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武林帝國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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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少 2009-3-4 10:59: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2 450528
鄭少 發表於 2009-3-9 13:33
1-30 決戰同仁居

  次日凌晨,河口鎮爆出一個特大新聞,蘭州李家的老三被人殺了,兩條腿卸掉不說,腦袋瓜也砸的稀爛,橫屍街頭,慘狀不堪入目,鋪子也被人洗劫了,兩個賬房,八個打手全被人殺死,銀錢不翼而飛,鹽倉也空了。

  河口鎮有官府,但只是巡商衙門的幾十個衙役在維持秩序,收點稅款,就連打架鬥毆他們都不管,更何況這種血案,班頭派人把屍體斂了,現場封了,快馬飛報蘭州李家,就該幹啥幹啥去了,鎮上的商戶們也絲毫沒覺得有什麼意外的,都說李豹這小子罪有應得,為此幾家商舖還放了鞭炮,說是驅邪,其實是慶祝河口鎮少了一個禍害。

  河口鎮距離蘭州府只有百里而已,快馬一天就到了,李家老大坐鎮蘭州,聞報後火冒三丈,當即點起府中好手趕往河口,同時通知各地的押運隊伍,秣馬厲兵準備開打。

  蘭州李家大宅子,兩扇朱漆大門轟然開啟,三十多條漢子出門上馬,絕塵而去,門前茶攤上,一個皮膚黝黑的少年壓了壓頭上的斗笠,放下一枚銅錢悄然離去。

  蘭州府北門,從李家出來的三十個人和別處趕來的七十多人匯到一處,整隊出城,為首一人隨手拋了一錠銀子給門丁,喜得那門丁忙不迭的道謝:「謝謝大爺打賞。」城門不遠處,一個帶著同樣斗笠的人數清楚出城人數之後,也悄悄轉身消失在人海中。

  深夜,李家大宅牆外,更夫敲著梆子慢悠悠的走過去,一個蒙著面的黑影從暗處露出頭來,看看四下無人,無聲的走出,噓噓兩聲,又有十幾個蒙面人從掩蔽處竄出,沒有多餘的話語,他們迅速搭成人梯,將其中一人送上高牆,那人往李家大院裡瞧了瞧,扔出一枚小石子,兩條大狗立刻竄了過來狂吠,那人從褡褳裡摸出兩個香噴噴的肉包子讓過去,兩條狗一口叼住,有滋有味的吃起來,再也不叫了。

  片刻之後,兩條狗抽搐一陣死了,蒙面人們陸續悄無聲息的落到院子裡,被鍋灰塗黑了的長刀在夜色中一點也不反光,千層底的布靴走在石板地面上絲毫沒有聲音,今天沒有月亮,風卻是很大,正是殺人放火的好天氣。

  不過這群人並沒有殺人的打算,他們只是按照風向將成桶的燈油潑在地上,然後摸到柴房和馬棚放了一把火,柴房有大量乾柴,馬棚有足夠的乾草,都是極其易燃的好東西,火勢一起,這幫人就收起刀子爬牆遁走了。

  風很大,火焰藉著風勢,順著燈油潑濕的地面蔓延過去,不一會就有人從夢中驚醒,高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火勢一起,就很難控制,一時間銅鑼聲,呼救聲、狗叫聲不絕於耳,火光沖天,離得老遠都能看見,李家是大戶,家裡人丁興旺,可是男丁們今天都出門了,家裡只剩下女眷和十幾個家丁,救火哪裡來得及,他們家是暴發戶,鄰里關係差得很,眼見李家走水,竟然沒個人來幫著救火,不過這大火要是蔓延開來誰家都撈不著好,所以等李家燒得差不多的時候,總算有人提著水桶來救了。

  三條街以外,同福客棧後牆,一群人悄無聲息的翻了進來,摘掉蒙面布,爬到樓上各自的客房,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般。

  趙定安檢查一下門閂上繫著的頭髮,確定沒有人進來過,這才將長刀塞到鋪下,倒在大通鋪上說道:「看什麼看,睡覺。」

  幾個趴在窗口看失火的少年不情願的回來,脫靴上炕,還意猶未盡的問道:「定安哥,這回咱們算立了大功麼?」

  「不就是放個火麼,算什麼大功,九郎他們幹的才是大事,睡覺睡覺,明天還得早起。」趙定安把被子一裹,竟然打起鼾來。

  一日後,河口鎮,巡商衙門的班頭正陪著李家的兩位爺檢查現場,看完死者身上的傷勢後,李虎道:「屋裡六個人是被刀刺死的,外面四個是箭射死的,老三是用錘砸死的,看樣子是尋仇,做的乾淨利索,留下的線索也不多。」

  「再想想,總會有些線索的。」李家老大道,這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從一個鄉下鹽販子混成現在的西北鹽梟,靠的就是狠辣無情,可是現在居然有人敢在自己的地盤上鬧事,搶錢搶鹽不說,還把老三給做了,砍掉兩條腿,砸爛腦袋瓜,這是示威啊。

  「實在看不出什麼,不過這些人箭法很高,本地擅使弓箭的貌似不多,除非是……」李虎的臉色變了,「難道是寧夏李家,就因為我殺了他們四個人,搶了一百匹馬就這樣報復,也太不把我們蘭州李家放在眼裡了吧!」

  「先別忙下定論,別中了人家的圈套,走,沿著老三臨死前的路再走一遍。」李龍說著,就在班頭的陪同下向同仁居酒館走去。

  時值中午,同仁居裡用飯的人很多,都在竊竊私語著昨天李三爺被殺的事情,看到李家大爺和二爺陰沉著臉走進來,不少人當即離席準備遁走,可是卻被李龍一句:「不准走。」給嚇住了,乖乖回到座位上。

  「我家老三前天在這裡吃晚飯,坐的是哪一張桌子?」李龍沉聲問道。

  掌櫃的戰戰兢兢過來道:「回大爺的話,三爺坐的是這一張桌子。」

  李龍點點頭,拽了把椅子在三弟曾經坐過的桌子前坐下,繼續問道:「我家老三喜歡掛賬,他在你這裡掛了多少銀子的帳了?」

  掌櫃的賠笑道:「三爺掛賬是小店的福分……」沒說完就被打斷,「我不想讓老三帶著債走,多少銀子,說。」

  「回大爺,加上昨晚的一共是五十二兩七錢。」

  李龍點點頭,一招手,跟班遞上來一包銀子,他拿了一個五十兩的錠子和一個十兩的錁子放到桌子上道:「老三前天晚上都和誰說過話?」

  掌櫃的面露難色:「我在算賬,沒注意啊。」

  「你說還是不說!」李虎把長刀拔出了一半吼道。

  「我說我說,當時三爺和兩伙人說過話,一夥是坐在角落裡的四五個生面孔,為首的漢子是個瘸子,還有就是寧夏李少爺,沖三爺說了些不三不四的話。」

  「說的什麼?」

  「他……他說三爺搶了他的馬,讓三爺等著瞧。」

  李龍點點頭,對一個手下道:「去查查寧夏那幫人還在不在?」

  班頭湊過來道:「大爺,小的已經查過了,昨兒一早,寧夏李家就放船走了。「

  「哦,那就是了,這事兒八九不離十,寧夏李家的人,弓馬功夫都不賴,老二,你趕緊帶人騎馬去堵他們,船未必有馬快,你在皋蘭興許能攔得住。」

  「是,大哥,我一定把李明贏那小子的人頭給帶回來!」李虎答道。

  「蠢貨!我讓你殺人了麼,把人扣住就行,寧夏李家勢力龐大,這事兒沒查清楚之前,不能輕開戰端。」

  「可是老三都讓人殺了啊。」

  「還不是你這個蠢貨惹出來的禍,好端端的非要搶人家的馬匹,還廢話!讓你去就去,給我留十個人就行,剩下的你全帶走。」

  李虎不再吭氣,帶著人走了。

  「你們幾個,到鎮上的客棧去查查,那五個生面孔是什麼來頭,一有線索馬上來報。」李龍吩咐道,剩下的十個打手又走了六個,身邊只剩下四個人了。

  「掌櫃的,給我來壺酒。」李龍道。

  掌櫃的趕緊應聲:「馬上來。」不一會兒便切了一碟子牛肉,燙了一壺好酒讓小二送了過來。

  店小二端著托盤過來,將碟子和酒壺酒杯放下,剛想走,卻被李龍叫住:「小子,你的臉怎麼回事?」

  店小二咬著嘴唇不說話,掌櫃的趕緊跑過來道:「回大爺,這是我外甥小強,剛從老家過來,還不懂事,那天說錯了話被三爺責罰,他自己打的。」

  李龍哦了一聲,擺擺手讓掌櫃的下去了,忽然又敲著桌子說道:「我說掌櫃的,你這個外甥太沒有眼色了吧,酒菜上了,招呼卻沒上,這算什麼?」

  掌櫃的趕緊喝道:「小強,還不趕緊給大爺上招呼。」

  小強面無表情的從筷籠裡拿了一雙木筷子走過去,放到李龍面前,李龍搭眼一看,好一雙鐵拳,拳尖都磨平了,沒有十年的硬功夫怕是練不出來。

  「小子,你哪裡人?」

  「湖北,麻城。」

  「為什麼來河口?」

  「家裡遭了災,沒飯吃。」

  「哼哼,怕不是遭災了吧?」

  「大爺什麼意思,小的不懂,要是沒別的事,小的要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難道我不是客人?說!前天晚上你到哪裡去了?」

  氣氛緊張起來,酒館裡的客人們都悄悄溜走,掌櫃的撲過來哀求道:「大爺,他才十六歲,還是個孩子啊,三爺的事情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李龍一腳將掌櫃的踹出去老遠,指著店小二道:「你說還是不說?」

  店小二眼中寒芒一閃,兩隻拳頭握了起來,冷冷答道:「大爺什麼意思,小的真的一點不明白。」

  「哼,你不說是吧。」李龍掀翻桌子,抽出長刀徑直向掌櫃的砍去。嗯,

  「啪」的一聲,長刀沒有落在掌櫃的頭上,反而被一雙肉掌夾住,店小二站在李龍面前,毫無懼色,一字一頓說道:「別欺人太甚。」

  李龍抽刀,卻抽不動,轉頭吼道:「還不快上!」四個已經愣住的打手如夢初醒,拔刀砍了過來,店小二閃身躲過,一腳踹翻一個,提著掌櫃的躲到了櫃檯後面,隨即又跳了出來,手裡多了一條桌子腿。

  「快去叫人,把兄弟們都叫來,還有李班頭。」李龍吼道,一個手下趕緊跑出去,可是轉瞬之間就被扔了回來,胸口插了一支雕翎箭,酒館的門口多了三個人影。

  「李龍,咱們有十年沒見了吧。」當中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道,語氣中飽含了滄桑。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6:53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10 14:41
1-31 喋血河口鎮

  李龍略微一怔,很快就從腦海中尋到了這個中年人的信息,當下也不去管那店小二了,回到桌子旁坐下,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楚大哥,是有日子沒見了,過來喝一杯吧。」

  楚木腿走了進來,與李龍面對面的坐下,他身旁兩個少年也一左一右拉了把椅子坐下,其中一人狠狠盯著李龍,另一人在機警的四下打量,關注著李家打手的舉動。

  「楚大哥,這些年過的可好?」李龍倒了一杯酒,推到楚木腿面前問道。

  「托你們老李家的福,過的慘淡的很,喝酒耍錢,家徒四壁,這,你不會不知道吧。」

  「哦,就為這個,所以你殺了老三?」

  「十五年前,你們兄弟打斷我一條腿,搶走我辛辛苦苦賺得銀子,害得我媳婦坐月子都喝不上一口雞湯,害得我窩窩囊囊過了十幾年,害得我娃娃都跟著抬不起頭做人,難道你們兄弟不該死麼?」

  「哼,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強者吃肉,弱者喝湯,像你這麼弱的,吃屎都趕不上熱的,就憑你這四五個人還想殺我?你把我李龍看的太低了吧!」

  兩人言辭鋒機畢露,但是卻端坐席上穩如泰山,三個李家打手握著刀虎視眈眈,掌櫃的藏在櫃檯後面瑟瑟發抖,店小二則坐在櫃檯上抱著膀子冷笑著看著這一切,硬木桌子腿就放在身旁。

  門忽然被撞開,兩個打手跑進來道:「大爺,查到了,那夥人是北邊來的,在客棧裡打聽過三爺的底細。」

  打手說完便呆住了,酒館裡的氣氛太詭異了,門口躺著一具自己人的屍體,大爺卻和三個看起來面色不善的人坐在一起喝酒,而本該伺候客人的店小二則囂張的坐在櫃檯上看著這一切。

  李龍陰沉地笑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楚大哥果然是條漢子,只不過可惜這兩個少年郎了,都是你的子侄吧,十六七歲還沒成親就要跟著你死了。」

  楚鍵一拍桌子喝道:「姓李的,誰死還不一定呢!」

  「好膽氣,你爹當年也像你這樣牛逼過,只不過在我們兄弟刀下還是慫了,說什麼看在沒出世的孩子面上放他一馬,我當時心怎麼就軟了,只砍斷了他一條腿,結果養出你這個小子來,想幫你爹討債是吧,好,李大爺奉陪。」

  楚鍵這就要拔刀,李龍卻一舉手:「慢,店裡地方小,施展不開,不如咱們去外面吧。」

  「也好,省的打爛了店裡的東西,回頭我們還得賠,呵呵,你李老大當然不用賠了,因為死人是沒法掏錢的。」一直沒開口的元封忽然說道。

  「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子,我記著你了。」李龍起身向門外走去,幾個打手小心翼翼的護著,生怕桌旁這三個人忽然發難。

  李龍等人出去之後,楚木腿才起身,元封沖櫃檯上端坐的店小二一抱拳:「打擾生意了,抱歉。」

  店小二也抱拳回禮:「好說。」

  三人出的門來,只見李龍已經當街站定,身後九個打手一字排開,喧囂的街道上已經空蕩蕩的,所有人都躲在路邊的店舖裡注視著這一幕的發生,沒有人說話,只有風嗚嗚的吹著。

  楚木腿領著楚鍵和元封,面對李龍相隔二十步站定,楚木腿淡淡的說:「李龍,動手吧。」

  「不慌,人還沒來齊呢。」李龍獰笑道,沖身後一擺手:「發信號!」

  一聲呼哨,從兩旁店舖裡竄出五六十人來,將元封等人圍住,個個手持鋼刀,面目猙獰,其中有二十多個巡商衙門的差役,帶著紅黑帽子拿著鐵尺,為首的班頭喊道:「莫要放跑了殺害三爺的兇徒。」

  李龍道:「楚木腿,你還是和十五年前一樣笨,我李龍是那麼好對付的麼,叫你們另外那兩個人也出來吧,反正都是死,躲著也沒啥意思。」

  楚木腿看看元封,元封不動聲色,輕輕吹了一聲口哨,張鐵頭和葉開便從旁邊的樹上滑下來,手裡舉著弓箭和他們站到了一起。

  「楚木腿和楚木腿,你只帶了四個小孩,就敢動我們李家的人,真是太自不量力了,這一次我再也不會給你機會了,等會把你們父子都宰了,再去你們家斬草除根,把這些娃娃的家人也都殺了,看看以後誰還敢和我李家作對。」

  「動手!」李龍暴喝一聲,黑壓壓兩群人從道路兩端壓上來,如烏雲蓋頂,眼看著就要將這個五個人淹沒,忽然一聲轟響,遠處的河口鎮城門倒塌了,所有人回頭看去,只見塵煙散去,一隊騎兵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

  河口鎮的道路不是很寬,只能並行五匹馬,這支騎兵湧入城內,將城門口擠得滿滿當當,還不知道有多少在城外沒開進來,前排的騎士全配備了皮甲,手持長矛威風凜凜,臉上罩了黑布看不清容顏,只是一雙雙眼睛都透射著寒芒。

  現場彷彿凝固了一般,沒有人亂動,沒有人說話,整個街道鴉雀無聲,只有偶爾的馬嘶和關門閉戶上門板的聲音。

  「今日之事,是我楚木腿和李龍之間的私人恩怨,閒雜人等迴避。」楚木腿道。

  嘩啦啦一陣響,差役們先把鐵尺和鎖鏈收起來了,班頭灰頭土臉道:「大爺,我還有公事,先走了。」說完帶著三十個差役灰溜溜的去了。

  叮噹幾聲,二十幾把鋼刀扔在地上,一些幫拳的閒漢高舉雙手離開現場,邊走邊說:「沒我的事,我來看熱鬧的。」

  片刻之後,李龍身邊就只剩下九個鐵桿打手了,這些人都是常年跟隨李龍走南闖北的親信,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也不下幾百次了,可是以往大多是遭遇戰,或者是埋伏別人,這種被別人埋伏,而且實力懸殊巨大的情況還是頭一次,所以不少人腿腳都有些發軟。

  「大爺,你先走,這裡我們頂著。」一個打手頭目將李龍猛推一把,揮刀向那群騎兵衝去,李龍一咬牙,一腳踹開旁邊的店舖撲了進去。

  元封等人拔腳便追,與此同時趙定安率領的騎兵開始了衝擊,排在前面的都是經歷過實戰的保丁,長槍端平了推過去,那就是一幕鐵牆,拿著長刀的打手們在騎兵加長槍的威壓下毫無還手能力,只有被屠殺的份。

  李龍為人狠毒狡詐,遇到這種場面,他第一個反應就是逃,逃的越快越好,越遠越好,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河口鎮的地理位置他很熟悉,沿街的店舖一般都有後門,從後門遁走,然後有條排水溝通到碼頭,從那裡爬出去,然後想辦法找一匹馬回蘭州,再糾集人馬報仇不遲。

  讓他怎麼也想不出的是,楚木腿到底從哪裡找來這麼多幫手,西北黑道上啥時候冒出這樣一股力量,不知不覺間竟然發展的這麼大,看來這件事情一定是蓄謀已久的了。

  李龍跑的很快,幾步就竄到了後門,一把拉開門剛想出去,眼前就只看見一隻碩大的拳頭……

  等元封等人衝進來的時候,李龍已經暈過去了,楚鍵和葉開象拖死狗一樣將他拖到外面,此時的街道上已經血流成河,負隅頑抗的李家打手們統統被挑死,屍體堆在一旁,騰出一個空間來給李龍。

  一瓢涼水澆過去,李龍從昏迷中醒過來,此時的李家大掌櫃已經狼狽不堪,眼睛烏青,嘴裡流血,身上全是灰土和泥漿,他一睜眼就看見滿地的鮮血,想動,兩隻腳踩在身上,絲毫動彈不得。

  「楚大哥,當年的事情是我們不對,求你看在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的份上饒了我一條命吧,老三的事情我決不再追究,另外還奉送一萬兩,哦不,五,八,十萬兩銀子給你,求你千萬留我一條活路。」

  楚木腿的臉湊上來,「李龍,這些話你自己相信麼?剛才你還叫囂著要滅我的門,殺光這些孩子的家人呢,怎麼這會就慫了?你的威風哪去了?」

  李龍低頭不語,半晌才道:「自打出來混的那天起,就知道會有這樣一個結局,可是萬沒想到居然是載到你手裡,木腿哥,我服了,我不怨誰,以後你別學我,凡事一定下狠手,別留後患。」

  楚木腿道:「行,是條漢子,比你家老三強多了,那就給你來個痛快的。」

  李龍被兩個人架起來,楚鍵在一旁擦拭著鋼刀,楚木腿沖兩旁大門緊閉的店舖喊道:「今天是我楚木腿和李家人清算舊賬,打擾了各位的生意,我給各位賠罪了。」

  緊閉的門板後面,商人們都在瑟瑟發抖,打群架的見得多了,這種動用騎兵長矛,殺得一地屍體的卻不多見,前天是李老三,今天是李老大,看來這李家是要完了。

  楚鍵將鋼刀擦好,問元封:「九郎,怎麼弄?」

  元封道:「給留個全屍吧,也省的他家人再料理。」

  楚鍵點頭,衝著李龍的後心瞄了瞄,一刀捅進去,正好刺中心臟,李龍身體抖了一下,就癱軟了,兩腿一伸,死了。

  楚鍵把刀拔-出,在屍體上擦了擦,對他爹說:「爹,人已經宰了。」

  楚木腿不語,忽然沖元封跪倒:「封哥兒,多虧你……」

  雙膝還沒點地,就被元封扶住:「楚大叔客氣了,我個老五是拜盟的兄弟,你家的仇就是我的仇,這點事算不得什麼,以後還要仰仗您老幫著我們打理鹽務生意呢。」

  楚木腿重重的點頭,把楚鍵拉過來道:「以後跟著封哥兒好好幹,要豁出命來報答人家,明白麼?」

  楚鍵道:「爹,你放心好了,孩兒一定好好幹。」

  事情至此就算做完了,趙定安衝著衙門方向大喊道:「差人出來洗地!」然後一行人上馬而去,路過同仁居酒館的時候,元封沖裡面正在收拾桌椅的店小二一拱手:「謝了。」

  店小二聳聳肩膀,也不答話,回頭又去幹他的活了。

  良久,差人們才出現在街上,收拾屍體清理現場,正收拾著呢,一騎飛奔而入,騎士在馬上就喊道:「大爺呢,家裡有急事!」

  班頭一指地上,「你家大爺在這躺著呢。」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6:53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11 20:33
1-32 銀樣鑞槍頭

  黃河上游有些河段是適合行船的,而且水流落差大,船隻行駛速度快,比陸路運輸成本低多了,寧夏李家從甘肅進的貨,大多是走水路,他們家有十幾條船跑這條線路,如今李家二少爺就在其中一條船上。

  「少爺,那李豹究竟是誰殺的?要是他們懷疑到怎麼頭上豈不冤枉?」一個彪悍的漢子說道。

  「是挺冤枉的,咱們就殺了他家六個人,搶了三千兩銀子,把幾百石鹽扔到河裡,比起他們家殺咱們四個人,搶一百匹馬來說,還是虧的,不過這次就算了,少爺我有急事先回家一趟,等有空了再找他們算賬。」一身錦袍的年輕人毫不在意的說道,甲板上擺著一張躺椅,他就翹著腳躺在上面,手裡還拿了個蘋果,一邊說話一邊啃。

  「少爺這次私自出來,是怕老爺責罰吧?」漢子道。

  「老爺子雖然可怕,可是那個母夜叉更可怕啊,少爺我的身手夠好了吧,母夜叉比我的身手還好,要是讓她知道我偷跑出來玩,還做了這麼一樁案子,非得……」錦衣少年忽然坐起來,把蘋果也扔了,指著遠方的河面道:「那是誰家的船,這麼拽?」

  隨從們搭眼看去,只見四艘大船橫在河面上,用鐵索堵住大部分航道,專門搜查往下游去的船隻,那些大船上都飄揚著一面繡著老虎的三角牙旗。

  「少爺,是蘭州李二的旗號,狗日的怕是來堵咱們的。」

  「壞了,咱們只有一條船,十幾個人,船上還帶著貨,這可怎麼辦。」

  隨從們慌做一團,只有錦衣少年鎮定自若,道:「靠岸。」

  「少爺,不能靠岸啊,現在調頭走還來得及,要是靠岸咱們就成了人家盤子裡的菜了。」隨從們苦苦哀求。

  「放屁,不靠岸咱成了菜呢,少爺我一身武功都是馬上功夫,在這船上如何使得?現在上岸還有一線生機,繼續待在船上只有死路一條!」

  船老大無奈,只好尋了個地勢平坦的地方靠岸,那邊攔著河道搜查的人已經看見這邊的情況,立刻有一隊騎兵朝這邊奔過來了。

  「少爺,跑吧,看樣子他們有四五十個人呢。」隨從剛跳到岸上,又想往回爬。

  「廢物,前天晚上分銀子的時候,你們不是牛著的麼,怎麼這會兒慫了?給少爺我抬槍備馬,看我殺他個七進七出!」

  寧夏李家這位二少爺,大號叫做李明贏,別看生得人高馬大,其實虛歲不過十六而已,他自幼得名師指點,刀槍劍戟樣樣精通,尤其善使一桿亮銀梅花槍,演武場上從未遇過敵手,在寧夏一帶頗有名氣,可是因為是家中獨子,全家上下都把他當成寶貝蛋一樣,所以從未經歷過實戰,前天晚上偷襲李家鹽鋪才是他第一次殺人。

  李家是寧夏的大戶,有牧場有田莊,在寧夏城裡還有商舖酒樓,兼營南北貨買賣,這私鹽生意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寧夏的池鹽在別家的掌控之中,他們兩個李家之間做販馬和私鹽的買賣已經有些年頭了,但是最近馬的價格上漲,蘭州李家就不願意執行合同了,李虎講理講不過人家,索性殺人越貨,把價值一萬多兩銀子的馬匹吞了不說,還把押運馬匹的四個寧夏人給殺了,屍體沉到河底找不著了,都是道上混的人,這點事根本掩不住,寧夏李老太爺還沒做出正式反應呢,從家裡偷跑出來到河口玩耍的李二少爺就怒了,帶著七八個跟班去找李豹的麻煩,這才有了前天晚上的故事。

  本來偷跑出來已經是罪過了,又輕舉妄動殺了蘭州李家的人,更是罪上加罪,回家之後少不得一頓責罰,不過這些都是輕的,要是把小少爺的命給丟了,這幫人就不用活了,所以他們千方百計想阻止李明贏和對方正面衝突。

  可是敵人已經逼到眼前,再退縮未免丟寧夏李家的臉面,事到如今八個隨從也只好捨命陪君子了,迅速幫少爺把馬鞍子備好,長槍抬過來,那邊李明贏已經收拾停當,頭頂束髮紫金冠,上面還有一個白色絨球,人不動球不動,人一動球亂顫,身上是團花蜀錦戰袍,腰間嵌寶玉帶,腳下粉底小朝靴,整個人一身素白,加上天生一副面如敷粉的好相貌,真是帥的沒邊了。

  再看那匹坐騎,也是通體雪白沒有一根雜毛,配上鑲銀的鞍具轡頭,簡直是人如天將馬如龍,隨從們都忍不住讚一聲好。

  李明贏翻身上馬,大喊一聲:「槍來!」

  四個隨從吭哧吭哧將一桿一丈八長的亮銀槍扛了過來,其實也沒這麼重,人家要得就是這個氣氛而已,李明贏腳尖一挑,就把長槍拿在手中,嗚嗚的轉了兩圈,素白的槍纓子甩成一條線,純銀嵌鋼的槍尖在陽光下灼灼生輝。

  趁他們停船靠岸這會功夫,蘭州李家的人已經來到了,隔了百十步遠,李虎等人見他打扮得威猛,便也不敢小覷,李虎小聲交代手下:「聽說這廝槍馬功夫了得,不能硬拚,要智取。」手下都暗暗點頭。

  李明贏單手舉起長槍沖李虎喝道:「李虎,你殺我族人,搶我馬匹,今日就和你做個了斷。」

  李虎遠遠喊道:「不錯,你家的馬是我搶得,可是我三弟也是你殺的,這筆賬怎麼算?」

  李明贏剛想辯解,隨即又咬牙忍住了,隨從小聲道:「少爺,告訴他不是咱干的啊,咱們就宰了幾個小兵搶了點銀子而已啊。」

  李明贏道:「廢話,我說他能信麼?這回是黃泥落到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算了,又不是啥丟人的事,小爺認了。」隨即沖李虎喊道:「沒錯,李豹是小爺殺的,有能耐你就放馬過來,在那裡唧唧歪歪廢什麼話。」

  李虎氣得渾身亂顫,抽刀在手,哇呀呀怪叫一陣,催馬殺來,其他李家打手也催動坐騎殺將過來,反觀這邊只有李明贏一人有馬,其他人八個隨從只能步戰,但是他們為了保護少爺的安全,依然毫不猶豫的衝上去廝殺。

  李家兩兄弟從蘭州帶了一百人去河口,留在十個人在李龍身邊,剩下九十人都跟著李虎,一路不惜馬力趕往皋蘭,派了四十個人在河面上攔截,李虎領著五十個人在岸上候著,水陸夾擊,保管那寧夏李二少爺插翅難飛。

  李虎在李家五兄弟裡是比較莽撞的一個,正因如此才幹出那殺人越貨的事情,不過他也是五兄弟裡比較能打的一個,凡是需要武力解決的場合,通常都是由他出馬。這傢伙一身腱子肉,舉石鎖跟玩似的,一桿大刀耍的出神入化,倒也是個猛將。

  那李明贏三歲習武,正經科班出身,走的是學院派的路線,李虎則完全是在實戰中摸索出來的經驗,論技巧是差了一些,可是經驗比較豐富,眼見李明贏來勢兇猛,他不敢硬接,虛晃一招撥馬閃過,其餘的騎士也不敢擢其鋒芒,李明贏勢如破竹殺入敵陣,左挑又刺,可是人家都遠遠避著他,怎麼也戳不到人。

  這邊李明贏的手下看到自家少爺旗開得勝,便舞動兵器聒噪起來,為他助威吶喊,李虎冷笑一聲喊道:「撒!」

  幾張碩大的漁網向李明贏撒去,他急忙揮動長槍去挑,可是漁網實在太多,太大,下面都帶著鉛墜,不一會兒便將他包裹的嚴嚴實實,動彈不得。

  李虎的打手這才圍上去,將李明贏從馬上掀翻,七手八腳按住,那邊寧夏李家的隨從看見少爺被擒,嚇得面色蒼白,剛要衝過來營救,一把刀就擱在了李明贏的肩頭:「誰敢亂動,我這就宰了你家少爺。」

  面對李虎的要挾,眾人不敢再動,領頭的喊道:「誤會,都是誤會,你家三爺的命案與我家少爺無關。」

  李虎道:「你們當我傻子啊,不是你們幹的,這麼急著跑路幹嗎,又為何見我們就過來拚命,冤有頭債有主,今天我就幫我家老三討回公道。」

  說著又衝李明贏獰笑道:「剛才你不是威風著麼,還他媽白馬銀槍,你評書聽多了吧!打扮得跟個戲子似的,還不就是銀樣鑞槍頭。」

  李明贏氣得亂抖:「李虎,有種你就殺了老子,老子眉頭皺一皺都不算好漢!」

  李虎道:「看不出來還是個愣小子,硬骨頭,可惜你家二爺更硬,本來我大哥還說要押你回去問話,就衝你剛才的話,二爺決定現在就收拾了你。」

  兩個倔脾氣碰到了一起,自然沒有好結果,李虎把刀高高舉起,這就要把李明贏劈了,而李明贏當真就瞪著一雙大眼看著那把鋼刀,毫無懼色。

  李虎這種粗人,當然不會生出英雄相惜的感覺,他想都不想,鋼刀就帶著風聲劈下來了。

  嗖的一聲,李虎就覺得虎口一麻,鋼刀脫手而出,扭頭一看,百步之外一員女將手持彎弓正瞄向這邊,弓上還搭著三支箭。數百名騎士從她身畔疾馳而過,瞬間就將這邊五十來個打手給包圍了。

  形勢急轉直下,漁網裡的李明贏哈哈大笑起來:「還不把小爺放出來,我家母夜叉來了,這回有你們好看的。」

  形勢比人強,蘭州李家的打手們在強弓硬弩的威逼下下馬棄械投降,只有李虎抱著膀子冷眼著看這位剛才那位射箭的大姑娘把李明贏從漁網裡放出來。

  「大姐,扁他,他剛才欺負我。」李明贏剛剛逃出生天就神氣活現起來。

  「啪」的一聲,李明贏臉上就起了五道紅色的手指印,小伙子委屈的看著比自己大七八歲的姐姐,「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剛才說我什麼來著?」大姑娘一臉的蠻橫。

  李明贏不敢說話了,灰溜溜的走到一邊,李家大小姐對李虎道:「李二爺是吧,得罪了,敢問我家小弟在蘭州府惹出什麼禍事來?」

  李虎見對方沒有動武的意思,心中稍定,憤然道:「貴府公子倒是沒在蘭州惹禍,只是在河口把我家老三給殺了,還殺了十個夥計,搶了幾萬兩的財貨,請問這位小姐,這就是你們寧夏李家對待商業夥伴的作風麼?」

  大姑娘點點頭,朝李明贏鉤鉤手指:「過來。」

  李明贏摀住臉道:「別打臉。」

  「放心,不打你的臉,過來呀。」

  「好吧好吧,我承認,他家老三不是我殺的,是另外一夥人幹的,我就搶了三千兩銀子,殺了六個人,不過這也是為了爭一口氣啊,咱們家那一百匹馬可是他們搶得。」李明贏懼怕他姐姐的淫威,只好將實話說出。

  大姐頭滿意的笑笑:「那就是了,我家小弟從不說謊。」轉頭又對李虎道:「咱們兩家各有損傷,說起來還是你們佔便宜,我看這個事就這麼算了吧,我家虧的那幾千兩銀子也不要了,就當給你家老三燒紙了。」

  對方佔據優勢的情況下主動服軟,讓李虎稍感意外,不過立刻就明白了,這是他們懼怕自家的勢力,於是他更加有恃無恐道:「不行!我家老三的案子沒查清楚之前,這小子不能回去!」

  李大小姐臉色一變,隨即又堆起了笑容道:「李二爺這又何必呢,三爺確實不是我家小弟殺的,你們還是趕緊回去尋找真兇為好。」

  「不行,人我一定要扣,不然我蘭州李虎以後沒臉在道上混了,嗯,除非……」

  「除非怎樣?」李大小姐的臉笑得比蜜還甜。

  「聽說李大小姐今年都二十五了,還沒有婆家,晚上一定寂寞的很吧,今夜陪虎爺共度良宵,我就放過你家弟弟……」

  話還沒說完,李虎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開始在眼前旋轉起來,轉了十幾個圈之後,他又看到一個熟悉的身軀站在眼前,沒有頭,頸子裡正在噴血,那不就是自己的身子麼。

  李大小姐在靴子上仔細擦拭著彎刀,李明贏跑過來沖李虎的屍體踢了一腳道:「狗膽包天,敢調戲我姐姐。」

  李大小姐道:「本來不想殺人的,居然敢說我嫁不出去,哼!」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6:52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12 11:56
1-33 第一桶金

  河口鎮外二十里,一支五十餘人的小隊伍正在行進,這正是剛剛殺掉了李家老大的十三太保們,按照元封的計劃,他們五個人在河口鎮守株待兔,見機行事,能殺就殺,不能殺就跑,而趙定安則帶人偷襲蘭州李家的老巢,等他們的主力人馬被調虎離山之後,放火燒房子,殺人劫財就算了,蘭州畢竟是省府,做出太大的案子不好收場。

  寧夏李少爺在無意中幫了元封他們的大忙,李虎帶著大隊人馬追趕他去了,李龍身邊只有十個打手,而那些衙役和鎮上的閒漢則可以忽略不計,正是這樣陰差陽錯的形勢,促成了這次零傷亡的戰果。

  李豹死了,李龍也死了,李虎去皋蘭堵截李明贏,不論輸贏都會和寧夏李家結下極深的梁子,日後自然有人找他的麻煩,李家五兄弟裡還剩下老四和老五,聽說李老四是個紈褲子弟,整日就知道尋花問柳,所以不足以慮,李老五常年在外,也算不上強勁對手,別看李家攤子鋪的大,倒起來也快得很,這棵參天大樹的根基已經被撼動了,什麼時候徹底垮塌只是個時間問題了。

  「封哥兒,現在咱們去哪裡?」楚木腿問道,大仇得報,讓這個長期頹廢的中年人精神煥發,整個人如同年輕了十歲一般,楚鍵也驕傲的高昂著腦袋,這次行動他可露了臉,在兄弟們中的威信提高了一大截呢。

  「趙定安帶人回家,以防李家偷襲,咱們去西寧進貨。」元封答道,不過他心裡卻明白,就憑他們幾十個人想控制私鹽買賣根本不可能,這些銷售渠道是人家經營了十幾年才形成的,一朝一夕之間不可能收服,當然元封也沒這麼大野心,他要的就是打破李家的壟斷,好讓自己有機會加入其間罷了。

  「拿什麼進貨啊,咱的銀子可不多了。」葉開小聲嘀咕道,元封微微一笑:「車道山前必有路,到時候再看吧,不行就賒賬。」

  話雖這樣說,其實元封心裡也沒底,面對他這個新買家,人家會不會答應賒賬,甚至會不會賣給自己貨,這都是問題,不過叔叔教過他,遇事決不可慌張,更不能在部下面前露出毫無主見的樣子,就算心裡沒譜,也要裝出胸有成竹的樣子,所以他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少年們見了更是信心百倍,都認為扳倒了李家,發財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正說這話呢,前面叮叮噹噹一陣響,隨著悅耳的馬鈴聲,一隊馱著麻包的隊伍逶迤而來,元封一看就樂了,那馬幫的旗號分明正是蘭州李家的。

  這支隊伍顯然還不知道自家老大已經橫死的事情,所以依然擺出一副驕橫的派頭,隊伍不大,卻佔據了道路中央,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片刻之後兩支隊伍就會迎頭碰上,趙定安這個火爆脾氣在前面帶隊呢,到時候肯定有好戲看。

  果然,還沒撞到一起,那些李家的夥計便開始叫囂起來,讓對方把大路讓出來,李家鹽幫是橫行慣了的,自然沒把這支已經收起長兵器和盔甲的隊伍放在眼裡,但是片刻之後他們就發覺不對勁,對方非但不讓路,還把他們給圍了起來,一個個毫無顧忌的顯擺著腰間的長刀,凶狠的眼神四下打量,彷彿在看待宰的肥羊。

  「你們想幹什麼!這可是李家的馬幫!」對方的夥計打死也不能相信有人會在河口鎮附近動李家的貨,要知道李家五兄弟威名遠震,睚眥必報,凡是和他們作對的人從沒有好下場,但是他們忽略了一點,那都是陳年往事了,眼前這幫十六七歲的小伙子,誰也不認識縱橫西北私鹽市場的李老大,他們只知道河口鎮街上那具污血橫流的屍體名叫李龍。

  把隊伍控制起來之後,趙定安飛馬來問:「九郎,搶不搶?」

  元封道:「咱們又不是強盜,怎麼能做那殺人越貨的事情?這些貨是賠償楚大叔精神損失的,咱們幫著拿回來而已,以後千萬別說什麼搶不搶的。」

  趙定安瞪著一雙牛眼琢磨了半天才明白過來,吞了口唾沫問道:「那……拿不拿?」

  「拿啊,當然要拿,記著別傷人啊。」

  於是乎,這支趕往河口鎮的駝隊片刻之間就改名換姓了,那些被繳械的李傢伙計還氣勢洶洶的吼道:「有種別走,等我們三爺出來收拾你們。」

  趙定安道:「俺們不走,俺們這就去河口鎮賣鹽,你們要是不急著回家的話,一同去吧,看看三爺怎麼說。」

  夥計們面面相覷,多少年了,沒有人敢在李家頭上動土,這回是咋的了,這幫人搶了貨不說,還要大搖大擺進河口鎮去兜售,他們真當李家沒人了麼?

  「行,有種你們就去河口,我們在那等著!」夥計們扔下一句狠話,跑了,元封等人也不去管他們,趕著幾十匹滿載著麻包的騾馬慢悠悠的去往河口鎮。

  李家的夥計跑到河口,那些屍體還當街擺著,等候蘭州方面來裝殮呢,夥計們看見大爺的屍體,這才明白為什麼剛才那些人如此肆無忌憚,再問旁人三爺哪去了?得到的回答是前天就死了,夥計們更加傻眼,領頭的一頓腳:「走!去蘭州!」那邊過來一個人道:「別去了,李家大宅子都讓人點了,燒成一片白地,四爺也不管不問,依舊泡在窯子裡喝花酒,二爺去皋蘭堵人,生死未卜,李家怕是要完了。」

  這回夥計們徹底傻眼,原來幾天沒來,已經發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啥也不說了,另謀出路去吧,正所謂樹倒猢猻散,李家這棵大樹倒了,他們這些人可不能跟著一起砸死。

  城門口響起馬鈴聲,是那伙強人來了,李傢伙計們不敢囂張了,默不作聲的從一旁溜走。

  馬幫徑直來到碼頭邊,一包包私鹽從騾馬身上卸下,就這樣堆成小山一般,商人們頓時圍攏過來,因為李家鋪子裡的二百擔存貨已經被李明贏扔進水裡,所以這兩天私鹽斷供,大伙都急得要死呢,他們才不管這鹽是誰家賣的呢,只要價錢公道還不是一樣買。

  望著蜂擁而來的買家,年輕的私鹽販子們竟然有些手足無措,包括楚木腿在內,都不知道該賣什麼價格,十五年前的行情是三兩銀子一擔,現在不知道是什麼價位,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元封輕輕說:「四兩八錢一擔,買一百擔以上優惠到四兩五,把這個價格掛出去。「

  眾人都問:「封哥兒你這個價格怎麼定的啊?」

  元封道:「李家鹽鋪外面有個水牌子,上面寫著今日鹽價五兩,想必你們都沒注意,咱們新開張,自然要讓利銷售,這一批貨不多,也就是三百多擔的樣子,趕緊拋售出去好進下一批貨,這私鹽又不是古玩玉器,全靠走量,周轉快了才能賺錢,你們說對麼?」

  這麼一說,眾人都誇元封腦筋活絡,葉開找來紙筆寫了牌子掛上去,商人們見價格下調,買多了還有九折優惠,更加踴躍購買,趙定安從旁邊米鋪借了大秤過來,當場銷售,秤砣翹的高高的,給足了買家便宜,反正都是搶來的東西,怎麼賣都是賺得,這種粗獷豪放的銷售方式和以往李家短斤少兩動輒提價的作風大相逕庭,下家們都忍不住叫好,三百擔私鹽不到一個時辰就光了,葉開的褡褳袋裡也多了一千四百兩銀子。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6:51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13 09:46
1-34 不該救的人

  河口鎮有座小衙門,是隸屬甘肅巡商道下面的巡商分府,巡商衙門的前身是鹽捕衙門,專管查緝私鹽事宜,後來逐漸加入鐵貨、茶葉、馬匹等戰略物資的查緝任務,再叫鹽捕衙門就有些不合適了,朝中大佬一尋思,一隻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乾脆把瓷器絲綢布匹等買賣也管起來算來,於是鹽捕衙門改名叫做巡商衙門,每省設一道,道下面有若干府和分府,除了管理貿易之外,也捎帶著管理商人們之間的各種糾紛,打架鬥毆之類的。

  分府的主官巡檢不過是個八品官,權力不大,油水不小,河口鎮的所有買賣他都可以插手管上一管,收多少稅全憑他一張嘴,手底下還有幾十號差役,說辦誰就辦誰,這小官當的還真是愜意。

  可是這兩天王巡檢心裡總鬧騰,先是李豹讓人殺了,然後又是李龍,對方居然出動了上百名騎兵(衙役們說的),還有長槍和盔甲,天知道李家得罪了哪路神仙,這種老對頭上門尋仇的事情,巡商分府是不管的,李家雖然每年都有大批的孝敬銀子送上,但大部分是給巡商道的,他這個小巡檢撈到的好處不多,所以兩家交情不算特別深厚。

  可是這大天白日的當街死了十幾個人總不好交代,要是李家在上面使了錢,治自己一個不作為的罪過,那可有瞧的了,正琢磨著這文書該怎麼寫呢,李班頭一溜小跑進來:「大人,來了,來了!」

  「誰來了?瞧你慌成這樣。」

  「回大人,是那伙殺死李龍的江洋大盜,衝咱們衙門過來了。」

  這下王巡檢可慌了,趕緊往桌子底下藏,忽然又醒悟過來,問道:「來了幾個人,拿兵器了麼?」

  「來了倆人,好像沒看見帶刀。」

  「那就是了,老爺我又沒在外面招惹是非,怕他作甚。」

  片刻之後,所謂的江洋大盜已經跪在王巡檢的公案前,楚木腿如同祥林嫂一般將李家兄弟殘害打壓他十五年的事情向巡檢大人哭訴了一遍,那條木腿就擺在一旁,時不時被楚木腿拿起來當作道具揮舞一番,木腿上面幾塊暗紅色的痕跡好似被血洇透之後的樣子,讓王巡檢看的心驚膽戰,硬是一句話沒聽進去。

  「好了好了,那李家兄弟是罪有應得,可是你們父子濫用私刑也是不對的嘛,搞得本官不好向上頭交代,你們說,這可如何是好?」王巡檢雙手一攤,表示對楚家悲慘遭遇的理解以及自己這方面的為難。

  「小人報仇心切,做事難免過激了一些,還請大人恕罪,對了,小人父子在鎮外撿了些東西,剛才拿到碼頭賣了,賺了些許銀子,小人琢磨著這賣東西就該交稅,所以帶了些銀子來面呈大人,第一次做生意也不懂規矩,以後還請大人好好點撥點撥。」說著將一個包袱捧了上來。

  李班頭趕緊接過,呈到王巡檢案頭,王巡檢只是拿眼目測了一下,就看出這包銀子起碼有三百兩,當下喜笑顏開道:「楚老漢,你真是守法良民,地上冷,別跪著了,你腿腳不便利,還是坐著好,來人啊,搬個椅子來。」

  楚木腿一臉的老實巴交,誠惶誠恐,「大人面前小民不敢做,以後小民想在河口鎮做生意,還請大人多多提攜。」

  王巡檢心道這人倒是個明白事理的,和這樣懂規矩的人打交道就是好,便道:「好說,好說,只是那李家……」

  「不勞大人費心,小民自然明白斬草除根的道理……」楚鍵抬頭說道,眼中的凶光稍縱即逝,早被楚木腿一巴掌打在頭上:「大人面前胡說什麼!」又對王巡檢賠笑道:「小兒沒有家教,讓大人見笑了。」

  王巡檢哪裡敢笑,只好打哈哈道:「哪裡,哪裡。」

  「大人公務繁忙,小民就不打擾了。」楚木腿當堂把他的木腿穿好,在兒子的攙扶下站起來,對王巡檢千恩萬謝著出來了,王巡檢也客氣的吩咐李班頭相送,臨出衙門,楚木腿又塞了一塊十兩的釘子在李班頭手裡道:「勞煩弟兄們洗地了,這些小錢拿去喝茶。」

  「這怎麼好意思呢。」李班頭嘴裡推辭著,手裡卻把銀子攥的很緊,假惺惺讓了幾回,才笑咪咪的塞進懷裡了。

  打點好了衙門裡的事情,皋蘭方向傳來消息,李家老二死了,被寧夏人給幹掉了,這個消息讓眾人很是開心,李虎死掉之後就完全不用擔心李家的報復了,可以放心的進入這個行當了,至於李家剩下的那些產業、人員、渠道,慢慢的兼併吸收便是。

  有了一千多兩的本錢,可以正大光明的去西寧進貨了,可是另外一個問題又浮現出來,聽那些商人說,西寧不是本朝疆域,出關做買賣,沒有巡商道衙門發放的通關文諜可不行,聽說這文諜辦起來可夠麻煩的,就算銀子使到位了也要半年工夫,元封便道:「本來做的就是犯法的私鹽買賣,要那官府的文諜作甚?到時候銀子開路,哪還有行不通的。」

  於是馬隊再次上路,運鹽的騾馬都是現成的,只管一路向西便是,做生意又不是打仗,不用那麼多人跟著,元封打發趙定安帶著大部人馬回去,只留下十個兄弟,各自帶著長刀弓箭,在楚木腿的指引下西行。

  越往西越荒涼,因為這條路並非絲綢之路,除非販私鹽的馬幫,一般商人很少從這裡走,行了數日,終於見到一座城寨,黃土修建的堡壘佇立在荒原之上,一面紅旗在城頭耷拉著,顯得無比的落寞。

  「這是戍邊的烽火台,再往前走就是突厥人的地盤了。」楚木腿感慨地說。

  「朝廷在這裡居然還駐守著一支人馬,真是想不到。」元封手搭涼棚看過去,只見那烽火台裡奔出十餘騎來,直衝著馬幫而來。

  「許是查驗文書的,把銀子準備好。」元封不知道應該行賄多少,反正給多了總比給少了好,索性讓葉開準備了一百兩銀子。

  不一會兒那些軍人便到了近前,與其說是戍邊將士,還不如說是流放的刑徒,衣甲不齊,兵器也黯淡無光,臉上洋溢的笑容更不像是查驗文書的執法人員應該有的。

  「這不是李家的馬幫麼,上次你們大爺不是說先停幾個月買賣麼,怎麼又派人過來了?」顯然這些士兵認識李家的騾馬和馱具。

  「這個……沒辦法,缺錢啊,所以大爺又讓我們跑一回。」楚木腿說著,一夾馬腹湊上去,把兩錠五十兩的銀子捧了上去,「軍爺辛苦,一點小意思。」

  「這麼多啊,那我們就不客氣了。」領頭的小軍官也不客套,伸手把銀子接過就揣進懷裡,大概是覺得拿了人家的銀子有些不好意思,又說道:「聽說西邊還沒打完,你們路上小心些。」

  「敢問軍爺,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家大爺真是的,西寧打仗都不告訴你們,這是讓你們往火坑……不提了,總之你們機靈點,後會有期。」軍官在馬上一抱拳,領著他的部下絕塵而去,剩下一行人在這裡發呆。

  「打仗了啊,那咱們還去不去?」有人問。

  「去,當然要去。混水才好摸魚嘛,興許咱們還能找到其他商機呢。」元封道。

  眾人無語,心中皆是七上八下,但是此時元封的權威已經確立,誰也不敢違逆,只好繼續前行。

  「西邊打仗,能是哪兩家開戰呢?」元封嘀咕道。

  「不是吐蕃和突厥開戰,就是羌人造反,總之他們打的越熱鬧,咱們就越太平,沒看那幫當兵的開心的什麼似的。」楚木腿接道。

  元封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繼續前行,走了幾步忽然舉手道:「停。」

  馬隊停下,元封一人騎馬向前走去,只見前方地上躺著一人一馬,那匹馬口吐白沫一動不動,赫然是累死了,那人面朝下趴著,胳膊上還插著一支箭。

  元封小心翼翼的過去,下馬扶著刀柄看了一會兒,才伸手將那人的頭抬起,試了試脖子上的脈搏,這才衝著眾人喊道:「拿水來。」

  半壺水灌下去,這位傷者終於有了一點精神,被血污粘住的眼睛睜開一道縫,看了看圍在周圍眾人的服色,似乎是鬆了一口氣,說道:「多謝救命之恩。」

  「兄弟,你是什麼人,怎麼會被人射傷?」張鐵頭問道。

  「我叫賀民,是中原來的商人,亂兵把我們的夥計都殺了,貨物騾馬都搶了,我僥倖才逃脫,你們也是商人吧,勸你們別往西走了,兵荒馬亂的太不安全。」那人道。

  元封沉思片刻,點點頭道:「看來是我錯了,差點把大家往火坑裡帶,紮營吧,咱們先休息一晚,明天回去。」

  馬幫就地紮營,元封要幫賀民取出箭矢處理傷口,卻被他婉言謝絕,他只要了一壺白酒和剪刀針線,便一人進了帳篷,好大一會兒才出來,箭矢已經被取出,人也蒼白了許多,看起來失血不少。

  晚上,馬幫燃起篝火烤肉吃,賀民卻坐的遠遠的不和大家一起用飯,元封讓葉開送了一塊羊肉和兩個麵餅過去,他遲疑了一下才大嚼起來,一邊吃一邊落淚,葉開道:「賀兄弟,你怎麼了?」

  「沒什麼,想起我那些慘死異鄉的兄弟了。」賀民說。

  葉開歎口氣表示同情,回到元封身旁道:「我怎麼覺得這個人怪怪的。」

  「哪裡奇怪?」

  「明明有水,他卻不洗臉,也不和我們坐在一起吃飯,像是有什麼心事。」

  元封道:「晚上機靈點,看好咱們的東西。」

  ……

  入夜,元封的帳篷裡忽然鑽進一個人,正是負責監視賀民的葉開,他壓低聲音道:「人跑了,偷了兩匹馬,還把楚鍵的弓箭腰刀給拿走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6:51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17 02:53
1-35 失散

  元封掀開身上的羊皮鋪蓋,裡面衣服早就穿得好好的了,旁邊的張鐵頭也迅速爬起來,拿起兵器來到帳篷外,把兩隻手指伸到嘴裡,長長的打了一聲唿哨,不多時,那兩匹馬就自己跑了回來,只不過上面已經沒了人影。

  「追!」元封一聲令下,三人上馬追去,向西疾馳了一陣子之後,只見前面一人正跌跌撞撞的走著,張鐵頭高聲喝止之後,他不但不停,還回身發箭,嗖的一聲羽箭從張鐵頭耳畔飛過,氣得他張弓搭箭回射過去,黑漆漆的夜色中自然也沒射中,不過嚇得那人拔足狂奔起來,元封縱馬追上,論起刀鞘在那人後腦上來了一下,當時就將其放倒了。

  三人下馬觀看,果然是那個叫做賀民的傢伙,只見他摔得鼻青臉腫,右臂上血紅一片,元封扯開袖子一看,原來是因為開弓放箭導致箭傷迸發,他自己縫的線都迸開了,後腦這一下敲得也不輕,人已經暈過去了。

  「怎麼辦?索性給他來個痛快的,殺了吧。」張鐵頭道。

  「不用,扔在這裡就行,讓狼把這個忘恩負義的叼了去才好呢。」葉開道。

  「不妥,我看此人似乎有難言之隱,先綁起來吧,等他醒了再問不遲。」元封搖搖頭道,另外兩人只好將賀民扛到馬上,慢慢的回去了。

  清晨,眾人還在酣睡,張鐵頭爬出帳篷,將篝火撥開,架上一壺水燒著,忽然他眉頭一皺,趴在地上聽了聽,然後大喊道:「快起來,有兵來!」

  眾人匆忙鑽出帳篷,手裡抓著刀槍,四下亂看:「哪裡有兵?哪裡有兵?」

  「從西邊過來的,有二十多個人,速度很快,肯定是騎兵。」張鐵頭對自己的聽力很有信心。

  「肯定是突厥騎兵,怎麼辦,跟他們干吧。」有人提議道。

  「都別急,二十多個人咱們能應付,備馬,別太急躁,盡量顯得正常一點,要是非打不可,聽我號令行事。」元封及時出現,三言兩語就安撫住了人心,於是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有人收拾帳篷,有人給馬上鞍子腹帶,還有人帶著弓箭悄悄藏了起來,唯一沒動的就是捆在帳篷裡的賀民,這陣子誰也顧不上他了。

  片刻之後,西面煙塵滾滾,一彪人馬殺到,果然是突厥騎兵,看到馬幫的營地,這支小部隊立刻包圍過來,七八個士兵張弓搭箭遠遠瞄著,一個小軍官帶著十幾個人慢騰騰的過來,手按著刀柄,眼神警惕萬分,不過看到營地中的人之後便鄙夷的說了一聲:「原來是蘭州李家的馬幫啊。」

  「軍爺,小的們正是蘭州李家的夥計,敢問有什麼能效勞的?」楚木腿戰戰兢兢的問道,他這副老實巴交的農民面孔著實能騙不少人。

  小軍官頭戴尖頂盔,身穿鎖子甲,其他士兵則是帶著羊皮帽子,身上沒有鎧甲,只有腰間的彎刀和弓箭,另外這些人馬頭下面都懸著血淋淋的人頭,看起來煞是恐怖。

  「你們有沒有見過一個十七八歲的羌人?嗯,和這個人一樣高,差不多胖瘦。」小軍官用馬鞭指著元封道,他的漢話說得不算好,但是能把意思表達的很清楚。

  眾人不動聲色,但是心裡都明白,和元封差不多身高體重的,莫非是昨天遇到的那個賀民?那人臉上血污泥污一片,漢話說得相當標準,還真看不出是羌人。

  但是沒有人傻到會告訴突厥軍官實情的地步,楚木腿道:「回軍爺,俺們這一路上連個人影都沒見到,更別說什麼女子了。」

  「若是知情不報的話,你們全都得死!」小軍官威脅道,輕輕一夾馬腹,來到眾人之中,拿著馬鞭不時將某個人的下巴抬起觀察一陣,態度極其傲慢,似乎根本沒把這些人放在眼裡。

  營地裡只有六個人,兩眼看過去就完了,但是還有一座沒收拾好的帳篷,而賀民就扔在裡面,小軍官查驗完了現場的人,翻身下馬向帳篷走去,眾人的心立刻懸了起來,不自覺的向腰間的刀柄摸去,但是被元封乾咳一聲制止住。

  眼看小軍官就要挑開帳篷裡,忽然啪塔一聲,有什麼東西掉到地上,那軍官猛回頭,正看見地上落了一錠銀子,葉開慌慌張張的去撿,被他厲聲和喝止:「拿過來。」

  一個十兩的錁子交到小軍官手裡,他掂了掂道:「還有!」

  「沒有了,大爺,俺們小本生意,沒多少本錢的。」葉開苦著臉說。

  小軍官用突厥語罵了一聲,兩個士兵抽刀過來就要砍人,嚇得葉開趕緊跪下,把懷裡的銀子都捧了出來,一共是十一枚錁子,一百二十兩銀子。

  「銀子沒收!馬匹也沒收,你們,走著回去。」小軍官命令道。

  「官爺您不能這樣啊,這些馬匹就是俺們的性命啊。」楚木腿腳一軟,跪下了。

  「」大膽!要不是看在你們是李傢伙計的份上,早把你們砍了,現在只要你們的馬匹銀兩,你們居然還敢唧唧歪歪,是不是想死啊。」小軍官怒斥道,可是楚木腿卻不怕他的恐嚇,依舊哭天喊地的湊上去,抱住他的大腿哀求:「丟了馬匹,我們回去也是死,不如你一刀砍死我了。」

  突厥軍官的耐性是有限的,一聽這話頓時大怒,伸手去抽腰間的彎刀,說時遲那時快,元封大喊一聲:「殺!」楚木腿抱住小軍官的腿肚子使勁一掀,頓時將他掀翻在地,這邊硬木假腿拿在手裡,迎頭就砸了過去,第一下把頭盔砸掉,第二下就腦漿開花了。

  四下裡佔據有利地形埋伏的弓箭手也從草叢裡射出箭來,五枝箭正中目標,頓時五個騎兵栽下馬來,元封等五人也不含糊,抽刀撲上去就砍,而賀民也從帳篷裡竄出來,一甩手用繩子套住一名騎兵,將其拉下馬來,元封跟著一刀砍過來,登時了結一條性命。突厥士兵突遭襲擊來不及反應,馬上優勢一點也顯現不出來,當場就被砍死了三四個,由於軍官被砸死,又判斷不出敵人的數量,剩下的突厥兵還以為中埋伏了,急忙調轉馬頭逃命去了。

  「封哥兒,追吧。」楚鍵握著滴血的鋼刀喊道。

  「追什麼追,趕緊備馬跑吧,這可是人家的地盤。」元封答道。

  想想也是,現在已經是突厥境內了,這股騎兵後面不知道還有多少人馬呢,若是等他們大部隊開過來,跑都跑不贏。

  正說著呢,遠處煙塵滾滾,似有大隊人馬殺來,眾人趕緊翻身上馬,倉皇而走,張鐵頭大喊道:「這些馬怎麼辦?」

  「不要了,保命要緊,記住,跑散了就一路往東走。」元封說罷,縱馬便走,他們一共十二個人,有幾個馬鞍子都沒備齊,就這樣騎著光背馬開始逃命,後面響起雷鳴般的馬蹄聲,不知道多少騎兵追了過來。

  「分頭走!」元封大喊一聲,勒馬停下,在弓上搭了四支箭,抬高仰角向後射了過去,以此吸引住了追兵的注意力,其實來追他們的不過是二三百騎兵而已,由於隊形密集,居然被元封射中了一個,整個追擊隊形便隨之一變,直撲元封而來,沒人去管從東西兩個方向逃竄的張鐵頭楚木腿等人了。

  元封縱馬疾馳,他這匹馬是早就備好了鞍子的,而且休息了一夜,體力好得很,想比那些行軍了一段時間的突厥騎兵來說速度快了不少,一路奔下去,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忽見前面地上躺著一匹馬,賀民被壓在馬身下正不住的掙扎著。

  元封停下道:「又跑死一匹馬,你本事不錯啊。」

  賀民道:「還不快拉我出來。」

  元封冷哼一聲,下馬將他從死馬身下拉出,沒好氣的說:「你真是個災星啊,兩天跑死兩匹馬不說,還把我們給害了,幾十匹馬丟了,人也跑散了。」

  賀民道:「以後我會補償你們的,現在趕緊帶我走。」

  「帶你走?上哪去?我還要去找我的兄弟呢。」元封道。

  正說著,後面隱約又傳來追兵的馬蹄聲,荒郊野外的根本沒有藏身之所,若是步行逃命的話只有被屠殺的份,雖然並無交情,但元封也不忍心此人被殺,於是道:「你上來吧。」

  元封先上馬,賀民再爬到馬背上,在元封身後坐好,雙手緊緊抓住元封的肩膀,馬兒承受了兩個人的重量,不滿的嘶鳴起來,不過在元封的喝斥下,還是奮蹄向前奔去。

  戰馬馱著兩個人,速度自然慢了下來,後面的追兵越來越近,已經有羽箭嗖嗖的從他們頭上掠過了,元封勒馬停下,瞄了一眼箭壺裡的雕翎箭,毅然翻身下馬道:「我攔住他們,你走吧。」

  賀民道:「為什麼?」

  「不為什麼,一個人逃命總比兩個人都死要強的多,我留下至少還有一線生機,走吧!」此時戰馬已經累得口吐白沫了,元封抽刀在馬屁股上紮了一刀,戰馬吃疼,拚命地狂奔起來,賀民只得緊緊抓住馬韁,奔出百步開外去他回望原地,元封小小的身影依然佇立在那裡,手裡舉著弓箭,如同一尊雕像,而他面對的,則是黑壓壓一片突厥精騎。

  「為什麼?」賀民在心中問道,一滴眼淚滑落,衝開泥污的面龐,露出雪白的肌膚。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6:50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17 02:54
1-36 血戰到底

  元封手中緊握著一張弓,這是鄧子明從西域帶來的突厥硬弓,力道極足,他判斷了一下風向和風力,果然的拉滿弓,抬高角度將一枝枝雕翎箭射了出去,引滿即射,不需刻意瞄準,敵人的隊形很密,每一箭過去都能射中目標。

  突厥騎兵也開始發箭還擊,但是在高速行進的馬匹上,命中率大大降低,不斷有箭矢帶著哨音從元封身邊飛過,他依然佇立不動,沉著而迅速的將箭壺中剩餘的二十六枝箭都射了出去。

  突厥騎兵的隊形硬是被元封射出一個缺口來,向來以騎射功夫聞名天下的突厥精騎竟然面對一個步弓手毫無建樹,射過去的箭全落空了不說,還被那人撈到幾枝箭回射過來,又射翻了幾個人,騎兵們越奔越近,索性抽出彎刀直取元封的腦袋。

  元封也把弓箭丟開,從背後被長刀拽了出來,他的刀和突厥騎兵的彎刀有所不同,是一種中原式樣的直身窄刃長刀,三尺長,寒光閃閃,鋒利無比。元封將衣服下擺撕成的長布條將刀柄纏在手上,眼睛緊緊盯住距離最近的一個騎兵,當敵人呼嘯而至的時候,一閃身躲過彎刀的劈砍,奮力一刀,攔腰將那名騎兵砍斷。

  第二個騎兵緊跟著衝了上來,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無數的騎兵從四面八方衝過來,彎刀的光芒閃成一片,元封武藝再高也是凡胎肉體,就算不被砍死也會被亂馬踩死,只見他身子一擰,一個旱地拔蔥跳到最近的馬上,左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把匕首,逕直插-入騎兵的腰眼裡,然後將屍體推落馬下,兩腿猛夾馬腹向前奔馳,左右兩邊無數把刀砍過來,元封揮刀亂撥,金鐵交鳴之音和戰馬的嘶鳴,騎士的怒吼匯成一片。

  只有元封緊閉雙唇不言不語,不停地格擋著砍過來的兵器,那些突厥騎兵的馬術相當精湛,刀法也夠狠辣,可是他們卻驚訝的發現這個漢族少年的馬術比他們還要好,整個人騎在顛簸的馬上如履平地一般,兩條腿根本就不用踩著馬鐙,而是在馬鞍子上閃轉騰挪,躲避著從各個方向砍來刺來的兵器,數十個人夾著他一個人打,卻一點便宜也佔不到,反被他砍死了好幾個人。

  「砍他的馬!」有人終於醒悟過來,頓時刀槍並舉,元封的坐騎慘呼一聲摔倒在地,可是元封卻極其靈活的跳到另外一匹馬上,刺死騎士奪了戰馬繼續廝殺。

  好一場惡戰,整個戰鬥過程都是在疾馳中進行的,元封搶了一桿長矛在手,挑扎掃劈,不時將人打落馬下,一路打下去,被他殺死的竟然有五六十人之多,漸漸的有人馬力不濟落後了,元封身邊的敵人越來越少,可是他的體力也越少越少,緊閉的嘴唇已經張開,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那些突厥兵也好不到哪裡去,只不過這預料不到的挫敗讓他們極其惱怒,就算拼盡最後一滴血也要把元封殺死。

  也不知道奔了多久,元封胯下的戰馬終於力竭了,長嘶一聲倒地,將元封摔出去老遠,他在空中就調整了身形,落地的時候依然是站著的,長刀已經砍出幾十個缺口了,但依然閃著寒光,不愧是獨一刀使用過的寶刀。

  那些突厥騎兵的戰馬也好不到哪裡去,馬的體力雖然遠比人高,但是精神力量卻差遠了,若是不再停馬休息,這些戰馬怕是要報廢了,況且元封已經落馬了,騎兵們便各自下馬,揮著彎刀圍成一個半圓向他逼過來。

  元封忽然笑了,輕蔑的笑了,指了指對方,又翹了翹小拇指,搖了搖頭,這種手勢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那些騎兵也是真漢子,居然都停下腳步,只讓一個大鬍子的傢伙站出來與元封搏鬥。

  小小的計策成功了,不過情勢還是相當危急,面前有十二個敵人,就算一個個的來,也是相當費力的,這些人的武功雖然不比獨一刀這樣的江湖高手,但是身高力壯,戰鬥經驗豐富,意志更是那些馬賊難以比擬的,看樣子這夥人是不死不休了。

  大鬍子突厥騎兵將彎刀虛劈了幾下,暴喝一聲衝了上來,元封也低吼一聲迎上,兩把刀在空中撞擊,擦出一長串火花,元封心中叫苦,這廝力氣太大難以克制,無奈只好再次施展全身解數貼身近戰,欺身上前用長刀在對方腰部狠狠一劃。

  一串火星劃過,對方的戰袍下面居然襯著鎖子甲,大鬍子趁著這個機會一刀劈在元封胸前。

  元封被砍出去好幾步遠,胸前的衣服撕破了,露出裡面的皮甲護胸,七札胸甲被砍破了六層,只剩下薄薄的一層。

  圍觀的騎兵們一陣歡呼,大鬍子得意的笑了笑,伸出小拇指導對元封晃了晃,這一刀雖然沒傷到皮肉,但是震動了血脈,讓元封苦楚不堪,只覺得胸中氣血翻湧,他硬生生將一口湧到嘴邊的血嚥了回去,狠狠盯著大鬍子,揮刀道:「再來。」

  大鬍子冷笑一聲,一個箭步竄上去,彎刀接二連三砍下,他的刀沉,速度又快,別看只是最簡單的招式,竟然毫無破綻可尋,元封被打的只有招架之功,哪有還手之力,騎兵們又歡呼起來,用突厥語有節奏的喊著「因扎克,因扎克。」

  元封連連後退,終於氣力不支倒在地上,大鬍子獰笑著撲過來,哪知道元封手裡抓了一把黃土迎頭撒過去,大鬍子伸手一擋的間隙裡,元封的長刀便當胸刺了過來。

  鎖子甲雖然厲害,但只是對切割力和一些箭矢有防禦能力,對這種近距離利刃直刺的防護性並不好,大鬍子被一刀刺了個透心涼,兩個眼珠子都凸出來了,不可置信的看著元封,元封伸腿在他胸前踹了一腳,順勢將長刀拔出,一個鯉魚打挺就起來了,望著剩下十一個已經傻住的突厥兵道:「下一個誰上?」

  突厥兵們看看大鬍子的屍體,又看看元封,一臉的不可思議,片刻之後忽然狂吼起來,一股腦的沖元封撲過來。

  這是咋的了,不是說好一個個上的麼!元封心中叫苦,這些突厥兵的戰鬥力相當強悍,已經有點超出他的承受能力,這武功要不停和強手過招才行,如果總是和弱小的對手打,那功夫也會下降,自從叔叔去世以後,元封就只有和鎮上的兄弟們對練了,長久沒有像樣的對手導致他的水平有所下降,面對十一個吃了槍藥一般兇猛的突厥兵,他疲於應對,狼狽不堪,身上的皮甲被砍開了七八個口子,好幾處帶傷,不過也幹掉了對方五個人。

  元封這個累啊,從早上打到現在,水米沒沾牙,全部時間都在逃命和搏鬥中度過,這些敵人也是如此,打到現在,拼的主要就是精神力量了。

  元封坐在地上,手扶著長刀氣喘吁吁,遠處是六個突厥騎兵也在氣喘吁吁,打到這個份上已經是筋疲力竭了,誰也不願意再動。

  對方去戰馬邊拿了水壺和乾糧袋子過來,在那裡大吃大喝起來,元封卻啥也沒有,只能眼巴巴看著人家吃喝,頭上的血還不時流下來糊住眼睛,讓他看不清東西,這乍一停下來,腎上腺素停止分泌,身上各處傷口的痛楚就傳過來了,鑽心的疼啊,這可都是貨真價實被刀子拉出來的傷口啊,可比以前叔叔用棍子抽出來的傷痕疼得多。

  休息了片刻,元封覺得更累了,喉頭干的象著火一般,胳膊如同灌了鉛一樣重,但是他的意志卻如同鋼鐵一般堅硬,小時候進行過的魔鬼訓練現在終於顯示了作用,那些突厥騎兵還盤腿坐在地上喘著粗氣,而元封已經站了起來,提著滿是缺口的鋼刀向他們走去。

  突厥兵們趕緊晃晃悠悠站了起來,提著彎刀準備招架,此時夕陽已經西下,一輪血紅的落日將他們的身影投射在蒼茫的大地上,很長。

  風嗚嗚的吹著,如同狼嚎一般,這些高鼻凹眼的突厥兵看著元封的眼神,也如同看著一匹惡狼一般,他們的百人隊追了整整一天,硬是沒追上這個傢伙,還被他殺傷了幾十個人,連隊長都折進去了,這個貌不驚人的漢族少年究竟是什麼來頭?怎麼如此厲害?面對這樣神秘莫測的對手,這六個士兵如何不心寒。

  忽然一陣馬蹄聲傳來,是後續跟進的騎兵追來了,六個士兵頓時精神大震,擺出防禦的陣型護住馬匹,以防元封搶馬逃走。

  又來了二十個突厥兵,當他們看到地上的屍體時都震驚的大叫起來,繼而憤憤的喊著什麼,大概是要活捉元封的意思,二十個人翻身下馬,十個人拿弓箭,十個人拿長矛,慢慢的圍攏過來。

  這回真要死在這裡了。元封心中暗想,真沒想到會死的這樣窩囊,如果在泉下遇到叔叔,不知道他會怎麼責罰我呢。

  唉,死就死吧,大丈夫總有一死,不過要死的壯烈些,不能讓這些蠻夷看輕了,元封打定主意,趁敵人的隊形還沒站定,提起最後的力氣,怒吼一聲便撲了上去,如虎入羊群一般。

  嗖嗖數聲,元封胸前中了四五枝箭,他連躲都不躲,逕直撲入敵群,奪了一桿長矛將當前兩人戳成了糖葫蘆,又順手扯過一桿槍,忽地擲出,將一個弓箭手釘死在地上。

  突厥人也紅了眼,蜂擁而上,亂刀亂槍沒頭沒腦的打過來,元封被他們包圍在中間,也不躲閃格擋了,就只有機械地殺,殺,殺。

  夕陽在天邊注視著這一幕慘絕人寰的殺戮,最終還是不忍觀看,沉了下去。

  一陣旋風吹過,黃沙飄飄,掩蓋了被血浸濕了的地面,一個身上帶著十餘枝箭的身影緩慢的走著,走著,終於倒了下去。

  *******************************

  夜色中,一隊騎兵來到了元封和賀民分手的地方,為首一個帶著面紗,身段窈窕的女子焦急的四下觀看,卻看不到元封的身影,只有滿地的屍體。

  「就是在這裡分開的,你們一定要找到他。」女子的聲音婉轉動聽,卻帶著不可違抗的威嚴。

  「殿下,天已經黑了,不方便搜索啊。」一名鬚髮皆白的老將軍說道。

  「那個我不管,總之一定要找到這個人。」被稱作殿下的面紗女子冷冷的說。

  老將軍不敢多言,讓人舉起火把,檢視起地上的屍體來,想從中發現一些線索。

  「突厥狼騎!」老將軍驚呼一聲,「這些追兵竟然是狼騎,殿下,那個人不可能活著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6:50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17 02:54
1-37 浴血重生

  「什麼!突厥狼騎,這些騎兵居然是狼騎?」面紗少女失聲道。

  「沒錯,正是突厥狼騎,突厥騎兵中最精銳的斥候輕騎,只要被他們盯上,就如同附骨之蛆一般,死纏到底,不死不休,為了掩飾身份,他們經常穿著普通的戰袍,但是每人胸口都有一條刺青的野狼徽記,這是不會錯的,想不到為了追捕殿下,突厥人竟然出動了狼騎。」老將軍的聲音中已經帶了一絲顫音。

  「附近有狼騎出沒,咱們還是撤吧,要是被他們盯上就麻煩了。」有人提議道。

  「不行!咱們羌族人知恩圖報,這個人救了我兩次,我一定要報答,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馬上給我找!」面紗少女的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於是部下們打著火把開始搜尋,幸虧今夜月光明亮,尋找起來不是太難,可是尋遍了方圓一里的距離,只找到三十多具屍體,依然找不見那人。

  「殿下,那人生得什麼模樣?」有人問道。

  「嗯,十六七歲,個子和我差不多高,看起來瘦瘦的,梳著漢人髮式,哎呀你們真笨,看胸口沒有狼刺青的便是了。」面紗少女道。

  檢查所有屍體之後,老將軍更加驚訝了:「居然全都是狼騎的屍體,沒有其他人的,難道說還有另外一支軍隊存在,可是看這些屍體的散佈,都是沿著一條線躺著,顯然是一邊奔跑一邊搏鬥,不像是兩軍混戰倒像是群毆一個人。」

  「沿著馬蹄印找,天亮之前一定要找到!」面紗少女下了死命令,那隊騎兵轟然應聲,沿著痕跡一路向西追去。

  越走越讓人心驚膽戰,路上零零散散躺著狼騎的屍體,走了五十里路竟然躺了四十多具屍體,加上前面的三十具,就是整整七十條人命啊,而且全是精銳狼騎,情況已經很明顯了,這支狼騎部隊一路追趕那個年輕人,卻被他殺傷了許多,這年輕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啊,居然如此神勇,真讓大家心生敬慕,不過再搜尋下去恐怕也沒什麼好結果,狼騎的兇猛頑強是出了名的,就算剩下最後一個人,他們也會死咬住對方不放,被這樣的敵手纏住,就算是關二爺下凡也得褪層皮。

  又往前搜索了三十里,這段距離內倒是沒再發現屍體,望著東方欲曉,羌人部隊的將軍勸道:「殿下,沒希望了,那人許是筋疲力盡被狼騎擒獲了,他殺了那麼多的狼騎,就算死了也值了,咱們沒必要再追下去了,再往西走,怕是會遇到突厥人的大隊人馬啊。」

  「不行,我說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只要沒看見屍體,就要找下去,幾具突厥狼騎的屍體就把你們嚇成這樣,還說什麼羌族勇士!」面紗少女大怒道。

  老將軍趕緊低頭賠罪:「殿下息怒,卑職只是擔心殿下的安危,我們死了無所謂,殿下要是落到突厥人的手裡就遭了。」

  「我這條命是他救的,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就算走到突厥王庭也在所不惜,你們不去,我一個人去。」面紗少女說罷,脫離大隊向西奔去,眾軍無奈,只好緊隨而去。

  又往西尋了十餘里,終於發現了新的蹤跡,所有的人都被深深地震驚了,滿地的屍體,遍地的血污,精銳的突厥狼騎屍橫遍野,只剩下幾匹馬在遠處靜靜地吃草。

  「一個一個的查,看看他在不在裡面。」面紗少女的聲音有些發顫,或許是感覺到凶多吉少了,毫無疑問這是最後的戰鬥發生地,不死不休的突厥狼騎們流盡了最後一滴血,無論如何,被他們撕咬追蹤的對手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最大的可能就是同歸於盡了。

  羌人戰士們藉著東方隱隱出現的曙光仔細檢查每一具屍體,看到的情況讓他們觸目驚心,所有的狼騎都是要害中招,要麼心臟,要麼咽喉,要麼是腰部(元封喜歡扎人脾臟),所以沒有一個倖存者,當檢查到其中那個大鬍子騎士的時候,有人驚呼起來:「因扎克!」

  旁邊有人不可置信的俯身檢查,卻從那大鬍子胸口扯下一串鑲金的狼牙,高舉在手中喊道:「上天保佑,惡魔因扎克終於死了!」然後一群人齊聲歡呼起來。

  「怎麼可能!突厥王的侍衛親軍大將竟然會死在這裡。」面紗少女深表懷疑,親自催馬上前觀看,羌人士兵們已經將因扎克外面的戰袍扯下,露出裡面的金絲鎖子甲,還有腰間鑲嵌和田玉的腰帶,這種奢華的裝備可不是狼騎的標配,而是可汗侍衛親軍的行頭。

  「殿下您看。」一個士兵又從因扎克腰裡摸出一塊包金的銅牌子,連同那串鑲金的狼牙送到面紗少女手中。

  「嗯,這是出入王庭的腰牌,上面寫著因扎克的名字,而這串狼牙則是突厥可汗賜給最勇猛的將軍的禮物,看來這個人真的是因扎克。」面紗少女點頭承認了這個結果。

  羌族戰士們喜極而泣,這個因扎克是突厥軍中極為殘暴的一名將軍,殺害過無數的羌人,每一個羌人都恨不得生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無奈對手武功太強,一直以來無法報仇,萬沒想到在這裡發現了大仇人的屍體,怎能不讓人激動。

  「繼續尋找!」面紗少女低聲丟下一句,拿著銅牌和狼牙走了,發現了因扎克的屍體,讓她更加擔心那個少年的安全。

  羌兵們繼續翻動屍體,然後一無所獲,現場所有屍體都是狼騎的人,他們一個個都沮喪的坐到了地上,整夜的搜索消耗體力極大,要不是殿下催逼著,誰也不想再繼續這種毫無意義的行動了。

  「那邊還有一具屍體,查完了趕緊交差。」一人指著遠處那具被射成刺蝟的屍體說。

  「好吧,去看看。」兩個人站起來,不報任何希望的走過去,隨便將屍體反轉過來,拽開帽子一看,頓時心中一驚!有門,是漢人髮式,再扯開胸前衣服,裡面是被砍的亂七八糟的皮甲,扒開皮甲一看,胸前沒有野狼刺青,兩人對視一眼,大喊道:「殿下,找到了!」

  面紗少女趕忙翻身下馬疾走兩步來到近前,當她看到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時,忍不住用手摀住了嘴,愣在當場再無語言,雖然早已做了心理準備,但是少年的死狀之慘烈還是讓她心痛不已。

  在場的所有羌軍都默默地摘下了頭盔,無言的向這位不知名的勇士致敬,以一人之力,格殺一百餘名突厥狼騎,其中還包括突厥大漢的侍衛親軍將領因扎克,這人是何等的英勇,何等的無畏啊,只可惜這樣一個蓋世英雄,最終還是被狼騎們耗死,無聲無息的死在荒原之上,一個本該縱橫天地之間的將才就這樣隕落,即使最普通的羌軍士兵都不禁扼腕歎息。

  「把箭取下來,讓他好好上路吧。」半晌,面紗少女才說出一句話。

  羌兵們默默上前去拔少年身上的箭矢,這些突厥狼騎專用的狼牙箭都是帶著鋒利的倒鉤的,箭頭拔出來時帶著好大一塊皮肉,鮮血也跟著湧出來,面紗女子大喊道:「等等!」

  眾人不解回望,少女接著說:「死人是不會流血的,快試試他的脈搏。」

  羌兵依言而行,試了試少年的脈搏和鼻息,頓時驚喜的喊道:「還活著!殿下,他還活著!」

  活著歸活著,但也已經是彌留之際了,身中十餘矢,刀砍槍刺的傷痕遍體都是,能僥倖活到現在留著一口氣已經是老天開恩了,想要真正救回來比登天都難。

  「殿下,這人怕是活不成了,不如送他一程,免得他受苦了。」老將軍勸道。

  「什麼話!這就是報恩之道麼,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救活這個人。」面紗少女歇斯底里的吼道,誰也沒有看見面紗背後已經淚流滿面。

  鬚髮皆白的老將軍不忍心了,猶豫著說:「已經傷成這樣,就算是神仙下凡怕是也……嗯,除非……」

  「除非什麼?你快說!」

  「卑職也是聽別人說的,幾百年前有過這樣的例子,將身負重傷的勇士放進新宰殺的牛腹中,用熱血浸泡著可以延續他的生命,等緩過勁來再找郎中醫治,或許可以救回一條性命。」老將軍道。

  「那就快去做啊。」

  「可是這荒郊野外的哪裡有牛啊。」

  面紗少女一跺腳:「沒有牛就用馬,看哪匹戰馬最高大就用哪一匹。」

  不幸被選中的是一匹突厥狼騎留下的伊犁馬,高大神駿,起碼有一千斤重,當眾人的眼光投向它的時候,聰明的戰馬意識到危險的來臨,打了個響鼻剛想逃走,便被一群人圍住,長矛亂刺,可憐這匹雄壯的戰馬當即被放倒,還沒死透肚子就被剖開,腸子被挖了出來,那邊元封也被扒的赤條條的,箭矢暫時不敢取出,只把箭桿剪斷了,整個人就這樣放進馬腹內,用熱血浸泡著。

  羌軍們尋了些樹枝,紮了一具爬犁,將馬身放在上面,前面用三匹馬拉著,不緊不慢的向南去了,面紗少女眉頭緊鎖,緊緊跟在爬犁後面,雙眼就沒離開過爬犁。

  向南行進了一日,終於遇到羌軍大部隊,數十里連營氣勢恢宏,無數旌旗迎風招展,四面號角連連,數千鐵甲騎兵從大營中開出,雁翅排開迎接北返的隊伍,一個姿容英武,身材偉岸的中年漢子端坐馬上,一身團花戰袍雖然不顯山露水,但是一派王者風範盡顯,遠遠看見那面紗女子過來,漢子臉上浮現出慈祥的笑容,兩旁軍馬皆下拜高呼:「恭迎公主殿下。」

  面紗少女終於解開面紗,露出嬌美絕倫的容顏,她雙目含淚催馬上前,一聲「父王」剛剛喊出,就已經淚如雨下。

  「敏兒莫哭,這不是回來了麼。」中年人寬慰道。

  「父王,是那個人救了孩兒,您一定要救活他啊。」被稱作敏兒的少女指著爬犁哭道。

  中年人沉吟一下,下馬來到爬犁旁,將手伸入血淋淋的馬腹探了探元封的鼻息,沉聲道:「還有救,不過要請活佛出馬。」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6:49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18 09:42
1-38 羌族客人

  茫茫曠野之中,疾風怒吼,烏雲壓頂,整個天際不停閃著慘白色的電光,烏雲之上的天空,竟然是血紅色的!

  元封就這樣孤零零的漂在曠野之中,他的面前是一道懸崖,懸崖下面是萬丈深淵,深淵裡有數不清的黑色魔影在閃動,淒厲的尖叫令人不寒而慄。

  元封漂在虛空之中,眼前漸漸出現了一幅畫面,殘破的城池,斷壁殘垣的宮室,慘白臉色的士兵們踏著瓦礫衝鋒,一名黑衣大漢奮力搏殺,左衝右突之下,遍體鱗傷,渾身插滿箭矢,但依然緊緊護著懷中的小小襁褓,終於他衝出了包圍圈,來到一堵凹字形的高大城牆前,城頭上卻忽然冒出無數弓弩手,漫天的箭矢如同暴雨一般落下……

  鏡頭一轉,一個稚齡童子在茫茫戈壁之上跌跌撞撞的跑著,身後是騎著健馬的中年漢子,手裡拿著馬鞭不時甩上兩下,當童子精疲力竭倒在地上的時候,漢子也只是冷酷的在一旁觀望,嘴唇一張一翕說著什麼,語速極快,大概是在斥責。

  鏡頭又一轉,童子在小河邊背書,中年人手拿著書本一邊聽一邊點頭,當童子背完一本之後,便點火將那本書燒掉。

  再一轉,童子已經長高了,變成少年模樣,少年和中年人一起縱馬疾馳,張弓引箭,長箭如流星般飛過,天邊有大雁落下,中年人停下馬來,欣慰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到了這裡,畫面戛然而止,一股怪風吹過,將半空中的元封吹入萬丈深淵之中,下面無數惡鬼張牙舞爪的等待著吞噬他……

  元封忽然坐起來,滿頭大汗,劇烈的動作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疼得他呲牙咧嘴,再看自己身上,一層層全是桑白皮紙包裹著,顯然是經過了精心的治療。

  看見他甦醒,旁邊一個女子驚喜的站起來道:「你醒了。」

  「你是?」元封狐疑道。

  「賀民,我是賀民啊。」那女子雙眼通紅,不知道在床邊熬了多久,雖然和印象中的賀民大相逕庭,但是仔細看,還是能找到一些相似之處的。

  「其實我騙你們了,我不叫賀民,而是叫赫敏,不是漢人而是羌人,我瞞著你們是因為……我以為你們是蘭州李家的人,李家一向和突厥人狼狽為奸,不得不提防啊。」赫敏道。

  「原來是這樣啊,我那些兄弟呢?」聽元封的口氣,似乎沒有責怪赫敏欺騙自己的意思,這讓赫敏鬆了一口氣,道:「已經派人去找了,前日我軍與突厥軍激戰,佛祖保佑,我軍大獲全勝,周圍三百里都在我掌控之下,你那些兄弟一定沒事的,要說這場勝利,可多虧你了,要不是你殺掉突厥大將因扎克,我們也不會那麼輕鬆的取勝。」

  元封點點頭,還想問些什麼,帳篷簾一挑,一位器宇軒昂的中年人走了進來,赫敏趕忙行禮道:「父王。」

  中年人溫和的微笑了一下,又對元封道:「年輕人躺著吧,別動了傷口。」

  元封心知這人是羌王,但是他卻只是點點了頭表示打了招呼,羌王對他這種處變不驚的態度很是欣賞,問道:「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是做什麼的。」

  元封答道:「我叫元封,今年十六,是蘆陽縣十八里堡人,因生活所迫和鄉親們去西寧州販鹽,不幸落於突厥兵之手,幸得貴軍相助,感激不盡。」

  元封答話有禮有節,不卑不亢,更讓羌王欣賞,他暗自稱讚這個年輕人氣度不凡,沉吟一下道:「年輕人,本王想收你為義子,你看如何?」

  被羌王收為義子是什麼概念?那可是立馬從土雞變成鳳凰,十八里堡的地保翻身成為羌族王子,還有什麼好說的,可是元封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多謝大王厚愛,在下恐難從命。」

  羌王大出意料,卻沒有發怒,到底是身份尊貴的上位者,只是哈哈一笑就將此事帶過不提了,稍作片刻後便站起來道:「敏兒,好好照顧元封,父王去了。」

  赫敏將羌王送出帳篷,這才回來嗔道:「元封,我父王可從來沒收過義子,這是他第一次,你怎麼就……」

  元封輕輕搖頭,不予解釋,赫敏撅嘴道:「那我想認你做弟弟可不可以?」

  「好啊,咱們也算是生死之交,對了,你今年多大?」

  「我啊,我馬上就十八了,比你大兩歲呢。」

  「才不信呢,你最多十六,和我一樣大。」

  ……

  帳篷簾再度掀開,兩個喇嘛走了進來,雙手合十道:「殿下,遵照活佛法旨,要帶病人出去曬太陽了。」

  赫敏忙道:「好,我來幫忙。」

  兩個喇嘛抬著床,赫敏在一旁扶著,將元封抬出了帳篷,外面天氣極好,碧藍的天空深邃悠遠,四野一片蔥綠,大群的牛羊如同珍珠一般灑在草原上,遠處一條清澈的大河蜿蜒流過,如同草原上的緞帶。

  元封深深吸了一口純淨的空氣,問道:「這是哪裡?」

  「這是我的家鄉,康巴草原,羌人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赫敏驕傲的說。

  元封不做聲了,心中暗暗驚訝自己居然昏迷了這麼久,康巴草原已經挨著四川了,離家不下千里遙遠啊。

  「怎麼樣,這裡美不美?想不想在這裡安家啊?」赫敏笑顏如花,故意問道。

  「不想,我回去還有事做。」元封乾巴巴的說,氣得赫敏亂踢地上的野花。

  一時間有些氣氛有些尷尬,兩人都不再說話,那兩個年輕喇嘛倒是切磋起佛法來,一人望著天邊的一朵白雲道:「你看,那雲在動。」

  另一個喇嘛道:「非也,不是雲動,而是風在動。」

  兩人爭執不下,忽然元封插嘴道:「不是雲動,不是風動,而是你們的心在動啊。」

  兩個喇嘛愕然,遠處傳來一句讚歎:「不是雲動,不是風動,仁者心動,好!」

  眾人轉頭看去,只見一個紅衣老喇嘛在羌王的陪同下走過來,大家趕緊下拜行禮:「拜見活佛,拜見大王。」

  活佛走到近前,慈祥的目光望著元封,頓時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籠罩全身,「你願不願意做老僧的徒弟?」

  眾人都震驚萬分,要知道這可是著名的洛桑堅贊大活佛,羌區的精神領袖啊,他老人家看中的弟子,那肯定是深具慧根的好苗子,要擱一般人早就答應了,可是元封卻依然搖了搖頭:「感謝活佛的厚愛,元封還有許多事情沒做。」

  「世間萬物,飄渺空虛,正如那天邊的浮雲,又有什麼放不下的呢,聽你剛才的禪語,似乎對佛法有著極深的悟性,如果仍然留戀紅塵的話,未免可惜了。」

  「佛法固然可以度人,可是人連這輩子都活不好,又怎麼去奢求下輩子呢,家鄉有很多人在等著我回去開飯,所以……」

  活佛就是活佛,胸襟和氣度絕非凡人可以比擬,他讚許的說道:「小施主果然參悟了禪機,很好,以後等你看破紅塵之時,卡倫寺的大門隨時向你敞開。」

  活佛見元封身體無大礙,便離開了,等他走遠了,赫敏才道:「你知道麼,為了救你,活佛特地從五百里外趕來,施法救治了一夜才將你的性命拉回來,若是沒有他老人家,你早死一百回了。」

  元封驚道:「怎麼不早說,我還沒感謝活佛的救命之恩呢。」

  赫敏笑道:「活佛救人是不求回報的,要感謝的話就謝我好了,是我讓父王請活佛出馬的。」

  「好啊,可是我拿什麼謝你呢?」

  「嘻嘻,認我做姐姐就可以了。」

  元封終於還是被繞進去了,一對少男少女在草原上結拜為姐弟,赫敏心中這個樂啊,心說這個元封真有意思,不願意做父王的義子,不願意做活佛的徒弟,卻願意做我的弟弟,那還不是效果一樣麼。

  十日後,元封的身體已經奇跡般的恢復的差不多了,那幫跑散的兄弟也被尋到了,除了楚鍵不知所蹤之外,所有人都安然無恙,所以元封執意要離開康巴草原。

  金碧輝煌的羌王御帳內,赫敏正在撒嬌:「父王,你就想辦法把他留下吧,那個什麼十八里堡有什麼好的,給他們一些馬匹銀兩不就成了麼?」

  羌王摸著女兒的頭髮道:「傻孩子,為父何嘗不想留下這孩子,有這樣一員猛將,我羌人在與突厥的戰爭中定然能立於不敗之地,可惜啊,這孩子終究不屬於這裡。」

  「那他屬於哪裡?十八里堡麼?在一個小鎮上當地保有什麼出息?」赫敏氣鼓鼓地說。

  「你還是沒看明白啊,這孩子的目光和心胸比草原還要寬廣,十八里堡只是他起步的地方,所謂英雄莫問出處,小鎮上的少年也會出人頭地的。」

  「真的麼?」赫敏呆呆的問。

  「拭目以待吧,不過咱們可以先為他做一些事情。」

  又三日後,元封等人整裝待發,準備返回家鄉,一行人牽著馬垂頭喪氣,楚鍵沒了,元封又差點死掉,除了一千兩本錢沒丟,剩下的騾馬帳篷行裝全丟了,這趟生意真可謂賠到姥姥家去了。

  羌王親自來送別,他坐在馬上大手一揮,立刻有人抬上來十口箱子,打開一看,全是上等的毛皮,估計折價起碼能有幾千兩銀子。

  「這是公主殿下賞賜你們的,都是草原上的特產,拿回去給妻兒做衣服吧。」

  眾位十八里堡的鄉民哪見過這種陣勢啊,無不學著羌人的禮節謝恩,賞賜皮毛是赫敏的主意,她覺得如果賞賜銀子的話元封這個倔脾氣可能會不收,所以讓人準備了這些上等的毛皮。

  她又哪裡知道,元封此時心裡正抱怨呢,給皮毛不如直接折現了,還得拿到蘭州府去賣,不夠麻煩的。

  羌王爽朗的一笑:「本王的禮物還在後面,你們看。」

  眾人抬眼看去,頓時都驚呆了,只見草甸子上成群的上等河曲馬正靜靜地吃草,起碼有幾百匹之巨。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6:49 編輯

鄭少 發表於 2009-3-19 07:39
1-39 茶馬券
  
  張鐵頭、楚木腿等人目瞪口呆,半晌才呢喃道:「這些馬是給我們的?」

  羌王笑道:「對,這三百匹河曲馬正是本王賜給你們的禮物。」

  天啊,這可是三百匹上好的河曲馬啊,河曲馬又名南藩馬,是甘南草原黃河第一灣處的出產的名馬,適應高寒多變的氣候,夏季上膘快,冬春掉膘慢,很少得病,這種馬在蘭州乃至中原市場上的銷路極好,每匹能賣到一百五十兩銀子以上,這三百匹馬可就是將近五萬兩銀子啊!

  五萬兩銀子,就算是販私鹽成功的話,也需要跑四五年才能賺到這個數,如今一次就撈到如此多的銀子,如何不讓人欣喜萬分,他們都興奮的錘著對方的肩膀,眼中光芒四射,「發財了!」大家都喜道。

  「大王,這些馬我們不能要。」元封的話讓眾人大吃一驚,張鐵頭急道:「封哥兒,你瘋了!這可是一大筆錢啊,有了這筆錢咱們堡子就再也不愁吃穿了。」

  羌王卻頗感興趣,拿手摸著下巴上的鬍子問道:「元封,說說你為什麼不要這些馬,難道是嫌本王的賞賜不夠豐厚麼?」

  赫敏急得臉色通紅,恨不得撲上來踢打元封,拒絕別人的禮物在羌族人看來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尤其當對方是身份尊貴者時,這簡直就是一種冒犯,別看父王很欣賞元封,如果在這件事上他答得不好,恐怕也惹來大麻煩。

  元封正色道:「大王的賞賜如此豐厚,元封感激不盡,這些馬匹換來的銀子足夠我們十八里堡家家都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可是恰恰是這種日子會害了他們,銀子多了人就懶了,不再想幹活了,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坐吃山空的,大王的心意雖然好,但卻會害了我們,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大王真的要賞賜我們,就讓我們來經營河曲馬在蘭州的銷售吧。」

  羌王哈哈大笑,赫敏也鬆了一口氣,這小子拒絕賞賜只是個噱頭啊,人家想的是更長遠的利益,如果能拿到河曲馬的專營權,等於撿到一座金山啊,不僅財源廣進,還能擴大勢力,這些好處和賣馬得來的幾萬兩銀子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看羌王笑了,元封知道有門,繼續說道:「我們暫時沒有本錢,先賒銷一部分馬匹,等銀子到手就送過來,賣馬的利潤咱們兩家分成,具體怎麼分,大王說了算,賞我們一口飯吃便可,另外我們也能往草原上帶些茶葉鐵器什麼的,總之大王需要什麼,我們就在中原才買什麼,您看這樣可好?」

  赫敏小聲在羌王身邊說:「好啊好啊,父王快答應吧。」

  羌王道:「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做生意的料子,好,本王就答應你,這三百匹馬依然賞你,另外再加二百匹,算是第一批貨,你們人手少,本王派一百個人幫你們押運馬匹,分紅的事情麼,回頭你找敏兒商量便是。」

  元封大喜,拜謝羌王:「多謝大王賞賜。」赫敏也開心的沖元封做著鬼臉,父王讓她主管賣馬事宜,擺明了就是想拉攏元封,雙方有了固定的往來關係,那以後再發展其他的還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事情商定,元封等人終於踏上了歸程,一百名牧民出身的羌族騎兵陪同他們回去,一來照管那些未經訓練的馬匹,二來保護他們的安全,畢竟五百匹馬是一筆不小的財富,路上難免會有人見財起意。

  赫敏依依不捨的和元封告別,一再交代這個結拜弟弟要早些回來,元封倒沒有那種難捨難分的感覺,不斷敦促赫敏早點回去,不要再送了,最後氣得赫敏噘著嘴道:「走吧走吧,就知道你一點不掛念我這個姐姐。」說著撥馬便走,本以為元封會縱馬追來,哪知道人家當真就走了,一邊走還一邊高唱著新學的羌族牧歌,好似很開心的樣子,氣得赫敏拿馬鞭子狂打野草出氣。

  十六歲的元封還沒有男女之情的概念,即使和啞姑之間也是那種模模糊糊、介乎於兄妹之間的感情,更何況是對比自己大兩歲的赫敏了,馬隊一路向北進發,直奔蘭州而去,一路上倒也有些毛賊盯上這幫人,可是看到對方兵強馬壯,明顯還有羌族騎兵護衛,只能悻悻的打消了念頭。

  曉行夜宿,二十天之後來到蘭州府外的牛馬市,這座市場規模極大,不僅承擔了甘肅本地的騾馬交易,還專門建有一個巡商道下屬的茶馬司,專門管茶馬互市事宜,中原不產馬匹,所用良馬只有進口,雲貴等地的滇馬矮小富有耐力,但只能充作運輸之用,北方草原的蒙古馬也是如此,體型不大耐力強勁,但也不是上好的品種,要說騎乘用的好馬,首推西域的伊犁馬,高大神駿,適合用作戰馬,再者就是羌人地區的河曲馬和蒙古人掌控下的陰山河套馬了,這些良馬都極難獲取,突厥人嚴禁出口伊犁馬,羌人長久以來不和漢人互市,只有四川方面有些走私入口,羌馬在蘭州絕跡已經很多年了,唯一維持進口的是寧夏李家走私過來的河套馬,可是也因為上個月和蘭州李家起了衝突而中斷,現在的蘭州馬市,可謂一馬難求。

  當元封等人趕著五百匹河曲馬出現在地平線上的時候,蘭州馬市就已經轟動了,所有人翹首以待,爭相目睹這罕見的一幕,所有的商人都把銀子準備好了,計劃著一舉吃下這批貨,就連茶馬司的提司大人都被驚動了,登高望去,看著遠處煙塵滾滾、人喊馬嘶,捋著鬍子連說了三個好字。

  五百匹羌馬進了馬市的大門,一幫商人立刻蜂擁過來,揮舞著銀票表示要全部買進,剛開始還有些耍小聰明的說什麼每匹一百兩,立刻就被人噓了出去,一百兩只能買本地土馬,這樣優良的河曲馬,至少一百五十兩起,量大的話也未必便宜,你願意買,人家還不願意賣呢,就算零賣的話一天也能拋出去,每匹賣到一百七十兩不在話下。

  群情激動,元封卻穩坐釣魚台,不慌不忙,不一會兒,張鐵頭就從人群中鑽了出來,附到元封耳邊說了幾句話,元封聽了連連點頭,道:「諸位莫要聒噪,聽我說句話。」

  現場靜了下來,商人們都支著耳朵聽這位年輕的馬商說話。

  「在下這些馬,是要優先賣給茶馬司的,茶馬司收多少,我們就賣多少。」

  眾皆嘩然,大伙都心道這個年輕人腦殼怕是被驢踢了吧,茶馬司可是衙門口,和衙門做生意哪裡有利潤可言,好好的馬匹賣給他們,價錢比市面上要低好多,有時候還不給錢,給茶馬券而已,那只是一種相當於配額的玩意,絲毫沒有用處,這年輕人手裡抓著金山,卻要去換廢紙,絕對是腦殼壞掉了。

  「好!」人群中傳出一聲喝彩,一個青色袍子的官員站了出來,眾人認得這是茶馬司提司范大人,一個小小的七品官而已,平日裡這些豪門大族的代表們根本不將其放在眼裡的。

  「這位公子報國心切,值得讚賞,來來來,本官與你詳談。」范提司道。

  元封向眾人一拱手:「見諒。」便隨著范大人往衙門裡去了,眾人都悻悻的回去,半路上卻被張鐵頭拉住,悄悄道:「我那裡有十匹羌馬,你要不要?」

  被拉住的人眼睛一亮道:「要,什麼價?」

  「看貨再說,絕對不虧待你。」

  ……

  提司衙門內,元封和范大人隔著寒酸的公案對坐,按理說這茶馬司應該是個肥油滿滿的衙門,其實卻不然,因為范大人是個清官,不願意和巡商衙門那些人同流合污,於是被同僚們打壓,被掌握著茶葉馬匹生意的豪族們無視,甚至手下的衙役都不願意好好辦差,整個衙門乃至提司本人都被架空,所以才會落得如此寒酸局面。

  茶馬司是替朝廷置辦馬匹的單位,可是官場黑暗,銀子從京城撥下來被層層盤削之後就剩不下多少了,銀子少,任務重,偏偏衙門又沒有權,這馬匹採買任務根本完不成,這讓范提司很是焦躁,卻又無能為力,馬上戶部就要考績了,自己這種政績不提也罷,這七品的烏紗怕是要戴到頭了。

  元封和這批羌馬的出現,讓范提司又燃起了希望之火,這麼多良馬進口,怎麼著也能收幾匹,好歹能讓自己的政績不那麼難看,可是那個賣馬的年輕人居然說只賣給茶馬司,這讓范提司激動的心都快跳出來了,但他畢竟是官府中人,無論內心怎麼激動,表面上都要保持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先奉茶,說些無關痛癢的冠冕話,什麼天氣啊,年成啊,說完了不相干的,才慢慢提到這次交易,范提司乾咳一聲道:「元公子,你說得這三百匹馬,本官打算以每匹一百兩的價格收購,你看如何?」

  說這話的時候,范提司覺得自己的臉都有是熱的,市價一百七十兩,他硬是給削到了一百兩,簡直就是從別人口袋裡搶銀子了,如果此刻對方拂袖而去,他還真是一點辦法沒有。

  「一百兩……」元封面露難色,想了一會兒還是很勉強的答應了。

  范提司嚥了口唾沫,很艱難的說道:「其實……這三萬兩本官也拿不出,只能用茶馬券來抵。」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31 16:4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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