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武林帝國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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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少 2009-3-4 10:59: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2 451112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2-27 12:12
6-29 劍客的價碼

  所謂武林,也是有層次之分的,三六九等各有不同,低級的如同海砂巨鯨五虎斷門刀這種小幫派,圖的是個揚名立萬,招財進寶,高級點的就是有名氣的大幫派,如武當崑崙峨眉等宗派,家大業大,和朝廷也有瓜葛,再高級的就是沐英這般,雄心壯志,懷著改朝換代的大志向,大抱負。

  比他們還要高級的一種武林人士,就是如同葉天行這種神龍不見首尾的世外高人,醉心於武學研究,不問紅塵俗世,而且這種人通常都有些怪癖,只要對了脾氣,把頭割給你都行,如果惹毛了他,就算你是皇帝老子,也要摸進皇宮宰了你。

  隱士高人,所研習的武藝早已出神入化,遠非常人可以想像,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在那遙遠的西域戈壁大漠中,埋藏著無數深奧的武學典籍,隱匿著無數參透了武學精髓的大宗師。

  而葉天行,就是初入宗師級別的人物,還有著一些紅塵俗世人的慾望和感情,所以請他出馬,還是有些可能性的,倘若想請那些隱居在天山中的劍仙出馬,恐怕把整個南漢朝廷打包賣了,也請不起人家。

  葉天行,早年綽號快劍浪子,此生唯有三個愛好,美人、寶劍、醇酒,為了滿足自己的慾望,也曾經接過一些殺人的活計,但是價格極高,聽說最低三百兩黃金起價,只高不低,還不講價。

  過去這麼多年,怕是快劍浪子的價格又要上升一些了,但是沒關係,只要他肯接,漫說是三百兩金子了,就是三千兩,南漢也認了。

  「那麼,這麼合適的人,上哪裡去找他呢?」一位大臣問道。

  「聽說葉天行最近在杭州出沒過,想必是在大漠戈壁呆的久了,要到江南來感受一下花紅柳綠,美女如雲。」

  「那好,我們立刻在杭州張貼告示,請他出山!」

  「萬萬不可大張旗鼓,一來葉天行非等閒人,二來容易引起北邊的注意,要知道他們的軍統司可不是白吃乾飯的。」

  「那麼,到底有什麼辦法能找到葉天行,並且能說服他為我們做事呢。」

  沐英呵呵一笑,眼中透射出自信的光輝:「我自有妙計。」

  ……

  兩日後,杭州府,錢塘江畔月輪山上,高大巍峨的六和塔,雍容大度,氣度不凡,一陣風吹過,塔簷翹角上的一百零四隻鐵鈴叮噹作響,別有韻味,這裡正在舉辦一次別開生面的盛會。

  據說,三日前有個來自湖廣的生意人,因為沒有路費回鄉,便將祖傳的寶劍典當給當地當舖,這人不識貨,只開價一百兩銀子,杭州府的朝奉老爺可不是吃素的,一眼便看出這柄劍的珍貴,便出了一百五十兩銀子外帶一件半舊的裌襖棉袍,將這柄劍死當了。

  這柄劍經過杭州府數位古玩行家的一致鑑定,確認是戰國時期的古劍,而且是霸主越王勾踐的自用寶劍。

  越王勾踐,臥薪嘗膽的故事的連三歲小孩都知道,他的寶劍自然是價值連城,所以當舖老闆在六和塔上召開賞劍大會,招待各路朋友,共賞千年古劍。

  說是鑑賞,其實就是拍賣,只不過名字起得雅緻一些罷了。

  蘇杭一帶,有錢人甚多,愛好古玩寶貝的人更多,為了招待這些貴客,主辦方請來了杭州青樓中色藝雙絕的頭牌姑娘李秋影助興,又出巨資購買了一罈子藏了三十年的陳釀。

  如此盛會,焉能不聲名遠播,到了召開之時,六和塔附近已經人山人海,大部分人是沒有資格進塔去享受美人琴曲與三十年陳釀的,只是在附近湊個熱鬧罷了。

  盛會召開,六和塔下,數十位衣冠楚楚的貴賓端坐著,其中不乏白衣飄飄,手拿寶劍的武林少俠,東主先是請李秋影出來彈了個曲子,唱了首歌助興,然後啟開那壇三十年的陳釀。

  一股濃郁的醇香飄出,光是這股味道就足夠醉死人,這種陳釀早就不是液態了,而是白花花的酒膏,如同琥珀一般,倒在金盃裡顫微微的,高出杯沿好多,這種酒膏是不能吃的,吃了真的會死人,必須拿醇酒來勾兌。

  一斤酒膏,四十斤新釀的白酒,勾兌出來香飄十里,就連遠處那些看客都聳著鼻子貪婪的一邊嗅,一邊說真香。

  品著美酒,聽著小曲,寶劍終於出場了。

  兩個僕役小心翼翼的捧過來一個東西,上面煞有介事的罩著紅綢子,打開來之後是一個古色古香的黑盒子,造型古樸,邊角早已腐朽,看起來就是有年頭的古物。

  打開木盒,一股寒氣撲面而來,這是寶劍與生俱來的殺氣,兩個僕役不由得向後踉蹌了兩步,鎮定一下心神才再度上前,將寶劍捧出。

  寶劍只有二尺半,造型和現在的長劍相比較,大相逕庭,一股遠古味道油然而生,劍身上佈滿了規則的黑色菱形暗紋花格,劍格正面鑲嵌藍色寶石,北面鑲嵌綠松石,靠近劍格的地方還有兩行鳥篆銘文,但是大家都不認識這種古文字,只能看出是八個字。

  東主上前講解:「此八字為越王鴆潛自乍用劍,經過咱們杭州府的幾位老學究鑑定,確認是越王勾踐所用的佩劍。」

  說著,嘉賓席上幾個白髮蒼蒼的老者很矜持的向觀眾們微微頷首致意,看來就是負責鑑定的學究了。

  一個白衣飄飄的少俠忽然站起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尚不能蓋棺定論,我幻劍盟倒想看看,這千年古劍到底有多厲害,可否借我一觀。」

  雖然少俠言語之間很有挑釁的意思,但是東主並不惱怒,而是自信滿滿:「少俠請便,只是寶劍鋒利,務必小心別劃傷了手。」

  他越是如此說,那少俠越是不信邪,鄙夷的撇撇嘴,走上台來拿起寶劍,很隨意的在自己大拇指上試了試鋒利程度。

  悲劇發生了。

  少俠的大拇指毫無懸念的被劃破,還好他用力不大,不然大拇指肯定掉了,輕輕一劃,血流如注,少俠面色蒼白,垂頭喪氣,灰溜溜的下去敷金瘡藥去了。

  經過這個小插曲,人們更加確信是真劍,於是一聲鑼響,拍賣開始。

  最先出價的正是幻劍盟的少主,那位傷了大拇指的少俠,在底價一兩百黃金的基礎上直接翻了一倍,二百兩黃金。

  幻劍盟雖然在江湖上有一號,但是比起財大氣粗的浙江財閥們,還是不夠看,三百兩,三百五十兩,四百兩,五百兩,大家紛紛出價,迅速將少俠的出價淹沒,看到價格如此之高,少俠也只得灰頭土臉的退出。

  叫到七百兩的時候,已經沒有人跟了,東主正要落錘,忽然人群後面發出一聲喊:「一千兩!」

  眾人扭頭看去,是一個戴著斗笠的漁夫,身上還背著魚簍,手中拿著釣竿,斗笠遮蓋面容,看起來就像是錢塘江邊的普通百姓。

  但是他能喊出一千兩黃金的價格,就絕對不是等閒人,眾人鴉雀無聲,等著落錘,可是,又有一個神秘的聲音喊道:「一千五百兩。」

  漁夫不動聲色,繼續喊價:「一千八百兩。」

  神秘的聲音也在繼續:「兩千兩!」

  瘋了!即便是千年寶劍,也不會有這麼離譜的價格,眾人紛紛搖頭,感慨這個世界上瘋子真多。

  漁夫顯然沒料到會有人叫的比自己還高,沉默了一會之後,伸出手搖了搖,示意放棄。

  一聲鑼響,越王勾踐劍終於以兩千兩黃金的價格出手,東主眉開眼笑,漁夫卻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

  那漁夫打扮的人走到江邊,剛要上船,忽然停下腳步,並不轉身道:「跟著我做什麼?」

  後面有人回應道:「葉大俠,晚輩有事請教。」

  「哼,搞這個局就是為了找我麼?未免太破費了。」

  「葉大俠明鑑,在下乃太湖沐英,當今大漢上將軍,有個不情之請還想……」

  「不要說了,想拿把破劍要挾我,沒門,又不是干將莫邪,你喜歡就留著玩吧。」

  葉天行越是這樣說,沐英就越是心裡有數,干將莫邪畢竟是傳說中的東西,哪能比得過勾踐劍。

  「葉大俠誤會了,請看。」

  葉天行微微轉身,但見沐英手中抱著一個黑匣子,裡面正是那柄剛才以兩千兩黃金拍下的越王勾踐劍。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寶劍配英雄,還請大俠笑納。」

  葉天行倒是一點也不客氣,伸手拿過寶劍,上下端詳了一番,由衷的讚嘆道:「果然好劍!」

  將寶劍很隨意的插到魚簍裡,葉天行道:「看你是個有心人,說吧,有啥事求我。」

  沐英心中一喜,忙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還請前輩移步,晚輩預備了陳釀美酒,還有李秋影作陪,咱們慢慢說才是。」

  葉天行哈哈一笑:「還是你想的周到,知道老夫的愛好。」

  ……

  一連三日,葉天行就住在杭州城外的雅苑,每天美酒佳人相伴,一頓飯的開銷就有上千兩銀子,如此闊綽的手筆,就連葉天行這樣的世外高人都不免吃驚。

  畢竟拿手的手短,吃人的嘴軟,葉天行終於忍不住問沐英,到底想請他做什麼。

  時機成熟,沐英當即跪倒,聲淚俱下向葉天行陳述了目前南漢朝廷面臨的危局,央求他出面做一件大事,挽救漢家江山。

  「到底是什麼事呢?」

  「刺殺北軍首領元封!」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2-27 12:12
6-30 劍客媒人

  葉天行哈哈大笑,暢快至極,倒讓沐英有些不知所措:「前輩,您這是?」

  「很有難度,不過我喜歡。」

  「這麼說,前輩您答應了。」沐英喜出望外。

  「你回去吧,我會給你一個結果的。」葉天行忽然收起了笑容,走到欄杆前,面對著瀟瀟雨下,毫無表情的說道:「我需要一輛馬車。」

  「沒問題,馬上送到!」沐英興奮地說。

  ……

  當夜,蘇州皇宮,月黑風高,一個飄忽的人影,如同秋天的落葉般毫無聲息的飄了進來,輕而易舉的躲過了崗哨和巡邏隊,潛入了女皇的寢殿。

  ……

  第二天,當宮女來伺候女皇起床洗漱的時候,卻發現寬大的鳳榻上空蕩蕩的,被子凌亂不堪,桌子上還擺著一張信箋和一柄黑黝黝的古劍。

  宮女慌忙報告上司,大軍師夏南風緊急進宮,看到了這張信箋:南漢朝廷諸位,不湊巧,我欠元封一個大人情,所以不能殺他,念在你們如此有誠意的份上,我決定撮合他們倆,以避免江南戰火紛飛,女皇我帶走了,勿掛,葉天行上。另:寶劍暫且留下,事情辦妥我再來拿。

  夏南風的手指在劇烈的顫抖著,呼吸也急促起來,氣的直翻白眼,宮女們趕忙幫她拍後背,捋前胸,好不容易才把氣順過來,夏南風拿著那張紙嚎道:「沐英,你找的好殺手!」

  沐英接報後,馬不停蹄從杭州趕到蘇州,見到信箋和寶劍也是半晌說不出話來。

  「武林前輩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緩過氣來的沐英來回走著,情緒激動,一張臉變成了醬紫色。

  「你出的主意,請的好殺手,銀子花了不少,結果卻請了個家賊,把沁心都給劫走了,她可是我姐姐的心頭肉,咱們大漢國的女皇啊!沐英,這事兒你要不給我一個交代,我跟你沒完!」夏南風亂了陣腳,只是一陣陣的破口大罵。

  沐英也沒轍,打仗是不可能了,追也追不上,派刺客也是白搭,行刺元封的計劃也將大白於天下,對方定然嚴加防範。

  「現在只有讓大姐出山,請她想辦法了!」沐英無奈道。

  「唉,看樣子也只有如此了。」夏南風道。

  ……

  京師,如今這座城市已經正式改名為南京,暫時作為元封政權的陪都,這是因為,歷史經驗證明,中原王朝的外患始終來自於北方或者西方,元封掌控著西涼國,趙定安的大軍已經將西域踏平,上百年的時間內是不會有外患存在了,那麼,唯一的隱患就是燕京以北的大漠。

  蒙古人,還有《鐵器時代》裡寫的通古斯滿族人,都是漢人的死敵,這種隱患是長久的,必然的,不可改變的宿命,為了更加有效地抵禦遊牧民族的入侵,最好的辦法就是遷都,將帝國的重心轉移到北方,以天子守國門。

  如今的南京城,戰亂的痕跡已經不見,恢復了往日的繁華與熱鬧,大街上酒旗招展,人來人往,戰爭已經離大家遠去,成為歷史,大漢朝的興盛已經不可避免,什麼南漢,什麼蒙古,什麼前朝餘孽,已經和他們沒有關係。

  一輛馬車駛入了南京城門,趕車之人是個斗笠壓的很低的中年人,偶爾斗笠抬起,才能看到一抹精光。

  車廂內傳出女子的聲音:「這位大叔,你當真要把我送到皇宮中去?」

  「嗯,沒錯。」

  「他們給你多少賞金,我加二十倍還不行麼,你再考慮考慮吧,大叔。」

  「姑娘,這一路你都把賞格提了幾次了,可惜人家根本沒請我抓你,這件事是我自己想做的。」

  車中的女子正是南漢女皇夏沁心,那晚她被突然闖入的刺客驚呆了,抽出短劍就要拚命,按說她的武功也不算太差,但是在來人面前,竟然毫無抵抗之力,所幸的是刺客並不是取她性命而來,只是將其挾持出宮,上了一輛馬車,連夜北去。

  這一路上,夏沁心想了無數的辦法脫身,但是無一例外的都失敗了,在知道雙方武功差距之後,夏沁心也就放棄了無力反抗,轉而利誘,無奈這位大叔油鹽不進,不管夏沁心開多高的價碼,依然一意孤行,要把她送到京師。

  這人武功奇高,估計頂的上二十個沐英,此等英雄人物,如何會淪為元封的走狗,俯首帖耳為他效命,夏沁心很不理解。

  「大叔,你既然不是為了錢,那究竟是為了什麼?」

  車伕很難得的笑了笑:「我這個人,喜歡做媒。」

  「啊,做媒,給誰做媒?」夏沁心瞪大了眼睛。

  「當然是給你和元封做媒了,要不然費這麼大力氣把你從蘇州弄過來作甚?」

  夏沁心欲哭無淚,這位大叔的智商和武功完全成反比啊,居然這麼離譜的事情都能被他想到。

  「那個……我……朕現在和北軍勢成水火,怎麼可以聯姻呢,大叔你不是練功練得腦殘了?」夏沁心忍不住說道。

  被稱為腦殘,葉天行卻一點也不生氣,耐心的給夏沁心解釋著:「我講給你聽啊,名義上呢,你和元封都是前朝武帝的骨血,但是這種事情實在不好確定,所以存在以下幾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你是真的武帝遺孤,元封也是真的,那麼你們就是同父異母的姐弟或者兄妹。

  第二種可能,你是假的,他是真的。

  第三種可能,你是真的,他是假的。

  第四種可能,你倆都是假的。

  這樣說來,除了第一種可能之外,你倆有七成希望能結成夫妻,假如真的是第一種呢,那麼就算我倒霉,你倆就認祖歸宗別打仗了,反正都是漢家旗幟,何必內槓呢,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小姑娘。」

  夏沁心早就暈頭轉向了,這位大叔是不是真的瘋了啊。

  不過他倒是說出了夏沁心的一點小心事,這個小念頭因為姨媽和文武大臣們的打壓,早就被壓制的只剩下一點點苗頭,現在被葉天行大叔一啜叨,竟然開始重新發芽了。

  「大叔,你以為你是誰啊,還幫別人做媒呢,我怕你連皇宮的門都進不去呢。」夏沁心揶揄道。

  葉天行嘿嘿冷笑一聲,不再答話,揚起了鞭子:「駕!」

  葉天行直接將馬車趕到京城南部一所河房內,放夏沁心出來活動活動腿腳,又讓傭人安排了飯菜,兩個人用了。

  已經是深秋天氣,天黑的也快,不知不覺太陽西沉,葉天行看看天色道:「好了,咱們該進宮了。」

  夏沁心道:「怎麼又是夜裡進宮?這京城的皇宮可不比我們蘇州的皇宮,紫禁城的牆老高了,裡面宮殿那麼多,大內高手無數,你不要命我還要命呢,搞不好一落地就讓人射成馬蜂窩。」

  葉天行道:「由不得你了,跟我走便是。」

  上了另外一輛馬車,來到紫禁城牆根下,令人驚訝的是,那些巡邏的士兵似乎對這輛馬車視而不見一般,根本不過來盤查攔阻。

  太陽落山之後,葉天行帶著夏沁心潛入了皇宮,就是硬生生從高高的宮牆上爬進去的,不用任何器械,這也讓夏沁心見識了什麼叫做真正的輕功。

  經過多日前的那場殘酷殺戮,皇宮中的人少了很多,原有的太監和宮女元封也不會放心使用,又遣散了一批,這樣一來人就更少了,尤其後宮之中,簡直冷清的能看見鬼影子。

  如同夏沁心所說的那樣,皇宮錯綜複雜,不認識路很容易會繞暈,別看葉天行武功好,但是在這浩如煙海的宮殿內也迷失了方向。

  為了辨明方向,葉天行爬上了一所宮殿的頂端,正在瞭望之際,忽然斜刺裡飛出一個人來,挺劍直擊,葉天行拔劍相迎,兩個人打得辟辟啪啪,不亦樂乎,把個夏沁心可愁死了。

  這位異想天開的大叔還是把人家的大內侍衛給驚動了,不消片刻,大隊御林軍就會趕來,把他們擒住,自己這個南漢女皇就這樣送到人家嘴裡來,想起來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正在擔憂之際,紫禁之巔正在鬥劍的兩個人竟然停了下來,並且相視哈哈大笑。

  「兒子,你的劍法精進了許多啊。」

  「是啊,不過還不是您的對手。」

  夏沁心驚訝的摀住了嘴,我暈,大叔的兒子竟然是大內侍衛,怪不得他這麼拽呢。

  事實證明,大叔的兒子不但是大內侍衛,而且是大內侍衛的頭頭,聞訊趕來的士兵們被他一句話就趕走了。

  喝退了士兵,葉開看著下面的女孩,驚訝的問道:「爹,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爹我欠元封一個人情,沒什麼好還的,就幫他找了一房媳婦。」

  「可是,漢王他……」葉開欲言又止,心道人家元封又不是小孩子,難道任憑你安排婚事。

  葉天行笑道:「這個你無須多慮,這丫頭來頭不小,元封看見一定喜歡。」

  葉開望望下面的夏沁心,不禁想到當年父親強行給自己的安排的小媳婦,長安尉遲家的千金尉遲佳小姐,敢情這個老傢伙就喜歡幹這事,強扭的瓜還一定要讓人家甜,真不知道老傢伙究竟是劍客,還是媒婆。

  「這女子,總不會是南漢那位天子吧。」葉開道。

  「兒子,還真被你猜著了。」葉天行得意洋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7 17:53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2-27 12:13
6-31 船越齋男

  元封並未居住在後宮之中,而是住在前朝武英殿內,夜深人靜之時,操勞了一天的漢王正躺在床上看《鐵器時代》。

  看的入迷之時,忽然侍衛來報,說是御前侍衛統領葉開有事求見,元封急忙放下書,更衣出來相見,客廳內,三個人正在等待著他。

  一身黑色勁裝打扮的是葉開,另外一個眉眼和葉開很相似,但是更多一份瀟灑從容的老者正是葉開的父親,名滿天下的大劍客葉天行。

  而站在一側,舉手投足都顯得頗為不安的女孩子,竟然是---夏沁心!

  如今的夏沁心可不是當年那個和元封一起逃難的女孩子了,而是南漢的女皇,自己統一天下的首要障礙。

  元封一時間愣住了,葉天行這件事幹的未免太過匪夷所思,竟然連夜將南漢女皇擄來,饒是自己素有急智,也不免措手不及。

  「葉師傅,您這是?」元封張口結舌。

  「沒什麼別的意思,你們不都是武帝的孩子麼,不如今天就認祖歸宗,倒是誰是姐姐,誰是哥哥,咱們說清楚,坐下來喝杯茶把將來的事情安排一下,你們兩下裡開仗,蘇杭一帶的絲綢布匹都運不過來了,老百姓的生活受到影響啊。」

  「要是你們沒有血緣關係呢,那也無所謂,乾脆成親得了,你也別當女皇了,當個皇妃還不是一樣,手底下那些人依然可以享受榮華富貴,元封也不是沒有肚量的人,想必不會為難他們的,都是漢家兒女,打來打去爭皇帝位子有啥意思啊。」

  葉天行振振有詞,元封和夏沁心都是啞口無言,這老爺子實在太強悍了。

  半晌,元封才道:「仗是確實不能再打了,張士誠倒行逆施,引狼入室,陷萬民於水火之間,好不容易驅除了韃虜,推翻了暴政,若是還要打仗,未免失了民意,不是我的初衷,既然今天女皇駕臨敝處,咱們不妨開門見山的談一下,如何兩漢合一。」

  夏沁心本來就對坐女皇的寶座沒有太大興趣,顛覆大周,推翻暴政,那是替父報仇,為母還願,現在既然周朝已經不復存在,這仗確實沒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而且她本來就對元封很有好感,一年多的分離,並沒有讓這種感覺變淡,反而更加強烈,所以她堅決不同意沐英他們的刺殺計劃。

  但是,女孩子的矜持和驕傲讓她依然很是嘴硬:「兩漢怎麼合一,你又不是真的武帝遺孤。」

  元封愕然,隨即笑道:「你有什麼證據說我不是真的呢?」

  夏沁心道:「那我問你,你父親叫什麼名字。」

  元封道:「父皇姓劉,名諱徹,字子光。」

  夏沁心笑了:「你看看你,連父親的真實名字都不知道,還好意思說是人家的兒子呢。」

  元封大驚:「難道不是這個名字麼?」

  「也不能算完全錯,但這只是個化名而已,父皇取這個名字另有深意,姓劉名徹是為了倣傚漢武大帝,而劉子光這個名字,則是他老人家崇拜的一個英雄,其實並不存在,是書裡的人名而已。」

  元封如遭雷擊,夏沁心竟然說出這樣一個驚天大秘密,讓他一時間難以接受。不過夏沁心所言絕對不虛,她竟然知道劉子光這個名字是書裡的,可見此人絕對掌握一些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那麼,這本書叫什麼名字?父皇的真實名字又是什麼?」此時元封的聲音已經帶了一絲顫抖。

  「這本書叫什麼時代,我也忘記了,還是我母親告訴我的,她想必記得清楚,父皇的名字我是知道的,但我不會輕易告訴你,你想知道,必須付出一些代價。」

  「什麼代價,你說。」

  夏沁心沉默了一下,道:「如這位大叔所言,仗確實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富庶的江南就變成白地了,但那麼多南漢官員將士,總要有個好歸宿才是。」

  元封道:「這個不成問題,過去的事情一概既往不咎,願意歸順者保留官職,軍隊水師也可以成建制的保留。」

  夏沁心道:「為帝王者一言九鼎,這位大叔可以做個見證,我相信你了。」

  「那麼,現在你可以說出父親的名字和來歷了麼?」

  「可以,你聽好了,父皇他……其實是東瀛人,名字叫做船越齋男。」

  元封更加崩潰,父親竟然是倭國人,搞不好還可能是個海盜啥的,這真是讓他情何以堪!

  對於這個結果,元封不願意相信,但是夏沁心也說不出什麼更令人信服的理由,畢竟這些她也只是聽說而已。

  父親的真實姓名和來歷,並不是最緊要的,眼下重要的是收服江南,一統天下。所以這個問題暫且擱置,先將夏沁心安置下來,修書一封送往蘇州,問問他們是打是和。

  ……

  姑蘇城外,一座幽靜典雅的園林,竹林如同波浪一般,樹木鬱鬱蔥蔥,池水清澈透明,身穿勁裝的漢子在暗處值守,隔著三里地就有崗哨攔截擅自經過的車馬行人。

  從蘇州城方向疾馳而來的馬車被崗哨截住,出示了憑證才得以通行,到了莊園門口,從車上下來的是夏南風和沐英二人。

  兩人來此拜見的是,南漢的幕後大佬,江南傳奇女子,夏沁心的生母,曾經和前朝武帝有過一段感人肺腑,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的夏南雨。

  經過層層檢查,兩人終於來到堂前,一位女官告訴他們,夫人正在佛堂誦經,要等半個時辰。

  夏南風不滿的說道:「我們有大事稟報,耽誤不得。」

  女官生硬的說:「夫人誦經的時候,就是天塌下來也不能打斷。」

  夏南風對這個比自己大好多歲的姐姐很是無語,只能老老實實的等著。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之後,女官口中的夫人,夏南雨才露面。

  三十年前的蘇州名媛,江南第一美女,如今已經接近五十歲了,但是風華依然不減當年,看起來就像是三旬婦人,雍容華貴,氣度超凡,膚若凝脂,髮如青絲,舉手投足之間,令人折服。

  按說夏南風是夏南雨的親妹妹,應該身材相貌差不多才是,但是事實上年輕許多的夏南風根本沒辦法和這個姐姐比較,即便是夏南雨的親生女兒夏沁心,正是青春年華的大姑娘,和她娘比起來也不免稍遜風騷。

  「大姐,請恕罪!」

  夏南風和沐英一起跪到了地上。

  夏南雨面不改色,坐到椅子上才輕聲問道:「怎麼了?」

  聲音若如黃鶯般清脆悅耳,讓人聽著就覺得親切溫暖。

  兩人此時不敢絲毫放鬆,沉聲道:「女皇陛下被人擄走了。」

  夏南雨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是迅速平息了,她伸手剝了個橘子,柔聲問道:「被人帶去京城了?」

  「大姐,您是怎麼知道的?」夏南風驚訝道。

  「沒事的,過兩天沁心就會安然無恙的回來,你們先回去準備一下吧。」

  「準備什麼?」沐英不解的問道。

  「和那些文武解釋一下,大夥降了吧,現在降順,利益才能最大化,堅持打下去的話,反倒會把已經到手的葬送進去,就這樣,你們去吧。」

  說完,夏南雨就進後堂去了,留下夏南風和沐英面面相覷。

  投降?難道苦心經營了十幾年,就換來一個投降?

  夏南風和沐英懷著滿腹心事回到蘇州,在皇宮內秘密召集文武大臣開會,將女皇失蹤(不敢說被擄)和夏夫人的意思一說,眾皆嘩然。

  南漢政權是複雜的綜合體,江湖好漢,財閥,書院士林、海商集團,這些人都打算在將來的大漢朝廷中分一杯羹,而且對於這個小朝廷,大家都投入了巨大的精力、金錢、以及各種資源,就這樣輕飄飄的投降了,甚至連一次像樣的戰鬥都沒有就投降,實在不能讓大家接受。

  群情激奮之下,連沐英也壓不住場面,會議不歡而散。

  當晚,南風還在小皇宮自己的寢殿內撕扯著頭髮,一籌莫展,忽然聽到外面急促的腳步聲,抬頭一看,是沐英衝了進來。

  「你要幹啥?」夏南風下意識的摀住了自己敞開的領口。

  「他們不願意投降,兵變了!現在正有五個營的兵馬奔著這邊過來,咱們根本抵擋不住,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沐英心急火燎,滿頭大汗。

  彷彿為了驗證他的話一樣,遠處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和砰砰的槍聲,在寂靜的水鄉夜色中格外刺耳。

  「那怎麼辦?」夏南風不知所措。

  「走,我保護你!」沐英從背後拽出長刀來,頓了一頓又似乎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般補充道:「一輩子保護你!」。

  此時叛軍已經開始攻打皇宮,皇宮侍衛單薄,大門很快即將被攻破,沐英將夏南風推給衛士,揮刀上前拚殺,阻擋住叛軍的攻勢,夏南風在後面急切的喊道: 「沐英,別打了,快跑。」

  沐英一回頭:「別管我,快跑!」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2-27 13:38
6-32 定江南

  這一夜,蘇州城被血與火掩蓋,失去希望的亂兵燒殺搶掠,很快兵鋒便指向城外的雅苑。

  待亂兵衝到雅苑的時候,夏夫人早已不見了,亂兵們放了一把火,將這座精緻秀美的庭院燒成了白地。

  本來就是些無法無天的盜賊水匪,本來還有一點約束,現在女皇失蹤,朝廷散架,最後的約束也沒有了,亂兵們肆無忌憚的在江南大地上肆虐著,到處燒殺。

  挑起叛亂的一幫士子,看到自己的行為給百姓造成了巨大的痛苦,有些人懸樑自盡,有些人隱姓埋名逃亡去了,南漢朝廷的覆滅如同它的建立一般迅速而又富有戲劇性。

  江南糜爛,亂兵迭起,原本就互相不服的各路人馬開始了內鬥,為了爭奪皇位大打出手。

  通往京師的道路上,人們扶老攜幼,艱難的跋涉著,現在的江南已經變成了戰場,大城市被各個強大的派系把持,互相攻打,鄉野民間也組織起團練來,以村落為單位擁兵自保,到處風聲鶴唳,哪還有心思從事桑農。

  唯有靠近北軍佔據地域,才相對安全些,亂兵膽子再大,也不敢觸動他們的虎鬚。

  在這種情況下,一些江南本土德高望重的耄耋之士,帶著鄉親們的囑託踏上了北去的道路,他們要為萬民請命,請漢王出兵南征,平定叛亂,還江南一個清平世界,畢竟兩漢是一家嘛。

  車輛在泥濘的路面上行走著,人們風塵僕僕,神色淒涼,本來以為推翻了大周朝,一切苛捐雜稅取消,大家能過上幸福安康的生活,哪知道還不如原來,不但財產不保,連小命都堪憂,那些天殺的海賊,五短身材,說鳥語,留怪髮型,拿著細長的大刀,殺人不眨眼,比以前的錦衣衛還狠。

  剛下過雨的路面滿是泥濘,車輪被陷住不能前行,天又下起雨來,雨霧一陣陣的飄灑,遮住了視線,男人們冒雨找來樹枝和石頭,墊在車輪下,拚命地抽打拉車的騾子,時間不等人啊,要是不早一天趕到京城,請來王師,江南人民就要多受一天的苦,就要多死很多人。

  漢子們脫了鞋,用肩膀推,用繩子拉,終於將馬車拉出了泥潭,這時候雨也停了,眾人一陣歡呼,正要繼續行路,忽然負責瞭望的人一聲大喊:「不好,海匪來了!」

  所謂海匪,以前也是堂堂的南漢水師,現在朝廷內部鬧翻了,這些水師士兵也就幹起了打家劫舍的老本行,和那些江湖盜匪響馬不同的是,海匪不是中土人士,而是來自於東瀛倭國,相貌身材衣服武器很好辨認。

  果不其然,一隊海匪從旁邊的樹林裡衝了出來,大腦袋,短胳膊,羅圈腿,身高極其有限,只比十一二歲的孩童略高一點,但是身材粗壯,面目猙獰,如同縮小版本的魔鬼。

  更讓人恐懼的是他們手中的武器,雪亮細長的鋼刀,刀柄極長,可以雙手握持,刀刃鋒利,威力無比,他們都穿著雜色短袍,露著羅圈腿,穿著木屐,在泥濘中跑動起來絲毫不受影響。

  車隊中的婦人孩童都尖叫起來,恐懼的呼叫更加刺激了海匪的獸性,哇哇怪叫著撲過來,負責護衛車隊的漢子們抽出紅纓槍和腰刀義無反顧的迎了上去……

  這是一場一邊倒的屠殺,雙方實力差距實在太大,海匪們都是殺人如麻的慣犯,武功高強,刀法出眾,竄蹦跳躍,形同鬼魅,長刀神出鬼沒,一刀砍出,能將紅纓槍連同人體一起看成兩截。

  凶悍如斯,豈是一般武裝鄉民可以對抗的,不一會兒漢子們就被殺死大半,只剩下十幾個人死死護住車輛,不讓海匪們染指。

  車裡傳來婦女的哀號,海匪們獸性大發,狂呼道:「花姑娘的有,上啊!」

  車裡的婦人們都將匕首拿在手中,準備抹脖子自殺了,老人也哀嘆一聲,老淚縱橫,神州大地,江南水鄉,因何會遭受如此荼毒!

  正在千鈞一髮之際,一陣馬蹄聲響起,北方有騎兵迅速衝來,飛奔的馬蹄子將稀泥踩得到處飛濺,戰馬不是那種江南常見的矮馬,而是高大的西域種,馬上的騎士也不是端坐著的,而是弓起身子,蹲在馬上,一邊策馬飛騰,一邊發出粗野的喊叫,為首一人單手舉著紅旗,上面一面大大的漢字。

  北兵及時趕到,海匪們卻只是一愣,旋即佈陣相迎,若是往日遇到北軍騎兵,他們肯定退走,但是今日大雨泥濘,戰馬速度受到影響,火槍也受潮不能發射,反不如鋒利的長刀好使。

  雙方二話不說,立刻展開一場激鬥,騎兵們從得勝鉤上摘下丈八長槍,以居高臨下萬鈞之勢壓來,一輪衝擊過後,勝負已經分曉,一多半的海匪被長槍釘死在地上,餘眾狼狽逃竄,騎兵們不慌不忙摘下弓箭,如同打獵一般追逐著殘匪,將他們一一射殺。

  車隊中的人紛紛痛哭失聲,高喊多謝天兵救命之恩,北軍騎兵呼嘯轉來,為首者高聲道:「再往北走十里就安全了。」說罷領兵繼續巡邏去也。

  車隊收拾了屍體,繼續前行,到了鎮江附近,看到一如往昔般繁華的江南景象,眾人更加感慨,後悔當初不儘早歸降北漢。

  來到京城之後,找個客棧住下,然後託了關係遞話給朝廷,說是江南民間代表來訪,元封的六部內閣,沿用了不少江南本地人,這些人大多出自江南各個書院,想找幾個熟人還是很簡單的。

  民間請願的名單送到元封面前,他草草瀏覽一番,忽然被一個名字吸引住,指著名單道:「這一位,可是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在天涯的馬致遠?」

  官員曰:「正是。」

  元封撫掌笑道:「原來還是故人,開正門,我要親自相迎。」

  漢王劉元封將親自出迎,接見江南父老,當這個消息傳到客棧之時,父老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來以為有個員外郎級別的官員接見他們就不錯了,沒想到漢王竟然如此禮賢下士,體察民情。

  一干父老齋戒沐浴換了體面衣服,浩浩蕩盪來到午門前,跪了一地,午門大開,衣甲鮮明的將士先開了出來,燕翅排開,然後是漢王的御駕,年輕的帝國統治者依然是半舊的暗紅色團花戰袍,頭戴武巾,樸素之極。

  江南耄耋們斗膽抬眼望去,無不讚歎,漢王真是聖君仁主!

  元封下馬,龍行虎步來到跟前,和顏悅色道:「諸位父老,快快請起。」

  父老們都不敢起,為首一個白鬍子老頭哭訴道:「江南生靈塗炭,萬望大軍南下,解萬民於倒懸,聖天子如果不答應,我們便不敢起來。」說著,又拿出一個捲軸來,「這是江南父老的萬民請願書。」

  漢王命人接了捲軸,當眾大開,足有三丈長的捲軸上寫滿了字跡,全是江南名士的簽名,其中不乏血書。

  元封等的就是這一天,與其主動興兵打過去,不如等人家來請,畢當起到事半功倍的效力,看到萬言書,他便明白火候已到,當即道:「萬沒料到江南已經淪落至此,百姓遭殃,我感同身受,豈能袖手旁觀,來人啊!」

  一幫文武應聲道:「在!」

  「傳令前軍,即刻南下,不管有什麼困難,務必要在一個月內掃清禍亂,還江南父老一個朗朗乾坤!」

  「是!」

  事情如此順利,百姓們激動地流下了幸福的淚水,此時元封道:「馬致遠馬兄可在?」

  一個清瘦但是精神矍鑠的中年人從隊伍後排站起:「大王,馬致遠在此。」

  元封道:「涼州一別,不知不覺已經數載了,馬兄可曾想到,我們會在此見面。」

  馬致遠也感慨道:「在涼州之時,我便感到大王絕非池中之物,早晚會有飛黃騰達,鼎定中原的一日。」

  元封哈哈大笑:「來,馬兄,還有眾位父老,進來敘話。」

  眾人受寵若驚,大王親自接見就夠給面子了,沒想到還請他們去皇宮裡坐坐,此等仁愛君王,普天之下也難尋啊。

  來到武英殿,眾人只看到大殿之上,御座一旁正坐著一個女子,鳳冠龍袍,甚是眼熟,老頭子們都是近視眼,離近了一看才看清楚,這女子並不是漢王的妃嬪,而是南漢女皇劉沁心!

  乖乖隆地咚,漢王竟然把女皇都請來了,人家不得天下才怪呢。

  接下來自然沒什麼好說的,等於南漢朝廷全盤倒向北漢,元封也承認了南漢和夏沁心的合法性,北漢南漢一家親,共同對付叛亂反賊。

  大軍早已養精蓄銳,盤整多日,將令一出,無不奮勇爭先,漢軍十萬大軍下江南,攻勢摧枯拉朽,毫無懸念,叛軍本來就四分五裂,形不成戰鬥力,在漢軍壓倒性的優勢兵力下作鳥獸散。

  捷報傳到京師,武英殿內,君臣寥寥數人,孟葉落道:「恭喜主公平定江南,所耗用的兵力武器,比原先預想的要少了八成之巨,這裡面軍統司功不可沒,若不是他們策動叛亂……」

  「好了,把葉唐調回來吧,賞賜萬兩銀子,田莊百頃,在兵部當個主事吧。」元封道。

  「兵部主事,太低了吧,那軍統司呢,難道解散不成?」孟葉落驚訝道。

  「幹髒活的人,只能給錢,不能給榮譽,軍統司自然是要解散的,這東西遲早養虎為患。」

  一個月後,江南平定,再無禍亂。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7 13:48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2-27 13:39
7-1 前塵往事

  初冬的江南,依然是草木蔥綠,河流潺潺,若是在元封的家鄉,西北苦寒之地,早已經是草木枯黃,遍地冰霜了.

  昔日的西北第一刀客,壟斷鹽鐵茶馬的豪強,今日已經成為統一大江南北的雄主,雖然還有些許殘敵存在,但已經不能稱為肘腋之患,憑著大漢的財力人力,輕輕鬆鬆便能撲滅。

  如今天下財富盡在江南,蘇杭熟,天下足,這句話的意思不是說蘇杭一帶產糧特別多,而是指江南一帶經濟發達,流轉迅速,農民從事紡織陶瓷冶鐵機械的相對較多,真正種莊稼的反而少了,原先大周朝實行的實物賦稅,要按照田畝繳納糧食的,江南一帶多種植棉花桑蠶,到了繳納賦稅的時候只好從各地購糧,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局面,每當收穫季節,其他地區的糧食反而流向江南。

  貨物和人員的大規模流動,更加興盛了江南的經濟,甚至江南的財主都不會像其他地方的有錢人那樣把錢兌成銀子藏在地窖裡,而是存進錢莊吃利息,經濟就在於流動性,有了滾滾而來的銀子,何愁江南不富。

  江南產的瓷器茶葉,遠銷海外,除了向西供應西域諸國之外,還乘海船行銷南洋西洋,甚至遠在半年行程之外的歐羅巴諸國,都在江南訂購瓷器,還將家徽式樣千里遙遠送來,看樣訂貨,江南的鐵工廠也很發達,工人技術精湛,冶煉水平高超,還能運用水力煉鋼,他們出產的仿造版本的西洋式盔甲,比意大利的同等產品便宜一半,質量卻還要高出一截。

  元封得了江南,實力突飛猛進,何止增加十倍,他減免稅賦,善待百姓,一連發佈了十幾道政令,經過兩三年的戰亂,改朝換代的大變革,土地過於集中的畸形現象得到了明顯的緩解,戰爭平息,流亡百姓陸續回鄉,還有解甲歸田的漢軍將士,都分到了能免交五年田賦的莊稼地,老百姓開始休養生息,國力慢慢恢復。

  ……

  蘇州,黃土墊道,大街小巷粉飾一新,這是因為漢王要駕臨此地,老百姓都自發的走出家門,走上街頭迎接聖君,大小香爐擺了滿地。

  城門口迎接隊伍中,夏南風和沐英兩人相視無語,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他倆還在陰謀行刺元封,現在卻站在這裡以臣子的身份迎接漢王。

  「怎麼也想不通,咱們怎麼就失敗了呢?」沐英感慨道。

  「不是你不明白,而是這天下變化太快。」夏南風頭也不轉,說出一句聽起來頗有哲理的話。

  漢王駕臨蘇州,不是為了欣賞水鄉美景,也不是為了尋訪江南佳麗,而是為了找一個人。

  這個人正是南漢朝廷的始作俑者,夏沁心的母親夏南雨,同時她也是先皇未過門的遺孀,論起輩分來,元封也得稱呼一聲母妃呢。

  根據軍統司搜集的資料顯示,夏南雨是個極有心計和毅力的奇女子,而且確實和武帝有過一段緋聞,這段歷史當年傳的沸沸揚揚,當事人都沒有否認,應該不是假的。

  倘若武帝不是喪身兵變的話,恐怕早已將夏南雨迎娶進宮,而夏沁心則是正兒八經的公主了,她們和元封是貨真價實的親戚。

  姑蘇城外,田園茅舍,小橋流水,夏南雨便隱居在這裡,江南大勢已定,她也沒有必要東躲西藏,早將地址告訴了身在京師的女兒,等著她來探望自己。

  夏沁心是來了,而且還帶來另外一個客人,就是當今天下之主,漢王劉元封。

  如今雅致的田園景色,令人不忍破壞,元封將衛隊留在外圍,自己和夏沁心走進田園,只見一個布衣農婦正拿著鋤頭在地裡耕作,看背影窈窕纖細,倒想是個少女一般。

  夏沁心撒腿撲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喊:「娘!」

  婦人一轉頭,眼中全是愛憐:「心兒,你回來了。」

  元封站在原地不動,仔細打量這位沒有名分的民間太妃,相貌清麗婉約,身材姣好,看起來不像是夏沁心的母親倒像是姐姐,而且這對姐妹的差距還比較大,二十出頭的夏沁心反倒不如四十多歲的母親。

  「娘,漢王……他來了。」夏沁心道。

  「哦」夏南雨扭頭朝元封這邊望過來,只一眼,便呆住了。

  滄海桑田,斗轉星移,歲月如梭,光陰似箭,一轉眼已經這麼多年,但是那個人竟然還像第一次見到那樣年輕。

  夏南雨一時間恍惚了,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兩步。呢喃道:「是你麼?你回來了麼?」

  意識到母親的失態,夏沁心趕緊拉住她,低聲道:「娘,這是漢王!」

  夏南雨淡然的笑了笑:「果然是闊闊真姐姐的兒子,仔細看來,眉眼間有些像呢。」

  連元封生母的名字都知道,果然是父皇的老相好,對這一點元封不再懷疑,當即長輯道:「見過……」

  該如何稱呼,倒是犯了難。雖然夏南雨幫父親生了一個女兒,而且背負了那麼多的苦難,一直傾力於為父親復仇,但畢竟沒有名分。

  彷彿猜到元封的猶豫,夏南雨又是淡然一笑,如同水仙花開。

  「叫我南姨就行了。」

  時值中午,一家人正好湊在一起吃個團圓飯,茅棚內,木板條桌子上,擺著幾道農家小菜,雖然簡陋,但是卻極其的素雅美味。

  元封坐在小板凳上,有些尷尬,大風大浪都經過了,可是這種家一般溫暖的環境,卻是第一次。

  一個紅泥小火爐特意放在他身邊,夏沁心用陶碗幫他盛了一碗飯,擺在面前,笑瞇瞇的望著他:「吃吧。」

  雖然千言萬語在心間,但元封還是先端起了飯碗:「南姨,沁心,吃飯。」

  ……

  飯後,一家人圍著小火爐,捧著茶瓜子,開始追憶以前的故事。

  時光倒轉三十年,還是大元朝統制時期,雖然南人地位低下,屬於五等人,但到了大元末期,已經沒有明顯的界限,有錢的南人照樣威風八面,沒錢的蒙古人也是吃不開。

  姑蘇夏家是當地有名的富豪,擁有桑田百頃,織機上千,綢緞莊的生意遍佈江南,甚至作為貢品敬獻大都,在當地勢力相當可觀。

  夏家有女初長成,雖然只有十四歲,但已經出落得如花似玉,琴棋書畫女紅更是樣樣精通,多少江南才子名士趨之若鶩,媒婆能把夏家門檻踩破。

  但是夏老爺並不想把女兒這麼早嫁出去,只是把女兒養在深閨之中,夏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年之內難得出門幾次。

  這年四月,夏小姐去城外寒山寺進香還願,卻遇到了一個影響了她一生的怪人。

  這個人如同傻子一般站在寒山寺門口又蹦又跳,引得大群人圍觀,他的髮型服裝業極其的古怪,短髮,短衣,絕對不像中土人士,一些閒漢欺他神志不清,便欲將其裹挾而去,強搶財物,幸得夏小姐慈悲心腸,喝令家丁將其解救。

  夏小姐不過十四歲,正是好奇的年齡,所以參拜過佛祖之後,親自在禪房問話,這個來歷古怪的年輕人前言不搭後語,說自己是船越的齋男,這個名字倒想是東瀛人,而且他的漢話很是古怪,能說略帶大都味道的官話,又能說江南土語,只是這土語的味道也有些變異。

  於是夏小姐便將此人稱呼為船越齋男,這人辯駁了半天,終於還是無奈的接受了,並且說這個名字確實適合自己什麼的。

  更令人稱奇的是,此人身上的衣物很奇特,上衣不用扣子,而是用極其細密的金屬鏈條齒齒相扣,褲子和鞋子的款式和用料也都是聞所未聞的,身上有著七八個兜子,裝著各種稀奇古怪,但又毫無作用的玩意。

  夏小姐貪玩,覺得撿到了寶,便將這個無家可歸的人帶回了夏府,這個小子倒也樂意如此,並且不時偷看小姐,嘴裡咕噥著什麼LOLI真萌之類的傻話。

  小姐出門上香,竟然帶了個男人回來,給正在為老母親病情焦躁不堪的夏老爺的心情火上澆了一瓢油,當即喝令將這個來歷不明的趕走,誰知這個年輕人竟然宣稱可以為老夫人診病。

  本來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話,奈何他出示了幾件神奇的寶貝之後,眾人便相信他確實是海外遊歷歸來,曾經在蓬萊仙山得過高人傳授,便死馬當做活馬醫,讓他給老夫人看病。

  這人根本不會把脈,只是從身上拿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瓶子,說是仙藥,包治百病,眾人被這小瓶子的精美所折服,老夫人更是深信不疑,用陰陽無根水煎了服下,竟然真的好了。

  於是,這個來自於海外的船越齋男便在夏家當了一名二等僕役,開始了他口中的「古代生活」。

  這人鬼點子很多,幫助夏家改進了織布提花機,使得織布效率提高十倍,夏家生意蒸蒸日上,與此同時,他的地位也在不斷提升,從二等僕役變成了管事先生。

  夏老爺本來還是挺欣賞這個年輕人的,甚至想賜一個丫鬟給他,但是此人竟然心懷不軌,憑借幾首不知道從哪裡剽竊的詩詞,和小姐勾勾搭搭起來。

  兩情相悅,良緣天成,但夏老爺豈能容忍女兒嫁給一個來歷不明的窮小子,而且這小子的價值也搾取的差不多了,便下狠心拆散了他們,將其趕走。

  臨別之時,夏小姐將自己珍貴的首飾贈給他,以作盤纏,年輕人也將一件隨身物品回贈,作為信物,兩人灑淚而別。

  後來,夏小姐慢慢長大,說媒的人更多了,夏老爺也相中了幾個舉人,想把女兒嫁出去,哪知道夏小姐執意不肯出嫁,甚至以死相逼。

  又過了幾年,當年的小女孩成長為了楚楚動人的大姑娘,那位當過二等僕役的船越齋男也終於回來了。

  只不過,如今他的身份不同往日,已經是赫赫有名的民族英雄,驅逐韃虜雄霸中原的漢武大帝!

  而且他的名字也改變了,世間再也沒有什麼船越齋男,只有劉徹,劉子光。

  武帝微服私訪下江南,就是為了重溫舊夢,這麼多年過去了,夏南雨依然沒有忘記他,在見面的第一個晚上,兩人便共赴巫山,並且珠胎暗結。

  紙裡保不住火,這件事被夏老爺知道之後,暗自竊喜,以為攀上了高枝,哪知道還沒等到接親的隊伍,京師便發生了兵變,皇帝死了,一起死掉的還有夏老爺的國丈美夢。

  改朝換代,大漢成了大周,眼見女兒開始嘔吐愛吃酸,夏老爺看在眼裡,急在心間,嚴令女兒打胎,嫁人!

  父女之間的矛盾衝突到達頂點的時候,夏南雨在一個雨夜出逃,投水自盡未果,輾轉活了下來,靠著聰明才智和毅力,養大了孩子,而且開創了自己的一片天空。

  這就是夏南雨和武帝的故事,並不像大家想像的那般簡單生硬,而是離奇曲折,令人感動。

  遺憾的是,這個故事始終是一個悲劇。

  ……

  故事講完,良久的寂靜,夏沁心的眼中已經飽含了熱淚,元封也唏噓不已。

  「父親,他真的是一個傳奇的人啊。」夏沁心輕聲說道。

  夏南雨笑笑:「孩子,其實娘騙你了,他根本不是你的父親,娘也不是你的親娘。」

  夏沁心愕然:「我不相信!這不可能!」

  夏南雨道:「我和他的那個孩子,在三個月的時候就沒了,你是我撿的孤兒,一直當親生骨肉養大的。」

  夏沁心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自己長得不如母親好看,原來如此啊,不過她又有些竊喜,那個大叔還真是說對了,既然自己和元封沒有血緣關係,那麼豈不是可以……

  「那麼,父皇他留給你的信物是什麼?可以讓我看一下麼?」元封小心翼翼的問道。

  父親留下的東西很少,除了一支「天山藍蓮花」之外,就是那本鐵器時代了,現在父親留下的任何蛛絲馬跡都是重要的線索,不能放過。

  夏南雨微微一笑:「就知道你會想看,這件東西我珍藏很久了,即使在最為難的時候也沒有動過典當的念頭,我拿給你看。」

  一個紅色的錦盒,被鄭重的打開,裡面放著一個小巧的方形匣子,金屬拉絲工藝,上面鑲嵌藍色玻璃,精緻的無與倫比,還有一條奇怪的軟線,線頭連接著兩個古怪的小東西。

  小匣子上有四個已經黯淡無光的西洋字碼:OPPO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7 13:54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2-27 13:55
7-2 家事國事

  「這個小東西叫'愛慕匹三',和西洋八音盒差不多,但是放出來的聲音宛如仙樂,手藝之精絕,中土絕無僅有。」夏南雨把玩著手中的MP3播放,彷彿沉浸在回憶當中。

  「娘,可以放一段仙樂聽聽麼?」夏沁心小聲道。

  夏南雨從回憶中驚醒,慈祥的笑道:「這東西雖然好,可是太脆弱,那次隨我跳入河中之後就再不能用了。不過拿在手上看看也好,總能想起一些人,一些事... ...」

  把玩了一會兒,夏南雨竟然將這個精緻的小玩意遞給了元封:「這個東西就送給你吧。」

  元封趕忙推辭:「南姨視若珍寶的東西,我怎能要。」

  夏南雨道:「如今大仇以報,恢復漢家江山就在眼前,我心願已了,再留著這件東西唯有睹物思人而已,你南姨還不老,還想開始新的生活呢。」

  既然這麼說,元封唯有接過 MP3播放,道:「那我就暫時替您保管著吧。」

  夏南雨點點頭:「好,我累了,想歇歇,你們年輕人出去走走,談談心吧。」

  兩人躬身行禮,然後退出房間,輕輕掩上了門。

  雖然是初冬天氣,但是江南鄉下並不是很冷,兩人無言的踏著黃草漫步著,忽然元封想到了一個埋藏在內心許久的問題:「沁心,那晚......究竟是不是你?」

  夏沁心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腦子中想過無數念頭,終於還是不置可否的說了一句:「你這個人... ...最壞了!」說罷撒腿就跑。

  元封撓撓腦袋,似乎明白了,在夏沁心背後喊道:「我會負責的。」

  ......

  漢王巡行江南很快結束,龐大的帝國還需要他來掌舵護航,而身份尷尬的前南漢女皇夏沁心,則被元封帶回了南京。

  紫禁城,皇宮中軸線上巨大的須彌座上坐落著三座宏偉壯麗的宮殿,初冬的陽光灑在宮殿飛簷之上,各式各樣飛禽走獸光彩陸離,毛竹搭建的腳手架上,無數工匠在有條不紊的忙碌著。

  大周皇帝生性簡樸,皇宮裝飾本來就不甚豪華,周朝末期更是連續數年沒有維修,連續經歷幾場變故兵災,這些宮殿都有不同程度的損毀,新朝代新氣象,即便是作為陪都,也要好生修繕一番。

  元封的班底基本都是戰爭人才,所以沿用了大周的六部官員,修繕皇宮的任務交給工部辦理,元封則忙著準備對山東山西殘敵的戰爭。

  時不我待,北伐即將開始,在此之前,眾臣勸諫元封早早登上帝位,也好名正言順,但是元封卻認為天下並未歸一,稱帝依然過早,駁回了群臣的折子,其實這是因為他心裡還有一個結,自己的生父到底姓甚名誰,來自何方,這個謎團不解開,他不願意頂著劉元封這個不知所謂的名字稱帝。

  大內天牢,一間看不到太陽的囚室內,穿著白色中衣,披頭散髮的囚犯面壁而坐,紋絲不動,獄卒慢悠悠的走過來,腰間的鑰匙串嘩啦啦直響,看到囚室內小桌子上的飯菜依然沒動,獄卒無奈的搖搖頭:「這是在尋死啊。」

  被關押之人,正是前朝皇帝張士誠,短命的皇朝,從頭到尾只有一個皇帝,統治只維持了短短二十五年,甚至比隋朝還要短暫,這位開國君主同時也是末代帝王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旁人不得而知。

  「砰砰」獄卒拿齊眉棍敲了敲牢房的鐵欄杆,喊道:「張士誠,有人看你。」

  皇帝依然紋絲不動,這些天來,前來天牢探望他的舊臣可不少,不過都是來興師問罪,慷慨陳詞,甚至還有些人藏了匕首小刀進來要殺他的,對這些首鼠兩端的小人,皇帝實在沒興致理睬。

  獄卒見他不動,低聲嘀咕了一句,轉身出去,打開鐵門,放進來兩個妙齡女子。

  兩個女子皆是身著宮裝,身材曼妙,荳蔻年華,雖然沒有佩戴什麼值錢的首飾,但是貴氣逼人,一看就知道是皇親國戚。

  「父......父親!」其中一個女子撲到牢門邊,失聲喊道。

  張士誠虎軀一顫,緩慢的轉過身來,只是短短幾個月時間,皇帝已經蒼老的不成樣子,眼角低垂,兩鬢斑白,鬍子已經掉光了。

  「父親,我是婉兒啊。」張婉兒哭的梨花帶雨。

  張士誠久久的無語,女兒竟然沒死,他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慶幸,如今的他終於明白,那些陰謀詭計是沒用的,大勢已去,即便是計策成功也挽回不了大周的滅亡。

  女兒身邊那人,分明正是柳迎兒,如今的柳迎兒身份尊崇,甚至比其父的地位還要高,打仗的時候就已經是丐幫幫主,漢軍的軍師,張士誠還是知道的。

  自己的女兒和柳迎兒在一起,其意見不言而喻,搞不好婉兒已經成了元封的後宮之一也未可知,此時前來,就是故意來羞辱打擊自己。想到這裡,張士誠冷哼一聲道:「你走,朕不認識你!」

  張婉兒哭道:「父皇,我是婉兒啊,您的女兒,您怎麼不認識我了麼?」

  張士誠只是閉嘴不言。

  柳迎兒見狀上前道:「您好歹也是做過皇帝的人,何必這樣小肚雞腸,漢王不計前嫌,納婉兒為妃,她將來若是能生個兒子,自然母憑子貴,榮華富貴不可言表,您作為外祖父,難道不想自己的外孫子過得好點麼?還有您的那兩個兒子,一個在山東,一個在山西,兵敗只在朝夕之間,二皇子我不敢保證,但漢王和四皇子有舊,定會留他性命,說不定封他一個世襲的爵位,萬世永享,你們老張家的子子孫孫,能不能衣食無憂,就看您的一句話了。「

  柳迎兒說話一點也不含蓄,單刀直入,卻比那些一肚子拐彎腸子的貳臣要強,張士誠並未惱怒,道:「說了這麼多,要我拿什麼交換?」

  「武帝的遺骨在何處?以及武帝留下的其他東西在何處?」

  「哈哈哈,這個我也很想知道,這些年來,錦衣衛一直在查找此類東西,可惜一直沒有線索,有人說他喪身火海,屍骨無存,有人說他化裝成僧人,從密道出逃,流亡海外,還有人說他原本就是天界太白金星的書僮,私自下界被收了回去,到底哪個故事是真的,誰也不知道。「

  柳迎兒和張婉兒面面相覷,沒想到居然得到這樣一個答案,張婉兒還不死心,又問道:「父親,您... ...」

  「婉兒,你的生母是朕下旨鴆殺的,並且將屍骨丟棄,你下嫁路途之上被劫殺,也是朕的旨意,可是你竟然沒死,真的讓朕很失望,你和你的生母一樣,是災星,是禍根,你若是死了,朕的皇朝也不會淪落與此,你走,朕永遠不想再看見你!「

  皇帝忽然發怒,頭髮都豎了起來,如同一隻老邁而又不失威嚴的雄獅,柳迎兒和張婉兒見他已經失去了理智,沒什麼好說的了,只得離開,走出監牢的那一瞬間,張婉兒還回眸深深地看了一眼:「父皇,您保重......」

  張士誠背對著巷道坐著,兩滴渾濁的淚水悄悄的滑下。


......

  「迎兒,你說的是真的麼,我真的要嫁給漢王麼?」張婉兒憂心忡忡的說。

  「是啊,難道你不想麼,我記得很早以前你心裡就有他了。」柳迎兒道。

  「可是,真的那個 ......幫他生個兒子,就能讓我哥哥活命,是不是啊。」張婉兒期期艾艾,小臉都紅了。

  「當然是真的了,不過不光生兒子那麼簡單,你還要當寵妃才行,不過我看有些難度哦,那個南漢女皇夏沁心也進宮了,聽說過些日子西涼那邊還要來好幾個女子呢,都是漢王的老相好,和這些人鬥,你有沒有把握?「柳迎兒故意說道。

  「我......我沒有,不如迎兒你也嫁給漢王吧,咱們一起和她們鬥。」

  「我?我才不呢,我的男人不許有別的女人,哼。」柳迎兒小臉一揚道。

  ......

  城東一所大宅院,已經許久沒有人居住,牆壁上爬滿了枯籐,門前一片蕭瑟的落葉無人打掃,紅色的朱漆廣亮大門已經有些斑駁剝落,銅質的門環上也落滿了灰塵。

  一輛風塵僕僕的馬車停在門前,從車上下來一個中年男子,一身的藍布衣衫,束髮方巾,看起來絲毫也不起眼,只是偶爾眼神一閃,露出來的崢嶸神色,才顯示出他的不凡經歷。

  中年人伸手從車上攙下一個婦人,婦人的兩鬢也已經斑白,但是眉眼之間依稀能看到當年的風姿,她感傷的看著這座寂寥的大宅,嘆氣道:「老爺,我們都老了。「

  中年人正是柳松坡,他在福建為胡大海出謀劃策,屢建奇功,終因不服水土,告老還鄉,此時京師戰局已經塵埃落定,所以胡大海也就放心將他送回,胡大海清楚地很,柳松坡這種人才,不是福建可以長留的,此人畢竟是國士啊。

  兩人正在唏噓,忽然緊閉的院門打開了,一個青年從裡面衝出來道:「爹,娘,真的是你們!」

  他正是提前回京的柳靖雲,他們夫婦兩人不敢住在老宅子裡,就暫時住在附近客棧,每天過來打掃一下,等著父母的歸期。

  一家人終於團聚,只差了柳迎兒一個人,胡大海派遣護送柳松坡的人員去吏部報了到,吏部趕緊派人過來安排各項事宜,買了家丁丫鬟,添置傢具修繕房屋,看著滿院子忙忙碌碌的工人,柳靖雲樂開了花:「爹爹,朝廷是不是要請你出山啊。」

  「我去意已決,回來就是養老的,不管怎麼說,皇帝待我不薄,貳臣是決計不能做的。」

  柳松坡似乎很堅決,柳靖雲大大的失望,以前老爹當宰相的時候自己就沒沾過什麼光,現在改朝換代了,開國君王以前可是受過父親恩惠的,只要父親開口,漫說是宰相,就是公侯也不是不可能啊。

  可是老頭子是死腦筋,話說得這麼絕,看來是沒譜了,柳靖雲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唉......」

  忽然前院守門家丁跑來,上氣不接下氣:「老爺,夫人,小姐回來了!」

  一家人立刻興奮起來,夫人顫聲道:「是迎兒,真的是迎兒回來了麼?」

  「快,出門去接!」想到分別已久的女兒,柳松坡也坐不住了,站起來就要走。

  「爹,娘,我回來了!」柳迎兒一身翠綠的小棉襖,蹦蹦跳跳的進來了,一如當年那般俏麗可愛。

  「迎兒快過來,讓娘看看。」柳夫人張開雙臂,將女兒抱在懷裡,上下打量著:「嗯,個子高了,人也瘦了,迎兒,這些年你受苦了。「說著眼淚就出來了。

  「女兒大了,別當小孩子那樣,還抱的那麼緊,又跑不了。」柳松坡笑道,但是眼中卻也是晶瑩閃爍。

  「娘不哭,女兒哪裡瘦了,御膳房的飯油水可足了,我胖了十斤呢。」柳迎兒說著,誇張的捏捏腰間,表示自己長了許多肥肉。

  「御膳房?妹妹,你住在皇宮裡啊?」聽到敏感字眼,柳靖雲的眼睛立刻瞪大了。

  「是啊,我就住在皇宮裡,每天看那些歷代藏書很方便呢,爹爹,你要不要看?明天我讓人運一車過來。」柳迎兒大大咧咧的說。

  「竟然是真的啊。」柳靖雲難以掩飾心中激動,又看到這時才走進院子的柳迎兒的跟班,竟然是四個宮裝女子,分明是皇宮中的宮女,妹妹隨身帶著宮女當使喚丫頭,這說明什麼!

  妹妹是當今皇妃啊!

  柳松坡也看到了四個宮女,微微皺眉道:「迎兒,你真的住在皇宮裡?」

  柳迎兒睜著大眼睛:「是啊,我陪婉兒住著,也好有個照應,不住皇宮住哪裡,難道住家裡?那麼多灰塵還有黃鼠狼,我才不要住呢。」

  「妹妹,你既然住在後宮,是不是說,已經 ......是皇后了。」柳靖雲強壓住激動的心情問道,妹妹真要當了皇后,自己就是貨真價實的國舅爺,以後啥也不用愁了。

  柳夫人也瞪大了眼睛:「迎兒,嫁人這麼大事情,咋不捎信說一聲。」

  柳迎兒咯咯笑道:「你們想哪裡去了,漢王又不住在後宮,他想娶我,我還不答應呢。」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2-27 13:56
7-3 北伐

  做為馬上得天下的君王,元封不會完全把打仗的事情交給部下,自己做個撒手掌櫃躲在京城從事建設,相反,他將政務交給李善長、胡惟庸等人,自己帶領人馬,御駕親征,發動了統一天下的最後戰爭。

  此前趙定安已經帶領西涼大軍,與蒙古軍隊展開數次會戰,再次擊潰蒙古軍主力,一舉收復了燕京,大軍繼續深入漠北,和敵人展開了追殲戰。

  若是普通漢人軍隊,如此深入大漠作戰,肯定會陷入後勤補給的困境,被來去無影的蒙古人分割包圍,進而殲滅,但是趙定安所統帥的大軍同樣也是遊牧民族戰士為主體的軍隊,比起機動性和複雜氣候地形適應性來說,比蒙古人不逞多讓,況且還有中原強大的物力人力支持,不勝才怪。

  趙定安進軍極快,根本沒有時間料理盤踞在山東登萊的周軍殘部,在他看來這夥人已經是秋後的螞蚱,沒什麼蹦躂的了,所以正好留給元封練手。

  平定江南之後,元封將漢軍大大的裁撤了一批,那些臨時徵募,只會走步子發射火槍的士兵都裁撤了,當然不會白白讓人家當兵,解甲歸田的士兵將會有好幾種選擇,一是領取遣散費,這是一筆不薄的錢財,足夠買幾畝良田,蓋一間瓦屋,外帶取個媳婦的;或者退出現役,編入當地鄉勇團練,負責本土治安,按月有餉錢可拿,雖然不如當兵的餉錢多,但畢竟在本鄉本土生活,方便不少。

  還有一條路出路就是屯田,北方關外有無盡的沃土等著人去開發,只要願意當屯田軍的,當時就發給地契,一人五百畝,到地方隨便你圈地,這五百畝是官府免費發給你的,還不收稅,你要是願意,還可以自己多開墾一些土地,那也沒人攔著你。

  有這種好事,自然吸引了一些無家可歸的破落戶,懷著一腔熱血報名參加了屯田軍,有人說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白給五百畝地,還隨便開墾,能種多少種多少,當官的就說了,遼東那地界是有不好之處,那就是忒冷,冬天的雪花大的跟鵝毛似的,不過也不能說就不能住人,以前宋朝時候的遼人,金人不就是在那裡活的好好地,他們能住,咱們漢人憑啥就不能住。

  屯田軍尚在組建之中,元封先率領兩萬五千精銳渡江北上,這兩萬五千人馬都是精挑細選的精兵強將,一路從陝西打過來的強兵,幾十個步兵都能結陣對付蒙古騎兵,排隊槍斃的戰鬥中,更是充當排頭兵的角色。

  打仗的時候,一千精兵往往比一萬烏合之眾要有用的多,打仗人多除了膽氣更壯之外沒啥好處,只是白白浪費軍糧,增加後勤負擔,潰敗的時候造成更多的損失而已。

  所以元封奉行精兵政策,這兩萬五千人馬行軍速度奇快,不出五日便抵達徐州,稍作休整補充,繼續前行,過濟南,進入山東半島,剿滅周軍殘部。

  二皇子張承坤此時已經在登州盤踞了好長一段時間,趁著蒙古軍和漢軍交戰的空擋,他休養生息,秣馬厲兵,招募當地士卒,運送私鹽到內地販賣,兵荒馬亂之際,私鹽銷路甚好,二皇子很是賺了一筆,加上他是貨真價實的燕王,皇子,兼有從蒙古人鐵蹄下保全登萊子民的恩德,所以當地士紳百姓也都心悅誠服,短短一年來,已經比當初壯大了不少。

  囤積了糧食,製造了兵器,招募了大量素質優良的山東新兵,二皇子的底氣更足了,天下大亂,正是英雄輩出的時候,誰笑到最後,誰才笑的最好,別看漢軍現在牛皮哄哄,但他們最強的騎兵都在漠北跟蒙古人捉迷藏,二皇子從山東出兵,攔腰截斷補給通路,振臂一揮,燕京河北一帶的子民無不響應,到時候自然勝券在握。

  漢軍行進在青州一帶的山路上,由於地形特殊,兩翼的掩護騎兵完全施展不開,只好和大隊混在一起,隊形蜿蜒,宛如長蛇。

  山間密林,張承坤撥開枯枝,用千里鏡望著遠處走來的漢軍,笑道:「所謂驕兵必敗,一點也不假,你們看,漢軍竟然連斥候都不派出。 」

  旁邊的人點頭表示贊同,然後說了幾句話,張承坤除了末尾那聲思密達,其他的一概沒聽懂,通事翻譯到:「朴將軍說,高麗軍願打頭陣,請王爺應允。 」

  張承坤笑道:「朴將軍悍勇,孤甚是滿意,就由你們打頭陣好了。」

  命令發出,密林中一群穿著五彩軍服,戴著奇怪小斗笠,手持三股鋼叉的高麗兵低低的發出一聲歡呼。

  周軍選擇打伏擊的地域非常巧妙,兩邊山頭高聳,中間是一條狹窄的通道,屆時兩頭一堵,便可以盡情的殺戮,下面人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所以二皇子的信心滿滿。就等著火燒漢軍,大振軍威了。

  可是漢軍竟然不進圈套,隔著老遠就停下了,不知道在等什麼,這邊伏兵已經將滾木礌石,弓弩火槍準備好了,眼瞅著獵物不上鉤,一個個心裡急得像貓抓一樣。

  令他們萬沒想到的是,漢軍居然將輕型的行營炮從騾子背上抬了下來,裝上砲架,裝填了砲彈,逕直衝著山上打過來!

  行營炮雖然輕,但是對付這種軟目標還是很有威力的,灼熱的砲彈射進冬天的樹林,乾枯的樹枝立刻被引燃,燒起了熊熊大火,被大火燒到的士兵哇哇大叫,從山頂栽了下來。

  「糟了,被他們發現了!」張承坤大失所望,埋伏失去了意義,奇襲變成了強攻,勝算大降。

  他們哪裡知道,漢軍根本就沒發現伏兵,只是根據漢軍的步兵操典規定,遇到這種適合設伏的地點,就要火力試探而已,沒想到幾炮下去,真把伏兵給逼出來了。

  一場遭遇戰就此打響,負責打頭陣的高麗兵揮舞著三股叉英勇無比的衝了過去,按照他們的預想,在如此居高臨下雷霆萬鈞的攻勢下,任何軍隊都會潰敗逃散,但是他們卻沒有想到,對面的軍隊中每一名士兵都是身經百戰,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好漢,這種場面在他們看來,簡直就是過家家。

  漢軍從容的射擊,裝彈,再射擊,強大的火力將高麗兵打得屍橫遍野,頑強的高麗人繼續猛衝,妄圖以冷兵器決勝負,哪知道漢軍玩起刺刀來也是強悍無比,一場白刃戰打下來,交換比幾乎是五比一。

  毫無懸念,高麗兵大敗,二皇子見大事不妙,帶領人馬迅速撤離,以圖再戰。

  青州一戰,周軍的銳氣大減,在後面的幾場戰鬥中,勝負結果也是一邊倒,二皇子徵募的山東新軍不堪一擊,望風而逃,這倒不是因為小伙子們不夠勇敢,只是因為漢軍太厲害了,兩支軍隊的思路都差了上百年,一邊已經是成熟的火器化軍隊,一邊還是冷兵器為主,火器為輔的舊式軍隊。

  中原已經平定,登萊二府的人也不是傻子,知道大勢已去,再跟著二皇子一條道走到黑也不是辦法,於是私底下和漢軍方面接觸,希望能棄暗投明。

  萊州府,幾位達官貴人悄悄湊到了一起,知府老爺牽頭,請來致仕的前任工部侍郎,當地豪強大族的族長,還有幾個未出仕的進士舉人,大家湊在一起碰個頭,商量一下當前天下大勢。

  眾人都是一副愁雲慘淡的樣子,寒暄過後就陷入了沉默,只是扶著茶杯大眼瞪小眼,漢軍以泰山壓頂之勢攻來,天下都已經姓劉了,他們以兩府之地負隅頑抗,能有幾分勝算,即便二皇子殿下再出類拔萃,勵精圖治也是徒勞,更何況,坊間已經在流傳,正是這位二皇子將蒙古人放了進來,導致中原糜爛,此等罪惡,足以千刀萬剮。

  而在座的這些人,就是二皇子的幫兇,給他出錢出人,對抗天兵,待到漢軍打來,少不得都要滅門凌遲啊。

  本來都是豪門大族,衣食無憂,就因為站錯了隊,導致全家遭殃,這筆賬怎麼算都是不划算啊。

  現在悔改似乎還來得及,眾人湊到一起,商量後路,可是誰也拿不出好辦法來,知府老爺見眾人意見統一,便矜持的一笑,道:「本府請來一位貴客,請你們一見。」

  說著就拍了拍巴掌,小廝掀開門簾,從後面走出一位氣宇軒昂的中年人來,眾人一看皆是面帶喜色。

  此人正是世襲衍聖公孔大人。

  衍聖公是孔聖人一脈,世代居住在曲阜,不管如何改朝換代,總是不倒的公爵,有他拉關係,定然大有勝算。

  衍聖公大人果然沒有讓他們失望,寒暄幾句之後,便從袖子裡摸出一個捲軸來,正色道:「漢王手諭在此。」

  眾人立刻起身拜倒,神情肅然。

  「漢王詔曰……」

  ……

  兩日後,萊州官軍反水,反戈一擊將忠於二皇子的部隊驅逐出萊州城,漢軍趁勢進駐,萊州城頭飄揚起了紅色的漢旗。

  二皇子麾下軍隊原籍都是燕趙之地,客居山東半島,本來就思鄉心切,再加上屢戰屢敗,軍心早已不穩,其他由山東子弟編練的軍隊更是紛紛倒戈反水。

  登州府,燕王的府邸內,一片蕭條景象,張承坤獨坐在院子中,看著手下人忙忙碌碌收拾著東西,漢軍就要打過來,這登州府也是保不住的,二皇子已經做好準備,效仿當年南宋,乘船流亡海上,伺機東山再起。

  一片雪花打著旋飄下來,下雪了,遙想當年,兄弟四人還有一個妹妹,同住在皇宮裡,下雪的時候就在宮女太監的伺候下在御花園賞雪玩耍,想起來依然是那樣的溫馨,那樣的幸福。

  張承坤一直認為,大哥和三弟的想法是錯誤的,生在帝王家絕不是一種不幸,而是修了幾輩子的福才託生來的,天生貴冑,別人要用一輩子的努力才能達到的高度,他們生下來就有,至於像大哥三弟那樣抱怨的,只是自己混的不好罷了,又能怪誰。

  作為父皇最看重的兒子,張承坤一直在努力,至今沒有放棄過希望,只要手下還有人馬和地盤,他就能東山再起,他已經寫了密信派人送往山西,信中言辭懇切的請求四弟出兵策應,為自己解圍,畢竟大家都是張家子孫,父皇已經完了,兄弟兩人之間的隔閡也已經化解,同仇敵愾,共同對付漢軍。

  信中張承坤甚至暗示可以將皇位讓給四弟,言辭懇切,溢於言表,二皇子知道四弟是個重感情的人,見到信後一定會出兵攻打陝西,圍魏救趙,解山東之危,他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時間怕是來不及了。

  休養生息將近一年,囤積了大量糧食,招募了十萬新兵,二皇子的信心是如此的膨脹,甚至有錯覺以為自己不出三年就能橫掃天下,但是事實告訴他,這一切不過是空架子,紙老虎而已,拼湊起來的軍隊,外加請來助戰的高麗援兵,在漢軍面前都只有招架之力,毫無還手之功。

  正在發呆,忽然幾個身著甲冑的將軍風風火火衝了進來:「王爺,大事不好了!」

  「慌什麼慌!有事慢慢說。」燕王臉色一沉,呵斥道。

  將軍喊道:「那幾個鹽商子弟編練的營頭兵變了,現在正在攻打城池!」

  二皇子一愣,道:「調兵!剿滅他們!」

  「左營右營都調不動。」

  「那是誰在守衛城池?」

  「沒有人守城……」

  二皇子大驚失色:「孤親自上陣。」

  此時外面傳來幾聲炮響,馬蹄聲越來越近,又是一隊衛士衝了進來,其中幾個人身上已經帶了箭傷。

  「王爺,快跑吧,後營和中軍都叛了!」

  大勢已去矣,張承坤無奈,只好在衛隊的保護下殺出一條血路,所幸還有一支軍隊可以依靠,就是高麗援軍。

  兩撥人馬合兵一處,拚死往海邊走,叛軍好歹還念一點香火情,並未趕盡殺絕,二皇子帶著三百餘人的衛隊在兩千高麗軍的拱衛下衝到碼頭,匆忙上了海船,起錨揚帆而去。

  站在海船的船尾,望著血花飄舞下的登州城池漸漸遠去,二皇子眼中含了熱淚,他苦心經營的一切,終於付之東流,十萬大軍,幾十萬石糧草,數不清的銀兩財寶,都化為烏有。

  即便是如他這般心性堅定地人,也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一時想不開,便要縱身跳下大海,幸虧身後早有幾個衛士撲上來,死死抱住二皇子哭道:「殿下,王爺,不能死啊,咱們還有兵馬,還有名分,還能東山再起!」

  二皇子被寒冷的海風一吹,腦子也漸漸清醒,雖然再次戰敗,但他依然是大周朝的皇子,是順序的皇位繼承人,此去高麗,只要許諾他們豐厚的條件,就能藉來雄兵十萬,從遼東入手,再展宏圖霸業。

  想到這裡,他長嘆一聲,從船尾爬了下來,走進了船艙。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2-27 13:56
7-4 燕王之死

  漢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收復了山東半島,燕王殘軍望風而降,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山東克復,但是罪魁禍首燕王卻逃到了高麗,漢軍不習水戰,只有望洋興嘆,此時正值冬季,海風甚大,即便徵集民船渡海作戰也不合時宜。

  元封下令,一邊秣馬厲兵,趁著風雪休整軍隊,一邊伐木造船,大造聲勢,做出開春就要渡海遠征高麗的陣勢。

  高麗本是彈丸小國,雖然民風彪悍,士卒頑強,但畢竟國土狹小,難以抗拒天朝兵威,倘若漢軍立刻發動進攻的話,或許高麗王還能奮起抗爭,保家衛國,但是漢軍只是做出進攻的架勢,並未真的渡海打過去,這就給高麗朝廷留出了做出選擇的餘地。

  ……

  高麗皇宮。

  灰牆黑瓦,門庭矮小,和中原大地主的宅院並無太大區別,燕王在宮門外來回踱著步子,煩躁惱怒,負責接待的高麗禮曹官員也是尷尬不已,高麗王竟然要他等候在宮門,要知道從前大周使節駕臨高麗之時,高麗王都要親自跪接的,現在落魄的鳳凰不如雞,居然要做高麗人的冷板凳。

  等了良久,終於出來一個副承旨敷衍燕王,推說高麗王偶感風寒,不便見客,燕王當即拂袖而去。

  回到館驛,冷冷清清,炕是冷的,飯菜是涼的,甚至連酒肉都沒有,只是一罈罈辣白菜供給燕王一行人食用,這泡菜偶爾吃一頓還行,天天吃頓頓吃就噁心了,燕王衛隊都是驕橫慣了的,哪受過這種閒氣,紛紛叫嚷著要殺進景福宮,要割高麗王的腦袋。

  負責招待的高麗官員都是粗通漢語的,聽見這話不動聲色,私下裡早派人飛報朝廷。

  當晚,燕王頂盔貫甲,腰配寶劍,手持長矛,渡海以後,戰馬盡失,三百衛隊只能徒步作戰,但是戰鬥力依然不俗,衝擊高麗王的地主大宅子不成問題。

  不成功便成仁,張承坤素來敢於豪賭,他已經預料到高麗王可能會對他不利,不如先下手為強,殺了高麗王,攪亂高麗國,佔據此處當做大周的複興基地。

  能不能回天,就在今晚,外面月黑風高,館驛裡三百壯士正在誓師,燕王捧起一碗粗劣的高麗白酒,一飲而盡:「兄弟們,乾!」

  劈裡啪啦一陣響,將士們也紛紛乾了白酒,將碗摔碎,正要動手,忽然外面火起,大隊高麗兵已經將館驛包圍,親兵們瞪著血紅的眼睛,揮舞著兵器向外猛衝,他們已經無家可歸,就算死也要拉一個墊背。

  迎接這群勇士的是飛蝗般的羽箭,高麗王把全都城的精銳力量都調來了,上千弓箭手一起發射,燕王衛隊死傷慘重,但依然衝到了弓箭手面前,揮刀猛砍。

  誓死如歸的三百壯士至少拼掉了三倍的高麗兵,但是依然難逃敗局,當燕王身邊只剩下十幾個衛士的時候,外面依然密密麻麻包圍著高麗兵。

  樹林一般閃耀著寒光的三股叉,高麗特色的小帽子聚成一團,披頭散髮的燕王手持寶劍,淒然一笑,對衛士道:「我不想死在高麗人手裡,你幫我做個了斷吧。」說罷引頸就戮。

  同樣滿臉血污的衛士點點頭,道:「王爺,末將送您!」

  鋼刀劈下,血噴起老高。燕王的身軀竟然屹立不倒。

  衛士們也相繼自殺,一群鐵血漢子倒在了一起,良久之後,高麗兵才小心翼翼的上前,割下了燕王的頭顱,這才高舉雙手大喊起來:「滿賽!」一張張大餅臉上全是勝利的欣喜。

  ……

  三日後,萊州府,燕王的人頭被裝在錦盒之中放在了漢王的案頭。時值冬日,張承坤的面孔依舊栩栩如生。

  元封曾經和燕王曾有一面之緣,對這位無所不用其極的對手很有些印象,沒想到再度碰面之時,竟然是對著一顆毫無血色的人頭。

  燕王兵敗而死,也稱得上是一代梟雄了,元封將錦盒蓋上,問道:「高麗使者何在?」

  下人道:「還在外聽候差遣。」

  元封道:「你去問問他,誰給他們高麗人的權力,可以殺死張承坤,大周即便垮了,也還是天朝上國,輪不到他們高麗人動手。」

  下屬苦著臉道:「高麗人獻上張承坤首級,乃是示好,主公如此訓斥,只怕會引起他們的敵視。」

  元封道:「這一場仗遲早是要打的,不把他們打痛打怕,早晚有一天,這些小眼睛大餅臉的傢伙會宣稱孔夫子是他們的,端午節也是他們的。」

  下屬愕然,元封淡然一笑:「這是鐵器時代裡面的,你沒讀過,自然不會明白。」

  二皇子既滅,山東戰事告一段落,現在唯一沒有剷除的就是盤踞在山西的四皇子、傅有德部。

  山西夾在太行山和呂梁山之間,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大同乃是重要關隘和重要互市場所,所以異常繁華,晉中平原也能產糧,自給自足,豐衣足食。

  傅有德是大周朝的開國將領,和呂珍藍玉等人一個級別,有世襲侯爵的封號,世代永鎮大同,手下雄兵五萬,皆是百戰精兵。

  山西有錢有糧又有兵,關隘齊整,長城完備,蒙古人屢次打草谷南下,在這裡總是碰的鼻青臉腫,所以只能選擇相對較弱的燕京一線下手,傅有德的本事可見一斑。

  中原紛亂,山西卻是一方淨土,即便是在變亂之初,皇帝下旨傅有德出兵南下,討伐叛逆的時候,他也是裝聾作啞,說什麼蒙古人大兵壓境,不方便出兵,這樣的態度和相當強的實力,才保全了山西百姓不受兵禍屠戮。

  後來二皇子開關,引狼入室,四皇子夜奔大同,投奔傅有德,對於這個燙手的山芋,傅有德是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思慮再三,還是暫時接了下來。

  漢軍一路發展,和朝廷兩次大戰中原,又北驅蒙古韃子,南下長江,平定江南,這一切傅有德都看在眼裡,但是他的消息畢竟有些遲緩,所以對策也不免偏頗。

  京師陷落之後,大學士楊峰帶著皇帝的遺詔和傳國玉璽,在錦衣衛統領文海的保護下,一行人轉輾轉來到山西,投奔四皇子駕下,自此四皇子也有了自己的一點點班底。

  傅有德和手下諸將商議再三,最終還是因為楊峰的巧舌如簧做出了誤判,認為漢軍得天下純屬偶然,四皇子有先皇遺詔和傳國玉璽,人又賢明仁義,振臂一揮,故國將士無不紛紛響應,此時擁立他為帝,將來就有從龍之功,一個世襲的異姓王是跑不掉的。

  更重要的是,傅有德本人也懷著一點別的念頭,曹操能做的事情,我又如何做不得。

  大周天祐末年,四皇子在山西太原被眾臣擁立為帝,年號順天。

  山西兵精糧足,自恃有和漢軍對抗的資本,雖然短期內未必有逐鹿中原的實力,至少自保是沒有問題的。多山之地不適合騎兵衝鋒,只要守住幾座隘口便能高枕無憂。

  今年冬天特別冷,山路崎嶇,大雪封門,太原府的皇宮之上,堆積了厚厚一層積雪,幾個穿的臃腫不堪的太監,在大門口清掃著積雪,一個個臉蛋子凍的通紅。

  新皇即位,傅有德特地找了一些自願賣身進宮的男子,閹割之後充當太監,又為張承平找了十幾個美貌的大同少女,充實後宮。

  宮殿是臨時建起來的,規模不大,但是形制完全模仿京師紫禁城,只不過按比例縮小罷了,依然是紅牆黃瓦,富麗堂皇,皇帝簡樸,不喜奢華,所以建造這座宮殿的花費並不算大,甚至比一般晉商的大宅子還要寒酸些。

  昔日的四皇子張承平,今日的大周順天皇帝,年輕的面龐上竟然滿是滄桑,上唇留了兩撇鬍子,顯得比以前成熟多了,他坐在御書房中,透過窗櫺子間鑲嵌的一塊塊明瓦,看著外面的皚皚白雪,心潮起伏不定。

  他是隻身離開燕京,翻越重重大山來到山西的,本以為傅有德是位忠君愛民的老將軍,聽說蒙古軍入關的消息就會提兵東進,救萬民於水火,哪知道傅有德竟然按兵不動,還勸自己忍耐再忍耐。

  一個個滿嘴仁義道德,其實都是心懷鬼胎,包括後面趕來的文海和楊峰,未嘗沒有拿他這個皇帝做幌子,自己當權臣,當曹操的意思。

  可現在不是東漢末年,自己也不是漢獻帝!

  楊峰集團和傅有德集團的矛盾正好可以利用,就像父皇那樣,平衡手下人的勢力,做到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但是和這些人精鬥爭,承平還是覺得力不從心,到底不如父皇他老人家的道行高啊。

  眼下最重要的是抓兵,抓權,可是山西的兵馬都是傅有德的麾下,針插不進,水潑不進,想籌錢招兵買馬,建立自己的衛隊,可是哪裡去弄錢呢。

  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忽然御書房的門被叩響,一張紅通通的小臉伸了進來:「陛下,有您的信。」

  這個小太監以前在京師皇宮中當過差,後來在皇太子兵變之中逃回了山西老家,現在順天皇帝的宮殿招太監,他便頭一個報名來了。

  在山西這地方,找個在皇宮裡當過差的太監還真不容易,所以這個叫做毓風的小太監得到了重用,成為皇帝的貼身內侍。

  「毓風,哪裡來的信?」承平問道。

  「陛下,是您的老相識送來的信,一看便知。」毓風狡黠的笑了笑。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2-27 13:56
7-5 雪夜襲太原

  張承平狐疑的看了看毓風,接過了信件,信封上沒有一個字,抽出信紙,搭眼一看,抬頭就是「承平吾兒」四個字。

  信紙被猛然放下,張承平銳利的眼睛緊盯著毓風:「信是哪裡來的?」

  到底是皇帝,一股逼人的氣勢讓毓風坐立不安,當即跪倒道:「是奴婢出外採買之時,一個中原口音的人塞給奴婢的,還給了五兩銀子,奴婢這才照他的話去做。」

  張承平這個皇帝當的窩囊,手底下使喚人不多,還都是傅有德安排來監視他的,唯有這個小太監還能信賴,可是沒想到居然也是別人的眼線,承平長嘆一聲,不再管他,繼續看信。

  信箋上的字跡娟秀清麗,看得出是女人所寫,事實上這真是承平的生母蓉妃娘娘親筆為之,將承平的身世做了解釋。

  草草看完,張承平久久無語,面前的香茶已經變得冰冷,直到毓風提醒道:「陛下,奴婢幫你添茶。」他才恍然驚醒,道:「不用,你下去吧。 」

  毓風倒退著下去了,張承平用顫抖的手再次拿起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淚水潸然而下,打濕了信紙。

  母親在信中說,自己的生父竟然不是張士誠,而是前朝武帝,那個傳說中的奇男子,而元封,那個和自己一見如故的好朋友,好兄弟,竟然是自己的親生兄長,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他百般滋味在心頭,無法言表。

  生父被人殺死,生母被人霸佔,然後又囚禁冷宮二十年,自己不但不能為父母報仇雪恨,反倒認賊作父,一口一個父皇喊的親切!

  這種恥辱無以復加,可是想到殺父欺母的大仇人,承平卻怎麼也恨不起來。

  不錯,張士誠確實是他的大仇人,但卻從小視自己為親生,關愛有加,甚至在王朝覆滅的最後關頭還想著自己,把大位子傳給了自己。

  二十餘年養育之恩,這也是一筆還不清的帳。

  何去何從,張承平無法選擇,此時他的內心已經完全亂了,心硬如鐵的冷血人都無法承受這種衝擊,更何況張承平本來就是個心軟的人。

  不知道這樣枯坐了多久,冥想了多久,外面已經漆黑一片,宮燈的光影下,依稀可見片片雪花飛舞,雪,又開始下了。

  御書房內有些冷,火爐子不知道什麼熄滅了,晉中的冬天不比江南,那是一種徹骨的寒冷,不過張承平不在乎,他正需要寒冷來清醒一下頭腦,房門被輕輕叩響,張承平煩躁的喝了一聲:「滾!」

  來人卻沒有滾開,而是平靜的說道:「陛下,是臣。」

  是楊峰的聲音,這位忠心耿耿的臣子化裝成乞丐,忍辱負重從京城逃出,一路乞討來到河南境內,才被文海他們遇上,結伴來到山西投靠秦王,也就是大周的儲君,張承平殿下。

  京師已破,皇帝殉難,國之大統交給了秦王殿下,作為託孤顧命的大臣,楊峰有資格,有權力直闖御書房,向陛下陳情。

  張承平收拾心思,沉聲道:「楊卿家請進。」

  楊峰走進御書房,剛想脫下狐裘,忽然發現室內極其寒冷,當即皺眉喝道:「來人啊!」

  小太監毓風慌忙跑來聽差,楊峰也不管皇帝在一旁,直接呵斥道:「你這個死奴才,是怎麼照顧皇上的,爐子滅了都不知道添炭,著實該死!」

  毓風慌忙跪倒,口稱楊大人恕罪。

  楊峰不依不饒,喝令隨從將毓風拖出去痛打三十軍棍,根本不顧張承平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特別難看。

  發了一通威風,楊峰這才語重心長的對張承平道:「皇帝應當保重龍體才是,這樣苛待自己可不是辦法,我們這些做臣子豈能放心。先皇將陛下託付給臣,臣就要對得起先皇的信任,陛下您說是不是。」

  言語之間就像是訓斥小孩子,其實楊峰不過比承平大了幾歲而已,仗著功臣的身份就這樣肆無忌憚。

  但張承平也只能捏著鼻子接受,畢竟身邊沒有自己人,甚至還不如當年在長安當秦王的時候。

  想起就藩長安之時,和元封等人一起大鬧酒樓的情形,張承平不由得心馳神往,若是時光倒流,能回到當初該有多好啊。

  看到皇帝分神,楊峰又不滿的乾咳了一聲。

  張承平迅速回過神來,問道:「楊卿家,漏夜前來,所為何事?」

  此時其他的太監已經將一個燒的火燙的爐子搬進來,御書房內恢復了溫暖,楊峰這才將裘皮脫下,露出裡面一品大員的蟒袍來,坐在椅子上道:「山東二皇子那邊送信過來,邀陛下出兵南下,收復陝西,兩軍齊頭並進,在中原會師。」

  張承平點點頭:「嗯,出兵的事宜,要問傅老將軍,還有呢?」

  楊峰道:「還有就是燕王已經承諾不和陛下爭奪皇位,這可是一個大好消息,咱們大周不會內訌了。」

  張承平勉強的乾笑了兩聲,不以為然。

  楊峰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如今兵馬都在傅將軍掌握之中,咱們唯有使用權謀合縱連橫之計,才能逐鹿中原,奠定大統,微臣已經有了辦法。」

  說著,他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簡略的地圖來,向張承平講解著:「陛下請看,這裡是大同,這裡是大青山,蒙古人的地盤,這是河套,陰山,是西夏人的地盤,咱們要想有所發展,必須從這兩個方面入手。」

  「現如今蒙古人正在和漢軍騎兵打仗,急需鐵器、火藥、磚茶、絲綢等物資,咱們可以滿足蒙古人的需求,用這些緊俏物資換來戰馬和牛羊,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幫助了蒙古人就是幫助了我們自己。」

  「還有西夏人,雖然他們的公主嫁給了賊首元封,但是西夏王和王太子一直想建立大夏朝,重現當年盛世,他們存了這個心思,我們就好利用……」

  「……皇帝不妨明日早朝,向傅將軍面授機宜,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勸他趕緊行動,若是再這樣按兵不動,等人家打到家門口就晚了,陛下,陛下!」

  楊峰滔滔不絕的講了很多,張承平卻不由自主的走神了,這些計策雖然聽起來不錯,但操作起來受損害的還是老百姓,蒙古人和西夏人再多鬧騰幾年,中原的徭役賦稅就不會降低,青壯年的大量傷亡,妻離子散的場景都不會少,而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麼?難道為了自己在長江邊上那個大大的皇宮裡登基坐殿,號令天下?亦或是這些大臣封妻蔭子,流芳千古?

  錯!這一切都不過是出於幾個人的貪慾而已,為了一己之私,就鋌而走險,把整個民族拖進戰爭的深淵。

  元封是什麼人?他是馬上得天下的君王,一步一個血腳印殺出來的,難道還會在乎這些小計倆,西涼的騎兵比蒙古人還厲害,漢軍的步兵砲兵更是無敵於天下,任何徒勞的掙扎都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早一年晚一年統一對元封,那個自己親生兄長來說,基本沒有什麼區別。

  張承平走神了,只看見楊峰的嘴在一張一合。說的什麼卻完全聽不進去,他的眼神有些散亂,以至於楊峰發現自己是在對牛彈琴,不由得怒道:「陛下,陛下,醒醒。」

  張承平一個激靈,坐直了身子道:「朕知道了,你留下折子回去吧,朕明天自會找傅有德。」

  皇帝心不在焉,談不出什麼結果來,楊峰一臉的恨其不爭,悻悻然離去了。

  雪,還在下,張承平走到門口,看到已經變成白色的世界,嘆道:「如果雪能將世間的罪惡都清洗的乾乾淨淨該有多好啊。」

  ……

  次日早朝,張承平果然按照楊峰的交代向傅有德面授機宜,但是傅有德這個老狐狸卻只是打哈哈,這些計策不是不好,只是太過折騰,傅有德只想偏安山西,割據一方,沒心思玩的這麼大。

  傅有德不點頭,所有的計劃都泡湯,楊峰等人還一點辦法都沒有,畢竟他們手底下沒有兵馬,只有一幫成不了氣候的錦衣衛。

  楊峰不死心,企圖以招募御林軍的名義招兵買馬,擴充自己的力量,但是傅有德哪容臥榻之旁有他人酣睡,兩下裡見招拆招,內鬥不已,晉中平原的這個冬天,注定不會平凡。

  傅有德不是傻子,他早就和漢王那邊暗通款曲,只是價碼雙方沒談攏而已,傅有德要的是世襲國公的位子,永鎮三晉,原來的人馬一兵一卒都不能裁撤,還要朝廷撥發足額的軍餉糧草兵器,才願意改換旗幟,歸順大漢。

  若在以前來說,傅有德要價不算高,但是現在看來,就有些無厘頭了,天下大勢已定,那還由得你漫天要價。

  漢軍也曾經試探著進攻了幾次,可是都被晉軍挫敗,山西到處都是山,呂梁山,太行山,中條山,那都是茫茫大山,幾十萬軍隊撒進去都不見個人影,晉中平原只不過是群山環抱中的一個山谷狹窄地帶而已,有這樣的天然屏障,何愁不勝。

  傅有德還有三個兒子,這三個人可比呂珍的三個兒子有出息多了,個個都是能征善戰的大將,上陣還是父子兵,有他們把守關隘,必定萬無一失。

  ……

  花花真定府,錦繡太原城,這是流傳於宋朝的諺語,真定府和太原城分別位於太行山東西兩側,是華北平原和晉中平原上最繁華的大城市,這裡的山勢也相對平緩,自古就有道路連通。

  正因為如此,這裡擺放著晉軍的主力部隊,扼守著太行山間重要關口—井陘口,這裡地勢險要,堪比潼關,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雄關,晉軍多徵募自當地山民,崎嶇山地行走如飛,熟悉當地地形地貌,有他們把守井陘口,傅有德一百個放心。

  更何況現在是大雪封山,今年的雪特別大,能凍死人,別說是打仗了,就是在外面站著都是受罪,漢軍即便是要打,也絕對不會選擇這個時機。

  井陘口城牆上,早已沒有值守的士兵,當兵的早就下去躲在避風的地方烤火呢,小帳篷裡,幾個大兵一邊烤著火一邊談論著城裡新來的大同婊子。

  「咱們千總,怕是早鑽進那娘們被窩裡去了吧。」

  「那是肯定,嘖嘖,那娘們真嫩,一把能掐出水來.」

  「廢話,要不然怎麼睡一宿要二錢銀子呢。」

  小兵們有一句沒一句的扯著,忽然想到駐紮在真定府的漢軍,有人道:「你們說漢軍會不會打過來啊?」

  「打過來那是肯定的,不過起碼要過了年,這鬼天氣,尿尿都能凍成冰坨,一邊尿一邊拿小棍敲,誰能在外面過?」

  「那是,這山路都凍實在了,那些老走商的都說不敢走,怕一個不留神掉進山谷摔死,那些漢軍也是人,憑啥別人不敢走,他們就敢走。 」

  正閒扯著,忽然嚴絲合縫的帳篷被人刷的一刀割開,一股冷風夾帶著雪花呼嘯而入,幾個鐵塔般的漢子手持直刃鋼刀撲了進來。

  晉軍士兵猝不及防,早就嚇呆了,這幾個大漢臉膛紅通通的,身上穿著奇怪的毛皮衣服,看樣子就不像是中原人,聽口音更不是中原人。

  「把城門打開!」其中一人用生硬的漢語說道,晉軍小兵戰戰兢兢道:「爺們,你們是哪路人?」

  「爺爺是漢軍!少廢話,開門!」

  晉軍士兵大驚失色,這井陘口的城門一個多月都沒開了,漢軍的細作根本不可能摸進來,旁邊又都是陡峭的大山雪峰,天曉得這些人是怎麼進來的。

  不過人家手上的鋼刀利刃卻是貨真價實的,當兵的不過是混一口飽飯吃,沒必要和自己的小命過不去,幾個小兵當即出去開城門,一出小帳篷才知道外面有多冷,雪花呼呼地飄,風象刀子一般割的人臉生疼。

  「爺們,你們到底是咋進來了啊?」小兵由衷的感慨道。

  「從山上爬過來了!」

  「……」晉軍士兵徹底無語,這還是人麼,暴風雪的天氣裡爬山摸進來奪城門,這仗輸了,不冤。

  城門慢慢推開,城樓上點起了火堆,一刻鐘之後,對面才有一隊人馬慢慢的走過來,全是步兵,一匹馬都沒有,士兵們包裹的如同棉球,腳上綁著防滑的茅草,小步慢跑著進入井陘口,一團團白霧在隊伍上方升起,那是士兵們呼出的熱氣。

  漢軍迅速控制了井陘口,一個身材高大的將軍走到開城門的漢子跟前,拍著他的肩膀道:「扎西,辛苦你們了。」

  紅臉膛的漢子憨厚的一笑,道:「在我們家鄉,雪山比這個難爬十倍,我們都不在乎,這點小山不算啥。」

  高大的將軍點點頭,走了,晉軍小兵道:「這是哪位軍門啊,這麼冷的天親自帶隊過來。」

  扎西驕傲的說:「這就是我們漢王!」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2-27 13:57
7-6 日破雲濤萬里紅

  靠著緊急調撥來的藏族山民,漢軍輕而易舉打開了井陘口,不過付出的代價也很大,這種天氣連戰旗都能凍裂,山路崎嶇,結了冰之後更加難走,一路上凍死摔死士兵上百,也正是由於這種天氣,才出其不意大獲成功。

  取了井陘口,前面就再無難以逾越的障礙,漢軍後隊開始源源不斷的開進來,而前鋒營,依然冒雪急進,殺奔太原府。

  寒冬臘月,晉軍都在兵營裡貓冬,山民們也都藏在家裡,這鬼天氣,誰也不會出門亂跑,山路之上,只有穿著晉軍號衣的漢軍前鋒步兵在冒雪行軍。

  元封親自領兵來打太原,一方面是因為太原城裡有自己的親弟弟承平,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此役過後,天下就再無大仗可打,不趁機過把癮,以後就沒機會了。

  過了井陘口,錦繡太原城就在不遠,下了一夜的大雪也停止了,但風依然在刮,數九寒天,戶外鮮見人影,即便如此,漢軍還是加緊行軍,爭取盡快趕到太原城下。

  兵貴神速,所有暫不需要的輜重都被拋下,留給後續人馬收拾,部隊輕裝急進,踏著踩實的雪路小跑著,不時有人滑倒,但是無人叫苦,只是默默地爬起跟上隊伍,即便這支部隊每個成員都是精挑細選的強兵,依然有不少人掉隊,走到太原城下的時候。五千人的部隊只剩下兩千出頭。

  由於道路難行,抵達城下的時候已經是凌晨時分,高大雄渾的太原城頭,一面繡著傅字的大旗沒精打采的捲曲著,竟然看不見一個人影,城門緊閉,護城河裡的水早就結了冰,都凍實心了,天氣實在是冷,滴水成冰的季節裡,沒有事誰也不會出來站著,尤其是在傅家統制的核心地帶太原城,四面都是重重大山,有幾十年沒見過敵人的樣子了,士兵們的懈怠可想而知。

  當班的士兵躲在藏兵洞裡烤火喝酒取暖,就連撒尿都懶得出去,隨便撒在陶罐裡,等白天了才出去倒,不當班的士兵更是躺在軍營裡呼呼大睡,大冬天哪有比窩在被窩裡更幸福的事情了。

  當兵的如此,當官的就更不用說了,都是本鄉本土的人,哪有住在兵營裡,和這幫臭氣熏天的丘八一起住的道理,就連小小的百總都回家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過小日子去了。

  眼瞅著就是年關了,就算是漢軍也要過年吧,隔著幾百里的大山,還下著鵝毛大雪,瘋子才打過來呢。

  不知道誰家的公雞鳴響了第一聲,然後整個太原城的公雞都跟著此起彼伏的叫了起來,雖然還是黑洞洞的天,但已經五更了,守門的士兵不情願的從被窩裡爬起來,慢條斯理的穿上棉袍子,來到城門口,拔下了門閂,將沉重的大門緩緩推開。

  門口已經有幾十個人在等待,看服裝是自己人,快過年了,大帥的幾個兒子都會回來送節禮,這些人怕就是送禮的隊伍。

  「哥幾個是二爺的人吧,趕緊進來烤把火,這大冷的天,辛苦你們了。」古道熱腸的門丁熱情的招呼著。

  來人含糊的答應了一聲,一擁而入,門丁還沒察覺到不對勁,打著燈籠在前面引路:「小心點啊,這路滑,也不知道哪個龜孫子把尿潑在路上了。」

  沒聽到回話,就聽見身後呼呼地風聲,那些「二爺的人」竟然直接往城頭上竄,還有人將明晃晃的兵刃拽了出來,城門外,又是一股黑壓壓的人冒了出來。

  門丁這才意識到不妙,但是已經晚了,早被人一下子撲倒。

  五更天,天還不亮,到處黑燈瞎火,漢軍就進了城,先頭部隊都穿著井陘口守軍的號衣,看起來和傅有德的軍隊別無二致。

  天氣和服裝很好的掩蓋了他們的行蹤,即使有出來小解的傅軍士兵看見他們,也會當做同袍戰友。

  幾個手腳麻利的漢軍士兵湊到一起,拿出一張圖紙湊在燈籠下看著,這是軍統司繪製的太原城佈防圖,他們按圖索驥,很快找到了城牆下的軍營。

  軍營門崗形同虛設,站崗士兵早就抱著大槍找地方避風去了,這鬼天氣,真要站在門口半宿,還不凍死,偌大的軍營裡,地面上一層積雪,連半個腳印都沒有,一排排軍營佇立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寂靜無聲。

  士兵們走過去,甩出繩子爬上屋頂,將破布將煙囪堵住,幾十個人一起幹活,不出一刻鐘就弄好了。

  傅軍的營房,二百個人睡一間大屋,燒的是大火炕,暖和是暖和,不過存在安全隱患,煙囪如果不通暢的話,室內的人怕是要出危險。

  傅有德治軍嚴謹,除了軍官的隨身武器之外,長矛大刀火銃弓弩都存放在兵器庫裡,有專門的軍官掌握鑰匙,不能隨意取用,這也正方便了漢軍,鑑於兵力不多,這些破銅爛鐵也看不上眼,乾脆潑上油,一把火點了。

  武器庫燒起來的時候,天才剛濛濛亮,家家戶戶開始生火做飯,勤快的人則拿著鐵鏟笤帚出來掃雪,整個太原城被炊煙所籠罩,忽然城牆下燃起了熊熊大火,吸引了百姓們的注意。

  「那不是大營麼?怎麼著起來了?」一個老百姓納悶的撓撓頭,隔壁轅門嘩啦一聲推開來,一個漢子一邊披著衣服一邊衝出來:「我操!大營怎麼被人點了!」

  傅軍中的軍官們被大火驚醒,但是為時已晚,兵營裡八成士兵都煤氣中毒死過去了,偶爾有靠近門口,僥倖沒死的,胡亂披上衣服衝出大門就被人按住了,赤手空拳,又沒有軍官指揮,只好乖乖做了俘虜。

  太原城內的駐軍本來就那麼大幾千人,因為太原位於晉中平原中心地帶,傅軍的主力除了一部駐紮在大同防禦蒙古人以外,大多在南部和東部,防禦漢軍,誰又能料到漢軍竟然會在這樣一個雪夜跨越井陘口,奇襲太原城呢。

  所有人都沒估計到元封的魄力和漢軍的毅力,周軍山西提督傅有德也不例外,這位資格甚老的大帥現在已經成為一方雄主,甚至連皇帝都要聽他招呼,對於天下大勢,傅有德沒有明確的判斷,他只是抱著一個宗旨,那就是你們打你們的,只要別礙著我當山西王就行。

  這天早晨,傅有德還沉浸在夢鄉之中,就聽到外面噪雜,多年行伍出身的他下意識的想掀開被子出去看看,可是五姨娘嬌滴滴的哼了一聲:「老爺別出去,有啥事咋呼一聲就行了。」

  傅有德想想也是,衝著外面喊了一嗓子:「鬧什麼?」

  外面傳來回答:「回大帥的話,兵器庫著火了。」

  傅有德大罵道:「早就說了多少次,天乾物燥,小心火燭,又是哪個王八羔子在兵器庫裡燒柴烤火了,找出來砍了。」說完一翻身又要睡覺。

  「大帥,派人去查了,這會還沒回來。」

  從大帥府到城牆下的兵營,跑步只是一會兒功夫,怎麼還沒回來,傅有德隱隱覺得有些不妙,披衣下床,趴在窗戶上,隔著明瓦往東一看,一股黑煙騰空而起,這場火可不小!

  火燒成這樣,大營的主將也不過來請罪,這事兒蹊蹺,傅有德鎮守山西多年,還是有些警惕性的,他趕緊抓起衣服往身上穿,五姨娘只好也爬起來,露著紅肚兜和雪白滑膩的肌膚,一邊幫大帥穿衣服,一邊嬌聲嬌氣的抱怨著那幫不省心的丘八。

  「彭」的一聲爆炸,許是火藥庫炸了,震得房裡都落灰塵,這下傅有德更驚慌了,失火了竟然沒人去救,連火藥庫都炸掉了,這還了得,他匆忙蹬上靴子衝出門去,門外一幫親兵已經準備好了,拉來戰馬伺候大帥上馬,直奔東城而去。

  傅有德居住在太原內城,這是一座城中城,堡壘堅固,防衛森嚴,駐紮的都是傅有德的親兵,所以漢軍尚未摸進來。

  出了城門,一行人正踩著結冰的道路往前走,街角一轉,一隊士兵迎面走來,看服色是自家人,可是隊形相當古怪,不是排成縱列,而是散兵隊形,稀稀拉拉的一字排開,交錯行進。

  傅有德的衛隊長大喝一聲:「你們是哪部分的?」

  對面來人根本不搭話,當即臥倒在地,乒乒乓乓就開火了,大街上頓時被白色的硝煙和赤紅色的槍口火焰所覆蓋,猝不及防的親兵們當場被撂倒一大群,要不是衛隊長動作快,連傅有德都要中彈。

  親兵們到底訓練有素,來不及裝火藥彈丸了,就直接拔刀挺槍衝了上去,對面敵人也挺著槍刺迎過來,雙方戰成一團。

  傅有德從地上爬起來,在衛士們的護衛下倉皇向內城撤退,事到如今,他還沒意識到漢軍進城了,而是以為手下人叛變,老頭子剛一進城,城門就轟然關閉,警號聲四起,還在夢鄉中的親兵們匆忙爬起來,胡亂套上衣服衝出來,上城牆禦敵。

  傅有德氣急敗壞,登上內城的城牆,向剛才爆發遭遇戰的地方看過去,戰鬥已經結束,地上躺著幾十具屍體,穿的號衣都一樣,看不是誰是誰,一灘灘的血已經凝固了,煞是駭人。

  一股焦糊味飄來,他下意識的看看身上,胸口的位置有一個燒的焦黑的小洞,再往裡摳,竟然是一枚尚有餘溫的彈丸,傅有德當即就汗流浹背,玩了一輩子的鷹,臨了差點讓鷹啄了眼睛。

  此時「叛軍」們已經躲到了街角拐彎處,一面牙旗探了出來,上面竟然寫了個漢字!

  「傅大帥,投降吧,王師已進太原城,負隅頑抗沒出路。」聽口音明顯不是山西人,傅有德不由得一凜,難不成漢軍真的打進來了?

  此時兵器庫還在燃燒,火焰映紅了半邊天空,濃煙滾滾很是嚇人,城裡老百姓不明所以,有的探頭張望,看見滿街的兵,又都嚇得縮了回去。

  ……

  大周順天皇帝行宮,張承平徹夜未眠,凌晨才迷迷糊糊的睡去,夢裡見到了母親,父親,張士誠的面孔和那個素未謀面的生父面孔交織在一起,他也分不出誰是誰,總之那個模糊地影子就是自己的父親,正在痛苦的糾結,忽然一聲炮響驚醒了他。

  不是炮響,是傅軍的火藥庫爆炸,張承平猛然醒來,他本來就沒脫衣服,此時直接出門,就看見東面一團黑煙,睡眼惺忪的小太監們也爬起來,狐疑的看著外面。

  難道是……不可能,漢軍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這隆冬的夜晚打進太原城,興許只是火災吧,張承平晃晃頭,剛要進屋,忽然宮門外一陣噪雜,楊峰衝破內侍們的阻攔衝了進來,他蓬頭垢面,看起來也是剛爬起來,一見張承平就喊道:「陛下,不好了,漢軍進城了!」

  張承平一震,隨即嘆道:「這麼快就要終結了麼?」

  「什麼終結不終結的,陛下快快更衣,微臣護送您去蒙古,咱們整軍再戰。」楊峰急切的說道,轉而呵斥起毓風:「你個死太監,還不趕緊給陛下拿貂裘大氅。」

  毓風站著不動,皇帝也站著不動,只是淡然道:「楊卿家,別忙了,我哪裡也不去,就在這裡等著。」

  楊峰一跺腳:「陛下何出此言,是不是受了什麼奸人蠱惑?」

  張承平道:「我不是什麼陛下,我累了,再也不想打打殺殺,爭權奪利了。」

  見他神色黯然,周圍人也呆立不動,楊峰心頭火起,怒道:「扶不起來的阿斗,你不願意做皇帝,有的是人願意,玉璽在何處?」

  張承平道:「就在御書房,你需要的話拿去便是。」

  楊峰風風火火衝進御書房,不一會兒便抱著一個明黃色的包袱出來,看也不看張承平一眼,逕直奔了出去。

  張承平苦笑一聲,對毓風道:「你也走吧,看看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拿去也好。」

  ……

  傅有德降了,他的軍隊都在數百里之外,遠水解不了近渴,而漢軍又在源源不斷的開進來,除了歸降之外,就只有覆滅一條路可走,明智的傅大帥最終選擇了投降,但是要求漢軍善待他的部屬

  山西是最後一個未統一的地區,漢軍也不想有太多殺戮,很自然地接受了條件,內城大門打開,垂頭喪氣的傅軍魚貫走出,將兵器盔甲丟在一旁,不一會兒便堆成了一座小山。

  老將軍傅有德灰頭土臉,在一名軍官的帶領下來到漢軍領軍大將面前,雖然投降了,但是傲骨依然在,傅有德只是簡單的一抱拳:「老朽敗軍之將傅有德。」

  那個身材高大的漢軍大將,看樣子年紀不過二十五六歲,很和善的笑了笑,答道:「在下劉元封,傅老將軍有禮了。」

  傅有德一驚,如此年輕,如此神勇,漢王御駕親征千里雪夜襲太原,這仗,輸的不冤!

  太原城頭,代表順天皇帝的黃色旗幟被降下,一面大大的紅旗緩緩升起,此時雲團散開,一輪紅日乍現,金光漫撒,陰霾多日的太原城終於迎來了一個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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