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武林帝國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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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少 2009-3-4 10:59: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2 451111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09-12-28 01:49
6-9 和親

  正所謂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拼得幾萬弟兄的性命,保全中原百姓不被韃子荼毒,聽起來是很悲壯英烈,但是得不償失,對於復國大業有害無益,在座的文武大員都是早過了熱血沸騰的年紀的人,聽了元封的話,不但沒有激情澎湃,而是微微搖頭,輪番上前苦諫。

  元封微微一笑道:「我也不是那種沽名釣譽之輩,不會拿兒郎們的性命換取民心,我這樣做,是因為援兵已經趕來,韃子的兵力優勢保持不了多久了。」

  氣氛頓時變得熱烈起來,眾人面上的愁容一掃而空,西涼騎兵天下無敵,西涼火器聲名遠播,就算大周和蒙元加在一起也擋不住西涼鐵騎,自打元封開始爭霸天下,逐鹿中原以來,用的全是白手起家從陝甘河南徵募的兵將,自家的人馬根本沒有動用過,好牌全抓在手裡一張都沒往外打,現在打出去那還不轟的敵人皮開肉綻、外焦裡嫩。

  既然如此,眾人也就沒什麼擔心的了,歡天喜地的散場去了,元封回到後帳,臉色卻陰鬱起來,一直沒有發言的柳迎兒悄悄跟了進來,站在他身後說道:「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援軍,對吧?」

  元封回頭,見是柳迎兒,無奈的笑笑:「還是你聰明,不過援軍確實存在,只不過行程未定,不知道他們是一個月後抵達,還是一年後抵達。」

  「那你還騙他們?」柳迎兒瞪大了眼睛。

  「軍中恐韃子的情緒蔓延,不得不用這樣的辦法提高他們的士氣,這也是無奈之舉,至於李善長徐達他們,我如果不這樣說,他們肯定要堅持撤軍。」

  柳迎兒搖了搖頭,道:「那你現在準備怎麼辦?你把牛皮吹爆瞭如何收場?」

  元封道:「那就要看你了。」

  「我?」柳迎兒再次瞪大了眼睛,「你也太高估我了吧?」

  「我相信你一定有辦法的。」

  柳迎兒歪著頭想了一會兒,終於道:「其實辦法也不是沒有,關鍵要對方配合才行,你覺得蒙古那個什麼汗是個怎樣的角色?」

  元封道:「出身貴冑,年少輕狂,但又不失機敏狡黠,既有漢人的謀略,又有蒙古人的勇武。」

  柳迎兒道:「照你這個說法,他一定是個聰明人,那就好辦了。」

  元封大惑不解,柳迎兒得意的一笑,道:「你附耳過來。」

  ……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連戰連捷,氣勢如虹的蒙古大軍忽然止住了南下的鐵蹄,停止在在山東一線。

  濟南府,大明湖畔,蒙古大汗滿都古勒的王帳就紮在這裡,今天他連續接待了兩撥客人,一撥是奴顏婢膝,低三下四的周朝使者,一撥是氣勢洶洶,昂首闊步的漢軍使者。

  眼下蒙古和周朝有密約,以土地換出兵,使者正是依約來送金銀的,看著堆在地毯上的兩大箱金錠子,滿都古勒只是摸著下巴,淡淡的點了點頭:「好,搬下去吧。」

  使者還想說點什麼,滿都古勒一臉的不耐煩,擺擺手讓人將使者帶了出去,就在周使走出帳篷的時候,一名高大健壯的漢軍使者推開侍衛的阻攔闖了進來。

  侍衛剛要抽刀,被滿都古勒厲聲喝止:「這是我安達派來的人,不可無禮。」

  說著,又堆起笑臉道:「那順格日勒兄弟,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這位叫做那順格日勒的漢軍使者,屬於西蒙古人,早先曾被編入突厥軍,西涼大戰後投降了漢軍,成為元封的衛隊,去年不遠萬里護送滿都古勒回北疆大漠就是他領隊,一路之上歷經千辛萬苦保的滿都古勒的安全,算起來滿都古勒還欠他一份情。

  那順格日勒昂然道:「我是來下戰書的。」

  滿都古勒驚訝的瞪大了眼睛:「這是何故,咱們三家不是約好三分天下的麼,難道元封大哥不要我這個安達了麼?」

  那順格日勒道:「是你背信棄義在先,吞掉了我們一個千人隊,我們漢軍上下同仇敵愾,要為冤死的兄弟報仇,現在漢王命我來來給你遞個話,你要戰,那便戰,時間地點隨便你選。」

  滿都古勒哈哈大笑:「我安達果然還是那般直爽豪邁!不過這回他錯了,我從來沒有忘記過當初的誓言,蒙古漢子一言九鼎,怎麼可能違背在長生天面前發過的誓呢,此事一定有誤會,那順兄弟,你先下去休息,待我查清楚之後給你回話。」

  那順格日勒是個耿直的漢子,聽滿都古勒這樣一說便沒有再說什麼,下去休息去了。

  於他曾經對大汗有恩,又是西蒙古人,大家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孫,打斷骨頭連著筋,所以招待極其優厚,大帳篷裡面鋪著厚厚的羊毛地毯,金盤子裡擺著葡萄西瓜等水果,鐵鉗子上插著肥美的烤羊肉,馬奶酒盡情的喝,還有蒙古樂師彈著馬頭琴伴奏,兩個體健貌端的蒙古女子跳舞助興。

  那順格日勒在一群蒙古將軍的頻頻勸酒下,開懷暢飲,酒宴從白天喝到了晚上,酒量很好的那順格日勒也不免喝沸了,人一沸話就多,再加上那幾位特意安排來套話的傢伙的循循善誘,那順格日勒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漢軍的底細全都洩騰了。

  「咱們蒙古人有句老話,一口鍋裡不能煮兩個羊頭,我們漢王和你們大汗遲早有一戰……」

  「別看你們現在牛氣沖天,用不了多久就得完蛋……」

  「你別費心問了,我啥都不知道,你問我也不會說的……」

  「五十萬西涼精騎……砲隊……抄後路……」

  沸的一塌糊塗的那順格日勒用西蒙古話口齒不清的說出一些讓陪酒人員心驚肉跳的詞語之後便沉入了夢鄉,幾個陪酒將軍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起身飛奔去稟報大汗。

  ……

  滿都古勒坐在太師椅上,面前擺著一本《孫子兵法》,他是真正的皇室後裔,對漢文化有著相當的瞭解,漢人有一句話叫兵不厭詐,那順格日勒話裡有幾分真,幾分假,值得考量。

  滿都古勒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靠的是機遇和冒險,但是更多的確是精確地判斷,周人開關邀請蒙古人南下,那是情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而且當時在草原上,滿都古勒的勢力並不算大,所以這個險可以冒,也值得冒。

  但是今非昔比,滿都古勒已經是蒙古人的大汗,並且收復了大都,掌握了一大片漢人的土地,原先的戰略目的已經達到,現在再冒險就沒有必要了。

  元封的實力如何,他是知道的,西涼騎兵同樣是遊牧民族為主體,又常年作戰,經驗豐富,真打起來自己可佔不到便宜,根據西域過來的人說,那邊的戰亂確實快要平定了,屆時大軍東進北上,在自己後背上來一下子,可就前功盡棄了。

  滿都古勒知道一句漢人諺語,叫貪多嚼不爛,真要再打下去飲馬長江的話,不但把元封惹怒了,還會把周人逼急了,到時候他們兩家萬一聯手,自己可就抓瞎了。

  爭奪天下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當初祖宗打宋朝不也是用了幾十年的時間麼,情況如此複雜,不如徐徐圖之,保存實力,穩固後方,消化佔領土地,挑動漢軍和周軍鶴蚌相爭,自己漁翁得利,才是上策。

  ……

  次日,滿都古勒再次接見了那順格日勒,大汗痛心疾首的說:「經過調查,濟南事件純屬誤會,小的們以為那是周軍所以才出擊,傷到了自家兄弟,我很難過,不過事情已經無可挽回,我看不如這樣,我賠償你們五百匹戰馬外加一萬兩銀子吧。」

  那順格日勒也沒料到事情會轉變的如此之快,他只是來下戰書的而已,面臨變局不敢擅作主張,只能傳話回去,等漢王的決策。

  滿都古勒要的就是拖延時間,他笑瞇瞇的送走了那順格日勒,開始部署防禦,偵察敵情,剷除異己,穩固自己的統制。

  ……

  蒙古人忽然停止了前進的步伐,不和漢軍交戰了,皇帝的計策落了空,不免暴跳如雷,在養心殿內大發雷霆,如今皇帝的身子骨是越來越差了,性情也大變,聲音變得高亢尖利,易怒乖僻,晚上睡覺稍微有個風吹草動就會醒來,搞得太監們叫苦不迭。

  而且他不再臨幸任何妃子,只是對懷著龍種的翠妃關愛有加,時不時的召見一下,賜些東西,以往深得皇帝寵愛的安樂公主,現在十天半個月也見不到父皇一面。

  二皇子讓出燕京之後,帶著本部人馬進駐了登州萊州一帶,在密約當中,山東半島依然歸官軍,這一股人馬通過海路和京師保持著聯絡,也算是在敵後安插的一股伏兵。

  蒙古人沒有按照計劃中那樣和漢軍火併,作為這條計策的始作俑者,二皇子也是如坐針氈,忍不住派出使者催促滿都古勒趕快進兵,可是他卻等來了一個令人驚訝的消息。

  滿都古勒要求和大周和親,迎娶安樂公主殿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7 14:17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09-12-30 03:06
6-10 和親亞克西

  滿都古勒提出和親的要求並非一時腦熱,而是早有此意,恰巧他遊歷中原之際,對安樂公主的美名如雷貫耳,早已仰慕不已,若在以前,斗膽提親只會淪為笑柄,但現在就不同了,周人巴不得和蒙古人拉上關係呢,收到消息還不巴巴地把公主洗乾淨了打扮的漂漂亮亮給送來。

  更深一層的原因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滿都古勒認為應該給周人一顆定心丸吃,讓他們明白自己確實是願意和周朝結盟共同對付元封的,自古以來中原政權向遊牧民族示好的辦法就是和親,自己也不妨效仿一次。

  燕王派人催促滿都古勒進兵,結果卻收到要求和親的信件,考慮再三,燕王認為這是蒙古人有誠意的表現,遂修書一封回京,強烈促成和親事宜。

  如今皇帝對權力的慾望更加強烈,內閣和司禮監貨真價實的成為了皇帝的秘書處,帝王權力的核心集中在了養心殿之內,皇帝廢寢忘食,親自指揮作戰,調撥錢糧,每日只睡兩三個時辰,大小朝會更是一連開五六個時辰,大臣們疲態盡顯,皇帝卻依然精神奕奕,這不禁讓大小臣工感受到了帝國復興的希望。

  燕王的書信通過水路送達京師,皇帝只用了一炷香的時間便做出了決定,同意和親。

  為了帝國江山永固,皇帝已經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不在乎再多付出一個女兒。

  消息迅速傳到儲秀宮,安樂公主如遭雷擊,半天都沒有說話,隨即風風火火趕往養心殿,可是在宮門口就被太監攔了下來,要知道當年安樂公主進出養心殿可是如履平地,絕無任何人膽敢阻攔的,如今竟然落得如此境遇,公主殿下更是傷心欲絕,那個疼愛自己,嬌慣自己的父皇哪裡去了?

  安樂公主沒有硬闖養心殿,而是望著壁壘森嚴的宮門,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正值酷暑時分,烈日當空、天熱難耐,但誰也不敢來扶公主殿下,就由著她跪在驕陽下。

  一刻鐘過去了,半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眼瞅著花朵一般嬌豔的安樂公主漸漸變得面無血色,搖搖欲墜,焦躁的宮女們欲上前來攙,卻依然被她執拗的推開,並且威脅道,誰在靠近半步她就咬舌頭!

  公主殿下的性格隨她的父皇,認定的事情就絕不罷手。

  張婉兒就一直這樣跪著,從上午到中午,從中午到晚上,滴水未進,紋絲不動,眼看已經是傍晚時分,天色忽然大變,狂風夾雜著暴雨呼嘯而來,大滴的雨水砸在養心殿前的石板地上,將黃銅鎏金的水缸敲擊的砰砰作響,地上很快積起一灘灘水,安樂公主全身濕透,散亂的頭髮貼在臉上,依然倔強的跪在水窪裡,宮女們躲在宮殿簷下都難過的哭泣起來。

  嬌生慣養、金枝玉葉的公主殿下到底受不了這種摧殘,漸漸的,張婉兒只覺得頭暈目眩,搖搖欲墜,但她依然咬緊牙關苦苦堅持,因為她知道,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她寧願以死明志,也不願嫁給韃子。

  暴雨如注,皇帝依然沒有露面,哀莫大於心死,張婉兒萬念俱灰,身子一晃就要栽倒,就在昏過去前的那一瞬間,一張打傘遮住了張婉兒頭頂的一片天空,高大偉岸的身影印在了她最後的記憶中,父皇他終於出現了。

  當張婉兒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養心殿內,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中藥味,她微微側頭,看到父皇偉岸的身影背對著自己挺立在大殿內,正在欣賞著什麼。

  「婉兒,你醒了。」皇帝淡淡地說。

  張婉兒強撐著爬起來,這才看到父皇面前掛著的不是什麼山水風景畫,而是一副山川地理圖,不過和印像中的有所不同,這幅山川地理圖中很多地區都被不同的顏色所覆蓋。

  皇帝並不轉身,只是用手指著山川地理圖,緩慢而沉重的語速講述著地圖上的改變:「這裡是陝西、甘肅,河南,已經被反賊佔領,這裡是河北、山東,現在被蒙古人控制,這裡是蘇杭、寧波,匪患屢剿不止,這裡是福建、廣東,叛亂也是層出不窮……」

  皇帝忽然沉默了,良久才沙啞著嗓子說道:「婉兒,你是朕的女兒,也是大周的公主,何去何從,你自己選擇吧。」

  ……

  和親,這個字眼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中原人民的耳朵裡了,自從漢唐以後,大宋寧願以歲幣納貢,也不與蠻夷和親,這種制度也被歷史學術界認為是屈辱的象徵,國力衰敗的體現。

  而如今朝廷以安樂公主下嫁蒙古大汗滿都古勒,卻在京城激起了一片讚譽之聲,文人學子無不以昭君文成讚譽安樂公主,並且對周元結成秦晉之好,共同對付反賊表示出極大地憧憬。

  京師街頭,茶樓酒肆中,兩個獐頭鼠目頭戴方巾身穿文士袍服的男子正在談論著和親的好處,一人道:「宋朝為什麼不如漢唐那樣強盛,就是因為沒有和親制度,只有和四鄰結成親戚,才能以最少的付出換取最長久的平安,試想一下,什麼蒙古契丹突厥的大汗都是咱們皇帝的外甥,這仗還怎麼打的起來,所以說啊,這和親制度就是亞克西啊亞克西。」

  另外一人拍手讚道:「老兄所言極是,句句是理,不過這句亞克西用的不是地方,這句話是突厥語,跟咱們大周和親的是蒙古人,應該說和親拜努才是。」

  兩人一唱一和,不亦樂乎,茶樓中眾人都充耳不聞,只當是放屁,只有一個剛剛進京的外地學子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大罵道:「恥辱!悲哀!將自家女兒送給仇敵去換取和平,悄悄做了也就罷了,偏偏還拿出來吹噓,你們還有沒有廉恥,有沒有腦子!」

  周圍人紛紛遞眼色過來,讓這個書生不要再說了,但他卻完全沒有意識到,依然大發感慨,狠狠地發洩了一通,將那兩人駁斥的灰頭土臉,無言以對,這才昂首闊步的出門去了。

  剛出大門,就被兩個人跟上,拍一拍他的肩膀,亮出腰牌道:「錦衣衛,跟我們走一趟吧。」

  為了營造和諧局面,錦衣衛在京城遍佈耳目,嚴禁人們抨擊和親之事,凡是敢妄議國事者,一律拿問,另外大學士楊峰又成立了一個宣傳衙門,僱傭了上百個酸丁,每天在城門口、菜市場、茶樓酒肆中談論和親的好處和朝廷的英明,皇帝的睿智,每表演一次就有五個銅板進賬,一時間閒人趨之若鶩,甚至形成了一個專門的團體,叫五錢黨。

  ……

  周朝如此爽快的答應了和親的要求,倒讓滿都古勒有些吃驚,但吃驚之後便是巨大的欣喜,周皇連最寵愛的女兒都能毫不猶豫的送出去,說明他們已經山窮水盡了,對蒙古人的依賴性比想像的還要高。

  再者說,二十餘歲的滿都古勒雖然已經是八位女子的丈夫,十二個孩子的爹爹,但他的紅宮中卻全是蒙古人,所謂的蒙古佳麗,草原之花,一輩子只洗三次澡,即使貴族女子也不例外,晚上一脫衣服,氣味令人絕倒,本來生在草原上的滿都古勒也不在乎這個,可是自打京師一遊過後,蒙古小王子在秦樓楚館中嚐過了江南佳麗的味道,一直念念不忘,試想一下,煙花女子都是如此風情萬種,更何況金枝玉葉精通琴棋書畫的的公主殿下。

  滿都古勒不禁想入非非,迅速收羅了一批金銀財寶充做聘禮送往京師,大周方面收了聘禮和婚書,這樁婚事就算定下,大周朝的安樂公主已經是蒙古大汗滿都古勒的合法未婚妻了。

  非常時期,事不宜遲,一支規模適中的車隊從京城出發,度過長江向北而去,車隊滿載著公主殿下的嫁妝,隨行衛隊不過五百人而已。

  金碧輝煌的馬車中,面無表情的安樂公主呆呆的坐著,自打她被迫答應和親以後,就再也沒有說過話,臉上厚重的脂粉也掩蓋不了日漸消瘦憔悴的面龐,大周皇朝的公主從沒想過自己的婚姻竟然會是這樣的結局,什麼才高八斗的狀元郎,什麼英武瀟灑的年輕將軍,都是黃粱美夢而已,到最後自己的餘生卻會和一個素未謀面,渾身腥羶,粗野凶悍的蒙古韃子一起度過。

  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命運吧,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或許還可以用私奔,自殺來抗爭宿命,可是身為和親公主,自己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可能給國家百姓帶來災害,此時張婉兒已經不是張婉兒,她只是大周的公主,一個為父皇,為百姓獻出自己終生幸福的女孩子。

  車隊行進在茫茫原野之上,窗外野花爛漫,一片蒼翠,古道旁,柳樹下,白髮蒼蒼的老農在賣著黃瓜,池塘裡,大水牛在戲水,牧童頭頂著荷葉在吹笛子,一派田園風光,看到這一幕,張婉兒不禁覺得自己的抉擇是正確的。

  忽然遠處塵煙迭起,護送和親隊伍的御林軍校尉大喝一聲:「有賊來襲,全軍戒備!」

  片刻之後,大隊騎兵便呼嘯而至,御林軍們力戰不敵,倉皇而退,陪同的蒙古使者奮戰不止,但還是被打翻馬下,昏死過去。

  驚慌失措的安樂公主藏在馬車裡瑟瑟發抖,耳邊全是粗野的叫罵聲和戰馬的嘶鳴,她悄悄掀起窗簾一角望過去,只看見那些騎兵護背旗上都濃墨重彩的寫著一個「漢」字。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7 14:16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09-12-30 15:31
6-11 不成功的毒計

  公主的車駕被漢軍俘獲了,不過這些騎兵倒也客氣,並沒有唐突公主殿下,只是裹挾著車輛呼嘯而去。

  待漢軍撤走之後,蒙古使者才搖搖晃晃從死人堆裡爬出來,擦一擦臉上的血跡,左顧右盼,看到一匹無主的戰馬正在一旁悠閒地吃草,便過去翻身上馬,向著北方絕塵而去。

  這裡已經是魯南地界,漢軍和蒙古軍的勢力範圍犬牙交錯,用不了多久就能進入蒙古人掌握的地盤,這位使者心急如焚,怒火萬丈,漢軍真是膽大包天,居然連大汗的妃子都敢劫,害的自己也前途難保,若是妃子有個三長兩短,恐怕一大批人都要掉腦袋。

  公主的馬車連同數輛乘坐著女官和宮娥的車輛被漢軍騎兵們裹挾到了一個小樹林旁,士兵們粗暴地將那些宮廷女子拉下馬車,逕直撕開施暴,慘叫呼救之聲不絕於耳,張婉兒恐懼之極,縮在馬車角落裡,緊攥著衣襟發著抖,嫁給蒙古大汗她還能強忍著接受,被這些兵痞糟踐可是身為公主的她決不能容忍的。

  原來傳說中燒殺搶掠的漢軍是真的,他們真的是一群披著人皮的畜牲!當馬車門被拉開的時候,張婉兒依然將一根鋒利的金簪對準了自己的喉嚨,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一張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

  「李公公,怎麼是你!」張婉兒驚呼道,手中金簪落地。

  面前穿著漢軍號衣之人,正是在內務府當差的李公公,儲秀宮之內的巡夜事宜由他負責,所以張婉兒是認識這張面孔的。

  李公公畢恭畢敬拱手施禮:「奴婢見過公主殿下。」

  旁邊穿著鎧甲的漢子也甕聲甕氣的隨意一拱手:「末將見過公主。」一嘴的京師口音,格外熟悉。

  張婉兒驚訝的瞪大了眼睛,這幫漢軍打扮的騎兵竟然是朝廷官軍,可遠處那些淒厲的慘叫還在繼續,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李公公,你們在幹什麼!趕快住手!」張婉兒厲聲喝道。

  那太監和將軍充耳不聞,不為所動,張婉兒急了,跳下馬車就要去救人,卻被將軍一把攔住:「公主,你哪裡也不能去。」

  張婉兒愕然:「你們想幹什麼?」

  此時遠處一聲聲利刃刺入人體的悶響和慘叫聲傳來,這群畜生在殺人了,李公公頓了一頓,臉上的表情無奈又痛苦:「殿下,奴婢是來送您歸天的。」

  「為什麼!誰允許你們這樣做的?」

  李公公囁嚅兩聲,終於眼含清淚道:「陛下讓奴婢給您帶個話,他老人家最疼的就是公主殿下,自始至終也不願意您下嫁韃子,您的死,對誰都好,就安心去吧。」說著,端出一個托盤,上面擺的都是張婉兒愛吃的零食,還有從小喜歡的香囊,刺繡等,下面墊著的卻赫然是三尺白綾。

  「陛下有旨,賜安樂公主死。」李公公顫微微的聲音說道,一陣燥熱的風吹過樹林,遠處又有馬蹄聲響起,張婉兒呆呆的望著托盤裡的東西,小時候的一幕幕情景浮上心頭,那時候的天是多麼藍,心情是多麼舒暢,父皇是多麼的慈祥啊。

  頻臨死亡的這一刻,張婉兒的心緒異常清晰,父皇好不容易把自己說服願意嫁給蒙古大汗,怎麼又會賜死自己,還別出心裁的弄了幾百號人裝成漢軍,還殘忍的折磨殺害那些宮女,看他們經過精心準備的戰袍和兵器就能知道,這個計劃不是臨時決定的,而是蓄謀已久。

  張婉兒的才智不比柳迎兒差多少,立刻就想到了父皇的真實目的:嫁禍於人。

  試想一下,蒙古大汗的未婚妻被漢軍劫走並且殺害,那麼大汗的面子往哪裡放,就算為了自己的尊嚴也會向漢軍開戰,公主一個人的死,換來的是大周的偏安和千千萬萬中原百姓的生靈塗炭,背井離鄉。

  父皇真狠,為了所謂的張家江山無所不用其極,在這一刻,張婉兒忽然覺得父親是那麼的陌生,又是那麼的青面獠牙,猙獰無比,她忽然挺直了腰桿,冷冷道:「你們矯詔,本宮拒不接受賜死。」

  這一來那將軍可急了,眼瞅著兄弟們都齊活了,自己這邊還沒有動靜,都是這個死太監唧唧歪歪,磨磨蹭蹭耽誤的,他乾咳一聲,手按刀柄道:「殿下不願意自盡,那末將就代勞了。」說著就要拔刀。

  李公公趕緊阻攔:「不可,陛下說過要給公主留全屍的。」

  遠處的馬蹄聲已經很接近了,羽箭破空之聲不絕於耳,這裡可是漢軍和蒙古軍頻繁出沒的地方,不管來的是哪方面的人,這夥假扮的漢軍都沒有好果子吃,那將軍急了,一腳踹開李公公嚷道:「都他媽的什麼時候了,顧不了那麼許多了。」

  滄浪一聲,長刀出鞘,奔著公主就刺了過來,張婉兒嚇得花容失色,呆立當場,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李公公撲了過來,用身體擋住了刀鋒,撲的一聲,長刀深入胸膛,李公公噴出一口鮮血,雙手死死抓住刀刃,同時對張婉兒喊道:「公主,快跑!」

  張婉兒被鮮血所刺激,一個激靈,拔腿就跑,耳畔是呼呼地風聲,長這麼大張婉兒頭一次跑這麼快。

  但她畢竟只是生長在深宮之中的嬌弱女子,沒跑出幾十步去,就被田埂絆倒了,撲通一聲摔倒在地,翻過身來,正看到那個殺死了李公公的傢伙張牙舞爪手持鋼刀向自己劈來。

  完了,張婉兒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她終於理解了大哥臨死之前的那句哀鳴:願生生世世不在帝王家,也明白了得償所願當上太子的三哥為什麼會莫名其妙的懸樑自盡。

  可是鋼刀並沒有迎頭劈下,張婉兒睜開眼睛,只見那個傢伙一臉的驚訝,動作已經停滯,胸前還插著一支長長的雕翎箭,箭羽猶自還在顫動。

  撲通一聲,那人轟然倒地而死,緊接著一陣馬蹄聲響起,一隊精騎從張婉兒身旁疾馳而過,直奔小樹林而去,幾匹戰馬在她身旁轉著圈,踩得塵土飛揚,一個熟悉的身影跳下馬來,撲到張婉兒身邊,驚喜的喊道:「婉兒,真的是你。」

  驚魂未定的張婉兒定睛一看,眼前的女子緊衣窄袖,背著長弓箭壺,正是許久不見的結拜好姐妹柳迎兒。

  終於安全了,多日未曾排解的憂愁奔湧而出,張婉兒扎到柳迎兒懷裡哇哇大哭起來,淚水沖刷著臉上的塵土,金枝玉葉的公主變得泥猴子一般。

  原來柳迎兒恰巧正在附近狩獵,聽農戶報告說這邊有人劫掠百姓,便引兵過來查看,結果陰差陽錯救了公主殿下。

  柳迎兒帶領的這幫人馬可是漢軍中的精銳,與那些錦衣衛假扮的漢軍不可同日而語,兩下裡一交手,勝負立分,錦衣衛們丟下幾十具屍體,十幾個俘虜,倉皇退走,漢軍也是第一次接觸這種假扮成自己的敵人,生怕有詐,追了幾里路便撤了回來。

  此時張婉兒已經向柳迎兒訴說了此事的來龍去脈,並且苦苦哀求這位昔日的好朋友救自己一命,柳迎兒沉吟片刻,讓公主稍候,自己走到遠處和一位將軍嘀嘀咕咕說著什麼,張婉兒看過去,只覺得那個男子的背影很是熟悉,但是怎麼也想不起曾經在哪裡見過。

  柳迎兒很快回來,對公主道:「請公主寬衣。」

  張婉兒瞪大了眼睛,但是看到對方狡黠的笑容,頓時明白了,縮到馬車裡脫下了雍容華貴的袍服,換上了柳迎兒拿來的戰袍,那套華麗的袍服則被套在了一具身材相貌略似的宮女屍體上,剛處理完這一切,北邊就煙塵迭起,柳迎兒笑道:「蒙古人來的真快。」

  聽說是蒙古人,公主又嚇得花容失色,在場的漢軍卻都若無其事,不但不跑,還上馬緩緩地迎上去。

  張婉兒躲在隊伍後面,頭上壓著一頂碩大的范陽帽,從低垂的帽簷下小心翼翼的觀察著遠處發生的事情。

  漢軍騎兵和蒙古人相距一箭之地停下,對方派出十餘人奔過來,而這邊只是派出一人過去應對,正是剛才和柳迎兒說話的那名男子。

  只見那些蒙古人和這名男子說了幾句話後便都下馬跪拜,這男子又說了幾句,這才撥馬回來,就在他回馬的一瞬間,張婉兒的瞳孔突然放大了許多,因為她認出,這個人就是當年夜入儲秀宮,說自己繡的鴛鴦像水鴨子,又曾和四哥一起兵進紫禁城,從叛軍手中將自己救出的那個英武男子。

  他就是元封,少女情愫初開時,朦朦朧朧中喜歡過的第一個男人。

  物是人非事事休,這個人已經成為朝廷的死敵,父皇心中最恨的人,而且,看他和柳迎兒的親密程度,似乎兩人早已……

  張婉兒深深地低下了頭,沒有看到漢軍向蒙古人轉交屍體和俘虜的場景。

  截殺自己的送親隊伍,然後嫁禍給漢軍,這一手不但齷齪,也顯得下三濫,堂堂一國之君還玩這種小把戲,真讓人鄙視。

  所以元封還不介意將現場和俘虜都交給蒙古人,公主、宮女的屍體、錦衣衛的俘虜,都能證明這件事究竟是誰做的。

  至於公主本人嘛,剛才柳迎兒已經說得很清楚,絕不能交給蒙古人,這倒不是因為兩個女孩的私交,而是要讓滿都古勒和張士誠之間的關係惡化。

  你們不是各懷鬼胎,勾勾搭搭麼,現在就讓你們撕開臉狗咬狗。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7 14:15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0-1-1 03:32
6-12 生子當如劉元封

  一行人向著徐州府方向疾馳而去,安樂公主也是學過騎馬的,但那都是在皇家御苑中騎經過精挑細選的溫順御馬,現在她所騎乘的這匹馬雖然也不是烈馬,但是奔跑起來很是顛簸,走了一段距離,張婉兒的屁股就受不了了,但她看看柳迎兒神色輕鬆的縱馬揚鞭,便咬著牙硬忍下來。

  路過一片亂石崗的時候,隊伍忽然慢了下來,張婉兒看見路邊有個老人,蹲在倒臥的黃牛跟前哭哭啼啼,那牛的眼瞅只有進氣沒有出氣了,想來是從山坡上跌下來摔傷的,尋常人家死一頭大牲口,那可是傷筋動骨的事情,難怪老農哭泣。

  但見元封策馬過去,和那老人說了些什麼,老人抹了一把眼淚,臉上的悲傷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興奮地表情,伸出幾個手指向元封比劃著,元封也同樣伸出手指比劃著,過了一會兩人成交,元封讓親兵給了老人兩個大錠子,老人便歡天喜地的走了。

  張婉兒狐疑的看著柳迎兒,柳迎兒笑瞇瞇的解釋道:「這人的牛跌傷了,眼看是廢了,賣牛肉也是三錢不值兩錢的,所以才悲傷,咱們就行好把那頭牛買下了,就這麼簡單。」

  張婉兒問道:「那為什麼伸手指啊。」

  「做買賣嘛,當然要討價還價了,不過這頭牛份量不夠,賣肉的話頂多二十兩銀子,咱們給了他一百兩,足夠買一頭新牛了,所以才那麼開心。」

  張婉兒驚訝的瞪大了眼睛,老百姓見到全副武裝的軍隊不嚇得躲藏起來就算奇怪了,居然還敢討價還價,最後還敲了軍隊一記竹槓,看來漢軍和百姓們之間的關係並非向京師傳揚的那般不堪啊。

  隊伍繼續前行,眼看就要日落,人困馬乏便在一個小溪邊停了下來,打尖歇息,河邊的草地上,野花爛漫,綠草茵茵,溪水潺潺,河岸邊堆積著大片大片渾圓的鵝卵石。

  夏日的晚風一陣陣的吹過,矯健的戰馬卸了鞍子,靜靜地站在溪水邊飲水,草坡上,三三兩兩的士兵在壘灶台做飯,張婉兒和柳迎兒兩個女孩子坐在水邊脫了鞋子,將兩隻腳浸在清澈透明的水裡玩耍著。

  溪水很清,能看到可愛的小魚在靈活的游動,有的還將張婉兒白嫩的腳趾頭誤認為是食物,過去啄兩口,把她癢的呵呵直笑,前仰後合,兩個女孩子鬧成一團,開心的都笑出了眼淚。

  笑著笑著,張婉兒忽然真的哭了起來,柳迎兒知道她的苦楚,也不勸解,只是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著這位閨中好友。

  一陣香味傳來,食物準備好了,柳迎兒拍著小姐妹的肩膀道:「走,吃飯去,吃飽了就啥也不想了。」

  地上挖了一個坑,裡面烈火熊熊,將上面碼放著的鵝卵石燒的通紅,先塗些酥油在上面,然後將切成薄片的牛肉攤上,吱吱啦啦的聲音響起,鮮紅色的嫩肉漸漸變色,不用太熟,五六成帶點血絲就行,蘸點大鹽粒子往嘴裡一塞,別提多鮮美了。

  還有小溪裡釣上來的魚,切成細絲,從附近摘點野生的山蔥,拌成一盤生吃,味道更是別具一格。

  生長在深宮之中的柳迎兒哪裡吃過這種原汁原味的野炊食品,頓時為之傾倒,大快朵頤不止。

  暮色漸濃,元封取出一支笛子吹奏起來,悠揚婉轉的音調將從沒有出過遠門的張婉兒帶到了壯麗的西域戈壁,黃沙大漠,古道邊城。她聽著聽著,不由得迷醉了,連手上的牛肉都忘了吃。

  原來世界如此之大,生活如此美好啊,深宮之中長大的張婉兒心中豁然開朗,不由眉飛色舞起來。

  看到好朋友擺脫了苦悶的情緒,柳迎兒也會心的笑起來,不過又注意到張婉兒望著元封的眼神,她不禁搖頭嘆息,看來這個小姐妹真要成為自己的「姐妹」了。

  ……
   
  濟南府,大汗王帳,自從大軍入關以來,滿都古勒收錄了很多漢人謀士,委以重任,這些謀士也不是白吃乾飯的,幫大汗出謀劃策,運籌帷幄。

  和親隊伍被劫的消息傳來,滿都古勒怒火中燒,雖說蒙古人耿直魯莽,但也不是三歲小孩子,說騙就騙的,周皇陽奉陰違,出爾反爾,妄圖挑起自己和漢軍的火併,這老傢伙想得美!

  但這個啞巴虧他還不得不吞下去,如今元周漢三分天下,實力差距不大,但最有望拔得頭籌的卻是漢,滿都古勒雖然不喜歡張士誠,也不得不捏著鼻子和他合作,共同對付元封。這也是那些足智多謀的漢人謀士們的意見。

  安樂公主的屍體送到了濟南府,時值夏日,屍體已經有些輕微的腐爛,滿都古勒並沒有見過公主本人,他手下也沒人認識張婉兒,看屍體依稀是個眉清目秀的女子,便也不再懷疑。

  滿都古勒沉痛的圍著屍體轉了三圈,命人將屍體抬上馬車,在馬屁股上猛抽一鞭,馬兒吃痛狂奔起來,在曠野上一通猛跑,屍體經不住顛簸落於車下,落地之處便定位安葬之所。

  雖然沒有正式成親,但安樂公主也算是滿都古勒的人了,葬禮規格按照王妃級別辦理。

  消息傳到登萊,二皇子不以為然,妹子的死早在意料之中,她死比不死更加對大周有好處。

  消息傳到京師,皇帝在儲秀宮呆了一天,滴水未進。

  從此世界上再也沒有安樂公主了。

  但蒙古人並沒有像皇帝設想的那樣,立刻對漢軍發動進攻,而是異乎尋常的選擇了沉默,既不開戰,也不向周皇興師問罪,這倒讓皇帝對滿都古勒有些讚賞,此子能忍受殺妻的屈辱,非等閒也。

  一樁公案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平息了,當事者三方誰也不願提起,但誰也不會忘記。

  ……

  三股勢力,此消彼長,就這樣僵持著,積蓄著實力,過了三個月後,從大漠傳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昔日的突厥又捲土重來了,元封腹背受敵,西涼的人馬忙於抵禦突厥,無法馳援中原了。

  憂患解除,滿都古勒大喜過望,催動大軍南下,修書一封送往徐州,要與元封會獵中原,同時密信送往京師,請周軍北上,夾擊漢軍。

  正是秋高馬肥之際,收割過後的中原大地一望無垠,平坦開闊,天氣適宜,軍糧充足,正好打仗。

  蒙古軍裹挾了大批北方百姓充為壯丁,軍隊如同滾雪球一般壯大,再加上二皇子派出協助的軍隊,兵力幾達二十萬,另有淮河一線北上的周軍二十餘萬,共四十萬大軍從南北兩個方向,以摧枯拉朽之勢向著盤踞在徐州一帶的漢軍逼近。

  徐州府,漢軍大帥府,大堂中央的巨型木台上,是中原地形的沙盤模型,代表三方力量的小旗幟插得密密麻麻,黑旗在北,黃旗在南,紅旗在中央,黑黃兩種顏色的旗幟明顯比紅旗多的多。

  眾將軍圍在四面,討論著戰局的走向,一位將軍看到敵眾我寡,不禁感慨道:「真不知道他們那裡來的這麼多兵。」

  「強徵民夫而已,本來軍役只是徵召十八歲以上,三十歲以下的男子,現在恐怕連十三歲的孩子,六十歲的老人都要強徵入伍了。」藍玉哀嘆道,他曾經身為大周的兵部尚書,對於兵員潛力自然很是清楚。

  「這樣打法,早晚打得中原十室九空,赤地千里啊。」元封也不禁感嘆道。

  「所以能制止這場慘劇最好的辦法就是盡快掃平韃子,飲馬長江,讓百姓不再受苦受難。」徐達接著說。

  話說得簡單,現在漢軍自身難保,哪裡還有實力去挽救天下蒼生。

  好在虛張聲勢擋住了滿都古勒的南下鋒芒,這幾個月裡,漢軍也積蓄了不少火藥砲彈糧草,修建了城牆壁壘,軍士們也從上一場大戰後的疲憊中恢復過來了。

  別看賬面上的軍隊數字很嚇人,動輒十萬大軍,其實真能拿出手打仗的不過幾萬兵而已,其餘的只不過是趁個人場,跑跑龍套而已。周軍勉強拼湊出的二十萬大軍純粹就是紙糊的老虎,戰鬥力不堪一擊,所以漢軍將防禦重點放在了北線。

  滿都古勒手底下倒是真有些能征善戰的軍隊,蒙古人自打退到大漠以後,就一直沒有停止過戰爭,不管是南下打草谷還是內部紛爭,騎士們的刀就沒有停歇過,多年的征戰造就了一大批彪悍的戰士,本來分屬於不同部落,不同家族的草原雄鷹們,現在為了同一個目標,走到一起來。

  徐州北,九里山,這裡是楚漢相爭的古戰場,當年漢高祖劉邦曾經在這裡擊敗了項羽的主力軍團,扭轉了戰略態勢,奠定了大漢朝的基礎,如今,新的漢王劉元封在這裡擺開軍隊,與南下的蒙古軍決戰,這一戰雙方都希望畢其功於一役,均出動了壓箱底的精銳人馬。

  漢軍佔據戰場主動權,背靠大山擺下陣勢,一片片紅旗漫捲,陣勢森嚴,山頂之上,一面高高的大纛迎風飄揚,這裡是漢軍的司令台,元封親臨一線,指揮作戰。

  從山頂上望過去,是望不到邊的蒙古大軍,黑色的隊伍一層疊著一層,無窮無盡,人喊馬嘶,喧囂不止,當軍隊向前推進的時候,連大地都為之顫動。

  擺在第一線的全是騎兵,馬術精良的蒙古好漢肆無忌憚的在漢軍的射程之內縱馬來回疾奔,顯擺著這種花哨的技巧,根本不把對手放在眼裡。

  漢軍第一次和蒙古軍對陣,韃子們的實力遠比他們的老對手周軍要強大的多。站在第一排的漢軍士兵都感受到了這種威壓,握著長槍的手微微顫抖,嘴唇發白,背心冒汗,但是沒有一個人退縮。

  滿都古勒的王旗下,一群身穿金色鎧甲的將軍簇擁著年輕的大汗,滿都古勒意氣風發,手拿馬鞭指著遠處九里山上的紅色大纛道:「生子當如劉元封。」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7 14:14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0-1-1 23:18
6-13 西來的鐵騎

  碧空如洗,兩隻碩大的飛鳥在天上展翅翱翔,這並非大漠上常見的大雕,而是中原的鷂鷹,但也激起了滿都古勒的壯志情懷。

  「弓來!」一聲令下,部下將包雕弓獻了上來,滿都古勒持弓在手,大喝一聲,縱馬奔出,單人獨騎在兩軍陣前疾馳而過,一邊奮馬揚鞭,一邊舉起手中雕弓,身子向後側歪,長弓拉的如同滿月一般,造型極其瀟灑,頓時蒙古大軍歡聲雷動,聲震四野,漢軍這邊鴉雀無聲,似乎連旗幟都被敵軍的威風震懾住,停止飄揚耷拉了下來。

  但見蒙古大汗弓如滿月,箭若流星,嗖的一聲射了出去,按說滿都古勒的箭術不算太差,這兩隻鷂鷹飛翔的高度也偏低,這一箭射出去不敢說一箭雙鵰,起碼也不會落空,但是很不湊巧的是,滿都古勒胯下戰馬在他發箭之時踩到了一塊什麼東西,稍微偏了一下。

  於是悲劇就發生了,那支狼牙箭呼嘯而至,卻只從鷂鷹身邊擦過,兩隻鷂鷹受驚迅速飛離,只留下幾根羽毛在空中打著旋,飄啊飄的似乎在嘲笑某些人。

  滿都古勒傻眼了,萬沒想到在這麼多人面前丟醜,王旗下面那些各懷鬼胎的部落首領,諸位王爵也都暗笑不止。

  兩隻鷂鷹一展翅膀,在戰場十幾萬雙眼睛的注視下飛向了九里山方向,距離元封所在的指揮台只有十幾丈遠,心中一動,從身邊士兵手中搶過一把火銃,瞄準天空就放了一槍。

  「彭」的一聲槍響之後,兩隻鷂鷹應聲而落,頓時漢軍陣地上一片歡呼雀躍,戰鼓銅鑼火槍都跟著響了起來,一直被壓制的情緒得到釋放,反而蓋住了蒙古人的氣焰。

  這才是真正的一箭雙鵰,王者風範,這種萬眾矚目的時刻,一件小小的事情往往會影響到士氣,因為這種小插曲通常會被士兵們認定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安排,或者某種預兆。

  滿都古勒心中這個委屈,他用的是弓箭,距離又遠,還是在奔馳的戰馬上發箭,難度係數等於九點九,射不中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元封的技術難度就太低了,他站在半山腰上開槍,距離那麼近,用的還是一打一大片的開花霰彈火槍,又是站姿固定射擊,別說是神槍手了,就是沒摸過火槍的傻小子都能把那兩隻鷹摟下來。

  沒地方說理去,難道這種時候還去和士兵們解釋這些緣由麼,要怪只能怪自己愛耍寶,活該丟人現眼。

  滿都古勒悻悻回到本陣,狠狠瞪了一下那些幸災樂禍的部族首領們,鎮定一下情緒,這才發出了進攻的號令。

  二十隻號角一起吹響,隨即一百面牛皮戰鼓也敲了起來,第一列的騎兵早已按捺不住,聽到進攻的號角,各自催動戰馬,如同鐵流一般奔湧而去,大地之上升騰起一股股的煙雲,喊殺之聲響徹雲霄,密集的馬蹄聲已經聽不出鼓點,如同悶雷一般越滾越近。

  一片片雪亮的彎刀在陽光下閃耀,猙獰的面孔越來越近,粗獷的毛皮帽子,帶著護鼻鐵翼的怪異鐵盔,恐怖的釘頭鎚,還有那遮天蔽日的箭雨,都讓最前排的漢軍為之顫抖,為之喪膽。

  蒙古軍擅長騎射,在衝鋒的時候就開始一輪輪的覆蓋射擊,強勁的蒙古複合彎弓射速快,射程遠,比火槍還厲害。上萬支的箭矢在天上飛翔,連天空都黯淡了。

  漢軍陣地遭受了箭雨的打擊,士兵們將盾牌頂在頭上,忍受著不絕於耳的敲擊聲和深深地恐懼,偶爾也有箭矢從盾牌的縫隙中鑽過,射傷士兵,但總體來說,陣勢並沒有被撼動。

  就在漢軍的恐懼即將到達臨界點的時候,反擊終於開始,隱藏在軍陣之中的火砲開始了射擊,平射的行營炮潑出一輪彈雨,實心的鐵球在地上彈跳著,在騎兵大潮中犁出一條條血胡同。

  滿都古勒鄙夷的笑起來,這種小伎倆就能擋得住蒙古鐵蹄麼,未免也太小看成吉思汗的子孫了。

  蒙古人承受傷亡的能力是驚人的,奔騰的大隊根本沒有因為砲彈的襲擊而有任何停頓,依舊洶湧向前。

  行營炮發射的速度根本趕不上騎兵奔跑的速度,所以只是射擊了一輪就結束了任務,緊接著出場的是一門門口徑更大的大砲。

  這種大砲極其粗短,寬大的砲口如同黑洞洞的怪獸巨口,小孩子幾乎都能站在裡面,可是砲身卻之後半人高,豎在精心挖就的土坑裡,當它們發射的時候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麼驚心動魄,而是噗噗的聲音,然後就看到一團團物事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拋入了騎兵群中。

  這些不起眼的東西是一團團紮成方塊狀的包裹,看起來比黑黝黝冷森森的平鋼鐵砲彈要親切不少,但是爆炸起來威力可比砲彈凶悍多了,要知道這些松江棉布裡包裹的可都是貨真價實的炸藥,而且經過重新調配,硝的比例更高,威力更強,為了增加射程,也沒有額外放置鋼珠鐵屑之類東西。

  一發的爆炸,掀起人和馬的碎片,氣浪將沉重的戰馬都能拋到幾十丈以外,行營炮是線殺傷,炸藥包就是面殺傷,每一個爆心方圓五丈以內,寸草不生,每個炸藥包的落點都是經過測算的,正好能環環相扣,造成更大的殺傷。

  一輪攢射之後,衝在最前面的騎兵如同被秋風掃蕩過的落葉一般蕩然無存,滿地的狼藉,很多屍體都是完整的,只是七竅流血而以,看來是硬生生被震死的。

  這種威力無比的砲曾經在西涼保衛戰的時候使用過,被稱為驚天動地炮,又有個諢名叫做「沒良心炮」。在對付周軍這種稀鬆的敵人時根本就沒用過,也只有對付如蒙古人這樣窮凶極惡的敵人時才能派上用場。

  蒙古人被突如其來的打擊打懵了,但是這還達不到擊潰他們鬥志的程度,須臾之間,第二波的騎兵就踩著袍澤的屍體衝了上來,根本不給漢軍任何喘息的時間。

  漢軍的招數翻來覆去就這些花樣,大型火器施放完之後,就只剩下密集的火銃排槍和手拋小型炸彈了,密集的的彈雨只能稍微遲滯騎兵的衝鋒,片刻之後,當第一排的士兵還在裝彈的時候,蒙古人的彎刀已經砍到了他們頭上。

  一場慘烈的搏殺,步兵的長矛火銃對騎兵的彎刀狼牙棒,蒙古人依靠馬力的衝擊和凶悍凌厲的刀法,直入漢軍大陣,所有人都殺紅了眼,刀槍拳腳牙齒全用上了,漢軍主力是中原漢人,吃糧食長大的漢人體格不如吃肉長大的韃子,往往三兩人也對付不了一個蒙古兵。

  粗壯如車軸般的蒙古人,大餅臉小眼睛,臉上沒有表情,厚實的上身,健碩的臂膀,一雙長期騎馬形成的羅圈腿,戰鬥力異乎尋常的厲害,往往能身中數枚火銃鉛彈而不倒,靠著這種強大的戰力和慘重的代價,竟然一舉將山下的漢軍擊潰。

  蒙古兵殘殺著已經崩潰的漢軍,還將那些殺死了他們大批兄弟的「沒良心炮」拖出來猛砍,發洩著憤怒和殺氣。

  遠處的滿都古勒冷靜的看著自己的軍隊突破了漢軍的防線,這才冷眼瞟了一下身後諸將,尤其是那個對自己汗位有威脅的巴彥蒙克,冷冷的下令:「此役之後,所有俘虜一律斬首,將徐州屠城七日,雞犬不留。」

  蒙古軍衝到了九里山下,卻只能勒馬興嘆,因為九里山地勢陡峭,戰馬又不是山羊,根本跑不上去,不過這難不倒大汗的兒郎們,他們索性下馬作戰,將騎射短弓留在馬上,抽出步戰用的長弓,嗷嗷叫著衝了上去。

  漢軍經營九里山已經有些時日,山上遍佈掩體工事,士兵趴在裡面從容的射擊,收割著敵人的生命,蒙古兵則用弓箭還擊,不惜代價的往上猛攻。

  蒙古人雖然不是山地步兵,但九里山也不是直立的城牆,憑著不要命的蠻勁。他們漸漸地爬了上去,到處都在搏鬥,到處都在流血,漢軍苦苦支撐,連元封身邊的衛隊都派了上去,但是那面紅色的大纛卻依然紋絲不動。

  滿都古勒舉起千里鏡,看到己方的黑色旗幟漸漸向前推進,心中安慰,再次傳令下去,務必要生俘對方首領劉元封。

  「他是我的安達,誰也不許殺他。」滿都古勒這樣說。

  戰鬥的烈度很強,與和周軍作戰時不可相提並論,每一秒鐘都有大批士兵戰死,傷亡程度超過了戰前的心理預期,但是站在指揮台上的大將們毫無憐憫悲傷之色,心慈不掌兵,他們都是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宿將,這點傷亡還不至於讓他們退縮。

  只是,再這樣打下去,連主帥都危險了,眼瞅著蒙古兵的箭矢嗖嗖的從元封身邊飛過,漢王殿下面不改色,連動都不動,從容氣度令人絕倒。

  蒙古軍被漢王的紅色大纛吸引著,大批優勢兵力下馬步戰,步步為營,每前進一步都付出巨大的傷亡,但總算突破了漢軍層層防線,先頭部隊已經殺到了漢軍指揮台下,和漢王近衛展開搏殺,一度連漢王本人都操刀上陣了。

  戰報每隔一刻鐘就要上報給滿都古勒一次,勝利在即,大汗心中波瀾起伏,這將是自己決勝中原的最終一仗,此役後,漢軍將一蹶不振,從此退出問鼎天下的遊戲,接下來對付江南那個苟延殘喘的政權,就容易多了。

  一夥精銳蒙古軍衝破層層防禦,終於殺進了指揮台,漢軍士兵上前阻攔,不出一回合就被他們砍翻,危急關頭,元封拔刀,帶著徐達藍玉親自衝了上去,老將出馬一個頂倆,別看年紀大,武功可比普通小兵強出百倍,三下五除二就將來襲敵人清除乾淨,徐達將血淋淋的長刀在敵兵屍體上槓了槓,焦躁的問道:「怎麼還沒就位?」

  元封不語,看著滿面血污的將士們,表面沉著冷靜的他其實早已心急如焚,不停地將目光投向遠方,我的兄弟啊,你到底什麼時候能到。

  終於,遙遠的天際,一顆綠色煙花彈衝上了高空,元封見狀大喜,也命人施放信號,一顆小樹般粗細的煙花對準蒼穹,點燃之後,紅色信號彈直衝雲霄,連幾十里外都能看見。

  萬馬奔騰的聲音,這回輪到滿都古勒們心驚膽戰了,自己沒有下令,哪裡來的這麼多騎兵?

  他們哪裡知道,橫掃西域,殺人無數,能止突厥小兒夜啼的西涼大元帥趙定安率領十萬西涼鐵騎已經殺到眼前。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7 14:13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0-1-2 21:27
6-14 南漢

  這是一場硬碰硬的戰鬥,騎兵對騎兵,馬刀對馬刀,都是草原大漠上長大的漢子,誰也不比誰的功夫差,真所謂棋逢對手。

  西涼騎兵來源複雜,有突厥人,有西蒙古人,有阿拉伯人、大食人,漢人,但都是經歷過長期戰爭考驗的精銳戰士,其中不乏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遊牧民族子弟,縱橫中亞萬里河山的將士們夾著一股勢不可擋的氣勢呼嘯而來,如同鐵流一般和蒙古騎兵對撞到一起,激起無數血的火花。

  西涼騎兵長途跋涉,戰鬥力避免打了一點折扣,但是對於蒙古人來說,卻是極其嚴重的心理打擊,他們彷彿在和自己的影子作戰,以往遊牧民族對陣農耕民族那種先天性的心理優勢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恐懼。

  無窮無盡的西涼騎兵奔湧而來,這只說明一件事,那就是西域戰事已經終結,西涼人終於騰出手來解決中原的事情,先前獲得的消息說什麼突厥入侵,或許只是人家釋放的煙霧彈罷了。

  最精銳的蒙古軍已經被吸引到了九里山一線,餘下的部隊經不住西涼騎兵的衝擊,紛紛回撤,山上的漢軍也趁勢殺了下去,一鼓作氣將下馬作戰的蒙古騎兵合圍在九里山下,盡數殲滅。

  戰局急轉直下,滿都古勒氣急敗壞,大呼道:「敵人雖有援兵,但數量不多,已是強弩之末,現在增兵突擊一番還有勝算,巴彥蒙克,還不帶著你的兒郎們衝上去!」

  巴彥蒙克二話不說,應一聲:「得令!」便縱馬奔出,調遣本部人馬去了,可是等了許久,也不見巴彥蒙克部加入戰團,心緒不寧的滿都古勒派人去催,結果傳回的消息是,巴彥蒙克竟然帶領本部人馬撤離了戰場。

  滿都古勒氣血攻心,大叫一聲:「小人!」便口吐鮮血,跌落馬下。

  失去了大汗的坐鎮,蒙古大軍敗局已定,但是靠著將士們的拚死奮戰,尚能徐徐而退,元封明白窮寇莫追的道理,也並不乘勝掩殺,

  日落九里山,殘陽如血,遍地硝煙,屍橫數里,連見慣了沙場慘狀的老行伍們都不禁哀嘆,這一仗打得真是太慘烈了。

  同樣規模的戰鬥,如果是漢軍和周軍打,恐怕是雷聲大雨點小,死個千把人就能決定勝負了,可是這一仗幾乎死了上萬人,漢軍的元氣也傷了,若非援軍及時趕到,恐怕連漢王也要掛了。

  所有人都在暗自慶幸,這場慘勝之後,蒙古人將再無力南下,大漢的複興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元封在眾將簇擁下從九里山上下來,忽然他停住腳步,目光注視著遠方那個熟悉的身影。

  一騎飛奔而來,彷彿是嫌馬跑的太慢一般,距離還有老遠就從馬上跳下來,撒開兩條腿跑過來,元封也不顧上位者的矜持與尊嚴,快步上前。 ,兩人激動地擁抱到了一起。

  「定安哥!」

  「九郎!」

  還是十年前的老稱呼,但是兄弟們的容顏已經悄悄改變,此時的趙定安早已不是當年青澀的小鐵匠了,而是成長為殺伐決斷的大元帥。

  頭戴皮帽子,身披馬皮戰袍,一臉豪邁的絡腮鬍子,毛髮骯髒油膩,身上也散發著刺鼻的味道,兩隻眼睛更是充滿了血絲。

  元封知道,趙定安為了儘早趕來,肯定是日夜兼程,疲憊不堪,剛剛趕到就又打了一場惡戰,說到底還是自己兄弟信得過啊。

  「定安哥,你辛苦了。」元封感慨道。

  「行軍打仗嘛,早習慣了,中原的道路比戈壁灘好走多了,渴了餓了隨時都有補給,倒是你領著一幫步兵和蒙古人死磕,辛苦了。」

  隨後西涼軍諸將都來和漢王見禮,西涼軍人雖和漢軍一樣,都同屬於元封麾下,但畢竟是另一個系統,軍裝武器都帶著濃濃的西域色彩。

  硬邦邦的馬皮戰袍,脫下來都能站立著,環環相扣的鎖子網甲,鋒利無比的大馬士革彎刀,包頭巾,大鬍子,灰色褐色的瞳仁,還有滿身的腥羶之氣,都讓漢軍戰友們眼界大開。

  ……

  在漢軍和蒙古軍在九里山下決戰的時候,周軍也裝模作樣的派了一萬人馬攻打徐州城,西涼騎兵一到,還沒開打呢,他們就灰溜溜的撤走了,跑的比兔子還快,至此徐州之圍得解。

  徐州府的慶功宴上,一頭整牛剝了皮穿在架子上燒烤著,將士們放量猛吃,把酒言歡,席間元封問起西域戰事,趙定安只是輕描淡寫的說:「都弄好了,砍了幾十萬腦袋而已,以後再也沒有人敢鬧事了。」

  「敢造反的,全族誅滅,男人全殺,小孩子高過車轅的也殺,年輕女人充軍,小孩子遷移走,只留下老人,就這樣。」

  元封倒吸一口涼氣,不過對於西域那些野蠻部落來說,最穩妥的辦法就是斬盡殺絕,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是老祖宗留下的話。

  「這種殺法,你就不怕……」旁邊的柳迎兒忍不住問道。

  「就不怕生孩子沒屁眼,對吧?」趙定安瞄了柳迎兒一眼,從她所坐位置和元封的距離就判斷出此人曖昧的身份,便半開玩笑的答道。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哦。」柳迎兒被趙定安的大鬍子臉嚇壞了,小聲說了一句便縮了回去。

  趙定安灑脫的一笑:「他們給我起了個名字,叫趙剃頭,詛咒我的人何止十萬,不過至今我活的好好的,吃嘛嘛香,紫苑還給我生了個孩子,帶把的,小子又黑又壯,像我小時候,可惜我還沒來得及見一面就趕過來了。」

  趙定安馳援中原,竟然沒抽出片刻時間去見見自己的兒子,更讓元封動容,他感動的拍了拍兄弟的肩膀道:「定安哥,西域以後少不得要仰仗你們老趙家鎮著啊。」

  這句話雖然沒有言明,但是趙定安心中清楚,這是元封在許諾自己世代永鎮西域,一個世襲的親王是少不了的。

  「哈哈,說這個還早,對了,我連兒子都有了,九郎你呢,有沒有建樹啊?」說著,趙定安不懷好意的眼睛瞟向躲在後面啃牛尾巴的柳迎兒。

  柳迎兒臉上一紅,把頭扭過去不敢搭理他。

  元封笑道:「我也成親了。娶的是赫敏和李明雪,這兩個人你都是見過的。」

  趙定安道:「好,這才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不過你可別忘了西涼那邊還有兩人等著你呢。」

  聽到這話,柳迎兒的耳朵頓時豎了起來。

  「那個金毛小丫頭,尤利婭,還有曹延惠家二小姐曹秀,眼巴巴的等著嫁給你呢,你可不能辜負人家的一片心意啊。」

  元封:「……」

  ……

  蒙古軍是靠著滿都古勒吹起來的大氣球才走到一起的,一旦征服中原的宏偉藍圖變成泡影之後,他們結盟的基礎就不存在了,立刻恢復到了原本那種四分五裂的狀態。

  滿都古勒惱恨巴彥蒙克臨陣脫逃,喪失掉最後的機會,興兵討伐巴彥蒙克,對方也毫不示弱,兩軍在中原展開激戰,自相殘殺,損失無數,漢軍的追擊部隊根本不用費工夫,跟在後面打醬油就行了。

  十月,滿都古勒終於擊敗了巴彥蒙克,蒙古人實力大損,統一天下的夢想隨之破滅的滿都古勒,為了重拾蒙古人的信心,在大都稱帝,國號為元,年號至中。

  恢復大元統治的夢想終於實現,但是這個新鮮出爐的大元朝卻已經是千瘡百孔,風雨飄搖,山西的秦王、傅有德部虎視眈眈,登萊的燕王部也是圖窮匕見,更別說咄咄逼人的漢軍了,這些人的立場雖然不同,但是在對付蒙古人的主張上卻是一致的很。

  現在的大元朝就是一條落水狗,誰都想敲上一棍子解解恨。

  元封將北部戰事全盤交給趙定安負責,自己則率軍南下,直取京師。

  西涼援軍仍在源源不斷的抵達,得到了強大後援的漢軍戰力激增十倍,騎兵所到之處,摧枯拉朽一般,周軍聞風而逃,一潰千里,江淮等地不戰而降,官軍全部收縮到長江南岸,依托天塹負隅頑抗。

  漢軍步騎天下無敵,但是水軍卻是一窮二白,除了臨時在江邊搜羅的一些小舢板,小漁船之外,根本沒有戰船,連會水的士兵都不多。

  難不成讓士兵拉著馬尾巴橫渡長江吧,這可不是什麼小河溝,小水潭,而是千古天塹,多少年來,無數歷史人物折戟沉沙的長江,多少朝代國家劃江而治,都是因為這浩蕩天險。

  朝廷的水師雖然疲弱,但是好歹還有幾百隻戰艦,裝備了大小火砲的戰艦整天在江上游弋,有事沒事就往北岸轟上幾炮,耀武揚威不可一世,把漢軍憋的不行,卻又無能無力。

  元封卻早已胸有成竹,不慌不忙修書一封,派人秘密渡江送往寧波,雖然漢軍沒有戰船,但是架不住友軍有啊。

  江南漢軍,雖然和元封漢軍並非一家,但二者都是打著反元復漢旗號的,而且一直以來,以孟葉落為首的軍統司明裡暗裡幫了南漢不少忙,若非如此,他們早被朝廷剿滅了。

  元封滿懷希望等著南漢的戰船前來助陣,結果卻等來了一個讓他震驚的消息。

  前漢皇帝遺孤,皇太女劉沁心在杭州登基稱帝,年號開天,以姨母夏南風為軍師,賜國姓於大將軍沐英,從此稱劉英,統領南漢水路一十八萬大軍。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7 15:42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0-1-3 14:42
6-15 皇帝推牌九

  霧靄濛濛,煙波浩渺的長江水面上,一艘懸掛紅色旗幟的戰艦正徐徐駛來,這面迎風飄舞的紅色旗幟和漢軍的那種赤紅色有所不同,乃是淺淺的水紅色,上面一個黑色的楷書大字「漢」。

  打著漢字旗的戰船在京師沿線的水面上行駛,官軍竟然毫無反應,燕子磯的砲台沉寂的如同沒有人一樣,江面上的朝廷水師也都不聲不響的藏了起來,不敢和這艘戰艦打照面。

  因為這是南漢的戰艦,南漢舟師天下無敵,在海面上已經將朝廷的水師盡數殲滅,更有艨艟數艘,裝備大小火砲三百門以上,把他們惹毛了,派一票船過來狂轟濫炸一氣,南岸這些砲台可就完蛋了。

  戰艦最終在北岸浦口水面上下錨,放下兩艘小艇,載著二十人登上江岸,初秋的長江北岸,遍地的茼蒿,鬱鬱蔥蔥,一行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忽然從野草叢中跳出一隊漢軍士兵,端著火銃勁弩大喊道:「站住!放下兵器!」

  登岸之人面不改色,緩緩將手中武器放下,為首一人朗聲道:「我等是朝廷欽差,特來傳皇帝旨意,爾等豈可如此無禮?」

  漢軍士兵們仔細端詳這些人,見他們沒著甲冑,身上穿著水紅色的號衣,前心後背的圓圈裡用毛筆寫了個「漢」字,眾兵丁面面相覷,心道朝廷不是大周麼,怎麼換成和俺們一樣的漢了。

  士兵不敢怠慢,層層上報,將這隊人馬帶到了中軍帥帳,元封聽聞南漢使者來訪,便喝令擺開陣勢恭迎。

  轅門口到中軍大帳之間,六百名騎兵肅立兩旁,三百匹白馬,三百匹黑馬,都是一絲雜毛也沒有的西域良馬,騎兵們盔明甲亮,兵器耀眼,軍威嚴整,令人不寒而慄。

  南漢使者們站在轅門口,對漢軍刻意擺出來的陣勢視若無物,傲然邁步走入,來到帥帳前站定,為首者竟然從懷裡摸出一個捲軸,朗聲道:「聖旨到,元封接旨。」

  帥帳內的文武大員們都愣了,本以為南漢派人過來是商討如何求同存異,共滅周朝呢,誰知道人家居然是下旨來了,真是荒唐的可笑。

  元封啞然一笑,坐在虎皮椅子上沒動窩,一擺手道:「你們皇上有什麼旨意,說說看吧。」

  那欽差冷冷看了元封一眼,抖開聖旨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民間義勇元封,抗周有功,賜良田千頃,黃金萬兩,封長安侯,世襲罔替,為朕鎮守西疆。欽此。」

  拿腔作調的念完,欽差乾咳一聲道:「侯爺,還不領旨謝恩。」

  帥帳內響起一陣爆笑聲,粗俗的武將們捧腹大笑,好像聽到了最可笑的笑話一般,有人連眼淚都笑出來了,甚至連元封也忍不住嘿嘿笑了兩聲,這聖旨端的有些好笑,真不知道這位夏大姐是怎麼想的,居然封了自己一個什麼長安侯,還世襲罔替,永鎮西疆呢,自己多年前就已經是西涼王了,況且幾十萬大軍擺在長江北岸,難道是良田千頃,黃金萬兩就能打發的。

  彷彿受了極大羞辱一般,南漢使者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將聖旨丟在地上,拋下一句話拂袖而去:「不服咱們打過再說。」

  元封駕下頭號武將,五路行軍總管徐達怒喝道:「站住!咱們漢王還沒讓你走呢!」

  統領千軍萬馬的大將身上發出的威勢不是常人可以比擬的,南漢欽差虎軀一震,僵在原地,元封卻只是笑笑,道:「請問貴使尊姓大名,加入漢廷之前是做什麼的?」

  欽差鎮定一下心緒,傲然道:「我免貴姓黃,叫黃三強,報效朝廷之前是三門灣巨鯨幫的幫主。」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南漢的人才也太貧乏了,居然派出這種貨色出使,真是貽笑大方。

  黃三強面紅耳赤,雙拳緊握,兩眼噴火,眼睛踅摸著帳前侍衛的腰刀,似乎想要為自己的尊嚴拚個魚死網破。

  元封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黃三強面前,強大的威壓竟然使他的氣焰逐漸萎縮,最後低頭不敢對視。

  元封俯視著黃三強,聲音柔和平靜,但卻充滿了不可違抗的權威:「把那東西撿起來。」

  黃三強想反駁一句,但是雙膝卻不由自主的彎下來,將聖旨撿了起來。

  元封盯著他說:「看你是條漢子,我也不難為你,聖旨你帶回去,另外我這裡有一封書信,你也一併帶走。」

  說著一擺手,侍衛碰過一個漆盤,上面是元封早就寫好的書信,信封上寫著收信人的名字,夏沁心三個字黃三強還是認識的。

  南漢女皇的聖旨上對元封的稱呼並沒有如公認的那般加上一個劉字,意思就是並不承認元封的先皇遺孤身份,這封聖旨不論元封是收還是不收,至少意思傳達到了,那就是你的身份不合法,我不承認。

  而元封的書信,雖然不是以聖旨形式,但意思表達基本一致,夏沁心而不是劉沁心,表示我們也不承認你的女皇身份,對於你先皇遺孤的資格也不認可。

  ……

  南漢使者灰溜溜的乘著戰艦回去了,江南砲台依然是一炮不發,眼睜睜的看著反賊的船消失在水天之間,水師和砲台樂得招惹麻煩,但是錦衣衛卻將這一消息報到了宮裡。

  皇帝聽說此事,龍顏震怒,當即帶領御林軍錦衣衛內廠等人員趕往江邊砲台。

  徐州之戰以後,朝廷軍隊放棄了大片難以防守的土地,縮到了長江以南,企圖效仿當年宋高宗,偏安一隅,但是僅靠著天塹是不夠的,還需砲台水師防衛,其中尤以長江砲台為主。

  動用了十幾萬民夫緊急修建的長江砲台是以夯土為基礎,磚石木頭為架構的防禦工事,以火砲和弓弩火槍,滾木礌石防禦敵軍登陸,漫長的長江沿岸,駐紮著幾十萬大軍,一座座的烽火台佇立在江岸邊,白天以狼煙為號,晚上舉火示警,軍營十里一座,聞警出動,簡直就是一條江邊長城。

  這次巡視江邊要塞,皇帝並沒有動用御駕儀仗,而是親自頂盔甲貫甲,帶著軍隊過來,等轅門口的小校看到皇帝御駕親臨,已經沒有時間去稟告了,全都誠惶誠恐的跪在地上。

  皇帝連馬也沒下,直奔江防總兵的帥帳而去,江防總兵名叫鄧雲峰,安慶人士,水師砲手出身,無論是行船還是發炮都有研究,讓他擔任總兵,統領江防大軍是皇帝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

  但是走到帥帳門口,皇帝的臉色卻忽然沉了下去,拿著馬鞭的手在微微顫抖,帳篷裡傳出稀裡嘩啦,吆五喝六搖骰子的聲音,傻子都知道,裡面的人在推牌九刷錢呢。

  皇帝信任的大將竟公然在帥帳裡賭錢,對江面上的情況不聞不問,這還了得!錦衣衛和內廠的番子們都輕蔑的看著陪同的那些江防將弁,手不自覺的就伸到了刀柄上,這回皇帝肯定要大開殺戒,繡春刀又要開齋了。

  那些江防軍將,無不面色慘白,戰戰兢兢,但誰也不敢說話。

  皇帝靜靜地站在帳篷外,停了片刻才一撩門簾,大踏步的走了進去。

  「誰!這麼放肆!」鄧雲峰身上斜披著戰袍,頭上歪戴著武巾,手裡正搖晃著盛著骰子的瓦罐,他還以為是自己的手下不打招呼就闖進來了呢,呵斥了一句才抬眼望去。

  這一眼不要緊,差點把鄧雲峰的三魂七魄給嚇出來,大周朝天祐皇帝本人,身穿金甲,手拿馬鞭,身後簇擁著一班身穿蟒袍飛魚服的錦衣衛內廠番子,正站在自己面前。

  鄧雲峰將瓦罐一丟,納頭便拜,另外三個陪著總兵大人耍錢的副將也是嚇得魂飛魄散,趴在地上瑟瑟發抖,連說話都發不出聲了。

  「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鄧雲峰砰砰的磕頭,皇帝卻動也不動,龍目往桌子上掃去,桌上凌亂的擺著牌九,散碎銅錢和一堆銀子,還有用來計算輸贏的竹子籌碼,看來玩的還挺大。

  皇帝一言不發,逕直坐到鄧雲峰的位子上,冷冷對那三個副將道:「上桌,繼續。」

  三個副將哪還有膽子坐回椅子和皇帝耍錢,一個個惶恐的磕頭認罪,皇帝眉頭一皺,熟悉主子心思的曹少欽便喝道:「你們還要抗旨麼!」

  無奈,三個副將只好坐了回去,開始他們一生中最難忘的一場牌九。

  臣子能上殿面君就已經是了不起的事情了,能和皇帝對坐更是位極人臣者才有了尊寵,至於和皇帝坐在一張桌子上推牌九,乖乖我的天,不敢想了。

  所以這三位副將是一邊打牌一邊擦汗,心思早就亂了,牌九推的是一塌糊塗,好在皇帝根本不在乎他們的牌技,談笑風生的打完了一圈牌,那三位可憐的傢伙已經是汗流浹背,他們面前堆著的銀子和銅板也都到了皇帝的跟前。

  皇帝這才站了起來,平靜的對依然跪在地上的鄧雲峰道:「推牌九,你不行,守長江,朕不行。」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7 14:12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0-1-4 02:02
6-16 兩岸鬥法

  鄧雲峰呆若木雞,皇帝只是淡然一笑,起身離座,在曹少欽的慇勤服侍下披上大氅,頭也不回的走了。

  忽然身後傳來砰砰的聲音,鄧雲峰哽咽的喊道:「陛下,臣定當粉身碎骨,以報皇恩,永保我大周江山永固!」

  皇帝驀然轉身,但見鄧雲峰額上鮮血淋漓,淚眼矇面,一臉的毅然決然,皇帝笑了,龍行虎步走到鄧雲峰面前,親自將腰間寶劍解下,遞到鄧雲峰手裡道:「鄧愛卿,朕將這柄天子劍賜予你,長江防線上一切事務由你決斷,有先斬後奏之權。」

  鄧雲峰激動萬分,雙手接過寶劍,激昂的說道:「臣別的本事沒有,就會開砲行船,只要臣一口氣在,絕不讓一個賊兵踏上南岸!」

  皇帝滿意的點點頭,前呼後擁的去了。

  ……

  當日下午,鄧雲峰召集長江防線全部百總以上軍官議事,數百名軍官齊聚帥帳,只見帥帳門前赫然擺著一口棺材,棺材上面供奉著尚方寶劍,眾人驚訝萬分,竊竊私語,不知道鄧總兵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片刻後,鄧雲峰出現,二話不說,先把頭盔摘了,露出一個大禿瓢來,一雙威嚴的眼睛掃過眾將,開口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本不該毀之,但今天,我鄧雲峰的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老子這條命賣給皇上了,傳令!」

  眾將齊呼一聲:「接令!」

  「即日起,三軍將士嚴守江防,不得懈怠,決不允許北岸片板下水,誰要是掉鍊子,別怪我鄧某人不講交情,我不和他論軍法,直接拿尚方寶劍和他說話!」

  說著,他一把抽出尚方寶劍,揮動寒光閃閃的長劍,將棺材的一角劈下。

  「老子抬著棺材上陣,就是把這條命撂在這兒了,你們要是惜命怯戰,如同此棺!」

  眾將齊呼:「萬死不辭,共保江防!」

  ……

  鄧雲峰奇招頻出,徵集了一些民船,裝上石頭沉在江底,將航道堵,又橫七豎八拉了十幾條鐵索,鐵索若隱若現的沉在江水裡,用以攔阻對方船隻。

  江灘上,栽了無數的木頭橛子,尖頭向上,用以攔阻步兵登陸。

  所有沿岸漁民,嚴禁下水打漁,來往商船也禁止通航,違者炮火伺候,長江行船運輸乃是涉及到沿岸千里上百萬人生計的大事,為了永保大周江山,就這樣生生的阻斷了,無數江船被迫停泊在沿岸碼頭,無數船工縴夫失去了工作,無數沿岸商舖斷了貨源,生意開不下去了。

  但是這一招卻極其有效,漢軍搜羅不到多少船隻,面對浩瀚長江只能望洋興嘆,現在伐木造船業來不及,等他們造好能供十萬人渡江的船隻時,恐怕已經是十年以後的事情了。

  鄧雲峰抬棺上陣的消息傳到皇帝耳朵裡,皇帝龍顏大悅,對眾臣道:「反賊被阻隔於長江天險一側,時日一久,糧草吃緊必然銳氣大減,屆時我北方兩路人馬同時發難,不愁反賊不滅。」

  眾臣也是連聲附和,北軍不習水戰,難以跨越天險,大周不敢說能反敗為勝,至少偏安一隅還是可以做到的,那麼大家的榮華富貴還能繼續。

  最初的驚恐紛亂過後,各種貪腐行為又開始悄悄的滋生,甚至連江防要塞的修建工作也有人摻沙子,弄些腐朽的木料來充數,鄧雲峰空有尚方寶劍在手,也只能嚇唬嚇唬手下小兵,對這些有著深遠背景的奸商無能無力。

  北岸的漢軍也沒閒著,真的在伐木造船,每日在江灘上操練人馬,士兵趴在地上學划水,還有大量的牛皮筏子吹起來,在江邊淺水裡遊蕩,士兵和戰馬都在熟悉水性,為渡江戰役做準備。

  看來漢軍還真的有打過長江的野心。

  ……
  
  京師,紫禁城後宮,皇帝正在陪著翠妃說話,年輕的妃子已經大腹便便,肚裡懷了皇帝的龍種,經太醫把脈,確定是個男胎,皇帝喜不自禁,似乎煥發了第二春,每次下朝之後都要來看望翠妃,聽聽兒子的動靜。

  皇帝龍卵已然不在,對現有的兩個兒子也很失望,這個未出生的兒子給他帶來了無盡的希望,你們別以為朕會斷子絕孫,朕是真命天子,有皇天庇佑,張家的氣數還早著呢。

  曹少欽輕手輕腳的來到,在皇帝耳畔低聲說了幾句什麼,皇帝冷笑一聲道:「難不成他們真能插上翅膀飛過來?哼哼,就算插上翅膀也沒用,老曹,朕尋思著該把殺手鑭亮出來了。」

  曹少欽低頭拱手:「陛下聖明。」

  次日凌晨,一隊漢軍光著膀子,抬著一根根原木,喊著號子排著隊伍跑到江灘上練武,忽然被對岸的異象驚呆了。

  四個碩大無朋的圓形球狀物懸停在空中,每個大圓球下面都懸著一塊巨大的白布,布上各寫一個大字,連起來讀就是「固若金湯」四個字。

  漢軍驚恐萬分,以為對面請來天神助戰,兵也不敢練了,倉皇奔回,報告上官。

  消息層層上報,傳到元封那裡,元封也無比震驚,親自來到江邊視察,果見對岸有四個巨大圓球浮在空中,用千里鏡望過去,圓球下面似乎還吊著籃子,載著軍士。

  元封若有所思,也不說話,回馬便走,一個人關在帥帳裡面足足一天一夜。

  漢軍營地裡謠言四起,說什麼大周皇帝請了哪吒三太子下凡助戰,那些圓形的東西就是用三太子的風火輪化成的。一時間軍心惶惶。

  一日後,元封終於出來,下令秘密召集軍中匠人,收羅大量皮子絲綢布匹,按照他親自繪成的圖紙打造一件秘密武器。

  十五日之後,江北岸,寬闊的江灘上,雜草被的干乾淨淨,地上鋪著黃沙,一座木頭搭建的高台佇立在江邊,全副武裝的士兵在外圍警戒,嚴禁閒雜人等靠近。

  江灘上擺著四堆古怪的東西,堅韌籐條編成的籃子裡,裝著白鐵質地的特質爐子,裡面裝著精煉火油,旁邊還有小型風箱。

  李善長身穿道袍,頭戴竹冠,手持羽扇,身背寶劍,一派鶴髮童顏,仙風道骨的派頭,在七十二個彪悍體格的道童拱衛下,吹吹打打,浩浩蕩盪穿過兵營,在十幾萬雙眼睛的注視下來到江邊,登上法台,道童們在台下佈陣打坐,煞有介事。

  李善長裝神弄鬼一番之後,四個長圓形的熱氣球拔地而起,緩緩升上半空,就位之後,吊籃裡的士兵同時將吊運的物件拋下,捆成一團的輕薄白綢子在空中展開,露出上面龍飛鳳舞寫著的大字,同樣是四個字,從右向左連起來讀就是「一統江南!」

  數以萬計的圍觀士兵一起叫好,聲震大江兩岸,對岸要塞裡的周軍將士見狀驚訝萬分,才剛提起來的士氣為之一洩。

  當天下午,漢軍營地裡的傳言就變了方向,說是漢王請了托塔李天王下界助陣,那四個巨大的物件就是李天王他老人家手中的寶塔化的,你周皇不是請了哪吒三太子麼,俺們就把三太子的爹請來,專治不服。

  ……

  雖然兩岸鬥法頻頻,但是渡江戰役卻遲遲不能進行,漢軍以陸戰見長,不習水戰,想當年曹孟德八十萬大軍外加蔡瑁張允的水師,赤壁一戰也難免折戟沉沙,如今漢王劉元封還湊不夠八十萬人馬呢,更無任何水軍助戰,又怎麼能說渡江就渡江。

  眼瞅著天氣漸漸轉涼,渡江之事依然毫無眉目,幾十萬漢軍在北岸人吃馬嚼的可不是一筆小開支,就這樣每天乾耗著,誰也受不了,元封表面上鎮定自若,其實已經心急如焚。

  這天夜裡,漢軍大營外來了十餘匹健馬,臨近轅門也不減速,守衛士兵剛要端起火銃弓弩,忽然瞅見那支馬隊全都插著火紅色的飛龍旗,頓時便知道是軍統司的十萬火急軍報,便迅速打開轅門將人迎來進來。

  馬隊直衝到中軍大帳,其中一人翻身下馬,腳步不停往插著漢王旗幟的帳篷方向走去,警戒衛士剛要阻攔,忽然看見此人的容貌,便都拱手行禮:「拜見十三爺!」

  原來此人正是昔日風光無限的大周朝政壇新星,內閣協辦大學士,被稱為內閣雙壁之一的孟葉落。

  孟葉落微微點頭致意,那邊元封聽見動靜,赤著腳就從帳篷裡出來了,直奔過來。四隻手握到了一起。

  「十三郎!」

  「主公!」

  元封哈哈大笑:「十三郎你在他們朝廷裡呆久了,人都變迂了,私下裡喊我封哥就行了。」

  孟葉落訕笑不已,長期在朝堂之上與人勾心鬥角的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像生活充斥著金戈鐵馬的趙定安那樣毫無拘束的沿用十年前的稱呼,畢竟一切都在改變,昔日十八里堡的小兄弟們,此時已經是逐鹿天下的英雄。

  二人攜手走進帳篷,擺酒設宴話當年,孟葉落深藏在敵營當中,暗地裡幫了漢軍不知道多少忙,整日裡過著刀尖上跳舞的日子,也幸虧他機敏過人,懂得大周朝官場的種種潛規則,和那些貪官們沆瀣一氣,若不是楊峰刻意針對他,想必現在還擔任著大周的高官呢。

  京城事變後,孟葉落拐了三艘艨艟巨艦投奔了南漢,再後來兩漢交惡,他就沒了下落,元封一直很是擔心,此時終於回來,怎能不高興萬分。

  「十三郎,你是怎麼從夏沁心那裡跑出來的?」元封問道。

  孟葉落淡然一笑:「說來話長。」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7 14:12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0-1-5 02:13
6-17 南北漢

  孟葉落從懷裡掏出黃綢子小包裹,扔在案子上道:「我可不是跑出來的,而是代表南漢朝廷和你討價還價來的。」

  元封饒有興趣的打開那個黃綢子包,一方小巧精緻的金印露了出來,印面上刻了一堆篆字陽文,元封看不懂,但隱約能猜出意思,笑問道:「那位夏大姐不會封你當丞相吧?」

  孟葉落呵呵笑道:「你說對了,我現在還真是南漢朝廷的右丞相,也算是位極人臣呢。」

  元封拍著孟葉落笑道:「行啊,狼行千里吃肉,咱們十三郎不管走到哪裡都是出將入相的級別,說說看,南漢那邊派你來有啥用意?」

  「討價還價而已,看看劃江而治,平分天下有沒有的談。」孟葉落笑道。

  元封也是笑答:「門都沒有,我幾十萬大軍都打到長江邊了,國仇家恨眼看就能洗雪,憑什麼讓我收兵罷戰,南漢又有什麼資格和我平分天下,難道憑著她所謂的先皇遺孤身份麼?」

  話到後面,已經帶著調侃的味道,對於夏沁心的皇太女身份,元封很是懷疑,這年頭冒充先皇太子的人多了去了,夏家不過是勢力大點罷了,剷平大周之後,下一個就輪到所謂的南漢,別以為掛了個漢字招牌,就成了真命天子。

  孟葉落道:「夏沁心他們是江湖幫派,豪門大賈出身,行事別具一格,不拘小節,手底下倒也人才濟濟,他們知道我是你的人,但依然委以重任,光是這份心胸,就足以讓人敬服,這次南漢派我渡江談判,連個監視的人都沒派,也證明他們對將來的天下大勢,信心滿滿。」

  元封道:「照你這麼說,和南漢爭奪天下還要費些周折呢。」

  孟葉落正色道:「當然,夏家在江南民間名聲極好,當年武皇帝三下江南,和夏母的一段姻緣故事,早已膾炙人口,所以對於開天女皇的身份問題,至少江南百姓是堅信不疑的,自古以來,江南人傑地靈,不乏謀臣武將,工商農桑發達,海運貿易日進斗金,再兼江南水網密集,不宜騎兵發揮優勢,所以征服江南,任重道遠,不可一觸而就。 」

  元封聞言一驚,思忖良久才道:「如此說來,天時地利人和均不利我軍,但此時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十幾萬大軍若再不渡江,恐怕士氣都要散了,不知道十三郎有何良策?」

  孟葉落道:「打仗拼的一是實力,二是民心,這兩條南漢都不缺,想速戰速決是不可能了,眼下只有虛與委蛇,求同存異,先把偽周給滅了才是,畢竟名義上你們還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呢,有著共同的殺父仇人。」

  元封道:「既然如此,不如這樣,我們倣傚秦朝舊事,昔日劉邦項羽曾經相約先入關中者為王,我就和夏沁心相約先入京師者為王,我若贏了,就面南背北,將蘇杭之地封給她,她若贏了,我就答應和她劃江而治。」

  孟葉落道:「此計甚好,因為從江南起兵進攻京師相對簡單一些,朝廷糜爛,兵馬不堪一擊,又沒有天險屏障,他們一定以為能先入京師,所以定會答應。」

  「不過……」孟葉落又道,「你是怎麼打算的,難道真怕了他們,要劃江而治呢。」

  元封道:「十三郎,連你也覺得我打不過長江去麼?」

  孟葉落道:「長江天險,豈能隨便跨越,自古以來多少雄才大略的英雄被困在長江以北,望江興嘆。」

  元封道:「有如曹孟德等折戟沉沙者,但也有如隋文帝,宋太祖那樣的成功者,同樣的大江,倘若是孫仲謀那樣的對手,即便換了我也沒有勝算,但是面對一個苟延殘喘的偽周和一個暴戾乖張的皇帝,我成竹在胸。」

  「那……難道真插上翅膀飛過去?」孟葉落還是不明白。

  「呵呵,長江上下千里,難道他們能把所有的船都禁了?我自有辦法。」

  涉及軍事機密,孟葉落沒多問,兩人又聊了一些別的,時間漸晚,便撤下酒席,抵足而眠,徹夜交談,聊著聊著快要睡著的時候,元封忽然問了一句:「對了,夏沁心成親了沒有?」

  孟葉落一愣,隨即笑道:「沒呢,人家是女皇,試問天下英雄誰能配得上,除非我九哥你。」

  ……

  孟葉落只呆了一天便返回江南,別看長江防守嚴密,不許寸板下水,可人家依然來去自如,還真應了元封那句話,你還能把千里長江全都封上啊,那些朝廷水師早就人心惶惶,未雨綢繆了,這種改朝換代的大時代下,選對了東家就是幾輩子的榮華富貴,選錯了就是滿門覆滅。

  京城,依然是一片強自維持出來的繁華盛世景象,朝廷嚴令沿街門面必須懸掛燈籠酒幌,夜間燈籠也不許熄滅,但是夜裡那三三兩兩稀疏的行人卻昭示著一幕末世景象,就連三歲的童子都知道,這大周朝,要完。

  京城南門,五六個穿著尋常百姓衣裝的漢子推著載貨的小車慢慢走過來,雖然打扮平常,也刻意用斗笠掩蓋了眼中的精光,但是胳膊上的腱子肉和磨平的拳尖卻將他們深深地出賣,這幾條大漢,肯定有來頭。

  走到城門口的時候,一陣小風吹來,掀起了其中一位彪悍爺們的衣襟,不小心露出藏在裡面的短火銃柄,漢子們大驚,紛紛將手往衣服下面伸去,哪知道看到這一幕的守城禁軍眼神閃爍,竟然將頭扭了過去,只當是沒看見。

  幾條大漢鬆了一口氣,大搖大擺的進了城,他們是南漢軍方的細作,特地來京城踩盤子的,女皇陛下說了,要和北邊打賭,誰先進京師誰當老大,小的們哪能不提起精神辦差,等天下定了,他們就可都是開國的元勳。

  京城裡的官們,也開始考慮自己的後路,江北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西域韃子他們不願找,也搭不上關係,所以只能把目光投向南漢,畢竟都是本鄉本土的人,試問誰家在蘇杭沒有親戚,拐彎抹角也能遞上話,趁著現在手裡還有點權力,還不趕緊投效,等大軍真進了城,就沒機會了。

  所有人都認為大周朝氣數已盡,肯定要完蛋了,但是即便亡國也不會亡在北漢手裡,而是亡於南漢,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興許一段長達百年的南北分治即將產生,但是和以往不同的是,南北朝廷的國號都是漢。

  紫禁城,養心殿,現在來自於全國各地的奏摺越來越少,屈指算來,大周掌握的地域已經沒多少了,北方已成亂局,湖廣李伯升推舉自己的侄子為帝,已經獨立了,閩粵等地被胡大海叛軍攪得烏七八糟,自身難保,四川雲貴等地關山遠隔,早就失去了聯繫,恐怕當地那些酋長土王也會趁亂獨立。

  就算是京師家門口的江南,也已經糜爛不堪,漢軍的細作已經滲透到了天子腳下,皇帝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管,因為就連自己最信賴的內廠錦衣衛都和他們勾勾搭搭,謀取後路了。

  皇帝的精神變得很奇怪,每天都要去大報恩寺呆坐上一會,喃喃自語著什麼,又哭又笑又發飆的,然後又到後宮去看翠妃的肚皮,眼瞅著翠妃娘娘的肚皮一天大似一天,就快到了瓜熟蒂落的時刻,每當撫摸著肚皮裡的小生命,皇帝才感到自己真實的存在,才感覺到希望,

  大周不會亡,張家不會亡,馬上就要有新的皇子誕生了,老二還在登萊,老四還在山西,大周還有不少忠心的臣子,這天下之局,尚有變數。

  又是一個中秋節,宮中一如既往的擺起了酒宴,但是排場比往年差了許多,光是各地的貢品就少了九成,這也難怪,天下大亂,道路不通,各地督撫就算仍然忠於朝廷,也沒有這個能力運送貢品過來。

  酒菜的花樣少了點,但是份量還是管夠的,進宮共度中秋佳節的官員也比往年多,為了湊數,連七品捐班也被允許進宮赴宴了,這些低級官員攜帶者他們庸脂俗粉的家眷,在宏偉壯麗的宮殿裡戰戰兢兢的行走著,舉手投足之間拘謹而又小氣,讓見慣了大世面的太監宮女們不住的搖頭嘆息,這大周的氣數真是差不多了,這樣的人也能進宮赴宴了。

  皇帝在奉天殿大擺筵席,酒菜連軸送上,楊峰等一些官員還做了詩來讚頌金秋景色,大周盛世等等,今天的月色也格外的好,好不容易有了些過節的氣氛,皇帝臉上也有了笑容,可又被一道菜激怒了。

  這是一道很普通的清蒸鰣魚,不算很名貴,但是肉質細膩,味道鮮美,是皇宮御膳房常用的河鮮。

  但壞就壞在它只出產於長江流域,而且是京師、鎮江一帶的長江下游流域,皇宮宴席上出現鰣魚,說明下面人陽奉陰違,根本就沒嚴格執行江禁的法令。

  「朝廷不許片板下水,哪裡來的鰣魚?」皇帝勃然大怒,太陽穴突突的跳,但是臣子們已經見怪不怪了,皇帝性情大變,喜怒無常,這回不知道又攤到誰倒霉了。

  長江水師提督戰戰兢兢的出列,跪倒在地應對道:「啟稟皇上,這魚不是下江撈的,而是在江邊釣的。」

  皇帝愈加惱怒,抓起盤子丟過去,轟隆一聲巨響,群臣嚇了一大跳,隨即才意識到,這不是皇帝丟盤子發出的聲音,而是炮聲。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7 14:11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0-1-6 03:02
6-18 渡江戰役

  「轟隆」又是一聲炮響,這回大家聽清楚了,炮聲來自長江方向,難道北漢軍開始攻城了?

  炮聲漸漸密集起來,而且越來越近,甚至連奉天殿上都感到輕微的震動,雕樑畫棟的大殿上方,似乎有些灰塵落下。

  所有人都驚恐萬狀,有些膽小之人竟然鑽到了桌子下面,皇帝微微皺眉,楊峰立刻挺身而出大聲喊道:「長江防線固若金湯,區區砲擊能奈我何,本官提議,吾等為陛下舉杯同賀,祝大周國運昌隆,萬世永……」

  後面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聲劇烈的爆炸所打斷,這回爆炸可不是來自於遙遠的江邊,而是近在皇宮之內!

  劇烈的爆炸撼動了奉天殿內的桌椅板凳,琉璃屏風和酒杯酒壺也倒的七零八落,滿地狼藉,宮女太監手裡捧著漆盤躲在角落瑟瑟發抖,大樑上的塵土嘩嘩的往下掉,就連剛才還鎮定自若的楊峰也面色灰白,蹲到了地上。

  整個奉天殿上,只有皇帝一個人面不改色,依然冷靜的坐在寶座上,其餘人等皆是一片嘩然,曹少欽和文海飛身竄到御座前,亮出暗藏的兵刃大呼道:「保護皇上!」

  宮外廊下奔出一隊大內侍衛,將奉天殿團團圍住,兵器鏗鏘,盔甲摩擦之聲不絕於耳,那些大臣們更是嚇得鬼哭狼嚎,哪還有半點氣度風骨。

  不多時,一名侍衛急奔入宮,低聲向曹少欽稟報了幾句,然後曹少欽又向皇帝低語了兩聲,這才宣佈:「適才是位於皇宮內的御林軍火藥庫不慎發生爆炸,並無大礙,至於江邊炮響,那是朝廷水師在試炮,無須擔憂,宴飲繼續。」

  大殿外裡三層外三層的大內侍衛,炮聲不絕於耳,誰也不能沉下心來喝酒,但是攝於皇帝的龍威,眾官員還是戰戰兢兢坐在案子後面。強作笑顏,推杯換盞,可是一個個笑的比哭還難看。

  勉強喝了一陣子之後,皇帝悄然退席,擺在大殿外面的御林軍也撤走了,文武官員們竟然找不到管事的人,只好退席還家,等來到午門外才大吃一驚,街道上早已亂作一團,車馬轎子飛快的跑著,商舖關門閉戶,行人如同喪家之犬,到處都在流傳著一句話:漢軍渡江了!

  此時的江防要塞,早已淹沒在一片血與火的海洋中,長江上密密麻麻全是戰船,大大小小的戰船如同過江之鯽一般乘風破浪向南岸駛來,一邊走一邊開砲,有些巨大的艨艟戰艦直接停在江心向江防要塞開砲,一次齊射就如同天崩地裂一般,工程質量低劣的江防要塞經不住如此打擊,到處土崩瓦解。

  起初周軍還能還擊一下,江防砲台上的千斤青銅巨砲朝著江面上的戰船射擊,但無奈對方戰船太多,速度又快,笨重的大砲只能徒勞的在水面上打出一股股高大的水柱,偶爾有砲彈擊中戰船,那就是一場慘劇,船上的士兵非死即傷,沒死的也被迅速湧入的江水淹死。

  整條江面都沸騰了,到處是火紅色的光芒和高高的水柱,望著鋪天蓋地而來的漢軍,驚恐萬分的周軍士兵匆忙換上早已準備好的百姓衣服,丟下砲台和成箱的火藥,成堆的砲彈,溜之大吉了。

  唯有江防總兵麾下的一支人馬還在苦苦頑抗,鄧雲峰赤膊上陣,親自操炮,他的技術極高,百發百中,半個時辰就擊沉擊傷漢軍船隻十餘艘,無奈堅持抵抗的砲台太少,敵人又太多,鄧雲峰就算三頭六臂也是枉然。

  天知道漢軍怎麼突然之間就有了這麼多的戰船,而且肯定不是南漢支援的,因為這些船是順流而下,而非逆流而上。

  漸漸地,周圍的砲台都啞巴了,只剩下鄧雲峰所在的砲台還在堅持射擊,所以這裡吸引了大量的漢軍炮火,暴雨一般的砲彈襲來,將砲台砸的千瘡百孔,大批士兵被炸死炸傷,但鄧總兵依然苦苦堅持,死戰不退。

  衛隊長撲上來死死抱住鄧雲峰的大腿道:「軍門,降了吧,大勢已去啊!」

  鄧雲峰憤怒的將這位追隨自己多年的隨從踢開,拔出佩刀喝道:「只有戰死的江防總兵,沒有投降的鄧雲峰!誰敢勸降,和我佩刀說話!」

  衛隊長哭道:「軍門,您看看左右,弟兄們都不想打了,您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夫人,少爺著想啊。」

  鄧雲峰看看四周,一臉漆黑,滿身硝煙的士兵們正滿懷期待的望著自己,看樣子是都不想打了,遠處的友鄰砲台更是早早的豎起了白旗,早就不開跑了。

  鄧雲峰哀嘆一聲道:「罷了,我也不難為你們,都散了吧,不過臨走之前,先幫我披掛起來。」

  衛士們取出鄧雲峰的全套總兵鎧甲,幫他披掛起來,赭紅色的戰袍,熟銅盔甲,高高的盔櫻頂在頭上,宛如一團火。

  鄧雲峰將這套嶄新的袍服鎧甲穿上之後,靜靜地站在砲位上,此時江面上已經搭起了浮橋,隱隱約約能看見漢軍的大隊人馬踩著浮橋衝殺過來,波光粼粼的江面上,一團團火光此起彼伏,嘯叫轟炸不絕於耳,所謂的南岸江防要塞已成一片廢墟。

  「歷朝歷代,總有義烈之士盡忠殉國,大週一朝,就由我來吧,你們散了吧,各回各鄉,記得以後別再吃糧當兵,幹這賣命的營生了。」

  數百名士兵飽含熱淚看著他們的總兵穿著最顯眼,最隆重的盔甲準備殉國,誰也不肯離去,衛士長一咬牙,抱起一枚砲彈衝了上去,幫鄧雲峰裝彈,漸漸地,更多的士兵衝了上去,沉寂了片刻的江防一號砲台繼續轟鳴起來。

  ……

  元封坐在江中最大一艘戰艦上,這艘龐大的艨艟裝備了大大小小三百門火砲,威力驚人,一次齊射下去,能轟平一座小城,指揮行船的水師官兵和操炮的砲手都是熟練手,壓制起對岸的砲台綽綽有餘。

  江面如同餃子鍋,到處開花,本來以為至少要一天時間才能擺平對岸的砲台,哪知道只用了兩個時辰就搞定了,不是周軍的砲台不夠堅固,大砲威力不夠強大,炮火密度不夠密集,彈藥儲存不夠充足,而是操炮的人太不爭氣。

  這也難怪,本來朝廷一直向士兵們宣揚,北軍不習水戰,又沒有戰船支援,只能拉著馬尾巴渡江,稱為大家的活靶子,誰知道人家一夜之間弄了幾千艘戰船,這種心理打擊之下,本來就惶惶不可終日的周軍江防兵們不崩潰才怪。

  勝利在即,元封臉上浮起了久違的笑意,將千里鏡拿開,旁邊立刻有人慇勤的接過,畢恭畢敬道:「大王,要不要小的們將戰船往前湊湊,也好看的清楚。」

  元封道:「可以,有勞了,李將軍。」

  這位李將軍正是早年曾經和漢軍大戰數月的湖廣官軍提督李伯升。

  河南會戰失利之後,李伯升帶領本部人馬逃回武昌,左思右想之後,認為天下即將大亂,何不趁此機會渾水摸魚,另起爐灶,湖廣之地兵精糧足,又有楚王大旗號召,不愁沒有人追隨。

  於是,李伯升擁立已故楚王的幼子為王,自封為丞相兼大元帥,不再遵從朝廷號令,從此割據一方。

  皇帝聞報之後大怒,發大兵來攻,李伯升節節敗退,走投無路之際只好投降了漢軍,漢軍出兵解了他的圍,順便取了武昌。

  武昌是長江中游第一重鎮,水師戰艦數目可觀,民間商船貨船更是不可計數,漢軍在李伯升的協助下,將所有資源整合起來,一股腦順流而下,出人意料的出現在京師江面上。

  ……

  幾輪砲戰之後,對岸砲台就徹底歇菜,連一座開火的都沒了,漢軍趁此機會搭建浮橋,無數船隻連成一線,用早已準備好的鐵索麻繩連接起來,形成一道水上通道,早已按捺不住的漢軍將士蜂擁而至,沿著浮橋向南岸推進。

  浮橋船隻高低長短不同,加上江流衝擊,難免起起落落,搖搖晃晃,幸虧士兵們早就練習過走跳板,在浮橋之上如履平地,大批士兵陸續通過浮橋抵達南岸,接著是騎兵和砲兵也開始渡江。

  突然,已經沉寂的對岸砲台再次怒吼起來,準確的砲彈擊中了浮橋中部,船隻被炸得支離破碎,士兵馬匹的殘肢斷體漫天飛舞,斷了繩索又沒有下錨的船在江水中打著旋,順流漂下。

  浮橋中斷,損失慘重,元封大為震驚,拿起千里鏡望去,指著那座最後頑抗的砲台道:「擊中火力轟它!」

  水兵用旗語發出號令,十幾艘砲艦掉轉砲口打過去,江防一號砲台頓時淹沒在一片火海之中……

  ……

  漢軍過江了,千古天塹在他們面前如同平底坦途,,花費巨資修建的江防要塞如同紙糊的一般不堪一擊,江防一失,京師的城牆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漢軍不是蒙古韃子,也不是突厥蠻夷,本來人家就是替父報仇,奪回自己失去的皇位,這場仗打得天經地義,所以上到朝廷高官,下到平頭百姓,對這場改朝換代都早有心理準備。

  換誰當皇帝還不是一樣,該吃肉的還吃肉,該吃饃的還吃饃。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7 14:1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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