩次價差,一百兩的本錢翻成二百兩不在話下,不過來往旅途漫長,危險又多,動輒就要負擔夥計的喪葬費,所以這錢掙得也不易。

  「原來做生意還有這麼多講究,光是組織貨物就是一門大學問,若是貨物不對頭,怕是也賣不上價錢吧。」元封若有所思道。

  「沒錯,封哥兒就是聰明,上次關中一個商人從涼州販了十幾瓶西域葡萄酒回去,賣了天價出來,結果一群人都去販葡萄酒,涼州那邊的價格炒起來了,長安這邊的熱乎勁卻下去了,光這一次就賠死了五個商隊。不過磚茶和絲綢倒是挺好賣的,每次都不愁銷路。」張鐵頭道。

  「那,賣馬的多不多?」元封繼續問。

  「騾馬市倒是有,不過涼州那邊的馬也不便宜,三歲口的河曲馬要八十兩銀子,若是能充當戰馬的西域伊犁馬,更要賣到百兩左右。」

  「那豈不是和蘭州價格差不多了。」

  「正是,所以要想買便宜的馬,必須再往西走,到達突厥人控制的甘州,馬匹價格就低的多,河曲馬十兩銀子便可買到。」

  「既然馬匹利潤如此之大,為何馬幫不專門做這個生意?」

  張鐵頭搖搖頭道:「封哥兒你不知道,這馬匹是突厥人禁賣的東西,私自販馬者斬立決,誰敢冒著殺頭的風險做這個買賣啊,有錢賺沒命花可就慘了。」

  原來還有這麼一說,不過想想也能理解,馬匹屬於軍用戰略物資了,若是大批輸往中原,突厥騎兵的優勢就沒了,這一點,突厥人做的很對。

  既然馬匹生意不好做,就只能做點其他的了。等晚上趙定安帶隊訓練回來,元封又把他找來商議。

  「定安哥,你家的蹄鐵、馬鐙、菜刀鋤頭啥的,放著也是放著,不如咱們拿出來去涼州賣個好價錢了。」元封說。

  「九郎,不是我說你,那涼州府難道沒有鐵匠,人家可不缺這玩意,再說了,我爹最近心思可沒放在這上面,家裡的蹄鐵都快用完了,他也不管。」

  「趙大叔忙什麼呢?」

  「他呀,琢磨著煉鋼呢,咱們十三太保用的都是搶來的刀劍,老頭子覺得可沒面子了,他本來是軍中知名的匠人,專打刀劍的,就連盔甲都能造,這幾天一直在外面尋礦呢,以往都是從外面買的生鐵,雜質太多不能煉鋼,要是能找到合適的鐵礦,我爹說要給你打一件鎧甲呢。」

  元封眼睛一亮,隨即又苦笑道:「便是打出來我也不能穿了,你看」說著一指自己的褲子,原本還算合身的褲子已經變成九分褲了。

  過了春節,元封就十六歲了,按照他這個年齡,個頭不應該如此之矮,發育的緩慢其實和他叔叔的訓練方法有關,高強度的體能訓練消耗了本來該用來長個子的營養,加上飯食中的鈣質和蛋白質缺乏,所以個頭比同齡孩子矮不少。

  可是自打叔叔死後,元封按照自己的思路來鍛煉,勞逸結合營養跟上,再加上他本來的基因就不差,這個頭如同禾苗一般蹭蹭的往上長,這才幾個月的功夫,已經長了兩寸,和啞姑站在一起,已經不那麼丟人了。

  同樣長的很快的還有元封的好朋友賽虎,這狗東西現在已經成了十八里堡的一霸,所有的狗見了它都不敢呲牙,就連往年經常在春季出沒的野狼也不敢在十八里堡附近出沒。

  「沒關係,鎧甲自然按照身高體型打造,對了,剛才你說什麼來著,做生意?我倒有個做生意的路子。」趙定安又接上剛才的話頭。

  「哦,什麼路子?」

  「光明鹽。」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7:11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8 04:42
1-27 楚木腿
    
  「光明鹽是什麼?」元封問道。

  「就是鹽啦,胡大伯店裡醃肉用的就是光明鹽,比官鹽便宜,還不摻沙子,咱們四鄉八鎮都用它。」趙定安撓撓頭,進行了一番解釋,但是還沒說道點子上去。

  「哦,那就是私鹽了。」元封點頭道。

  「對對對,就是私鹽,官鹽又貴又孬,誰也不買,別說咱們,就是縣城、府裡都用光明鹽,咱們堡子裡就有人弄這個,那誰,老五他爹,楚大叔,年輕的時候就幹這個,後來讓人打斷了腿,就在家歇著了。」

  十三太保裡排行第五的少年名叫楚鍵,家裡有個瘸腿的爹,也不怎麼在鎮上活動,每日就是酗酒發瘋,搞得連家裡人都不待見他,兒子也成個月的不回家,就和兄弟們廝混在一起。

  「那好,讓五郎去把楚大叔請來,哦不,咱們登門拜訪去。」

  不一會兒,楚鍵便被叫過來,小伙子手裡正捧著一條羊腿啃呢,弄得滿嘴是油,十三太保裡就數他最能吃,見肉就走不動,也能怪,他家窮的叮噹的,以前連棒子面粥都喝不上,自打跟了元封,就沒斷過葷腥,眼看著小伙子的個頭也竄起來了。

  一聽要去他家拜訪,楚鍵不幹了,把啃剩的羊骨頭一丟,拿袖子擦擦油嘴,甕聲甕氣道:「找他做什麼,不去。」

  趙定安一瞪眼:「九郎說的話你敢不聽!還想好不?」

  楚鍵跳起來道:「他就是個窩囊廢,成天就知道灌馬尿,耍錢,從來不管娘和我的死活,找他做什麼!」

  說這話的時候,少年眼裡已經有些淚光閃動,想來這個父親從未給他帶來過自豪和幸福,有的只是辛酸和憋屈。

  「老五,我們找楚大叔有要緊事,只有他能幫忙。」元封道。

  楚鍵將淚水強忍住,跑出去拿了點東西,回來道:「走吧。」

  一行人出了王家大院——現在住得人多,已經把旁邊的院落給盤下來,變成大院了,慢慢向楚鍵家走去,鎮子很小,一會便走到了,這是一個殘破的土屋,院牆都塌了,家裡也沒有什麼牲口,屋裡更是黑燈瞎火。

  「娘,娘,封哥兒他們來了。」楚鍵推開柴門走進去,一個面容憔悴的婦人從屋裡迎出來,看到元封等人便熱情的招呼道:「封哥兒來了,趕緊屋裡坐,喝碗水。」

  楚鍵道:「娘,你別忙乎了,他呢,俺們找他有事。」

  婦人歎口氣道:「你爹又出去耍錢了,咱家那匹馬被他賤賣了不說,換兩個錢全喝了,賭了,這樣下去日子真沒法過了。」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楚鍵將懷裡的一包東西塞給他娘道:「娘,這是我帶給你的,還熱乎呢,趁熱吃。」然後對元封道:「我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咱們走。」

  元封看看楚家的灶台,是冷的,沒說什麼,沖楚鍵他娘道個別,便離去了。

  不一會便來到一處窩棚,幾個鎮上的閒漢正在裡面耍錢,楚鍵指著其中一人低聲道:「那便是我爹。」

  元封望過去,只見一個黑瘦的漢子,頭髮骯髒,身上也污穢不堪,一條腿斷了,上面安了個木樁子,正坐在板凳上搖骰子,一邊搖一邊喊著:「買定離手啊。」他聽見這邊有響動,扭頭看來,見是元封等人,趕緊將骰盅放下道:「等會再開。」

  楚鍵他爹撐著一條木腿歪歪斜斜走過來,衝他兒子嚷道:「是你娘叫你來的?別看你現在出息了,當了甚麼十三太保,可還是我兒子。」說著將懷裡的葫蘆掏出來,當場悶了一大口。

  楚鍵臉憋得通紅,轉臉就要走,被元封一把拉住。

  「楚大叔,不是大嬸叫他來的,是我找你有事。」

  「吆,是封哥兒啊,趕緊裡邊坐。」

  楚木腿別看喝了酒,頭腦還是清醒的,他倒是不怕元封,但是怕元封腰裡那把刀,再說了,這一方保長也不是鬧著玩的,那是縣令大人親自封的官啊,自家小民也得罪不起。

  窩棚裡面其他幾個賭鬼也是熟人,其中就有十三太保裡面老十林廉江的爹林木匠,這傢伙是江南人,據說以前還有個秀才什麼的功名,後來犯了事被發配邊疆,做了軍中的木匠,手藝雖然好,但是不務正業,總喜歡賭博,還愛出老千,和楚木腿一樣,是鎮上有名的二流子。

  見地保大人找楚木腿有事,其他人便賠笑著迴避了,楚木腿衝他們背影罵了一句:「算你們走運,再不走老子把你們褲子都贏過來。」

  罵完,換了笑臉對元封道:「封哥兒找我啥事?」

  元封道:「新來的知縣大辦保甲,聽說附近幾個堡子也都練起了保丁,這地面上從此算是太平了,可是咱們保甲人那麼多,吃喝用消耗太大,我尋思著得找點小買賣做,咱們本錢小,只能販點鹽,聽說楚大叔對這個行當門清的很,所以小侄特來請教,請您老點撥一二。」

  楚木腿把舉到嘴邊的酒葫蘆放下,瞪大了眼睛。

  「販私鹽,那可是犯法的事情啊。」

  「楚大叔,這年頭咱們連命都顧不上了,哪還管得了什麼法不法的,再說了,官府哪裡管得了這些小事,咱們家裡用的不都是私鹽,哦,是光明鹽。」

  楚木腿撓撓頭:「封哥兒連光明鹽也知道啊,這光明鹽確實是好東西,比寧夏的池鹽和關中的大青鹽還好,精光透亮如同寶石一般,味道也正,價錢還便宜,只不過販運起來頗有風險。」

  「哦?楚大叔給我們講講,老五,你去啞姑那裡打一壺好酒來,就說我要的。」元封一提酒字,楚木腿的眼睛立刻放光了,也不管氣哼哼而去的兒子了,猛灌一口酒,侃侃而談起來。

  「這光明鹽都是從西寧州運過來的,那地方盛產這個,聽說西寧州再往西,遍地都是這玩意,比石頭還便宜,稍微處理下就能吃,可是那是羌人的地盤,咱們漢人隨便進去小命難保,就算和他們拉上關係,現錢現貨的交易,能不能運回來也是個問題,你還別說沒人管這個,雖然官府不管,自有那大鹽梟控制著光明鹽的買賣,誰想插一腿,哼哼,瞧見我這條腿麼?」

  楚木腿又猛灌了幾口酒,接著說:「當初我去幹這個,也是走投無路啊,娃他娘懷著孩子,想吃一口葷的都沒錢買,聽說販私鹽來錢快,我便拉著鄰村幾個後生去幹了一回,果然賺了些銀子,幾個月下來也積攢了不少,鄰村那些人看著眼紅,便下了黑手,幾個人打我一個,本錢被搶了,我的腿也成了這樣,一百多里地,我是一尺一尺爬過來的啊。回到家,鍵兒剛落地,他娘沒奶水,月子裡連碗雞湯都喝不上,我……」

  說到這裡,楚木腿哽咽了,晃了晃酒壺,已經空了,他丟下酒壺道:「我也是條五尺高的漢子,被人欺負成這樣,我嚥不下這口氣啊,可是又能怎麼樣,人家是宗族兄弟,我們楚家是獨戶,連個幫手都沒有,就算我拚死他們一兩個,他娘和娃娃怎麼辦。」

  楚木腿歎一口氣,又晃了晃酒壺,「我不是個好男人,也不是個好爹,好酒又濫賭,這些年來連累他們娘倆了,都跟著我丟人,你也看見了,娃娃連聲爹都不喊的,可是我又能怎麼樣呢,後來我想就這麼算了,老老實實種地吧,可是鄰村那夥人,生意做大了,有刀有馬,趁夜裡把我家的莊稼都被拔了,把羊都給殺了,總之他們也不殺我,就是讓我活不下去,唉,我活的憋屈啊,只有這酒才能讓我好受點……」

  窩棚後面有壓抑之極的哭聲傳過來,元封把涼棚扯開,正是淚落滂沱的楚鍵,他上前幾步,撲通一聲跪倒喊道:「爹!」

  窩囊至極的爹原來還有這樣的故事,當兒子的如何能不動情,眼瞅著父子倆哭成一團,元封沉聲道:「楚大叔,你還能騎得馬麼?」

  楚木腿一愣,隨即道:「騎得!」

  「還能握得刀麼?」

  「握得!」

  「好,咱們就去把那幫人欠你們楚家的統統找回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7:11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8 04:43
1-28 群英會之一

  那一葫蘆酒楚木腿終究還是沒喝,他說這酒要等到大事辦成以後再喝。

  次日一早,元封領著三十多個人幫著把楚鍵家裡的土屋給翻修了一遍,牆壁加固,上面蓋了新的茅草,院牆和柵欄門也整修一新,鎮上人見了都納悶,這幫小子最近是不是在跟哪個知名的泥瓦匠學過啊,這活雖然干的不甚利索,但是極其用心,一絲不苟。

  他們哪裡知道,土木工事是元封教學的一個重要課程,少年們可是把楚鍵家當成堡壘來修的,能不結實麼。

  男人不再喝酒耍錢,兒子又有出息了,把楚鍵他娘樂得什麼似的,燒水泡茶招待大伙,還時不時跑到沒人的地方擦擦眼角。

  末了元封又送來十隻羊,三隻公的,七隻母的,交給楚鍵他娘餵養,楚鍵一家人感動的眼淚嘩嘩的,啥也不說了,這販鹽的事情,保管辦得漂漂亮亮的。

  在家準備了幾日,湊了幾十兩銀子的本錢,行裝、乾糧、兵器都備齊了,一行人踏上了販私鹽的道路,這麼大的事情,自然是元封親自帶隊,同去的還有三四個年齡稍大的兄弟,長桿子兵器太扎眼就沒帶,帶的都是長刀和弓箭,當然隨身暗器鐵彈弓、牛耳尖刀之類的也帶了不少,除了每人胯下的戰馬之外,又多帶了幾匹馬,以防不時之需。

  楚木腿擔任嚮導,一大早就收拾的利利索索,綁腿紮緊了,頭髮也洗過了,好幾天沒酗酒,整個人顯得相當精神,父子二人來到堡門口,剛想上馬,忽然聽到有人喊:「木腿哥,等等。」回頭一看原來是耍錢的老夥計林木匠。

  林木匠氣喘吁吁的跑來,將手中布包打開,裡面是一條精緻的木腿,刷著顏色,套著鞋子,上面連接處還有皮套筒和皮帶子,這一套傢伙可比楚木腿那條木樁子不知道強多少倍了。

  「來,換上,試試我的手藝。」林木匠招呼道。

  「老林,你這是……」楚木腿驚呆了。

  「先說好,要算錢的哦,先前我欠你那三壺酒就抵賬了吧。」林木匠說完,不由分說幫楚木腿幫新的假腿換上,你還別說,褲筒放下來之後,若是不走動,顯得和健全人一樣。

  圍觀的人都誇木腿做得好,林木匠不好意思的笑了,抬頭看見楚木腿隱隱含淚的眼睛,便又正色道:「老楚,咱們以前不務正業,讓婆娘和孩子都受委屈了,現如今保長大人帶你去做大事,可要用心些,這販私鹽的買賣不比尋常,你保重,我等你回來喝酒。」

  說著拍了拍楚木腿的肩膀,楚木腿用力的點點頭,將那條完好的腿踩上了馬鐙,林木匠幫著托了一把,他翻身上馬,沖林木匠一抱拳:「走了!」

  眾少年也各自向自家的親人道別,一片辭行聲中,隊伍離開了十八里堡,望著這幾個生龍活虎的小伙子,人群中有人道:「我怎麼覺得不像是去做生意,倒像是去打仗啊。」

  立刻有人接道:「這販鹽的勾當,和打仗也差不離了。」

  趙定安率領其餘的兄弟送出十里遠,臨別的時候,元封對他說:「說好的事情可別忘了哦。」

  趙定安道:「放心吧,我有數。」

  販鹽隊伍直奔河口而去,這河口鎮位於蘭州府以北一百里,臨近黃河邊,有船隻通往寧夏以及河套地區,是一座重要的商業和交通樞紐,通常商隊會在這裡稍作停留,交換貨物和信息,因此非常繁華,和西北許多地方不同,這裡是有官府存在的。

  十六年前砍斷楚木腿那條右腿的人姓李,排行老三,他家五個兄弟本來沒有名字,就是李大李二這樣隨便喊,販私鹽闖出點名堂之後便改了名字,按照龍虎豹彪狼稱呼,生意做大了,自然不能再住在本地,他們兄弟在蘭州府置辦了大宅子,在河口也有鋪面,手下有上百人的武裝,幾百匹駱駝、騾馬,勢力相當可觀。

  不論是鹽鐵茶馬,都有人壟斷,想做買賣的話,要麼小打小鬧從人家手裡拿貨做個小販子,要麼就冒著被殺的危險去競爭,毫無疑問元封選擇的是後者。

  經過數日跋涉,終於來到河口鎮,幾人牽著馬進城,張鐵頭把一串銅錢往門丁手裡一塞,一句:「辛苦,拿去喝茶。」便萬事大吉了,守門的士兵對這幾人行囊裡若隱若現的刀柄根本無視,也難怪,來往於河口鎮的商人那個不帶刀啊。

  這河口鎮雖然是鎮子,但是城牆比那蘆陽縣還要高大氣派,土牆外面還包了磚,上面的旗子也還鮮艷,頗像點商業重鎮的樣子,鎮子裡遍佈客棧商舖,城外碼頭邊整日繁忙無比,苦力們上貨下貨,馬車和駝隊排成長龍,一片車水馬龍。

  元封等人來到鎮上,尋了家最大的客棧入住,本來店小二看見他們一行人其貌不揚的,還推脫客滿不願接待,可是張鐵頭把一錠十兩的銀子扔到櫃檯上的時候,小二就喜笑顏開的連聲說:「有,有。」

  開了兩間上房,大伙入住之後,張鐵頭就抱怨起來:「封哥兒,你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這間悅來客棧是河口最貴的,上房每天要五錢銀子呢,睡一夜半隻羊就下去了,住半個月,咱們的本錢就沒了,還做什麼買賣啊。」

  元封道:「該花的一定要花,這裡有二兩銀子,你拿去和那店小二套套近乎,不要刻意的去打聽什麼,省得他疑心,旁敲側擊即可,瞭解一下李家在本地的買賣,具體怎麼辦,不用我交代了吧。」

  張鐵頭嘿嘿笑道:「這個我拿手,放心好了。」

  旅途勞頓,眾人洗漱後先各自休息,到了傍晚張鐵頭回來了,一臉得意地說:「都問出來了,李豹就在河口,住在鋪子裡,一共有三十多個夥計,不過打手只有八個,其餘都是賬房和苦力,這李豹每晚都去隔壁酒館同仁居喝酒,咱們正好可以……」說著做了一個切瓜的手勢。

  元封不動聲色道:「看看再說,到時候大家看我眼色行事,我點頭就動手,不點頭絕不能動,明白麼!」

  眾人一起低聲答應,只有楚木腿神情有些激動,時隔十六年,就要手刃仇人,如何不讓他心情激盪。

  收拾好兵器,幾人出了客棧,來到隔壁同仁居,要了一個偏僻位置的桌子,點了幾個菜,一壺酒,慢慢吃喝著,等待著李豹的到來。

  河口鎮的生意人都很勤勉,等到天全黑,酒館才開始上人,進來的客商各地口音都有,穿綢緞的,穿皮毛的都有,酒館幾乎客滿,唯有當中一張桌子沒人,其他人也很有默契的不去坐那張桌子。

  又過了一會,隨著門口一陣熱情的招呼:「三爺來了,三爺裡面請,謝三爺打賞。」一個神情倨傲的傢伙大搖大擺走了進來,一身黑綢長袍,臉上幾道刀疤,身後還跟著四個短打漢子,腰間都帶著刀,護著這傢伙直接上了那沒人的桌子,旁邊客人紛紛給他打招呼,他也愛理不理的。

  「小二,老規矩,八個菜,三壺酒,掛賬。」一個打手喊道。

  小二是個年輕人,不過十五六歲,剛顛顛的跑過來倒茶,聽見這話便苦道:「又掛賬啊,三爺您都欠了五十多兩了,再不給小店就得關張了。」

  李豹微怒,悶哼一聲不說話,身後的打手便吼道:「三爺光顧你們這裡,是給你們面子!你再唧唧歪歪,信不信老子把你們店給拆了。」

  店小二氣得憋紅了臉,道:「三爺面子太大,我們承不起,做那麼大生意還賴賬,不講究!」

  這回李豹真生氣了,一拍桌子吼道:「敢說老子賴賬,反了你了,給我打!」

  四個打手一擁而上,卻被趕過來的掌櫃的攔住。

  「怎麼,你也想挨揍麼?」打手威脅道。

  掌櫃的撲通一聲跪下:「三爺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我外甥剛從家鄉來,不懂規矩,我替他向您老賠罪了,掛賬就掛賬,三爺肯在我們這掛賬是我們的福氣,別人盼都盼不來呢。」

  「哼,這句就像句人話,讓他小子自己抽自己一百個嘴巴,老子就饒了他。」李豹道。

  「這……」掌櫃的稍一猶豫。

  「這什麼破茶!呸。」李豹喝一口茶,將水噴在掌櫃的臉上,罵道:「你就拿這茶招待三爺,討打不是?」

  掌櫃的知道李豹又在借題發揮,便道:「小的知錯了,這就讓他自己抽自己。」說著一扯自己外甥的袖子,「小強,還不給三爺賠罪。」

  店小二氣得胸膛起伏不定,雙拳緊握,眼中怒火熊熊,似乎要爆發。

  此時葉開附在元封的耳邊道:「看他的手。」

  元封斜眼瞟過去,只見那店小二一雙手的拳尖都是平的!沒有十年以上的硬功夫絕練不出這種水平,當下微微一笑,道:「等。」

  片刻之後,店小二眼中的怒火便熄滅了,站在原地開始抽自己的嘴巴,一邊抽一邊說:「我該死,我錯了,我對不起三爺。」

  李豹這才滿意,對掌櫃的說:「行了,還不趕緊上菜去。」

  掌櫃的道:「謝謝三爺開恩,這一頓算我的。」說著便顛顛的親自去廚下上菜了。

  整件事情發生之時,旁邊的酒客無一人出來勸阻,甚至連看熱鬧的都沒有,只顧低頭喝自己的酒,似乎大家都這種事情已經見慣不怪了。

  那店小二沒有發作,讓元封有些失望,不得不重新判斷形勢,正在他估摸對方打手功夫高低的時候,李豹的目光忽然掃了過來,定格在楚木腿臉上。

  「吆,這不是木腿哥麼,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7:10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8 04:44
1-29 群英會之二

  李豹把桌子一推,晃晃悠悠站起來,來到楚木腿面前,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幾年不見,木腿哥越發的精神了,到河口來做生意還是走親戚啊?」

  楚木腿沉著臉不說話,少年們的神經繃得緊緊的,但沒有元封的命令,誰也不敢動手。

  李豹根本沒把這幾個年輕人放在眼裡,繼續調侃楚木腿:「呵呵,還裝了新假腿,讓老子看看。」說著一甩頭,兩個打手撲上來抓住楚木腿的那條殘腿,楚鍵忍不住,忽地站起來就要拔刀,可是人家的手更快,刀子還沒出鞘,就有兩把刀架到他脖子上。

  「嘖嘖,這是你兒子吧,都這麼大了,還帶著刀子,我說後生,你拿著這繡鐵片子想幹啥啊,是不是想砍你三叔啊?」

  楚鍵握刀的手在顫抖,怒目圓睜瞪著李豹,但是元封依然不動,只是沉默地關注著事態的發展。

  木腿被解了下來,李豹拿在手裡掂了掂,笑道:「還是好木頭的呢,木匠活也不錯,連腳趾頭都刻出來了,不錯不錯,不過假的就是假的,怎麼也沒有真的好使啊,對了木腿哥,你那條真腿呢?」

  「哈哈哈」李豹和他的四個打手狂笑起來,就在他們分神的那一瞬間,元封的手握住了桌子底下的刀柄,可是還沒拔出來,就被突然闖入酒館的一個人打斷了。

  「李老三!給我滾出來!」一個身穿白色錦袍的年輕人站在門口吼道。

  李豹轉臉一看,頓時換上笑臉,把木腿一扔迎了上去:「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本家來了,來來來,老哥哥請你喝一杯。」

  「少來這套,我問你,我們家那一百匹馬哪裡去了?是不是被你給黑了?」年輕人滿腔怒火的質問道。

  「沒見啊,我哪能做那樣的事情啊,是不是哪裡搞錯了,你可不能冤枉老哥哥啊,老哥哥年齡大了,怕怕啊。」李豹雙手一攤,擺出一副無辜的樣子。

  「做了就做了,還沒膽子承認,你算什麼好漢,我告訴你,你要是不交出兇手,賠償損失,老子和你沒完!」

  一聽這話,李豹臉上裝出來的笑容便褪去了,冷冷道:「小子,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你當這是你們寧夏啊,有憑據你就去告官,沒憑據你就不要在這裡胡扯八道污人清白,惹急了我,哼哼,看見那邊那個瘸子了麼,讓你和他一樣下場。」說著一指楚木腿這邊,可是轉臉一看,這一桌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李老三,算你狠,咱們走著瞧。」錦袍年輕人撂下一句狠話,轉身走了。

  「哼,晚走一步老子就卸你一條腿。」李豹惡狠狠地說,掃視一周,見眾人都在看他,便吼道:「看什麼看,信不信我把你們眼睛全挖了。」

  眾人趕緊埋頭吃飯,李豹也坐下喝了幾杯酒,隨便吃了些菜餚,忽然停下筷子道:「老子右眼老跳,怕是要有事情,不吃了,回鋪子。」說著起身便走,四個打手也緊跟著離席。

  掌櫃的趕緊跑過來相送:「三爺吃好了,慢走啊。」

  「記我賬上,得空給你結。」李豹叼著牙籤漫不經心的說,抬眼看見店小二,便又吼道:「愣什麼!一百個耳光扇完了沒有!」

  店小二恨恨地看了一眼,又抽起自己的耳光來,他倒是沒玩虛的,每一下都是真抽,這會兒臉龐都腫了。

  李豹這才滿意,讓打手幫自己披上袍子,大搖大擺出了酒館。

  出了同仁居,李豹立刻收起囂張的嘴臉,低聲道:「快走。」

  打手緊跟著他往回走,邊走邊問:「三爺,怕甚啊?」

  李豹道:「寧夏李家那小子是個愣頭青,鬼知道他能幹出什麼事情來,咱們的人馬都出去押貨了,鋪子裡就八個人,不得不防著點啊。」

  一聽這個,打手們也不寒而慄,趕緊加快腳步匆匆而去。

  李家鹽鋪子靠近城邊,這邊貨倉比較多,所以不像那酒館雲集的地方般人來人往,反而黑燈瞎火的沒有人氣。

  還有幾十步就要進鋪子了,忽然旁邊牆頭上嗖嗖幾聲響,李豹的四個打手當場被射翻,三個死了,一個受傷了還想拔刀,又是一支箭射過來,正中眼窩,腦漿子都從箭頭處帶出來了。

  別看李豹挺囂張,膽子卻是李家五兄弟裡最小的,遭此變故竟然嚇得走不動路,眼瞅著牆頭上跳下幾個蒙面人來,拉開的弓箭還正對著自己,他只感到嘴唇發乾,心跳加速,兩腿發軟,但還是強打著精神站住,再說出話來就沒那麼囂張了:「有話好說嘛,不就是一百匹馬麼,是老二的手下做的,不干我的事,回頭我就讓他把賣馬的錢還你們,殺人的兇手也交出來,咱們都姓李,給個面子嘛。」

  為首一個蒙面人拉開臉上的黑布道:「李老三,你看看我是誰?」

  「啊,木腿……楚大哥,是你啊,你想幹什麼?你要是敢動我,我那幾個兄弟一定不會饒了你的,你可要想清楚。」李豹色厲內荏的恐嚇道,但是他的聲音已經發顫,證明了他的心虛。

  「你那兄弟也跑不了,你不是要看我的木腿麼,讓你看,讓你看個夠。」楚木腿一手摘下木腿,劈頭砸向李豹,這木腿是硬木做的,要是砸中了還不腦袋開花啊,李豹閃身躲過,轉頭就跑,可是人家早有準備,嗖嗖兩箭,大腿射穿,跪倒在地,再也跑不動了。

  「老五,替你爹討債。」一個蒙面人發出號令。

  另一個蒙面人點點頭,拔刀上前,狠狠地砍下去,將李豹的一條腿卸了下去。

  一聲慘叫響徹夜空,李豹疼得幾乎昏厥過去,楚木腿跳了幾步跟上來道:「李老三,你別嚎,冤有頭債有主,這是你欠我的,我兒子幫我討回來,天公地道。」

  「爹,這麼久了,要討些利息的。」楚鍵道。

  「對,要收利息。」

  楚鍵又是一刀砍下,李豹的另一條腿也和身子分開了,這回他倒是不叫了,人已經昏死過去。

  「送他上路吧。」元封道。

  楚鍵點點頭,剛想舉刀子,被他爹攔住,「我來。」

  木腿高高揚起,狠狠落下,李豹腦漿塗地。

  「走,去把他們鋪子燒了。」元封率先朝李家鹽鋪子奔去,其餘人也蒙上臉跟了過去。

  剛到鋪子門口,裡面忽然竄出七八條大漢來,個個蒙著臉,手裡拿著明晃晃的長刀,兩幫人一碰面,都下意識的退了一步,然後將刀子指著對方。

  兩伙蒙面人碰到一處,誰也不知道對方的來歷,但是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對方肯定不是李豹的人,李家的打手在河口根本不用蒙面。

  空氣彷彿凝固了,十幾把長刀互相指著,其中好幾把刀子還在往下滴血,忽然元封看見對方為首一人黑衣服下面隱隱有白色的布料,心中便有了計較。

  「尋仇?求財?」對方首先按耐不住,開口問道,口音重明顯帶有刻意偽裝的蘭州口音。

  元封不答話,只是一擺手,讓自己的人退到一旁,讓出了大門,對面的領頭人物趁著月色看到了遠處李豹的屍體,便明白了,也一擺手,帶著手下從門一側離開,雙方雖然不再刀兵相向,但也保持了一定的警惕,走開十步遠才收起鋼刀,那領頭人走過李豹的屍體時,還狠狠踢了一腳。

  「怎麼辦?還進去麼?」楚鍵問道。

  「沒看他們拎著沉甸甸的包袱麼,都洗乾淨了,閃!」

  李家鹽鋪恢復了平靜,只有月亮在天上看著這一切,等兩伙人離開之後,附近大樹上才滑下來一人,正是同仁居的店小二,他望著李豹的屍身無聲的罵了一句,也消失在黑暗中。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7:1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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