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武林帝國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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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少 2009-3-4 10:59: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2 451108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0-1-7 02:53
6-19 鄧雲峰奇遇記

  漢軍登陸之後,並沒有急於攻城,長江天險已破,還有高大雄偉的京師城牆,滾木礌石火砲弓弩無數,僅憑一批渡江的輕步兵,連個雲梯都沒有,此時攻城無異於送死。

  漢軍先佔領沿江砲台,防守軍隊早已作鳥獸散,偶爾有跑的慢的也舉起白旗投降了,長江一線遍佈要塞堡壘和高大的圍牆堤壩,炮眼星羅棋布,輜重堆積如山,倘若周軍一心頑抗,還真夠漢軍喝一壺的。

  砲台一線已經盡數插上了漢軍的紅旗,士兵們七手八腳將原本瞄準江心的大砲調轉砲口,對準京師城牆,這些大砲都是朝廷花費了無數民脂民膏鑄造而成,有些大砲甚至從未射過,砲膛裡都是嶄新的,就便宜了漢軍。

  砲彈和火藥更是堆積如山,碼放整齊的圓形鑄鐵砲彈都已經生鏽了,盛放火藥的木桶上也蒙著一層灰,可見周軍訓練之懈怠,根本就沒起過抵抗的念頭。

  元封從艨艟艦上下來,乘坐皮划艇登岸,大隊軍士簇擁著漢王的大纛登上一座砲台。五個士兵奮力將大纛豎起,巨幅的旗幟乍一展開,便迎風飄揚,此時天空撥雲見日,秋日的陽光灑在火紅色繡金的漢字王旗上,光彩奪目,兩岸漢軍將士看見大纛在北岸飄揚,頓時出雷鳴般的歡呼,聲震四野。

  一張鋪著錦墊的雕花楠木椅子擺在砲台的磚地上,元封打量著椅子道:「打仗的地方整這種椅子,仗不敗才怪,拿我的胡床來!」

  一張行軍專用馬扎子端了過來,元封端坐其上,開始排兵佈陣,雖然目標就在眼前,又和夏沁心約定了誰也進京誰為王的誓言,但對於一個成熟的將領來說,卻是絲毫也急不得,周皇不是那種無能之輩,周軍拱衛京師的軍隊也還不少,此時急切,妄自浪費了士兵的性命。

  一番調兵遣將之後,終於有了閒暇的片段,將士們將一個身穿周軍將官戰袍的中年人押了過來,此人一見元封便跪倒在地,磕頭不止,道:「卑職江防副將王春虎,情願降順大王。」

  旁邊軍士介紹道:「他們這座砲台自始至終一炮未發,咱們攻上來的時候也沒跑,直接就舉白旗投降了。倒是省了咱們不少事情。」

  元封奇道:「王春虎,你們朝廷給了你這麼多大砲,為何一炮不發?」

  王春虎將手一攤,振振有詞道:「大王,卑職也是情非得已,怎奈開火藥箱的撬棍丟了,實在沒法開砲。」

  元封無語,擺擺手讓人將王春虎帶下去,哪知王春虎竟然磕頭道:「卑職願效犬馬之勞,請大王賞卑職一個前程。」

  元封氣的差點笑了:「你是誰的卑職,你這種人,我用不了,來呀,把他拖下去斬了。」

  王春虎頓時鬼哭狼嚎起來,藍玉上前低聲道:「斬殺降順,恐怕對大事有所不利。」

  元封一想也是,便改口道:「算了,念他能想出這種不抵抗的理由,也是個人才,賞倆錢滾蛋吧。」

  王春虎小命得保,喜出望外,連連磕頭,拿著銀子千恩萬謝的走了,走下砲台之時正好和被押解而來的鄧雲峰擦肩而過,一身血痕的鄧雲峰鄙夷的看著王春虎,啐了一口:「懦夫!」

  鄧雲峰被押到了元封面前,一身總兵戰袍早已破損不堪,甲葉凌亂,袍子也沾滿血跡硝煙,軍士介紹道:「此人負隅頑抗,那幾門大砲就沒停過,打得又狠又準,咱們可吃了老鼻子虧了。」

  元封上下打量著鄧雲峰,道:「炮打得挺準啊。」

  鄧雲峰冷哼一聲,將頭扭過,一臉的大義凜然。

  押送軍士大怒,猛踢他的膝蓋窩,將其踹倒在地:「漢王面前還敢嘴硬,小心你的狗命!」

  鄧雲峰咬牙切齒道:「要殺要刮,悉聽尊便,皺一下眉都不是好漢。」

  元封哈哈大笑道:「有性格,我最敬重這樣有膽有識的義烈漢子,來人啊,把綁繩解了,賞些路費,送他回去。」

  眾人大惑不解,連鄧雲峰也愣了,直到綁繩解開,士兵將他推到砲台下面,塞給他一錠銀子,並且收起兵器離開的時候,他才明白漢軍真的不會殺他。

  他抬起頭來,望著上面英姿勃的漢王,出了自己的疑問:「為什麼?」

  元封淡淡一笑:「我高興。」

  ……

  鄧雲峰是被砲彈震暈的,知道自己被俘之後,他就做好了為君效死的準備,被押到漢王跟前之時,他以為漢王要麼直接殺他,要麼將袍子脫下來披在他身上,假惺惺的勸降,他甚至已經準備好了,如果那樣的話,就直接將袍子扯下來摔到對方臉上,但求一死。

  畢竟,一個皇朝的覆滅,總要有人殉葬,鄧雲峰深受皇恩,情願做這個殉葬的人。

  但出乎意料的是,漢王壓根就沒提勸降的事情,直接放他走人,這讓他有些慶幸,又有些不安,但是另外一種心情迅速壓過了這兩種感覺,那就是盡快回到京城,為城防盡力。

  漢軍只是在外圍準備,並未立刻攻城,此時的京師城牆已經進入了臨戰狀態,精神緊張的士兵差點把鄧雲峰當成漢軍射死,幸虧守城的將軍認識他這位江防總兵,派人放下吊籃將其拉了上去。

  守城的千總見到鄧雲峰的第一句話就是:「鄧軍門是來勸降的麼?」說這句話的時候眼中竟然充滿了期盼的神色。

  鄧雲峰冷冷道:「非也,我是逃回來的,我要繼續打仗報效吾皇。」

  眾人都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彷彿在看什麼珍稀動物一般,半晌,那千總才道:「好吧,那軍門請自便吧。」

  鄧雲峰無奈,自己下了城,朝著皇宮方向走去。

  此時的京城已經陷入一片無政府狀態,滿街都是暴民,四處搶掠,京兆尹的衙役也沒了蹤影,他們都是本地人,此時早回家照顧自家老小去了,京城巡防營的官兵雖然在,但已經加入到搶掠的行列裡去。

  到處是火光,尖叫,扛著絲綢布匹值錢玩意亂跑的暴民和士兵,昔日繁華有序的京城徹底淪為末世之都。鄧雲峰惶惶然走著,來到內城附近,治安才好了些,一隊御林軍發現了他,將他帶到了午門前。

  鄧雲峰站在午門口良久,卻沒有等來皇帝的召見,來的是一個行色匆匆的太監,撂下一句話就走:「皇上口諭,鄧雲峰坐失江防,滿門抄斬。」

  鄧雲峰大驚失色,急呼道:「冤枉啊!我冤枉!」

  那太監根本不理他,頭也不回,腳不沾地的跑了。

  守衛午門的御林軍拱手道:「鄧軍門,得罪了,我們也知道你是冤枉的,江防已失,換了別人早他媽撒丫子溜了,您還過來就是心裡有皇上,有大周,可如今都這樣了,您也別抱怨了,早死早了,還能下去和家眷團聚呢。」

  鄧雲峰愕然道:「難道說我的家眷已經……」

  御林軍道:「不瞞您說,您還在軍門任上的時候,錦衣衛就把您的家眷控制起來了,就是防止你們這些人叛變,江防失守的消息傳來,錦衣衛就把這些男女老幼都給喀嚓了。」

  鄧雲峰欲哭無淚,滿心憤懣,他苦苦忠於的皇帝竟然是這樣一個玩弄權術的小人,可憐自己還巴巴的跑來讓他砍頭。

  此時說什麼都晚了,幾個御林軍將鄧雲峰推到牆根下,就要開刀問斬,生死一瞬間,鄧雲峰忽然靈機一動,被綁在身後的一隻手從褲腰裡摸出那錠漢王賞賜的路費銀子,高高的遞了上去。

  這是一枚五十兩的細絲官錠,成色極足,為的御林軍看見銀子,便乾咳一聲,和幾個夥計交換一下眼神,伸手將銀子拿了過來,揮刀挑開鄧雲峰手上的綁繩,又將戰袍幫他披上,感嘆道:「鄧軍門,咱們敬重你是條漢子,麻利的走吧。」

  鄧雲峰抱拳道謝,又關切的問道:「私自放走欽犯,你們不怕麼?」

  御林軍道:「都他媽什麼時候了,還欽犯,皇宮裡忙的死了爹一樣,誰還來管這小事。」

  鄧雲峰再次道謝,迅速離開了午門,來到僻靜處,將身上的戰袍扯下來狠狠踏了兩腳:「昏君!你不是人!」

  可是轉念一想,又將戰袍撿起來拍打乾淨穿在身上,向著城門方向走去。

  ……

  壞消息一條條傳入皇宮,漢軍渡江成功,苦心經營了數月的江防砲台盡數淪陷,十幾萬大軍作鳥獸散,據說漢軍依仗的是來自湖廣的大批船隻,這麼多的船隻順流而下,京城竟然沒有得到任何奏報,這真是天大的失職。

  此時再想查辦沿江官員已經晚了,皇帝的聖旨連京城都出不去了,甚至在京城裡也不怎麼好使,城內早已大亂,連幾條派兵彈壓的上諭,下面人都是置若罔聞。

  好在京營大軍有司禮監派出的監軍照看著,一時半會還在掌握之中,京城中還有大量存糧和兵器,城牆又高大厚實,只要堅守一段時日,待勤王兵馬來到,裡應外合還能鹹魚翻生。

  關鍵是,哪裡還有什麼勤王兵馬,天下已經盡失矣。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7 16:39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0-1-8 03:28
6-20 不歸路

  是夜,京師西門,城外的空地上,一堆堆的篝火熊熊燃燒,漢軍士兵肆無忌憚的在周軍炮火威脅之下載歌載舞,慶祝即將到來的勝利,到處是酒肉燒烤的味道和士兵的歡笑之聲。

  反觀城頭之上,一片蕭條慘淡,士兵們抱著長矛蹲在垛口後面,愁容滿面,幾個將軍遠遠地走過來,士兵們頓時圍攏上去,七嘴八舌的問道:「大人,我們的軍餉啥時候發,都欠了三個月了!」

  大腹便便的將軍不滿的咳嗽了一聲,馬弁便高聲怒喝道:「這是兵部馬侍郎,你們誰敢放肆!」

  若是以往,這等高官前來視察,當兵的早就跪在地上了,但是此時誰也顧不了那麼許多了,黑壓壓的人群中有人喊道:「俺們不管什麼馬侍郎牛侍郎,俺們只要餉錢!」然後是一片相應之聲。

  看到群情激奮,馬侍郎的胖頭上流下了冷汗,低聲問陪同官員:「怎麼搞的,軍餉欠了這麼久?」

  陪同官員道:「大人您內弟開的錢莊需要周轉寸頭,不是調撥過一筆銀子麼。」

  馬侍郎這才想起此事,臨時調撥銀子已經來不及了,他急中生智,爬到高處向士兵們喊話,許諾明天就足額發放餉銀,另外再撥發額外的賞銀,這才將一場兵亂消滅在萌芽狀態。

  士兵們稍微消停了,馬侍郎從高處下來,擦擦冷汗道:「回頭把帶頭鬧事的人抓起來,直接斬了示眾,非常時期,軍法需嚴。」

  隨後馬侍郎又視察了砲台,一眼望過去,漢軍的營地就在眼前,篝火照耀下人影來來往往,馬侍郎不禁動了心思,問道:「怎麼不趁機開砲轟擊賊軍?」

  守城千總對這位狗屁不通只知道撈錢的上司很無語,勉強解釋道:「大人,如今漢軍已經佔領了江防砲台,咱們這邊稍有動靜,那邊砲彈劈頭蓋歐的就打過來了,再說了,咱們彈藥稀少,打過這一輪,就再沒了。」

  馬侍郎奇道:「朝廷調撥的砲彈哪裡去了?」

  千總道:「都被監軍大人鎖在庫裡,要想取用,需得行賄才是。」

  一聽涉及到司禮監,馬侍郎頓時也沒了言語。

  馬侍郎走後,角落裡走出一個黑影,對那千總道:「朝廷如此昏聵,敗局已定,你還猶豫什麼。」

  千總感嘆道:「鄧軍門所言極是,晚降不如早降,我這就派人下城聯絡。」

  ……

  與此同時,京師南門內軍營,幾個滿身甲冑的武將正陪著一個沒有腿的瘸子說話,雖然這瘸子一身布衣打扮,身上還散發著怪味,但幾位軍門老爺都是畢恭畢敬,言語裡透著恭謹和小心。

  「是是是,咱們一定照辦。」

  「請卓大人放一百個心,南門在末將手裡,絕對丟不了。」

  一番保證許諾之後,將軍們將那瘸子送了出去,轅門口站崗的士兵小聲嘀咕道:「這不是南門外破落村收馬桶泔水的卓瘸子麼,怎麼成了咱家軍門的座上客? 」

  另一個士兵低聲道:「噓,小心點,這還用問啊,瘸子肯定認識北邊的人,這年頭誰要是能拉上北邊的關係,那可發達了。」

  ……

  北漢渡江的消息迅速傳到了南漢女皇夏沁心的耳朵裡,當時夏沁心正在洗腳,聽說漢軍已經登上南岸之後,驚得把洗腳盆都踢翻了,連夜召開御前會議商量對策。

  南漢小朝廷上下忙成一鍋粥,事情太過突然,他們根本沒有準備,兵器糧草車輛馬匹完全沒有進入狀態,臨時抱佛腳,根本來不及。

  南漢盤踞江南一隅,雖然朝廷多次清剿,但始終沒有進行過大規模的會戰,上千人的戰鬥就已經稱得上某某戰役了,相比兩次中原大戰,簡直小巫見大巫,不可同日而語。

  南漢軍隊也都是江湖豪傑,盜匪水寇出身,無組織無紀律,靠的是粗放式的管理和幫派家規約束,和正規軍隊相去甚遠,打打游擊戰還行,真要攻城掠地,水平還不夠看。

  在南漢朝廷的預測中,元封缺乏船隻,被長江天險攔阻在北方,沒有十年八年功夫根本不可能過來,他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蠶食大周的地盤,採取螞蟻搬家的形式掏空大周的家底子。

  北漢軍玩的是金戈鐵馬,大兵團作戰,而南漢擅長的則是滲透、綁架、襲擊、爆炸,上回中秋佳節之際,皇宮裡的大爆炸就是南漢的細作搞出來的。現如今京城裡的大小文武官員,起碼有四成和南漢有私下的聯繫。

  所以說,自始至終夏沁心對於那個先入京師者為王的約定毫不在意,認為自己必勝無疑。

  現在北軍渡江的消息傳來,怎麼不讓南漢小朝廷亂作一團。不過後續消息又讓他們放寬了心,漢軍雖然渡江成功,但是面對高大的京師城牆卻又停下了腳步。

  時不我待,大將軍沐英連夜調兵遣將,軍師夏南風也忙著調撥兵器糧草,忙了兩天之後,終於拼湊出一支大軍,浩浩蕩盪向北開去。

  北漢渡江的消息早已傳遍了江南大地,對於大周的覆滅,江南士紳官員軍民早已達成共識,但是對於兩漢之爭,民心卻是一邊倒的認為南漢會獲勝。

  這是因為南漢軍中匯聚了大批武林高手,都是有著響亮花名的江湖好漢,什麼江南八傑、太湖十三英、天目山大俠之類,武功的名堂也是千奇百怪,不乏能千里之外飛劍取人首級的劍仙級人物。

  況且還有傳奇一般的江南奇女子夏沁心當女皇,對於女皇是前朝武帝遺孤的事情,民間早有定論,而且還有著無數個淒美婉轉的版本,但萬變不離其宗,夏沁心就是當初武帝下江南之時,和蘇州名媛夏南雨一段姻緣的產物。

  老百姓不懂事,以為有了正朔女皇和一大幫武林高手,南漢的實力無與倫比,一統天下不成問題,連帶著那些地方官也迷糊了,聽說南漢大軍來攻,便巴巴的開城投降,所以南漢軍所向披靡,兵不血刃就打到了京師腳下,連帶著一路之上還收編了不少官軍。

  當南漢軍浩浩蕩盪開到京師腳下的時候,北漢軍依然沒有攻城,元封自有他的策略,京師已經是甕中之鱉,想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貿然進攻的話,反倒激起他們同仇敵愾之心,勝利前夜再有傷亡,於心不忍。

  兩面為之,給他們留出逃跑的機會和思考的時間,幾天下來,京城裡不但沒有平靜,反倒更加亂了,人人想著後路,哪還有心思頑抗,甚至城牆上的周軍和下面的漢軍都開始稱兄道弟,互相投擲交換食品酒水了。

  南漢人馬終於趕到,大軍陳於城南以及城東紫金山,擺開架勢要和北漢軍一爭長短。

  有將領問元封,為何要等南漢軍前來爭功,難道真要履行那個先入京師者為王的約定麼。

  元封淡然一笑,沒有回答,所謂的誓約在政治家嘴裡連個屁都不算,那不過是當初緩兵之計罷了,將南漢兵馬引來,不是要和他們同場競技,而是要趁機殲滅之……

  ……

  京城被南北夾擊,四面合圍,紫禁城裡一片淒風慘雨,大家不是不想跑,而是根本沒地方跑,出了京城就是反賊的地界,倒不如呆在城池高大的京城裡面,至少京營大軍還有十幾萬,糧草也還充足,固守個幾個月不成問題。

  皇帝枯坐在奉天殿上,以往他並不喜歡寬大空曠的奉天殿,而是愛呆在養心殿的暖閣裡,此刻他才意識到,奉天殿的御座才是他的最愛。

  坐在這裡,將殿門統統打開,放眼望去,重簷疊閣,一層層的黃色琉璃瓦,皇家氣度盡收眼底,如今這種景色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身旁的太監越來越少,平日裡人來人往的皇宮,如今空蕩蕩的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天知道這些傢伙都哪裡去了,就連曹少欽都不見了。

  皇帝哪裡知道,這些膽大包天的閹人們知道大周將滅,皇宮將不復存在,都去偷竊宮中財物去了,大太監偷珠寶瓷器字畫古玩,小太監偷桌椅板凳,甚至有御林軍半夜裡拿刀刮銅水缸上的鍍金。

  就算知道這些,皇帝也沒心思去管了,此刻他面前擺著一杯苦酒,卻怎麼也吞不下去,前日翠妃被城外炮聲驚了,不小心滑胎流產,死嬰的確是個男孩,老張家最後的希望完了,皇帝的心也死了。

  記得當初,自己還是高郵縣一個小混混,因為被鹽場的弓手欺辱,一怒之下帶著士信,士德、士義還有李伯升等十八個兄弟衝進鹽場,亂刀砍死弓手,從此便走上了一條不歸路。那時候母親就勸告自己:還是太太平平過日子的好。

  張士誠並沒有聽母親的話,因為起兵反元是當時的大趨勢,天下英雄遍地而起,自己並不是最強大的,但卻是最有眼光的,他游刃於各大勢力之間,先是娶了劉福通的女兒,後來又投靠了漢王,再後來瞅準了機會發動兵變,終於如願以償登上了九五之尊的寶座。

  但是回望這些歲月,除了面南背北,受萬人敬仰的尊崇以外,自己還有什麼?

  髮妻死了,大兒子死了,三兒子也死了,女兒被自己害死,最後的兒子也死在母腹之中,次子和四子雖然苟活,但這兩個畜牲為了爭奪儲君位置,無所不用其極,早讓自己心寒。

  到頭來孑然一身,稱孤道寡又有何意。

  皇帝久久坐在御座之上,幻想著另外一種生活方式,如果最初的時候自己沒有砍死那個弓手,或許現在依然生活在高郵,兒孫滿堂,承歡膝下,亦或者自己沒有發動兵變,那麼現在或許高官厚祿,衣食無憂。

  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如果重來一次的話,我依然會這樣做!

  皇宮內忽然響起了悠長的鐘聲,這是報喪的鐘聲,一個太監倉皇奔來,向皇帝稟告:「皇太后晏駕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7 14:10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0-1-10 11:56
6-21 託孤顧命

  母親死了,做兒子的卻連動也沒動,此時故去,未嘗不是一種福分.

   自從皇后和大皇子死後,皇太后她老人家的身子就一天不如一天,到了公主和親,遠嫁蒙古的時候,皇太后已經病入膏肓不省人事了,這些日子以來,就是拿人參吊著命而已,能撐到今天算不容易了。

  生養自己的母親,與自己一手創建的皇朝同時覆滅,對張士誠的內心打擊可想而知,他強撐著站起,低聲道:「擺駕,朕要去大報恩寺。」

  太監回道:「陛下,城外不太平……」

  皇帝這才想去,如今自己能掌握的地盤已經僅限於京城內了,出了城牆就是漢軍的地盤,想出去走走都成了奢望。

  「哦,朕知道了,你退下吧。」皇帝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朝著後宮方向走去,一出奉天殿,刺眼的陽光照在臉上,皇帝兩鬢的銀髮格外刺眼,短短幾日之間,皇帝已然白了頭。

  ……

  漢軍還沒有攻城,就如同一把寶劍懸在頭上一樣讓人內心惴惴不安,普通老百姓倒還無所謂,關鍵是那些大周的官員和錦衣衛內廠等皇帝的鐵桿人馬,無論如何新朝廷是不會放過他們的,城破之時就是他們殞命之際。

  一些灰心絕望的人已經自殺了,還有些不甘心的人上躥下跳,組織抵抗,大學士楊峰就是最積極的一個。

  作為最年輕的當朝宰輔,他有著太多的不甘心,為何老天給了自己一切,卻又匆匆的奪走,心有不甘的他挎著寶劍,帶著隨從,到處視察城防,調撥兵馬錢糧,遇到不得力的官員,就地斬首,但是一個人的努力終究還是無法挽狂瀾於既倒,一切都已經無法逆轉了。

  內閣大學士楊峰的轎子從大街上走過,此時的京城大街一片蕭條,到處關門閉戶,褪色的酒旗在風中搖擺,枯黃的落葉飄滿大街,多日前兵亂造成的痕跡還處處存在,所有的糧鋪酒樓都關張了,這圍城不知道會持續到什麼時候,還是囤積點貨物保險。

  朝廷雖然有糧草,但是要優先供應軍隊,老百姓就由著他們自生自滅好了,這也怨不得誰,誰叫他們生在帝都呢。

  楊峰的轎子匆匆穿過空無一人的太廟廣場,進入午門來到文華殿,內閣院子裡冷冷清清,那些小吏根本不請假就跑回家了,朝廷也拿他們沒辦法。

  楊峰微微皺眉,來到自己案子前,卻發現按照慣例應該從六部送來的公文卻一份都沒有,他來不及去想此事,先快速簽發了幾張調撥軍餉的公文交給隨從,讓他拿到司禮監去用印。

  一刻鐘之後,隨從來報,司禮監早已大亂,找不到掌印太監。楊峰哀歎一聲,正要親自進宮,忽然一聲巨響傳來,震得他差點坐在地上。

  「哪裡放炮?」楊峰故作鎮靜的喝問,這炮聲來的太近,恐怕不是城外漢軍發的炮。

  不多時,隨從惶恐不安的從外面探了消息來報:「楊大人,是西邊放炮,禁軍正在攻打西華門。」

  楊峰大驚,自己剛剛越過司禮監批了彈藥器械給禁軍,他們就反了,這還了得!

  匆忙登上紫禁城的角樓,果然發現西華門方向人頭攢動,硝煙瀰漫,禁軍正在和守衛皇宮的御林軍交火。

  西華門城樓上,曹少欽正在指揮眾軍士作戰,城下是他們昔日的同袍,京營禁軍,京師中各方勢力盤根錯節,什麼內廠錦衣衛、京兆尹九門提督兵馬司,最沒地位,最沒油水的就是京營禁軍,就是他們的千總見到錦衣衛的小旗都要點頭哈腰,沒想到這會居然挺起腰板來了,還悍然造反攻打紫禁城,說什麼要清君側,殺閹奴。

  雖然文海和曹少欽矛盾重重,但此時卻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這西華門一破,哪還分什麼內廠錦衣衛,肯定是一鍋燴。

  御林軍是名義上大周朝最精銳的軍隊,實際上是由權貴子弟擔任,外表光鮮,戰鬥力不強,只是依靠著紫禁城的高大城牆,拚死抵抗而已,禁軍們卻是發揮超常,進退有度,無奈人數不多,戰鬥進入了膠著狀態。

  楊峰一甩袖子離開了角樓,這幾天京城裡各衙門之間火並的事件可不少,以往的宿怨趁著這個時機正好發洩,只是沒有今天鬧得這麼大而已。

  這種亂局之下,京城是肯定守不住了,此時唯一可行的辦法是糾集一股力量,護著皇帝突圍而去,只要有皇帝這個大旗在,不愁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楊峰下了角樓,正要進宮面聖,忽然有人來報,說是胡相爺駕到。

  胡惟庸?這個中庸的老臣子不是早就遞了辭呈回家靜養了麼,怎麼這個時候又跳出來,莫非是有什麼起死回生的好辦法,楊峰心中一動,趕忙迎晌午門。

  到了午門口,卻發現五座門都緊閉起來,御林軍告訴楊峰,大事不妙了,楊峰登上城頭一看,也是大吃一驚。

  午門前,停了大大小小上百乘轎子,從一品大員的八抬大轎到七品小官的兩人抬都有,門前更是聚集了數百名官員,都戴著烏紗,穿著朝服,煞有介事的樣子,而胡惟庸就站在他們的最前列。

  楊峰高聲問道:「胡相爺,您率領百官前來所為何事?」

  以往胡惟庸總是一副唯唯諾諾老好人的樣子,今日竟然慷慨激昂,豪情萬丈,花白鬍子在風中飄舞,一臉的義形於色,衝著城樓上朗聲道:「吾等是來勸皇帝退位,救萬民於水火之間。」

  原來是逼宮來了!

  更遠處,是黑壓壓的人群,有京兆尹的差役,有禁軍士兵,密密麻麻的人群佇立在太廟廣場上,他們分明是有備而來,先禮後兵,倘若皇帝拒絕退位,怕是就要兵諫了。

  胡惟庸這老小子平時裝聾作啞,韜光養晦,關鍵時刻露崢嶸啊,不消問,他肯定已經和城外的漢軍有了聯繫,並且達成了某種協議,這才會悍然糾集百官進行逼宮,楊峰赫然看見六部官員都在其中,這些腦滿腸肥,八面玲瓏的老傢伙,平時對自己言聽計從,這時候卻全都反水了。

  禁軍反了,百官也叛了,大周朝的體制在這一刻全部崩塌,朝廷沒了,皇帝的政令僅限於紫禁城一隅,這才是真正的眾叛親離,楊峰咬牙切齒,大罵胡惟庸以及眾官員是不知廉恥的貳臣,但是下面眾人卻振振有詞,慷慨陳詞,將百姓民生掛在嘴上,眾口鑠金,七嘴八舌的將楊峰駁斥的張口結舌,一派大義凜然的樣子更讓楊峰暴怒,喝令御林軍開炮轟死這個敗類。

  但是御林軍們面面相覷,沒有一個動手的,本來大周朝的御林軍就是權貴子弟擔當,外面這些文武大臣的子弟有不少就在御林軍裡當差,讓他們開炮殺害自己的父兄,怎麼可能,再說朝廷大勢已去,誰還想無謂的殺人啊。

  御林軍們一動不動,楊峰也沒有辦法,哀歎一聲下了城樓去找皇帝,皇宮的後半部分還是固若金湯的,大內侍衛們牢牢把守住乾清門,張弓搭箭警戒萬分,曹少欽親自在門口把守,看見楊峰形單影隻的過來,曹少欽暗自歎口氣,這孩子還真是個忠臣啊。

  楊峰進了乾清宮,皇帝正孤零零的坐在空蕩蕩的宮殿中,那些高大沉重的箱子櫃子屏風都被拿去堵門了,乾清宮中寂寥空曠,淒慘異常。

  楊峰依然三拜九叩,拜見君王,抬起頭來卻發現皇帝的面容有些改變,金冠下白髮叢生,下巴上鬍鬚卻是黑色的,但比以往稀疏了許多。

  頭髮一白,人就顯得蒼老了許多,皇帝看見楊峰進來,欣慰的笑了:「朕晚年以來昏招迭出,就一件事做對了,那就是啟用你。」

  楊峰淚如雨下,頓首泣曰:「陛下,兩位皇子尚在北方,我大周還有可戰之兵十餘萬,臣不才,願意保護陛下突圍,重整河山。」

  皇帝輕輕擺擺手:「晚了,朕心裡有數,這是天意。」

  楊峰再叩首,烏紗帽掉在地上,額上都出了鮮血,皇帝依然不為所動,只是從御座下面拿出一個錦盒來,說道:「這是朕的傳國玉璽和一份聖旨,朕決定了,老二太過急躁,不堪大任,帝位還是傳給老四承平,楊峰,就勞煩你當顧命大臣,代朕傳旨吧。」

  皇帝畢竟還是有安排的,楊峰心中稍定,不解的問道:「曹公公還在,為何不委以大任?」

  皇帝道:「閹人就是閹人,替朕當個看家狗還行,做大事,還需你這樣的人才。」

  楊峰熱淚盈眶,能被皇帝如此賞識,重用,此生無憾矣,他鄭重的接過了錦盒,又給皇帝磕了三個頭,毅然走出了乾清宮。

  楊峰身後,夕陽下的乾清宮緩慢的關上了殿門,大殿飛簷之上,一隻棲息了許久的烏鴉被驚動,忽閃著翅膀怪叫著飛向血紅色的天際。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7 16:55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0-1-11 02:40
6-22 看守內閣

  長江天險寬闊無比,即使有數百艘船隻晝夜不停的擺渡,運送數十萬大軍也需要一段時日,所以北漢軍只是佔據江防砲台一線,把城南和城西方向放開,留給了南漢軍。

  南漢軍不負眾望,緊急行軍趕到京城腳下,在城下擺開陣勢,先是派了幾個人進城,按照早就聯絡好的門路給那些總兵參將遞話,讓他們趕緊開門投降,也好弄個大好前程。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本來早就暗通款曲的南門守軍,此時卻翻臉不認人,將南漢軍的使者驅逐出來,緊閉城門不理不睬,再敢囉嗦直接拿弓箭招呼。

  南漢軍大怒,但是卻無可奈何,京師城牆不比小縣城,隨便找幾張梯子就能爬去,這可是花費了十萬民夫用了二十年時間才建成的雄關,別說普通雲梯爬不去,就是那些以輕身功夫見長的江湖朋友,碰到這樣的城池也是白搭。

  女皇的聖旨和沐英大帥的將領一道道的來,城下的南漢軍將領也急了,命令軍隊在附近砍伐樹木製造攻城器械,拼了命也要搶在北漢軍之前打進京城,這不光是為了先入京師為王的誓約,而是為了兄弟們的福利。

  京城裡金山銀海,好吃好喝好玩的多了去了,那些達官貴人家裡的小媳婦大閨女,平時只有踏春才出來,一個個嫩的能掐出水,這回要是打進了京城,先由著性子搶掠一回,想幹啥就幹啥,那才是大傢伙拚命幹活的動力。

  雨花台是亂葬崗,除了幾顆烏黑的大槐樹之外,野草都沒幾根,反倒是大報恩寺裡綠樹蔥蔥,掩映遮蓋,南漢軍要打造雲梯、攻城車等物,必須就近伐木才能來得快,所以將目光投向了這座皇家禪院。

  此時大報恩寺內化裝成和尚的大內侍衛早就撤離了廟宇,只剩下那些真正的和尚,大報恩寺是天下第一寺院,有著巨大無比的金身如來佛像,琉璃塔保存著佛祖的舍利子,又是管理全國寺院的行政機關,每日裡香客摩肩接踵,香油錢不知道收了多少。

  沒了官府的庇護,腦滿腸肥的和尚們嚇得緊閉廟門,躲在大雄寶殿裡唸經,希望佛祖庇佑,南漢軍氣勢洶洶的砸破大門衝進來,看到和尚就打,見到值錢的東西就搶,搶到後面和尚居住的院落,竟然從一間禪房裡搜出十幾個捆綁結實的小娘們,一審才知道,這些人都是在進香時候被和尚麻翻迷倒,藏在廟裡受用的。

  南漢軍多是江湖草莽之輩,頗有正義感,一聽這話,立刻將和尚們集中起來排隊砍腦殼,光溜溜的腦袋滾的滿院子都是,如同血葫蘆。昔日風光無限的大和尚們全都做了刀下鬼。

  殺的興起,忽然小兵來報,說是一隊北漢軍開過來,將琉璃塔佔據了。

  南漢將軍大愕,兩軍之間隔著一道秦淮河,河邊還擺著兵馬,怎麼能讓北漢的兵偷偷摸過來,趕緊帶著人馬趕過去。

  只見琉璃塔下,南漢軍和一群便裝打扮的漢子對峙著,為一人坐在輪椅,膀大腰圓,兩條小腿卻是沒有。

  「兀那漢子,來此何幹?」南漢將軍問道。

  「老子是西涼軍統司副將,卓立格圖!奉命進駐琉璃塔,這座寶塔,我們大王要了。」輪椅漢子氣勢洶洶道。

  「就憑你也想和我們搶財寶,門都沒有,小的們給我上!」南漢將軍一聲令下,士兵們就要動手。

  卓立格圖獰笑一聲,一把扯開衣襟,露出前胸和腰間鼓鼓囊囊的東西:「來,老子身纏的都是炸藥,咱們一塊完蛋。」

  他身後一幫橫眉冷目的漢子也都扯開衣服露出身綁的炸藥,一臉玩命的神情,讓南漢軍將士為之卻步。

  正僵持著,南漢的旗牌官騎馬趕到,氣喘吁籲的傳令:「女皇有旨,速速佔領大報恩寺琉璃塔,務必保全琉璃塔的安全,不得有任何閃失,否則提頭來見。」

  這下將軍可抓瞎了,對方身綁著火藥要玩命,上面還下令讓自己佔領琉璃塔,這要是硬的話,琉璃塔肯定炸塌,那自己也得問斬。

  沒辦法,只好派兵將琉璃塔圍困起來,反正這些人就算拿了寶物也跑不掉。

  ……

  城內一派末世景象,朝廷已經完全失去了威信和作用,滿街都是散兵游勇和盜匪亂民,好在幾支精銳的軍隊還沒散架,以胡惟庸為的官員們也逐漸組織起一張網絡,將京城的治安慢慢彈壓下去。

  皇帝還沒死,就在紫禁城裡呆著,漢兵一個都沒進來,大周朝的京師就改變了顏色。

  忠於皇帝的御林軍依然固守著紫禁城,等待著滅亡的時刻,禁軍們已經停止了進攻,但是依然死死圍著宮城,火銃的射程之外,能清晰地看到右臂綁著白毛巾的叛軍士兵來回巡邏著。

  皇帝已經不問世事,一個人呆在乾清宮裡,將滿櫃子的奏摺拿出來,一張張的看,一張張的燒,表情古怪,一會哭一會笑,伺候太監早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皇帝的衣服也沒換,鬍子頭也沒梳理,看起來就像是個穿著戲服的老丐。

  偏殿內,文海和曹少欽相對而坐,桌擺著一壺酒,沒有下酒菜,皇宮被圍困,新鮮菜蔬無法運進來,全靠那點儲存維持,早就見底了。

  兩人明爭暗鬥許久,現在終於要一起殉難了,也沒什麼好說的,唯有苦酒一杯,清淚兩行。

  忽然外面炮聲迭起,有人大呼:「漢軍進城了!」

  曹少欽和文海趕忙奔出來,爬到紫禁城的城牆去眺望。

  紫禁城的城牆比京師的城牆還要高些,京城的道路又是四通八達,一眼望過去清清楚楚。

  清晨的京師大街空空蕩盪,一個人都沒有,城牆騰起一陣陣白霧,隨之傳來的是有節奏的砲聲,這不是抵抗敵人的戰鬥之聲,而是歡迎漢軍入城的禮炮。

  京師西門緩緩打開,最先進城的三名騎兵,當中舉著一丈八高的紅旗,旁邊兩人持槍護衛,三人皆著黑色重甲。

  旗手過去之後,是一隊整齊的騎兵,五個一列,全騎著高頭大馬,身一水黑色的鎧甲,唯有頭盔的纓子是紅色的,肅然的軍隊如同鐵流一般滾滾入城,無窮無盡。

  曹少欽頹然的放下千里鏡道:「完了,大勢已去矣。」

  文海也默然無語。

  ……

  先進城的是西涼騎兵,五千精騎控制了城中的主要道路,然後是兩萬名漢軍步兵火槍手,從北門和水西門同時進城,進駐城牆和周軍的兵營。

  除了包圍皇宮的軍隊之外,所有的朝廷禁軍都放下了兵器,解除了盔甲,每個軍營門口,盔甲堆積的如同小山一樣,刀槍劍戟統統入庫鎖起來,鑰匙和清單一起交給漢軍接收大員,周軍士兵面無表情的站在兵營裡,列隊等待投降。

  南漢軍這邊也聽到了炮聲,以為是競爭提前動進攻,趕忙拖出剛打造出的幾部雲梯想要攻城,卻被城牆之後堅決而又猛烈地火力打了回去,把個南漢大將氣的暴跳如雷,但是一點辦法沒有,京師城牆固若金湯,明暗火力點不計其數,只要鐵了心不讓你進,就算你把攻城車造出來也是白給。

  城牆的砲火如同冰雹一般,不要錢似的往南漢軍這邊招呼,壓得他們抬不起頭,別說攻城了,就是往前湊湊都難,江湖的漢子,打家劫舍聚眾鬥毆還行,冒著天雷一般的砲火爬城牆,那可不是他們的專業。

  半晌之後,炮火終於停止,南漢軍們以為他們彈藥打完了,歡呼一聲爬起來就要往前衝,可是忽見城頭變幻大王旗,原本赭黃色的大周旗幟被降下,換了火紅色的北漢旗幟。城頭也出現了穿紅色號衣的北漢軍。

  南漢將士們面面相覷,完了,被人家先進城了。

  ……

  待到漢軍步兵控制了城牆,元封才帶著文武大員浩浩蕩盪開進城來,和他次來京城的不同,這次京城的城門完全為他而開。

  城門大開,黃土墊道,全副武裝的漢軍步兵和沒有武器的原大周京兆尹捕快聯合執勤,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每個路口還放著十名機動騎兵,放眼望去,到處是紅色的旗幟迎風飄揚,這倒不是漢軍的旗幟多,而是胡惟庸他們臨時加急製作的,一夜之間就能製造出這麼多的紅旗,京城的動員能力可見一斑,如果他們把這個力氣花在抵抗,元封想進京城恐怕還要花些時間和人命。

  元封只穿了一件素色的戰袍,頭隨便紮了條緞帶,腰間寶劍,腳下皮靴,就這樣很隨意的跨馬進了京師。

  鋪滿黃土的大路,一個單薄的老人瑟瑟抖的跪在那裡,在兩邊高大雄壯的騎兵襯托下,更顯得渺小可憐。

  這是胡惟庸,他手裡拿著的是用過內閣大印的降順表,老頭今天特意穿了一件大禮服,以示莊嚴隆重。

  「臣胡惟庸,奉大王命組建看守內閣,保全京師萬民,幸不辱命,現將周室降獻,請大王笑納。」

  胡惟庸力圖讓自己的聲音顯得中氣足一些,但是在這些來自西涼的粗獷戰士所散出的強大氣息中,他的聲音依然顫抖而又微弱。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7 14:08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0-1-12 02:38
6-23 北兵進宮

  胡惟庸身後十丈遠的地方,是大周的文武百官們,大家都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看著漢王受降,現在周軍武裝盡數解除,城池已經被人家控制,這些人已經成為案板上的魚肉,要殺要刮隨便人家了。

  在北漢軍兵臨城下之際,大臣們如同沒頭蒼蠅一般亂竄,有的擔心漢軍屠城,想趁機逃跑,有的想為皇帝盡忠殉國,但是又狠不下那個心,徬徨無助之際,還是老宰相胡惟庸擔起了收拾爛攤子的重任,老人家四下送信,安撫聯絡,穩定了人心。

  胡惟庸沒什麼出色的政績,但是卻安然穩坐大周宰輔位子長達二十五年,大周朝哪個官員不是經他手提拔起來的,可謂門生遍佈天下,老人家雖然退位,但是影響力極其廣泛深遠,他一言既出,誰敢不仔細琢磨掂量。

  其實面對此危局,胡惟庸也是擔驚受怕,不知所以,關鍵時刻,一封來自城外的書信讓他徹底放心了。

  這是故舊柳松坡寫來的信,信中並未提及勸降,只是說百姓何無辜,要跟著遭受兵災,又說漢王取得天下是大勢所趨,民心天意,不可違抗,作為臣子,更應該明白重社稷,輕君王的道理。

  柳松坡現在是南漢的首席文臣,聽說他女兒柳迎兒,就是那個曾經逃婚不願意當妃子的小丫頭,現在是漢王身邊的軍師呢,而且和漢王有那麼點不清不楚的關係,柳松坡一個國丈的位子是跑不了的,有這樣一位重量級的老同僚寫信過來,怎麼能讓胡惟庸不動心。

  胡惟庸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對很多事情看得很透徹,自古來成王敗寇,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即便自己為大周殉葬,將來在史書上未必會有好名聲,不如順應潮流,做個改朝換代的助力。

  老夫不想流芳千古,也不願遺臭萬年,在青史上有個小小的名字就行了,這是胡惟庸的心聲。

  至於其他官員,人心惶惶之際,老宰相的話讓他們吃了一顆定心丸,只要咱們上下一力,保全京城獻給漢王,肯定能換來一個好前程,漢王仁義,素來不殺降,更是賞罰分明,咱們十幾萬人馬繳械投降,免了多少殺戮,光這一條就是大功一件了,還怕沒有賞賜麼。

  胡惟庸動用了全部關係,聯絡了六部官員和禁軍將領,組成了看守內閣,架空了大學士楊峰,秘密逮捕主戰派將領,派兵圍攻錦衣衛衙門,砲擊宮城,維持城內治安,彈壓盜匪,將一個完完整整的京城交到了漢軍手裡。

  即便如此,胡惟庸依然顫顫巍巍,心中忐忑,這位漢王雖然是草莽起家的英雄,但是卻出身貴冑,乃是前朝武帝遺孤,嚴格來說,這些人都是他的殺父仇人,他又是年輕氣盛的年紀,萬一想起不愉快的事情,把他們全都砍了也未可知啊。

  幸運的是,這位年輕的君主待人處事極其老城,策馬來到胡惟庸身邊,翻身下馬,扶住了老人的臂膀。

  「老大人勞苦功高,快快請起。」

  胡惟庸還想說兩句罪臣惶恐不敢起來的話,但是身子一晃,輕飄飄的就起來了,元封攙著他的手哈哈大笑道:「諸君保全京師,都是大功一件。」

  遠處黑壓壓一群原周廷官員,看到這一幕,聽到這句話,心中都是一陣輕快,也不知是誰帶頭,呼啦啦全都跪下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們叫的順口,元封卻有些不習慣,呵呵一笑,翻身上馬:「聽說張九四還在皇宮裡,我倒想會會他。」

  彷彿為了映襯他的話似的,紫禁城方向忽然響起了隆隆的砲聲,提醒著大家戰爭並未結束。

  砲彈是向這邊打來的,空中傳來砲彈劃破長空的呼嘯之聲,百官們雖然長期在衙門裡享清福,但是圍城這些天來也養成了戰時的好習慣,紛紛躲避,但是漢軍將士卻紋絲不動,以他們久經沙場的耳朵一聽便明白,砲彈離這邊還有十萬八千里呢。

  幾枚紫禁城角樓上射的砲彈徒勞的落入遠處的民居,沒有造成什麼傷亡,但卻激起了大家的義憤。尤其是那些剛剛投降的大周文武官員們,個個義形於色,滿臉的憤懣:「太猖狂了!這個無道昏君還不甘心退出歷史舞台,妄圖再次興風作浪!不勞漢軍大哥們出動,俺們這就料理他!」

  降順的周軍急於在新君王面前表功,奮勇爭先,在火銃弓弩的火力掩護下向紫禁城猛攻,一幫人披著澆了清水的棉被,抱著從六部衙門裡拆下來的巨大房梁,去衝擊午門的正門。

  巨大的紅色門板上,鑲嵌著九九八十一枚銅釘,這是帝國最莊嚴的大門,平時只有皇帝進出的時候使用,現在卻被一群粗莽的軍漢用房梁衝擊,午門上的抵抗非常激烈,火銃打得如同爆豆子一般,可是細碎的鐵砂子卻對澆了清水的棉被無可奈何。

  午門堅固,怎麼衝撞都打不開,情急之下,一個軍官打扮的人挺身上前,大聲喝道,我來!

  眾軍士認得是江防總兵鄧雲峰,操炮的行家裡手,便閃開讓他操作,鄧雲峰揮刀割下一塊油布,命人將步兵所用的火銃鉛子拿來,都是大粒的彈丸,約莫四五十枚,用油布包裹起來,再將射用的藥包打開,取出大部分火藥,只留下四分之一的用量,這才將油布包裹著的鉛子塞入砲膛。

  鄧雲峰仔細調整著砲口的角度,瞄準城牆上方一丈處,這才用燒紅的鐵釬子插入了火眼,一聲炮響之後,但見午門上方哭爹喊娘,守城軍士被霰彈殺傷無數,火力頓時一弱。

  其餘砲手也依樣畫葫蘆,一團團霰彈朝著紫禁城上方打去,鉛子如同暴雨一般,御林軍死傷慘重,不堪壓力,終於挑出了白旗,投降了。

  午門大開,禁軍們歡呼著從這座皇帝專門的御道內蜂擁而入,衝進了廣闊的奉天殿廣場。

  午門守軍一降,宮城防務就崩潰了,漢軍大隊人馬及時趕到,出號令,不許濫殺無辜,不許擅自進入後宮,違格殺勿論。

  禁軍在乾清門前止步,大周宮殿採用的是前朝後寢的格式,以乾清門為界,前面是上朝議政,司禮監內閣的所在,後面是皇帝和后妃們居家過日子的地方。

  前面半部分有兩個重要的機構,位於武英殿北面的司禮監,以及位於文華殿的內閣,內廠那些千刀萬剮的閹奴就在司禮監,相比起來,反倒是周軍將士比較痛恨這些太監,當漢王的封刀令傳來之前,已經殺掉了不少內廠番子,一些太監也跟著遭了殃,被亂刀砍死。

  前面宮殿血流成河,濃重的血腥氣和不斷地慘叫傳到乾清門裡面,嚇得那些大內侍衛瑟瑟抖,太監們面色慘白,在長長的御道上奔跑著,慘叫著:「北兵進宮了!」

  北兵,多麼可怕的稱呼,野蠻凶悍的騎兵,殺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頭,想到要被這些骯髒粗俗獸性的大兵施暴,一些脆弱的宮女后妃懸樑自盡,或投井身亡,還有些人嚇瘋了,披頭散髮,抱著飾盒子亂竄。

  西宮,皇帝手持長劍,站在他心愛的翠妃床前,年輕的妃子剛剛小產,病體未癒,就要面臨死亡,她慘白的臉上掛滿了淚珠,頭上纏著白色的汗巾:「陛下,臣妾才十九歲,臣妾不想死啊。」

  皇帝慘然一笑:「要怪就怪你不該嫁入宮門吧。」

  說著,將長劍刺入翠妃的心窩,用力攪動了兩下,翠妃一蹬腿,死了,血流了滿床滿地。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曹少欽和文海身穿甲冑手拿兵器奔來,神色匆匆道:「皇上,北軍打進來了,我們護著您突圍,還有一線生機!」

  皇帝低著頭,仔細的擦拭著寶劍上的血跡,根本不搭理他倆。兩人這才注意到橫死在床上依然瞪著兩隻大眼的翠妃。

  「皇上,突圍吧!」曹少欽老淚縱橫,苦苦勸道,此時撞擊乾清門的聲音遠遠傳來,夾雜著爆豆一般的火銃聲音。

  「皇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弟兄們撐不了太久了!」文海也焦躁的喊道。

  「朕不走,朕要留下來看看,歷史是怎樣重演的。」皇帝冷笑道,又看了看兩位忠心耿耿的臣子,嘆口氣道:「你們走吧,去山西找承平,朕把大統交給他了。你二人要肩負輔佐之責,朕老了,也累了,你們還年輕。」

  曹少欽和文海對視一眼,終於屈服了,趴在地上給皇帝磕了個頭,匆匆離去。

  皇帝踉踉蹌蹌的走向禦花園,不知道什麼時候寶劍也脫手而出,身邊忙著逃命的太監宮女來回奔跑,根本就沒人注意他這個皇帝。

  禦花園內有座小山,上面有棵歪脖子樹,站在樹下遙望皇宮,但見到處硝煙瀰漫,黑壓壓的人群,白晃晃的兵器,慘號聲尖叫聲不絕於耳,皇帝悲涼的笑笑,望望歪脖子樹伸出來的枝椏,伸手向腰間而去。

  糟了,龍袍上沒有腰帶,連上吊都找不到繩子。

  正在躊躇,一根長長的腰帶遞了過來,「陛下,用奴婢的帶子吧。」曹少欽不知道啥時候又回來了。

  ………………………………………………………………

  親奈的童鞋們,鐵器時代的都市新篇正在緊張籌備中,不日就將與大家見面,敬請期待。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7 14:08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0-1-13 02:45
6-24 落幕

  皇宮中大火焚燒形成的灰黑色飛灰如同黑色的雪花一般飄落在御花園的小山上,君臣二人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沒想到輝煌二十五年的大周朝,到了最後關頭竟然只有一個太監陪伴在自己身邊,皇帝百感交集,兩滴渾濁的淚水從枯瘦的面頰上留下,曹少欽也泣不成聲,將長長的腰帶遞了上去:「陛下,讓奴婢最後伺候您一次吧。」

  皇帝點點頭:「好,老曹,朕先上路,在奈何橋邊等著你。」

  曹少欽將腰帶甩到歪脖子樹的樹杈上,打了個結,退後兩步,畢恭畢敬的跪下磕頭:「皇帝,奴婢送您上路了。」

  說完,膝行上前,跪在皇帝腳下,皇帝踩著曹少欽的脊背,伸手抓住了腰帶結成的環扣,將腦袋伸了進去。

  皇帝的腦袋進入環扣之後,便用腳點點曹少欽,老曹會意,身子一矮,皇帝的軀體便懸空了。

  忽然「嗖」的一聲破空之音,皇帝的身軀便重重的摔下來,砸在曹少欽背上,曹少欽一驚,他是幹髒活出身,親手勒死的人都不在少數,結的繩扣牢固無比,怎麼會斷呢,難道是心慌意亂所致?

  還沒爬起來,就聽見皇帝驚訝的聲音:「是于虎!」

  曹少欽四下張望,果然見御花園涼亭之上,一個虎背熊腰手持弓箭之人正望向這邊,不是前御林軍統領于虎還能是誰!

  「老曹,快,朕不想落到這個叛賊手裡!」皇帝急切的喊道。

  曹少欽很明白皇帝的心思,身為一國之君,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嚴,決不能落到仇人手裡被他們羞辱。

  想到這裡,他迅速從靴筒裡拔出淬過毒的匕首,短小的鋒刃閃著幽蘭的光芒,這是曹少欽最後防身的武器,經過十三種毒蟲七七四十九天熬製淬煉的毒藥,見血封喉,劃破點皮就能要命。

  情急之下也顧不了許多了,曹少欽手持匕首呼道:「陛下,來世再做君臣!」

  說著就揮動匕首向皇帝的咽喉刺來,皇帝兩眼一閉,直挺挺的坐在地上等著受死。

  說時遲,那時快,又是「嗖」的一聲,雕翎箭正中曹少欽手中的匕首,巨大的力量將匕首碰撞出去,轉著圈飛到了草叢中,再也找不到了。

  緊接著又是一箭飛來,曹少欽身子一凜,斷斷續續的說道:「陛下,奴婢先走一步了……」

  然後軟綿綿的倒在地上,背上插著一支雕翎箭。

  皇帝憤怒的咆哮起來,仰天長嘯,兩眼通紅,如同怒火萬丈的雄獅。

  此時于虎手下的士兵已經撲了上來,這些人都是流落於民間的前御林軍叛兵,皇帝虎老餘威在,依然有著令人不敢直視的威嚴與氣度,一幫士兵圍著他反倒不敢有所動作。

  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圍著一個手無寸鐵的憔悴老人,竟然不知所措,皇帝鄙夷的看了他們一眼,撿起被于虎射斷的布帶子,重新打了個結,艱難的站起來,用力將布帶子往樹杈上拋,可憐他人老力衰,拋了幾次都沒拋上去。

  皇帝依然在執著的拋著上吊用的帶子,周圍的士兵茫然的看著他的動作,竟無一人上前制止。

  幾個西涼騎兵路過此處,看到上面圍著人,便下馬上山,分開眾人一看,赫然是個穿著龍袍的老人,後宮中穿龍袍之老年男子,不是皇帝還能是誰,兩個西涼兵想都沒想,過去叉住皇帝往外架,一邊走一邊歡呼:「抓住蠻子皇帝了!」

  于虎手下那幫人這才醒悟過來,跟在後面吵嚷起來:「皇帝是我們抓到的!」

  西涼兵猛一回頭,凌厲的眼神嚇得他們不敢言語,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皇帝被他們扔在馬鞍上,呼嘯而去。

  于虎依舊站在涼亭上,心情複雜的看著昔日的主子狼狽不堪的趴在馬鞍子上,稀疏花白的鬍子在風中搖晃,他一扭頭,不忍再看,就聽到西涼騎兵粗野的聲音:「駕!」戰馬呼嘯而去,也帶走了于虎的所有仇恨和抱負。

  心願已了,再無牽掛,于虎將弓箭拋下,轉身而去,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

  ……

  皇宮大內,到處是焚燒過的痕跡,太液池、玉帶河裡漂浮著投水而死宮女的屍體,隔上幾步便有一具屍體橫死當場,雖然漢王下了封刀令,但是僅限於投降之人,後宮中聚集了大量內廠和錦衣衛的番子,頑抗之下難免傷亡纍纍。

  奉天殿廣場,滿滿噹噹都是兵,戰馬在花壇裡吃著花草,士兵在鍍金水缸裡清洗著戰刀,昔日莊嚴肅穆的上朝場所,現在變成了一座龐雜的大兵營。

  奉天殿前寬闊的丹陛上,士兵們騎坐在銅龜,銅鶴上玩耍,日冕,嘉量也成了士兵們的座椅,看到漢王在眾將簇擁下走過來,士兵們才紛紛停止玩鬧,肅立敬禮。

  元封一路微笑走來,頻頻向將士們揮手致意,今天終於克復京城,走進了朝思暮想的紫禁城,自己生於斯,長於斯,差點死在這座皇宮,多少次夢魘中回到這裡,這裡是血與火的所在,無數猙獰面孔的所在,讓他無數次大汗淋漓從夢中驚醒。

  如今,自己終於帶著仇恨,帶著抱負,帶著數十萬大軍重回這座噩夢之城,奇怪的是,往日那些奇怪的幻想卻再也沒有出現了。

  奉天殿的大門敞開著,裡面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明黃色的布幔在風中搖擺,空氣中瀰漫著檀香和馬糞的味道,檀香來自於宮殿中銅質的仙鶴型香爐,而馬糞味道則來自於廣場上那些西涼戰馬。

  元封站在門口,凝視著大殿正中央的寶座,那是帝國權力的象徵,一統天下的標誌,金碧輝煌的寶座兩旁,是六根瀝金粉貼金雲龍圖案的巨柱,前側是四對陳設寶象、甪端、仙鶴和香亭,上方則是形若傘蓋向上隆起的藻井。藻井正中雕有蟠臥的巨龍,龍頭下探,口銜寶珠。大殿裝飾豪華精美,彰顯著皇家的威儀和氣派。

  眾將都被這種奢華威嚴的氣派驚呆了,站在門口不敢高聲言語,元封啞然一笑,高聲道:「走,諸君隨我進殿!」

  眾將歡呼一聲,緊跟著元封走入大殿,此時即便是最豪邁的武夫也小心翼翼,不敢逾越,他們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跟著元封打天下,為的不就是這一天麼,從龍有功,封妻蔭子,以後就是開國元勳了。

  元封邁步上前,毫不遲疑的坐上了寶座,身上依舊穿著寒光閃閃的鐵甲,坐在寬大的寶座正中央,兩手搭在扶手上,兩腿叉開,威風凜凜,好一幅馬上君王的架勢。

  面南背北的感覺果然不錯,從寶座上望下去,整個奉天殿廣場一覽無遺,所有的台階都被自然地遮蓋起來,只留下一層層的紅牆黃瓦的宮殿,這就是睥睨天下的感覺吧。

  元封志得意滿,眾將也是興高采烈,忽然,元封在末位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不禁笑道:「那不是鄧雲峰麼?」

  鄧雲峰聽到漢王點名,急忙出班磕頭:「罪臣鄧雲峰,拜見陛下!」

  元封哈哈大笑:「你何罪之有,說服京城禁軍投降,炮轟午門,你是第一功,我不但不會罰你,還要封你的官呢。」

  鄧雲峰神色黯然道:「臣惶恐,不敢領賞,臣的家小都被昏君殺害,現在大仇已報,無意留戀凡塵,只願遁入空門。」

  元封又是一陣大笑,道:「鄧雲峰,你當我大漢軍統司的人是白吃乾飯的麼,你的家小早被救下了,毫髮無損,現在正在家裡等你團圓呢。 」

  鄧雲峰大喜過望,下意識的想問是不是真的,但是又想到這句話是從漢王嘴裡說出,絕不會有假的,頓時磕頭謝恩:「臣叩謝聖恩,萬死不足以報答天恩。」

  元封笑問:「那你現在還留戀紅塵瑣事麼?」

  鄧雲峰道:「臣這條命就是陛下的,但憑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元封道:「好,你就給我當個砲兵提督吧。」

  正說著,有人來報,已經俘獲周皇,正在殿下候著。

  元封道:「提他上來。」

  四個士兵將張士誠架了上來,此時皇帝的龍袍已經不知道被誰人剝去當了紀念品,身上只穿著明黃色的中衣,還沾著泥土和馬糞,花白的頭髮蓬亂鬆散,鬍子又掉了幾撮,嘴裡還勒著一根小木棍,看起來狼狽之極,哪還有人君風範。

  「這是怎麼回事?」元封問道。

  「老東西想咬舌自盡,咱們只好給他帶著嚼口。」

  「拿下來。再給他找件衣服披上。」

  士兵隨便找了一件太監的蟒衣給他披上,張士誠的髮髻已經亂了,唇上粘著的鬍子也掉了,只剩下巴上的幾根假鬍子,顯得無比的倉皇與狼狽,但他將身子挺的很直,毫不畏懼的對視著那個坐在自己御座上的年輕人。

  「二十五年前你發動叛亂的時候,可曾想過有今天?」元封開言問道。

  「成王敗寇,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你父親能做皇帝,朕難道做不得?」張士誠傲然答道。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7 17:09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0-1-14 01:57
6-25 卓立格圖歸隊

  作為勝利者,元封根本不會在意此時張士誠的態度,他只是淡淡一笑,走向寶座圍著張士誠轉了兩圈,打量著這位落魄的前皇帝,忽然停住腳步問道:「我爹的遺體葬在何處?」

  張士誠冷笑一聲:「挫骨揚灰,灑在大江大河之中了,你想祭奠那個妖人,沒門。」

  元封嘲諷的看著張士誠:「你也就這點仰仗了,沒關係,我相信你遲早會說的,來人啊,把他押下去好生看管。」

  皇帝被架了下去,元封環視一周,開始分派任務,京城初定,殘敵仍在,尤其是大量內廠錦衣衛人員脫下官服混入民間,這次改朝換代雖然極力避免了打得動盪,但是依然會有很多傷亡和混亂,不趕緊彈壓是不行的。

  還有一件很重要的是城外的南漢軍。

  當初北漢軍渡江之初,為了防止周軍突圍,所以設計讓南漢軍前來協助圍城,現在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就沒必要再留下了。

  「琉璃塔拿下了沒有?」元封問道。

  「啟稟主公,雖然大報恩寺被南漢軍佔領,但是大琉璃塔卻被我司搶佔,立此功勞之人乃是卓立格圖。」軍統司提司葉唐出班奏道。

  「哦,卓立格圖,他還活著!」元封從寶座上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備馬,我親自去!」

  ……

  城外大報恩寺,南漢大將頭上全是汗水,他承受的壓力越來越大,已經快要崩潰了,城頭變幻大王旗,北漢已經佔領了京師,南漢軍呆在人家砲口下,處於極度危險之中,但是後方又沒命令撤退,讓他進退兩難。

  弟兄們都是江南道上有名有姓的好漢,在本鄉本土打仗,哪能墜了面子,可是漢軍實在太強,馬步軍和水師齊頭並進,朝著南漢軍方面壓過來,黑洞洞的砲口,閃亮的馬刀,小樹林一般的長槍陣,還真讓漢子們心中發毛。

  那些西涼騎兵,穿的是黑色的馬皮上衣,硬邦邦冷森森,身材高大,皮膚粗糙,滿身的牲口臭味,倒背著火銃,一丈八長的槊懸掛在得勝鉤上,根本就懶得摘下來,就這樣在南漢步兵們跟前呼嘯而過,簡直就是示威。

  南漢軍終於見識到了傳說中的北漢軍,雖然兩軍旗號相同,甚至旗幟的顏色也接近,但是差距卻是極大,一邊是身經百戰縱橫萬里的雄兵,一邊是水網地帶出沒的游擊隊,真要幹一仗,那勝負結果可想而知。

  兩軍的陣線已經很接近了,幾乎槍尖頂著槍尖,西北官話和江南官話發出的叫罵聲交織在一起,但是誰也不敢先動手,畢竟漢王和女皇還是名義上的兄妹或者姐弟關係,兩邊的將軍也沒有接到最高層的開打命令。

  正在對峙,忽然又是一彪騎兵開過來,從側翼將南漢軍包圍,此時的南漢軍三面受敵,敵眾我寡,士兵們雖然悍勇,但是對方似乎比他們還橫,那種強大的氣息令人發毛,不少南漢軍的後背都濕了,人家槍多炮多,還有騎兵助戰,真要幹起來,怕是一時三刻自己就要玩完。

  漢王馬上就要蒞臨大報恩寺,如果南漢軍再不開眼的話,這邊真要大打出手了,隨著帶隊軍官一聲聲悠長的口令,漢軍們將火槍的擊鎚扳動的嘩嘩直響,騎兵隊伍中,一陣拔刀的聲音讓人心驚肉跳。

  站在前排的漢軍就這麼端著火銃頂著對面南漢軍的前胸,同時自己的胸膛也被對方的武器頂著,但他們竟然一點懼怕的神情都看不見,依然是那副囂張的嘴臉。

  南漢大將此時完全是在硬撐,他本是蘇州一帶的富家翁,平時喜歡槍棒功夫,家中豢養了一幫武師,江南紛亂一起,他趁著風頭拉起了隊伍,跟著南漢政權混的風生水起,這種人本來就是投機客,哪能真心拚命。

  現在隊伍被人家包圍了,再為了面子撐下去,小命就不保了,他思忖再三,終於下達了撤軍的命令。

  命令一出,南漢將士都鬆了一口氣,收起兵器,前隊變後隊,一二一開步走,好在北漢軍也沒想趕盡殺絕,三面包圍,網開一面,將他們放走了。

  南漢軍潮水一般撤離,南門外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與空曠,小老百姓依然關門閉戶不敢出頭露面,因為空氣中依然瀰漫著濃重的血腥氣。

  那是大報恩寺中飄出來的血腥氣,上千個和尚都被砍了腦殼,能搜刮走的值錢法器都被南漢軍打包帶走,甚至連金身大佛上也被鋼刀刮了好幾遍,唯一倖免於難的是琉璃塔,因為軍統司的及時進駐得以保存。

  漢軍湧進了大報恩寺,收拾屍體,整理佛堂,元封在衛隊的簇擁下來到琉璃塔下,葉唐衝著裡面大喊一聲:「卓立格圖,可以出來了。」

  一個粗壯的身影驀然出現在門口,兩手緊緊抓住輪椅,虎目掃視著這一幕人喊馬嘶的熱鬧場面,忽然定格在元封身上,忽然胸膛劇烈的起伏起來,快速轉動輪椅向前衝去,來到元封馬前又猛地停下,聲音哽咽道:「末將,卓立格圖,幸不辱命!」

  元封端坐馬上,凝視著失去兩條小腿的卓立格圖,大聲喝道:「卓立格圖,你還能騎馬嗎?」

  「末將能!」

  「好,給他一匹馬!」

  衛士牽過一匹高大雄壯的健馬,停在卓立格圖輪椅前。

  「西涼驃騎軍前鋒營正將軍,卓立格圖!」元封厲聲喝道,驚得戰馬的前蹄都騰空而起。

  「末將在!」卓立格圖也聲嘶力竭的喊起來,眼中滲出了淚光,他一直不樂意在軍統司幹髒活,最大的夢想就是在驃騎軍中當一名騎兵,腿斷了以後,這個夢想就徹底破滅了。

  本以為就在京師南門外的破落村過一輩子,起碼是三五十年,才能等到主公入主中原,沒想到這一天竟然如此之快的來到,身為軍統司在京師的臥底,卓立格圖臨危受命,負責聯繫城南守軍,搶佔琉璃塔,保護塔內寶物,他是豁出性命來做這件事的,幸虧南漢軍膽子不是那麼大,自家人來的又及時,這才僥倖得手。

  主公親自到場,並且御封了自己新的職位,是他朝思暮想的驃騎軍軍官的位子,而且是最精銳的前鋒營正將軍!主公沒有忘記他,沒有忘記他付出的犧牲!

  就算是死,也值了!

  卓立格圖如同迅捷的豹子一般,逕直從輪椅上撲到了馬鞍子上,所有人都想不到一個殘疾人的動作會如此靈敏而且爆發力十足。

  卓立格圖端坐在馬上,他是成吉思汗的子孫,草原上的戰士,只要有馬,就不需要腿了。

  「卓立格圖,歸隊!」

  又是一聲大喊,卓立格圖眼中晶瑩閃爍,手提馬韁,站在隊列前頭。

  元封點點頭:「好,到底是草原的兒子,是回草原還是留在江南,都隨你意願!」

  可是,一貫勇猛粗放的卓立格圖這回卻如同娘們一般扭捏,囁嚅道:「主公,我……我想留下,我在這裡已經有了家,有了老婆和孩子。」

  元封笑道:「你速度還挺快的呢,是誰家的小姐這麼有福。」

  卓立格圖的臉一下子嚴肅起來:「不是什麼小姐,只是村子裡一個帶孩子的寡婦,但是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她的心如同金子一般發光,我卓立格圖曾經對天起誓,一定要好好照顧他們娘倆。」

  元封肅然起敬:「知恩圖報,好,你需要什麼,我來滿足。」

  卓立格圖道:「貧苦賤民,幹的是倒馬桶的營生,遭人白眼,受人欺辱,我覺得,他們娘倆最想得到的是別人的尊重。」

  ……

  城南破落村,忽然湧進來上千名民工,灑水掃地,黃土鋪路,有礙觀瞻的爛房子破籬笆都拆了,免費給換上新的,就連馬蜂窩,老鴰窩都免費給清掃了,搞得村民們目瞪口呆,這到底是咋回事。

  然後就看見城裡開出來大隊大隊的官軍,不是那種降順了的原來朝廷官兵,而是正兒八經的漢軍士兵,其中一多半倒是西涼騎兵,全都穿嶄新珵亮的盔甲,鮮紅色的盔櫻子離遠看就像是一團團烈火。

  可喜的是,這些威風凜凜的大兵並不禍害老百姓,村民們膽子大了點,走出家門觀看,乖乖不得了,膘肥體壯的西涼戰馬,從破落村門口一直排到南門,密密麻麻估摸著有好幾千人,這麼大陣仗,難道是皇帝要從門口經過?

  皇帝沒來,來的是一位大將軍,金盔金甲,純黑色的斗篷,要多威風有多威風,前面是八個開道的旗牌官,舉著這位大人的官銜牌子和迴避肅靜,後面是三百人的衛隊,一水的棗紅馬,半根雜毛都沒有,小伙子們也是全套鎧甲,齊刷刷的丈八蛇矛。

  奇怪的是,衛隊後面,竟然是更大規模抬著彩禮的隊伍,朱紅躺箱,上面捆紮著大紅色的綢子花,不是彩禮還能是什麼。

  百姓們探頭探腦,不知所以,忽然有人驚呼起來:「那不是卓瘸子麼!」

  破落村倒馬桶的卓瘸子,雖然也算個地頭蛇,但是無論如何上不了檯面,在讀書人和正經商人眼裡,就是個下九流。

  可是,如今人家竟然成了大漢朝的將軍,看這架勢指不定是什麼大官呢。

  卓立格圖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進了破落村,那些跟著他廝混的潑皮無賴都興奮起來,跟著忙前跑後,有好事者早就竄到高李氏門口,砰砰的敲門。

  「嫂子,卓大哥來了,帶著兵馬和彩禮來的!」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7 17:19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0-1-15 02:24
6-26 慈恩義民

  高李氏依然還是高李氏,並沒有嫁給卓立格圖。

  卓立格圖不是沒有這個意思,但是在他心中,高李氏就如同菩薩一般聖潔,是不可褻瀆的,而且中原人的規矩又大,寡婦改嫁屬於丟人的事情,所以一直悶在心裡不敢提,那座大宅子也讓給他們母子居住,自己只是住在前院,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有那好事的媒婆閒人,想巴結卓立格圖,便跑來找高李氏商量,勸她和卓瘸子一起過算了,但是高李氏很執拗,說俺現在幹的是倒馬桶的營生,已經被人家瞧不起了,再行這改嫁之事,那還能抬起頭來。

  人家就勸她,離鄉背井的還在乎個啥,卓瘸子人那麼厚道,離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高李氏依然堅持,說俺怎麼說也是正經莊戶人出身,明媒正娶嫁入高家的,最艱難的時候都沒改嫁,難道現在改嫁,卓大哥雖然瘸了,但是不怎麼妨礙行動,又混的風生水起,娶個原裝的水靈靈十七八歲小丫頭不在話下,娶俺這個拖油瓶的黃臉婆作甚。

  媒婆一聽這話就明白了,高寡婦有一顆金子般的心,是覺得自己身份低微,不想連累卓立大哥呢,又試著勸了幾句,結果高李氏急了,逼出一句話,除非皇帝老子下聖旨,俺才答應。

  這就等同於拒絕,皇帝老子哪有閒空管破落村倒馬桶之人的婚姻小事,漫說皇帝了,就是請個進士舉人老爺來做媒,怕是比登天還難,卓瘸子雖然牛逼,但是充其量就是個地痞而已,上不了檯面的。

  從此卓立格圖便不再提及此事,依然對高寡婦母子照顧有加,但是心中卻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照顧她們母子一輩子。

  如今,卓立格圖又來了,帶著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長龍一般的彩禮,身穿金甲,披著斗篷,威武的如同廟裡的金身天王,卓瘸子當上朝廷大官的消息在破落村裡迅速傳開,所有村民都湧出來觀看。

  小孩子滿街跑,野狗也跟著撒歡,漢子們蹲在路邊,小媳婦大姑娘藏在門後面,年輕小伙子站在牆頭上,趴在大樹上,熱切的觀看著瘸子哥的迎親隊伍。

  那些以前跟著卓立格圖廝混的痞子混混們,也換了簇新的褂子,不知道從哪裡拿出破鑼嗩吶,跟著吹吹打打,隊伍中還有人一邊走一邊撒著酥糖果餅,甚至嶄新的銅錢,引的人群歡聲雷動,整個破落村都沸騰了。

  一幫大嬸子小媳婦早換了花花綠綠的新衣服湧進了高寡婦的家門,繪聲繪色給她描繪著外面發生的景象,高寡婦的身子微微有些顫抖,這一切來的太快,她到底是鄉下婦人,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忽然,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音響起,迎親隊伍已經到了門口,在放炮哩,兩串一萬響的大地紅掛在大槐樹最高處,地上還鋪了老遠,劈裡啪啦的炸了好大一陣子,等炮聲一停,小孩子就蜂擁上去搶那些沒炸的砲仗。

  滿地都是鮮紅的紙屑,一派喜氣洋洋的氣氛,卓立格圖騎馬來到門前,身後跟著八個金甲武士,捧著一塊被紅綢子包裹著的金匾。

  卓立格圖探身下去,將紅綢子一扯,一片金光耀眼,在場所有人都被閃花了眼睛。

  乖乖不得了,整個一塊純金打造的牌匾,怪不得要八個人抬,上面四個碩大的金字直撲眼簾:慈恩義民!

  落款是漢王的印信,老天啊,這居然是漢王他老人家御賜的金牌!

  漢王是何等人物!老百姓們雖然見識短淺,但是這一點還是很清楚的,那可是初定天下的雄主,將來的開國君王,天下之主啊!

  「這是免死金牌吧?」

  「指不定是丹書鐵券呢。」

  「高寡婦這回是發達了,當初從亂葬崗上抬回來的不是活死人,整個是一金人啊!」

  此時高寡婦已經站在了大門後面,手扶著門框淚如雨下,何等的風光,何等的榮耀,人生至此,死也甘心。

  節目還在繼續,一個器宇軒昂的紅袍官員上前,展開捲軸念道:「漢王詔曰,義民高李氏,奮不顧身,救我大漢將士於危難之間,孤深感其義,特將大報恩寺改名為大慈恩寺,並赦建牌坊於村落之口,以表彰其德行。孤駕下正將軍卓立格圖,有捨身救駕之勇,潛伏敵營之功,此等豪傑,與李氏天成佳偶,孤特賜婚於二人,並祝百年好合。」

  念詔書的時候,現場寂靜的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就連那些不老實的野狗都被這莊嚴地氣氛所震懾,老老實實趴在地上,不敢發出任何響動。

  漢王親自下詔,賜婚高寡婦,還將老百姓心中天一般存在的大報恩寺改名為大慈恩寺,為的就是表彰高寡婦的義行,還有牌坊,那可是每個女人心中的最終幻想啊,漢王他老人家想得真是周到!

  想到以往高寡婦的種種善舉,村民們不勝唏噓,人家高寡婦得此榮譽,那是眾望所歸,應該的,男人們都忍不住感慨,女人們早拿著手帕子哭起來了,不過不是傷心的哭泣,而是高興的眼淚。

  大門裡,高寡婦早已泣不成聲,不懂事的狗剩拉著娘的衣服問道:「娘,你哭啥?」

  高寡婦抹著眼淚說:「娘是高興的,狗剩,開門,迎你卓叔!」

  三姑六婆在一旁插嘴道:「還喊卓叔,該喊爹了……」

  大門終於打開,一群大嬸小媳婦簇擁著換好了新娘裝扮的高李氏出來,不對,現在應該稱呼卓李氏了,看見大門洞開,人群再次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卓立格圖,鐵一般的漢子,此刻終於流下幸福的淚水。

  ……

  南門外,大慈恩寺,由於原來的和尚已經盡數被南漢軍屠戮一空,所以暫時軍管,充做漢軍兵營,琉璃塔裡三層外三層全是兵,這是因為漢王再次駕臨,探尋塔中的秘密。

  如今天下初定,南漢和山西山東的敵人雖然還在,但已經構不成什麼大威脅了,根據大臣們的建議,現在已經可以登基稱帝了,那些繁雜的事務留給大臣們去做就行了,元封帶著衛隊來到大慈恩寺,就是想追尋自己生父遺留下來的點點滴滴。

  張士誠以前最喜歡來大報恩寺,甚至這所寺廟的名稱都有玄機,在大周朝的官方歷史記載中,大漢朝的覆滅是由於京畿軍隊的叛變,張士誠是作為武帝的擁護者帶兵進京勤王的,成功之後便在百官的「擁戴」下,黃袍加身,面南背北。

  張士誠登基之初,為了收服民心,遮蓋自己的劣跡,建造了座大報恩寺,意思就是向先皇報恩,而這座琉璃塔,則是他每年清明都要來祭掃的。

  或許是出於愧疚,或許是出於炫耀,總之張士誠對這座塔很上心,甚至經常一個人在塔裡自言自語,這是於虎提供的情報,元封很上心,覺得這塔裡必有玄機,或許就埋葬著自己的生父。

  這是因為,用寶塔鎮壓別人的靈魂,會有萬世不能超生的效力,張士誠此人陰毒,這種事不是做不出來的。

  幾十個身手矯健的泥瓦匠爬上了大琉璃塔,到處尋找機關,可是暗藏的寶物發現了不少,就是沒有元封想要的。

  寶塔別看那麼龐大,其實能藏東西的地方不多,搜了一圈依然一無所獲,一籌莫展之際,忽然有人提議搜索一下地宮。

  寶塔通常都有地宮,這座大琉璃塔也不會例外,經過工匠們的一番認真查找,終於發現了地宮的痕跡。

  地宮確實存在,但已經用巨石封堵起來,碩大無朋的巨石,根本無法挪動,那些能工巧匠們也無能為力。

  這難不倒元封,他當即下令從民間徵集盜墓賊,這種行當是代代相傳,通常都懷有絕世秘技,漫說是二十年前的地宮了,就是幾百上千年前的墓穴,他們都有辦法。

  江南一帶靠挖墳為生的摸金校尉還真不少,漢王一聲令下,真召集起一幫要錢不要命的主兒,聚集在琉璃塔下研究了一會,一位老校尉決定在巨石上挖一個牛鼻孔,然後用繩子拉出來,但是又有一個問題出現了,這地宮是先建成的,寶塔是後建的,要想把地宮完整的弄開,最大的累贅是寶塔本身。

  但是琉璃塔作為江南第一景,同時又是一件精美絕倫的建築藝術,就這樣拆掉未免太過可惜.

  關鍵時刻,元封下達了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命令,把琉璃塔拆了,整體搬遷,異地重建,每一塊磚頭,每一片瓦都用原來的,甚至連磚頭的排列順序都不許錯。

  中華民族是個勤勞的民族,只有想不出,沒有辦不到,在各地匯聚而來的巧手匠人的努力下,寶塔的每一塊磚瓦都編了號碼,登記在冊,開始了仔細的拆遷工作。

  人多好辦事,寶塔被迅速拆掉,就在不遠處重建,而原來的地宮則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任憑那些盜墓賊處置。

  盜墓賊幹的本來是偷偷摸摸的工作,挖墳總在月黑風高之時,生怕別人發現,現在則沒有這個憂慮了,他們是奉旨辦差,想怎麼搞都沒問題。

  壘起一座漫長的土坡,用尺寸差不多的圓形木頭塗上豬油放在下面做潤滑,又找了幾十頭牛來牽引,巨大的石塊終於從地宮巷道中拉出。

  沉寂了三十年的地宮重見天日,裡面黑洞洞的,一股奇怪的氣味撲面而來,工匠們都趕緊用濕布蒙住了嘴,等到毒氣散的差不多,才放了一隻狗下去。

  片刻之後,狗依然在裡面歡蹦亂跳,人們這才放心,派了幾個人手持火把進入地宮。

  不多時,裡面傳來呼喊:「只有一口大棺材,啥寶貝也沒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7 14:05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0-1-16 01:52
6-27 鐵器時代

  聽到裡面的喊聲,元封心中一沉,果然發現了棺材,親生父親的屍骸就這樣被深埋於暗無天日的地宮之內,被九級浮屠,無數高僧施法過的法器寶物鎮壓著,如果人真有靈魂,那父親的靈魂一定是過著苦楚不堪的生活。

  張士誠的用意,無非是鎮壓武帝的帝王氣,以保自己張家江山萬世永固,可惜他還是失敗了,那個地宮中的靈魂在九泉之下一定會瞑目,因為他的兒子,完全憑著自己的一雙赤手,打下了這個天下,功業不輸乃父,張士誠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過是白費。

  地宮中點起了松明火把,照的亮堂堂的,元封親自下到裡面,讓所有人迴避,他想和父親單獨待一會。

  地宮之中潮濕無比,這裡已經是地下八尺之處,如果是平常人家的墓穴,怕是早被地下水浸透了,可是這座地宮顯然經過精心的施工,只是牆壁上滲出一些水跡而已,潮濕歸潮濕,還不至於影響屍骨的保存。

  這是一具龐大的靈柩,用石頭製成,繪著翔龍圖案,線條已經褪色,但是依序能看出原來的金色,規格按照帝王級別,安置在稍微凸起的地台上,地上隱約有八卦圖形的痕跡,地宮上方,亦有十三顆星斗熠熠生輝,仔細一看,竟然是一枚枚寶石。

  元封不懂這些稀奇古怪的圖形陣勢,但是可以理解,張士誠為了困住父親的英靈,頗下了一番苦功夫。

  「父親,兒子來看你了。」元封輕輕撫摸著靈柩,低聲道。

  彷彿回應他一般,地宮中忽然捲起一股風,松明火把忽閃忽閃的,像是在說話。

  元封心中一動,一個奇怪的念頭冒了出來,或許這是父親在向自己示意,或許張士誠還下了什麼隱秘的禁錮在屍骸上。

  想到這裡,他衝著外面大喊一聲:「來人啊!」

  八個大漢立刻奔了進來,元封道:「把靈柩的蓋子打開。」

  八個人面面相覷,不敢奉召,元封再度下令,八個人才先在地上拜了八拜,這才起來挪動石棺。

  帝王靈柩,都是層層相扣,絕不會只有一層,巨大的石棺只是最外層的而已,異常沉重的棺材在八條大漢的撬棍下才緩慢挪動起來。

  石棺的蓋子很牢固,似乎用了某種漿水進行了灌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開。

  蓋子挪開一點,就能看見裡面的玄機,用火把一照,裡面赫然是一具金屬棺材,黯淡無光,上面也沒有任何花紋裝飾,下面還墊著厚厚的泥土狀物體,大概是某種防潮的東西。

  「繼續開!」元封堅定地說。

  八個大漢已經累得脫了力,換了六個人繼續工作,這一層金屬棺材更加難開,因為根本就沒有縫隙,敲擊起來是很沉悶的聲音,用削鐵如泥的寶刀刮了一點下來,拿到陽光下一看,竟然是鉛的!

  再喊進來二十個人,用了六根槓子,幾十丈繩子,將鉛做的棺材從最外層的石棺裡抬出來,放到地上認真尋找,終於找到了一絲縫隙。

  「主公,這裡是用錫封死的,可以打開!」

  元封沉默的走過來,檢查了鉛棺上的封口,此時的他,更加確信張士誠做了手腳,毅然下令:「開!」

  錫做的封條線被挫開了,鉛棺材打開,裡面是最後的一層棺材,不知名的名貴木材做成,一絲淡淡的香味飄出,眾人下意識的都摀住了鼻子

  「不用怕,這是沉香木的味道。」一個頗有經驗的摸金校尉道。

  這具沉香木的棺材就只比尋常民間棺材稍大一點而已,元封自己就能打開,他不想讓父親的屍骸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便將眾人遣走,偌大的地宮內,又只剩下元封一個人了。

  他手上有一把造型奇特的工具,是那些摸金校尉特地打造,用來撬棺材釘的,此時正好用來撬開父親的靈柩,地上放著一疊紙錢,也是那些摸金校尉留下的,他們說開棺材之前必須燒點冥鏹。

  元封跪在地上,默默地註視著紙錢化成灰燼,這才拿起工具,撬起了第一枚棺材釘。

  片刻之後,棺材釘都被撬起,元封輕輕撫摸著一塵不染的沉香木棺材蓋,口中低聲念道:「父親,我來了。」

  沉重的棺材蓋被緩慢的推開,可是令人驚訝的是,棺材中竟然空空如也!

  元封一愣,心中一沉,果然不出所料,張士誠耍了個大花招,費盡心機建造的地宮裡面,竟然放置了空棺材。

  父親的屍骸,到底在哪裡!

  憤怒的元封,大力推出,將棺材蓋推的平飛起來,可是就當棺材蓋完全脫離棺材之後,一個黃布包包袱赫然出現在棺材正中央。

  莫非……是父親的骨灰?

  張士誠曾經說過,將父親挫骨揚灰,他有可能真的這樣幹了。而且將骨灰放在寶塔鎮壓之下。

  元封疾步上前,打量著黃布包袱。

  普普通通的一個包袱,顏色已經有些漸褪,但是依稀可見包裹的東西不是很大,正好是個小長方形狀,大約是個骨灰盒罷了。

  元封伸出顫抖的雙手,將黃布包袱解開,讓他震驚的是,包袱裡竟然不是骨灰盒,甚至和父親的遺骸沒有任何的牽連。

  包袱裡是一本書。

  一本造型怪異的書。

  元封雖然不是書香門第,但是也看過不少書,這個年代的書樣式都差不多,無非是藍色封皮,線裝,活字印刷,從右往左翻,紙張也無非是那幾種。

  可是這本書卻截然不同,很厚實,如同一塊磚頭,封面是大紅色的,上面印著不知所謂的黑色花紋,四個造型怪誕的大字橫在上面:

  代時器鐵!

  古怪的四個字,讀起來根本不連貫,元封是個頭腦極其靈活的人,看到書的開頁是從右向左,便想到這四個字應該從左往右讀

  這樣讀起來就是:鐵器時代!

  元封小心翼翼將書捧了起來,紙張有些發黃,發脆,但是還不至於一碰就碎,按照奇怪的方式從右向左翻開,第一頁是張透明的紙,很脆,抖起來嘩嘩響,然後是一張水紅色的紙,上面用黑色的筆跡寫著風龍鳳舞幾個字。

  贈讀者 驍騎校2010.7.15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7 17:33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0-1-17 02:44
6-28 行刺

  驍騎校最新力作鐵器時代兄弟篇《橙紅年代》發佈,書號61574 敬請關注

  驍騎校是誰?

  讀者又是誰?

  還有奇怪的字符2010.7.15 代表什麼含義?這是來自於印度的數字,元封知道,但是組合到一起,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再往後翻,是更加奇怪的字符:

  圖書在版編目(CIP)數據

  鐵器時代/驍騎校著 北京一起看出版社

  ISBN988-7-808-123456-9

  I 鐵… II 驍… III 穿越……架空歷史

  中國版本圖書館CIP數據核字(2010)第088908號

  莫名其妙的東西,看的元封一頭的霧水,繼續往下翻,一排排黑色的仿細明體字跡中,一大半竟然是自己不認識的。

  看起來像是常用的漢字,可是卻又簡化了不少,而且這種高活字印刷的精緻程度令人咋舌,字跡清楚,裝訂結實,絕不像是中土之物。

  強忍著心中的激動,繼續往下翻,映入眼簾的是這樣一段話:

  2007年初夏,劉子光終於在股市賠光了老爹交給他炒的三萬元積蓄,開始每天騎著三輪車在街上賣烤腸,潮熱的風吹過城市,人們都換上了輕薄的夏裝。昏黃昏黃的天空彷彿沙塵暴來臨前的預兆。

  ……

  劉子光!

  這不是父親的名字麼,難道這本書是敘說父親的來歷?

  元封一陣激動,趕緊將這本《鐵器時代》認真的包好,揣在懷裡出了地宮。

  看這本書極其的吃力,因為書裡有大量生僻簡化字,行文規則也有所不同,牽扯到的時代背景和器物人物更是天馬行空,令人不知所以然。

  其實有更好的辦法,就是把書交給下面人翻譯,按照上下文的意思把那些簡化字翻譯成常規字,然後再重新謄抄一遍,改用豎排行文,這樣看起來就會順眼許多。

  但是這本書關係機密太大,不能隨隨便便交給外人,而且,書頁裡面有著很多的插圖,標明了攻城器械,鐵甲戰車,浮空飛艇,蒸汽火車的圖樣,後面還有詳細的附錄,寫著火藥的配方,軍隊的編制,甚至還有幾十首詩詞,被安放在一個穿越者必備常用詩詞的目錄下,更加令人震驚的是,這些詩詞全都是父親的作品!有這麼多超級機密的東西,自然不能被外人知道。

  元封身為一國之君,事務繁忙,自然是不能親自做這些瑣碎的事情,所以將這個艱鉅的任務交給了柳迎兒。

  此時的柳迎兒,已經卸了軍師的差事,潛心研究皇宮內的藏書,雖然尚未點破,但是嫁入帝王家已成定局,交給她翻譯排版,是最合適不過的。

  元封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將鐵器時代的第一卷看了看,哪知道一看不要緊,竟然被深深迷住,無法自拔,五個不眠之夜之後,他才掩卷長思。

  這是一個發生在劉子光身上的傳奇故事,被一個叫驍騎校的人用出神入化的筆法記錄了下來,留給後人觀瞻,書的故事性很強,能明顯看出雕琢的痕跡,因為不可能那麼多離奇的事情都發生在一個人身上。

  這或許就是那時候流行的話本吧,就像當今茶館酒肆裡的評書藝人口中的《說唐》,《西廂記》,只不過被印成了精美的冊子而已。

  書裡那位叫做劉子光的主角,應該不是自己的父親,因為父親不是在什麼歷史上根本就沒有的明朝,而是在元朝末期出現,他的奮鬥歷程也和鐵器時代裡描述的大不相同。

  到底這是怎麼一回事,元封陷入了深深地思索,百思不得其解。

  答案不可能在書裡找到,只能在現實中尋找,已經派人去長安接母親了,希望她能夠提供一些有用的線索,另外派人在民間搜尋當年舊人,力圖尋找父親留下的痕跡。

  可惜的是,張士誠做的很徹底,將那些和父親有過瓜葛的人全都趕盡殺絕了,很難找到當年舊人。

  一籌莫展之際,元封想到了另外一個女人,南漢女皇夏沁心的生母,當年的江南第一美女,蘇州第一名媛,夏南雨。

  此時的南漢軍隊,已經龜縮到了無錫一線,如同警惕萬分的刺蝟,南漢軍到底不是正規軍隊,和腐朽不堪的官軍作戰還有些優勢,但是面對上下一心的北漢軍就不是對手了。

  江南百姓,本來就缺乏好勇鬥狠之輩,生活水平又普遍比北方高,老百姓能衣食無憂,誰願意背井離鄉打仗玩命啊,原來大周朝廷還在的時候,官吏橫徵暴斂,內務府的稅監恨不得扒了老百姓的皮,逼不得已的情況下,百姓們才揭竿而起,響應女皇的號召。

  但是如今情況完全不同,北漢是個嶄新的政權,比原先的大周強了一百倍都不止,不徵稅,不拉夫,而且說起來人家漢王還是女皇的兄弟呢,自家人不打自家人,這仗想打都找不到理由。

  倒是有些人看的透徹,明白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別看大家打得都是漢旗,其實根本不是一路人,兩位主公名義上都是先皇遺孤,但自古帝王家裡有什麼感情可言,漫說是親父子,親兄弟呢,都能拔刀相向,何況這還不是親的。

  這些人是女皇最堅定地擁躉,因為他們知道現在改換門庭已經晚了,好歹南漢軍也不是一點勝算沒有,依靠強大的財力和水師,以及多如牛毛的江湖豪傑,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蘇州,皇宮後巷,說是皇宮,其實不過是個大宅子,白牆黑瓦,素雅的很,除了門口的牌匾和周圍巡邏的軍士之外,根本看不出和普通民居的區別之處,和京城那種壯麗無比的宮殿相比,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沒辦法,女皇陛下就喜歡這個調調,蘇州園林本來就天下第一,在她的帶動下更上一層樓,將皇宮的富麗堂皇和江南水鄉的素雅精緻完美的結合到了一起。

  水榭裡,兩隻鴛鴦正在水中嬉戲,橙紅色的錦鯉成群結隊的在清澈的水裡游來游去,用西洋玻璃鑲嵌裝飾的水榭房間裡,幾個人正在爭論著什麼。

  「不行,絕對不行,一動刺客,咱們就落了下乘了。」女皇夏沁心搖著手,拒絕了臣子們的提議。

  雖然已經貴為女皇,但她卻絲毫沒有女皇的派頭,依然是一身短打,腰間帶著寶劍,一副武林俠女的裝束。

  「陛下,要知道如今不比往日,咱們面對的是西涼騎兵,那可是堪比當年蒙古兵的精銳,陸上交戰是沒有勝算的,咱們的水師雖然厲害,但是沒有步兵,終究無法獲勝,眼下唯有一條路可走,而且能反敗為勝,那就是刺殺漢王!只要能取天下,哪還管什麼上乘下乘。」

  提出這個建議的是幾位文臣,他們都是知名的江南才子,讀書破萬卷,對於軍事歷史都頗有涉獵,他們提出的計策,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此計恐怕不妥。」女皇駕下大將軍沐英也提出了異議,「想那漢王元封,武藝高強非比尋常,派了刺客過去,只怕大計不成身先死,反激起他的惱怒來,興兵來打,到時候我們就被動了。」

  「他武藝再高,終究不過是些馬上功夫,拉弓射箭耍大槍罷了,在真正的劍客跟前,恐怕過不了一個回合的,再說劍客行刺,都是趁其不備,一擊必殺,老朽以為,此計最為合適。」一位花白鬍子的老學究晃著腦袋說道。

  「對,他再厲害也不過是個練武的罷了,咱們尋訪幾個真正的劍客,能千里飛劍取人頭顱的那種,哪怕花多點錢也行,把元封的腦袋斬了,他們群龍無首,自然陣腳大亂,到時候咱們趁機北上,何愁大業不成。」說這話的是一位武將。

  文武大臣七嘴八舌的說著,夏沁心氣的胸脯上下起伏,一拍茶几,茶杯都濺出來了,「不行,朕說不行就是不行,都各自散了吧,朕累了。」

  說著,夏沁心昂然起身,扶著寶劍走了,兩個宮女趕緊拿著團扇跟上去,留下眾臣面面相覷。

  「皇上是小孩子心性,大家不必在意,繼續討論吧。」一直沒發話的大軍師夏南風說道,這朝廷雖然是夏沁心當女皇,其實卻是夏南風在掌權。

  眾文武一聽這話,便不去管那位傀儡一樣的女皇,再次熱烈討論起來。

  現在討論的議題是究竟選擇哪位劍客執行這個艱鉅的任務。

  江南武林雖然英雄輩出,但是都是那種上不了檯面的人物,元封的武功,沐英他們是見識過的,絕非等閒之輩,唯有那種隱居於雪山大漠深處的世外高人,才能一擊必殺。

  討論了許久,也沒有合適的人選。

  忽然,沉默良久的沐英說道:「我知道一個人,此人劍術出神入化,可以御劍飛行,殺人於無形,絕對是劍仙級的人物,此人常年浪跡於西域戈壁,最近才到江南遊歷,我們若是能請了他執行此任務,必有勝算。」

  「何人如此厲害?」

  「到底是誰,大寨主你就別賣關子了。」

  吊足了眾人的胃口,沐英才一字一頓的說出了這個名字:「葉-天-行。」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7 14:0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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