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武林帝國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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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少 2009-3-4 10:59: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2 450527
鄭少 發表於 2009-3-24 03:46
1-40 緝私馬快

  茶馬券這種東西,要在十年前還是很值錢的,因為茶馬交易的利潤很大,從事這一行業的人很多,為了穩定市場,防止惡性競爭,朝廷成立茶馬司進行管理,每年發放一定量的配額,以此控制流入牧區的茶葉數量,以免造成茶賤馬貴的不利形勢。

  這本是一項好的制度,既能規範茶馬市場,又能給朝廷帶來一定的收益,十年前想要從事茶馬交易必須事先申請,繳納保證金,經過茶馬司官員的資格審核,才能獲得一定量的茶馬券,憑著茶馬券上規定的額度去進行茶馬交易,否則貨物根本出不了邊關。

  可是由於朝廷勢微,邊陲豪強大族根本無視茶馬法,他們無度的出口物資,惡性競爭,導致磚茶對馬匹的價格一路下滑,巡商道的上層官員收了賄賂根本不作為,邊關防務形同虛設,現在除了還能徵收一點象徵性的稅金之外,巡商道的大部分職能都已經喪失,而茶馬司就更遜色了,簡直就是一個象徵性的衙門。

  茶馬提司范良臣是湖廣人士,舉人出身,做過一任御史的,因為得罪了人被貶到蘭州來做茶馬提司,其實就是相當於一種變相的流放,他幾次三番上書巡商道,建議打擊走私,重新樹立茶馬券的權威地位,可是那些高官都在走私商那裡有干股的,如何能答應,所以這范良辰的官當的是越來越不順心,直到元封的出現,才讓他覺得眼前一亮,似乎有機會出現。

  這個人既然能販來河曲馬,說明有一定的本事,看他是個生面孔,又主動提出要和官府做買賣,很可能在這一行還是個雛兒,那事情就好辦了,就以他為突破口,重新啟用茶馬券,這事兒要是能忽悠成了,可是大功一件啊。

  范良臣說出用茶馬券抵賬的話之後,就心虛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旁邊的小廝見狀剛想喊送客,卻被他一眼瞪的閉上了嘴,范良臣忐忑不安的等著元封的回答,按照他的設想,元封肯定會不答應,到時候自己再拿出茶馬法的律條來解釋一番,連哄帶嚇,先把這三百匹好馬騙到手再說。

  果然,元封遲疑道:「這茶馬券是什麼?怎麼沒聽人說過,以往那些販馬之人也用此物麼?「

  范良臣道:「茶馬券就是朝廷發給爾等從事茶馬交易的憑據,沒有這個憑據進行買賣販運,那就是走私,實不相瞞,朝廷馬上就要進行一次大的行動,凡是沒有茶馬券的商人都要被查封,本官見你有心報國才將這大大的便宜讓於你的。」

  看著元封沉思的樣子,范良臣又低頭喝茶,以此掩飾自己的心虛,這種謊言也就是騙騙元封這樣年紀又小又沒有經驗的人,若是讓內行聽見還不笑掉大牙。

  元封沉思了一陣道:「這麼說的話,要是把茶馬券都拿到手了,這生意就只能我一家做了?」

  「正是如此。」范良臣答道,臉上波瀾不驚,正氣凜然,心中卻在翻滾,眼見這少年就要上鉤,他是又激動又內疚。

  「那茶馬券的總數有多少呢?」

  「今年的額度是一萬匹馬,磚茶十萬擔。」

  「那好,這些茶馬券全給我,三百匹羌馬抵賬給茶馬司……」

  「好!」沒等元封說完,范良臣就拍案而起,忙不迭的說道:「咱們這就簽署協議。」

  雖然茶馬法已經形同虛設,但是畢竟這個制度還存在,每年都有專門印製的茶馬券送達蘭州茶馬司,就這樣放在庫房裡積壓著,既然元封要,就一股腦給他便是。

  三百匹馬趕進了官圈,元封等人帶著滿滿一箱形同廢紙的茶馬券走了,整個蘭州牛馬市場的商人們都驚詫的說不出話來,以往那些瞧不起自家老爺的茶馬司差役們也忍不住挑起大拇哥讚歎提司大人的本事。

  別說他們,就連十八里堡眾人等人也都不理解元封的行為,望著箱子裡印刷精美的茶馬券,張鐵頭道:「這玩意擦屁股都不好使,要來何用?」

  元封道:「有了這個玩意,才能正大光明的販運茶馬。」

  「切!別人家都沒這個玩意,不照樣販運的熱火朝天。」

  「哼哼,再看吧,對了,讓你辦的事情妥了麼?」

  「妥了,剩下的二百匹馬,留下最好的五十匹咱們自用,剩下的都賣給那些馬販子了,一共是兩萬六千兩銀子,現銀現貨兩清。」

  「很好,現在咱們並分兩路,鐵頭哥你帶人去採購磚茶,我和楚大叔回家一趟,楚鍵生死未卜,不能再讓楚大叔冒險了。」

  「不行!」在一旁默默趕路的楚木腿開口道:「咱們做的事情,本來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買賣,死個把人不算啥,咱們的生意剛起步,得趁熱打鐵做下去,不能因為這點事情就回家歇著。」

  「那好,楚大叔就接著干吧,雖然楚鍵凶多吉少,但是咱們剩下的兄弟自會照料大叔大嬸。」元封道。

  「對,楚鍵未盡的孝道,就交給我們吧。」幾個少年異口同聲的說,一行人加快了速度,迎著晚霞奔馳而去。

  在蘭州停了一晚之後,元封派張鐵頭拿著銀子去買磚茶,隨後帶人繼續去康巴草原販馬,另外還讓他在蘭州府挑那些精美昂貴的絲綢首飾買上一批,送給赫敏以及羌王的嬪妃人等,至於銀子方面則不用發愁,羌王贈與的那些珍惜的裘皮起碼能換七八千兩銀子呢。

  磚茶和馬匹都是敞開交易的,有錢什麼都能買到,張鐵頭帶人辦理完全可以放心,於是元封和楚木腿等人整理行裝向著十八里堡的方向而去。

  「封哥兒,生意做的好好的,回家作甚?托人把銀子捎給家裡人便是。」楚木腿不解的問。

  「大叔,咱們不是回家,是去蘆陽縣。」

  「去蘆陽縣作甚?」

  「告狀。」

  ……

  三日後來到蘆陽縣,此時的蘆陽縣城已經和第一次來的時候截然不同了,城牆進行了修繕,烏鴉窩被掏掉,那些亂七八糟的雜草都被拔光了,街上的野狗也絕跡了,就連路上的行人看起來都不像以前那樣灰頭土臉了。

  來到縣衙門口,只見昔日破敗不堪的衙門整修一新,圍牆用石灰水刷過了,破瓦也換過了,門旁擺著一張鳴冤鼓,鼓面是用新牛皮蒙的,衙門大門敞開著,裡面懸掛著四根黑紅的棍子。

  看到他們在衙門口駐足,旁邊一個賣燒餅的老漢問道:「是來告狀的吧,那邊有鼓,敲兩下自然有人帶你們進去。」

  元封奇道:「今日是初一,縣尊也開衙接案?」

  那老頭道:「是啊,以往的縣太爺總是三六九開衙,接狀子也有許多講究,需要有鋪保,有訟師寫的狀子,寫的格式不對都不會接,現在這位柳老爺真是愛民如子,知道縣城沒幾個會寫字的,乾脆不用狀子了,直接口頭鳴冤即可。上任這幾個月來,就把以往三年的積案都處理的差不多了。」

  沒想到這位柳知縣竟然是個能員,元封心中更有底氣了,當即上前敲起了鳴冤鼓,咚咚咚三聲剛過,裡面便出來兩個衙役,和氣的問道:「來者何人?可是告狀?」

  「正是,小民們乃是十八里堡人,有冤屈請大老爺做主。」

  「進來吧,記得上堂要跪,老爺讓你抬頭才抬頭。」

  幾個人進了公堂,按照衙役的交代跪下口稱冤枉,堂上卻傳來笑聲:「爾等不去欺負別人也就罷了,何來冤枉。」

  元封忍不住抬頭看去,只見柳知縣正在公案後面端坐,案子上放滿了卷宗,大概是積壓的各種民事刑事案件,這位父母官手捋著鬍鬚,一臉的春風洋溢,看來處理公務非但讓他煩躁疲勞,反而有神清氣爽的功效呢。

  「小民確實有冤枉。」元封道。

  「那好,你好像認識字,那就把冤屈寫出來吧。」

  「小民已經寫好,請老爺過目。」

  「哦,呈上來。」

  衙役將元封手中的狀子接過,交到柳知縣手上,縣老爺一目十行,轉瞬就看完了,哈哈笑道:「你這狀子本官接不得,你說從茶馬司領了茶馬券,就能專營茶馬生意,不錯,按照本朝律法,其他商家若是再經營這樁生意,就是走私,可是這件事已經茶馬司查緝啊,你把狀子遞到本官這裡又有何用?」

  元封道:「茶馬司那裡,小民自然也遞了狀子,可是案子卻牽扯到本縣的利益所在,所以不得不再呈狀子到蘆陽縣。」

  柳知縣道:「如何與本縣有利益關聯,你說來聽聽。」

  元封道:「小民們是十八里堡人,乃是本縣子民,而且茶馬商路的必經之路也在本縣管轄之內,所以本縣有查緝走私的職責,再者說,那些走私商不用申購茶馬券即可經營,這就是不公平競爭,直接影響了我們的收益,我們的收益少了,交給縣裡的賦稅就少,賦稅少了,老爺就不能修城牆,不能給衙役發月錢,這不是影響了本縣的利益麼?」

  柳知縣哈哈大笑:「說得好!可是你想過沒有,茶馬司都沒有力量查緝此事,我一個小小的蘆陽縣又如何有力量,你看本縣衙裡有幾個能上路查緝的好漢?」

  元封不用看也知道,縣衙裡就兩三個年老力衰的衙役,馬都騎不得,更別說去緝私了,他不動聲色道:「啟稟老爺,小民們只需老爺點個頭,讓我們自行查緝便是,小民們為了自家生意敢不盡心盡力,若是斷絕了走私,不但小民們有利可圖,就連老爺也能平步青雲呢。」

  柳知縣再次哈哈大笑:「好個伶牙俐齒頭腦靈活的小子,你叫元封,是十八里堡的地保是吧,也罷,本官就允了你,另外再給你一個名份,任命你為本縣馬快班頭,專司查緝茶馬走私事宜,你看可好?」

  還說啥啊,這柳知縣太上路了,元封激動的當即磕頭謝恩:「多謝大老爺成全。」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6:47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24 03:46
1-41 設卡劫道

  按照本朝定制,府、州、縣署衙的部屬有三班六房,衙役分三班,即皂班、壯班、快班。皂班亦稱西班,掌行刑、站堂。壯班亦呵道、門衛、傳案、催科等事。快班亦稱捕班,分步快與馬快,原掌傳遞公文,後主緝捕。班有班頭。頭房為吏房、戶房、禮房、兵房、刑房、工房,為朝廷六部的縮略,分理文書稿件,其辦事人員皆為書吏,亦稱書辦,不入官流。

  制度歸制度,實行起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若是江浙豐腴之地的府縣,三班六房的人丁都滿滿噹噹的,外人擠破頭都進不去,可是貧瘠地方的府縣,連站堂的皂吏都湊不齊,每逢升堂還要把壯班快班的衙役找來湊數,這蘆陽縣就是如此,整個縣衙一共只有兩個年老力衰的差人,什麼三班六房,完全沒有影子。

  也難怪,整個縣衙,只有知縣一人是吃朝廷俸祿的,其餘人等皆是靠地方財政維持收入,蘆陽縣窮的叮噹響,哪有錢給差人發月錢,所以當元封提出自己查緝走私時,正中柳知縣下懷,此舉不但能解決縣衙人手不足的問題,還能解決銀錢不足的燃眉之急,真可謂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柳知縣提筆寫了一份委任狀,用了本縣的官印,又寫了一份關於委派本縣馬快配合茶馬司查緝走私事宜的公文,同樣加蓋了官印交給元封,從這一刻起,元封就從十八里堡的地保升級成為蘆陽縣快班的班頭了,這可是質的飛躍啊,原先只不過是地方保丁,上不得檯面,現在怎麼說也是公門中人了,可以合法的攜帶單刀鐵尺鎖鏈,穿紅褲子,白底黑官靴了,當然這些器械服裝,還得自己置辦。

  元封在蘆陽縣街上買了些黑布紅布,托裁縫幫著趕製幾身公服,一夜功夫,三套衙役公服就做出來了,黑紅的高帽子,黑色的長袍,紅色大帶紮在腰間,那感覺立刻就出來了,走在街上精神抖擻,路人見了都要避讓。

  上縣衙拜見了柳知縣,算是正式開始上班了,蘆陽縣民風淳樸自然用不到快班衙役,他們幾個人徑直出了縣城直奔十八里堡而去,出來這麼久還沒回過家,不知道家裡人擔心成什麼樣呢。

  一行人來到距離堡子還有三里地的時候,就看到遠遠的土坡上有個小小的身影在衝著他們揮手,「是啞姑。」元封說著,隨即催馬向前,那邊啞姑也從土坡上滑下來,帶著賽虎朝這邊奔來。

  兩人終於相遇,元封下馬卻不知道說啥好,搓著手半天才道:「你每天都在堡子外面等我們?」

  啞姑重重的點頭,元封看她身上都是從土坡上滑下時蹭的泥土,便想伸手幫著拍打一下,啞姑的臉卻紅了,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也能怪,丫頭已經長大了,知道男女有別了,可是賽虎這畜生卻不講究這個,發瘋一般蹦過來直舔元封的臉,奇怪的是它的尾巴卻不搖動,明顯和一般的狗有所不同,多日不見,啞姑出落得更加秀麗了,賽虎也長成了大狗,一身白毛油光水滑,身架大的好像牛犢子。

  一行人進了堡子,各回各家,不一會兒便從楚鍵家傳出撕心裂肺的哭聲,讓全堡子的人都跟著傷心,兒子歡蹦亂跳的出去,卻連個屍首都沒帶回來,如何不讓當娘的傷心,不過楚鍵他娘雖然痛哭流涕,但卻未指責丈夫以及元封他們,畢竟出去販私鹽本身就是個危險行當,即使死的不是楚鍵,也會是別家的孩子,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楚鍵的死訊讓十八里堡人難過了一陣子,不過另一個消息又讓大家高興起來,那就是元封他們跑買賣賺了許多銀子,還在衙門裡謀了差事,以後大夥兒就算在官府裡有靠山了,這比什麼都強。

  沒來得及休息,元封便點齊了手下兄弟給他們訓話,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每天一隻羊幾十斤糧食養著這幫人,終於到了發揮作用的時候了,現在自己已經是蘆陽縣快班的班頭了,可以自主招募手下衙役,現在名額比較少,只有步快十名,馬快十名,只能選擇最優秀的兄弟入選。

  此言一出,下面立刻炸開了鍋,能穿著紅黑的公服是何等的榮耀啊,回村裡一晃悠,那是光宗耀祖啊,自家爹媽都跟著沾光,於是大夥兒都踴躍報名,爭當捕快。

  競爭很公平,無非是馬上馬下的功夫,刀槍箭棒以及身體素質,這些趙定安心裡都有數的很,一天功夫就將馬步兩班衙役征好了,全都是身強力壯的小伙子,不過公服官靴這些行頭還跟不上,只能先穿著自家衣服去執勤了。

  十八里堡是西域商路上重要的一站,從黑風峽出來的商隊必經此地,所以這裡也是設卡的好地方,對於茶馬走私這種損害自己利益的行為,自然是早一天查緝,早一天收益了,元封當即命令馬快出動,打探東西兩個方向的商隊活動情況,隨時準備出擊。

  中原和西域的貨物往來,茶馬是最重要的兩項,中原缺馬,而茶葉是西域人民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東西,遊牧民族飲食習慣與中原人不同,肉類奶類脂肪佔多數,蔬菜很少,飲茶能消食去膩,補充各種維生素,所以在西域有著「寧可一日無食,不可一日無茶」的說法,每個牧民每年起碼能消耗四十斤磚茶,所以這個東西永遠不愁沒有銷路。

  正是由於磚茶的特殊性,所以不是每個商隊都有資格經營,以前茶馬司還管用的時候,以競標的方式發放茶馬券,後來這項生意就由一些豪強大族把持了,茶馬商路有三條,一條是經四川運往吐蕃,一條是經山西運往蒙古大漠,還有一條就是經過河西走廊運往西域,這最後一條正歸蘭州茶馬司管轄,也正是元封他們要查緝的。

  即使不再使用茶馬券,茶馬的貿易也不是一般人能進行的,至少象鄧子明這種級別的商人就不夠格,只能退而求其次,進行一些瓷器、毛皮、香料、珠寶玉器的買賣,當然稍微的捎帶一些磚茶什麼的也可以,但無法進行大規模販運,一來進銷渠道都掌握在別人手裡,小商戶拿不到低價,而來就算你有銀子買高價貨砸市場,還要應付人家暗地裡的算計。

  跑生意可不是那麼簡單的,官府不去管,這些商人之間也會制定出規則,豪強大族壟斷數量巨大利潤豐厚的茶馬走私生意,其他小商人不得插足,否則的話就要面臨馬賊的搶掠,這條道上橫行著無數支馬賊隊伍,其中不少就是豪強們豢養的,看誰不順眼就派馬賊過去搶貨殺人,讓你有苦說不出,告官都沒有路子,那位被元封殺掉的獨一刀據說就是和某家馬幫達成了協議,專門幫他們剷除競爭對手的。

  黑風峽出口,一支有著數百匹駱駝的駝隊正慢悠悠的過來,為首的幾匹戰馬上,懶洋洋的漢子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他們腰間都無一例外的懸著腰刀,峽谷裡風大,一面牙黃色的大旗被西風吹得獵獵作響,上面斗大的「尉遲」兩個字表明他們是長安尉遲家的人,憑著這面旗號,西北各條道上的豪傑都會賣個面子,要知道尉遲家可是經營了上百年的老字號了,他們和蘭州李家這種販私鹽的暴發戶不同,生意做的極大,軍隊官場上都有關係,馬賊更是他們出錢供養的,要論絲綢之路上哪家商人勢力最大,尉遲家當之無愧。

  駝隊來到峽谷口,忽見遠處站著兩個人,身穿黑袍,腰扎紅帶,都頂高帽子,居然是官差打扮,其中一人還伸出手來做了個停下的手勢,這讓駝隊打頭的兩個漢子大為驚詫,對視了一眼,然後縱馬奔來過來。

  「蘆陽縣捕快,查緝茶馬走私,統統停下接受盤查。」那個嘴上無毛的官差竟然這樣說道。

  兩個尉遲家的武師忍不住笑了,一人打趣道:「小哥,你看清楚麼,這可是長安尉遲家的隊伍。」

  「我管你哪家的隊伍,官府緝私,下馬!」那個帶著高帽子的官差是十三太保裡的狗剩,鄉下孩子才不知道什麼尉遲家,別說提尉遲家的名號了,你就是和他提長安知府,甘肅巡撫,他都不認!

  兩個武師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在他們的印象中,蘆陽縣根本就沒有官府,這倆小子穿得行頭又是如此嶄新,怕是那個堡子的二流子自己扯布做的吧,冒充官差想撈一票,這種毛賊根本不用放在眼裡,也不需要通報駝隊的領隊,直接弄死就行了,反正荒山野嶺的誰也不知道。

  兩個武師很默契的對視了一下,翻身下馬,連刀都不拔,手裡握著馬鞭子就獰笑著過來了,可是對方彷彿知道他們想法似的,當即抽刀喝道:「站住!雙手抱頭蹲下!不然辦你個拒捕的罪名!」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6:47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24 03:47
1-42 尉遲家也敢動

  兩個武師剛想說話,後面老遠傳來喊聲:「前面怎麼回事?」原來是駝隊的領隊發現前面有情況,已經縱馬奔來過來。

  駝隊幾百頭駱駝,可不是說停下就停下的,尉遲家的隊伍走遍整個西域,即便是遇到突厥軍隊都會受到禮遇,有怎麼會把這兩個小小的所謂官差放在眼裡,若真是被他倆攔下了,這倆武師以後就別出尉遲家的飯了,所以他們趕緊回頭喊道:「沒事,兩個打秋風的朋友而已。」

  說罷,一個武師便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拋過去:「朋友,拿去喝茶,別擋尉遲家的道。」

  沒成想對方根本不買賬,直接將銀子扔回去:「讓你蹲下沒聽見麼!」

  倆武師這下可惱了,江湖規矩已經做的很到位了,對方還不領情,那就別怪老子手黑了,滄鋃一聲抽出腰刀就要砍人,哪知道人家只是一聲冷笑:「你有種就往前再走一步試試。」

  武師抬頭望去,只見官差後面的山石上,已經有四把長弓瞄準了自己,箭頭閃著寒芒,倘若自己真的妄動一步,怕是那箭就要穿自己一個透心涼了。

  對方有備而來啊,武師狠狠的將腰刀放下,一言不發瞪著對方,這時領隊已經過來了,是個三十多歲的壯年漢子,看見這一幕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在馬上喝問道:「那條道上的朋友?難道尉遲家沒關照到你們麼?」

  兩個年輕的官差趾高氣揚道:「什麼道不道的,俺們是蘆陽縣的捕快,奉上司的命令在此查緝走私,爾等趕緊把相關公文拿來查驗,以免耽誤了行程。」

  領隊有些慍怒了,但依然保持著風度,和顏悅色的道:「原來是官差老爺,得罪了,來人啊,把咱的文書拿來。」說罷勾勾手指,旁邊自然有人奉上一疊銀票,少說也有百十兩。

  「諾,這就是我們的文書,差爺看看可否滿意。」

  按照領隊的經驗,不管是真官差還是假官差,這會都該知趣的見好就收了,路上設卡不就是為了錢麼,一百兩銀子就他們瀟灑好一陣時間了,尉遲家做生意講究的和氣生財,一般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和人動刀子的,當然這並不代表他們孬種,事情過去之後,不管是僱傭殺手還是動用官府力量,總能把敢捋尉遲家虎鬚的人幹掉,這就是上位者的風度。

  可是沒想到這回經驗失靈了,兩個官差搭眼一看是銀票,不但沒有露出貪婪的表情,臉上還義形於色起來,喝道:「竟敢賄賂官差,好大的膽子,拿不出文書就是走私,把貨物統統留下!」

  領隊終於收起了笑意,伸手在背後做了個手勢,然後冷冷道:「兩位穿著黑紅衣服就是官差了麼?你們是受了哪位老爺的指派前來查緝走私,可否有什麼憑據讓某一觀。」

  官差不屑的哼了一聲,似乎早就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從懷中掏出一張公文展示道:「看,蘆陽縣白紙黑字的公文,縣太爺的官印蓋在上面,還能有假不成?」

  領隊定睛一看,確實是蘆陽縣出具的公文,不似作偽,心中便有了計較,沉聲問道:「差官大人,你們要查驗的究竟是什麼文書,還請言明。」

  「我們專司查緝茶馬走私,若是你們的貨物裡夾帶磚茶,就必須有相應的茶馬券,倘若沒有就是走私,就要扣押!那你們究竟是有還是沒有啊。」

  領隊的可惱了,尉遲家專門做茶馬生意,這駝隊有三百頭駱駝,每頭都馱著至少五擔磚茶,總共一千五百擔貨物,全是茶葉啊,對方肯定是認準了才來的,今天怕是不見血不能脫身了。

  能當領隊的自然都不是凡人,這位爺也是打小就在尉遲家馬幫裡幹活的,知道什麼時候該服軟,什麼時候該耍橫,既然對方獅子大開口,那乾脆就撕破臉干吧,不就是個小小的知縣麼,回頭讓自己老爺在省城打點一番,直接擼了他的烏紗便是。

  想到這裡,領隊一把將公文扯過,大罵道:「什麼狗屁公文,私設關卡劫道而已,弟兄們,給我打!」

  尉遲家行走西北上百年,靠得除了過硬的關係和財力之外,一支能打的隊伍也是必不可少的,即使是在沒有威脅的情況下,每支駝隊保持數十人的武裝總是必不可少的,這支三百頭駱駝的隊伍就配備了一支二十人的保鏢隊伍,其餘的夥計身上也都帶著傢伙,關鍵時候也是能上陣的。

  領隊一聲喊打,保鏢們立刻就縱馬衝了過來,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從腰間抽出了鋼刀,尉遲家的人要麼不出手,出手就必須見血,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今天是別想活著回去了。

  哪知道人家的準備更加充分,一個官差把手指伸到嘴裡打了一聲唿哨,山崖上就出現了數十名弓箭手,長弓拉得滿滿的,正瞄準下面的這群人,而峽谷出口處也出現了一支數十人的騎兵,排成橫隊,長矛放平了,做出準備衝鋒的架勢,同時駝隊後方也傳來喊聲,原來後面也出現了攜帶刀槍的人,這支駝隊已經被包圍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領隊依然舉手喝道:「停!」保鏢們勒馬停下,恨恨地盯著山崖上的弓箭手,不滿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可是人家根本不為所動,長弓依然拉滿欲射,真不知道這夥人怎麼這麼大力氣,硬弓拉滿的狀態都能保持這麼久。

  「叫你們領頭的出來說話。」領隊道,看樣子是準備服軟了。

  狗剩扮演的官差又打了一聲唿哨,元封便催馬上前問道:「何事?」

  領隊上下打量一下元封,道:「你就是蘆陽縣的那個什麼領頭的?」

  「不錯,在下正是蘆陽縣快班班頭,兼十八里堡地保元封,奉知縣大人之名在此查緝走私,爾等不遵官差號令,持刀拒捕,眼中當真沒有王法了麼?」

  聽了這一番義正言辭的話,領隊差點沒氣得笑出來,他擺擺手:「別說那些沒用的,交個底吧,要多少銀子?」

  「不要銀子,只要你們能拿出茶馬券,立刻就放你們過去。」

  領隊這個氣啊,茶馬券是哪年的老黃歷了,誰沒事去搞這個東西,偏偏這些鄉下官差把這玩意當真,他又不好說什麼,因為朝廷畢竟沒有明令廢止這項制度,嚴格追究起來,駝隊就是在走私,人家設卡查緝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茶馬券都在長安老家裡,未曾帶出,官爺行個方便,咱們尉遲家定會報答,你看如何?」領隊客客氣氣的說。

  「不行,沒有茶馬券就是走私,就是資敵,貨物統統沒收!」元封板著臉,一副鐵面無私的樣子。

  「難道沒有商量的餘地麼?」

  「沒有,拿不出茶馬券,一塊磚茶都別想運過去。」

  「那好,我們原路返回還不行麼?」

  「不行,貨物必須扣下,念你們初犯,人可以回去,等拿來茶馬券,到蘆陽縣提貨便是。」

  「元封是吧,我記住你了,有種,咱們後會有期!」領隊說完,一撥馬頭「咱們走!」

  尉遲家的夥計們都驚呆了,長久以來自家也沒吃過這樣的啞巴虧啊,堂堂的長安尉遲家硬是讓一幫馬賊給整的沒脾氣,但是在弓箭的威逼下他們也不敢造次,只能狠狠地瞪了元封他們一眼,跟著領隊呼嘯而去,留下整整三百頭滿載著磚茶的駱駝。

  「定安哥,你帶人盯著他們,狗剩,你帶人把駱駝趕回去。」元封望著尉遲傢伙計們的背影道。

  果然,那夥人轉了一個圈就繞回來了,這批貨價值不菲,光是磚茶就是一萬五千兩銀子,再加上三百頭駱駝的價值,可是個大數目,再說了,尉遲家的駝隊全軍覆沒可是奇恥大辱,領隊若是毫無作為就這樣回去,肯定會被執行家法的,所以他選擇了避敵鋒芒,擇機搶回駝隊的策略。

  按照他的預測,這支官差隊伍搶了這麼一大批財富,肯定樂得神魂顛倒,趕著駝隊回去慶賀了,這時候再殺他一個回馬槍,肯定能出奇制勝。

  哪知道人家早就料到了這一手,等這波人剛衝過來,三道絆馬索就橫空而起,尉遲家的人到底訓練有素,除了最前面的幾個人摔了個人仰馬翻之外,後面的都急忙勒馬停下,兩旁山坡之上齊刷刷冒出數十名弓箭手,這回可不是虛張聲勢了,箭矢鋪天而來,領隊的位置比較靠前,當胸中了三箭,一陣劇痛之下他反倒有些解脫感,心道死了便好,起碼不用回去面對家主的責罰了。

  可是他並沒有死,所有中箭的夥計也都毫髮無傷,因為那些箭矢都是去掉箭頭的,只聽山坡上有人喊道:「這次用沒頭箭,下次就用真箭了,識相的趕緊去搞茶馬券,別弄這些沒用的。」

  人家敢惹尉遲家,就是做好了充分準備的,哪怕把幾十條人命交代這這裡也是於事無補,領隊只得強嚥下這個結果,不再放狠話了,領著一幫手下含恨而去。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6:43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24 03:48
1-43 獅子大開口

  長安,黃昏時分,遠處沉悶的鼓聲傳來,尉遲家已經到了掌燈的時間,家主尉遲光的書房外,一個身著黑色緞子長袍的中年人急匆匆的走進來,到了門口卻不敢進,只是把一封信交給門口的書僮。

  書僮輕輕敲了敲門,無聲的走進書房,站在門邊道:「老爺,甲房四掌櫃來報,說有一支運茶葉的駝隊在甘肅讓官差截了。」

  尉遲光正在埋頭看一本書,不時還用毛筆在上面做著註釋,似乎對書僮的稟報不無所動,半晌才拍案而起:「今年春闈這幾個考生做的文章真是漂亮!」忽然看見書僮站在門口,便隨意道:「知道了,這事兒讓甲房大掌櫃去辦,他和甘肅那邊的官場熟悉些,另外讓丁房加派人手,把場子找回來便是。」

  書僮卻遲疑著不出去,手拿著信道:「四掌櫃的陳情老爺要不要看?」

  尉遲光道:「不看,儘是些為自己推脫的話而已,他人在外邊吧,叫他進來。」

  書僮出門,將四掌櫃叫了進來,四掌櫃一進門便撩袍跪倒:「老爺,屬下有罪。」

  「說說,你有什麼罪過?」尉遲光合起書本和顏悅色的問道,這位尉遲家的家主不過四十歲年紀,生得高大俊朗,鼻直口正,瞳子略帶一抹灰色,尉遲家有波斯血統,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正是有著這層關係,他家的商隊才能直達遙遠的波斯等地,賺取巨額利潤,這是漢人商隊所做不到的事情。

  四掌櫃誠惶誠恐道:「尉遲家百年來都未曾發生過商隊被劫的事情,如今卻在屬下掌管甲房時期發生,丟了尉遲家的臉面,這就是死罪。」

  尉遲光道:「那你準備怎麼做呢?」

  「屬下親自帶領人馬,屠了十八里堡,拿回那批貨物。」

  「哦,你剛才說十八里堡,莫非咱們的貨是那幫小玩鬧搶得?」尉遲光從書架上又抽出一本書,漫不經心的問道。

  「正是那幫鄉下小子,仗著殺死了獨一刀和牛二,就以為那片地方他們說了算了,這回竟然把手伸到咱們尉遲家頭上了,再不教訓一下,這幫小子就要翻天了。」

  「說起這幫小玩鬧,還真是有些本事的,據說蘭州李家幾位當家的就是被他們殺的,偌大一個李家,竟然被一幫毛都沒扎齊的小孩子給搞得幾乎滅門,不簡單啊。」尉遲光意味深長的說。

  「那……屬下多帶些人手過去。」四掌櫃遲疑道。

  「人手肯定要帶齊,但是打打殺殺不能解決問題,從長安到西域有幾千里地,尉遲家人再多夜蛾照管不過來,這幫小子有膽子有本事,我倒是很欣賞,要是能收為我用,就再好不過了。」尉遲光到底是一代家主,看問題的方式和下面人就是不一樣。

  「如果這幫人不識好歹呢?」四掌櫃問道。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照老規矩辦。」尉遲光淡淡的說。

  甘肅,蘭州府,巡撫衙門內,一個中年人面露難色的將裝滿銀票的信封推了回去,道:「不是兄弟不幫忙,實在是有難處。」

  對面之人奇道:「不就是個小小的七品知縣麼,您老身為巡撫大人的幕道,隨便說句話不就把他的烏紗給摘了麼?」

  中年人道:「這蘆陽知縣不比旁人,就連巡撫大人都拿他沒辦法,再說了,知縣派人上路查緝走私,本朝律法裡面也是有條例的,人家行的名正言順,你說讓我在巡撫大人面前怎麼開口?」

  對面之人道:「那如此說來,就由著他們橫行不法了?」

  幕道尷尬的笑笑,心道你們尉遲家常年走私,難道就是合法的,當然這話只能心裡說,嘴上卻道:「本來這事也用不著煩勞巡撫大人的,蘆陽縣地廣人稀,馬賊橫行,官府根本管不過來,上一任知縣的滅門案子至今還沒破呢……」

  對面之人心領神會,依然將信封推了過去道:「多謝張世兄指點,些許銀子拿去喝茶。」

  幕道笑道:「這怎麼好意思呢。」手卻伸了過去,將信封塞進袖子。

  十八里堡,王家大院內,望著堆成山的磚茶,眾人都傻了眼:「這麼多磚茶,可怎麼辦啊?」

  磚茶這東西,只有西域人才用,漢人是不屑於使用這種茶葉下腳料做成的產品的,等了許多天也不見尉遲家的人來贖,趙定安等人傻了眼,只有元封胸有成竹:「放心,他們一定會來的。」

  「可是,他們是尉遲家的人啊,江湖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尉遲家的馬幫,誰都不能動,誰動誰倒霉。」有人說道。

  「那是江湖上的說法,咱們是江湖人麼!咱們是蘆陽縣的捕快,正經六扇門的人,能個那些馬賊一個路數麼?呵呵,我說得對不對?封哥兒。」趙定安板起臉來訓斥那人一番,又笑問元封。

  「沒錯,咱們是官差,眼裡只有律條,沒有什麼尉遲家,這兩天讓大傢伙都機靈點,馬哨放到五十里外,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來報,我估摸著,尉遲家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放心吧封哥兒,咱們的人都撒出去了,只要尉遲家一來人,這邊立刻有消息,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還就不信了,他遠在長安,怎麼和咱們作對。」少年們都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什麼世家,什麼大族,在他們眼裡啥也不是,蘭州李家夠牛吧,還不是一夜之間就土崩瓦解,所以現在這幫年輕人的自信心都極度膨脹。

  忽然院落外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王小尕飛馬而入,還沒下馬就喊道:「報!堡子東面出現一股人馬,一百人上下都帶著傢伙,看樣子是來找茬的。」

  元封猛地站起:「抄傢伙!」

  院子裡立刻忙碌起來,少年們經過許久的訓練已經很有素質了,穿甲掛刀一氣呵成,戰馬都是備好鞍子的,片刻功夫一支馬隊就從王家大院裡拉出來了。

  「怎麼早沒發現?」元封邊走邊問。

  「這夥人應該是分批來的,三五個一群,到了咱們堡子附近才集結起來,所以各處哨卡都沒發現。」王小尕答道。

  元封沉著臉不說話,心中暗想哨探的素質還需加強,否則等敵人到了跟前才發現,還有什麼用處。

  來到堡門口,堡門已經緊閉,鎮上的壯丁也集結起來了,拿著長矛在堡門後面亂哄哄的列隊,漢子們嘴裡都罵罵咧咧,說哪家的馬賊這麼不開眼,居然來找十八里堡的麻煩,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對方只是在三里外集結,並沒有進攻的意思,元封登上城樓望去,影影綽綽看見對面百十號人隊伍倒也嚴整,看起來不像是在外面找的馬賊,而像是豢養的家丁,既然敵不動,我也不動,以不變應萬變,看他們怎麼打算,片刻之後,那夥人裡奔出兩騎朝這邊來了。

  「開門。」元封道,距離甚遠,不怕對方趁機搶門,而且這這個架勢,他們像是打算先禮後兵的,果然,那兩騎進來之後,直接點名讓元封出來說話。

  元封站在城樓上道:「元封在此,二位有什麼指教?」

  來人裡一人是原先那駝隊的領隊,還有一個面生的中年人,看見元封如此年輕,不禁有些懷疑,領隊對他點點頭,表示這就是正主,中年人在抱拳道:「在下尉遲家甲房四掌櫃韓世河,見過元班頭。」

  元封道:「四掌櫃是來送茶馬券的吧,你們那麼多駱駝那麼多磚茶,堆在我們堡子裡可是不小的花費啊,再晚些就要收保管費了。」

  四掌櫃淡淡一笑:「些許貨物牲口,何足掛齒,在下前來只是想和元班頭交個朋友,我們尉遲家走這條道也有百十年光景了,能保得百年平安,一來靠的是自家的實力,二來靠的是朋友的幫襯,若是元班頭答允,以後你就是我尉遲家的客人,不管是去蘭州還是長安,都有人管吃管住,這裡有一千兩的銀票,就當給各位的辛苦錢了。」

  說著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來晃了晃,話說到這份上已經很給面子了,你截人家的貨物,人家認了,還打算和你交朋友,作為稱霸一方的尉遲家能做到這一點已經仁至義盡,再不就坡下驢未免有點太托大了。

  可是元封偏偏就不買賬,他說道:「朋友自然是要交的,可是這茶馬券也是不可少的,在下奉的是知縣大人的命令,執行的是朝廷的法度,怎敢徇私舞弊,韓掌櫃的銀票還是收起來的好。」

  韓世河暗罵一聲不識抬舉,訕訕的將銀票收起道:「這裡沒有外人,咱們不妨把話敞開了說,茶馬券這東西是朝廷定下來盤削生意人的規矩,朝廷法度早就崩壞,你讓我們去哪裡尋什麼茶馬券。」

  元封道:「此言差矣,韓掌櫃可以不把朝廷律法當回事,我們公門中人卻是不敢,再者說,這茶馬券也不是無處可尋啊,碰巧我們堡子裡就有人去蘭州府弄來一些茶馬券,可以便宜賣給你們,一千五百擔磚茶,正好一百五十張券,湊個整數就收你們一千五百兩吧。」

  磚茶這種東西,成本極其低廉,在四川湖廣江浙等地就是等同與廢品的價格,各種下腳料、茶葉梗之類的東西壓成的磚頭狀物品而已,可是運到西域就能賣上天價,一擔茶葉的收貨價不過一弔錢而已,運到涼州就能賣到十兩銀子,運到更遠的哈密、伊犁就是二十兩甚至三十兩銀子,十擔茶葉能換一匹好馬,是公認的行情價,而一匹西域良馬的價格在蘭州府能賣到一百五十兩以上,在中原還會更高,再不濟也能有二百兩以上的收入。

  所以這茶馬買賣絕對屬於暴利行業,朝廷設立茶馬券,一擔磚茶收一兩銀子的稅,不算很重,元封開出的價格也是很公平的,絕沒有漫天叫價。

  但在四掌櫃聽來何止是漫天叫價,簡直是拿把刀架在尉遲家的脖子上,每一擔茶葉他們都要抽頭,這樣下去還了得,尉遲家的生意那麼大,每年何止十萬擔磚茶往西域運輸,這樣算來豈不是要交給他們十萬兩銀子?

  一千五百兩就能把這價值五萬兩白銀的三百頭駱駝和一千五百擔磚茶拿回去,而且韓四掌櫃懷裡也有這麼多的銀票,但是他死也不會答應這個無理的要求,既然對方毫無誠意的獅子大開口,那也就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四掌櫃悶哼一聲:「行!元班頭果然爽快,待我回去和兄弟們商量商量再說。」

  元封知道這是準備開打了,便拱手道:「恕不遠送。」

  四掌櫃回到隊伍中,低聲把會面的情形說了一遍,尉遲家眾人便都惱了,這些人是丁字房豢養的刀客,常年受尉遲家的供養,一直沒有出力的機會,如今怎能不群情激奮,不用四掌櫃做什麼戰前動員,他們便嗷嗷叫著喊打喊殺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6:43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26 00:13
1-44 我的地盤我做主

  尉遲家常年招募身手好的刀客,但凡有江湖豪傑上門的,不用你張嘴,先奉上酒飯,然後招呼住下,願意住多久都行,誰也不管你,依舊是每天好吃好喝伺候著,想走的時候,給管事的說一聲,一律有盤纏送上,久而久之,尉遲家在長安城外的莊子就成了江湖人士的集散地。

  尉遲家主素有小孟嘗的美名,別管是耍把式賣藝的,還是身上帶著案子跑路的,一概收留,他莊子裡常年養著幾百號閒人,平日裡舞刀弄劍切磋武藝,尉遲光也不安排他們做事,就這樣白白養著,這些走江湖的好漢也都是知恩圖報的人,只要聽說誰敢和尉遲家作對,不勞吩咐就會半夜摸過去把人給做了,可惜這樣的機會實在太少,尉遲家勢力極大,旁人巴結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招惹呢。

  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不開眼的人,甘肅蘆陽縣十八里堡就有這樣一群不開眼的傢伙,居然敢劫尉遲家的貨物,這事兒不知怎麼就在莊子裡傳開,好漢們頓時大怒,嚷嚷著要去血洗了此地,可是負責照管莊子的丁字房掌櫃卻長吁短歎,說什麼對方是公門中人,惹不起,這純粹是激將法,好漢們眼裡最揉不得沙子,尤其牽扯到六扇門,別說是偏遠州縣的衙役了,就是長安府裡的官差,他們都敢殺,於是一幫人自告奮勇,說此事不勞尉遲家出動人馬,俺們包圓了。

  這正是尉遲家的高明之處,辦事謹慎小心,這事真要追究起來畢竟是自己這邊違法在先,人家蘆陽縣捕快扣貨也是應當的,所以這事兒還是讓江湖好漢們去解決最好,別管殺了多少人,總不關尉遲家的事。

  刀客們都騎著尉遲家提供的好馬,盤纏錢也是足足的,臨來的時候還在長安府的妓院裡痛痛快快玩了兩夜,丁字房的掌櫃親自給他們敬酒,可謂士氣飽滿,銳氣十足,好漢們三五成群星夜兼程,沒幾天就來到十八里堡外,一百條漢子集結起來倒也聲威極大,人喊馬嘶的挺嚇人,眼瞅著對方迅速將堡門關上,好漢們更加得意,笑罵這些土鱉沒見過世面。

  尉遲家到底講究,事到如今還先禮後兵,四掌櫃親自去說合,希望能不動刀兵解決此事,豈料對方吃了秤砣鐵了心,吃定這批貨了,這正合好漢們的心意,他們七嘴八舌嗷嗷叫著,要踏平十八里堡。

  四掌櫃韓世河鐵青著臉,對方依然不給面子,擺明了要在茶馬交易上分一杯羹,這無異於虎口奪食,就算家主親自至此,恐怕也只有一個打字了,他望著十八里堡的堡牆道:「各位,強盜早有防備,高牆深溝,如何應對?」

  好漢們才不把這些放在眼裡呢,七嘴八舌道:「這算什麼,就是長安府的城牆,老子都能徒手爬上去。」

  「對,咱們兄弟都是練過輕功的,兩人一搭就上去了,這堡牆實在算不得什麼。」

  韓世河滿意的點點頭道:「攻破堡子,錢物女人全歸你們,尉遲家只需要拿回我們的貨物。」

  好漢們更加激動,這堡子好歹有百十戶人家,即使再窮也是有些油水的,想到馬上就能衝進堡子殺人搶錢玩娘們,他們的血都沸騰了,說這些人是江湖好漢那是抬舉他們,其實不過是些作奸犯科的流氓惡徒,不過派他們來做這個事,還真是找對人了。

  十八里堡的防務可遠非以前那樣了,元封不遺餘力的將這座小城建設的固若金湯,本來堡子就是戍邊的城堡,雖然破敗了些,大體架構還在,堡民們也都是戍邊、屯田士卒以及發配充軍的刑徒後代,挖溝修牆這些土木作業本來就是他們的老本行,再加上不計成本的花銷,十八里堡被修得簡直就像個鐵打的刺蝟。

  堡子外面是一丈寬,六尺深的壕溝,緊貼著堡牆挖的,讓人無法攀爬,堡門外有吊橋,堡門有兩層,裡面一層外面一層,都是厚木板加上鐵箍,堡牆被加高了四尺,人可以躲在後面射箭,箭樓整修一新,箭矢,火油、長槍大刀都儲存在裡面,堡子裡除了元封直接統領的八十多個少年以外,所有的男丁也都武裝起來,一百多號人都拿著長矛在堡牆上站著,也不需要什麼技術,誰來捅誰就是。

  元封手下這幫人,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武藝體力自不用說,肯定大大強於普通官軍,戰鬥意志更加不可小覷,這幫少年已經被元封洗腦了,心裡只有小集體,管他什麼官府,什麼尉遲家,誰敢作對就幹他娘的。

  堡子裡氣氛森嚴緊張,這畢竟是十八里堡第一次應對大規模敵襲,所有人都出動了,後生們穿著皮甲手拿弓弩蹲在牆上,堡門後面擺著削尖頭的拒馬,幾十個挺著長矛的漢子在拒馬後面站著,雙手微微發抖,握著長矛的手心已經出汗了。

  少年們的心跳也在加劇,不過不是嚇得,而是激動的,苦練了幾個月,誰都想驗證一下自己的武藝,以往只是射靶子,射飛禽走獸,還沒射過人呢,眼下正好有一幫不開眼的傢伙來免費當活靶子,這機會打著燈籠都難找啊。

  只有那些參加過夜襲乾草鋪和苦水井之戰的少年,才不動聲色,故意裝出胸有成竹的樣子,輕描淡寫的說著不相干的話,根本視遠處那些好漢們為無物,其實他們心裡也打鼓,對方畢竟不是普通的馬賊,而是從關中來的刀客,刀馬武藝肯定不差,不過這也激起了他們的鬥志,誰更厲害,還得打完這一仗才知道。

  元封不緊不慢往身上穿著皮甲,趙定安在後面幫他把勒甲皮帶繫緊,悄悄道:「孫大爺,張大叔,還有我爹他們,讓你過去說話呢。」

  「不去,大戰在即,哪有時間閒話。」元封乾巴巴的說。

  「就是,這幫老傢伙,一聽說是尉遲家的人便怕了,說什麼冤家宜解不宜結,想讓咱們交出貨物賠禮道歉呢。」趙定安憤恨道。

  「定安哥,和氣生財是行不通的,想讓別人尊敬你,就必須拿出實力來,咱們十八里堡一窮二白,靠老老實實做生意一輩子也出不了頭,因為規則都已經被別人制定好了,咱們總是按照別人的規矩走,怎麼能發財,所以想要出頭,就必須制定出自己的規則,讓別人來遵守。定安哥,我的話你明白麼?」

  趙定安摸摸頭:「不大懂,太深奧了。」

  「這有啥不明白的,這裡是咱的家,不管誰家的貨物從咱家門口過,就得聽咱的規矩,是這個理兒吧,封哥兒?」葉開在一旁接道。

  「沒錯,就是這個理!」元封穿戴好了皮甲,手扶著腰刀,背後插著四桿令旗,大踏步的向堡牆上走去。

  「待會兒聽我號令再射,射人別射馬,那都是咱們的財產,可不能浪費了。」元封說道,兩人有人把他的命令傳了過去,堡牆上八十名弓箭手都收到了命令,紛紛叫嚷道:「放心吧,這麼近的距離再射不中俺們乾脆買塊豆腐撞死得了。」

  尉遲家的好漢們此時也制定出了作戰計劃,到底是江湖好漢,只有打家劫舍的經驗沒有人知道怎麼正經打仗,所謂計劃無非是一幫人一股腦衝過去,各自施展絕技爬牆,爬過去之後打開堡門放外面的兄弟進去,誰先打開大門,誰就是頭功,搶來的寶貝讓他先挑。

  亂哄哄商議完畢,好漢們各自驅趕坐騎,嗷嗷叫著向十八里堡衝去,各色兵器在手裡打著旋,大地上騰起一團團塵土,架勢倒也十足。

  遠處樺樹林裡,馬賊頭目柳海龍朝地上啐了一口道:「這幫關中來的傢伙,分明是欺咱們甘肅沒人了。」

  另一夥馬賊的頭目羅小虎道:「人家可是尉遲家請來的,厲害著呢,咱們比不得。」

  柳海龍道:「那個什麼四掌櫃,一副嘴臉真讓人惱火,以前他們尉遲家就勾結獨一刀欺負咱們,現在又放話讓咱們幫著打十八里堡,真當咱們是他們尉遲家的狗啊。」

  羅小虎冷笑一聲:「一分銀子沒見著,誰幫他打架,再說了,十八里堡的封哥兒是那麼好對付的,你是沒見過他們練兵,那幫後生生龍活虎的連我見了都怕,就憑這幾個狗屁刀客,還不夠人家一鍋燴的。」

  「老羅,那咱們怎麼辦?畢竟尉遲家打過招呼的,可是這十八里堡咱們也惹不起啊。」

  「老柳,尉遲家再財大氣粗,也是遠在關中,封哥兒可就住在跟前,咱們今天要是幫了尉遲家,改日封哥兒半夜領人過來摘了咱們的腦袋,這個官司上哪打去?難道指望尉遲家給咱們報仇?笑話!」

  柳海龍一拍腦袋:「對啊!還是老羅你有見識。」

  羅小虎道:「不光這個呢,我尋思過了,咱們這馬賊當的實在憋屈,要想有出息,就得靠大樹,封哥兒這後生別看年紀小,武藝絕頂,做事夠狠,聽說蘭州李家已經被他滅門了,照這樣下去,肯定能成大器,咱們要想和他拉上關係,成與不成就在今日!」

  柳海龍也不是傻子,當即便道:「老羅,我明白了,你看我的吧。」他回頭沖後面黑壓壓一片馬賊喊道:「弟兄們,關中來的鱉犢子要搶十八里堡了,咱們雖然是馬賊,也不能看著鄉里鄉親的被外人欺負,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馬賊們轟然道:「沒錯,咱們的地界,怎麼也輪不到關中人耍橫。」

  柳海龍對羅小虎道:「現在就衝出去和他們干吧?」

  「不慌,再看看。」羅小虎眼瞅著遠方焦灼道,他心裡也在打鼓,這寶要是押錯了可就麻煩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6:42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26 00:13
1-45 屈人之兵

  一百條好漢嗷嗷怪叫著沖十八里堡衝了過去,對方卻依舊緊閉堡門,堡牆上光禿禿的啥也沒有,四掌櫃捋著鬍子獰笑起來:「這幫土包子也知道怕,哼哼,晚了,他們真以為高牆能擋住這幫如狼似虎的刀客麼。」

  領隊卻心有餘悸道:「四掌櫃,屬下見這幫人進退有度,弓箭射的又准,如此這般衝將上去,咱們怕是要吃虧啊。」

  韓世河不屑的呲了一聲:「小王啊,你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膽子太小,這些是什麼人?那是老爺花大價錢養的刀客,個個都是身懷絕技的主兒,漫說是一個十八里堡,就是有正經官兵把守的縣城,也能打下來,我說不出半個時辰這堡子就能踏平你信不信?」

  領隊沉默不語了,雖然他不相信十八里堡有那麼弱,但是也希望自家能打贏,把胸中這口惡氣給出了。

  三里的距離不算遠,縱馬疾馳片刻就到了,好漢們還不忘施展一下各自的絕學,有人站在馬背上雙手來回拋雞蛋,三隻雞蛋上下翻飛硬是沒一個落地的,還有人在馬鞍子上拿大頂,還有三個人疊羅漢的,總之是千奇百怪幹什麼的都有,看的堡牆後的人都傻眼了:「這是來打架的還是來賣藝的啊?」

  別管這幫人怎麼出洋相,他們可都是帶著雪亮的兵器過來的,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弄那些雜耍只不過是顯示嫻熟的馬上功夫而已,要讓他們進了堡子,那這幫小丑可就立馬變成魔王了。

  馬蹄聲越來越近,為了防備敵人的暗器襲擊,所有弓箭手都縮在垛口下面不許抬頭,只有元封透過箭樓的小窗注視著外面的情形,好漢們縱馬疾馳,雖然已經逼近了堡牆但依然沒有減速的意思,這樣做的原因一來是因為對自己馬術的信心,二來是打算奔到牆根下直接踩著馬背爬上牆去搶頭功,這幫好漢們可不都是一條心,各幫各派的人都有,誰願意在這個時候墮了面子啊。

  他們卻不曾知道,十八里堡外面的壕溝是隱蔽的,溝上搭了一層細細的樹枝,上面鋪著草蓆,灑了黃土,看起來和地面別無二致,其實下面暗藏玄機,削尖的木樁子可是能要人老命的。

  好漢們自以為橫行江湖若干年,豈會把一個小小的十八里堡放在眼裡,他們急吼吼的衝過來,第一波人全部中招,馬落陷坑嘶鳴不已,幸虧好漢們都是有練過的,眼疾腳快,當即就跳了起來大吼停馬!

  可是已經晚了,箭樓中傳出一聲梆子響,這是命令射箭的訊號,煞那間從堡牆後面站起數十個人來,長弓拉得如同滿月一般,如此近的距離確實不需要瞄準,直接拉滿便射,射出去之後也不用觀察戰果,依舊蹲下準備第二次射擊,這個空當自有其他弓箭手站起來發箭。

  一場悲劇,江湖好漢們的武功絲毫沒有得到發揮,就被突如其來的打擊打亂了隊形,距離如此之近,弓弩的威力發揮到極致,漫說是身穿普通衣物的好漢們了,就是身著鐵甲也照樣得被射死在牆下,跑在最前面的二十幾個好漢都成了刺蝟,戰馬也跌進溝裡摔斷了腿,後面的人大叫:「風緊扯呼!」撥馬便走,精湛的騎術在這一刻再一次得到體現,一排戰馬齊刷刷的前蹄抬起仰天長嘶,而後掉頭狂奔,好在十八里堡的保丁們沒想趕盡殺絕,見他們跑了也就收起弓箭來繼續蹲在垛口下面。

  好漢們快馬疾馳到一箭開外之地才停下來,對著堡子破口大罵,無非是罵對方不講江湖道義,居然暗箭傷人云云,還說要是真漢子,就別玩弓箭,出來真刀真槍見個真章。

  韓世河這個氣啊,開局不利以後還怎麼打,對方若真是堅守不出的話,自家這百十個人有沒有攻城器械,根本毫無辦法,他當即催馬向前,趕到好漢們跟前問道:「諸位可曾受傷?」

  好漢們忙道:「讓四掌櫃掛念了,真是對不住,就憑這些鄉民的箭法想傷到俺們,門都沒有。」他們倒是把那二十幾個橫屍堡牆下的同伴給選擇性的無視了。

  韓世河道:「沒事便好,以諸位好漢看,這堡子防守嚴密,我們如何攻打才好呢。」

  「趁晚上再攻,月黑風高正適合殺人放火,咱們先祥裝退走,等他們睡著了再來摸營,絕對能一舉成功。」

  「要我說就把他們圍死,出來一個殺一個,出來兩個殺一雙,就不信他們這輩子不出來了!」

  好漢們各抒己見,但在韓世河聽來都是廢話,晚上摸營,指不定誰摸誰的營呢,這可是人家的家門口,圍困十八里堡打持久戰,更是放屁一般的話,你當是千軍萬馬打仗呢,築堤長圍,說得輕巧!

  心裡抱怨,嘴上卻還客氣:『此計甚妙,可是……還有沒有更好地辦法呢?」

  「這伙賊人忒狡猾了,仗著深溝高壘強弓硬弩做起縮頭烏龜來,他們若是真不出來,咱們還真沒什麼好辦法。」好漢們兩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也難怪,他們的本事本來就不在於此,若是在大城市裡,房屋樓宇樹木眾多,別管防守再嚴密的院子,總能找到漏洞進去,大城市裡人多眼雜,也適合化裝易容什麼的,可是在這荒涼的十八里堡,一片光禿禿的連個樹都沒有,幹什麼都在人家的視線之內,稍微靠近就拿弓箭招呼,這誰能受得了。

  韓世河道:「此事不能久拖,拖長了對尉遲家的聲譽有所影響,誰能破了此堡,我這裡有一千兩紋銀奉上!」

  賞格一出,眾人的眼睛就又紅了,可是遠處那高高的堡牆後面不知道埋伏了多少弓箭手,若是冒冒失失衝過去肯定會被射成刺蝟,哪還有命享用這一千兩銀子,權衡利弊之後,那些動了心思的好漢還是搖頭歎息道:「賊人的弓箭了得,除非他們主動出堡作戰,否則咱們真的沒有機會。」

  「沒錯!只要這幫孬種出來,咱們保管殺他們一個人仰馬翻!」

  「對!這幫縮頭烏龜就知道射箭,根本不敢和我們面對面的交鋒!」

  好漢們再次群情激奮起來,似乎是受了很大的委屈,被人以作弊的方式擊敗了一樣,紛紛叫囂著,彷彿十八里堡人真成了縮頭烏龜一般。

  忽然一陣鼓響,眾人望去,只見十八里堡的吊橋放下,堡門大開,從裡面衝出數十名騎兵來,一水的赭色牛皮盔甲,樺木桿的長槍,左配弓右帶箭,軍容嚴整鴉雀無聲,騎兵們在堡門前一字橫隊排開,當中一面大旗,上書一行大字「十八里堡團練」。

  乖乖,這就是四掌櫃說的烏合之眾?怕是蘭州府的官軍也沒這個派頭吧?好漢們啞口無言,都呆呆望著那一排騎兵,長矛雪亮,全身帶甲,隊伍排得如同刀切出來一樣平直,就連長矛舉的都一般高,這是百煉精兵啊。

  韓世河心中暗喜,大喊道:「賊人出來了,和他們拼啊。」

  可是沒有一人上前,王領隊在身後顫聲道:「四掌櫃你看。」

  韓世河回頭望去,只見遠方黑壓壓過來一群人,有騎馬的有步行的,長矛刀棍都有,為首一面旗子,離的太遠看不清字跡,但是旗幟的制式和十八里堡打出的這面旗明顯是一樣的。

  「起碼有七八百人啊。」領隊道。

  「只是無知鄉民而已,莫怕。」四掌櫃道,其實心中也在打鼓,他哪裡知道,附近四鄉八鎮都把子弟送來給元封調教,其中不乏有頭有臉人家的孩子,自打跟了元封當保丁,再頑劣的孩子也變得聽話了,眼瞅著孩子們遇到麻煩,當爹娘的怎麼著也得出頭啊。

  再者說了,現在知縣老爺大辦團練,附近十幾個村鎮都實行了保甲制度,十個保為一大保,元封除了擔任本鎮的地保和縣衙快班班頭之外,還兼任了當地十個鎮子的保正,名義上來說,手底下管著上千號壯丁呢。

  刀客們一出現,元封就派人出去求援了,正是見到援兵來到,他才將馬隊拉出去展示給對方看,其實就是為了威懾而已,這仗已經沒什麼打頭了。

  見到十八里堡的援兵出現,羅小虎也急了,喊道:「趕緊出去列隊,晚了就趕不上趟了。」

  柳海龍抱怨道:「早讓你出去你偏不聽,現在大勢已定再出去就沒那個效果了。」

  「不晚不晚,咱們才是壓秤砣的呢。」羅小虎說著,指揮部下從樺樹林後面奔了出去,他們兩股馬賊有兩百多號人馬,服裝雖然繁雜,但總歸都是騎兵,來去如風馬刀閃亮,給人帶來的心理壓力自然要比那些鄉民們要強上一些。

  嘩啦啦又跑出來二百多騎兵來,這下好漢們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合著這回是讓人包了餃子啊,剩下的這七十多號人都忐忑不安,到底是江湖上混過的,雖然大敵當前依然沒人好意思率先逃命,都故作鎮靜,把目光投向韓世河。

  「四掌櫃,是走是和,您老拿個主意吧。」

  這話說的很有技巧,兩個選項分別是逃命和投降,讓四掌櫃選都沒得選。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7:00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26 00:14
1-46 一個好漢三個幫

  四掌櫃這次前來是抱著必勝的信心的,他做了兩手準備,正是所謂的先禮後兵,即便不能收服這伙強人,也能用武力擺平他們,屠了十八里堡,給這條道上的各路人馬提個醒,尉遲家可不是任人欺負的病貓,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是要付出代價的。

  可是軟硬兼施之下人家愣是不買賬,反倒折損了二十來人,剩下的還被包了餃子,天知道他們怎麼找來這麼多幫手,這是真打算撕開臉和尉遲家作對了。

  大敵當前,韓世河臉色冷的如同鐵板一般,留下也是死,回去也是死,還不如把老命丟在這裡,好歹家主也會給善待自己的家小,若是抱頭鼠竄或者跪地求饒的話,尉遲家的臉面可就真丟盡了,到時候不光自己會死,家人也得跟著遭殃。

  想到這裡,韓世河說:「不走!不和!老朽要和賊人同歸於盡。」

  好漢們一聽就急了「四掌櫃,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們何苦和他們拚命。」

  「你們走吧,尉遲家的事情犯不上讓各位好漢搭上性命。」

  這樣一說,好漢們反倒不走了,人要臉樹要皮,平時吃人家的用人家的,關鍵時刻丟下人家跑路,傳出去就沒法在江湖上混了,所以好漢們也得咬著牙放狠話:「四掌櫃不走咱們也不走,看這幫賊子能奈我何。」

  讓尉遲家眾人心思稍定的是,對方並沒有大舉進攻的意思,十八里堡城頭上令旗翻捲,那幫武裝農民看到之後就停下了腳步,柳海龍、羅小虎匪幫也看到了令旗,雖然不明白什麼意思,但也依樣畫葫蘆停了下來,但依然高舉刀槍,保持著威壓的態勢。

  元封道:「定安哥你照看著隊伍,看我手勢行事,葉開,隨我來。」說罷帶著葉開縱馬向四掌櫃這邊奔來過來。

  來到好漢們跟前,元封才勒馬停下道:「四掌櫃,借一步說話。」

  好漢們大跌眼鏡,原來以為對方的龍頭老大是個多麼威猛的漢子呢,沒想到竟然是個十六七歲的娃娃,他後面那個跟班更嫩,眉清目秀像個女孩,就是這幫人把尉遲家的貨給劫了啊,好漢們真是想笑又笑不出來,咬牙切齒道:「趁他們落單,宰了算了。」

  四掌櫃道:「不可魯莽,且聽他們有何下文。看我手勢行事。」隨後一提韁繩便過去了。

  「元班頭,你的人馬都到齊了麼,就這麼點人,不夠看啊,想當年老夫面對五千突厥鐵騎,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你這點能耐,哼哼。」

  韓世河到底是老江湖,面對威脅還能如此從容,倒讓元封有些佩服。

  「四掌櫃此言差矣,元封仰仗的並非兵戈之利,之所以敢扣你們尉遲家的貨,殺你們尉遲家的人,那是因為元封背後是國法!是朝廷!走私茶馬,逃避稅收,形同於資敵賣國,元封身為蘆陽縣捕快,又兼地方保正,有權力,有義務查緝你們!」

  這番話說的義正詞嚴,讓韓世河無言以對,人家不是以江湖身份和你對話,而是以公門身份,你還能有什麼說辭,他張口結舌半天才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子,拉大旗作虎皮,真高!大不了這批貨我們不要了,看你壓在手裡如何變現,你們再厲害,也就是在蘆陽縣地皮上橫行,可是你們想過沒有,得罪了尉遲家,以後還怎麼出來混,我在這裡大言不慚的說一句,除了蘆陽縣,你們寸步難行!我想元班頭志向遠大,也不想就在這巴掌大的地方打混一輩子吧。」

  聽了這番威脅,元封只是淡淡一笑:「你以為你是誰?巡撫?還是知府?一個小小的商人而已,就敢如此大言不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難道是你們尉遲家說了算?笑話!蘆陽縣是西行必經之路,我就吃定這裡了,有本事你就發兵來打,打不過就乖乖按照朝廷的法度走,只要有茶馬券,我們絕不為難,若是沒有的話,你們尉遲家就別做茶馬買賣了,老老實實販些布匹瓷器啥的吧。」

  好話說了一籮筐,這小子是油鹽不進,鐵了心要吃定尉遲家了,四掌櫃眼中精光乍現,一隻手伸到背後做了個五指一攏,這是約好的動手信號。

  好漢們早就等著這一刻了,頓時十幾個身手最好的漢子就奔來過來,將元封和葉開圍在當中,元封撇了一眼道:「四掌櫃又想玩硬的?」

  「非也,擒賊擒王而已,只要你答應我前面的條件,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那好,既然你們不死心,就放馬過來吧。」元封說著,將得勝鉤上的長槍摘了下來,單手平舉著丈八長的大槍紋絲不動,單這一手腕子上的功夫就讓好漢們在心裡暗暗讚了一聲好。

  再看好漢們的兵器,無非是些雙股劍、判官筆、護手雙鉤、九節鞭之類的玩意,江湖上的英雄又不是行軍打仗的軍卒,鮮有人練長槍功夫的,這就不知不覺落了下風,馬上交戰可是一寸長一寸強的,漫說是一般的短兵器了,就是朴刀花槍這樣的長桿兵器在丈八長矛面前依然只有挨宰的份。

  「拿了!」四掌櫃暴喝一聲,回馬便走,這邊十幾個好漢一夾馬腹圍將上去,事態緊急也不管什麼人多欺負人少的江湖規矩了,直接群毆便是,哪知道元封將大槍一掃,他們連身子都近不得,戰馬也知道怕啊,站定了不敢向前,好漢們這個惱火,紛紛指責道:「小子,仗著兵器長算什麼好漢,有種下馬和我們單挑。」

  元封根本不搭理這些跳樑小丑,把大槍一橫,緩緩舉起右手,做了個向前切的手勢,趙定安遠遠的看見,大吼一聲:「擂鼓,前進!」

  四面蒙著生牛皮的戰鼓在堡牆上敲起來,騎兵們踏著鼓點緩緩前進,長槍放平,一字排開,戰馬從小步前進漸漸變成慢跑,隊伍依然保持著一條直線,軍容之嚴整令人動容,而遠處的武裝鄉民們聽到鼓聲也開始聒噪著前進,柳海龍羅小虎兩伙馬賊更是嗷嗷叫著衝過來,隊形散亂不堪,不過倒也自有一番野性不羈的味道。

  好漢們臉色變了,四掌櫃的臉色也變了,他們終於明白,這不是商人之間的黑吃黑,更不是什麼江湖紛爭,而是預謀已久的軍事行動,人家吃定尉遲家了!吃定茶馬買賣這碗飯了。

  四掌櫃終於服軟了,他倒不是怕死,他怕的是沒有人把這個情報通傳給家裡,讓家主提高警惕,小心這個野心勃勃的小子。

  「好!我認了!元班頭有膽色,老朽佩服,只不過事關重大,牽一髮動全身,關於茶馬券事宜必須家主點頭才可以實施,還請元班頭寬限些時日。」

  元封舉起左手,示意軍隊停止前進,趙定安率領的騎兵戛然而止,而馬賊和武裝鄉民們則亂哄哄又往前跑了一陣子才停下。

  「那我等著你們家主的答覆。十日之內沒有答覆,這些駱駝磚茶在下就卻之不恭了。」元封道。

  四掌櫃也不多言,一抱拳:「後會有期。」便帶著好漢們走了,好漢們都瞪著牛眼惡狠狠地盯著元封,似乎在說這回算你走運,下回就要你好看。

  元封才不理他們,橫槍立馬目送這幫人灰溜溜的離開,才鬆開緊繃的面皮,伸手和葉開拍了一下巴掌「哈哈,又打贏了。」此時他臉上洋溢的燦爛笑容才符合他的實際年齡。

  四鄉八鎮的鄉親們來了不少,身為保正斷沒有讓大伙空手回去的道理,漢人不喝磚茶,駱駝又不能幹農活,元封乾脆直接發銀子,大夥兒都知道十八里堡人生意做得大,都有些投效的意思,哪裡敢要銀子,只是請元封領著他們做買賣賺大錢,元封來者不拒,答應再擴招一批人員,這回條件放寬了,不再局限於二十歲以下的少年,身體健康的青壯年都可以參加。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鄉親們,才看見柳海龍和羅小虎倆人扭扭捏捏站在那裡,看見元封過來,兩人忙道:「元保正,咱們消息聽說的晚,來的遲了些,沒幫上什麼忙,真是抱歉。」

  元封笑道:「哪裡,二位頭領出現的正是時候,正是你們把尉遲家的人嚇跑的。」

  「元保正說笑了,咱們哪有那個威風,不過……保正大人真的想搶尉遲家的買賣麼?」羅小虎小心翼翼的問道。

  「尉遲家生意那麼大,我如何搶得,我只是覺得這茶馬市場太亂了,必須建立起新的規則才能利國利民,咱們就守著這茶馬要道,卻不能從中撈到什麼好處,父老鄉親只能從土裡刨食吃,眼睜睜的看著銀錢都讓關中人,蘭州人賺去了,這是何道理?」

  柳海龍一拍大腿:「對啊!元保正說得在理,咱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著這茶馬要道還能餓著不成,沒說的,以後咱們就跟著保正大人混了,您指到哪裡咱們就打到哪裡,嘿嘿,只要能賺錢,怎麼都行。」

  元封拱手道:「如此就多謝二位了,以後仰仗二位的時候還有很多,不過現在就有一件大事,想請兩位當家的幫忙。」

  兩人趕忙把胸脯拍得通紅:「元保正您儘管吩咐,赴湯蹈火一句話。」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6:41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27 23:20
1-47 行刺

  元封道:「不需要赴湯蹈火,只要二位當家繼續干老本行便是,在黑風峽一帶撒出人馬,看見商隊就攔,只要是運載磚茶的一律扣下便是。」

  攔路搶劫啊,這個駕輕就熟,不難,只不過這搶劫可是犯法的勾當啊,兩位當家對視一眼,面露難色:「這……恐怕不妥吧,畢竟有違國法。」

  元封心道你們就裝吧,有違國法的事情幹的還少啊,但是他卻面帶微笑道:「非也,查緝茶馬走私,人人有責,我這裡有幾份蘆陽縣正堂出具的文書謄抄件,你們帶在身上,有人敢質問就拿給他們看,現在你們可不是馬賊,而是堂堂正正的……蘆陽縣快班的幫閒。」

  柳海龍咧開大嘴笑了:「那我們也是六扇門裡的人了。查扣了磚茶是不是就歸咱們了?」

  元封道:「當然不是,即使查沒走私物品,也應充入官府,怎能歸私人所有。」

  「那俺們豈不是白忙乎?」柳海龍大惑不解。

  「老柳,說你鼠目寸光你還不信。」羅小虎一扯柳海龍的胳膊,「咱們跟著元保正混,還怕賺不到錢?你三十多年都活狗身上了!」

  「就是,就是,跟著元保正混肯定沒錯。」柳海龍呵呵憨笑起來,元封的事跡他不是不知道,十八里堡元封一夜之間鏟了大鹽梟蘭州李家,這氣魄,這力度,道上近二十年都沒出過這樣的豪傑了。

  兩伙馬賊領了命令呼嘯而去,元封又對趙定安道:「扣了尉遲家的貨物是個大事,必須向知縣大人匯報,我這就啟程去縣裡,家裡就由你照管著,對方再來挑釁的話就毫不留情的殺,堡子外面那些屍體打些棺木裝殮了吧,好生葬了便是。」

  趙定安道:「封哥兒你放心去吧,對了,孫大爺那邊還要不要去說說。」

  元封道:「人老怕事,你去安撫一下就是了,事不宜遲,我這就得啟程。」

  從兄弟們中挑了十個身手利索的,解了盔甲,放下長槍,只帶著弓箭腰刀,一行人出堡直奔縣城而去。

  十八里堡到蘆陽縣城有八十里遠,一路還算平坦,傍晚就抵達了縣城,正好是吃晚飯的時間,不好去縣衙叨擾,就只能先安排住下吃飯,一行人找了個小飯鋪點了幾碗刀削麵坐下吃了起來,夏天天黑的晚,就看見外面有幾個商人打扮的人在逛游,膚色較白,和當地人格格不入,元封就長了個心眼,把跑堂的叫過來問道:「那幾個人什麼來頭?」

  跑堂的認識這是縣裡快班的捕頭,客客氣氣答道:「回爺的話,是蘭州府來收皮貨的商人,來了有兩天了,皮貨沒收到多少,就光在城裡晃悠了,還到處打聽事。」

  「哦,都打聽些什麼?」

  「都是些家長裡短的,不過這些人好像對衙門很感興趣,沒事就在衙門外面轉。」

  「好了,你下去吧。」

  蘆陽縣處於長城附近,本來是為了支援長城戍卒建立的縣城,土地貧瘠,沙漠化嚴重,哪有什麼珍稀皮毛可以收購,難道說不遠千里來就是為了收綿羊皮?再聯繫到最近發生的事情,元封心裡立刻有了答案,這些人是衝著柳知縣來的,只要幹掉了柳知縣,自己就沒了仰仗,不能堂而皇之的緝私了,這一招可謂高明啊。

  「弟兄們,都過來聽我說。」元封把十個小兄弟招呼過來,如此這般的安排了一下。

  深夜子時,縣衙後宅書房裡的燈還亮著,,一個剪影在窗子後面坐著看書,外面一片寂靜,只有遠處街頭傳來的梆子響,那是打更人在巡夜。

  五個黑影從客棧裡竄出,都是黑布蒙面,腳穿軟底鞋,走動起來一點聲音沒有,街上很黑,月亮也藏在雲彩後面,黑影們貼著牆根來到縣衙外,看看四下無人,便在牆外留下一人把風,剩下四人悄無聲息的翻了進去,縣衙的圍牆是土坯的,很矮,很輕鬆便爬了過去,裡面不過是個兩進的院子,前面是公堂後面是住宅,住宅只有三間屋,一件堂屋兩間廂房,堂屋左側的房間兼做老爺的書房,望著窗戶後的剪影,蒙面人們互相點點頭,其中兩人抽出鋼刀走了過去,其餘三人分別把住廂房的門,他們事先都打探過了,兩邊廂房裡住的是知縣的兒子兒媳還有一個老嬤嬤,除了那個兒子會點功夫之外,其餘人都容易對付。

  兩人走到堂屋門前,正要破門而入,忽然傳來破空之聲,一根點燃的火把從外面拋了進來,趁著火把在空中翻滾之時,嗖嗖兩箭將兩個蒙面人釘在門板之上,隨即四下裡大喊起來:「大膽賊人,棄械投降。」

  事出突然,蒙面人們猝不及防,不知道對方來了多少人,恐慌之下只能躲進廂房藏身,當他們撲入廂房之時,房間裡響起了尖利的叫聲。

  堂屋的門猛然打開,柳知縣披衣持劍大喝道:「何方賊人膽敢擅闖官衙!」話音剛落他就發現門板上掛著的兩具屍體了,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另一間廂房的門也打開了,柳靖雲手持長劍衝了出來,先奔柳知縣這邊過來:「爹,你沒事吧?」

  牆頭上落下幾個人來,為首的正是元封,他一邊疾走一邊喊道:「把所有出路封死,莫要走了賊人!」也來不及和柳知縣打招呼,逕直走到廂房門口道:「出來投降就放你們一條生路,否則格殺勿論!」

  兩個蒙面人知道中了埋伏再無出路,索性挾持著人質就出來了,前面一人勒著位老嬤嬤的脖子,老嬤嬤已經嚇得面無人色,鼻涕眼淚橫流,後面那人提著個小女孩,小女孩粉嘟嘟的就穿了個肚兜,正掙扎著哇哇大哭呢。

  院子裡亂哄哄的,所有人都出來了,柳知縣一家人,還有住在前院的兩個老差人和元封手下十個人都擁在小小的院子裡,燈籠火把通明,兩個賊人的蹤影暴露無遺,看身形正是白天在縣衙外面亂轉的所謂客商。

  「閃開,放我們走!不然就殺了她們!」蒙面人喊道。說著將鋼刀一提,那老嬤嬤嚇得亂抖,戰都站不穩了。

  「把人放開就讓你們走!」元封針鋒相對的喊道。

  「你當我們傻啊,這老太婆和小丫頭就是我們的護身符,你放我們走,並且保證不跟蹤,五十里外我們就把人放下。」

  「做夢!憑什麼讓我相信你?」

  兩邊正在爭吵,忽然柳知縣說道:「別吵了,挾持老幼婦孺算什麼本事,把人放了,本官陪你們出城。」

  兩個蒙面人對視一眼,道:「不行,你才一個人,我們手裡可握著兩條人命呢。」

  「那好,把張嬤嬤放了,我們父女給你們作人質。」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柳靖雲大呼道:「父親,不可,他們就是奔著你來的啊。」

  元封也很愕然,親身赴險解救婦孺,這已經是很大無畏的行為了,當對方提出只能換一個人的時候,柳知縣竟然不是換回自己的女兒,而是決定換得一名僕人的安全,這讓元封很震驚,柳知縣,非凡人也!

  一定要找個機會保全他們!元封心中打定了主意,目光放在那個被挾持的小女孩身上,小女孩的目光也正巧投過來,四目相對之下,元封再次愕然,原來這個小女孩就是當初在蘭州府與自己有過一碗拉麵之恩的那個小蘿莉。小蘿莉顯然也認出他來了,慢慢停止了哭鬧和扭動,蒙面人放鬆之下,也就將刀子拿得遠了一些。

  柳氏父女都是善良之人,這更堅定了元封的想法,他扭轉頭去和柳知縣對視,柳知縣望著他,微微的點了一下頭,元封也微微點了點頭。

  開始交換人質了,柳知縣把寶劍拋下,慢慢走向蒙面人,對方看他走近,便一把推開老嬤嬤,伸手去抓柳知縣,說時遲那時快,柳知縣抬腳踢在對方胸口,蒙面人萬沒料到一個文弱中年竟然會突下殺手,猝不及防被踢得倒退了幾步,另一個蒙面人剛要動作,一枚鐵彈子就擊中了他握刀的手,手骨當場全碎,鋼刀脫手,疼得他哇哇大叫,元封等人瞅準機會一擁而上,刀劍齊上,竟然將兩人當場殺死,柳知縣疾呼刀下留人也來不及了。

  砍死了賊人,元封這才向柳知縣拱手道:「卑職救駕來遲,大人恕罪。」

  柳知縣已經將女兒拉了過來,交予夫人好生安撫,面對元封他依然是一派從容樣子,似乎對剛才這一場劫難毫不在意。

  「元班頭來的正是時候,只不過賊人已經死無對證,就很難查究元兇了。」

  「大人無須擔心,還有一個在外面防風的,已經被我們活捉了。」

  元封令人將活捉的那人提進來,可是手下卻報告說那人已經咬舌自盡了,元封這才懊惱起來:「竟然還是一幫死士。」

  「預料之中,看來朝中有人希望我死啊。」柳知縣輕輕的自言自語著,元封沒聽見,大聲道:「大人,雖然沒留下活口,但是卑職知道賊人是收長安尉遲家的指使而來。」

  「哦?」柳知縣來了興趣,「莫非你已經查緝了他家的貨物?」

  「正是,扣押了一千五百擔磚茶,三百頭駱駝,尉遲家已經派人來打過一回了,正是擔心他們對大人不利,卑職才帶人前來護駕的。」

  「小小商人就敢謀刺朝廷命官,這西北果然混亂不堪,不過這樣反倒有些意思,總比閒著沒事強,元封,本官這就手書一封,你親自送往蘭州,戶部正堂周大人正在那裡巡察,想辦法交給他,定有大用。」

  書信寫好之後,元封就要連夜啟程,臨走前把王小尕喊道柳知縣面前道:「這是我結拜兄弟王小尕,藝高人膽大,剛才那一鐵彈就是他射的,就讓他帶著兄弟們護衛老爺吧。」

  柳知縣欣喜道:「好,你就當壯班的班頭吧。」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7:05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29 00:41
1-48 茶馬司換人

  蘭州街頭,一個落魄的中年人正捧著一堆東西在當鋪門前躊躇,猶豫再三還是走了進去,將一件棉袍和一盒文具放到了櫃檯之上,嘶啞著嗓子道:「當東西。」

  當鋪的櫃檯很高,賬房居高臨下的瞧了這個中年人一眼,心中就有了計較,挑起那棉袍看了看,道:「二十文。」

  中年人急道:「年前花兩弔錢做的新棉袍,才穿了一冬,怎麼就值二十文了呢?」

  「破衣爛衫本來就不值錢,二十文愛當不當,看你是個斯文人,收你的東西就是給面子了。」

  中年人垂頭道:「我當。」

  賬房又瞧了瞧那盒文具,盒子是描金的漆器,雖然有些年頭了,但是保養的很好,邊角都包著銀邊,是個好東西,裡面十幾桿毛筆都是湖州出品,剩下的兩塊墨也是正宗的徽墨,還有一個刻成蓮花荷葉狀的硯台,雕工極佳,材料上乘,分明是個不可多得的端硯,價值雖談不上連城,也很是不菲了,賬房眼睛一亮,隨即又裝出不在意的樣子,胡亂翻了翻,道:「殘舊文房器具一盒,禿筆破硯,看你可憐,就給二兩紋銀吧。」

  「這是在下家傳之寶,起碼能當百兩紋銀吧,怎麼就二兩銀子?」中年人這回忍不住了,跳著腳喊道。

  「還是那句話,你愛當不當,整個蘭州府也就是我們這一家當鋪願意收文房四寶,隨你到另外一家去,保管不收。」賬房俯視著中年人,一派鄙夷的樣子。

  「二兩銀子不夠我回家鄉的,先生能不能再給多加一些。」中年人蔫了,小聲哀求道。

  「哼,看你讀書人不容易,就給你三兩銀子吧,再多就不行了。」

  中年人懷揣著當票和三兩零二十文從當鋪裡出來,迎風一吹,眼中不禁落下淚來,低頭哀聲道:「真是有辱斯文,對不起祖宗啊。」

  原來此人正是前任茶馬提司范良臣,他自以為用一堆廢紙般的茶馬券換來三百匹羌馬,能博得上司的欣賞,哪知道巡商道知曉之後,竟然不由分說辦了他一個玩忽職守的罪名,剝了官服摘了烏紗,從此淪為白丁。

  范良臣自然不服,可是茶馬司直屬巡商道,和巡撫衙門沒有關係,要告狀也只有去京城,可是在這蘭州府裡舉目無親,不管是回鄉還是進京,都沒有足夠的盤纏,無奈之下只好將家中唯一值錢的東西拿去當了,換的一些散碎銀子希望能派上用場。

  范良臣知道,最近戶部周大人要來蘭州視察,巡商道歸戶部管,周大人又兼著都察院的差事,聽說此人是個清官,若是能想辦法見上一面,把冤屈遞上去,應該還是有翻身的機會的。

  戶部尚書、兼左都御史周子卿大人確實要來蘭州,而且已經過了天水,如今朝廷疆域之下,竟然沒有一塊產馬的區域,所有馬匹都要依賴進口,本來有茶馬法襄助,還能以便宜的價格進口番馬,可是這些年來馬政荒廢,朝廷對地方的掌控大不如從前,本來每年能從西域進口萬匹戰馬,現在竟然為零,朝廷想用馬,只有從商家那裡高價購買,其實這些馬都是走私來的,誰都知道,可是每個人都從中落到好處,誰又願意說穿呢。

  春天的時候,蒙古人打草谷,三千騎兵殺進了大同一線,燒殺搶掠竟然如入無人之境,十萬邊軍只能固守城池,不敢出城一戰,眼睜睜的看著蒙古韃子掠走上萬百姓婦孺,龍顏震怒!大同總兵下獄,兵部尚書革職,但好在沒有殺人,因為皇上也知道,步兵是不能和騎兵野戰的,貿然出城那就是找死。

  所以周大人才會親自來蘭州視察,所為無非是馬政而已,這回皇上下了決心,不管花多大代價,一定要建立起穩固的戰馬進口渠道,而且既要保證數量,價格又不能離譜,一句話,朝廷沒錢啊。

  朝廷是沒錢,可不代表這些當官的沒錢,自打周大人的車駕過了長安,甘肅巡商道的迎接人員就來了,每日裡好吃好喝好玩伺候著周大人,西域葡萄酒,波斯地毯,大同娘們,總之都是些京城裡不多見的好玩意,可是周大人哪有心情玩這個,這一次要是辦不好差事,恐怕自己頭上這頂烏紗也保不住了。

  於是星夜兼程趕往蘭州,比預定的日期還要早了十天,巡商道的道台吳清源吳大人聽說以後,趕忙領著人出城三十里迎接,甘肅巡撫也派人迎接,吹吹打打將周子卿接了進來。

  周子卿是個明白人,知道地方官員最擅長的就是欺蒙上官,他們領你去看的一定是假的,給你說的一定是瞎話,想微服私訪更是沒門,人家幾百雙眼睛盯著你呢,唯一能得知真相的辦法就是暫時和他們沆瀣一氣,該吃的吃,該玩的玩,慢慢看他們露出狐狸尾巴。

  周子卿是抱著克服萬難的決心來的,可是來到的第一天,吳道台就給了他一個驚喜,茶馬司的牲畜欄裡,赫然圈著三百匹上好的南番馬。

  這可不是能用伊犁馬河套馬冒充的,周大人對馬匹很有研究,堪稱當代伯樂,什麼品種的馬匹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三百匹南番羌馬雖然不多,但是意義實在重大,要知道這種馬的產地是在羌人的控制之下,而羌人一向不和朝廷做生意的,他們只和四川的蜀王做買賣,用馬匹換取磚茶,雖然蜀王名義上算是朝廷的一個藩王,其實早就變相獨立了,從他們手裡買轉過一道的羌馬,價格貴的要死不說,還都是些瘦小病弱的老馬。

  所以,在蘭州府出現這樣一批羌馬,意味著一個突破,朝廷和羌人之間重開貿易,馬匹的獲取渠道又多了一條,起碼不再被突厥人控制的那麼死了,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周大人當即追問這匹馬是怎麼來的,吳清源說這是自己的妻弟找人從甘南草原販來的,周大人再追問花了多少兩銀子,吳清源故弄玄虛的道:「說多也不多,說少也不少,銀子一兩沒花,就是把今年的茶馬券給那些羌人了。」

  周子卿恍然大悟,這些羌人和自己想得一樣,怕磚茶的進口渠道過於單一被人卡死,想另辟一條道路啊,他們不要銀子而要茶馬券,可能是想自己組織貨源進口,這無所謂,反正茶馬法已經荒廢,他們即使有茶馬券在手,也是要花銀子買磚茶的,總之對朝廷沒什麼損害就好。

  以前以為這位吳道台是個酒囊飯袋,沒想到還是個能員,周子卿大喜過望,拍著吳清源的肩膀道:「你可為聖上解決了燃眉之急啊。」

  吳清源晃著滿臉的大肥肉,胖臉笑成了菊花:「應該的,應該的,還有一件事要報於大人。」

  「何事?你說。」

  「茶馬提司范良臣,貪贓枉法玩忽職守,把茶馬司當成了自己撈錢的工具,我那個妻弟好不容易組織了這批貨源,要賣給朝廷,他卻百般阻撓,要收什麼好處費,把那伙羌人惹怒,若不是妻弟報於卑職,恐怕這條道路就此中斷了。」

  「好個貪官,應該速速法辦才是。」

  「回大人,已經革職了,另外……卑職的妻弟雖然沒進過學,但是有一腔報國之心,又和羌人有深厚的情誼,卑職以為,舉賢不避親,可是畢竟有違朝廷法度,大人……」

  「不拘一格用人才,只要對朝廷有功就得封賞,吳大人的妻弟應當重用,這樣吧,就讓他補一個茶馬提司,本官回去後就報給吏部正式委任。」

  「謝周大人。」

  把范良臣擼下來自然是尉遲家活動的結果,尉遲家甲房大掌櫃尉遲炯和巡商道吳大人的關係相當良好,他們二人定下計策,先把范良臣的官職開革掉,這樣一來就能控制住茶馬券的流通,別看元封等人鬧得歡,人家發行茶馬券的單位都不配合你,你還緝什麼私?

  尉遲炯是個很有魄力的人,辦起事情雷厲風行,官場上板不到蘆陽知縣,他索性派了五個手下去行刺,這五個人可不是丁字房豢養的刀客,而是大掌櫃自己的親信,做事絕對利索可靠,就算失手也絕對不會洩露秘密。

  蘆陽知縣幹掉,茶馬提司革職,元封所依仗的官方身份就沒有了,他就不再是緝私馬快了,而是徹頭徹尾的馬賊,打劫正經商人,破壞朝廷經濟的罪人,屆時讓官府出面派人掃蕩,看那些鄉民還敢動武?

  四掌櫃韓世河從十八里堡敗退而回,這讓尉遲炯很是高興,四掌櫃是家主尉遲光的親信,早就想提拔他當大掌櫃了,這回失了手,恐怕扶正的機會就沒了,而自己這方面進行的行動則很順利,茶馬司掌握了,雖然派去刺殺的人還沒回來,估計也沒什麼懸念,這件事辦成以後,自己的威信自然會提高一些……

  尉遲炯運作的很好,這件事一路搞下來是皆大歡喜,周尚書有東西拿出手向皇上匯報,吳道台荷包裡又多了銀子,小舅子還當上了提司,自己這邊則掌握了茶馬司,控制了羌馬進口的渠道,以後別管是賣給朝廷還是自己高價走私,總能撈到不少利潤。

  這裡面有一個誤會,因為元封他們販運頭一批羌馬的時候,隊伍裡有一百名羌人,所以被人誤會為隊伍中羌人為主,這十個漢人只不過是馬伕和翻譯而已,既然羌人認定茶馬司,那就好說了,找些人替代元封等人還不簡單。

  巡商道衙門外,范良臣正在翹首以盼,剛才花了二兩銀子賄賂門房,讓他幫忙把自己寫的折子呈給戶部周大人的跟班,時間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怎麼還沒有回音。

  范良臣鼓起勇氣再次叩門,偏門打開,門房沒好氣的問道:「幹什麼?」

  「老哥,我那封信……」

  「什麼信不信的,這裡可是衙門,閒雜人等不許駐足!」

  「可是,我給了你二兩銀子啊。」

  范良臣急了,上去扯門房的袖子,卻被人一腳踢開,正吵鬧時,裡面傳來喊聲:「大人起駕了。」原來是周大人和吳大人一同去赴宴,由於周尚書愛馬,所以和一般文官不同,城裡交通都是騎馬而行,吳清源自然投其所好,也不乘轎子改乘馬了,他們二人並轡而行,吳清源很有分寸的稍微落後半個馬頭,後面還跟著一個溜肩膀的年輕人,頭戴烏紗身穿綠袍,是個生面孔,但是看整個隊伍所打的淨街牌子就能看出來此人的身份,除了戶部正堂和巡商道正堂的牌子之外,就是蘭州茶馬司正堂了。

  原來此人就是接替自己位置的人啊,范良臣恍然大悟,天下烏鴉一幫黑,這輕輕人不知道是誰的親戚,把自己踢下去就是為他騰空的。

  范良臣就這樣呆呆站在門旁,看著大隊車馬過去,距離之近,連周大人他們的對話都聽得很清楚。

  「丁提司少年有為,為朝廷開拓了羌馬進口之道,真是頭功,待老夫回京之後,還要向聖上為你請功。」

  這是周尚書在對那個溜肩膀的年輕人說話,那位新任提司趕忙接道:「大人謬讚了,都是我姐夫……吳大人指教有方,我們才想到用茶馬券換羌馬,要說功勞,吳大人才是首功。」

  「不用謙讓,都是首功,哈哈哈。」

  一行人歡笑著離開,留下范良臣呆呆站在原地,這明明都是自己的功勞啊,怎麼變成他們的了,原來這官場比自己想像的還要黑暗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6:40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30 17:48
1-49 老朋友

  蘭州街頭,范良臣失魂落魄的走著,不知不覺來到那間當鋪門口,望著大大的當字,他不由得想起小時候為了供養自己讀書,母親把僅有的首飾拿去典當的情形,幸而自己爭氣,十六歲就中了秀才,而後又中了舉人,點了御史,圓領烏紗,光宗耀祖。

  可惜官場黑暗,自己出身寒門,不屑於與他們為伍,漸漸被同僚排斥,御史當不成,千里貶官來到這荒涼的西北做一個空架子的茶馬提司,可就是這樣一個虛職,別人也不願意放過,自己只是做出一點點小小的成績,就被人毫無理由的摘了帽子,真是欲告無門走投無路啊。

  那一盒文具是自己的家傳之寶,當初那麼貧困的情況下母親都捨不得賣,說是等自己將來考學的時候用的上,可是卻被自己給當了,幸虧不是死當,還能贖回來,范良臣厚著臉皮走到當鋪裡,拿出當票放到櫃檯上道:「先生,這個東西可否幫在下留些時日,等在下手頭寬裕了自然來贖。」

  賬房看看當票上的字,頓時就明白了,不屑地斥道:「你這人懂不懂規矩,到期不贖就是死當,當鋪可以隨意處置,如何等你有了錢再來?難道你一輩子沒錢就等你一輩子?當鋪又不是善堂,切!出去。」

  范良臣臉上火辣辣的,訕訕地退出了當鋪,錢是英雄膽,腰裡沒錢就連個當鋪賬房都能欺負你,他哀歎一聲,摸摸懷裡僅剩的一兩銀子和二十文錢,尋思著下一頓飯該吃點什麼,已經兩天沒吃飯了,心裡發愁連帶著肚子都不覺得餓了,可是這飯總是得吃啊,吃飽了才能做事,自己能寫會算,當個賬房先生總是行的,至不濟也能開個寫字攤幫人寫個家信什麼的。

  打定主意,范良臣來到茶馬司附近的一條街上,挨家打聽收不收賬房先生,可是人家看見他來了,都支支吾吾的不敢搭理,最後還是一個好心人告訴他:巡商道衙門放出話來,不許接濟他,要不然就是和衙門作對。

  這是要把人往絕路上逼啊,范良辰失魂落魄往下處走去,原先他是住在茶馬司衙門裡的,革職以後就暫住在一個老衙役家裡,可是到了門口才發現,自己的被臥已經被放到門口了,老衙役的婆娘一臉歉意的搓著手,不用她開口,范良辰、臣就知道這也是巡商道的意思,把自己最後的棲身之所也給剝奪了,真是欺人太甚啊。

  范良臣已經不再生氣了,別看他形容枯槁像個中年人,其實還不滿三十歲,二十歲中舉,到現在做官也有八年了,八年官場生涯讓他看透了許多,也磨礪了他的性格,雖然他的脾氣不是很倔強,但是極有韌性,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他就不會放棄。

  范良臣背起自己的被臥,悄無聲息的來到蘭州府北門附近,這一帶認識他的人比較少,起碼臉面上腰牌好過一些,把被臥放在旮旯裡,他摸出幾個錢來買了幾張紙,一塊墨,用身上帶著的毛筆寫了一個「代寫家信」的紙牌子,兩手舉著站在城門口,任誰也看不出,這個落魄的中年文士在幾天前還是茶馬提司,堂堂的朝廷七品命官。

  南來北往的人很多,但都是匆匆而過,沒有人照顧范良臣的生意,時值夏日,雖然站在樹蔭下,還是曬得他兩眼發花,懷裡錢太少,連杯茶都捨不得買,過了一會兒,天上打起雷來,瓢潑大雨說下就下,稀里嘩啦一陣澆,剛才買的紙都變成了糨糊。

  雷陣雨很短暫,片刻之後天就放晴了,可是紙變成了糨糊,被臥也濕了,今夜連睡覺都找不到地方,范良臣緩緩坐下,臉上滑下淚來,和雨水混在一起誰也看不出,他往泥地上一坐,反倒來了生意,來來往往的人還以為這是個乞丐呢,有那好心的便丟一兩個銅板在他面前。

  范良臣沒有去撿銅板,只是低著頭靜坐,忽然眼前出現了一雙鞋,有人遲疑的問道:「這位先生莫非是范大人?」

  竟然被熟人認出來了,范良臣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他低聲道:「兄台看錯了吧。」他這一開口對方更加確認了,驚呼道:「范大人何至淪落於此,快起來,咱們路邊說話。」

  對方很客氣,范良臣也就歎口氣站了起來,定睛一看原來是賣馬的元公子,按理說他們只是一面之交的關係,算不得密切,而且上回自己用一錢不值的茶馬券騙了人家三百匹馬,很對不起人家呢。

  「元公子,在下已經是白身,別再稱什麼大人了,在下用茶馬券騙了你們,這也是報應啊。」

  豈料元封卻並不生氣,道:「那我就喊你一聲范先生吧,先生何故淪落成這樣?有什麼我能幫您的麼?」

  范良臣歎口氣,簡短截說將事情介紹了一下,元封聽罷暗想,雖然有搶功的因素在內,但未嘗沒有尉遲家的人在裡面搗鬼,說到底此事都是因自己而起,而且范良臣這個人在自己的計劃之中有不可或缺的作用,無論如何不能讓別人取代了他。

  想到這裡,元封道:「范大人,隨我來。」

  先找個小飯鋪吃了一頓飽飯,說起來范良臣已經一天半沒吃飯了,面對一桌飯菜,他的眼淚悄悄落了下來,人家被他騙了三百匹馬絲毫沒有怨言,還請自己吃飯,這是何等的仗義啊,可惜自己是無力報答了。

  吃完了飯,又找了一家小客棧,元封幫他在櫃上放了三天的房費,交代道:「這三天不要出去,自會有人來接你。」

  范良臣感動的熱淚盈眶,拉著元封的手道:「此恩無以為報,我還算認識幾個字,倘若不嫌棄的話,我願為公子寫寫算算,出謀劃策。」

  元封只是笑笑,道:「記著,三日內定有人來接你,到時候咱們再細談。」說罷徑直去了。

  來到城南的牲畜市場,正好張鐵頭他們販運的第二批羌馬也到了,元封當即吩咐下去:一匹馬也不賣,就在手裡屯著。

  第二批羌馬也有五百匹之巨,同樣是不收銀子賒來的,但同時也帶來羌王的一封信,要求元封組織磚茶和鐵器的貨源,羌人不缺馬,但是和突厥人的戰鬥中損失了不少兵器,急需補充,同時羌王也不想被四川方面卡住磚茶進口的脖頸,所以希望能另辟一條進口之路。

  要磚茶好辦啊,家裡就存著一千五百擔磚茶正愁沒地方扔呢,元封更加胸有成竹,道:「我倒要看看這位周大人和他們是不是一丘之貉。」

  羌馬再次來到的消息在蘭州引起了軒然大波,所有的商人都湧了過去,希望能吃下這批貨,巡商道自然也收到風聲,吳清源知道這是加官進爵的極好機會,趕緊吩咐自己的妻弟,無論如何要把這批貨拿下,要知道此前他可是在周尚書面前誇下海口的,說自己的小舅子和羌人關係很鐵,要是拿不下這批貨可是要穿幫的。

  小舅子叫丁四喜,是蘭州府的混混出身,聽了姐夫的吩咐便拍著胸脯道:「姐夫你就放心吧,我自有辦法,這事保證給你辦得漂漂亮亮的。」

  混混出身的傢伙能有什麼好辦法,無非是強搶豪奪,以往仗著有姐夫撐腰,現在可好了,自己就是七品茶馬提司,堂堂的朝廷命官,手下一幫小兄弟也成了官差,想要什麼東西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管你什麼羌人不羌人的,到了蘭州府的地界就得聽爺的!

  丁四喜派人給馬幫送信,說是這批馬不許賣給旁人,只許交給茶馬司,這裡面丁提司留了個心眼,先把這批貨扣了讓周大人過目,糊弄好了上官之後,戶部撥下來的銀子自己扣下,只把零頭給羌人,五百匹馬起碼能撈幾萬兩呢。

  不給銀子就想收馬,門都沒有,一方是狗仗人勢的茶馬司官差,一方是粗野不羈的羌人,自然一點就著,都不用張鐵頭從中啜叨,這架就打起來了,這一百個羌人刻都是和突厥人打過仗的主兒,手黑著呢,當場就動了刀子砍傷兩個官差。

  事情鬧大了,巡城官軍和蘭州府衙都介入了此事,數百名官軍將牲畜市場包圍,事關重大誰也罩不住這件事,很快甘肅巡撫和巡商道、以及周大人便都知曉了此事。

  事關異族人,又牽扯到馬政事宜,誰也不敢怠慢,各路人馬迅速趕到,吳清源這個氣啊,小舅子辦事不利也就算了,偏偏還那麼能惹事,好端端一件美事讓他攪得不可收場。

  把丁四喜叫到跟前問道:「我且問你,讓你去收馬,為何鬧出此等亂子?」

  「姐夫,我還不是想弄點銀子孝敬你,可是這幫蠻夷不識抬舉,不見銀子不放馬,小的們氣不過就開打了,結果……」

  吳清源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如此緊要關頭,馬比什麼都重要,自己恨不得拿出私房銀子來買這批羌馬,丁四喜倒好,一毛不拔就想侵吞人家五百匹馬,擱誰也不能服氣啊。

  正想著如何補救呢,那邊周大人派人傳話了,讓吳道台和丁提司過去說話。

  吳道台硬著頭皮過去了,只見周子卿面前站著幾個人,一臉的怒形於色,不用問就是那些賣馬的羌人了,周大人倒是風平浪靜,道:「請吳大人給本部院一個說法。」

  周子卿何等人,哪能被吳清源所擺佈,吳道台是個貪官,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可是朝廷裡誰不貪呢,只要他有本事能弄來羌馬,周子卿還是願意提拔他的,可怕就怕他沒這個本事還要吃這碗飯,耽誤了朝廷馬政大事,誰也吃罪不起。

  周子卿直接找來賣馬的羌人,通過陪同羌人的漢人翻譯,幾句話就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人家羌人根本不認識什麼丁四喜,今天是頭一次見面,丁提司就強取豪奪,分佈不給想霸佔人家的五百匹馬,官差仗勢欺人這才起了衝突。

  周子卿怒火滔天,一條穩固的戰馬進口渠道對朝廷簡直太重要了!簡直關係到國家命運的走勢,若是被吳清源丁四喜這樣的人破壞掉,羌人從此不願賣馬,那損失簡直太大太大了,誰也無法承擔這種後果。

  吳清源到底混跡官場數年,腦子一轉就有了主意,跪倒道:「周大人且聽下官解釋……」然後顛倒黑白說了一大通,可是周子卿硬是一句話沒聽進去。

  「這些話留到京城大理寺去說吧,來人啊,把吳清源、丁四喜的烏紗摘了。交都察院處置。」巡商道歸戶部口管,周子卿又是欽差身份,自然可以任意處置他這種級別的官員。

  處置了兩個官員,周子卿才和顏悅色道:「貪官已經處置了,咱們可否將交易繼續下去。」

  「不行,羌人說了,他們只認老朋友,羌馬只賣給范提司,旁人不好使。」張鐵頭替羌人說道,其實這哪裡是羌人的意思,分明是元封的授意。

  「這個好辦,本部院就將范良臣官復原職,哦不,提升他為甘肅巡商道,你們看這樣如何?」周子卿辦事果然大氣,你們羌人不是只認老朋友麼,那我就大大的提拔你們的老朋友,絕對讓你滿意到家。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6:4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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